JKF 捷克論壇

搜尋
zerosmall
王子 | 2009-9-18 13:24:09

前言:

人气偶像满街趴趴走,才华洋溢的也不在少数
她偏偏热爱那个重金属乐团,崇拜鬼才贝斯手
还不断的变化追星招数,甚至自组乐团玩音乐
期待有朝一日奇迹降临,幸运的与他相遇合奏……
可恶!他的“真”教她感叹相见不如怀念
看他总是冷漠高傲,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乌黑长发遮头又遮脸,教人看不清神秘真面目
没想到个性异常乖僻,既难相处又喜欢刁难别人
天生放纵浪荡,世间的爱恨情欲早就看透透
逮著机会便给她下马威,摆明了瞧不起她
不过她毫不在乎,决定放下对他的喜爱恋慕
倾全力完成梦想的实现,并向他证明她有脑袋
绝不陪他游戏人间,也不做任由他消遣玩弄的对象…


第一章

  醉了一夜,慢慢睁开眼,斑驳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头有点痛,柳浪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回想不起怎么结束昨夜,也回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反正这也没有什么差别,每每驻唱乐团在PuBLive激情演出后,身为PuB主人,他总是冷冷的俯视疯狂的安可情形,疯狂的歌迷在疯狂的喷啤酒。

  然后,选一个不需要太费力气的女人,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五年多,没什么不好,没有牵挂,也不会被爱威胁。

  他缓缓坐起来,身边的女人妆残了、衣服褪了,睡得安稳。

  那不知已多久没修剪的长发参差不齐,刘海遮住他三分之二的五官,使他看起来神秘、颓废,又带着无限的忧郁。他的一头长发乌黑亮丽,比女人还好看,而他行动轻盈、语调佣懒,乐坛给他取了个鬼魅的称号,最简单的称呼方式是吉他鬼手。

  但这个曾经叱吒乐坛,掀起一阵旋风的鬼手,已经多年未曾执起那把武器了。

  套上有好几道破痕的蛇纹皮裤,顺势站起来,柳浪赤裸的上半身结实健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宽厚胸肌不知曾令多少女人意乱情迷。

  在散乱的屋子里找不到T恤,他就这么裸着古铜色的上半身走出去。

  下了楼,柳浪点燃一根烟,抬起头,眯眼看着眼前这栋房子,原来是廉价宾馆。

  他伫立在街头,风刮得烟头发红,天亮时分半裸着身子走在台北街头,如此惊世骇俗的事,他显得无畏无惧。

  昨天没有参加小真的告别式,刻意不与那个男人碰面,柳浪独自一人走在灰蒙蒙的街头,这五年多以来,如梦一般浑浑噩噩、不真切的日子,看来不会结束。



  竹东静苑公墓,黑泽野很早就到了。

  这里风很清、云很淡、阳光特别澄净,是小真长眠的地方。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六岁,成为他们两男一女重金属乐团“流浪的天使”年纪最小的乐迷,但他们才发行三张专辑,主唱Doll面对感情与伦理的煎熬,选择了自杀,至今躺在精神科病房,曾经惊艳全球乐坛的“流浪的天使”人间蒸发,成了一个不解的谜。

  从一出生就患有血癌的小真最后终于不敌病魔,终年十一岁。

  黑泽野伫立在她微笑有如和煦阳光的黑白照前,心痛不已。小真与“流浪的天使”是以革命的方式并存的,但乐团消失了五年,小真也走了……

  虽然在乐团消失后,黑泽野便回到日本找了一位被誉为有现代音乐神童的天才钢琴手共组了两人摇滚团体,早已是近五年来日本每年纳税艺人排行榜的第一名,他还是难以忘怀从前,“流浪的天使”不只是乐团,还是他的情感啊!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持田琉璃子蹲下来,触摸着花草,淡淡的说:“这对小真来说,算是解脱吧!”

  “是啊,总比待在精神科病房封闭自己五年多的Doll来得幸福,我的新娘子Doll原本不是那样子要死不活的!”黑泽野心痛,把Doll的昏迷不醒和小真的死联想在一起,惨然的说:“如果她可以不牵扯与自己的养兄相恋的纠葛……我们会很相爱,我们在日本京都多么开心,都订婚了,你还记得吗?”

  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她最爱的男子为了别的女人心痛,持田琉璃子拥他入怀,跟他一起流泪,安慰道:“我都知道,你那时还跟Doll说,嫁给你最重要的不是跟婆婆怎么相处,而是一定要通过我这一关,我是你最重要的知己。”

  但是,谁又知道她是如何爱着黑泽野?持田琉璃子的爱意只能暗藏在心底。

  “可是她选择割腕,并烧炭自杀!”黑泽野伤心又愤恨,“订婚后回到台湾发布消息,才这么短的时间,她就爱上了自己的养兄。你说,柳浪多么可恶?他拥有世界上最无情、最邪恶的心,成天流连花丛,声名狼藉,连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

  这创伤埋在黑泽野的心里,从来未曾消散,他没有一天不恨柳浪,也没有一天不爱Doll,与他有过婚约的玫瑰般美丽神圣的女孩为了柳浪背叛他,让黑泽野从天堂掉到地狱,原本身处爱人也被爱的幸福氛围,一夕之间尝到了被自己的挚友和恋人背叛的痛楚。

  持田琉璃子往旁边一瞥,见到昔日的好友,露出温柔的微笑,轻声说道:“你来了。”

  柳浪停下脚步,风吹得他的长发乱扬,眼神空洞。

  “听说这几年你夜夜笙歌、颓废潦倒,连柳爷爷一年都见不到你几次,只有最近将废车工厂改建成PUB,让一些三流的乐团进驻,还算有点事做……”一见到生平最恨的男人,黑泽野刚才的脆弱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和防备。“我们真是极端啊!”

  柳浪也不搭理他,走到墓碑前,摆放一束郁金香。

  朴素的妇人走近,她是小真的母亲,费尽千辛万苦,辗转联络上已分开发展的他们,没想到他们真的赴约了。

  “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找你们呢,毕竟……‘流浪的天使’都解散那么久了。”那是女儿最爱的乐团,许妈妈一阵怀念,一脸欣慰的说:“没想到你们还亲自来到墓前,我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许妈妈难掩丧女之痛,当下让淡漠的柳浪也不禁神情凄然。

  “这是应该的,对‘流浪的天使’来说,小真不只是乐迷,还是一个共患难的朋友。”持田琉璃子安慰许妈妈。“你说要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许妈妈从皮包里拿出一只信封,交给持田琉璃子,“生下她这样的身体,我和她爸爸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所以她想要什么,我们总是尽力配合,但唯有给你们的遗书里的心愿,是我们没办法达成的,这是小真在世时唯一的遗憾……”

  持田琉璃子打开信封,极可爱的小兔图案信纸上都是小真朴拙的字迹。

  给世界上最神气的Swell贝斯手:虽然长头发盖住你的脸,没有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但是大家都觉得你一定长得很帅,虽然我不懂吉他,但是你在美国发行的三张吉他独奏专辑我都有买喔!

  给世界上最有男人味的K鼓手:虽然你都载着墨镜在舞台最后面,加上打鼓时大大的肌肉,你到日本组团后,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会唱歌,那时候没有自己出来独当一面,我想你应该很喜欢待在Swell身边。(难道你们走……)

  给世界上最美丽的主唱Doll: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去哪里了,让乐团没有办法继续,可是我相信有一天你还会再回来,除了你,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写得出配得上Swell贝斯子的曲子的词了。

  “流浪的天使”的各位,我好想再听到你们三个人共同创作的音乐,但是我就快要死了,应该不能了吧?我从来不曾抱怨过亲爱的爹地和妈味给我这样的身体,虽然很麻烦,可是唯一让我觉得我为什么不像平常人一样的想法是:如果我可以再多活几年等你们复出就好了,但是,我就要死了。

  写到这里好想哭,我想应该有很多跟我一样可怜的人,快要死的人,等你们的音乐却等不到吧?这样的心情,也只有像我一样可怜的人才知道,所以可以请你们三位复出吗?如果是这样,我死而无憾。

  许玉真敬上

  看着小真那朴拙的字迹,还流露出些许稚气,殷殷期盼,他们不禁心酸。

  “这怎么可能?Doll都变成那样了,而我和这家伙……”黑泽野喃喃自语,“没有了她,谁把我们的音乐无误的传达出去?”Doll是谁也不能取代的,他相信柳浪也是这样想。

  谁还能拥有与Doll一样突出的美貌、一样的空灵、一样的嗓音、一样的有一种只有她专属的骄纵却又柔美的气息?也只有那样子蕙质兰心的女人,才配得上鬼手柳浪的谱曲、音感敏锐度完美的Kurosawa的编曲啊!他们是黄金三角。

  闷不吭声的柳浪兀自蹲在石阶前,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抽。

  许妈妈回想女儿其实最爱的就是这个老是不露真面目的鬼才贝斯手了,因为小真常常看当早餐店助手的大姊姊季硗橙表演Swell的疯狂贝斯,所以被季晓橙影响的小真最崇拜他了。

  为什么他不表态?他在想什么呢?

  “早餐吃了吗?我们家是开早餐店的,不如我请你们吃早餐,好吗?”许妈妈热情的招呼。

  “许妈妈,我……”黑泽野面有难色的想婉拒。

  “快走吧,许妈妈……”柳浪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的说:“我从昨天到现在只喝酒,都听到胃在滴血的声音了。”

  黑泽野瞪他一眼,还亏自己和琉璃子为了小真的遗书烦心,就这个长发妖怪在旁边打瞌睡,好像不关他的事,现在听到许妈妈开早餐店,倒是醒得很快嘛,怎么会有这种人?!

  只是,黑泽野一个动身,就有十多名威武的“大和城”随从一脸森然的跟着去,一路上煞是吓人。

  没办法,他继承了一座京都古城,同时也是组织的少爷。

  走在街上,好多人侧目,也跟着心生疑惑。

  “许妈妈,小真的告别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许妈妈,这些殡仪馆的人真是尽责,是哪一家啊?以后我婆婆要是……”

  一想到身后的阵仗,许妈妈也甚是尴尬。

  黑泽野则是赶紧撇清责任,故作轻松的咕哝道:“我就说不方便来的嘛……对吧?”他僵硬的对许妈妈一笑。

  “继承了一座古城,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天皇啊!”柳浪声音缥缈的喃喃。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个性像小孩子般直率的黑泽野想要揍他。

  “黑泽……”还好持田琉璃子立刻拉住他。

  “有个邻居的小孩从小就在早餐店帮忙,一晃眼十几年,直到她现在二十二岁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我才可以在这个时间跟你们聊那么久……”许妈妈一想到早逝的么女,又淡笑的说:“说到这个邻居的小孩,她就是把小真带进“流浪的天使”音乐世界里的人,她对小真的影响力最大。”

  “昨天的告别式,她一定很伤心。”黑泽野说。

  “不,她没有来,说是要顾菜园、清洗家里怀孕的母猪,但我想,她是不想让人看到她难过的一面,也不想跟小真说再见吧!”许妈妈微微一笑。

  “乡下人也懂得摇滚乐,真是稀奇呀!”柳浪似笑非笑,小声的说。

  “浪……”持田琉璃子俏声纠正他。这家伙难缠又直接的个性怎么都没改?

  来到美美美早餐店的传统招牌下,煎台前已同了一大群等待拿餐的人,有大中小学生,还有上班族、银发族,以及流着鼻涕的小孩子。

  高人一等的柳浪冷眼看着煎台后忙碌的女孩手起铲落,铿锵有声,像在使功夫一样将两颗蛋同时一正一反翻了面,又连连叉了三片肉排,戳出空气压平,转身拿了三颗蛋,一一打在煎台上,却记得将蛋饼皮铺在先前那一正一反的蛋上……

  生长在日本的黑泽野从未见识过台湾早餐店的功夫,目不转睛的说:“喔!我听到了摇滚的节奏,难怪她会是介绍小真认识“流浪的天使”的人。话说回来,怎么会有人把重金属音乐介绍给六岁孩童呢?而且小真还得了血癌……”

  他不禁肃然起敬,没想到要好好的跟这位识货的女孩打招呼。

  这时,懒懒散散的柳浪开口了,“不好意思,我要一个馒头夹肉排;一个熏鸡可颂,不洒黑胡椒;两个蛋饼,一个蛋要八分熟,一个蛋黄要戳破;培根米堡不加蛋;卡啦鸡腿堡的鸡腿煎焦一点;饮料的话……一杯大咖啡,少奶精,两颗糖;一杯玉米浓汤,多洒胡椒;一杯奶茶,不加糖……嗯,啧喷,就先这样吧!”

  他的点法,让周围的老老少少都转头看着他,但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眸,让人无法得知他是否会感到不安。

  他是不会不安的,黑泽野和持田琉璃子都知道得很。一旦柳浪为了排遣无聊而盯上一个目标,并刻意刁难,他从来只会上瘾,不会尴尬。

  留着俏丽短发,散落刘海的季晓橙,炯亮的双眼注视着这位来意不善的男子。喔,他居然是有一头乌黑长发,教人看不清真面目的男人?

  “我从来没听过懒惰的柳浪可以一次说这么多话……”黑泽野横他一眼。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持田琉璃子问。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柳浪理既当然的说,拿下叼在嘴上的烟,呼出一口烟雾。

  “谁跟你三个人啊?为什么没问过我们?”黑泽野气不过他擅作主张。

  “进去吧!腿都酸了。”柳浪置若罔闻,再次叼着烟,直直走进店里。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长发妖怪!”黑泽野边跟在他身后边大骂。

  黑泽野的属下们也一起进去,客人们无不害怕的闪开。

  忙着煎台作业的季晓橙,一见到这群黑压压的人物,连忙飞扑过去,及时用两支扁铲挡住他们的去路,大喝道:“来者何人?又是强迫顶让的吗?我们这问店绝不卖给你们!”

  “柑仔……不是的,他们……”在里头整理东西的许妈妈连忙走出来。

  “许妈妈,你不要怕,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龙议员他们休想动美美美!”

  “原来叫柑仔……连名字都很俗……这种名字可以玩什么摇滚啊?!”等待餐点的柳浪还不自觉的挑剔出声。

  “关你屁事?”跟对方僵持的时候,季晓橙还要分心回嘴。

  黑泽野缓缓走出来,解释道:“小姐,不好意思,他们是我的人……”

  “厚,原来是你!”季晓橙手上的扁铲指着他的鼻尖,听出他的日本腔,怒气冲天的说:“龙勇华说他认识日本的山口组,现在是怎样?他以为找几个日本临时演员过来,老娘就会怕啊?你来啊!来呀!”

  虽然他不隶属山口组,但是离那种组织也不远了,这让黑泽野不知道怎么接口。

  柳浪看着激动的季晓橙的背影,慢条靳里的说:“喊那么大声。护身符都掉了,老娘的内功真是了得……”

  歇?季晓橙摸了摸颈子,从观音寺求来的工作护身符竟然不见了?她回头,惊望着柳浪,正想质问,却见他的手指上可不正好挂着她的护身符吗?

  被长发盖住脸的他仅露出冷笑的唇角,她这下更是气闷到无处发泄。龙勇华仗着自己的爸爸是议员.那帮党羽动不动就在乡里间砸店、吃霸王餐,最近还打算强买许妈妈的店面,竟然能请到这种神不知鬼不觉偷走她颈间护身符的高手?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这男人当作取乐的玩意儿了!

  “柑仔,你别气,他们是我的客人,这些黑衣人是这位日本少爷的手下,不是跟龙勇华在一起的啦!”许妈妈赶紧解释,安抚她的情绪。

  季晓橙看看大和城的随从们,又看看刚才被她弄得欲辩无言的黑泽野,最后又把眼光放在那个很喜欢找人麻烦的长发男子身上……顿了顿,当作刚才的事都没发生过,她朝柳浪伸出手,“把护身符还我!”        ”

  “把我们这一桌的早餐做好再说吧。”柳浪显然是不想善了。

  厚,这个人怎么那么刁啊?她想。

  柳浪非常难相处,又喜欢刁难别人,有着异常乖僻的个性,尽管无怨无仇,但他在无聊的时候会惹得他人下不了台、痛苦十分来引以为乐,黑泽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患高血压,甚至跟他一起做了三张专辑,还没被他气死。

  他又不是五煞的人,没必要忍受他的啊!哼。

  好不容易平息了骚乱,大家担心着,季晓橙还记得柳浪点的是什么麻烦早餐吗?如果她忘记了,不晓得是这桌背景复杂的客人先翻脸,还是一向直来直往的豪爽季晓橙先翻桌?大伙有点害怕,但又想留下来看热闹。

  季晓橙回到煎台后,同时敲了两颗蛋在煎台上,熏鸡、鸡腿和肉排都摊平,在它们旁边挤了一圈油,然后开了咖啡机,备好杯子,打开烤箱,拿出可颂面包和汉堡面包,再回到煎台后,下了洋葱、火腿,铲起先前那两颗蛋,同黄瓜丝和番茄一起夹进面包中,再另外敲两颗蛋下去,这时才放培根……

  大家看她不发一语、先后操作得稳稳当当,都忘了说话。

  “除了卡啦鸡腿堡的鸡腿煎焦一点之外,肉排几分熟?蛋饼其中一个要戳破蛋黄的要几分熟?”季晓橙边老神在在的开口,边包装着做好的餐点。

  “达人认为几分熟最好吃,就几分吧?”柳浪感到有趣的笑说。

  一分钟后,所有的餐点都端到柳浪那一桌,完全由她一个人达到目标。

  “我的护身符。”

  “看来工作护身符是真的有保佑,我也来要一枚,看能不能让那些糜烂的红男绿女在我的PuB里都点贵的酒来喝……”柳浪把护身符放在她的手上。

  “你……你怎么知道是工作护身符?”她大惊。难道他看过?那是不能打开的!

  柳浪啜了一口热咖啡,“我也有一个竹林观音寺的符。”

  是Doll带他去的,当时他们不见容于世俗的恋情还没曝光,但知道终有一天要面对,Doll说起了竹林观音寺里的娘娘很听凡人的心事,或许跟她祈求,一切都会化险为夷……然而,她求到下下签。

  见她难过沮丧,柳浪希望能求到工作的好签来平衡一下,但是居然也是不吉利,而一年后仿佛印证了这个预言,无论是爱情或是音乐事业,都因Doll的自杀未遂,面临了空前的绝境至今。

  “观音娘娘很准喔。”他懒洋洋的提醒,不怀好意。

  “真的吗?”她瞪大眼。

  “当然。”

  “那就太棒了!”季晓橙一下子就变得欣喜。

  “为什么?”见不得人好的柳浪挑眉。

  “因为“意中若问神仙路,劝尔且退望高楼,宽心且守宽心坐,必然遇得贵人扶。”我都背起来了呢!”季晓橙紧握着护身符。

  唉,竟然刁不到她。柳浪直叹没乐趣,这个乡下早餐店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姑娘到底想要什么工作?可以在这山城里遇到什么贵人啊?大概是找个田侨仔结婚,或是希望在美发院快点升上二手,不然还能有怎样的工作运?

  一旁的黑泽野正为别的事烦恼,俏声问许妈妈:“请问那封遗书还有谁看过?”

  “没了,这毕竟是属于小真的隐私。”

  “那就好……”黑泽野松了口气。

  “许妈妈,小真希望“流浪的天使”重新出发这件事,SKY国际娱乐回覆了吗?”季晓橙问,先前她曾帮许妈妈发出一封mail给SKY国际娱乐。

  歇?黑泽野原本愉悦的大口吃着米堡,突然顿住。

  咦?正在吃卡啦鸡腿堡的柳浪也停下动作。

  不仅仅是有第三人知道,还发mail出去了,而且是发给他们以前的经纪公司……SKY国际娱乐?那里的经纪部有着业界最可怕的赚钱机器——五个顶尖的经纪人,喔!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接手这项任务的是施曼莲。

  柳浪不禁变了脸,“许妈妈,你不是说没有人知道吗?”

  “遗书吗?柑仔没有看,小真是直接告诉柑仔的。唉,你们都不知道,小真把柑仔当作她和“流浪的天使”之间唯一的秘密管道。”许妈妈笑道,进去拿东西。

  “不行吗?”季晓橙扬起下巴。

  “那你……不就知道……我们是谁了?”柳浪的双眼闪现冷光。

  持田琉璃子紧张的抓住黑泽野的手臂,颤声问道:“浪……该不会要杀人灭口?”

  黑泽野迅速起身,想要阻止。

  季晓橙眨了眨大而圆溜的眼睛,“你是……”

  “当真不知?你真的是“流浪的天使”的忠实乐迷?”柳浪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要跟我说,你是Swell,而他是鼓手K!”季晓橙双手交抱胸前,哈哈大笑,“这几年我去台北各大PuB探听过他们的消息,每个留长头发的男人都跟我说他是Swell,但是吉他弹得比我烂。每个有练胸肌的男人也都跟我说他就是团KK,打起鼓来没一个过门过得漂亮的……喔,这位小姐应该不会谎称自己是Doll吧?因为大家都见过Doll,装不了的。”她看着持田琉璃子,自以为聪明的挥挥手。

  好险!柳浪想起自己以前虽也是盖头盖脸很神秘,但有经纪公司打理,头发经过设计,既时尚又华丽,跟现在比妖怪还要颓废的样子不同,而化名为K的鼓手兼团长黑泽野以前都戴着墨镜,为数不多的Live他总是坐在最后面,灯光打不到他身上……“流浪的天使”从不上电视节目,也不出席商业活动,只上几个广播节目、拍MV,再来是小型的Live登台,没人能清楚他们俩的长相。

  “嗯,我们的诡计被你戳破了……”不愧是修罗门五煞,陷人危机时,说谎也面不改色,柳浪边微笑边告退,“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说得对,台北到处是陷阱,没事不要到台北来,很容易被骗的,告辞了。”

  说完,他跃上爱车“风火轮号”,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泽野有自家的司机帮他驾驶红色保时捷,载着持田琉璃子冲得不见人影。

  “怎么走得那么快?”许妈妈刚好走出来,一脸疑惑。“遗书忘了拿走。”

  “为什么?不是只能给“流浪的天使”吗?”

  “你没看出来吗?他们就是Swell和K呀!”

  “什么?他们?”犹如青天霹雳,季晓橙追了出去,想再看仔细,但是他们早已消失无踪,她又惊又怒的问道:“为什么呢?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就是?”

  “过去SKy国际娱乐安排了好几次他们来看小真,我看过他们呀!”

  “啊?气死我了,竟然敢落跑!”豪爽、直肠子的季晓橙大发脾气。

  她找寻多年的偶像,居然当着她的面一溜烟的跑了!

  “竟然骗我?!还说什么小心别被台北人骗了,真是讽刺……哇啊啊!我绝不饶了他们!亏他们还是我的偶像,怎么可以说谎?可恶!幻想破灭了啦!”

  季晓橙受到“流浪的天使”的启发,才和蓝家三兄弟从国中玩乐团玩到现在,但第一次亲眼目睹本尊,不但认不出来,还见识到他们狡猾的一面,这对她来说是件挫败、错愕的事。她最气的是,他们竟然从小真的遗愿里逃走了……她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许妈妈看着抓狂的季晓橙,不由得莞尔。她不再强求什么了,毕竟小真都死了,就算“流浪的天使”复出了,她又能知道什么?

第二章
  由废车工厂改建而成的“告诉你”PuB,迎合现代人喜爱艺术和真实情境的潮流,空间大得让在城市夜店挤惯了的男女趋之若骛,它的营业执照还没发放下来,这种不被承认的危险性,更让来到此地的人们多了点乐趣。

  柳浪在全世界的地下业余赛车界早是响当当的角色,这分成三间厂房的废车工厂是台湾地下赛车的联络处,也是起始点,在PUB很少见到他。

  有人流传,有机会遇到他的,只有他挑上的一x情女人。

  他好像只是开家PuB玩玩、藉此赚点零用钱的浪子。

  “蜘蛛精那里就麻烦你了……”柳浪难得有被什么追赶的感觉。

  二楼可俯看中庭的VIP包厢,一头金发的黎焰捏着雪茄说道:“蜘蛛精那边我帮你挡起来……马的,我怎么可以跟你一样说施曼莲是蜘蛛精?她是帮我赚钱的人耶!”他不耐烦的啧了两声,没错,执掌亚洲演艺事业半边天的SKY国际娱乐总裁,就是不做杀手后视钱如命的黎焰,而施曼莲等五大被TIME杂志报导过的经纪人,是他的得力助手。

  卫可仲用那如炬的双神盯着柳浪,“你的良心不会不安?”

  “我自己就是鬼了,怕什么?”柳浪淡淡说,他向来将自己独立于世界之外。

  “我曾经听我朋友说,爸妈的话可以不听,女朋友的话可以当放屁,老师说的话可以选择性,全世界你都可以不要理……”卫可仲忽然将那张黑黝黝的脸靠近绿色的香氛烛台,映出诡异的脸,语气冰冷的缓缓说道:“但是,“它们”的话,你最好不要装死……”

  柳浪一凛,酒杯举到唇边,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小真只不过是十一岁的幼童……”

  “小鬼最猛,你没听说过吗?”卫可仲说。

  “不是我害死她的……”

  “但死人的怨念很强。”

  “我不是在她生前答应她的……”

  “在生前获得答应的,又怎么会成为怨念?”卫可仲优闲的吃着生菜沙拉。

  “你少跟我有说有答,我柳浪可不是被吓大的!”柳浪难得用全力说话。

  看着一楼正有乐团演出的舞台,黎焰缓缓的呼出一口浓烟,“我刚才还没说完的是,人的部分,施曼莲那边好处理,但是“心”的部分,你真的可以自欺欺人吗?虽然跟K已经势不可为,但不能什么都没做吧?”

  没想到黎焰也不放过他,柳浪看着气魄犹如狮子的黎焰,不愧是企业家,想法和作为都很果决。

  “你到底想怎样?”柳浪问。

  “遗书只是希望有你们三人共刨的音乐,但没说一定要你们三个人的组合才可以,不如……”黎焰挑起眉头,“办个以“流浪的天使”盛名所招募的No.1乐团选拔吧!既可以朝小真的遗愿走,又能接绩你们乐团的灵魂,我们sKY国际娱乐全额赞助,不用客气。”

  柳浪没好气的摔着烛台,“什么人的部分?心的部分?我就想你这爱钱如命的大企业家什么时候开始劝人为善了,原来是想大捞一笔……”

  “施曼莲向全世界公开癌逝小真的遗书,让全球凶猛的乐迷乘势催促你们合体,还是听我的话,以“流浪的天使”之名招募与你们志同道合的乐团,就看你啦!歇……”黎焰还可以分心跟卫可仲抢那一盘生菜沙拉,“那个番茄留给我。”

  “记得去打发那个早餐达人,要逼她说出“呜……我不会告诉别人”和“呜……对不起,柳大人,我会帮你跟小真解释”的话。”黑阳帮帮主卫可仲眼露杀机。

  说得也是……但柳浪又心生疑惑,瞄他一眼,“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热心?”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卫可仲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他。

  “其实他是希望你能够把他在“告诉你”的赊帐全都一笔勾销。”黎焰补充。

  好,很好……柳浪闭了闭眼,昔日与他一起行乞、设计别人的搭档,今日倒是占他的便宜了……不过卫可仲的建议很有道理,他已透过黎焰去堵住施曼莲的嘴,接下来只要再把豪爽、义愤填膺又爱替人出头的橘子小姐这条路也封起来就可以了,还有,要靠这位橘子小姐去小真的墓前安抚才行。

  为什么一封遗书会让他比出道还要忙呢?不如直接出道算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Doll还待在医院某个深处……柳浪一阵默然。



  改装过符合赛车规格的YAMAHA重型机车像一颗流星穿梭在街道上,所到之处都引人注目,柳浪伏贴在只能适应他人体工学的车身上,像风一样轻盈。

  从高楼大厦、拥挤车流,到了两边都是矮矮房舍和山丘的大道,风格各异的洋房底下一片片堆叠的梯田,只要放眼望去,能看多远就有多远,排列紊乱的平房后的海天一色,没有谁的视野会被剥夺。

  他向许妈妈问到早餐达人的住所,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季晓橙,难怪会叫柑仔。

  半晌,爱车“风火轮号”在一处四合院前停住。

  戴着复古大墨镜,使得已被长发遮去一半脸的柳浪更让人猜不透,他拟定计划,先用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时尚给乡下人季晓橙下个马威,再用他一向难缠惯了的调调威胁她照他的话去做,相信一定很快就会让乡下丫头屈服于他。

  柳浪傲慢的走进院落,但迎面而来的是一只藏獒,它比愚蠢的大丹狗还要再大上三倍,看它锐利的眼神和浑身散发的惊人气势,还是只绝对正统的西藏獒犬!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西藏獒犬?

