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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楚家医堂最为世人所称颂的,便是祖传的包生男秘方,
偏偏她楚非的娘亲在怀她之前,因疏忽而少服了一帖药,
结果,她这遗腹子一生出来,立即吓傻了家中长辈们!
倘若楚家媳妇服了秘方却生下个女娃儿的事闹腾开来,
那楚家医堂还开是不开?怕是自家招牌都要给砸了啊!
于是,她从小就被迫藏起女儿身,以男子身分在外走跳。
由于她尽得真传,医术更加了得,小医圣之名不胫而走,
甚至,她的名声响亮到连怀不上龙种的皇后都耳闻了!
这下可好,她被皇后下旨给宣进宫帮忙调养凤体好怀子,
唉,怀龙子不难,难的是她怕女扮男装一事会藏不住啊!
宫中不比家里,没人帮衬著,不小心露馅可是杀头死罪,
糟的是,她一个没注意,还爱上了朝中一品大官公孙凛!
唉唷,现在是怎样?莫非老天嫌她不够忙,要亡她不成?
楔子
埕州的楚家医堂是县城里有名的医铺子,这问医堂各种病症都看,不过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楚家的家传药帖,也就是专门帮妇女调体质,好让她们能顺利怀胎,并且成功弄璋的药帖。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举凡是怀不上胎,或是连生好几个女娃的,都会因为这帖秘方而上门求诊。
这帖生男秘方是楚应习医多年以来所研发调配出来的,如今他已经将医堂交接到一脉单传的儿子楚仁的手中。
这天,楚家医堂依旧满是上门看诊的人潮。
老当家楚应和妻子正分装着药柜里的药材,而楚仁的妻子,怀胎四个月的楚夫人正在医堂的柜台里负责记帐、收诊疗费。
「楚夫人,恭喜啊!什么时候要生呐?」看完诊的病患与楚夫人闲聊着。
楚夫人摸着隆起的肚子,笑着回答:「大概是冬至左右。」
那病患再问:「那你一定有服家传的生男秘方对吧?」
楚夫人微微点头。
「唉唷!那肚子里铁定是个白胖的小壮丁啊!到时候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要亲手做几件小男生的衣裳给你送来。」
「谢谢你。」楚夫人露出幸福的笑。其实,打从她一怀胎,所有的人就都认定她肚子里头是个男丁,所以她的衣箱子里已经收了好几件别人送的男孩儿衣裳了。这也难怪,她嫁入这个以生男秘方闻名的楚家,并服用夫婿为她亲自把脉调理的药帖,要是这样还没能生出男丁,可真是砸了自家招牌啊!
「累了吗?」楚仁趁空端了一杯桂圆红枣茶给妻子,体贴地问着。
「不会。」楚夫人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咱们的娃儿不知道生得啥模样?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楚仁笑道:「瞧你心急的,这事儿还要等几个月后才会知道。」
「难道你就不期盼看到娃儿吗?」楚夫人扬眉觑着楚仁。
楚仁轻拍着妻子的手背。「我当然很期盼,等娃儿一出生,我一定要天天抱着他。」
楚夫人听了,漾出甜蜜的笑,同时还不忘提醒他。「不过,恐怕爹和娘会跟你抢着抱小娃儿喔!」
楚仁点头同意。「你说的对,没关系,那我们就努力点,多生几个,到时候每个人的怀里都有小娃儿可以抱,谁也不用抢。」
可惜楚仁的梦想无法实现,因为两个月后,他在一场意外中摔落马背而过世,楚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楚家唯一的遗腹子。
在冬至即将到来的夜里,大腹便便的楚夫人忽地肚子一阵紧缩,即将临盆生产,但这晚适逢飓风肆虐、风强雨大的,再加上楚夫人急产,压根儿来不及呼叫产婆来帮忙,所以楚老夫人爬上了床,亲自帮忙媳妇接生。
出乎意料之外,甫出生的娃儿不是众人所认定的白胖小壮丁,而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女婴。
楚夫人一看到小娃儿是个女婴后,脸色瞬间变得沈重且慌乱,她的目光回避丁公公和婆婆质疑且责备的眼神,然后咬着下唇,仔细思索着,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她一直都有按时服药啊!每次癸水来完之后的第十天早上,她都会固定服下汤药啊。她努力回忆着,忽地,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眼瞪凸、脚底发凉,她想起来了——
今年的元宵夜,她和楚仁一起去赏花灯,当时两人兴致极好,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后便是一阵缠绵难舍。到了翌日清晨,她累到睡过了头,一醒来便急忙忙地开始一天的活儿,因此错过了服药的时辰。现在仔细推算,那天刚好是癸水来完之后的第十天,而巧的是,过了两个月后,她的身体便开始出现了害喜的症状,依怀胎十月的时间往回推敲,这个女娃儿应该就是在元宵夜那时怀上的吧!