  “弟弟啊,你没去猪圈,还在这里做什么?”从正厅走出一个有着啤酒肚、理着平头、穿着蓝白拖鞋,还大口嚼着槟榔的欧里桑,粗声粗气的说着台语,摸了摸西藏獒犬的头。

  这只可怕的巨兽叫“弟弟”?柳浪不可置信的看着露出锐利牙齿的它。

  “喔,原来是看到陌生人了……”粗犷欧里桑看着柳浪的装扮,知道是从都市来的,咧开血盆大口,用台湾国语问道:“美女,你找“随”?”

  看到了、看到了,柳浪看到了,这位欧里桑一次吃三颗槟榔,不禁一凛。

  “我……找季晓橙。”

  “啊?”欧里桑的声音像打雷一样,“你“速”男的喔?”

  “没错。”号称是台北不夜猎人的柳浪不得不用台语应对。

  “从来没看过你……哇哈哈!太好了!请坐、请坐!”欧里桑热情的招呼。

  “请问你是?”柳浪心生疑惑。阿伯是在好什么?

  “我是柑仔的爸爸啦,叫我武雄伯就好。”矮矮的季武雄硬是把粗壮的手臂重重的搭在高挺却清瘦的柳浪的肩膀上,勾着他进门。

  还好柳浪不是一般人物,自然承受得起,只是他从来不与旁人亲近,也不跟别人交往、套交情,所以十分别扭,本以为武雄伯要跟他闲扯半天,没想到只是倒了一杯茶给他,说他还要去收帐,就这么豪迈的大步离开,留下完全不知如何自处的柳浪。

  父女两人的作风还真的很像啊……性急、豪爽到令人尴尬,直肠子,头脑简单。

  他一口气把茶喝下,霍地站起身,他不是来喝茶,也不是来绑桩脚的,于是在屋子里转了转,观察一下四合院。



  厨房已新添了现代的瓦斯炉,还是保留着一口大灶,季晓橙双手握棍,用力搅拌大桶子里的饲料,听到隔壁村的张三姑抓住她妈妈在后门一讲就是一个小时多还没完,没营养的话题让她不耐烦极了。

  张三姑边挥舞着手边说:“谁能嫁给我们村的龙勇华,谁就等着坐在虎皮椅上面当夫人哟,有个当议员的公公,又有个在教育部里当主委的婆婆,加上我们阿华也是一表人才,哪个人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啊?阿华向我探听你们的柑仔好几次,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家像男孩一样的柑仔到底哪一点好啦……”

  拿了不少茶水费前来说媒好多次的张三姑,是季晓橙和季武雄最讨厌的人物。

  “知道了,我会跟她说。”季妈妈点了点头。

  季晓橙丢下长棍,大步冲到后门,对着张三姑就说:“不用说了!什么夫人?什么虎皮椅?先让爸爸收到龙家的帐再讲!”

  张三姑其实知道季晓橙就在里面,只是她一下子冲了出来,吓得她倒退三步,直拍着胸口喘气,“你……你这么凶干嘛?我也只是来说媒而已,那帐又不是我拖欠的!再说,是你爸爸不把黄金猪仔中盘的生意全包给龙家,他们才故意拖欠帐款。中盘的生意全都给龙家有什么不好?他们人多,势力又大,把生意都拉来,等你们养的猪不够卖的时候还可以一直扩厂,真不知道你爸是什么死脑筋?”

  “你干嘛骂我爸?”季晓橙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哎哟……打人了!打人了!真是没大没小!”张三姑躲到井边。

  “好了。”季妈妈拉住女儿。

  “我爸现在猪仔养得刚刚好,不需要他来帮我们做生意。怎样?钱多势力大就可以压住我们的帐款,害我们要付给饲料厂、生料厂的钱也一起拖下去,是吗?”

  “你爸的生意不用你操心,女孩子家还不是要嫁人,你都二十二了,整天在地瓜园翻上,在猪堆里混,小心再过五年就没有人要你罗!乡下女孩能有什么出路?还不是帮人洗洗头、养养鱼,当当作业员、撞球员,要不然就是嫁人……你也才农二毕业,难怪沈祖蔚会抛弃你跟秦绣菊订婚,谁教你一有空就跑去跟蓝家三兄弟混在一起玩音乐,哪个男人喜欢女朋友跟一堆男生混的时间比跟自己多?”

  季晓橙觉得这个大嘴巴真是欠打,扑了过去。

  张三姑也不笨,跑得很快。

  “怎样?要你管?嘴巴像机关枪一样,我一定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季晓橙边追边怒骂。

  “阿娘喂,听你说的是什么话?真是大逆不道啊!”张三姑还真怕被她抓到,这个凶巴巴的孩子竟然出言不逊,还敢来抓她,她反方向跑进季家厨房,一个不注意撞到东西,瞬间头昏眼花,慢慢抬起头,才发现是男人的胸口。

  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刘海盖住脸蛋,再加上冷感的复古大墨镜,仅露出紧抿的嘴,怀旧褐色花衬衫让他有明显而性感的腰身,只扣了最下面两颗扣子,露出全部的胸肌和腹肌,而那紧绷的皮裤让他看起来很酷。

  张三姑、季妈妈和季晓橙全都傻眼,巴巴的望着这个男人。

  不一会儿,张三姑回过神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呼喊,陆续引来街坊邻居看热闹,没看到最精采的晚辈逆大姑。倒是一起围在后门外,被这个完完全全不属于深山乡野里的重金属男子慑去了心神。

  他是谁?这种破地方,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出没?

  “啊?swell?”季晓橙认出来了。

  “唉,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你还敢来?你不是逃走了吗?”她没忘记。

  “上次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罢了。”柳浪淡淡的扬起嘴角。

  “骗人!”想骗她,没那么容易!

  “是为了酝酿在今天给我的乐迷一个惊喜,你说是不是?”柳浪皮笑肉不笑。

  “应该是想要跟我交代什么吧?”季晓橙双手交抱胸前,打量着他。

  没想到村枯还有几分小聪明,她这么开门见山,原本要在两句之内给她下马威的柳浪,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直接说出来意。

  “有屁快放啊!”季晓橙这么说的时候,也没忽略张三姑正打算偷偷的从后门溜掉,她回头喝斥道:“要是再让我昕到你说我爸爸的坏话,我就放狗咬人!”

  等到张三姑突破人墙溜走了,柳浪却开口说道:“你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以为你会记得跟她说的。”

  “什么?宣扬你是我的偶像这件事吗?”她冷笑,逃走的偶像?

  “她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男人站在你家厨房,你又跟我有问有答,不把我们说成一段孽缘才怪!有可能是你去台北几次后怀了孕,回到老家伤心待产,没想到我这个花花公子良心发现,一路寻来……之类。”柳浪随便编派。

  “啊!对喔!我怎么没警觉到?可恶!”她奔出后门,直跺脚。

  唉,这个女人虽然急性子,但怎么老是后知后觉呢?柳浪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好戏可以看了。”季妈妈连忙把街坊邻居都请走。乡下就是这样,碗盘打破了、谁家打小孩了,永远比野台戏还精采可期。

  “你们乡下人好有趣……”柳浪说。

  “你在嘲笑吗?你们都市还不是骗子一堆!”她还在记恨。

  “都市里除了骗子以外,还有一堆杀人犯、暴力狂、精神异常……”他暗示。

  “嗯,这我相信。喔,对了,你到底来干嘛?”

  这……都怪季晓橙一根肠子通到底,老是废话不多说,一下子就丢出正题,倒让向来不管他人死活的柳浪无法说出计划好的恐吓话语,因为人家这么爽快,他一下子就要要狠.这不是很怪吗?而且还有……

  季妈妈饶富兴味的看着他们两人,终于忍不住趁着空档问道:“你们是好朋友吗?难得有外地人来到乡下,一定要好好的款待你。”面对如此温柔敦厚的乡下太太,柳浪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要狠?

  “柑仔,你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怎么藏那么久?”季妈妈又问。“妈,你又没看到他的脸,怎么可以说他帅呢?”季晓橙怪罪。

  “橘子小姐,我想,你首先要撇清的应该是男女朋友这件事。而不是急着否认我是不是被误会很帅吧?何况这是事实。”柳浪很慎重的纠正她。

  听到古老的钟当当作响,季晓橙略过他的要求,迳自说道:“啊,四点了!姊姊应该已经大完便了,我去清理。”

  她对他的态度之所以不佳,是因为上次他从小真的遗愿里逃走,她感到失望,没想到多年来影响她音乐理念最深的男子竟是如此无情。

  姊姊?大完便?柳浪环顾这传统的四合院,结了蜘蛛网的屋梁、不知用了几百年的大灶,难道这个乡下地方不仅是穷困,而且家里还有重度障碍的成人?他不禁生起侧隐之心。

  他跟着季晓橙出了前门,穿过一条巷子,看见小小的猪圈。

  “啊,姊姊,你今天是不是有点拉肚子啊?会不会对宝宝有影响?”季晓橙一来到猪圈外,就紧盯着懒洋洋的趴在地上的大猪,随后走进去,看它的排泄状况,心疼的摸了摸它,又帮它按摩。原来是只待产的猪妈妈……巨型西藏獒犬叫弟弟,巨型待产猪叫姊姊,这家人可真是有够会耍宝的。柳浪双眼微眯,开始不爽。

  突然,季晓橙停下手上的动作,眼一抬,发现柳浪还站在外面,诧异他竟然跟了过来,像他这种高尚又骄傲的台北夜店浪子,怎么能忍受落后的四合院,还愿意站在猪圈外,他到底想干嘛?

  “你到底要干嘛?这样阴魂不散的,让我压力很大耶。”她拿起水桶。

  “只要我帮你做一件事,我要求的事情,你也要帮我做到。”柳浪折衷。

  “哼,果然是有事情,就知道你们台北人没那么单纯。”季晓橙将一些工具提过来,“那请你清理姊姊的家吧!怀孕的动物总是可以受到高规格的对待,不管是人或猪,都是一样的。”

  嗄?也就是……柳浪冷酷的站在猪圈外,看着对他叫个不停,显得十分欢喜的大猪,但他说的事情不是这种事情啊!

  季晓橙可以叫他打断龙议员的一条腿,让季爸爸顺利收帐,而且教他们永远不敢再犯,或是让龙家不再逼迫开早餐店的许妈妈一定要顶让店面,甚至是把张三姑的嘴缝起来也行,但,怎么会是……

  他堂堂柳浪,竟然下乡做苦工。

  “哎?你不进来吗?”季晓橙不解的看着还杵在外头的他。

  柳浪还在想着该怎么拒绝,她像是完全不知道条件也要经过商量才能成交的生意常规,已经自顾自的示范起动作。

  她还真是个简单俐落的人哪!柳浪不禁心生埋怨。为什么像他这样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猎人,偏偏对她没辙呢?

  “你不问我要你做的事是什么吗?”

  “都一样啦,反正我现在想要你做的事情就是这一件。”她的头脑还真简单。柳浪只好挽起袖子,卷起裤管,还系上围裙,非常卖力的打扫起来。

  “呵呵……很好嘛,有模有样的。”季晓橙坐在栏杆上,晃着脚,舔着棒棒糖。

  “你倒是很优闲嘛……好看吗?”他冲刷着地板。

  “家里的杂务一向都是我在做,没想到多了个助手,该做的事有别人做,然后自己在一旁纳凉,这种感觉还不赖。”她舔了舔棒棒糖,舒服的叹了口气,“啊……要是常常能够这样就好了。”

  “不可能,也就这么一次而已,下次找别人吧!”柳浪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别这样,你也做得挺好的呀。”

  “那是因为我也有事情要叫你做。”

  “什么事?叫我帮你订农产品?还是要我们家帮你养一只猪仔?还是……叫我送你一大袋我们自己种的地瓜叶?”她只想得到这些。

  柳浪冷嗤一声,不耐烦的说:“喂,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有可能交换那些简单的东西吗?而且我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

  “什么口气嘛!你不知道我们季家养的黄金猪都外销到日本去吗?台湾人要订还得排队呢!你知道为什么龙议员他们家要垄断我们家所有的买卖吗?因为我们家养的黄金猪实在太完美了,跟一般又臭又脏、用上法炼钢方式的养猪户完全不同,而且怀孕的母猪还可以从科技工厂移送到这里来,由人工专门伺候,全台湾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啊?”——为自家事业发声,季晓橙就变得认真而且严肃,瞪着他,语带教训的说:“而你……你竟然用这种态度?拜托,搞不好你在台北爱吃的几家高级料理炸猪排什么的,就有我们家出产的猪呢!哼!”

  看她那么生气,柳浪投鼠忌器,怕她一气起来就不算数了,也只好默不作声,而且有别于一般人对于自己家里务农总是认为搬不上台面,觉得不好意思,季晓橙却挺直了腰杆,将科技又兼具人文的“养猪户”视为一种骄傲,说得既理所当然又愤慨,这倒让柳浪对她另眼相待。

  “你干嘛不说话?我倒要听听看,你的要求多么有水准?”她不悦的催促。

  “我……我想……”在她一番训示下,将提出交换条件的柳浪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大声了。奇怪,怎么受到她的牵制?“我想要你别再跟其他人提起小真的遗愿。”

  “什么?”季晓橙瞪大眼,连棒棒糖都掉在地上了。

  她没想到柳浪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诡异的跟前跟后,竞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先冷静,听我说。我不是不想完成小真的遗愿,我和黑泽野将会用我们在音乐界的地位,在我的PuB举办“流浪的天使”杯乐团选拔赛,会跟SKY国际娱乐的音乐部合作,搞得有声有色……总之,我们打算用这种形式完成。”

  当他要她别跟其他人提起小真的遗愿时,她不禁怒气冲天,觉得他不用心对待喜欢他的乐迷,还想要掩盖,听完后半段的折衷方法之后,她还是认为不妥当。

  可是,Swell以他曾经在美国发行过三张吉他独奏专辑,成为音乐界崇拜风靡的鬼手经典之姿,不但是地下非主流乐团的教主,还曾经以“流浪的天使”跃上商业主流的领域,坐在既高远又神秘的位置,居然可以亲自来找她这个乡下小女孩,并娓娓告知这件事……这倒是让季晓橙惊诧,还有着微微的感动。

  他在乎小真!即使小真认识他们时只有六岁,现在也去世了,可是他在乎!她不知道已变成糜烂猎人的Swell竟也有真性情、诚恳的一面。

  尽管他用的方式有点奸诈,设计她掉入他讨好的洞涧里。

  “我不是小真,为什么做这些事就是要找我担这个承诺呢?”她皱起眉头。

  “许妈妈说最能窥知小真内心的人就是你,而且你是小真和我们之间唯一的秘密管道,有许多事别人不了解,只有你了解,你可以代表小真同意我们。”

  季晓橙深受感动,她这么多年来如此迷恋着Swell,学他弹电吉他、贝斯,果然是值得的,没想到他有放在心上,还特别前来告知……不枉费她最爱他。

  洗刷得十分认真,柳浪满身大汗,烦躁的吐了口气,“妈的,不如去揍一群人还比较不会累。”她看他长发披散,被汗水黏得有些乱,于是跃下栏杆,从口袋里拿出发圈,来到他的身后,踮起脚尖,帮他绑了个马尾巴。

  她不假思索,没有任何邪念,只因看他汗流浃背觉得难过,便替一个有点认识又不太认识的男子绑头发,这让过惯了男欢女爱的日子、看尽一切爱恨情欲的柳浪不禁一怔。

  不经思考的帮他绑马尾巴,让他的刘海斜斜靠右,露出了高挺的鼻粱、立体的侧脸,还有丰厚性感的嘴唇,仅露出一边的眼睛竟是炯明而漂亮的,与平时佣懒妖魅的样子截然不同,别有一番神清气爽、俊美清逸的气息。

  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怦然。

  柳浪总算见到个性男孩气的她眼里有一丝属于庸俗的欢喜,眯眼说道:“这就对了,有这种迷恋的眼神就对了。许妈妈说我们是你的音乐启发者,但我一直很怀疑“流浪的天使”只是你青春期喜爱的乐团,早已过气……你这家伙对我的态度一直不佳,竟然还叫Swell打扫猪圈?”

  “打扫猪圈就有损你的音乐气质吗?”她不服气。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嗯……”他不想让她认为他不屑,可是……

  “不是就好。姊姊快生了,你就打扫到它生的那一天吧!”

  咳咳!柳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为什么?我就打扫这么一次……”

  “你要我取消小真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却只用一次打扫来交换?你是在开玩笑吧?”她双手擦腰,一脸坚决,绝不容许他讨价还价。

  柳浪竟然觉得自己被她威吓住,为了避免好不容易谈好的条件作废,他用了心机为自己留后路,“如果偶尔突然有事,一、两次没到呢?就像……就像要筹备乐团选拔赛之类的……”

  “那你找一个预备人选吧!”季晓橙绝对不准他找藉口,基于对小真的情感。

  谁愿意每天风尘仆仆的来这里清理猪圈啊?柳浪哑巴吃黄连,很想要骂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对了,不如叫卫可仲吧,那继承了黑道第一仲裁帮帮主,却又整天不干事,把帮务丢给徐志光的家伙,只要给他钱,洗马桶他都会笑。

  正把歪主意打到卫可仲身上,他一转头就看见猪圈外站了个熟悉的人影。

  “原来橘子小姐在这里呀!”黑泽野露出灿烂的笑容。

  笑得那么假又那么客气,该不会也是抱持着跟他一样的想法前来送死的吧?

  柳浪几乎已经确定又是一个来洗猪圈的清洁工了,他看着黑泽野,非常难得的哈哈大笑,还笑到蹲在地上。

  他就把预备的王位让给黑泽野吧!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9-18 13:26:46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09-9-18 13:28 編輯

第三章

  天色已晚。

  把猪圈交给黑泽野之后,季晓橙要去镇上龙勇华的家。

  原本轻轻松松想先打道回府的柳浪乘机建议他可以充当保镖兼讨债员,而且保证一劳永逸,对方绝对不敢再犯,以此来抵十次清洗猪圈的工作。

  果然没那么好心,心情不甚好的季晓橙不知该笑,还是该拿他怎样,但是看似冷漠高傲的贝斯手Swell比她见过的所谓正人君子有趣多了,他总是不掩饰自己,怕她把这消息泄漏给其他乐迷知道,让可怕的经纪人施曼莲大做文章,搞个什么全球“流浪的天使”乐迷大连署,所以认真的讨好她,也够真性情的了。

  “你拿什么让他们不敢再犯?打架吗?呛声吗?庙口好多小混混跟我都是好朋友,那些伎俩有用的话,还会到现在都是这样吗?”季晓橙走进屋里,找车钥匙。“不好意思,我心领了,你可别多管闲事,搞不好被惹毛了,我们麻烦更多。”

  龙家到底是怎样霸道?柳浪跟着她出去,没想到她爬上一辆装载车的驾驶座。她要开这辆车去?来不及细想,他轻轻一跃,便安坐在副驾驶座上。

  季晓橙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打量他两眼,好心的提醒道:“你还是要来?我没叫你来喔,如果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也就不能折抵十次清洗猪圈的工作。”

  “别开口闭口都是利益……”柳浪一脸凛然,虽然心中仍打着帮她成功作战好取得十次折抵的主意。

  等引擎够热了,她手拉排档,缓缓的开车上路。

  “你开这么大的车?”他第一次见识到女人开大车。

  “有什么好奇怪?我国二就开这辆车载一堆小猪来回跑了,跟吃饭一样啊!你有见过厨师不会买菜的吗?”季晓橙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像是他问了个多此一举的问题。

  柳浪以为她会露出很骄傲或是自觉与众不同的表情,就像他所认识的那些骑着哈雷重型机车、开着吉普车的女人一样,其实他知道,有时候女人学习困难的事务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想要博得男人的称赞,想要显示自己在女人圈是突出的那一个,她们想要做看起来独立自主的女人,好让男人欣赏她们的酷,那是具有目的性,心机性的。

  可是,季晓橙开大车却压根儿就没有性别的想法、能力的想法,只是因为从小就帮着家里务农,长大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接手爸爸没空做的事,就这样而已。

  她天生自然的思考逻辑,和那简单明朗的个性,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就跟她下午忽然在猪圈里为他绑马尾巴一样,完全是出自“应该”。

  车子来到位于小镇较热闹地区的百坪洋房外,季晓橙下了车,看到龙勇华和他几个党羽在自家门前空地上玩扑克牌,还不时的喊叫着粗话。

  “我爸呢?”她面无惧色的上前问道。

  “刚才就走了,你没看到他?喔,他说要去庙口啦……”龙勇华笑咪咪的说。

  “他有没有收到钱?”她挑明了问。

  “我爸不在呀!”龙勇华抓了抓痒。

  “都快一个月了,你爸不在,你妈、你家会计、秘书、议员助理,总会有一个在吧?再说,你不是人吗?你没有跟你爸说我们家要来收帐吗?”她发火了。

  看着他挑染成金色、半长不短,不知多久没洗的头发,还有皱巴巴的汗衫、马裤,张三姑竟然说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给龙勇华,季晓橙真想吐。

  “喔,你又想要打我了吗?来呀,打啊……好久没被你打了,好怀念喔!你的拳头打在我脸上,真是又爽又辣。打吧!打吧!”龙勇华微蹲着身子,眯着眼,还嘟起嘴巴,整张脸凑到她的面前。

  真的很想一拳打昏他,但是感觉很不卫生,季晓橙一股怒火没处发。

  “那我也要!”他的心腹阿吉赶紧跟着做。

  其余那些无聊的少年,全都有样学样,围在她身边嬉闹。

  竟然让她成为被众少男调侃的对象,对势单力薄的女生来说,真是侮辱。

  “打我嘛!我快等不及了!反正你的初恋情人沈祖蔚明天就要跟秦绣菊订婚了,赶快跟我培养感情吧!”龙勇华抓住她的手,作势要打自己,但那方向却是凑近他的油嘴。

  季晓橙反应不及,眼看就要惨遭“蹂躏”,忽然,有个东西飞向龙勇华的嘴,啪的好大一声,他因为嘴巴剧痛而放开她的手,跳起来大骂脏话。

  他的手下们赶紧上前查看,只见地上有一个女孩子绑头发的发圈。

  “谁呀?”

  众手下大怒,环顾四周。

  柳浪浑身散发出复杂、邪恶又冷漠的气质,背对着路灯,直挺挺的站在那儿,长发随风乱飘,目光犀利,耳垂挂着银色的金属耳环,怀旧花衬衫展露出他瘦归瘦,却结实的体魄,像妖魅一样,生人勿近。

  这是什么人?

  每个人都震慑于他的独行出众,隐隐觉得他肯定不好惹。

  发圈是他弹的吗?季晓橙好奇的望着他。他居然那么神准,而且力道强劲?

  “刚才是你弹我的吗?”龙勇华仗恃着人多势众,大声喝问。

  “不是。”柳浪冷冷的开口。

  “混蛋!明明就是你!”龙勇华怒吼。

  “那你还明知故问!这种蠢人问的问题,我都不想回答。”柳浪的语调更加冷冽。

  龙勇华气得顾不得嘴还在发疼,抓起放在桌旁的球棒,立刻劈向他。

  柳浪微微让开,反手一抄,就把球棒连人勾到自己的身前。

  龙勇华非常狼狈的抬头,仰望着柳浪那张阴森的脸,随即卖力的挣扎,想要逃走。

  叩的一声,柳浪竟然用自己的头去撞龙勇华的头,痛得他惨叫出声,倒在地上直打滚,而柳浪依然文风不动,还是维持一贯的低调慵懒。

  一旁的少年们眼看情况不对,转身想要逃走。

  柳浪捡起散落在地的一张张扑克牌,向前斜抛,阿吉的手臂立刻出现一道血痕,他吓了一跳,想要还手,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又连连出现几道血痕,气得阿吉直跳脚,觉得自己好像被柳浪当作猎物要弄。

  季晓橙看着柳浪恶作剧的行径,几乎忘了眨眼睛。

  他真是个危险又可怕的男人,好像这是个非常好玩的游戏,不是在对付坏人,她怀疑他根本就是藉机在玩弄猎物,而且他脸上的神情有些熟悉,不就是在早餐店他刁难她时出现过的那种嘲讽吗?看来激怒别人,果真是他的专长,也是他的嗜好!

  阿吉连连被他用扑克牌划伤,根本无法靠近他,只好暗暗咒骂。哪有这么邪门儿的事?

  突然,他感觉手掌好痛,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掌被剖破,血流不止,不禁倒退几步。

  “啊……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什么力量?难道刚才只是这长发妖怪不想出全力?”

  柳浪趁他不注意,一拳将他揍倒。

  周围响起一阵叫好声,又是街坊邻居和路人在看热闹,见到柳浪有如鬼魅,而且力道十足,将这群仗势欺人的小混混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大快人心。

  季晓橙的心情也很愉悦,捡起发圈,来到柳浪的面前。

  “又让你披头散发了。”

  “干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人看见我的脸比较好。”他神秘兮兮的。

  她被逗笑了,别的男人是愈多人当他是英雄就愈得意,但是这位低调的swell还是一如他从前在乐坛上的作风,喜无人识。

  “应该收个门票……”柳浪戴上大墨镜,对地上的那群痞子放话,“明天我会再来收帐,要是不乖乖交出来,扑克牌有几张,我就割几个人的手。还有,请龙议员不要再为难季武雄,逼他将批发权都给他。猪是用爱心养的,不是用钱养的。”

  说完,他牵着季晓橙的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离开。

  “最后两句是谁教你的啊?”季晓橙问。

  “我自己想的,可以再折抵五次清洗猪圈的工作吗?”

  还以为这是个最完美的结局,没想到可怕的狗吠声从屋内追到屋外。

  卑鄙的龙勇华竟然放狗咬人!哇啊啊,季晓橙拔腿就跑。

  已走到车旁的柳浪一顿,看着她狂奔的背影,心想,躲进车里就好,干嘛要跑啊?这女人真的是……唉!只有性急和简单的脑袋。他发现只要有突发状况,她便会乱了方寸,脑袋完全失去作用,害他不得不追上去。

  受过修罗门严格的训练,加上鬼魅的称号,柳浪的动作轻盈矫健,没几秒钟就越过三只狼犬,追上了她。

  “疑?你……你是怎么通过狼犬队的啊?”她边狂奔边喘气的问。

  “我是来保护你的啊!”他不疾不徐的说。

  “你要怎么保护我?抱住我,然后让你自己被狗吃掉?”

  “我说啊,你那颗比雪还白的……脑袋,只能想出这种方法吗?”

  “那……那你说嘛!”她横了他一眼。

  “我们现在这样是在晨跑聊天吗?”柳浪闲逸的问。

  “这样子,狗应该会很生气吧?”季晓橙从小到大都是田径队的一员,尽管跑了大半圈,还很有体力,并抽空回头。

  果然,那三只狼犬愈追愈勇猛,还不时的发出可怕的吠声。

  “妈呀!它们生气了。”她使出全力,拚命的往前跑。

  “加油,不要输给狗狗罗。”柳浪维持着速度,老神在在的说。

  “什么嘛,怎么变成了赛跑比赛?”季晓橙感到一股寒意袭来,斜眼瞄着他,不禁说道:“天哪!你这种把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上的个性,该不会连狗都不放过吧?”

  柳浪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她摇了摇头,“好,我也不会输给狗的!我可是得过区运会国小组八百公尺的第一……喔!呀!”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下去。

  不管下面是什么,为了保护她,柳浪不假思索的往旁边一撞,避过来不及煞车的犬只,从背后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



  结果那是一处低洼的泥坑,他们两个人灰头土脸的回到季家。

  季武雄和季妈妈看了,不禁吓一大跳。

  “你到底是在搞什么啊?”黑泽野笑到肚子痛。

  柳浪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清洗干净,换上季武雄宽大的棉质汗衫,而季武雄宽大的马裤穿在他身上,变成了短裤,披头散发的来到餐桌旁。

  就算是一向把不修边幅当性感的柳浪,也从来没有穿得这么随意过,平常若不是穿着挂得叮叮当当的背心,就是蛇纹皮裤,现在这种极简风格,连他自己都不习惯,他打死也没想过这一生会穿这种汗衫和短裤。

  看起来是轻盈多了,而这种轻盈是用“上”和“俗”构成的。

  把清洗猪圈的工作推给黑泽野后,他原本是要回台北规划选拔赛的,没想到不但在这里洗了澡,还要在这里吃晚饭。经历一天的劳累,他确实是饿坏了。看来今晚也是要睡在这儿了。

  怎么会一再的改变计划呢?都是那个女人……他干嘛要为她做那么多?她又不是小真!他不是来讲两句话就要离开了吗?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他和黑泽野到底是为什么会同时在四合院的神明厅一起吃晚餐?

  “你们可以先吃啊,不用等我们。”季妈妈将热汤放在桌上,紧接着坐下。

  “那就不客气了……”柳浪立刻举筷进攻。

  不管是竹笋排骨汤、五香咸猪肉、冬粉肉丸子、盐局鸡,还是笋乾,全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柳浪一口气连吃三碗饭。

  季晓橙头上包着毛巾,走进神明厅,一看到他这种吃法,也不禁傻眼。

  “我再去拿菜包。”季妈妈欢喜得不得了,起身离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清洁工咧!慢慢吃不行吗?”季晓橙咕哝。

  柳浪抬起视线,瞄着用毛巾包住微湿头发的季晓橙,双眼圆睁。

  跟女人一起在床上醒来的次数很频繁,但是从来没有看过女人敢毫无不遮掩的出现在他面前,就算后来跟Doll成为最亲密的人,但美丽又风情万种的她随时随地看起来都很完美。虽然季晓橙在白天也没化妆,但是装扮还算整齐,他从没想过女人在他面前会完全不带私心私欲的呈现原貌。

  因为季晓橙的个性就是这样从容吧?

  缤纷色彩看多了,偶尔看看璞玉也没什么不好,心里少了负担。

  “怎么了?我……哪里没洗干净吗?”看到他这样盯着自己,坐在他旁边的季晓橙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不耐烦了,“不会吧?别告诉我,我几乎用了半块水晶肥皂,脸上还有泥巴!”

  “如果真有泥巴,那剩下的半块肥皂,你还是要继续搓下去,不是吗?”

  “谢谢你喔。”她横他一眼,拿起镜子左照右照。

  这时,柳浪和黑泽野听到西藏獒犬跑步接近的声响,都不自觉的把脚往内一缩。

  季武雄踩着噼啪作响的拖鞋,边走进来边高兴的说:“哇哈哈……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跟龙议员谈的,他刚才竟然派人拿钱给我,还加了利息,说我们的黄金猪下次招标时,他们一定以最高的价钱标下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季妈妈端着一笼菜包走过来,不禁跟着欢喜。

  “这都要谢谢我们家能干的女儿,和她很帅的男朋友。”季武雄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背部。

  正在吃饭的季晓橙和柳浪差点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

  “就说了,他没有很帅!”她抗议。

  “就说了,只要一听到这种话,你要抗议的是我们并非男女朋友,而不是急着反驳我的长相,要我说几次才懂?”柳浪相当不满。

  黑泽野在一旁看热闹,抓起菜包就往嘴里塞,“如果Swell不帅,你干嘛喜欢他?”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在音乐上的表现出神人化,俨然是一代大师……”

  “咦?这么说的话,你是真的喜欢他?”黑泽野抓到她的语病。

  咦?季晓橙一怔,喃喃自语:“我……嗯?”

  柳浪看着她不知所措的脸红了,拿着筷子的手也不禁伸出食指向她比了比,用那讨人厌的傲慢语气取笑道:“你真的喜欢我?原来你一直找藉口使唤我,就是喜欢我?怎么不早说呢?”

  “啧,好碍眼!”她恼怒的拨开他的手指,微愠道:“我……我哪有喜欢你?就算有,也是乐迷喜欢Swell的那种喜欢!你也知道,小真之所以崇拜“流浪的天使”,是因为热爱你们的音乐,常弹贝斯给她听,说不喜欢,就太假了。”

  “靠近自己的偶像后,应该更加热血沸腾吧?”柳浪使了个慵懒又性感的眼色。“例如想献身,或是想跟在我们身边当助理之类的……”

  “哈,不好意思,结果是幻想破灭。”季晓橙冷冷一笑。“没想到你们走下舞台之后,各自有各自的差劲,一一暴露身为乐迷的我们完全不想知道的人性……喔,甚至让我不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K和Swell?!”

  “人性个鬼,音乐人也是要大便的……”柳浪嘴里塞着菜包,口齿不清的说。

  看他两颊鼓鼓的,若无其事的跟她对话,季晓橙可真是大开眼界,她才叨念完他们没有音乐人该有的肃穆,柳浪立刻以这副怪异的模样说什么音乐人也是要大便的蠢话……喔!她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

  可是……以为高高在上,那倨傲、神秘又忧郁的Swell竟然能够来到她面前,已经是个奇迹,还展现了她意想不到的他那些毫不掩饰的个性。

  原来她迷恋很久的全球乐坛知名音乐鬼才,是这样“真”的一个男人。

  “你们的选拔赛……我也可以参加吗?”这个问题,她考虑了一天。

  “嗄?你?”藉着喝汤来咽下菜包的柳浪惊问。

  “对呀!我。”

  “小妞,别以为这是要特权就可以让你过关的活动,我们要对音乐负责。”柳浪想都没想的说,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我没有要要特权,我会默默的报名,带团参赛,只要将举办的地点怎么去告诉我就可以了。”她说得义正词严。

  黑泽野拿起放在桌子底下的高梁,帮季武雄倒一杯。“我看不能告诉她,免得这缠人的丫头到时四处放话,说她是小真的什么人,然后让大家以为我们有内定的乐团,那就不好了。”

  “而且我们没听过、没看过,根本不知道你哪来的乐团。”柳浪说着,倾身靠向季晓橙,闻到她身上水晶肥皂的味道,暧昧的挑了挑眉,“该不会是想成为我们的助理,所以明天起临时找几个人,硬要报名参赛吧?”

  “怎么可能啊?亏你想得出这种剧本!”季晓橙难以置信的大叫。

  “我是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比赛啦,但柑仔是真的有在玩乐团,巷口那个蓝仔三个儿子喔,就常常跟柑仔去新竹市内的圆环唱歌耶!”季武雄跳出来,用台湾国语帮女儿说话。

  喝了两杯高梁,开始有点high的黑泽野,竟然十分坏心的说:“听起来就像是那卡西,哇哈哈……”

  季武雄已有七分醉,茫茫然的大声唱道:“有缘无缘,大家来作伙,烧酒喝一杯,乎乾啦,乎乾啦……”

  季晓橙快要气炸了,爸爸居然帮着他们取笑她!

  “阿爸……”她火大的按桌而起。

  更过分的是,柳浪和黑泽野还不忘帮腔,一个敲筷子,一个拍桌子,让五音不全的季武雄唱得更起劲,最后三个男人仗着酒意大声喧哗,又敲又拍的重复那四句歌词,好不开心!

  季晓橙想了想,今晚阿爸会那么开心,也是拜柳浪所赐,就暂时放过他们吧!

  她之前还不领情,拒绝他想要以帮忙催讨帐款交换十次清洁猪圈的提议,没想到他确实有两把刷子,怎么她都不知道自己放在心里好多年的乐坛鬼手还是个厉害的打手?他不畏强权、不怕人多,一个弹指就让他们溃不成军,不仅要有足够的勇气,还要有智慧呢!

  也就是着迷于这种似有若无的隐性特质,她才会从国中时就跟随着柳浪吧?

  她看着柳浪连慵懒的笑容都是那么有魅力,不禁心头一热。

  哼!她绝对会上台北,让他们对她刮目相看的!

第四章

  翌日一早,心愿已了,打算赶紧离开乡下,以免夜长梦多的柳浪和黑泽野,正准备下床,精神奕奕的獒犬突然跑进客房,跳到床上,甚至挤到他们俩中间,一颗头在棉被里钻来钻去,咬出一张红色喜帖。

  獒犬雄纠纠的坐在他们俩中间,柳浪和黑泽野不敢乱动。

  季妈妈提着水桶经过,看到它嘴里咬着那张红色喜帖,欣喜的说:“弟弟,你怎么那么厉害?柑仔把喜帖藏在这里,你也找得出来?”

  “啊!怎么……”季晓橙一踏进客房,就因为那刺眼的红而倒退一步。

  柳浪心想,乡下这里的人,好像只要高兴,随随便便都可以走进别人的地方。

  等到獒犬被带走,柳浪和黑泽野赶紧盥洗,决定快点回台北筹画选拔赛,以免在这里待得愈久发生愈多事,这里的磁场太奇怪了。

  半晌,柳浪急忙向季家人道别,骑着风火轮号离开。

  黑泽野则是坐进保时捷后座,吩咐司机快快开车。



  季晓橙因为拗不过妈妈,只好开着装载车前往大饭店。

  泊车小弟看见这辆布满泥沙的大车,不由得一怔。

  季晓橙知道自己开着这么一辆装载车就来参加连锁餐厅小开和昔日同窗好友的喜宴,自然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她才不管呢!

  “季晓橙,三千六。”负责收礼包的同班同学林兰卉挑了挑眉,语带玄机的说:“没想到你还挺够意思的嘛!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本来今天的女主角是她,人家沈祖蔚农工毕业就跟她求婚了,结果……”赵翠珊抿嘴笑道:“说什么还没有想结婚的心情,现在嫁给他的是以前最好的朋友秦绣菊,后悔了吧?都二十二岁了,乡下这里还找得到几个小开?”

  “以前祖蔚叫她不要整天跟蓝家那三个男的在一起,她就是不听,只要一有空,便在圆环和地下道抛头露面玩摇滚乐,谁受得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老是和一堆男孩混在一起?”林兰卉酸溜溜的评论。

  “音乐有什么好玩的?又红不了。”她们都嫉妒个性大而化之的季晓橙,男人缘比任何人都好。

  季晓橙大步走进宴客厅,自然没听到她们说的这些话,不过长辈、同学、同学的亲戚会在她背后议论什么,她可想而知。她迳自坐下,虽然旁边都是国中同窗,但早已与他们话不投机,那些眼神让她觉得来错了地方。

  从小到大她总是困在同一个山城、同一个圈圈里,有时真想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新郎和新娘相偕进场,投射灯聚集在他们身上,所有的宾客含笑拍手。

  “你也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秦绣菊一身白纱礼服。

  “柑仔……好久不见……”新郎沈祖蔚再见到她,仍然心动。“嗯,祝你们幸福。”季晓橙站起身,诚挚的说。

  “虽然在圆环和地下道看你们表演的都是路人与没事做的老年人,可是我还是想看你大展身手。”秦绣菊笑里藏刀,让人看不出她俩曾是最好的朋友。

  “可以上台唱一首歌祝福我们吗?”

  “阿菊……”沈祖蔚没想到妻子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不好意思,没有吉他,也没有乐团,我唱不出来。”季晓橙知道她是在刁难自己。

  “台上那些老伯伯不就是我们请来的大乐队吗?”

  旁人都听得出来,新娘故意奚落昔日好友,有人不明白为何,有人了解她们之间的过节,也不好出声说什么。

  “还是不行吗?唉,我还以为我们的恩怨早就过去了呢,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只有我一个人在剖心肝……”占了上风的秦绣菊假意叹息。季晓橙想要反唇相稽,却有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转头一看,竟是柳浪。

  “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排演很久的婚礼祝福可以开始了吗?”他故意这么问。

  这时,折回四合院的黑泽野走进来,把她的廉价吉他交给柳浪,“好好配合我的歌声。”众人心想,难道……真正心胸宽大的是季晓橙?她居然还找人来献唱?

  原来他们两人中途改变心意,都想偷偷再帮季晓橙一点,好将清洗猪圈的工作推给对方,没想到在饭店门口碰上了。

  柳浪出门前曾听见季晓橙和季妈妈的对话,认为季晓橙绝对有必要展现大方,最好的方法就是由他们假装是她安排的献唱人员,所以他要黑泽野回去拿吉他,再赶回饭店,他弹,黑泽野唱。

  他们一走进宴客厅,刚好看见秦绣菊在刻意刁难季晓橙,不禁庆幸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我来唱。”季晓橙从柳浪的手中拿走吉他。

  柳浪和黑泽野面面相观。她要自弹自唱?从她家、张三姑、附近邻居,甚至是刚才一路听见的闲语,都说她和什么姓蓝的三兄弟在街头表演,敏感又专业的他们自然不会留意,喜欢弹弹唱唱的年轻人不少,但都只是泛泛之辈,对乡下人,他们没信心。

  季晓橙满脸倔强,缓步走到台上,神情瞬间一变,从容不迫的边弹奏吉他边唱歌。

  “是Anna  McMurphy的Deeper  and  Deeper?”黑泽野讶然。

  她竟然会知道这么冷门的歌?柳浪看着站在台上的季晓澄,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硬实的压着随时变调的和弦,另一手则把弦线刷得强劲又流畅,这首歌不单单是指爱情,而是爱人与被爱里过着平凡的生活却不知不觉愈陷愈深的每一天,直到男人非得跟女人结婚不可。

  表演的本人必须具备自己也相信爱情的甜蜜才行。

  不知何时,在她的自弹自唱外,还加入了琴声,季晓橙疑惑的看向一旁,只见柳浪坐在原有的老人乐队那电子琴的位置上,即使是中古的普通电子琴,在他鬼魅的技巧下,竟然发挥意想不到的流畅感。

  在柳浪柔情又俏皮的琴声带领之下,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竟比之前协调多了。

  “简直是渐入佳境、水乳交融……”黑泽野很久没看见柳浪演出了,心想,那家伙听出了小橘子音乐里的不甘心,觉得不对劲,才上去救她的吧?

  唱到后来,季晓橙不时回头对着柳浪微微一笑,柳浪还是没什么笑容,可是他的沉稳和浑身才华,把电子琴弹得清灵而响亮,不管怎样,都让她感到安心,何况她一向是崇拜他的啊!演奏完毕,季晓橙微微一鞠躬。

  “谢谢大家。”虽然没有排练过,但柳浪竟然非常完美的配合她做了个没有瑕疵的结尾。

  “哗……好啊!”全场宾客都起立,拍手叫好,好幸福的感觉。季晓橙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演,又都是认识自己的人,不免有出口气的感觉。

  “原来你会自弹自唱啊!”下台后,柳浪边抽烟边问。

  “我早就说过我会了啊!”她大声抗议。

  什么嘛,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谢谢你帮我,你真的很厉害。”她由衷的说。不愧是音乐鬼才。

  “既然如此,可以把另外十次清洗猪圈的工作送给K吗?”柳浪问。季晓橙不禁笑了,一次完美的演出,在柳浪的眼里只是拿来交换这件事,什么掌声、什么崇拜、什么完美演出,他全都不放在心上。

  “吉他是我拿来的,划掉五次。”黑泽野也不放过这机会。

  沈祖蔚以一种可惜又带点留恋的眼神望向季晓橙,淡笑的说:“谢谢你和你朋友为我们表演的这段节目,谢谢你真心的祝福,看来……我应该多等你几年。”

  之前奚落、嘲笑季晓橙只能养猪种菜、唱那卡西的同学和长辈们,无不对她在音乐世界的光芒四射、大方自信感到惊讶,而且她怎么会认识这么出众的两个男子?那个上台帮她弹琴、绑着马尾巴的男人,俊美却又同时具有凡人勿近的冷峻气魄,另一个替她拿吉他的男人,则是阳刚又俊俏。

  他们不免有一种气沮却又羡慕的复杂心态,这乡野间哪来这么出众的男人?秦绣菊的脸色难看到不行,勉强挤出客套话,“这位是……”

  “啊,肚子好饿。”柳浪打断她的话,迳自坐下来。

  “我也不想吃你PuB里贵得要死的餐点,为什么我去你的店还要钱?”黑泽野想一想也坐下,他从未参加过这类喜宴。

  他们完全没把秦绣菊放在眼里,让她十分难堪。

  季晓橙原本打算唱完歌就走人,没想到他们还硬是要拗一顿大餐,真是随兴自若的两个人,尤其是柳浪……她对他既感恩又欣赏,不管别人会怎么看他、说他,他想怎样就怎样,又酷又潇洒。幸好他们前来相助,让她不再那么孤单,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喜宴结束后,季晓橙向柳浪说:“以后不用清洗猪圈了,虽然不知道“流浪的天使”出了什么事,但若是一直都不能复出,可能有什么重大的缘故吧,硬是撮合也很为难……小真会理解的。”

  “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柳浪抽着烟。

  “这样搞得我们好像做什么都是有企图。”黑泽野不想看起来是那样。

  “不是这样吗?”季晓橙狐疑的反问。柳浪不禁莞尔。

  这位橘子小姐的心地总是那么清澈,想什么就是什么。

  要道别了,如果没了随时会威胁他们的小真遗愿,他们是不会再来的吧?季晓橙心想,他们都是远在天边的巨星,能与他们相遇,还跟柳浪在台上合奏,已经是奇迹了,这是她在

  乡下生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敢想像的事,繁华得像一场梦……奇迹过后,还是要得回归正常的生活。

  “Swell……”她对着柳浪大喊。柳浪正跨坐在“风火轮号”上,催动着油门,回头一看。

  “下周六我的乐团在新竹圆环旁广场有演出,有空的话……请来看……”她愈讲愈小声,从紧张到卑微。就算有空,他也不会来吧?柳浪盖上安全帽的面罩,一语不发的离开。

  和她的预料一样。



  SKY国际娱乐很快就规划好了选拔赛的一切,以Swell和K为名而号召的“流浪的天使”杯乐团选拔赛如火如茶的展开。那嗜爱赛车,全世界默认他为地下业余赛车第一快的风速赌徒柳浪,原来就是“流浪的天使”如妖似魔的贝斯手,这真让人万万也想不到。

  刮起巨大旋风的竟赛,立刻成为乐团间互相竟逐的指标。

  柳浪在二楼的VlP包厢,趴在栏杆上,看舞台上的乐团唱得卖力,但都很无趣。

  “你和K的号召力竟然一点都不减。”一旁的施曼莲满意的说。

  “是你太会操弄通路了,包装得完美无缺……”柳浪懒洋洋的直言。

  “你应该要说,愧对这些曾经爱过你们,又被你们抛弃的乐迷。”她也不让步。

  “爱这种事情,哪有谁对谁错?”柳浪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仍是一贯的自我主义,淡淡的说:“我既没有义务要提供什么,谁也没有权利说被我伤害了。”

  “难道“爱”这种东西对你来说都没有层次?说得好像跟女人上床和女人的眼泪对于你的意义都一样。”即使置身PuB里,施曼莲还是穿着香奈儿套装。

  “只要可以互相解决空虚就够了,什么鬼层次……重要吗?”他一脸厌烦。

  施曼莲曾是一手打理“流浪的天使”的经纪人,只要一面对工作,便完美得无懈可击,唯有面对柳浪,她偶尔会流露出复杂的眼神。

  他没有什么改变,因为在出片以前的日子便是漫无目的、飘泊不定、不忮不求、颓废浪荡,Doll出事后,他也只是维持原状而已……可是,她知道人最可怕的不是面对风暴后的崩溃绝望,而是看起来与过去没什么不同。

  “Swell……”她伸出纤手,轻抚他的手背。

  柳浪不着痕迹的摆脱她的手,夹起唇间的烟,阻止下一句话或下一个情节的发生。

  “对于我,你也没层次吗?”施曼莲毫不退让的问了。

  “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讨论我们这五年上了几次床吧?”

  “你……”她暗骂自己肤浅,明明知道他是善于面不改色的让人受伤的那种自私男人,她竟还以为可以由工作及人际领域上那善辩的自己来占上风。

  身材高大的黎焰窜到他们中间,双手分别搭着他们一边的肩膀,还各拿了一杯酒给他们,十分愉悦的说:“我们SKY音乐的秘密武器就要出场罗!”

  那杯酒,柳浪喝不下去,看向黎焰,依他对他的了解,知道他绝不是说着好玩。

  “黎大少,你之所以会对我那感人的癌逝病童的遗愿那么卖力,该不会除了我上次猜到的周边效益外,其实你早就要把你们公司的新人放进选拔赛里?”

  “哎呀,只是顺便嘛!懂吗?”黎焰将脸凑过去。

  “没人性的家伙,你去死吧!”柳浪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远远的坐在角落。

  “喂,有个很棒的新人团,你真的不看?施曼莲强力推荐,只要有她捧,哪个人不会红?”黎焰提高嗓音对他说。

  红?真是令人反感的字眼啊!柳浪向后躺在沙发上,对选拔赛一点兴致也没有。

  忽然,从心里响起了纯净的吉他声和唱着Deeperand  Deeper的甜蜜嗓音,在遥远山城里,鸡犬相闻的田间,有浓香四溢的客家菜,还有豪迈的大笑声,很容易便因为一件小事就惊声怪叫,动不动就为几句话作势打人,留着俏丽短发像个男孩般急躁的季晓橙……这些画面让他平静下来。

  今夜的舞台掀起最高潮,一支叫“Angelina”由女生担任主唱的乐团定庞克风,风格是在此地不太盛行的音乐类型,但确实是有几分自信和与众不同的想法。

  那个女孩留着刘海,化着烟熏妆和紫色的嘴唇、指甲,全身上下下是黑色就是银色的腰带和挂饰,就连其他乐手也做差不多的装扮,是第一支除了创作以外,会考虑整体造形,营造出舞台气氛的乐团。

  他们的音乐、翻唱前辈的曲、自创歌,全都走庞克风或重金属风,听得出技巧高超,而且底子深厚,懂得一点音乐的人都听得出他们是在外国留过学,全场观众耳目一新,虽然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也跟着跳动,反应挺好的。

  “她叫Anne?A、n、n、e,?安恩,不是A、n、n、i、e,安妮。”黎焰回头介绍。

  柳浪自顾自的陷入半昏半睡的状态,一听到黎焰跟他说话,马上疑惑的问:“安妮?皇宫酒店竟然也派出红牌小姐?她真那么想红吗?”

  “你的脑袋可不可以不要只装那些东西?你跟卫可仲那色虫有什么不同?”

  “别跟我说你都不会去,安妮跟我说过,你上个月包了她十二天。”柳浪斥道。

  “她怎么这么没职业道德?”黎焰不悦。

  “如果她不说,没人知道原来你一晚可以上七次……”

  “明明是八次。”黎焰纠正。

  “她说的是上洗手间。”柳浪冷冷一笑。黎焰的脸僵住,如炬的目光看着他,“不要扭曲她的话。”

  “奇怪了,为什么?亢奋的时候特别频尿吗?”柳浪还继续说。

  “找死!”黎焰上前,想要揍柳浪,他闪开了,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施曼莲回头看他们,冷嗤一声。真是的,Angelina是他们公司本年度的终极武器,无论是造形、自我意识、音乐风格、创作力,都是百分百绝佳的组合,尤其是主唱Anne,在某些特质和音乐灵魂上都与Doll相似,他们怎么都不好好的看啊?到底主办人和出片的老板是谁?



  凌晨,短针指在四,天空是暗蓝色带点银光,月亮还悄悄的躲在云边。

  柳浪看到了。

  她有着长长浓密的睫毛,她的唇瓣是粉红色的,她的雪肌光滑有弹性,她侧身躺在铺满各色玫瑰花的金色浴缸里,玫瑰花瓣遮住她完美赤裸的胴体,她闭上眼睛,安静而美丽的睡着,微鬈的长发随意散落在水面……Doll像个美人鱼,美得如此哀愁,且动人心魄。

  视线渐渐拉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流出热水,浴缸溢出来的水是淡粉色的。

  被热水浸泡好一阵子的Doll,皮肤泛着红润,但她的手腕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割痕,还在不断的涌出鲜血……

  他睁开眼,颓然坐在床上,不安的喘息着。从新竹回来后就没再作噩梦,可是昨晚Anne那独树一格的演唱、施曼莲的索求,又让他在梦里回到五年多以前,他和黑泽野一同闯进Doll烧了炭的浴室……

  这五年多以来,只要一松懈下来,这画面就会不断重复,Doll还在杜圣夫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可是她那濒死的面貌却像幽灵一般,每日每夜的纠缠着他。

  此时Deeper  and  Deeper那温暖的音符流泄进他的心头。他突然明白了,Angelina虽然水准、唱功、装扮、音乐素养都是一流的,但他就是觉得不太契合,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挑剔什么,只要选拔赛落幕,让Angelina拿得冠军,就能遂了所有人的心愿,不是吗?但是那天在喜宴上大大方方的站上舞台,只要背着吉他就自然的傲视众人的季晓橙,她那清亮的歌声却好像弥补了Angelina的不足。

  “她说……这个周六在新竹圆环演出?哪里呀?”柳浪喃喃自语。



  新竹市东城门一带是许多年轻人喜爱流连的地方,附近有两旁种了樱花树的护城河,依阶梯而下的圆环广场便是表演者最爱的练习区,在这里表演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场地费,也母需任何条件,只要提出申请即可。

  此时,带着迷幻电子的摇滚节奏已进行了两分钟,就连起先不耐烦还没有人唱歌的老公公、老婆婆也跟着那缓慢的节拍舞动身躯,而坐在看台上的年轻人们早已融入音乐里,跟着乐团女主唱随意的摇动双手、甩着头,而那女主唱跳着舞,像是很享受在这氛围里,不像一般演唱为了要带动气氛而张牙舞爪。

  不知电子鼓击到了哪里,女主唱的歌声顺势滑入下一节。

  “凡尔赛的Oscar究竟像玫瑰或木棉,我等你回顾那辉煌的宫殿,玛丽皇后的头断在众目睽睽,雪地喷上了红艳艳的血,曾让西毒说过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是从颈子喷出的血的王家卫,最爱法国没阳光阴冷有太阳又干燥的氛围,蓝灰色调是他最常调的画面……”

  痴痴的伫立在广场上方,柳浪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从胸口一直热到喉咙,看着这么多人跟着季晓橙一起摇摆,连他都不知道起先的迷幻电子原来是有谱的,她唱的不就是“流浪的天使”成名曲“凡尔赛的黑”吗?