想清了这前因后果,楚夫人心虚不已,她偷偷瞥向公公,发现他的脸色冷峻,让她看了不寒而栗。
「爹……」楚夫人怯懦地喊了一声。「对不起……是我不好……」
身为公公的楚应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他走到床边,抱起小娃儿,然后铁青着脸看着襁褓里的小女婴。这个小娃儿不哭不闹,粉红的脸蛋睡得很安详可爱,但是——
这不是他所期待的孙子。
自从儿子楚仁过世之后,楚应除了要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外,还要一肩扛下医堂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务来维持一家子的生计,如今,倘若让外人知道他们楚家医堂的媳妇服用了生男秘方却仍然产下女婴,那么一定会质疑楚家的生男秘方无效,这不仅会毁了楚家医堂的声誉,也将严重地影响到医堂的生意。届时,他一个发鬓灰白的老人家又要如何攒钱帮助媳妇和孙女生存下去?
楚应沈着脸与妻子、媳妇商量后,三人达成共识,绝口不提生了女婴一事。
他会照顾她、疼爱她,但为了维持楚家医堂的生意,他要把她当男孩儿来养,并传授她所有的医学知识,让她接下楚家医堂的衣钵。
虽然这样委屈了孙女,但他必须这么做,谁叫这个女娃儿要投胎到他们楚家医堂来呢?这是她的命,没得选择的命。
「爹,那……这娃儿要起什么名字才好?」楚夫人怯怯地问着,因为她在公公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失望。
「就叫……」楚应思索了半晌,决定给女婴起一个较男性化的名字——
「楚非。」
第一章
中秋夜,許多戶人家都會僱艘畫舫來搭船游河,一方面享受夜風拂面的暢快感覺、一方面也在河道上賞月作樂。
月色皎潔明艷,清澈如明鏡,河道上大大小小的畫舫交錯慢行,而畫舫上垂掛的燈籠也映照著粼粼波光的河面,將這個月白風清的夜晚妝點得更加醉人。
當賞月的畫肪錯身而過時,船上的人們會熱絡地互相打招呼,平常不輕易拋頭露面的名門千金也都會在今晚破例出來湊湊熱鬧。
整條河道因為來回穿梭的畫舫而變得好不熱鬧。
楚非在擺滿小販的市集街道上閒晃著,今兒個中秋夜,醫堂裡休診,家裡頭的三個老人家不想出來擠著湊合,但她卻嫌無聊,在家裡頭悶不住,所以趁空溜出來瞧瞧逛逛。
遠處的天空有幾枚龍炮呼嘯過天際,綻放出色彩絢爛奪目的煙火,而坐在船上游河道則是觀賞璀璨煙火的最佳方式。
因為只有自己一人,所以楚非雇了一艘小船,悠閒地盤腿坐在船上,雙眼熠光閃閃地瞧著在夜空中爆發綻放的燦爛火花。
跟著她一起在河道上搭著畫舫游河的人裡有不少熟面孔;有些是讓她看過診的病患、有些則是認識的街坊。
右側不遠處就有一艘畫肪上的大嬸一看是楚非,馬上熱絡地說道:「楚公子,謝謝你啊!託你的福,我家媳婦上個月生了一個白嫩嫩的小胖子,明兒個我再給你送些彌月的紅蛋過去!」
「恭喜、恭喜!要是林大姊想再生第二胎,記得要再來找我調理身子。」
「楚公子,前些日子我自個兒學做了一些餅兒,明天我送去醫堂,給你嚐嚐看喜不喜歡?」另一側畫舫上的姑娘說著,她是曾經給楚非看過診的病患。
「謝謝、謝謝,你真是位好姑娘!」楚非扯開和善的笑容,拱手道謝。
她表面笑著,但心裡卻很無奈,那姑娘這麼好心地要送餅給她嘗,用意何在,她清楚得很。
她年僅十六歲便開始幫忙爺爺看診,擅長開些調體質的藥方,好讓姑娘家在癸水來時不受腹痛之擾。另外,她開的助胎藥也幫助了不少懷不上胎的婦女順利懷胎產子。
雖然她年紀輕了些,但是醫術卻頂好。於是,不少人給她起了個「小醫聖」的名號,並且經由看過診的病患們口耳相傳,讓她這個楚家「小醫聖」的名號不陘而走。
因為年輕有為、氣質溫文儒雅,長相又偏俊美,所以她意外地成了城裡姑娘家所心儀的對象。有不少姑娘家為了要見楚非一面,會花上大半天的時間來醫堂排隊等候看診,並且在問診時對她眉目傳情,或是送一些小糕餅來討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態昭然若揭。
只可惜,這些噓寒問暖、體貼關懷,皆打動不了她的心,誰叫她與那些姑娘家一樣,同為女兒身呢。
其實,是不是享有「小醫聖」的美譽她無所謂,眾家姑娘的垂青她也一笑置之,她只知道她有責任擔起楚家醫堂。就像爺爺常講的,這是她沒得選擇的命,而且,爺爺對她的期望極重,所以她從小就很努力地習醫,好讓爺爺知道雖然她是女兒身,但是她的成就、她對醫術的專精卻絕對不會輸給男孩子。
她也知道娘常常因為她女扮男裝的事而愧疚落淚,所以她從不抱怨自己的身世,也全然接受這樣的安排,表現出一副安然自在的樣子。
總之,為了家裡頭這三個老人家,她願意終生女扮男裝來行醫掙錢。
身後,又有另一個人呼喚她,將她的思緒給拉回現實。
「楚公子啊!」聲音高昂,不難聽出裡頭飽含著興奮情緒。
一聽這聲音,楚非不禁微微皺眉。
「原來是郝媒婆,真巧啊!」楚非轉過身,面對著郝媒婆,臉上雖是堆滿了溫和的笑意,但是心底卻正在思索著該怎麼脫身,畢竟這個郝媒婆可是出了名的纏人啊!
「什麼巧啊?我可是特意叫船夫駛快點,在後面一路追著你來的!」
「是嗎?」楚非嘴角微乎其微地抽動了一下,仍舊笑容可掬地問道:「不知郝媒婆追得這麼趕有事嗎?」
「當然有事!而且還是好事!」郝媒婆笑瞇了眼,同時從懷裡抽出幾張紙來。 「接過去瞧瞧,這些全是我請畫師描的畫像,裡頭可都是名門閨女,與楚公子你絕對匹配,可說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啊!」
郝媒婆兀自興奮地說著,也不管楚非有沒有伸手接過的意願,便冒著危險將自己矮胖的上半身都探在船身外,硬是要將畫像交給楚非。
楚非原本不打算接手的,但是看到郝媒婆不顧自己的安危,拚了命似地要把畫像交給她的樣子,這讓楚非一時心軟,遂一手扶著船身,一手準備接過畫像,然而就在她與郝媒婆交手的那一剎那,郝媒婆的腳下一個不穩,足底一滑,加重了手掌往下壓的力道,結果——
撲通一聲,楚非那纖細的身子骨哪擋得住郝媒婆的拉扯,就這樣硬生生地跌落河裡,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頓時,驚呼聲四起,到處響起呼救的聲音,有人建議拿長竿子撈人,有人則是已經脫下外衫,準備跳下水去救人。
就在眾人憂心焦急的當下,楚非的頭猛地竄出水面,一臉狼狽地朝著圍觀的人喊話。 「我沒事、沒事的!不好意思,讓大家受驚了!」
還好她懂得泅水,否則這一摔還得勞師動眾地讓人來救,那可真是過意不去。
她看了看四周,搜尋到她僱的那艘小船,正打算往那邊游去時,忽然瞧見那些在船上探頭觀望她的人都瞠大了眼,一副驚惶失措的模樣。
她落水的書面應該沒有那麼沭目驚心吧?不過,瞧他們怎麼一個個都露出神色惶恐的緊張樣啊?
忽地,郝媒婆大喊:「楚公子!小心——」
「小心什麼?」她還是摸不著頭緒。
一旁觀望的人也跟著大聲咆哮。 「小心後面,快閃開!」
後面?