  当她唱出第一句,只听见人们停了三秒,接着爆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和惊呼,显然跟他一样完全不知道她要唱的是早就消失的曲子,在惊叫过后,人们跟着她一起唱,柳浪的呼吸慢慢变得紊乱,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想法。

  即使消失了那么久,大家还是会唱“流浪的天使”的歌,因为季晓橙的带动。

  她完全沉浸于唱歌这件事,虽是表演者,但像是在广场里享受的其中一分子,随着副歌愈来愈强烈曲折的摇滚节奏而摆动身体,还能够正确无误的唱着高一度音……柳浪一直以为,能够享受他所做的诡谲曲子的人只有Doll。

  他们当红时专辑大卖,每个人都爱唱,可都是捏着嗓子,当作是挑战自己的能耐,也是上吉他课、上声乐课时的教材,不过……能“享受”的人,天底下恐怕除了Doll,就没了。

  对了!就是享受。季晓橙不同于一般人、Anne或其他参赛乐团的特质,她懂得享受。

  最后,她双手高举,用力的挥舞,对着四面八方的观众大叫:“今天的演唱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微量的电子音乐还在放送,使人心情愉悦。

  有人起身离座,有人跟季晓橙做了简短的对话,甚至有人大喊安可,可是碍于还有下一场,只好作罢。

  柳浪终于忍不住,来到几个还在讨论刚才乐团演唱的年轻人身旁。“请问,他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喔,是客家话啦!她说:“再见,下次再找我玩。”有人便慎重其事的回答:“谢谢,下次再找你聊聊吧。””戴着毛线帽的女孩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

  原来是客家话。季晓橙是客家人吗?柳浪倒是又发现了新趣点。收乐器、推音箱、关电源,蓝家三兄弟很快的就把所有东西都收走。

  “谢谢……”柳浪现学现卖,在她身后说客家话。

  季晓橙惊愕的转头,“歇?果然是你!”

  “你爸那么台,满口台湾国语,你怎么会是客家人呢?”柳浪不解的问。

  “我不是客家人啦!只是刚好住在客家村……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有点心虚的红了脸,“你怎么来了?你都听到了?”

  “对呀。”柳浪点头。

  “我是说……我唱你们的歌,还改编,你都听见了?”她丢脸丢到家了。

  “听见了。”他一脸慵懒,坐在石墩上,点燃一根烟。

  喔。她像是做了不想被大人发现的事的小孩,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却又暗骂自己笨蛋,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头发总是盖住脸,怎么可能会看到他的表情?

  柳浪若有所思的抽着烟,再斜眼瞄着她,好像明了她在想什么,似乎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记得她原本是他的乐迷,而他是震撼乐坛的音乐之神,他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她故作坚强的问。

  “不能笑吗?我难得笑……”

  “厚!”她为他话语中似有若无的调侃意味感到尴尬。

  “你真的很喜欢我们?而且你学我弹贝斯的样子学得很像。”柳浪说。

  季晓橙有种被电到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身心都酥麻了。蓝家三兄弟把所有的器材搬到车上,大哥蓝子汉好奇的上前。

  “朋友吗?”

  “喔!我知道,他就是为了求柑仔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跑去龙勇华他家呛声,还打垮十几个兔崽子的台北痴情郎啦!”老二蓝而郎指着柳浪大叫。

  “嗄?”柳浪怀疑自己的耳朵长脓,惊诧不已。

  “那个……还不就是张三姑……”身陷谣言中,季晓橙难为情的叹口气。

  “乡下人天天闲着没事做啊?!”柳浪一脸无奈。

  “原来是真的!”排行老么的蓝仁味恍然大悟。柳浪看他们接二连三的开口说话,随口问道:“他们怎么那么像?”

  “因为他们是亲兄弟啊!大哥叫蓝子汉,老二叫蓝而郎,小弟叫蓝仁味。”季晓橙介绍道。

  他们三人很有礼貌的点头,齐声说道:“你好。”

  “你们好……”总算见到蓝家三兄弟的真面目了。柳浪心想。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才是季晓橙关心的事。

  为什么?柳浪抽了口烟,“一定要有事才能来吗?”

  “是来清洗猪圈的吗?”她想,他有那么主动吗?

  “你看到我,只会想起这种事?”他不满的问。

  “还有……还有想起你才是歌曲的主人……”她的心怦怦狂跳。

  “什么意思?是刚才那首歌吗?那不是“流浪的天使”的成名曲吗?”蓝子汉好奇的问。

  “难道……”蓝而郎看着这名神秘的长发男子。

  “不可能吧?”蓝仁味不敢置信。

  “如果你说得出来Doll到底怎么了,我才相信你是“流浪的天使”的Swell。我……我听说“流浪的天使”之所以会人间蒸发,不是理念不合,也不是团员出国留学,而是Doll死了。”蓝子汉相当激动的紧握拳头。他最喜欢Doll了,他不要她有事!

  柳浪看着半信半疑的蓝子汉,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相不相信他是不是Swell,这无损他在音乐上的造诣,Swell只是个名字。

  “Swell,Doll没有死,对不对?"季晓橙也用渴望又害怕的眼神望着他。

  没想到他们对“流浪的天使”如此真心,他甚至还被她那纯真的表情打动了。

  “Doll没有死,她自杀未遂,割了腕泡在浴缸里,旁边还有未烧完的炭,因此她就连濒死的时候都白里透红,很漂亮,一点也无损在歌迷们心中的美丽形象……”柳浪的口吻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今天是他第一次对其他人说出事实。

  他们四人十分震惊,又觉得宽慰,没想到Doll竟然是自杀,还用了两种方法,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死意如此坚决?

  “那她现在呢?”季晓橙追问。

  “在某间大型医院的精神科病房里。”柳浪说。

  季晓橙那满载着思绪的双眼不安的闪铄着,陷入沉默。

  “她死意这么坚决,一定是发生了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打击了她,让她痛苦绝望到不能呼吸也没关系?”她再也憋不住情绪,泪水终于滑落脸颊,“而且你说她在精神科病房里,那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的人住的地方吗?Doll怎么这么可怜?竟然是因为这样才唱不了歌……”

  她难过到掩面哭泣。那是一种为了自己喜欢的歌手的痛苦而感同身受的情绪吗?

  柳浪想着,自己何时有过这种时候了?

  他生来就对万物淡然,从来不曾将任何事挂在心上,就算那些年爱着Doll,也都是疯狂燃烧的态意,背负着道德和伦理而不能结合的那段时间,他也都抱持着静待太平的日子到来的心情,不曾为了谁真正的悲伤,也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事是可以痛苦到令他割舍任何的事物。

  目睹了Doll自杀的画面,他的痛苦、惊吓、不解、可惜多过了悲伤。但是,季晓橙竟然可以为了Doll如此感同身受,只因为喜欢他们的音乐。

  是他太冷漠,还是……柳浪不懂,最近季晓橙的所作所为,都能轻易的挑起他从来不认为有需要改变的一切。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她,抚摸她的头发。

  季晓橙出于自然反应,偎进他的胸怀。

  他只好轻轻的拥着她,让她在他的怀里哭泣。

  他一直都在活在Doll的阴影中,以为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抽离,可是他现在抱着为了Doll悲伤难过的季晓橙,忽然心生疑惑,为什么现在他是安慰别人的那个人?

  内心对于同一件事充满了多年伤痕的他,在不知不觉中被泪流满面的季晓橙给依赖着,而他竟然可以坚强的因为这个依赖而获得力量!

第五章

季武雄和鄰居們坐在院子裡吃消夜,因為季曉橙交了個從台北來的浪人男友而沸沸揚揚,向來不愛羅唆也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柳浪沒那閒工夫做澄清,只是被拉去喝了幾杯參茸酒、幾杯米酒、幾杯高梁、幾杯威士忌,不知不覺喝了一大缸混酒。

“哈哈哈……當我女婿的第一個條件,你通過啦!對,男人就是要會喝酒!你們看,他喝了那麼多,都還沒醉,你們哪個人的兒子跟他一樣強? ""季武雄十分有面子。

柳浪微醺,喃喃自語:“用這種條件決定女兒的幸福,還挺危險的。”

雖然沒被灌醉,但他的膀胱跟正常人一樣,想找廁所,卻不熟悉這裡的環境,來到曾洗淨他一身污泥的大澡堂前,西藏獒犬趴在那兒睡覺,他只好繼續一間一間的找,終於在掛著粉色蚊帳的房間找到了浴室,他才得以拉下拉鍊,好好的解放一番。

季曉橙剛餵完豬,回到房間,將身上的護身符和手錶拿下來,把頭髮包起來,脫下衣服,只剩內衣褲,抓起一條大浴巾,就要進入浴室洗澡,哪知一轉頭,看見一個長發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啊……”她驚愕的大叫。

柳浪的動作極快,飛身撲上去,搗住她的嘴巴。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引來所有的人,那就糟糕了,尤其好死不死的,今晚外頭聚集一大堆因為長年務農而壯得要命的叔叔伯伯,更別說那隻獒犬會怎麼對付他了……儘管已經被季曉橙當成色狼了,他還是得搗住她的嘴巴。

“不要叫!”他貼近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但被他從背後緊緊摟住,還被搗住嘴巴的季曉橙,晤晤啊啊的掙扎不休。

“我只是尿急,進來借個廁所,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房間……”他解釋。

她斜眼怒瞪著他,一點也不打算相信他的說詞。

“如果我真的那麼沒眼光,剛才就打昏你,然後圈圈叉叉了,對吧?”什麼沒眼光?你找死啊?季曉橙眼裡的怒火更盛。

“如果你保證不叫,我就放開手。”她的表情一點也沒鬆懈,擺明了絕不輕饒他。柳浪拿她沒轍,有點想笑。這個堅持又火爆的鄉下姑娘啊……

僵持了一分鐘,他的目光往下溜,她的鎖骨、她的胸部,然後是……他露出壞壞的笑容。

“雖然沒什麼看頭,但是酒後亂性的人通常是不挑的。”柳浪收緊手臂,箝制住她胸下那柔軟的部位,在她的耳畔說道:“本來是誤打誤撞,但我現在忽然又想要將錯就錯了,反正你都當我是犯人了,不做白不做,對吧?”

季曉橙又怒又驚,長這麼大,不曾讓一個男人如此貼近她,對她說著使壞又充滿邪惡的話,看起來清瘦頹廢的他竟然具有如此的力量,那滿是肌肉而結實的手臂將她困得好緊,她同時想起了強而有力的他也曾把龍勇華那幫人要得欲哭無淚,在這村子立下英雄的口碑,但是同樣的“惡勢力”此時卻拿來戲弄她。

見她雙頰紼紅,冒出熱汗,季曉橙平時只要一生氣就會不顧後果的急躁和衝動也消失不見,柳浪這才慢慢的鬆開手,與她保持距離。其實他不放手也不行了,因為在酒精的作用下,原始的飢渴逐漸高張。

季曉橙連忙將大浴巾披在身上,卻不小心讓放在桌邊的幾本書和幾片CD掉落地上,她彎身撿了起來。

驀然,柳浪看到了熟悉得令他心跳加快的CD封面,是“流浪的天使”第一張專輯,以正在滴血的艷紅玫瑰做為封面,接著是第二張專輯,男人的手掌緊握著流著血的帶刺艷紅玫瑰,血沿著手臂滴落,再接著是他以swell之名於美國發行的三張吉他獨奏、一張鋼琴獨奏。

“那隻手……是你的手,對吧?”她見他注意到了,便開口詢問。

  “為什麼這麼問?”

  “感覺。”

  “感覺?”

“我想好多年了。你說,是不是你的手?”季曉橙一定要得到答案。

  “不是……”他真殘酷。

“怎麼會呢?真的不是嗎?”她好失望的噘起嘴巴,不斷的看著CD封面。

“你直接看我的手不是更好?”柳浪提醒。

“對喔!”她連忙抓起他的手,翻來翻去,仔細研究。

摸著他的手,她就能感受到其中具有的強大力量,而他的手指修長,真正是做音樂的手呢,再對照CD封面那隻緊握著帶刺玫瑰導致鮮血直流的男人手,她眨了眨眼,喘了口氣,大聲嚷道:“明明就是嘛!”

 柳浪笑了。看她從失望、生氣,到細細研究他的手,而後恍然大悟,幹變萬化的表情真是有趣。

這幾年來,她應該都在猜這個謎題吧?她竟能看封面就猜到是他的手,可見她對“流浪的天使”的熱愛,對他這個貝斯手Swell的崇拜,每一個瞬間的不經意透露都讓他覺得是禮物。

“你故意的。”她不依的瞅著他。

“太容易得到答案,就不好玩了,要自己親身去挖掘,才會有樂趣啊!”

季曉橙壓抑下心中的不甘,冷哼一聲,“算你有理。”

“這麼久的專輯了,你到現在還放在桌上?拿來當茶杯墊嗎?”柳浪故意這麼問。

“什麼茶杯墊?到現在我還常常聽這幾張專輯,所以才會放在桌上。”她怪他不解風情。

柳浪的心頭微微一顫,“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你有想過嗎?“流浪的天使”突然人間蒸發,狹義上來說是消失了,可是我相信一直到現在,這世界的某些角落某些房間某架音響,還正在播放著“凡爾賽的黑”這張專輯。”說著,她把一片CD放進音響裡,按下啟動鍵。 “這就叫永恆……”

 永恆?這就叫永恆?柳浪的眼眸閃過光芒,陷入沉思。

“每個人都以為永恆是一直存在的,即使海枯石爛也不會變,所以非得要等到千古不化才承認那是永恆,但是,誰能活得了那麼久?你不覺得嗎?並不是什麼事物保持原封不動才叫永恆,而是它的精神、它的原貌、它的故事,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都有人記得它、傳誦它,這才叫真正的永恆啊!”季曉橙熱切的望著他,““流浪的天使”的歌曲今天能夠在新竹圓環讓那麼多人跟著我一起唱,那是你們做到的一種永恆!”

“我還在猶豫這口要怎麼開,你就先哭了起來,你哭了,我也忍不住被你感染,你想要說卻沒說出口的是不是等你回來怕我已不在… …”音響里傳來Doll悲傷的歌聲。

為什麼她說的話不時偷襲他那顆麻木的心?

“沒想到你這鄉下姑娘還挺有水準的嘛!”害怕落入Doll的悲傷裡,柳浪趕緊轉移話題。

“又來了,老是把鄉下、鄉下掛在嘴上,你們台北人吃的高級料理,還不是我們養的黃金豬,還不是我們種的稻米,還不是我們種的菜!”

柳浪就知道她會如他所想的不高興的叨唸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她,“我從不需要名片這種玩意兒,不過既然帶了,就給你吧!”

她接過名片,努力的攤乎,低頭一看,是被評為台北十大夜店的:“告訴你”PuB。

““告訴你”是你開的?她非常訝異,從來沒有把他和這家PUB聯想在一起。

“那裡跟地下業餘賽車的聯絡處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時候不要被嚇到了。”

“你……覺得我可以去參加選拔?”她訥訥的問。

“你覺得自己可以,就過來呀!請到sKY國際娛樂音樂部特地幫我們PUB設立的官網去申請,不過不要問我在哪裡,也不要問我怎麼填,因為我從來沒上去過,那都是他們搞的。”柳浪掏出煙,點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不要在我的房間裡抽煙。”她露出厭惡的表情,伸手揚了揚。

“我還不是忍受著你只裹了條浴巾,就坐在這裡跟我講了那麼久的話?”

季曉橙驚叫一聲,起身衝進浴室,砰的一聲關上門。

柳浪兀自抽著煙,慢條斯里的說:“你知不知道,這種情況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刑罰?抽煙這種小事抵得過我的痛苦嗎?”

季曉橙躲在浴室裡,好不容易才平復狂跳的心臟。柳浪分明是故意的,他飽覽了她誘人的春光了吧?雖然是沒什麼看頭啦,但是該有的都有……她吐了吐舌頭,也只有柳浪的存在會一直提醒她是個女人,雖然她的個性、髮型、能做的工作,全都像男孩,而她也從不曾思考過男人和女人有什麼不同,在她的認知裡,日子就是在農務、工作、音樂和在山野裡奔跑度過。

可是柳浪的出現一再讓她驚艷於這世界的不同,一再讓她感到窒息,體會到一種說不上來的微妙氛圍,而這樣的感覺是什麼呢?她重新展開那張皺巴巴的名片,身為swell的他給她名片,叫她有空可以參賽,這代表什麼呢?只是隨口邀約,還是對於今晚見到他們樂團的表演其實並不排斥?那是否代表他們還可以?

竟然能夠獲得Swell的同意,她覺得好欣慰啊!



藍子漢開著小貨車,載著季曉橙和弟弟們,一路從新竹來到台北,期間還因為不熟台北的路,曾經迷路。

好不容易,她終於看到廣闊的空地上有三間廠房,也聽到好幾輛重型機車發動引擎的聲音,剛才的警衛和買菜太太說這裡有很暴力的飆車族,而去PUB的也都是一些光怪陸離的台北人,這是他們第一次北上征戰,不免緊張。

一夥人勾肩搭背的經過,其中一個打扮新潮的男孩興奮的開口。

“聽說柳浪今天會來,自從我知道這個地方兩年多以來,沒有一次遇上的,這次是因為昨天在他床上的Emily無意中間到的,我一定要見到他!”

原來要見柳浪不是那麼容易,這邊的人都把他的出現當作是奇蹟,但是……什麼叫“昨天在他床上的Emily”?原來Swell的生活也過得這麼糜爛!季曉橙心生不悅。

才來到外圍,她遠遠就瞧見那里人聲鼎沸。是因為方程式四大站已奪下三站冠軍的俄羅斯好手Pudovkin與地下業餘賽車最強男人柳浪對軋,而柳浪從來沒有打敗仗的紀錄。

贏得的那方將獨得這次賭賽百分之八十的彩金,柳浪是世界知名業餘賽車的賭徒,曾有在日本友誼賽比冠軍快一圈的紀錄,不曾參加過正式的晉級,據他的理由是“賭資比世界四大賽還多”,他是個只為金錢賽車的男人。

從旁人那裡聽聞了有關柳浪的事,季曉橙望著前方的終點,心想,隨時沒有明天,拿命來換取財物的男人,難怪人們害怕他的浪蕩,又聽說他生性放縱,到手的錢明天又會花得一毛也不剩,所以他始終兩袖清風。

那麼,他又為什麼要為了錢賭上性命?

YAMAHA重型機車一紅一白夾帶強大的火力,排煙管同時在彎道激擦出驚人的火花,刮出白色痕跡做為他們風速的見證,豈知逆向車道有不明來車打了遠光燈,並緊張的猛按喇叭,嚇得旁觀的人群以為就要血肉橫飛了。

但這早在柳浪的計算範圍內,Pudovkin暗罵這奸人竟然連一秒也不讓,他只得憑著高超的控制能力將車子轉回單向道上,閃過對方車道的車,但又來了一輛聯結車,柳浪始終沒有為了保命做退後的動作。

他置生死於度外的自私行徑,讓Pudovkin大驚也不齒,柳浪怎麼能肯定在技術相等、並駕齊驅的狀況下,一有對方來車,他Pudovkin一定會讓?但真的是那樣,可惡!連閃了幾次車,加上幾個大髮夾彎後,確定前方是工程封閉道路,不但筆直,而且沒有第三輛車會過來,就算Pudovkin再怎麼努力,已有半個車身的距離。

最後,柳浪率先到達終點,前後相差不到半秒鐘的時間。

柳浪對於來自各國慕名而來蚵好手對他英雄般的歡呼,沒有露出絲毫得意的神情,只是一如往常的摘下全罩式安全帽,讓長髮披散開來,淡然以對。

Pudovkin冷哼一聲,“你就看準了我們都不捨得你死?”

“那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的。”柳浪叼了根煙,冷笑的說,“我沒拜託你……”

“不要再這樣了,好像被輾死了也沒關係。”Pudovkin語重心長的說,“飆車是追求技術,不是玩弄生命。”

“不超越生死,就沒有真正的技術。”柳浪淡淡的說。

PudoVkin每次跟柳浪對上,總覺得駕馭重型機車的他渾身散發出如野獸般的可怕氣魄,夾帶著有如被死神召喚而做著最後巡禮的騰騰寒氣,那令他害怕。

眾人夾道歡迎,都想靠近柳浪,又不敢靠得太近,他卻在人海裡一眼就看見季曉橙。

在打扮得艷麗火辣的眾女孩之間,一六0的身高,穿著長袖T恤和七分牛仔褲的她並不特別突出,卻純樸清新得別有一番風味。

這是他在爭奇鬥豔的人海裡,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原因嗎?

 她終於還是來了。柳浪心想,並來到她的面前。

  “什麼時候申請的登台?”

“為什麼要這樣飆車?這樣,愛你的人都會很擔心你。”季曉橙說。

“愛我的人,都會理解我在速度中得到的快感和喜悅。”柳浪從不被管。

“但是你想過愛你的人們是用什麼心情來了解?他們一定比任何人都還要擔憂、害怕,只是因為太了解彼此了,所以他們絕不顯露出這樣的心情,不想讓自己的害怕阻撓最愛的你去做想做的事。”她依然忘不了那令人驚心動魄的賽事,“在讓你欣慰愛你的人是如何讓你自由的同時,也要想想他們每一次是怎麼度過這種煎熬所換成的自由?”

Swell對她而言是那麼重要的人,她看到他如此不愛惜自己,怎麼能不生氣?

不是沒人勸過柳浪,只是他總是將那些勸說當作耳邊風,沒人了解追逐風速、自我放逐是多麼危險又過癮的事,自從Doll自殺未遂,待在精神科病房之後,他知道自己奪走了爺爺最寵愛的孫女,也奪走了黑澤野最愛的女人,他背負著這麼多人的愛和絕望,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我只是告訴你有空可以來玩玩,不代表你可以以為自己是誰,還來教訓我!”柳浪最討厭那些自以為是、以愛為名的人了,尤其是女人。

看著他無情離去的背影,季曉橙吞下想為自己辯白的話語,她並沒有以為自己是誰。

 天哪!他該不會以為她愛上他,才這麼羅唆吧?

“真是氣死我了!這個沒血沒淚的傢伙!他以為我愛他啊?想太多了吧?”

藍子漢嘆了口氣,“沒想到這裡這麼多人啊!他也很受歡迎。”他們才來到台北,就遭到Swell冷漠的對待,硬著頭皮迎接即將到來的第一次正式演出,而這時又有另一陣鼓譟。

  “Angelina!Angelina!”

“Anne!Anne!”幾個穿環戴銀、全身黑色裝扮的男女走進PuB,好多人跟在他們後面吶喊。

季曉橙也想進去,然而沒有票就不得進入,只好對著收票的少年說道:“我們是來參賽的。”

小七打量著她和藍家三兄弟,冷冷的笑道:“真的假的?看你們一副土裡上氣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啊!網路下載的憑證呢?”

她一手伸進皮包裡,拿出憑證,遞到小七的面前。

小七這才放他們進入,並叫工作人員帶領他們去放器材。

“為什麼他們不用票?”季曉橙指著Angelina。

“他們已經是我們店裡的常勝軍了,看臉就能進場,我看以後不但是選拔賽的冠軍,柳大哥應該也會邀他們成為我們新的駐唱樂團。至於你們……唉,就當是來累積經驗吧!呵呵……”小七傲慢的說。

 真是太欺負人了。季曉橙見到小七那刻薄的嘴臉就生氣。

“借過。”化了煙熏妝的Anne在門口抽完煙才進去,還目中無人的推了季曉橙一下。

其他團員也都嘻皮笑臉,一一用肩膀或是身體推擠著她。

 季曉橙咽不下這口氣。這就是台北人的高傲嗎?看這麼多樂迷也買票湧進PUB,門口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他們演出時的盛況,她抬頭觀賞,他們果然有兩把刷子,叫Anne的那個人在台上猶如女王。

面對Angelina的氣勢,季曉橙也不察有些惶恐,相對於他們演出經驗豐富,又早已是勝券在握,而自己跟藍家三兄弟一向只是玩音樂,從未參賽過,最多是閒暇的夜晚在新竹圓環做表演,給那些出來散步的年輕人和老老少少打發時間罷了。

“Ganma?這是什麼團名?”幾個拿著DM的辣妹,邊走邊討論。

“聽起來好像台語的柑仔喔!好俗!該不會又是那種聽不懂的鄉下樂團吧?真無趣!”

“Angelina昨天就唱過了,錯過了啦,我們去其他PuB吧!”另一個辣妹提議。

季曉橙心想,既然有了Angelina,柳浪為何還給她名片?是否只是隨口邀約?

 每個人的心都是那麼難測啊!面對台北的人事物,她真正的感覺到陌生。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9-18 13:31:14

第六章

Angelina今天不會上場,參與過的人們只要不是自己覺得優秀的樂團,看過節目表便不會買票進場,而因為選拔賽,將原來爆滿的駐場樂團班次調動,因此今晚的觀眾只有平常的一半。

換Ganma上場了,器材都搬運妥當,氣氛相當平淡。

燈光暗了,隨著第一下擊鼓聲,從幕後投射出青色、藍色、紫色的光束,謎樣的電子節拍讓光束配合著節奏慢慢的在全場每一個地方變幻,有一種詭譎卻又放鬆心情的氛圍,五分鐘過去了,迷幻的電子樂有點長,不禁讓原本沒有期待的人們好奇,到底會有什麼樣的歌曲?於是頻頻看向舞台。

當大家快要沒有耐性的時候,樂團才開始演奏出強烈又奔放的前奏。

 這是什麼歌?好熟悉,卻又想不出,眾人不禁被這搖滾樂團弄得煩躁又心癢。

終於,一束強光打在主唱季曉橙身上。

“……讓青春烈火燃燒永恆,讓生命閃電劃過天邊,用所有熱情換回時間,讓年輕的夢沒有終點,讓青春烈火燃燒永恆,讓生命閃電劃過天邊,向浩瀚星空許下諾言,讓年輕的心永不改變……”(作詞:陳樂融)

 觀眾尖聲大叫。那是九O年代的青春國歌:烈火青春。

她直接從副歌開始唱,反反覆覆只唱這一段。

 觀眾一起揮手,高聲唱和。

季曉橙十分投入且狂放,情緒愈來愈激動,拚命甩動俏麗的短髮。

樂團不斷的狂奏,彷彿這是不會完結的高潮。

七分鐘過去了,樂團終於停止奔放的彈奏,只剩下鼓棒敲擊著鼓邊,季曉橙站在舞台中央,雙手高舉,跟著鼓棒拍擊,她不唱了,讓觀眾唱下去。

鼓棒停止敲擊,觀眾的唱和也停了,忽然安靜下來,季曉橙微笑的環顧四周。

這時,所有的人才看清楚女主唱把蒙面俠的眼罩直接畫在臉上,還灑了亮粉,拿著麥克風的右手食指戴著一顆很大的塑膠鑽戒,閃閃奪目。

“為了獎勵大家唱得很好,我們帶來家鄉竹東的橘子送給大家。搶不到的人,等一下結束後要把票投給我們,讓我們還有機會出場,這樣大家下次才有橘子可拿。”季曉橙說。

藍家三兄弟搬出一箱黃黃綠綠的特大顆橘子,一顆顆的丟出去。

這個小小的幽默,還有意外的禮物,讓觀眾都笑了,紛紛伸出手去搶橘子。

“剛才看到一個人氣樂團的女主唱化了超有氣勢的煙熏妝,我覺得自己遜掉了,所以直接把眼睛蒙起來……好看嗎?”季曉橙笑問。

  “好帥!”

觀眾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都笑了起來。

“接下來這首歌我要獻給我的偶像Swell,這首歌如果在別的地方唱,可能會有版權上的問題,但是腳踩著他的地盤,應該就很安全,頂多是唱得太爛,還沒結束就被他斷電,趕出去而已。”

季曉橙把電吉他背在身上,隨手刷了兩下,便彈起狂急又詭異的章曲,有時只是重複猛拉單音,連續好幾階,讓人喘不過氣,完全不按章法的旋律讓人覺得這些很不規矩的音符好像把整個靈魂都附了上去,令人怦然。

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陽光爽朗又大方的女主唱,彈起電吉他時,竟然有著魔般的張力,而且具有強大的力量。

“根本是把Swell學了個百分百。”黑澤野看著液晶電視,涼嘆出聲。

她獨奏一會兒後,樂團的搖滾伴奏緊接著加入。

“藍鑽似的畫布長滿了一朵朵花原來都是星星,萬年的掛在天上永不凋零可有其中一顆是我們死去的愛情,我寫的詩原本充滿了甜蜜蜜誰知到最後總是變成了抑鬱,是否失去最後那次的你,我這個最大量生產Poesy's,Style的頭銜就沒有出息……”

站在二樓VIP包廂的柳浪凝視著舞台,第一次看完一支樂團的整場表演。

“這是“流浪的天使”貝斯手Swell在美國出過的一張吉他獨奏其中第八首曲“Van Gogh”,沒有歌詞,Swell是不唱歌的,我在這五年內苦等不到他重現江湖,渴望難耐之下,只好將他三張專輯裡的每一首吉他獨奏,依著曲目的意思,配上了我自己寫的詞……”季曉橙說。

觀眾都安靜下來,不可思議的仰望著她。

九十分鐘後,表演結束,安可聲此起彼落。

但是他們習慣準時結束表演,將場地讓給下一個使用者,而且這次他們是抱持著被邀約來玩玩的心態,也沒有準備安可曲,只得恭敬的鞠躬,回到後台。

原本守在電視前的黑澤野,緊跟著來到後台,看見季曉橙等人嘻嘻哈哈的喝啤酒,不禁心想,她真的很崇拜Swell。

  “K!是K耶!”

 藍家三兄弟立刻衝了上去。

季曉橙一回頭,看見入口處佇立一道順長的人影,由於背光,看不清楚他是什麼模樣,儘管如此模糊,她的心跳卻忽然加速,然後在意識到那是柳浪的下一秒,變得著慌又不明,所以,揪著心看著那道人影。

奇怪,為什麼看到他,她會突然心悸?

是因為利用他的曲子填詞,所以心虛嗎?是因為他看過她只穿著內衣褲?還是因為他們兩人剛才在門口為了他賽車而大吵一架,有點尷尬?

“幹得好啊!”柳浪倚在牆邊,慵懶一笑。

“什麼意思?好可怕的語氣……”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柳浪慢慢的走近,在她緊張得差點窒息之前,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裡。



他們來到附近夜市的海產攤,季曉橙和藍家三兄弟餓了一整天,又賣力的演出,快要餓死了。

黑澤野很想問季曉橙,送橘子、蒙面俠、迷幻樂、不斷重複副歌的靈感是怎麼來的?她就像是個天生的Live表演者,擅長製造舞台效果。但崇拜著黑澤野的藍家三兄弟一直纏著他,讓他抽不開身。

柳浪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直接畫在臉上的那塊面罩,原本剝著蝦殼大吃特吃的季曉橙也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當她不得不轉頭面對他時,他的目光從面罩移到了她油膩膩的嘴,表情變得有點深沉,又隱含著說不出的疑惑。

“你們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柳浪神秘的說。

  “什麼意思?”她問。

“不管是賽車之後你對我叫囂,還是第一次登台演出。”

季曉橙的臉頰泛紅,“你本來就不應該那樣賽車!”

“一般受歡迎的兩男一女樂團,焦點都是美麗的女主唱,尤其Doll兼具了才華、美貌和嗓音,女孩子都是模仿她,為什麼你要學我彈電吉他和貝斯呢? ”

“因為我喜歡只要把樂器背在身上就像是邪魔附體的你!跟隨你,學了貝斯之後,我才知道那是一種多麼單調的樂器,但你可以發揮得如此張狂,給了它好多感情,每次看你彈著貝斯,專注卻又帶著憂傷的眼神,彷彿你從來不會愛人,那種樣子……讓我覺得好悲傷,卻又吸引人。”她的神情有著淡淡的迷戀。

柳浪一怔,旁人眼中的他是這樣嗎?即使跟Doll熱戀,看起來也一樣?

“你是怎麼想到那種舞台效果的?你好像很擅長小動作?”他問。

“我以前看著你們的Live影帶,很羨慕,好想有一天跟你們一樣,所以我就時常妄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站上舞台的話,我要設計什麼……”她如願以償的嘆了口氣,笑道:“託你的福,我不但站在你的PuB裡,還實現了這個夢想。”

她的心裡、眼裡、思想裡、音樂里滿滿的都是屬於他們三個的一切,柳浪望著她,從來沒有被一個樂迷如此深愛過,突然之間很想伸出手,輕撫她的臉,安慰她苦候多年還是等不到他們,只好飢渴的用他的曲子來填詞的心情。

“可以把整首“Van Gogh”唱給我聽嗎?”柳浪強忍住伸手這個念頭。她差點被蝦肉噎到,“現在?”

  “既然這麼有緣……”

“有緣也不是現在吧?在這種氣氛下?”她張望鬧烘烘的四周。 “不然這種氣氛適合幹什麼呢?”

“都是在划拳啊、吵架啊、押手霸啊……”

“那我們划拳,輸了你要唱。”柳浪很堅持。 “這……”真沒想到他的邏輯這麼怪,季曉橙先是一怔,而後血液裡那不服輸的因子又冒了上來,豪氣的說:“好!劃就劃!”

“你會什麼?數字拳?海帶拳?”

“台灣拳就好。”柳浪失笑,“女孩子劃台灣拳?”

“不行嗎?高樑都喝了,還有什麼不行做?”她抓起一瓶高梁,咕嚕咕嚕的灌進喉嚨。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划拳吧!”他趕緊阻止她,受不了她衝動的毛病,並用熱毛巾幫她擦手,他可不想跟一隻油膩膩的手划拳。

沒想到一個這麼自我主義的男人竟然願意幫她擦手……季曉橙偷偷望著他微低著頭,那四十五度神秘又迷人的角度,不由得芳心一陣悸動。被一個男人隔著濕毛巾摩觸自己的手的感覺,好奇特喔,她的臉都熱了。

 當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她忽然這麼想。

“在想什麼?”柳浪頭也沒抬,竟然感受得到。

“嗄?哪有?”她連忙把手縮同來。

“我只是不想跟一隻臟兮兮的手划拳而已,不要想太多。”他的態度依舊冷淡。

  “我知道啦!”她有些生氣。柳浪覺得她好有趣,動不動就擺臉色,不知道在氣什麼。

  “來划拳吧!”

  “好。”季曉橙附和。於是,他們開始劃台灣拳。

儘管她殺氣騰騰,大聲吶喊,但還是輸了,當下抓起酒瓶,咕嚕咕嚕的灌下半瓶高梁。

“餵,沒有叫你喝酒,是叫你唱“Van Gogh”……”柳浪搶下她手中的酒瓶。

“喔!是嗎?”她的腦袋空白一秒,“對喔,不是要喝酒。”

“你應該是自己愛喝吧?”他第一次看到這種女生。

“哎呀!再來,再來!”她不服氣,又跟他猜拳。

“……咳?怎麼又這樣?”這次比上前還要快輸,她氣得抓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光。柳浪這次根本來不及搶下酒瓶,“不要再喝了,我們不是要喝酒。”

“不喝酒還劃什麼鬼酒拳啊?”她瞪著他。

  “你好像有點醉了……”

“我是油羅村之光、也是季武雄的女兒,每天都要跟他喝兩杯,怎麼可能會醉啊?”季曉橙像是怪罪他太瞧不起人,拍了下桌子。 “再來!”

“好,但是你不要再喝了。”柳浪提醒。

說了跟沒說一樣,他們繼續猜拳,頻頻猜輸的季曉橙總是氣急敗壞的猛喝酒,最後柳浪不玩了,她該唱歌了,季曉橙大叫掃興,哪知黑澤野等很久,因為日本沒有劃酒拳這種東西,她便興高采烈的教他,就這麼劃起酒拳,兩個人還平手。

他們喝的酒一樣多,只是季曉橙在那之前已喝了很多。

“好了,不准玩了。”柳浪把他們拉開,指揮黑澤野,“去付帳!”醉醺醺的黑澤野應了一聲,歪歪斜斜的走去買單,然後才想起來,為什麼是他付帳?最後是藍二郎扶著黑澤野,柳浪背著季曉橙,一行人離開了海產攤。

藍子漢還在想著酒駕會被抓,要跟季曉橙一起去住旅館,柳浪卻怎麼樣都不准他們跟季曉橙一起住,縱然知道他們跟她從小玩到大,完全沒有男女之心,也堅持不准。

“不如我們跟K一起睡在PuB裡。”藍仁味提議。聽起來好像最公開、最安全的方式,但柳浪還是不願答應。

“難道要把柑仔丟給Swell大哥嗎?”藍子漢想不出辦法,只好這麼說。

 嗯?柳浪還是覺得不妥,但面對藍家三兄弟彷彿找到新大陸的眼神,也只好……



全身酸痛,頭部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奔跑,季曉橙翻了個身,完全不想醒過來,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

 喝!這下她完全清醒了。一個男人……她慢慢伸出顫抖的手,撥開覆在那男人臉上的長發,看見他的臉龐。

 原來是柳浪? !她差點叫了出來。

 他的輪廓微深、五官立體……

季曉橙做過調查,沒有人見過柳浪長什麼樣子,他不是被長發蓋住臉,就是戴著復古大墨鏡,而且大家沒事也不會盯著他……誰敢?但她竟然可以第二次見到他的全貌,第一次是在豬圈時她幫他東起馬尾巴。

忽然,柳浪的眼睛張開了,直勾勾的盯著她。

“呃……”她被他嚇到,尷尬的坐起身。

“我什麼都沒有做喔。”他撥了撥那一頭瀑布似的黑髮。

  “我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你喝醉了,說想跟我上床,所以我就帶你來到這裡。”

  “騙人!”季曉橙雙眼圓睜。

“是真的……”他勾起她的下巴。原本想要玩玩她,不知怎地,竟然真的想吻她,於是他的唇慢慢靠近她。因為宿醉,季曉橙不但全身酸痛沉重,腦子還亂烘烘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柳浪,她明知道自己離危險愈來愈近,卻不知怎麼逃脫……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不能還是不想吧!

突然,隔壁響起鞭炮聲,嚇了他們一跳,也倏地恢復清醒。

柳浪走到窗前,拉開簾子,原來已經早上了,他從來不曾安安穩穩的一覺睡到天明,都是半夢半醉,從別的女人家或是旅館,趁著天未亮,渾渾噩噩的回家,再蒙頭大睡。

“就算我喝醉了,藍子漢他們也應該帶我走才是啊!”季曉橙整理衣衫。

“三男一女睡在一起,像什麼話?”放蕩的柳浪忽然計較起來。

  “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

“一樣!男人是男人,女人還是女人。”

“那跟你睡同一張床,就會比較安全嗎?”她實在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至少你到現在都還沒少了什麼。”

“要去醫院驗過才知道。”季曉橙低頭檢視著自己。

“季曉橙……”柳浪難得也有被人惹火的時候。她抬頭,露出大大的笑容,“哈哈……開個玩笑又不會怎樣。”

 這個女生怎麼這樣?他還真是拿她無可奈何。

  “他們三個呢?”

  “跟K一起睡在“告訴你””

“那我要去找他們了。”她說走就走。

“等等,你踏入我的聖地,不需要付出一些什麼嗎?想要白住啊?我的聖地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進來的,依照規定,必須奉獻。”柳浪陰森森的說。

 嗄?付出?奉獻?季曉橙回頭,防備的緊盯著他。



“上司微焦帶脆,但不要太硬,我希望是脆中帶軟,咖啡請用九十度的溫度沖泡,雞塊要跟土司一樣炸得外脆內嫩。對了,熏雞三明治不要加美乃滋,但是培根堡要加多一點,這樣口味才搭,熏雞不加蛋,培根堡要加……”柳浪倚在廚房的牆邊,閒閒的吩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季曉橙呼了口氣,暗暗咒罵,這個只會出張嘴巴的傢伙!這裡是廢車工廠第二廠的二樓,難怪看起來空間那麼大,又沒有隔間,下面就是“告訴你”PuB了,缺什麼食材,走樓梯下去,到PUB後方廚房的冰箱拿就可以。當然,爬上爬下是她要做的事。

 她拿了兩罐鮮乳上來。卻不小心被絆倒,吃痛的揉了揉膝蓋,才發現絆倒她的是名為“女警的懲罰”的光碟,再仔細一看,地上散落了好幾張片名暖昧的光碟。

  “不要把我的地板弄亂。”

“本來就很亂了……”她打算把光碟丟進垃圾桶。

“啊!幸子!”柳浪上前,把光碟搶回來。

  “竟然叫那麼親熱……”

  “我還不是叫你柑仔?”

“為什麼你叫起來像是在菜市場賣橘子?”

“大家都這麼叫你。”這時,季曉橙看到角落擺了一把簽了個“s”的銀藍色吉他,胸口一熱,喜極而泣的摸了摸。

“我知道!每次演唱會,你都會帶這把!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親眼目睹這把吉他,你在接受訪問時說過,這是你送給自己的十八歲禮物,也是你的第一把吉他。”

柳浪怔怔的看著她,她對他的了解,總是讓他的心口洶湧,好久沒有被一個人這麼重視過、著想過,每個人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可是對於他的一切,她卻像是如數家珍,想必好幾年前,他們互相不認識,他是高高在上的巨星,而電視機前的她跟著他一起開心,跟著他一起低潮。一想到這裡,他內心最堅硬的一塊地方,似乎被她敲得鏗鏘作響。

自從認識Swell本人後,他還沒有彈過一次吉他……她將眼光移向他,他的側影總是冷漠、哀傷,Doll出事後,中斷樂團的這五年,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成為人們口中那個消沉糜爛的吉他手呢?

季曉橙在廚房大動鍋鏟,烤箱、微波爐、咖啡機全都用上了。很快的,她完成滿滿一桌的元氣早餐,還多做了草莓酥塔和一大盆的凱薩沙拉。

柳浪坐下,竟然有一種沒有什麼比現在還真實的感覺,這種心情是他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唱片版稅、業餘賽車動輒上億的抽成都比不上的。

當然,他可以用版稅和賭金買幾棟豪宅、天天花千元吃更豐富的早餐,但是這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隨便窩在廢車工廠裡就能打發日子,在還沒開始經營“告訴你”PuB之前,更是和衛可仲狼狽為奸,到處佔人便宜,只有五煞才知道不要說柳爺爺本身的企業家產了,光是柳浪靠自己無為而治的生活就年收上億,只是他從來不願旁人知道這種事,這並不重要。

“看你表現不錯,我決定好心的告訴你一件事。”柳浪露出感恩的微笑。

“什麼事?什麼事?”季曉橙一臉期待,是要直接幫她出唱片嗎?

  “你臉上的眼罩還沒洗掉。”

她怔了一下,才“啊”的大叫,昨夜在PuB演唱的黑色眼罩,難道還留在她臉上?

她衝進浴室,看見經過了一夜的汗水、爛醉後,眼罩還殘留在臉上,亮粉也黏得整張臉都是。

難道從柳浪在床上睜開眼,第一眼看到她,就是這副德行?而她還以這副愚蠢的模樣為他做早餐?柳浪竟然可以平靜的跟她有問有答?

 天哪!她暗罵自己愚蠢,也氣柳浪這傢伙真是比她想像的還壞,故意看她出糗卻不說,他很高興嗎?他的個性真的超級差勁,非常喜歡發明很不好玩的遊戲,一股而言都沒什麼目標性,只要無聊就會發動攻擊,黑澤野說得對!她洗過臉後,在他的對面坐下。

“有告訴你總比都沒告訴你好吧?”柳浪邊享用早餐邊不以為意的說。

“是啊!所以你的PuB名稱取得還真好。”他看她臉上還有一些地方沒洗乾淨,起身去廚房拿碗,倒了一點橄欖油,再到浴室擠了幾下洗面乳,用手指攪和幾分鐘,端著碗回到她身邊,扳轉她的臉面對自己,隨手從床頭抽了一條髮圈圈住她的劉海,叫她閉上眼睛,他將混合物塗抹在她臉上。

“你在……幫我卸妝嗎?”她實在受寵若驚。

“橄欖油和乳化劑以九比一的比例混合,可以湊和著用。”

“你怎麼會?”她心想,他怎麼看都是一個自我主義的大男人啊!她又用暖昧的語氣嘻嘻笑道:“該不會是那種會幫女朋友卸妝、你依我依的男人吧?”柳浪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拍了下她的額頭,發出清脆的聲響。

季曉橙有點不安的享受著他油滑的指尖在她肌膚上畫圈圈,還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這種感覺好親密也好甜蜜,當他的女朋友應該很幸福吧?她不禁再次想像,想得心有點痛,如果可以是她就好了。

“以前我在Live登台時,也常彩繪臉龐。”柳浪繼續幫她塗抹混合物。

“喔,對了,你以前也常表演……”

“不要感嘆好嗎?我是中斷演出,不是不紅了,OK?”

“我知道啦!”季曉橙閉上眼睛,沉思一下,小小聲的問:“Swell,你會懷念以前的日子嗎?”他因為她的問題而停頓動作,旋即又繼續。

“Swell,如果我被PuB觀眾票選還能有下一次演唱的機會,你帶我去看Doll好嗎?我好想念她,就跟我一直在期待你們還能再聚首一樣,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們……”她的嗓音低迴又天真,請求道。柳浪冷著一張臉,“她不可能會好的。”

  “為什麼?”

  “她很不穩定……”

“她為什麼會尋死呢?到底有什麼事讓她非得尋死不可?”

他看著油光殘妝滿面的她,冷冷的說:“去洗臉吧!”她只好起身,走進浴室,用清水沖洗臉龐。

 難道是有人把D0ll害成這樣的嗎?為什麼那人狠得下心?

關上水龍頭,擦乾了臉,季曉橙走出浴室,重新坐到他身邊,笑道:“如果真的有辦法救Doll,你早就去做了,根本不需要我來擔心。”

  “是嗎?”柳浪不置可否。

“我們先吃完早餐吧!”她微微一笑。

不管是高興、生氣、悲傷,季曉橙的表情永遠是大刺刺的寫在臉上,從來不曖味,也沒有故作堅強,柳浪不由得心頭一緊,她是個從來不需要去猜測的女孩,不需要為她擔什麼心,乾淨到他似乎很渴望她能將他的重重心事化繁為簡,而他的一切她都是那麼了解、概括承受,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是不是會很快樂呢?

她將熱鮮乳倒進兩隻藍色透明杯,一杯遞到他的面前,“我猜你的生活不是咖啡就是酒,喝杯熱牛奶均衡一下吧!”他不客氣的吃吃喝喝,嘴巴沒一刻停下,看來很享受這頓早餐。

季曉橙看著他鼓起的腮幫子,也感到快慰。她喜歡看柳浪吃東西,尤其是她做的,因為他總是對食物流露出沉迷的表情,第一次在早餐店見面時,她就注意到了,否則才不會買他的帳,依約做出他刻意刁難的早餐。

 她喜歡他的識貨,心生感動。

 嗯?吃到酥塔上的草莓,柳浪的神情微微一動。

“怎麼了?酸的嗎?”她立刻察覺,捏起一顆草莓放進嘴裡,嚼了兩下,鬆了口氣,“還好啊。”

他見她那麼關心自己的每一次皺眉,她純淨的雙瞳不解的望著他,剛被熱牛奶沖刷過的身體還在發熱,不由得興起一股衝動,起身吻住茶几那頭的她,吻她那隻要生氣就不顧後果、十分衝動的小嘴,將她的唇瓣全都吸吮在他不知征戰過多少女郎卻從來沒感覺到溫度的舌腔裡,他原是想淺嚐,卻不知怎地,不由自主的深入,她的小口彷若因為唱過很多他做的曲子,竟然變得與他如此融合,還如此綿密而熟悉,一點也不需要適應。

季曉橙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心臟,像被看不見的火燃燒,呆在那兒,任由他沒禮貌的親吻著。她從沒接過吻,心想,原來這就是Kiss?而且他還用那火辣辣的舌頭,勾走她嘴裡的草莓。

 這……世界還繼續存在嗎?地球還在繼續運轉嗎?

為什麼此刻她的全部只有這個男人?

直到她懷疑自己會不會窒息的前一秒,柳浪才稍稍離開她。兩個人看起來都是努力粉飾自己那股莫名的、壓抑不下來的躁動。靜默了一會兒,季曉橙終究藏不住任何反應,“為什麼你要吻我?”

 為什麼?吻一個人有什麼理由嗎?哪個女人被吻了以後還這麼掃興的追問?沒有一個上道的女人會這麼不識相的追問,因為問柳浪這種問題,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她看著他,第一個抱她、第一個看她半裸體、第一個吻她的男人,好像在等他給個答案,她才算對得起自己。

偏偏面對乾淨直爽得像小太陽的季曉橙,柳浪就是做不出讓她自取其辱的事,就像他前一陣子原本想要恐嚇她不准把小真的遺願說出去,結果看到那隻西藏獒犬,立刻把話吞下去。很久以後,他才艱難的開口,“因為……”

“嗯……怎樣?”她故作鎮定的問,洗耳恭聽。

“我覺得你吃的那顆草莓,好像比較好吃……我想知道是不是這樣……”柳浪終於擠出答案。

 嗄?季曉橙傻眼,她以為依他惡名昭彰的個性,應該會說“我絕不是因為愛上你而吻你,別想太多喔”,或是“這只是萍水相逢,大家高興就好,何必問這麼多呢”,如果他這麼說的話,她還會有心理準備。

 可是,怎麼會是這種答案?就算要撇清關係,這種說法也太蹩腳了吧? ”

 砰!她的雙手大力拍桌,站起身,“我要走了。”然後一腳踩在“女警的懲罰”那片光碟上,打開門就走下樓梯。

第七章

沒想到從第一次上台後,Ganma的票數便居高不下,聲勢直逼Angelina。

每場都丟出好多顆橘子已成為他們的招牌動作,而他們在搖滾元素裡還加了可以使人們在場子裡盡情躍動的迷幻電子節拍,主唱又擅長在臉龐、手臂畫上有創意的彩繪,讓喜歡搖滾的人當作參加一場好玩的派對。

上台前十分鐘,季曉橙還在想著柳浪那遊戲人間的吻。她應該也只是他一個無聊的消遺對象吧?那個吻根本不算什麼,但她竟然在意到心疼,對她而言swell是那麼重要的人物,被一個自己崇拜的樂手如此輕蔑,她異常難受。

“就算是跟我上床也好,你也理一理我啊!這樣算什麼?”施曼蓮質問。

柳浪一如往常的走進後台,不經意的和季曉橙對上眼,兩個人的目光有些複雜,尤其當季曉橙聽到施曼蓮的追問後,她開始明白了某些事,並聽到夢碎的聲音。

“我上去了。”她難掩心酸,轉頭就走。

季曉橙依然打起精神表演,還多安排了一首演唱歌曲。

突然,中場時,舞台下一陣騷動,有人接二連三的將礦泉水瓶丟擲到台有人鬧場了,這在PUB很常見,只是沒想到在柳浪的地盤上,居然也有人敢這麼做。

她閃了幾下,還是被兩隻水瓶擊中,不得不中斷演出。

龍勇華率眾走了出來,每個人都拿著球棒、礦泉水之類的東西。

“竟然追到這裡來……”季曉橙覺得不可思議。

“你現在很行嘛!”龍勇華擺明了就是要搞破壞,冷笑的說。

阿吉帶著一群人衝上舞台,把樂器給砸了,藍家三兄弟跟他們扭打,但對方不但是慣於打架的流氓,還都帶了武器,藍家三兄弟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你每唱一場,我就來砸一場。報警也沒用,我爸是下一屆的議長,我是跟他一起來的,每一個政府官員和民代都搶著要請他吃飯,哈哈……”龍勇華自以為很帥的爬梳一下頭髮,“不過如果你當我的馬子的活,不用比賽了,我幫你出唱片,怎麼樣?”

季曉橙簡直快要受不了他有夠台的動作和語氣,同時看著一個人影從黑暗走出來,慢慢出現在燈光下,那冥暗卻散發出騰騰冷光,彷彿鬼魅的男人,不用多說,必定是柳浪。

“為什麼要打斷季曉橙的演出?”他語氣陰鬱的開口,觀賞到一半,正精采呢!

柳浪就是如此具有奧秘而冷魅的氣息,令人望而生畏。

自從龍勇華在自家門口被他整得落花流水後,龍議員就調查過他了,他叫柳浪,慣於行走社會邊緣,PuB附近的商家、居民、立委都稱柳浪是毒瘤,每個人見了他便避而遠之,恐懼時掩面離去,就算是常造訪這裡的人們,也都知道他是危險人物。

因為從來沒人敢招惹他,而他也與人們保持距離,所以沒人知道惹了他的下場會怎樣,因此龍勇華認為,他的背景應該沒他雄厚吧?

  “上次我的愛犬有咬到你嗎?”

豈知龍勇華一開口,走上舞台的柳浪拿起一旁被他們摔壞的吉他,便朝他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龍勇華被打到舞台下。

柳浪出手之快、力道之狠,讓所有的樂迷都退後三步,不禁傻眼。

阿吉還未忘記上次被他用撲克牌割著玩的恥辱,怪叫一聲,拿起桌上的酒瓶衝過去。

柳浪不假思索,大力揮動吉他,就把阿吉擊落台下,還撞倒無辜的樂迷。

阿吉痛得眼冒金星,撫著腫大的臉頰,鮮血從嘴角溢出。

柳浪微微側過身子,俐落的揚腿輕旋,踢翻了來人的下巴,讓他們咬到舌頭,痛得哇哇大叫。他似乎沒把麵前的人當人看,像在虐待動物,完全不需要思考下手的輕重。

常來PuB流連的人們只聽過柳浪是業餘賽車賭徒,擅長拿下第一得到賭金,從來不知道他的功夫如此了得,而且沉著、危險又暴力。

季曉橙也呆住了,柳浪好像很認真,不像之前在龍家門口還有閒情逸致將他們要著玩,這是前幾天親吻著她,將她嘴裡的草莓勾定的男人嗎?這是曾乖乖打掃她家豬圈的男人嗎?而他這麼做,是為了她?她不敢想太多,卻希望是如此。

所有的人看得一怔一怔,不敢多說一句話,免得招惹到柳浪,只有季曉橙還有勇氣接近他,連忙抓住他的手臂。

  “好了,會打死人的。”

原來他瘦歸瘦,平常看來無精打采,但現在這麼一握,她才知道他的手臂結實無比,而這手臂也曾經在她房間從背後摟著她,觸碰她光裸的肌膚,那鼓起的一塊塊肌肉都代表著力量,季曉橙想著,情不自禁的臉紅了。

這時,滿口鮮血的龍勇華站起身,拿著茶杯,狠狠的撲向柳浪的背後,她來不及告知,千鈞一發之際,柳浪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只微微一側便閃過,還攫住他拿茶杯的那隻手,將他拉到身前,龍勇華慘叫一聲,被煙熏得瞇起眼睛的柳浪已把龍勇華的手壓在茶几上,抽出茶几上原本他們那一桌在把玩的瑞士刀,用力插進他的手掌心,把他的手釘在桌上。

全場的人倒抽一口氣,不敢再看。

“啊……啊……”龍勇華嚇得頻頻一畏叫。

這些暴力的動作,竟然不需要經過思考,彷彿柳浪天生的工作和專長就是如此,更讓人了解他有多麼狠心。

原來看似不管事的柳浪,竟然可以這麼殘暴,眾人微微顫抖著。

季曉橙看著龍勇華被釘在茶几上的手,覺得有點不對勁,“咦?沒有流血?”