一旋身,楚非驀地目瞪口呆。
是一艘船。一艘體積龐大、雕工精美講究的船。而這艘大船現在正筆直地朝她駛來,如果沒有誤差的話,再過一會兒,那艘船的船身應該就會直接撞上她的頭!
大船上。
「大哥,你這卦象跟以往不太一樣喔!」
公孫敏蔥白的纖指正拿著撥尺,慢條斯理地將桌上的米卦撥開,緊接著掐指一算,然後一抹嬌麗的笑靨在她的唇畔綰開來。
「嗯?」一身飄逸白袍的公孫凜揚眉,氣定神閒地望向自家小妹,發現她正饒富興味地盯著他瞧。
公孫凜乃皇朝內的一品大官,在朝中擔任皇上的心腹幕僚,專司參議朝政的職務。平常他都是居住在京城的府邸,自家弟妹公孫詠及公孫敏則另居家鄉的大宅,由於爹娘幾年前相繼過世,公孫凜本想盡大哥的責任接弟妹來京城同住,但是公孫敏的個性閒逸貪靜、與世無爭,不肯來京城,而公孫詠則是無所謂,到哪兒都行,所以乾脆跟著公孫敏一起留在大宅里互相關照,因此一整年下來,他們三兄妹之間相聚的時間並不多,通常都是逢年過節才有機會聚首。
今晚是中秋夜,公孫凜難得偷空,邀了弟妹一塊兒游河賞夜景,好不愜意。剛剛公孫敏更是心血來潮,幫他卜了個卦。
「怎麼不一樣?」瞧她那神秘的表情,倒是勾起了公孫凜的幾分好奇。
雖然他不是迷信之人,但是他這個小妹精通卜卦易經之術,而且卜出來的結果都很準,像他這幾年順遂的官場之路,也都和公孫敏卜出來的結果一模一樣。
「敢問大哥今晚捻米卦時,心中想的是何事?」公孫敏不答反問。
「與往年一樣,想的皆是朝政之事。」
「就這樣?」公孫敏似乎不太滿意他的回答,
不然你以為呢?公孫凜好看的劍眉輕輕挑起。
「這可不好,依大哥你這卦像看來,下半年在官途上會有個絆腳石出現,而且……」公孫敏沈吟著。 「很詭異的是,這顆絆腳石竟然同時也是救命星。」
「絆腳石兼救命星?」說話的人是公孫家的老二公孫詠。 「這兩個東西怎麼會兜在一起啊?會不會太扯了?」
不理會二哥的質疑,公孫敏兀自解說著。 「我不敢說這卦像是喜是憂,大哥,你要有心理準備嘍!這顆絆腳石恐怕沒辦法輕易擺脫,而且,怕是會跟著你一輩子。」
她從不曾幫大哥卜出這樣的卦來,因為大哥的面相與手相皆是富貴之相,命中註定有官運,而且會一路順遂顯赫。她著實看不透這卦象所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就在她低頭思索時,耳邊傳來二哥公孫詠誇張的大呼小叫。 「嘿!有人落水了,快看!在咱們的船邊啊,就快要撞上了!」
公孫凜和公孫敏聞言即倚到船欄旁,順著公孫詠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黯黑的河面上瞧見一顆浮沈的人頭。
「哪個傻子居然落水了?」公孫詠嗤了一聲,一副打算看熱鬧的模樣,不過一撇頭,卻瞧見公孫敏哀求的眼神,示意他快點下水去救人。
「好啦,我試試看嘍!」公孫詠禁不起央求,煩躁地吼了一聲。 「不過,都快撞上了,等我跳下水也不見得來得及——」
他跨過船欄,正要縱身下水時,身旁的公孫凜已早他一步,足踏船欄,提氣躍起,以很完美的姿態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弧,如蜻蜓點水一般,僅在接觸水面的那一剎那,就將落水的人給撈起,然後帶回船上。
看到楚非被安全救起,一旁圍觀的人鬆了一口氣,而負責承載楚非游河的船夫則將小船劃到大船旁,急問道:「小公子沒事吧?」
公孫詠探出頭,爽快地說:「沒事,船家,你不用擔心,我們等會兒會送他回岸上的。」
船夫聞言,這才放心地將船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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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坐在眼前瑟瑟發抖的人,公孫凜俊眸微瞇。
他似乎從河裡撈起了一個大麻煩!