“我早就看出這把刀是假的。”柳浪像個沒事人一樣抽了口煙,冷冷的說。

原來是這樣,她不禁為他永遠改不掉的頑劣個性哂然一笑。柳浪就是這樣,喜歡玩弄獵物,把對方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對方發現被耍了,但也歷經了一場煎熬,氣又不是,哭也不是,這就是他啊!

“誰敢惹Ganma,下一次我就把那人釘在這裡。”柳浪撂下狠話。

 他是天蠍座的吧?季曉橙心想,也被自己是他絕對扞衛著的對象而感到意外,她沒想到他會因為她被找麻煩而如此凶狠,有些安慰,但也有一絲模糊的疑惑。

騷動平息後,施曼蓮忍不住跳出來責怪道:“浪,這種事交給圍事的小七就可以了,幹嘛還自己出手呢?你不知道附近的居民找立委送多少次連署書要把工廠和PUB趕出這裡嗎?你這樣做很危險,知不知道?”

“我到哪裡都可以賽車、開PUB,不差這裡。”柳浪的態度很冷淡。

看柳浪拉著季曉橙迳自離去,施曼蓮不禁醋意大發。這麼一個樸素又土氣的鄉下丫頭,她就不信他看得上!她拉住他的另一隻手,要他停下腳步。

“黎焰約了我們到飯店吃飯,叫我如果在PuB碰到你,也找你去。”她說。

“你就當作沒看到我。”柳浪輕輕甩脫她的手,為了避免麻煩,拉著季曉橙從後門離開。

施曼蓮嫉妒又傷心,沒想到他竟然寧願跟季曉橙一起離去……他們要去哪裡呢?



走在後巷裡,季曉橙完全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心情面對他才好。

“剛才……謝謝你……”她指的是他替她解決龍勇華的事,但是看得出來施曼蓮與他之間的糾纏,這讓她感覺又酸又苦。

可是,他拒絕那樣的美人,也拒絕了飯店的美食,卻又讓她暗自慶幸。

  “你……你和施曼蓮……”

“送你去醫院。”柳浪叼著煙說。

“我?我嗎?藍家三兄弟比較需要吧?我只是被水瓶K到頭,沒什麼大不了。”

“我剛剛將醫院地址給了藍家三兄弟,他們已經開車去了。”柳浪跨坐在YAMAHA重型機車上,並發動引擎,催動油門,把安全帽丟向她。 “上車吧!”

她接住安全帽,還是有點猶豫,“這點傷真的沒什麼……”

“我數到三,一、二……”他面無表情的說。

 哇!季曉橙飛也似的爬上後座,都還沒坐穩,風火輪號就衝了出去,害她猝不及防,趕緊抱住他的腰,免得摔落地面。

“哼,意料中!”她仍然不甘示弱。

 他是在關心她嗎?他在意她受傷嗎?被柳浪重視的感覺好好……她的心裡甜絲絲的。

她伏在他的背後,看著風景由寂靜的郊區彎道很快的變換為城市的霓虹點點,體驗到了追逐風速的滋味,終於有一點了解為什麼他會對賽車如此著迷,那岌岌可危的快感確實會讓人上癮。

深夜,飆車,伏在一個男人背後,這是住在鄉下的她不可能想像的事。

尤其他是Swell,是她學習、迷戀的音樂人,他是那麼具有獨特性。

他的長發隨著狂風一路飄揚,卻又舞得那麼美,像個妖魅……

季曉橙看著他孤獨碩長的背影,不自覺的出神,他帶有陽剛特性的俊美,宜剛宜柔,那自成一格的慵懶姿態,竟然讓她在他身後感到一陣怦然,被他在乎的感覺好好。

當機車停妥後,她仰望著那令人心生畏懼的大型醫院招牌。

“聖夫綜合醫院?你帶我來聖夫綜合醫院?”她大驚。這不是只要有錢,流氓、黑道全都收治的惹人非議的醫院嗎?

他不等掛號,強迫櫃檯人員一定要直接通報院長。

五分鐘以後,戴著無框眼鏡,比雪還冷的杜聖夫來到診療室,不耐煩的開口,“只是被水瓶K到,不必送醫院,更不用找我吧?”

“是他硬要帶我來,不是我自己要來的。”季曉橙連忙撇清責任。

“你可以這麼陷害你的救命恩人嗎?”柳浪不滿。

“你不也是這種人嗎?”杜聖夫冷冷的說出評語,同時幫她擦藥。

  “嘻……”她不禁笑了出來。

  “笑個鬼?”柳浪橫了她一眼。



處理好輕微的傷勢後,季曉橙跟柳浪走在醫院的長廊上。

夜晚的醫院總是感覺冷清,他們進入二十四小時輪班看護的病房。

這是季曉橙第一次親眼目睹Doll,她已經睡著了,蒼白的臉頰微微凹陷,曾經艷光四射的唇瓣也沒了血色,眼睛周圍泛著淡青,露在棉被外的那隻手都是刀痕、咬痕、針孔。

“這是怎麼回事?”她屏住氣息,好生心疼。

“剛送進來的時候,她常常趁人不注意自殘……”

“Doll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她忍不住為自己的偶像感到心酸。

“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柳浪答得簡單。

察覺到他言語裡隱含著一股蒼涼,季曉橙轉頭看向站在床尾的柳浪,他正看著窗外的夜景。

她想起柳浪擅長跟女人上床,卻始終吝於付出愛,難道Doll的自殺與他有關?難道浪蕩的他連自己樂團美麗又美好的主唱都不放過?

  “她愛你,對不對?”她問。

“以前是,但現在我不確定……”

“如果她是因為愛你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那麼她還是不會忘記愛你這件事的。”季曉橙說。

“愛,一定要用死亡和青春來交換嗎?我也曾經愛她,直到她變成這樣子……很殘酷吧?但這跟肉體和美貌的消逝都無關。Doll自殘那一幕,和後來我們所遭受的譴責,還有跟K之間的死結,每一個環節都緊緊的勒住我,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柳浪毫不在意的打開窗戶,邊抽煙邊淡淡的說:“我都不確定自己還愛不愛她了。”

季曉橙從來沒想過他們之間原來有著三角戀,可是又怎麼會弄到這麼複雜的地步呢?

除了戀愛之外,一定還有什麼,重重阻礙著他們的合作關係。而咀嚼他剛才說的話,讓季曉橙不得不為他話語裡的“後來”感到心痛,若Doll採取這種行為最先被指責的兇手是柳浪,那麼他要背負多少人給他的指指點點和責罵?他要怎麼面對K?不管這件事誰對誰錯,Doll傷害的不只是她自己!

對於柳浪絕對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坦白他已不確定是否還愛著床上這憔悴人兒的真心告白,季曉橙十分心痛。

他不矯情,一如他對這世界所有事物一樣,太過包裝自己不實的心情,才是會傷害自己,就像他這幾年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

“你曾經在我賽車的時候說過一些話,我後來也仔細想過,只要一個人真正的愛著某個人,而他們彼此相愛,就一定會凡事都考慮到對方,會讓對方痛苦的事,都捨不得做。這些年來我就是沒看破這點吧?是你釋放了我,我終於有勇氣面對懷疑“愛與不愛”的掙扎,如果她愛我,就不會那麼做。”柳浪淡淡的說。

“Swell……”季曉橙走到他身後,緊緊的環抱住他,臉貼著他的背部。

柳浪受到撼動,好半晌才讓心情平定下來。

為什麼緊貼著他的背部的季曉橙會讓他如此溫暖?難道只有她的擁抱才會讓他重新燃起想要被愛的慾望?而那是他從來要不起的,所以寧願跟陌生女人度過激情的每一夜,就算有了Doll,事實也證明他不懂愛,不配愛,她才會自殺。

為什麼季曉橙這麼輕易的又勾起他內心深處那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渴望?

“我會想辦法讓Doll好起來的。”她失言。

“這五年多,我們也做了不少努力。”

“不管是五年還是十年,只要我們不放棄,Doll就有清醒過來的機會。”

柳浪轉身,看到她純真的雙眼閃閃發光,彷彿比誰都還想要為Doll做什麼。

季曉橙環抱著他,不禁赧紅了臉,覺得自己越鉅了,尤其他是個擅長玩弄女人卻從不留情的浪子……她想要退開。

他緊抓著她的手不准她走,害她的心臟差點跳出來,然後一把捧住她的臉,用力吻住她愛碎碎念的唇瓣,火熱的舌頭侵入她的嘴裡強迫她回應他,雙手下移圈住她的腰,將她困在他的胸懷裡。

她所有的思緒都被他佔據,慢慢的放鬆自己,發現已經等了他好久,他這麼沒得商量的強佔住她的唇、困住她的身體,讓她再也顧不得他是風流或是危險,只知道自己好喜歡他,好愛他!不管是認真的對待或是短暫的激情,她都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柳浪召喚她、需要她的機會……



“選拔賽最後一個階段,Angelina和Ganma獲得的百分比是一樣的,要決定哪個團體勝出呢?”

施曼蓮坐在SKY國際娛樂經紀部會議室的王位,開門見山的說:“坦白說,Ganma會獲得那麼多人的支持,只是因為他們擅長製造氣氛,讓觀眾在等待最後揭曉結果變成是一種禮物罷了。”

Angelina的鼓手Tony笑道:“對嘛,還每一場都丟橘子!”

“Ganma的主唱改編鬼手Swell每一首獨奏曲,再填上詞,受到空前的歡迎,但是她到底會不會寫獨創作品?選拔賽是要選出樂團,不是要跟Swell組團。”經紀部排行第一的“抄手”言拓在商言商,卻也十分中肯。

  “Anne?你說呢?”施曼蓮問。

“隨你們怎麼選,我都不可能讓自己輸給那個鄉下來的傢伙。”Anne始終冷言冷調,玩著自己的黑色指甲。

施曼蓮來到“告訴你”PuB,想把結論告訴柳浪,雖然他的行踪飄忽不定,從來沒有人知道怎麼聯絡他,但她知道今天他一定在,只要Ganma登台的那天,他一定會在二樓的包廂整場觀賞到底。

她真的很不願意,也絕對不會讓季曉橙得到冠軍!

若AnSelina從“告訴你”出發,她又可以常常藉機靠近柳浪了。

“所以我們決定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舉辦兩個樂團的終極賽,提出的歌單在九十分鐘內必須有二分之一的自創曲。我們公司提供網路同步實況聯播的Live技術,會員可以在觀看之後線上投票,再加上現場觀眾的票,來一決勝負。”施曼蓮說。

雖然柳浪不太理會世俗瑣事,但此時忽然細心了起來,“SKY網路會員很容易灌票……”

施曼蓮的心一驚,他看起來對高科技和網路完全陌生,何以會想到這一點?

“我也杜絕不了,不過人人都可以成為會員,其實也很公平。”她逞強的說。

“這是叫Ganma也去組個親衛隊來灌票嗎?這有什麼意義?”

“不然教我怎麼辦呢?”施曼蓮真是受不了他,怎樣都不好,但是從他剛才的話語,顯然有點袒護Ganma。

“你該不會……是支持Ganma的吧?”柳浪斜睨她一眼,冷冷的說:“關你屁事!”

  “你……哼!”

 施曼蓮咽不下這口氣。自己幹嘛要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再怎麼說,他們都上過床啊!為何他可以做到比陌生人還不如的漠然?

“我問你,為什麼你偏愛Ganma?他們在你的心中,到底有什麼是贏過Angelina的?”

“不管是那三兄弟或是季曉橙,他們都在享受自己的Show,而不是演出,你沒有發現嗎?所有來參賽的樂團,都像孔雀一般張開自己最漂亮的羽毛,使盡全力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季曉橙他們始終是在“享受”可以Live這件事,而不是刻意的炫耀自己……”柳浪這才肯正眼看她。

“這就是他們最突出的地方。”施曼蓮默然不語,她沒想到柳浪的觀點竟是如此獨樹一格。

柳浪抽了口煙,同時想著施曼蓮帶來的消息。

叫黎焰他們那種資本家出資,本來就要承受商業通路的後遺症,這樣季曉橙他們是有點危險。

 她會創作嗎?目前只聽過她改編他的獨奏曲,再填上詞,連他都不禁為她擔心。

第八章

柳浪想去看Doll,聽說她愈來愈清醒,白天還跟護士聊天。

走在醫院那曾令他卻步的長廊上,他的心情已不再像過去那麼沉重。

是活得理直氣壯的季曉橙釋放了某部分懦弱的自己吧?

一想起她高興就笑,不高興就怒氣沖天,悲傷便大哭一場,簡單明朗的表情,他就覺得人生要像她那樣子活,會比過去輕鬆許多。

所以他慢慢學會了不再逃避被愛重傷的Doll,而來看她。

才一走近病房,柳浪就听到輕快的吉他聲,伴隨著季曉橙的歌聲。

“啦啦啦,你是世界之光,啦啦啦,不需要押韻限制你的光芒,畫面回到以前那些還沒有你的冬天,回到後來有了你之後的夏季,一直以來伴隨著我每次想起有你和沒有你,感覺是清新,吃在嘴裡是酸甜,躺在地板上你是旋轉的大風扇,在春天的草原你是迎面走來的大白熊,啦啦啦,你是大風扇,啦啦啦,你是大自熊,風一直都是吹起我的長發,心輕飄飄的那樣飛著,藍天白雲綠地和紅紅的果實,像安藤忠雄和陳綺貞一樣,我想起曾經我和你的一切都是那樣淡而輕盈,啦啦啦,你破壞我的規律,寫歌不需要押韻……”

柳浪在病房門口怔住,聽出季曉橙的嗓音不同於平常演唱時那樣中氣十足,反而變得輕柔無比,還隱含著前所未有的充沛感情。 “她每天都到Doll的床前自彈自唱。”持田琉璃子走了過來。

“什麼不需要押韻限制你的光芒?呵,可真有創意。”黑澤野十分欣賞她。 “寫了一首不押韻的華語歌曲,還當作是重點,日子久了可能會變成一個賣點,真有她的!她真是個天生的歌手。”

柳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澎湃,大步街上前,從後面緊緊抱住還在彈唱的季曉橙,臉埋進她的頭髮中,呼吸著屬於她的陽光氣息,感受她那透明而令人感動的獨有特質。

這些年來他聽過太多人說要對Doll有希望,可是真正這麼做的人只有她!

季曉橙太過專注,冷不防被人從後面抱住,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就知道是柳浪,只有他會用這麼霸道而充滿渴望的力量抱著她,那力量充滿了他缺乏的需要,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是好喜歡他跟她如此緊密相貼。

“每次……這麼晚的時間,Doll都在睡覺,但是護士說,她最近除了三餐,還會再跟她們要蘋果吃,我想,應該是被我亂七八糟的自創曲嚇醒了,呵呵……”被他聽到她從來不敢在他面前發表的自創曲,季曉橙不好意思的先替自己找台階下。

  “是寫給Doll的?”柳浪問。

“嗯,因為我希望她能快點恢復神誌,不管這些歌寫得好不好,只要我在演唱的時候向大家提到這件事,大家跟著我,一起唱,唱久了,念力就會多,多一個人為Doll祈禱,她就會愈快恢復神誌……我是這麼想的。”

柳浪不由得笑了,“你簡單的腦袋想出來的辦法永遠是直達陣地,絕對不羅唆的簡單招數。”真有她的風格。

“你笑了,笑起來真好看。”季曉橙撥開他老是遮住臉的長發,露出清秀俊逸的臉龐和妖魅的眼神。

柳浪一向很討厭女人對他動手動腳,而且他習慣將自己隱藏起來,可是怎麼從她第一次在豬圈迳自撥開他的長發,替他綁個馬發巴,他就沒拒絕過?

“幫我綁馬尾巴。”他將髮圈放到她的手上。

她低頭一看,是先前在豬圈替他綁頭髮用的那一條髮圈,驚喜這個看來凡事都不掛於心的佣懶淡漠男子竟然會將這不起眼的髮圈收好,不禁感到好幸福、好受寵若驚!

她的兩頰浮現愉悅的紅暈,被人記得真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尤其是被他放在心上。

她像那天一樣,慢慢的梳整他參差不齊的長發,在他腦後綁了個馬尾巴,讓他重新變得清爽俊明,稱得上是個別具風味的美男子,既陽剛又有一股性感的妖魅,怎麼看就怎麼討人喜歡。

“下次為我寫一首偉大到不需要押韻的歌吧!”柳浪的口吻充滿寵愛。

  “又被你偷聽到了……”

“我不用擔心你會在聖誕夜那天輸了,除非Anne比我們想像的狠。”

“輸贏不重要,反正我參賽的主要目的本來就只是因為你的一句邀請,現在能得到你的肯定,還可以在PuB一再登台,得到那麼多人的支持,像個很炫的駐唱樂團,就圓了我從小到大的夢想了。最後如果Doll能恢復神誌,我和藍家那三個傢伙就覺得不枉此生羅!”季曉橙說出真心話。

“是嗎?”柳浪淡然一笑,她的無欲無求,有時跟他還有點像。 “如果不能贏得唱片合約,就繼續在我的PuB駐唱吧!”

“可以嗎?哈,真的行嗎?”她不敢置信的綻放驚喜笑容,跳起來抱住他的頸子。 “謝謝,你真好。”

他低頭,再次親吻她的嘴,表達對她的喜歡。

“我之前有偷偷想過,如果能當你的女朋友,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現在看來,果然是如此……我都醉了。”季曉橙感覺輕飄飄的。

“誰說我們是男女朋友了?”他問。

“難道不是?我們接吻了,以後還會因為音樂,成為主僱的關係。”

  “這麼簡單就叫交往?”

“上次是想知道草莓酸不酸而吻我,現在呢?”她有點防備的稍稍推開他。

柳浪重新拉她人懷,“真愛生氣。”

“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又是我崇拜了好多年遙不可及的巨星,能在自己夢寐以求的男人開的PuB裡駐唱,還能得到他的賞識,這是我從來不敢想像的事,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我好怕有一天發現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我的能耐只有待在鄉下養豬,然後嫁個平平凡凡的人……”爬上人生最美的山坡,季曉橙開始害怕,尤其她原本是個不起眼又愛作夢的鄉下女孩,從沒想過要到台北這個緊華的城市發展。

“你會衣錦還鄉的,夢想再怎麼不真實,都還有我。”柳浪這時才知道,在她豪邁的外表下,也有這麼不安定的一面,對大台北又愛又怕的心情,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哪一天我不紅了,你要跟我去油羅村養豬嗎?”她臉紅紅的問。

柳浪差點軟腳,“你一定要這麼殺風景嗎?”

“愛情要談,麵包也要顧啊!甜言蜜語不可靠,現實面才重要。”

  “我不回答這種問題。”

  “那你根本不愛我!”

  “我有說我愛你嗎?”

“厚,你又來了……”每一次他採取迂迴態度,她就氣不過的想打他。

  “你也沒說過你愛我啊!”

“如果我說我愛你,以後我們都不紅了,你就會跟我回去養豬嗎?”

柳浪覺得這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很像在簽賣身契,我依然拒答。”“柳浪……”她不依的追打他。他們便這樣跑出病房。

在崎頂海水浴場,季曉橙朗聲唱著給Doll的“世界之光”,如織遊客或坐或站,都豎起耳朵仔細的聆聽,有些人常常遇到不定時出沒在各鄉鎮各角落的Ganma,因此早就會唱這首歌了,便跟著她一起唱。

為了要衝官網的票數,Ganma樂團隨時會出現在城市或鄉鎮的某個角落,可能是地下道、車站前、夜市、天橋、體育場外圍,各級鄰近學校邀請,他們也會去演唱,不管場合大小,只要時間不相衝,就前去表演,由於他們都是自己出動,也無約在身,想走就走,所以既不需要付費,又很自由。

這是季曉橙想出來的點子,喜歡Angelina的人大多是菁英分子,他們光是待在PuB裡就會有人上網投票,而且他們夾帶著SKY的資源,很有可能會灌票,那麼Ganma就印很多宣傳單,下鄉隨唱隨停,打響知名度。

而在“告訴你”第一場就跟隨著Ganma的一大票死忠樂迷,更是沿著海岸線發送今天和明天下午都有Ganma在海灘演唱的宣傳單。

油羅村的長輩、師長、里長和村長:望著舞台上的季曉橙,不由得贊不絕口。

尤其是季曉橙的老師,對著季媽媽笑說:“沒想到柑仔竟然從大台北紅回新竹,那時候她農工都不好好的讀,還喜歡蹺課,都要我們這幾位老師到市區、南灣等地把她抓回來,你還擔心得逼硬著她到阿美的美髮院當學徒,就怕她沒出路。”

季媽媽欣慰的點頭,“張三姑還到處替她作媒,每天都在問有沒有人要柑仔,好不容易釣到龍勇華這條大魚,更是每天上門來激柑仔,後來被柑仔趕了出去,她便散播謠言,說我們柑仔被一個長發男子搞大了肚子,真是!”

現在事實證明,天生我才必有用,就算是愛作夢的少女,也有實現夢想的一天,看,舞台上的季曉橙多麼的不同於以往,她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光彩多麼的引人注目! ”

在山城內,每個人日出而作,日人而息,大家都不認為明天會有什麼不同,季曉橙也曾經這麼以為,她好想不一樣一次,如今她實現了,都得歸功於柳浪的慧眼識英雌。

當晚,季家來了好多人,每個人都說季曉橙好厲害。

“如果你真的出唱片,阿爸先買一箱。”季武雄發下豪語。

“不要啦!我要靠自己的實力。”季曉橙也頗有骨氣。

鄰居太太們先後把香噴噴的飯菜移到季家的院子,邊吃邊聊。

張三姑聞風而至,“哎喲,我就知道柑仔是明日之星,所以才介紹龍勇華給你認識的啊!如果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他哪看得上眼?但是你跟那個長頭髮不男不女的流氓在一起也不好,三姑我來幫你介紹台北一個立委的兒子,他比龍勇華帥多了,也是你在PuB的那個什麼……粉絲喔!”

“柳浪不是流氓!”季曉橙忙著打開竹筒飯,不耐煩的說。

“啊,不管怎樣,他就是很危險啦!聽說他前科累累呢!”張三姑揚高嗓音,刻意說給在場的親朋好友聽,尤其是季武雄。 “那個立委的兒子告訴我,住那附近的居民都很怕靠近他,怕哪一天被他勒索、毆打或騷擾,他一直是醉醺醺又懶洋洋的,像是精神不正常,每個人都在躲他,只有那些聞PuB的名聲而來的外地人和飆車族才奉他為神,他還有殺人未遂的前科呢……”

“那有什麼關係?只要可以陪我喝酒就行了。”季武雄豪氣的說。

“哈哈……”季曉橙痛快的跟爸爸乾一杯,接著跟同意這句話的叔叔伯伯乾了兩杯。

“你們喲,真是不知死活,哪一天被他做掉了都不知道。”張三姑嘟嘍。

“我會第一個找你……”一道幽幽嗓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嗚啊……”張三姑嚇了一跳,連忙轉頭,見到一個綁著馬尾巴,露出清秀俊朗的面目的男人,一時之間還認不出他是誰,但知道那要死不活的聲音正是出自長發妖怪。 “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了。”然後一溜煙的逃走了。

季曉橙見到柳浪,喜出望外,立刻迎上前,“你怎麼會來?”

見他最近時常以綁馬尾巴的模樣出現,不但清爽俊美多了,也或許代表他有重新開始的意味,教她打從心底高興。

“來陪武雄伯喝酒啊,免得那個立委的兒子經由張三姑的情報搶在前頭,哪天你嫁給別人了,我還不知道。”他的語氣酸溜溜的。

她的心裡甜絲絲的,又嗔又喜,明知他是在說笑,但經由他的嘴巴說出來,就是特別受用。

“快坐下,今天我們一定要灌到你第一個倒下。”季武雄一見到柳浪,高興得不得了。

藍家三兄弟也纏著黑澤野鬧進來了。

黑澤野見到他們都在吃飯,抽空跟持田琉璃子介紹道:“這裡的東西都非常好吃。”

“琉璃子小姐,請坐。”季曉橙看見連她都來了,十分高興的讓出位子。

“啊,謝謝。”這種時間還這麼熱鬧,持田琉璃子真是大開眼界。

也來這裡串門子的許媽媽見到當初聽到小真的遺願的人都到齊了,而且發展出朋友的情誼,眼泛淚光的說:“雖然“流浪的天使”復出困難,可是你們藉由選拔賽讓小真最喜歡的音樂復活,而且介紹小真聽你們音樂的柑仔就是最佳實踐者……這或許是比完成小真的遺願更好的方式,我衷心這麼覺得,可惜小真已經不在了,不然她要是看到現在這種景況,一定很高興。”她拭去淚水。

“是因為小真,才把我們串在一起,我們才要謝謝小真。”季曉橙也想哭了。

“來吧!為了小真,乾一杯。”柳浪高舉酒杯。

其他人吆喝一聲,共襄盛舉,都覺得在這樣的星空下十分快意。

“為了你們,我滯留台灣,在日本的搭檔有馬楓都生氣了。”留在台灣這麼久,黑澤野幾乎忘了自己是日本年銷售量突破五百萬盤的雙人搖滾團體其中一員,他是填詞的主唱,而另一個則是專司譜曲的鋼琴手。

“喔,那個娘兒們。”柳浪笑了。 “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會吃醋吧?”

有馬楓是個梳著華麗微翹髮型的超美型鋼琴手,像女孩子一樣秀氣,而且愛計較。

一直到下半夜,季曉橙跟眾人一起喝酒聊天,好不快活,並深深的感到認識柳浪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將她的音樂傳送給更多的人,可以經歷這些驚險卻精采的日子,還可以結識這些好朋友,這些都是柳浪帶給她的,或許也是小真冥冥之中庇佑她吧?當初看似對世俗不屑一顧的台北獵人柳浪,竟然願意三番兩次下鄉來看她,還跟她又上又直的父親喝酒。

 一個女孩究竟能作什麼樣的夢?即便只是一個秋夜的星空,也教她覺得幸一順。

 謝謝你,柳浪。

她雙眼充滿愛意的望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這麼愛一個人了。

PuB打烊後,柳浪拿起那把擺在家裡很久的銀藍色吉他,調整一下弦線,然後將它掛在季曉橙的身上。

 她不禁怔愣住。

“這是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帶著打工四年存下來的錢,遠赴加拿大,請制琴大師Carruthers先生替我親手製作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柳浪替她調整好背帶長短後,退後幾步,看整體感覺。 “用這把吉他拚下去,你要是不贏,就等死吧!”