剛剛他其實可以袖手旁觀的,憑公孫詠一個人就能把人給救起來了,根本不需要他插手。
可是他卻出手了,為什麼呢?
或許……是因為那雙剔透晶燦的眸子吧!
當時,遠方適巧有一枚龍炮升空,璀璨的火花在夜空中綻放,那驟亮的光輝映照在水面上,恰巧照亮了落水者,單單就那麼一瞬間,他瞧見了一雙乾淨無雜質的明透眼眸,不知怎的,心弦一動,還來不及釐清自己這異樣的心思從何而來,身體已經不假思索地上前出手了。
不管是什麼理由,總之,他救了人是事實。
公孫凜原本只是單純地想救人,但在救起人的那一剎那,他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這貌似男子的落水者竟然是個女子!
原本他以為對方是個少年,所以拎扯對方的衣領想將他提起,不料卻因此而扯開他的襟口,那微露在外的細緻鎖骨與如凝脂般的肌膚讓他一愣,這一個閃神使他鬆了手,已經救起的人差點又沈了回去,他一驚,改用單手抱住對方的腰身,將她拖離河面。
一抱到那柔軟的身子,又看了一眼她纖細、沒有喉結的頸項,公孫凜更加確定自己方才並非錯看,這個「少年」果真是名女子。
當公孫凜將人救起放在甲板上後,公孫敏和公孫詠立刻趨前關心。
一看到公孫詠好奇的眼光,公孫凜忽地覺得不妥,由於對方的衣物皆已濕透到貼著身軀,再加上方才被他拉扯後微敞的衣襟,這模樣……不適合讓公孫詠瞧見。
他也說不上來這感覺,很莫名的,他就是想護著她。
因此,公孫凜俐落地脫下外袍,趕在公孫詠靠近之前披到她身上。
「大哥,沒事吧?」公孫敏狐疑地看著自家大哥奇怪的舉動。
「是啊!沒事吧?是哪家的笨小子落水了啊?」公孫詠靠近,伸手想要拉起坐在甲板上、氣喘吁籲的少年。
沒想到公孫凜竟然凌空攔截,拍掉公孫詠的手,然後扶起渾身濕答答的女子,轉頭對公孫敏交代道:「敏兒,你帶她進船艙裡,這兒有風,別讓她濕著身體在這兒吹風。」
此言一出,公孫凜立即驚覺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公孫敏正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公孫詠也愕然,開口問道:「大哥,這怎麼對?怎麼能讓敏兒和一名男子共處一室?」
「這……」是啊,他情急之下說錯話了,而且還錯得相當離譜!方才一心只想著要替這名落水的女子遮掩極可能外洩的春光,卻在未經思索下脫口說出了這麼不合情理的話。
在外人眼裡,這名落水者是個男子,要是讓敏兒帶她入船艙,不就等於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但是,船上除了敏兒是女子以外,隨行的護衛、公孫詠、以及他自己都是男人啊!讓任何一人帶她入船艙似乎也不太妥。
公孫凜沈默地思索著,是否該讓自家兄妹知道對方女扮男裝的身分?說了,便不用顧忌男女之別,也可以讓敏兒來照顧她,但是,依公孫詠那種好奇莽撞的個性,一定會追著對方問東問西,也許對方隱瞞真實身分就是有她的困難處,不方便讓公孫詠探問,而且……不知怎麼,他竟然不想讓公孫詠與這名女子有太過頻繁的接觸。
當公孫凜還在評量著是否該點明對方身分的時候,公孫詠已經快一步有了動作。
「來!我帶他進去。」公孫詠很豪邁地欲拉走落水者。
「不行!」
公孫凜阻止,不再猶豫,搶先一步扶著女子進入船艙,留下公孫詠與公孫敏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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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船艙內,公孫凜便後悔了。他與她單獨處於一個密閉空間內,舉目所見皆是她——她因落水而慘白的臉、她微敞的衣襟、纖細的鎖骨、以及緊貼著她身軀的濕黏衣物……