“這把吉他對你來說意義非凡吧?”她驚詫。 “每場演唱會都靠它。”“如果能讓它陪你征服第一場比賽,贏得勝利,更有意義。”

“柳浪……”她感動得幾乎落淚。

“以我現在的級數,就算是兩千元的吉他,也能要得讓人目不暇給,就像那天在喜宴上我用老舊電子琴也可以彈Deeperand Deeper加入你一樣。你有沒有聽過一個靈異故事?寶劍不給英雄佩帶,半夜是會哭的……”

 她不由得噗哧一笑。柳浪每次要施惠於人,總是採取迂迴的方式。

他太看得起她了,不過季曉橙暗自發誓,她要贏給柳浪看,不辜負他對她的期望,他們雖有不贏也無所謂的共識,但她還是要爭一口氣。

柳浪騎車載她到聖夫綜合醫院看Doll,速度比平常慢一些,因為一隻手要抓住她從背後圈住他的手,時而撫摸,時而輕搔,就只是這麼微小的動作,也足以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幸福。

季曉橙緊緊閉上眼,背著那把銀藍色吉他,乘坐在酷炫的重型機車上,還讓一個飄泊帥氣的長發男子如此愛護,她感受到從他指尖傳來的寵愛,如此甜美。

這種幸福,如果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他們打開。 Doll的病房門,看見黑澤野佇立在床前,正在跟她說話。

“不要擔心我,我替Swell的曲配上了這麼棒的歌詞,趕快編曲吧,不要辜負我們的期待……”已恢復些許氣色的Doll緩慢的回答。
Doll有些蓬鬆的長發,因為有護士幫忙打理,不失美麗,原本晶瑩的大眼還有些失神,雙手和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但隨著時間的推進,應該可以慢慢恢復……這是季曉橙第一次看見清醒的. Doll,沒想到她真像個仙子。

Doll緩緩的轉頭,見到記憶中最深、最痛也最愛的人,差點昏厥,嘴裡喃喃:“Swell?Swell……”

“小心……”黑澤野連忙扶住她,想阻止她下床。

  Doll拚命掙扎,想下床沖向柳浪。

 黑澤野無言的看著。她將自己封閉了這麼多年,沒想到一恢復神誌,最想見的還是柳浪,完全無視他這個未婚夫的存在。

不等虛弱的Doll下床,柳浪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接住。

“浪,我好想你……”Doll滿是柔情的大眼裡湧出淚水,伸出手撫摸柳浪的臉、柳浪的發,久久捨不得眨眼,像是要把這麼長時間的思念一下全都補償完。 “為什麼我好像很久沒看到你了?”

可憐的Doll,因為心靈封閉得太久,燒炭吸入太多廢氣,雖然腦子沒有壞,但是記憶力一下好一下壞,剛才還說她寫好了歌,現在她的記憶又停在她自殺前。

“K說我這次的詞寫得很好,很配你的曲呢。”Doll微笑,拿出字蹟有點潦草的紙。

 柳浪疑惑的看向那張紙。那不是季曉橙寫給Doll的“世界之光”嗎?他瞥了黑澤野一眼,黑澤野只是沉默不語。看來是季曉橙每晚在. Doll睡覺的時候自彈自唱,竟無意識中讓口d模模糊糊的記起來了,但她早已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想的,還是聽到別人唱的。

Doll看到柳浪身後還站了一個人,也沒心思去留意,因為她的目光被季曉橙腳邊的銀藍色吉他吸引了,Doll絕對不會忘記這把吉他,那是Swell最珍視的吉他,她笑了。

“你是帶它來陪我的嗎?你總是很忙,每當必須離開的時候,都說見它如見你。嫌我煩的時候,就把我丟在它旁邊,叫我好好的抱著它。”Doll回憶起那些偶爾的爭吵、拌嘴,此時卻顯得甜蜜,她抬頭笑道:“你去忙吧,我現在懂得要體諒你了,我會好好的抱著它,等著你。”

惹人憐愛的Doll像做錯事被懲罰很久,終於知道要乖的小女孩,柔美的臉龐流露出殷殷渴望,希望當她表現好時。柳浪能早一點回來這裡看她。

  “告他給我吧!”她很主動。

“這不是……”季曉橙想要解釋。

柳浪二話不說,拿起銀藍色吉他,遞給Doll。

Doll心滿意足的把吉他放在床頭,拉了柳浪坐在床沿,偎進他的懷裡,吻了吻他的頸頸。

“Swell……我再也不會做出讓你生氣的事了,你還是最愛我的,對不對?”

看著這一幕,季曉橙不知道要怎麼調整自己的心情。 Doll是她最心疼的樂團主唱,她每天努力,為她絞盡腦汁,好不容易現在她的情況總算好轉了,可是……柳浪送她的十八歲吉他,還有他整個人,現在全成了Doll的……

“走吧。”黑澤野拍拍她的肩膀。

季曉橙愁眉不展的看著坐在床上的那對男女,始終不願離去,最後是持田琉璃子握住她的手,拉著她離開。

他們三個人各懷心思的步出病房,來到門口。

“那把吉他……Swell才送給我而已。”季曉橙低聲喃喃。

“是嗎?哇。那你在他心中真是意義非凡。”持田琉璃子總是會挑好話說。

“可是……他毫不考慮就把它給了Doll……我不是在跟她吃醋,只是……”

“他們每次遇到對方都是這樣,可以交出身上所有的一切,就連我跟Doll的婚約也是一樣,更何況是一把吉他?”黑澤野苦笑的說。

季曉橙的眼中都是擔心、傷心、懷疑,看著比她還要痛苦的黑澤野。

“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Swell是柳爺爺其中一個兒子領養的,因為他們生了五個女兒,很想要有個兒子。Doll就是那對夫婦的麼女,事情很湊巧,領養了柳浪之後,他們竟然就生了個兒子,柳浪很自然的被冷落,因為他不再重要了……這也是柳浪之所以對錢財、世俗、歸屬感很不屑一顧的緣故吧?”翼澤野邊回憶邊說,“後來那對夫婦決定去日本發展,卻把柳浪留在台灣,讓他跟著柳爺爺。Doll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母去日本,接著跟我在京都大學相識、相戀,說好了她大學畢業那年六月就要娶她。Doll也欣然答應,我們還訂了婚。我們本來是要一起到台灣告知她的親朋好友,但我為了研究所的課業,只好讓她先回台灣……哪知竟然就在那短短的時間內,她與養兄柳浪產生了化學變化……”

持田琉璃子看著自己最愛的黑澤野講起這件事還是一臉惆悵,非常不忍心。

季曉橙靜靜的聽著,從來不知道柳浪的身世竟然這般無奈,可他總是表現得無所謂、不痛不癢,不禁為他感到心痛。

“等我拿到碩士學位,來到台灣,和柳浪一見如故,同時對音樂有著十分濃厚的興趣……當時我不知道柳浪早就愛上Doll,不管他寫了什麼曲,Doll的詞總能填得十分契合,於是我們組成了“流浪的天使”,一下子就風靡各大PuB,超級經紀人施曼蓮當然不放過我們,竟然有能耐把我們這三個難搞的人都搞定,所以… …我們就出道了。”

持田琉璃子深怕黑澤野回憶起Doll的自殺會不堪負荷,於是接著說下去,“Swell和Doll秘密交往,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或許他們暗自承受著兩人是養兄妹的關係,而Doll又與黑澤野有婚約的倫理與道德壓力吧!三年內出了三張專輯,Swell受到各方矚目,到美國擔任許多重量級樂團的配音貝斯手,還出了獨奏專輯,偏偏Doll是個需要人陪伴的小花兒,後來他們常常吵架,在一次爭執中,Doll當眾說出了她和Swell的關係,從此,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夾在未婚夫與最愛的哥哥之間,Doll得同時面對倫理、道德、親情、友情、愛情的多方煎熬,常常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與柳浪爭吵,因此他選擇避而不見,在得不到最愛的人又對不起最愛她的人的折磨下,她只好自戕,想要一了百了……

聽完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個故事,季曉橙彷彿能感受到當時他們承受的巨大壓力,一顆心也跟著惴惴不安。

“那麼……現在對他們而言,是不是算雨過天青?”她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先做好你的每一場演出吧,不管怎麼想,我們都不會知道的。”黑澤野無奈的說。

“K……”季曉橙望著他,有種感同身受的心疼,也非常欽佩他。

持田琉璃子分別握住季曉橙和黑澤野的一隻手,三個人的手疊在一起,調皮的說:“哪天教我一個樂器吧,我們來組成單戀俱樂部。”黑澤野和季曉橙相視大笑,持田琉璃子總是能適時的給與溫暖。

“好,我要做給Swell看,就算沒有那把必勝吉他,我也能贏!”季曉橙信心十足。

“拚了!我會幫你加油的。”黑澤野幫她打氣。 “我幫你做祈勝娃娃。”持田琉璃子也說。



最近,“告訴你”天天爆滿,有許多不得其門而人的人擠在外頭看電視,因為隨著決賽日期的接近,Angelim和Ganma常常安排在同一夜晚上場表演。

“怎麼最近都沒看到柳浪跟你們一起?”言拓問。

不等他們回答,施曼蓮便幸災樂禍的說:“聽說Doll的精神最近好多了,柳浪當然要去陪她啊!至於其他的女人,都只是他一時興起,打發時間的對象而已。既然Doll都清醒了,Swell和K一定會犧牲一切為她做任何事,“流浪的天使”復出是指日可待的事了。選拔賽根本也沒有意義,我看搞不好會不了了之,我們還想要退出呢! ”

季曉橙自然聽得出施曼蓮是在諷刺她。原本Ganma每一場表演,柳浪都會從頭看到尾,可是自從Doll的情況好轉之後,他就一次也沒來過,既現實又殘酷。

“真他媽的倒楣,歇!橘子小姐,你幹嘛那麼無聊,每天到醫院唱歌給Doll聽?Doll這個活死人醒來,不是讓我們沒得玩了嗎?“流浪的天使”一複出,誰還有搞頭?”Angdlina的鼓手Tony更是說得直接。

Angelina其他的成員都在大笑,用髒話附和著他。

“你說什麼?”季曉橙難以置信的問。

  Anne斥道:“Tony……”

季曉橙揮出拳頭,朝他的臉打去。

然後兩支樂團的成員惡狠狠的扭打在一起……



施曼蓮和言拓出面,簽了名、付了保證金,帶Angelina的團員離開警局,留下Ganma四個鼻青臉腫的年輕人。

這時,臉色鐵青的柳浪大步走了進來,警局裡所有的人員都不由自主的讓開,誰都不敢擋道。

資深的王組長一見到柳浪,趕緊上前勸道:“有話慢慢說,五年輕人只是血氣方剛……”

柳浪冷冷的推開王組長,眼神冷冽的看著季曉橙,“你為什麼要先動手?”

“因為他說了很不禮貌的話。”季曉橙不甘心。

“出入PUB的分子復雜,下流的更是一堆,你怎麼不每一個都打?”

  “他說的話讓我很在意。”

“如果你以後出唱片了,不管是街上、網路、媒體,每天都有人不滿意你、挖你的隱私、攻擊你,你是不是受不了就出手打人?那你退出比賽好了,因為我已經看到你的未來。”

尾隨他而來的Doll上前,抱著他的手臂搖了搖,出聲緩頰,“算了,她才剛出社會,什麼也不懂……”

一見到Doll也來了,季曉橙更是莫名的難受。 Doll一天比一天好,她為她感到高興,可是當Doll邁向正常時,是否也意味著SWell將離她愈來愈遠?看他現在對她疾言厲色的樣子就知道了,季曉橙愈想愈心酸,他對心愛的女人永遠沒轍,不管是Doll自殺或是發脾氣,他從不會用這種態度對她,他一只會對她季曉橙兇!

因為她只是個選拔賽的替代品,是他不願流傳出去的小真的遺願唯一見證人吧?

“對,我只是個什麼也不懂的鄉下人,我應該回鄉下幫我爸爸養豬、種菜,什麼“流浪的天使”杯樂團選拔賽?什麼大台北的繁華夢?這些對我來說本來就是遙不可及的,現在Doll病好了,我們也可以打道回府了。”季曉橙難受的說,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誰說你可以走了?我並沒有要保你出去,你想要回鄉下,是不是?你在這裡拘留三天,好好的思考一下,等你想清楚了,我再來接你。”柳浪罵道。

“Swell……”Doll從沒看他這么生氣過,覺得有點陌生、有點害怕。

“你……”季曉橙氣得快要受不了。他吃定她在台北只有他一個人可以靠,是不是?

警界的“不破之神”楊尊慢吞吞的從偵訊室走出來,才剛結東值夜時間,無酒不歡的他拿著一瓶啤酒猛灌,一點也不顧警察形象,他繞到了風暴的中心點,嗤聲冷笑道:“柳浪啊……你這傢伙,前科累累又愛惹是生非,現在居然還有臉說出“拘留三天,好好的思考一下”這種官樣話,是當爸爸了還是怎樣?”

柳浪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沒想到一向愛說風涼話的楊尊居然還不放過他!

  “嗤!”季曉橙忍不住偷笑。

  “你再笑……”柳浪非常不爽。

藍子漢盯著楊尊,看到他拿著酒、態度閒散傲慢、警員證上寫著楊尊兩個字,莫非——

“楊尊?!你……你該不會就是華人之光“不破之神”楊尊呢?”

“我們一家都是你的迷耶!”藍而郎跑上前。

“根據你破過的案所拍成的影集,我們還有錄下來喔!”藍仁味手足無措。

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楊尊龍心大悅,“回去吧!我無條件釋放你們。”

  “Yeah!”藍家三兄弟十分開心。

“楊老大,你會不會太隨心所欲?”柳浪覺得他這個警宮瀟灑得有點誇張。

“我們這五個,哪個不是這副死德行?!尤其是你……”楊尊揚起眉頭。

為了避免楊尊爆出更多料,讓他在季曉橙的面前難堪,柳浪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隱忍住,同時覺得無奈,為什麼他就是不願在季曉橙的面前表現得太糟糕?尤其是這個時候!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9-18 13:35:00

第九章

距離決戰聖誕夜還有一個禮拜,街上慶祝節日的氣氛濃厚,每家餐廳都在播放叮叮噹的音樂,每家商店都擺上聖誕樹,每個人都在為平安夜的計劃而興奮著。

季曉橙當然也不例外,這是她第一次在正式的舞台上跟喜愛她的觀眾共度聖誕夜。

PuB打烊後,因為黑澤野和持田琉璃子的邀請,一夥人要到黑澤野在台灣的別墅看他蒐集的歌手聖誕夜演唱會特集。

藍子漢才把車子開上產業道路,就驚見路燈下有個長髮飄呀飄的鬼影,嚇得他大叫一聲,連忙踩煞車,後來才看清楚,原來是柳浪。
“他應該是來找你的,你先下去吧,我等你。”藍子漢很卒仔,叫季曉橙下去擋子彈。

季曉橙不情不願的下車,慢慢的走近柳浪。

“跟K說你沒有要到他那裡,叫他們自己開車去玩。”柳浪說。

“為什麼?我要去啊!你想來也可以,最近都找不到你,不是不約你。”說著,她轉頭就要走。

柳浪一把將她拉回身邊,在路燈下看個仔細。

她澄澈的雙眼旁邊還有淤傷,可以想見跟人打架時是多麼的拚命,清爽俏麗的短髮使得她多了點大而化之的氣概。

他神色一暗,“是誰還手打女生?”

“不是人家打我,是在混戰當中被波及的。”

  “算他們識相……”

“你還會關心我嗎?”她一臉叛逆,眼角余光瞄著他。 “你不是要把我留在警局嗎?因為我無知又衝動,會讓名聲已不太好的PuB更加聲名狼藉。”

柳浪顯然又不高興了,趁著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別怕他之際,突然捧住她的臉,大力吻上她還想要反擊的嘴,這一記吻強勢且深人,好像要懲罰她老是讓一向漫不經心的他生氣,為什麼他就是那麼在意她說的話?明明知道有時性急而固執的她是故意的。

季曉橙完全抵抗不了他的攻勢,況且她不知道想念並且期待他還會再吻她多久了,因為柳浪已經完全再次被Doll吸引,可她心裡就是會有一絲不應該有的卑微,期望找回真愛的男人能夠再回頭施捨她一次,她知道自己這麼想已經偏離了幸福的軌道,可是柳浪讓她不得不這麼暗自神傷。

  “他罵Doll……”她難過的申冤。

“我知道Tony說了什麼話,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悍……”柳浪看著她,“我不是怕你搞壞PuB的名聲,基本上那家店跟我的人一樣都是聲名狼藉,再添一筆也不算什麼,只是……你要愛護羽毛,都走到這種位置了,很有可能過了聖誕夜你就要簽下台約,怎麼能出差錯呢?”

“我不一定會贏,而且贏了也不一定要出唱片,只要能唱歌就好。”

“你說過,就算十年百年後,這世界的某些角落還是有人會把“流浪的天使”專輯放在自己的音響裡,在他們失意的時候安慰他們,在他們懷念某個年華的時候當襯底音樂,你說這就是“永恆”柳浪深情的看著她,柔聲道:

“你怎麼知道這世界上會不會有很多人跟我們救贖你一樣,需要你的救贖呢?”

聽了這番柔情卻具有震撼力的話,季曉橙久久不能自己。

“你覺得……我可以?”這或許是她聽過最具有影響力的話了。

“你可以為了這世上許多需要你的人而努力,他們在等你。”

不愧是長期浸淫在音樂里的鬼才,他居然能用這麼浪漫的話語鼓勵她,季曉橙感動得熱淚盈眶,眼底為了希望和愛意而酸熱,她痴望著柳浪,難怪Doll會這麼愛他,因為看似冷酷疏離的他,一旦想對某個人好,那個人就會身陷其中,難以自拔。

“那……你們和Doll呢?她對你們的音樂工作還是很熱中吧?”

  “再說吧。”柳浪轉移焦點,

“那……你和Doll呢?”她終於問了。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會不識趣的問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的關係,就算有,他也不會讓她問第二次,因為只要一讓他厭煩,就不會再有下一次的機會,可是柳浪面對季曉橙,卻純粹的只想解釋,沒有第二個念頭。

“今天我爺爺為了Doll出院,辦了很熱鬧的慶祝宴會,爸爸媽媽和她的姊弟也會過來,她是女主角,當然抽不開身。我一向不愛這種場合,所以提早離開,趕著來攔截你……小太妹。”柳浪笑罵。

她總算有點滿意,雖然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可是習慣了他自由自在的個性,他這麼回答,或許就是迂迴的做出表示吧?她用微笑掩飾心情,旋即想起他的身世。

“你們的過去,我聽K說了……”季曉橙緊握住他的手。 “還有你的背且尿。”

  “那傢伙……”

“那正好,你的氣也消了,我們一起去他的別墅吧,他找了好多中外超重量級樂團的聖誕夜特集,要播放給大家看,當作參考。我們還叫了熱炒外送耶,超期待的!”季曉橙邊說邊追不及待的摩擦雙手。

柳浪吹了聲口哨,冬夜時分,叫熱炒外送,大夥擠在一起看演唱會DVD,跟著影片中的巨星一塊尖叫、一塊安可,是比動輒百萬的上流宴席有趣多了,他牽著季曉橙的手,含情脈脈的走向車子,還跟黑澤野借手機打給楊尊、黎焰、衛可仲,要他們到黑澤野的別墅集合,一同大吃大喝看DVD。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牽她的手,季曉橙好開心。

但是在他們要上車前,卻見路燈下又多了個長髮飄飄的人影。

Doll慢慢的走到他們的面前,神情絕美卻哀感。

“浪,你怎麼突然一聲不響的就離開?大家都在慶祝我獲得重生,難道你不希望我好起來嗎?”

“我只是不喜歡那樣的場合,你知道的。”柳浪冷靜的說。

“你一聲不響的就走……每次你一離開,我便害怕你不會回來……”

  “不會的。”

Doll眼眶泛紅,投入他的懷裡,嗚咽的說:“五年多以前,我就是以為被你拋棄了,才會做出那樣的事,現在我還是很害怕控制不住軟弱的自己……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柳浪輕拍她的背,沒有回答。

“我們回家吧!浪,爸媽和姊弟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你這麼快就離開,他們還以為你有什麼事朱高興呢!”Doll牽著他的手,就要帶他走。

“Doll,我們約了Swell,你可以一起來玩。”黑澤野適時的出聲。

“K,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只愛Swell,我們好不容易有時間在一起,你們自己玩就好,Swell只想跟我在一起.因為我們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再見。”Doll表明自己的決心。

雖然他們還想說什麼,但是柳浪選擇跟她走。

“什麼為我想、什麼愛惜羽毛啊?全是屁話。”季曉橙看著心愛的男人再次臣服於柔美女子的眼淚攻勢,一顆心不斷的往下沉。

 她真的不確定他們的未來了……

忽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連忙追上去,“Swell,我們和Angelina的決戰之夜,你會來嗎?”

柳浪回頭,很不屑的說:“開什麼玩笑?”

“那……那你一定要來喔!”彷彿她的吶喊也融入了空曠的山野,空虛又不甘心。



一星期過去,不忍拂逆Doll的哀求和脆弱,柳浪只好勉為其難的乖乖待在柳爺爺那棟蓋在海邊、金碧輝煌的屋子裡。

每個地面、每塊磚牆、每個握把,都擦得金光閃閃,但這麼一個寬敞的屋子,柳浪竟然找不到可以熄煙的地方,好不容易在旋轉樓梯左側的平台看到一只花瓶,瓶口又寬又大,他再吸最後一口煙,然後把煙蒂在花瓶邊捻熄,丟進去。

 真是暢快。

“大公子!這是柳老爺十年前在蘇富比拍賣會標得的唐朝花瓶,是當晚最高價的物品,你……你做了什麼?”馮管家衝上前,抱住花瓶,全身發抖。

柳浪左右看了一下,手指著自己,“你叫我?”

“是啊!你是大公子,柳楓少爺就是二公子。”她心疼的說,把煙蒂倒出來。

“公子耶……”柳浪好笑的重複。

這時,腳步聲從樓上傳下來,他知道那和樂融融的一家人要相偕下來了。

果然,柳富民和柳太太聽到馮管家的抱怨,莫不皺著眉頭。

“柳浪啊,你怎麼這麼不懂得愛惜物品呢?你爺爺在還沒歸隱海邊開咖啡館之前,他是各大拍賣會的行家,你怎麼……”柳富民斥道。

“我看他本來就沒常識,反正他身上又沒遺傳到咱們的血緣。”

柳太太對養子始終冷淡,而且他放浪形骸,她還真不想讓人知道高貴的柳氏一族領養了這麼一個行為乖張的兒子。

活潑好動的柳楓聽到他把煙蒂丟進花瓶裡,大笑的說:“真有你的,哈哈……”

“楓,不要跟他學壞了。”柳太太輕拍他一下。

“你這次秘密回台灣,也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你和柳浪的關係,知道嗎?”

“當然不會,因為他搶走了我最愛的人。”柳楓秀氣得像個女人,咬牙切齒的說。

“每個人都搶著愛Doll,唉,我的女兒怎麼就這麼搶手呀?”柳太太嘆口氣。

 柳楓只是瞪著柳浪。他搶走的不是五姊,而是……

“我要出去了……”待在這麼一個沒有溫度的房子裡,柳浪只覺得很冷,而且將近三十年的時間,他早已習慣自由自在、沒有人管的生活,這下子多了七、八個叫“家人”的人跟他同處一室,房子再大也會窒息。

“是要去盯Angelina和Ganma的場嗎?”柳楓興奮不已,“我也要去!載我!我在日本好懷念你飛車的速度,咻過來又咻過去,迅速到達目的地。”

“你二十二歲,早就可以考駕照了。”柳浪覺得弟弟實在不像這年紀。

無怪人們會稱柳楓是音樂神童,他從小就嶄露音樂天分,而且長大後有著精緻的娃娃臉,所以這稱號至今都沒有改。

至於柳浪,雖然從小也算是音樂鬼才,卻是胡亂來的那種,不像柳楓是規規矩矩的天才。

“楓,不要跟他去,他開的。PUB,聽說是台北十大亂源之一,你去那裡會學壞的。”柳太太反對。

  “可是……”柳楓心癢難耐。

Doll從樓上走下來,一看到柳浪又在門口,連忙快步上前,“浪,你要去哪裡?今晚爸不是要帶我們去教堂做彌撒、聽聖歌嗎?那個九十歲德高望重的李神父只接受政商人士預約,其他普通case早就不做了,我相信只要在這一晚誠心向上帝祈求,李神父就會幫我們傳達……這麼難得可以受上帝恩寵的機會,你不去嗎?”

 柳浪露出諷刺的笑容。他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你們去就好,那種地方不適合我………”他再點燃一根煙。

“浪,難得一年一度的彌撒,可以由九十歲的李神父傳道,如果我們一起向上帝祈求Doll的身體恢復健康,相信會事半功倍。你愛Doll吧?你也想她好起來吧?那麼我們一起去。除非你沒有全心全意的為了Doll想……不管怎樣,她總是你最愛的人,不是嗎?現在一切都雨過天青,爸也不反對你們的事了。”柳富民說。

  “浪……”

Doll握住他的手,貼放在頰邊,柔聲道:“我好希望趕快恢復健康,這樣就不會是你的包袱了,我可以照顧你、支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今晚跟我一起祈求,讓我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否則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院。”

 柳浪十分為難。

為什麼這家人除了爺爺和柳楓以外,每個人說話都那麼喜歡柔情中帶著威脅?尤其是Doll的最後一句話,又徹底的讓他舉白旗投降,她真是會抓他的弱點,偏偏她天生就真的如此嬌弱,尤其今晚是最敏感的平安夜。

“浪,彌撒後,我們去山上,我有禮物送你,祝你聖誕快樂。”Doll笑說。

一個男人是否在聖誕夜陪著自己,一向是女孩決定要不要跟這個男人在一起的標準,Doll很有可能又在這種敏感時刻多想,然後……



時間愈來愈晚,人潮不斷的湧進“告訴你?PUB,今天不但是聖誕夜,還是Angelina和Ganma的決戰時刻,不想出外人擠人或吹寒風的情侶、三五好友,則是擠在屋子裡的電腦前,緊盯著同步實況轉播。

瀰漫著微妙氣氛的PUB後台,季曉橙的心情由興奮轉為惆悵,因為施曼蓮得意洋洋的告訴她,Swell今晚不會來了,彷彿是在宣示著Doll回來了,大家都是輸家。

沒有柳浪那雙獨特的眼光監看著,季曉橙若有所失,甚至覺得所有的演出和掌聲都沒了重心,也沒了意義,她知道

自己這樣想是很不負責任的,可是就算世上有千萬個人為她叫好,她只在乎柳浪的笑容或是皺眉,如果他面露不屑,那麼就算她得到金曲獎也不會開心。

“娛樂圈分分合合,何況做音樂的人朝夕相處,就算你和Swell在一起,你怎麼知道哪天不會分開?你要習慣獨立作業。”十分具有商業性格和頭腦的言拓理性的分析。

“拓,你從來不跟我說公事以外的話,對敵營倒是有佛心。”Anne冷冷的說。

“你也從來不對旁人說音樂以外的事,為什麼就對這件事有感覺?”言拓反問。

“你是SKY的經紀人,就要照顧我們。”

“誰輸誰贏還不知道,或許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言拓、Anne就是不高興言拓處處防備,從不鬆懈,市儈得像是沒有私交。

突然,負責聯絡PUB事務的小七衝進後台,大聲叫道:“不好了!剛才新聞報導,藍子漢他們在北二高發生車禍!三個人分別受到輕重傷,已送到醫院急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這樣決賽就少了一組……”

正在忙於掌控PuB節目和供酒供餐的後台工作人員,每個的臉色都變得鐵清。

Angelina的團員還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一向不予置評的Anne卻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冷笑道:“活該。”

大夥看向季曉橙,選拔賽一路進行到這裡,戰況逐漸白熱化,今晚又是聖誕夜,兩組樂團最後的終極賽,而最支持她的柳浪已漸趨冷淡,走向昔日的最愛Doll,想要勉強演出一場沒有愛人看的Live表演,偏偏三位搭檔又出了車禍不能來,本來就不太想演出的季曉橙,如今也只能心灰意冷的退出比賽了吧?

“我們走吧!就算沒有對手。我們也要精采的演出。”Anne像個戰勝的女王。

Angelina的團員魚貫走了出去,緊接著響起一波又一波幾乎把屋頂震破的喝彩。

聽到台前的歡呼叫好聲,更襯托出季曉橙孤身一人的不利情勢。



心情好加上勝券在握,適逢令人愉悅的聖誕夜,平時冷酷的Anne在台上多講了幾句話,而在演唱時也發揮得淋漓盡致,比平常還要賣力、放得開,她的些微改變讓觀眾的反應比平常熱烈了許多,非常明顯的,這是一場很成功的演出。

如果在高潮過後,季曉橙不小心把場子搞冷了,可是會很難堪的。

想了又想,中場休息的一個半小時後,她決定一個人出場,縱然她的心情千迴百轉,擔心著藍家三兄弟的傷勢,又因為柳浪在這麼重要的節日終究失約而感到落寞,還得分心想著,他和Doll在浪漫的聖誕夜會做些什麼?像一般情侶一樣嗎?會親吻嗎?

少了GallNla慣有的出場前故弄玄虛的電子樂,季曉橙這次很直接的上台。看著舞台上被不知情的工作人員推上來的藍家三兄弟一慣用的樂器,她不禁苦笑。

“大家都在開Party,至少紀念一下明天是耶穌誕生的日子,來點清爽的音樂吧!”她從容自若的拿起吉他,優雅大方的坐在巨大音箱上,隨手刷了兩下弦線,調整音準。

聽到她幽默的開場白,大家會心一笑。

總是震天價晌的現場難得的保持安靜,眾人屏息看著季曉橙。

霍地,她從音箱上跳了起來,吉他彈得既清脆又動感流利,歌聲清亮且中氣十足。

“頻道正播放著老鷹合唱團的“Hotel California”吉他手為這首歌發狂,笑著把音量扭到最大最大讓音樂奔放,就在充滿各式各樣美麗小店的羅斯福路上,使得公館竟然也像在六十六號公路一樣,吉他手到哪裡,哪裡的氣息就放浪,和你在一起去哪裡都令人蕩漾,我為了這樣的你瘋狂,我為了這樣的你不想回家,所以坐在這裡與你一起流浪,隨便你把暴露在艷陽下的老爺車開往哪個方向,駛往哪片無人而蔚藍的海洋,我都跟你一起飛揚,都跟你一起流浪,不回家,我也不需要家,啦啦啦……啦啦啦……”

 唱罷,她露出深情的笑容。

“這首歌我寫給一個跟我要過像“世界之光”那樣子“不需要押韻的偉大歌曲”的男人,歌名叫“流浪吉他手”。”

全場觀眾拚命叫好,並且為她加油。

“但我還是寫了押韻的歌曲送他,因為我不想被他嘲笑“是因為自創功力不足,寫不出太多押韻的歌,才用偉大掩飾吧”……他那個人很壞的。 ”

台下的觀眾都笑了起來,紛紛猜著,那位想要歌又壞心的吉他手是誰?

“我有沒有實力呀?”拳曉橙問。

  “有。”觀眾大聲回應。

“說有的人全都要投票給我喔,我會調監視錄影帶來對照票面資料……”

 觀眾又爆笑了起來。

季曉橙繼續自彈自唱應景的聖誕節老歌,也唱適合冬日的時下流行歌。

演唱告一段落,她鼓起勇氣想向觀眾提起藍家三兄弟不能幫她演奏,而她的搖滾自創曲就不能演出的憾事,可是看著台下這麼多早就成為她的樂迷的熟面孔,她又說不出口.最失望的應該是一路支持她的樂迷吧?

“嗯,在此要向支持我的樂迷說聲抱歉,今天藍家三兄弟出了點事,所以他們不能上台,而我寫的自創曲又以搖滾樂佔了一半分量,恐怕……”她難受的頓住。

台下那一張張盼望她能勝出的臉孔,已從榮耀轉變成疑惑、擔心。

“他們今晚不能上台了,所以……”

 她還沒說完,燈光就暗了下來。

 耶?連她都感到莫名其妙,連忙左右張望。停電了嗎?

黑暗中,忽然爆出一陣電吉他不斷重複的單音,讓人感到詭異且驚悚,而火光從半空中燃起,一路從愈攀愈高的單音燒上去,無論是音色還是速度,精確而鬼魅得讓人緊張,最後火光燒到頂點,砰的一聲引發了小爆炸,大家嚇了一大跳,無論是聽覺或是視覺,都給人相當大的震撼,接著燈光再次亮起,只見彈奏那把銀藍色電吉他的人是久違的Swell!

他剛才竟同時做了令人聽了顫抖的高技巧彈奏,和在弦線上燃火的技術。

柳浪竟然重現舞台……季曉橙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台下觀眾先是屏息傻眼,再來就是停不下來的尖叫、歡呼,而且愈來愈激昂,甚至有人哭了,還有人拉著朋友的手一起瘋狂的跳躍。

  “Swell……Swell……”

  “K……K……”

  “還有旅日的有馬楓啊!楓!”

沒有音樂,也暫時沒有歌聲,這短暫的空白卻比任何一刻都瘋狂,季曉橙看見背著那把銀藍色吉他的Swell佇立在舞台上,渾身散發出震懾全世界的光芒,與私底下那頹廢刻薄的樣子截然不同,連她都倒吸好幾口氣,不敢置信的雙手搗住臉,差點流出淚水。

黑澤野站在鼓具後方,雙手轉了轉鼓棒,還敲了一下鈸。

鍵盤手竟然是在日本與黑澤野組成雙人搖滾團體“野馬”的有馬楓!

其實柳浪說過,黑澤野到台灣太久,在日本有個會像女人一樣生氣的搭檔有馬楓,他正是柳家領養了他之後才出生的麼弟柳楓。

有馬楓是柳楓為自己取的日本名字。

 天哪!這麼賞心悅目,又超重量級的角色,竟然齊聚在這小小的舞台上,成為季曉橙的臨時搭檔?

台下觀眾總算知道她安排的禮物是什麼了。

尤其是swell……在離開舞台多年後,他終於要演出了嗎?

季曉橙望著綁著馬尾巴的柳浪,露出那漂亮卻又極具陽剛輪廓的臉龐,儘管感動得不能自己,卻隱忍不住心中的問號。

  “你們……”

“自創曲時間快開始吧!”柳浪微笑。

  “可是我們從來沒有……”

  “沒問題。”他朝她眨眨眼。

事實上,季曉橙之前每天到Doll的床前為她攆唱自創曲,他們偶爾聽見,而神誌有些不清楚的Doll又常迷迷糊糊的記下季曉橙的詞曲,當作是自己寫的,拿給黑澤野和柳浪看,當時他們並不在意,可是如今知道季曉橙有難,憑他們多年的默契、對樂理的過人天分,還有常常觀看Ganma的演出模式,於是向來不按脾理出牌的三個人,在紙上講解一下每首歌該怎麼表現後,便大膽的決定要做臨時演出。

老實說,全天下只有他們三個敢作這麼放肆的決定了。

當然,必須掌握所有成敗的柳浪佔有最大的關鍵和領導性,有了他全盤性的理解,黑澤野和柳楓才敢做輔助的動作,他們就知道柳浪的鬼才不容小覷!

季曉橙感動得熱淚盈眶,就算是極快節奏的搖滾樂,也是在痛快的哭泣中唱完。

第十章

令人難忘的聖誕夜,熱熱鬧鬧的結束。

幾天後,他們去聖夫綜合醫院探視受了傷的藍家三兄弟,一路上碰到不少醫護人員和家屬認出他們是掀起網路熱潮的PUB總冠軍Ganma和“流浪的天使”貝斯手Swell,可見當晚連沒空的人都會找機會關心這件事。

  “Swell,你好帥!”護士尖叫。 “你要復出了嗎?”

“柑仔,幹得好!就算前半場只有你一個人撐著,也一點都不輸Angelina又跳又吼的大陣仗。”藍子漢坐在床上,一看見她就說出佩服的話語。

“聽說現場投票獲得壓倒性的勝利,是不是?就連網路投票也是遙遙領先Angelina。雖然他們的支持者在討論版攻擊Ganma都是由專業資深樂手代打,下流啦、賤啦、抵制“告訴你”啦,可是我想輸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這一場的意外火花很棒。”藍而郎即使手骨折了,也不忘用另一隻手上網,一一敲字替他們反駁。

“Ganma應該是不需要我們了,因為你一個人就夠了。”藍仁味吃醋的說。

季曉橙掃了一下他的呆頭,笑道:“笨蛋,沒有了你們,以後誰來幫我丟橘子?不管這場胜利到底能不能成立,出唱片也好,在“告訴你”駐唱也罷,也只有在街頭、在夜市、在圓環、在路邊、在地下道……能配合我到處登台的你們了啊!”

藍家三兄弟同時看向柳浪,最後由藍子漢負責發問。

  “那……Swell呢?K呢?”

其實他們真正想問的是,“流浪的天使”到底會不會復活?如果他們不打算復出,那麼Doll又該如何?柳浪又該往哪裡去?

其實柳浪自己也不知道,經過聖誕夜,他不得不承認,重新站在舞台上的感覺真的很好、很踏實,他終究是不甘寂寞的。



離開醫院後,柳浪和季曉橙手牽著手,頂著陽光往前走。

想了很久,她終於開口問道:“那晚……你是怎麼離開的?Doll怎麼會讓你來?”

“我們到教堂做彌撒,祈求一家平安、Doll身體健康,我看著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和念著聖經的老神父,心想,如果真的有神,為什麼不伸出手來拉我一把?那時,Doll悄悄的握住我的手,小小聲的跟我說,她要送給我的聖誕禮物就是和我結婚!只要能確定我可以一直在她身邊,以後無論我做什麼、到哪裡去,她都不會再害怕了,沒有理由再失控、鬧情緒了……我聽到這裡,不由得一陣驚悚,覺得已經到極限了。”柳浪娓娓訴說。

季曉橙加重握著他的手的力道,像是感受到他那時的窒息感覺,也湧現不捨的情緒,而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柳浪。心中有一股暖流,那幾天就算他被困在牢籠似的大宅內,也知道他不是孤獨的,有愛他的女人在牽掛著他。

“這時,我的警官朋友楊尊打電話給柳楓,要他通知我,藍家三兄弟出了車禍,我第一個就想到你,於是再也顧不得什麼彌撒、什麼上流社會的禮拜,立刻衝出教堂,柳楓緊跟著坐在機車後座,原來他一直很注意PUB的動向,早就在日本看過宮網上每場樂團的決鬥,你第一次上場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你了……”

“你也真是的,原來日本重量級搖滾雙人組“野馬”的鋼琴手有馬楓就是你的麼弟,雖然你們沒有血緣……”她至今才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 “你都沒告訴我。”

柳浪笑了,“是柳太太吩咐所有的人不准說出去,免得讓人知道家世優良的楓跟我這個浪蕩子有任何關係……”

“啊?怎麼這樣?你是華人之光耶!”季曉橙驚詫不已,很替他抱不平。

“有什麼關係?這樣反而好,沒有負擔,我也習慣一個人了……”

“現在你有我。”她趕緊抱住他,想讓他知道她的決心。

“從教堂一路狂飆到PUB的路上,我的心中愈來愈雪亮,我只要你,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為什麼又要受到Doll死活的箝制呢?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拿自己的性命去勒索別人的情感。關於愛情,她在五年多前就懲罰過我一次了,這次我明明白自、問心無愧,學會了不再寵溺她……所以,你放心吧!”柳浪舉起牽著她的手,深情的印下一吻。

“你們在PUB門口就見到K,是為了同一件事來的羅?”她害羞的轉移話題。

“嗯……你給我們打幾分呢?”柳浪看著她泛紅的臉頰,不由得又用自己的臉摩挲她的手。

“兩萬分啦!”季曉橙喜不自禁,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之後去了警局,因為警察抓到了撞傷藍家三兄弟且逃逸的兇手們,他們供稱是龍勇華花錢唆使,但被偵訊的龍勇華竟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還嫌棄警局團購的五十元便當太難吃了,如果不訂牛排餐給他吃,他就拒絕接受訊問。

“你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大牌啊?”王組長問。

“因為我爸是下一層的議長,不管是總統大選還是什麼選舉,都要拜託他幫忙,你說,有哪個高官不吃他那一套?你們還是趕快放了我吧,免得等一下總統府方面打電話來關切,你們這些人絕對是吃不完兜著走,等著被降級吧!”

 龍勇華大模大樣的嚼檳榔。

王組長頻頻搔頭,氣急敗壞的說:“怎麼又來一個麻煩的?!”

“啊!”用電腦玩大波美女找碴遊戲玩到爆粗口的衛可仲,坐在龍勇華的斜對角,用閒聊的語氣問道:“誰說總統府方面會打電話來? ”

“你不相信我是未來議長的兒子嗎?”龍勇華不耐煩的嚷道。

“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個很厲害的組織叫“黑陽幫”,專門仲裁這世界上所有不公不義的事,不管黑道白道,還是政商名流,都怕有人去向他們告狀?”

“知道啊!我爸正打算跟他們打交道呢!”

“那你知不知道你爸長期在中南部當上皇帝,壟斷農民漁民的批發市場,讓他們永遠是哭著賣,還要因為利潤不到而倒貼你爸錢,只要不把專利權賣給你爸,你爸就派人去毒魚、毒田,然後你爸長年獲得穩賺不賠的暴利?"衛可仲又問。

  “這……”

街可仲稍微滑開椅子,讓龍勇華看清楚他的長相,冷笑的說:“我們跟警政署秘密合作,蒐集到足夠的證據和證人制裁他了,現在警方應該已經到他們醉生夢死的台北招待所押人,明天等著看報紙吧!小朋友。”

龍勇華大驚,“你……你是……”

“本人乃黑陽幫的老大,衛可仲?”

 龍勇華嚇得差點昏厥過去。一個黑道老大為什麼會在警局裡打電動啊?

哪知下一秒,幼稚的衛可仲就看向旁邊那個始終把腳蹺在桌子上的男人,喜孜孜的問:“歇,楊老大,我這樣有沒有很帥?”

“有,都想跟你要簽名了。”楊尊看著漫畫,很敷衍的拖著長音。

 龍勇華又驚詫又失神。這到底是什麼情形?黑道老大竟有這麼滑稽的一面?而且他還跟那個智勇雙全的“不破之神”楊尊坐在一起?要不是楊尊稍微移了一下位置,龍勇華還真不知道從一進來就看漫畫、嚼口香糖的懶散警員是名震四方的楊尊呢!

“咦?你們看新聞!”王組長指著電視,昔日當紅女歌手Doll鬧跳樓。

於是才剛到達警局,還沒坐下來的柳浪和季曉橙,又立刻飛車趕往聖夫綜合醫院。



醫院頂樓已圍聚了一群人,全都望著前方坐在圍牆上的Doll。

  Doll像個精靈。風吹拂著她的鬈髮和裙子,腳下的繁華世界讓她頭暈,她每天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從封閉的世界走出來?恢復神誌對她而言是不是另一種懲罰的開始?每天一次回精神科診察,隨著神誌復原的情形良好,她也愈來愈清楚,五年後才正眼相見的柳浪已經不愛她了,不愛她了……

 柳浪不愛她了。

聖誕夜他不顧眾人的眼光衝出教堂,她精神上最後一條線也隨之繃斷,落寞的回到家裡,打開電腦,進入SKY的“告訴你官網”,她看到季曉橙悠然的自彈自唱,歌聲響亮而光芒四射,於是淚流不停,知道季曉橙是新一代的音樂之星。

柳富民和柳太太則是擔心得腳軟,被人扶坐在一旁。

“我的女兒啊,這些年來媽媽為了你耗費多少精神,你知道嗎?”柳太太大叫。

“騙人!為什麼我在台灣的聖夫綜合醫院住院,你一直在日本,很少來看我?就像你們當年生了柳楓,便拋棄柳浪,把他一個人留在台灣,我們都一樣可憐……”

“Doll……”柳富民十分心痛,原來她是有感覺的。

她Doll是顆殯落的星,不管是柳浪、“流浪的天使”,還是樂壇,都不再需要她。

飄浮於這充滿愛恨情仇的紅塵,她找不到自己的歸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這樣的空虛讓她好痛苦,痛苦到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每一個明天,不如就這麼死了吧,這樣大家都感到輕鬆,她也不會是柳浪的包袱。

“Doll……”柳浪從人群中衝了出來,焦急的看著她。

“不要過來……”Doll那悲哀而絕美的臉上盡是淚痕。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這世界上愛你的人那麼多,如果得不到自己所愛的人就要死的話,那麼被我們所傷害的K呢?得不到愛不是死的藉口,你看,K和楓在日本多麼活躍!”柳浪實在搞不清楚自己是擔憂還是生氣,慢慢的接近她,“把手給我,我們一起活下去……”

“不要,只有你們活得下去……我不要!”Doll大叫。

不知何時,季曉橙已來到柳浪身邊,試探的開口,“我上去陪你,你一個人坐在那裡,不會無聊嗎?”

柳浪大驚,直勾勾的看著季曉橙。

  Doll也拿不定主意。

季曉橙慢慢的走過去,小心翼翼的爬上圍牆,坐在Doll旁邊,吹著特別刮人的風,還故作優閒的晃動雙腳,其實內心害怕極了。

  Doll沒有動靜,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季曉橙才慢慢的把手伸過去,握住Doll那冰冷而柔膩的手。好險,對方沒有抗拒。

大夥緩緩的靠近圍牆,心驚肉跳,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柳浪尤其是心如刀割。

就這麼過了萬分煎熬的半個多小時,季曉橙揚起笑容,轉頭對Doll說:“我們下去吧!”

  Doll沒有回答,也沒有反抗。

季曉橙小心翼翼的觀察她每個表情,放輕動作,將她扶下圍牆。

Doll的雙腳一落地,黑澤野趕緊上前,帶她離開危險區域。

季曉橙鬆了一口氣,想要轉身,柳浪也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想上前去接她時,她卻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下去——

“季曉橙!”柳浪大喊一聲,呼吸瞬間被奪走。

眾人全都倒吸一口氣,看著她消失的方向。

這時,一架直升機以極快的速度從三百公尺外往下彎飛,降下繩梯,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十分驚險的在空中慢慢攀下繩梯,直升機降到一定的高度,那男子一手抓著繩梯,盡量伸展身體,一手伸了出來,在瞬間抓住了往下墜的季曉橙,把嚇得差點沒了魂的她牢牢的擁在懷裡,直到落地。

一夥人趕緊衝下樓,尤其是柳浪,他等不及電梯開門,心急如焚的直接從樓梯衝到一樓,依循著直升機發出的巨大聲響,來到三、四個十字路口外的體育場。

 直升機又離開了。他看見頹坐在地上的季曉橙驚魂未定,連忙街上去抱住她。

“你……你嚇死我了。”柳浪顫抖著聲音,好怕失去她。

“我……我也是……”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嚇壞了吧?沒事了……”柳浪緊緊摟住她,輕拍她的背。

“我還以為我會死。”她終於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不會的,你救了Doll一命,老天沒理由就這麼讓你死。”

“彌撒做得很認真喔………”身體還在發抖,季曉橙卻在笑。

  “還笑!”他語帶責怪的說。

“剛才那個人好酷,是神出現了嗎?”

柳浪心中有一個可疑的人選,但太遠了,他不確定。

“他的左臉有一道疤……”她朦朦朧朧的回憶著。

這時,在警局看電視新聞現場報導的楊尊和衛可仲都同時將臉靠近電視螢幕,然後相視一眼。

“伍剛?”而案發現場的聖夫綜合醫院院長杜聖夫只是聽聞有這麼一件事,便心想,是伍剛嗎?

在公司會議室聽到施曼蓮緊張報告Doll的情況,而飛車前往卻堵在前一個路口的黎焰,就在車裡看到了直升機瞬間攔截季曉橙的畫面,心想,那是伍剛?



柳浪確定以Swell的身份復活,加入“野馬”,讓雙人搖滾團體變成金三角。

而Angeli目和Ganma都擁有了唱片合約。

他和季曉橙好不容易才穩定的感情生活,又要分隔日本和台灣兩地,而且做音樂事業一向壓力大又不定時,談遠距離的戀愛其實是有點危險的,只是他們太了解音樂創作對彼此的重要,雖然擔心、不捨,誰都不願說出來,讓對方感到束縛。

名義上是他父母卻對他毫不關心的柳富民一家也在日本,柳浪猜想,可能會比他一個人在台灣的時候更有負擔吧?他們會擔心柳楓成天和他在一起會被帶壞,管這管那的,儘管他是絕對不會跟他們一起住,還會離得遠遠的,但總感到不自在。如果季曉橙待在他身邊就好了,但是他絕不可能說出這番心事。

“這把吉他送你,是晚小藍十二年出生的妹妹,叫阿橘。”柳浪叼著煙,將一把艷橘色的電吉他遞到她的眼前。

季曉橙眼睛一亮,怔怔的接住電吉他,一見便驚呼出聲,“它和你那把一模一樣!”

“哪一把?肉做的那把,還是金屬做的那把?”他竟然還跟她開邪惡的玩笑。

  “你好髒……”她板著臉。

“我這兩個月和加拿大的Carruthers先生密集通話,又拍了上百張你Live表演和私底下模樣的照片mail給他,專門為你量身訂作這把阿橘,它比我的小藍輕盈,但音色和結構都是一流的,絕對適合你。”

她感動得無以復加,將電吉他掛在身上,踮起腳尖環抱他的頸子,由衷的說:“謝謝你,我愛你。”

“這是你寫歌給我的回禮。”柳浪吻了吻她。 “要用這把阿橘寫出更多好作品喔,將來金曲獎就靠它了,你得獎的時候一定要提到我,知道嗎?”

“只可惜我們會分開一陣子……”她眼裡有濃得化不開的眷戀。

柳浪也很捨不得,好想將她裝在行李箱裡帶走。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捨不得和另一個人分開,生平第一次嚐到了情侶之間那種寧願不要自由的愛,季曉橙帶給他很多力量,就如同她居然可以鼓起勇氣和崩潰邊緣的Doll並肩坐在頂樓圍牆上,每當他在谷底逃避現實帶來的痛苦時,她總是第一個走到他身邊,堅定的引領他走向陽光。

如果在異鄉沒有了她這顆光亮十足的橘子,柳浪懷疑自己是否能過得踏實。

“柑仔,我想……”他到嘴邊的話詰,被踏步進來的黎焰打斷了。柳浪火大極了。為什麼黎焰最近常常來?

“聽聽這個。”黎焰迳自將帶來的母帶放進柳浪的音響內。

“為什麼我最近常常看到你?”柳浪問。

“因為我關心你啊!My friend。”

“應該是關心我能為你賺進多少錢吧?”柳浪的語調冷得嚇人。

“My money。”季曉橙很順口的說。

 黎焰瞪了她一眼。

音響流洩出有點粗糙卻充滿真實的現場演奏,接著是一個靈性迷人的歌聲,柳浪和季曉橙立刻豎起耳朵,那女人的聲音是如此獨一無二的清靈,卻比過去多了情感和滄桑。

“是Doll!我沒聽過這些歌。”季曉橙驚喜不已。

“是她最近小試牛刀的小品創作。”黎焰好得意。

“好像是藍家三兄弟伴奏?”柳浪的耳朵最靈敏。

“聰明!”黎焰自以為瀟灑的彈了下手指。

季曉橙笑了,“真不賴耶……新鮮的組合。”

“如果他們可以組成一支新樂團的話,叫“BLuE ANO—EL”。不錯吧?”黎焰說得眉飛色舞。

柳浪看到這位金發大少的雙眼裡都是錢的符號,而且據他對他的了解……

“還真是個會壓榨人的大企業家。”他沒好氣的說。

“浪,你別當真嘛,再怎麼樣,都不可能那樣做。一來,藍家三兄弟要是跟Doll組個新樂團,誰來幫我做Ganma?二來,Doll才剛剛恢復神誌,現在就要她復出,實在太沒人性了。”季曉橙笑道。

柳浪直直的盯著黎焰,冷笑的說:“不,你不了解他。”

既然被柳浪看穿了心思,黎焰只好露出精悍的商人面目。 “並不是一定要現在,時間是最好的粹煉劑,只要有實力,不管誰來幫襯都是一樣的,例如,你可以到日本的音樂學校修習一年,再加入“野馬”,同時Doll也休養生息,並與藍家三兄弟培養默契、融合理念,一、兩年後再出擊,一定比現在更好。”

 季曉橙有點傻眼。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我就知道……”柳浪露出了然的表情。

“這……這太突然了!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季曉橙驚問。 “只要能賺錢的事,這位黎大少不惜弄假成真。”柳浪涼涼的說。

“可是……這牽扯到的範圍太廣了,要得到好多人的同意。”她覺得好難。

“藍家三兄弟對於能和。Doll合作,早就爽到連新竹都不回去了,每天睡在錄音室等她來,你都沒發現他們最近跟你很客氣嗎?你們到底是不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朋友啊?”黎焰老神在在的點燃雪茄,抽了一大口。

那三個男人奉Doll為女神,這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季曉橙大怒,“厚!他們三個!我就知道,見色忘友,見異思遷,見利忘義,一點也不管我的死活!”

“你就不用管他們了,因為這全要看你在日本音樂學校修習的成果,如果不盡理想,我想柳浪第一個就不會讓你加入,到時你就自己打道回府,回來台灣幫你爸爸養黃金豬吧,反正那個也滿有賺頭,不輸唱歌。”黎焰咬著雪茄,一副商業大老的氣派,“要不要賭賭看?”

這是危險卻又高檔的一次冒險,季曉橙完全不能喘息。

過了十分鐘後,黎焰和柳浪正在抽煙討論八卦周刊的封面,這個脫星的身材那麼好,臉卻像路人之類的,她突然開口。

  “好。”不負眾望啊!柳浪微笑。

“為什麼你完全不出個主意?反而好像沒你的事一般在那裡閒扯淡,讓我一個人面對這重大的抉擇?”季曉橙怪罪他。

“因為我相信你是戰將,會選擇冒險。”這就是柳浪最欣賞她的地方。 “而且,基於私人感情,我也想你到日本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

她真不知道應該氣他的放任,還是高興他帶著濃濃私人感情因素看得起她?季曉橙只覺得將來一切都會不同,不管在陌生國度得面對什麼樣的荊棘,有多大的阻凝,她相信只要經歷過,五年後、十年後,都將與今日的世界不同。

這一路走來,所幸柳浪給了她愛,讓她成長,又結識了他這麼多的好朋友。

季曉橙伸出手,動了動下巴示意,柳浪卻很沒默契的握住她的手,印下一個吻。

她真是敗給他了,糾正道:“不是啦,把你們的手伸過來,交疊,我們要打氣、加油一下。”

“喔!對對……”黎焰這才會意過來,把自己的手疊在柳浪的手背上。

“日本,加油!BLuEANGEL,加油!季曉橙,加油!野馬,加油!”她大聲喊道。

“希望你們一起為SKY賺更多的錢,加油、加油、加油!”黎焰接著大喊。眼看黎焰儼然已把自己當成他的搖錢樹,季曉橙噗哧大笑。

柳浪也無可奈何,無法對黎焰生氣,畢竟是他讓季曉橙去日本的。

“我們一起玩音樂,一起和好朋友生活,一起去日本吧!”大聲喊出後,季曉橙變得勇敢十足,整個人倒在柳浪的身上,高興不已。

“好,我們一起去。”柳浪用日語附和,淡淡的笑著。

有夢想、有愛情、有音樂的日子,真棒啊,值得期待,兩個人都感到幸福,未來雖然充滿了不可知的神秘,可是他們想去挑戰看看,那都是因為身邊有了彼此的緣故。

 她摸了摸掛在頸子上的護身符。愛情果然具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啊!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