公孫凜感到喉頭乾澀,他突然覺得這船艙變得擁擠了起來。
撇開眼,他旋過身背對著她,在船艙的座位底下拉出一個木箱,打開後,從裡頭掏出一件男人衣物。
這艘船是他私人所有,有時他會乘船南北奔波,為了方便讓他在船上過夜,府裡的家僕總會在船艙裡備些乾淨的衣物。
公孫凜將衣服放在她身旁,啞聲交代著。 「先換上乾衣裳吧,省得著涼了。」
語畢,他大步跨出了船艙,並扯下遮蔽艙門用的竹簾,背對著艙門,站在船艙旁的甲板上等候著。
船艙內,楚非明明冷得牙齒直打顫,但是心裡頭卻覺得暖暖的。
她細細思量著這其中的原因,發現好像是因為那位救了她的恩公。雖然她對恩公的背景為人完全不熟悉,但是卻隱約感覺得到他方才亟欲保護她的態度,他的眼神深幽內斂但是卻很溫和,舉手投足之間都流露出一股爾雅非凡的貴氣。
說來很奇妙,她糊里糊塗地落了水,糊里糊塗地上了陌生人的船,現在更是糊里糊塗地在這兒更衣了起來。不過,在這陌生男子的旁邊,她卻覺得很放心。
楚非拿起了那套衣物,攤開一看,發現與恩公身上所穿著的款式一樣,猜測這應該是他的衣物。她脫去身上的濕衣服,換上恩公寬大的衣裳。
第一次穿著其他男人的衣物,一股陌生的感覺籠罩著楚非的身軀,那衣料貼蹭著她的肌膚,讓她有一種錯覺,好像她正被這衣物的主人給環抱住似的。
楚非被這弔詭的想法給怔住,她自嘲地搖了搖頭,趕緊伸手擦乾了濕漉漉的頭髮,並且重新束起,走出船艙。
船艙外,夜風徐徐,公孫凜雖然放眼望著河道,但耳朵卻不自主地聽著船艙裡頭的動靜。
忽地,他想到了什麼,召來公孫敏,要她去準備杯熱薑茶來。
公孫敏走後,過了半晌,他聽見掀開竹簾的聲音,回頭,瞧見一張清秀的臉龐,臉頰兩旁有幾簇微濕的發黏貼著,再往下看去,自己過大的衣裳垂掛在她身上,袖子、衣擺都拖拖拉拉的,像是隨時會絆倒她似的。
「多謝公平的救命之恩。」楚非掀開過長的袖子,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道謝。
不合身的衣物配上一臉認真道謝的表情,她這模樣讓公孫凜輕扯唇角笑了,覺得她看起來像是個唱大戲的,有點兒滑稽。
「請問恩公大名?在下改日一定親自登門拜謝。」
公孫凜沈默著,在心裡評估是否要報出他的名號。他雖然官拜一品,但因為今天是他和家人團聚的中秋夜,所以他搭的不是官船,身上也沒穿官服,就連隨行的護衛也都只著便衣,就是不想要引起不必要的側目。
思量了一會兒,公孫凜決定不刻意聲張他的身分。
「我乃京城公孫家的人。」
「原來是公孫大哥,在下埕州楚非。」
「楚非?」公孫凜濃眉吃驚地擰起,聲音裡飽含著驚訝與不解。 「楚家醫堂的『小醫聖』?」
他是曾聽公孫敏說過,埕州有個「小醫聖」,專精於替婦道人家調配生男秘方,因為家鄉離埕州只相隔了一個縣城,而「小醫聖」又盛名遠播,因此有一些家鄉里的婦人會專門前往埕州求診,因而懷上男胎。他又聽說,這個「小醫聖」不但醫術高明,而且俊逸絕倫,猶如潘安再世,可是,現下在他面前的——
那麼纖細的身子、一隻手臂就能勾起的重量、柔軟似水的觸感,公孫凜百分之百肯定此人絕對是個女子,但是她卻自稱是楚家「小醫聖」?
「咦?恩公聽說過我?」楚非有點意外她的名號這麼響亮,居然連京城那邊的人都知道。
公孫凜深邃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你到底是誰?」他疑惑地問,很難把「小醫聖」和眼前的女子聯想在一起。
「恩公,我說過了,在下楚非,城裡頭的楚家醫堂是我祖父所創立的,我們楚家乃以懸壺濟世為業。」
「你當真是鄉民口中的『小醫聖』?」
如果她真是楚家的「小醫聖」,那麼是埕州的鄉民皆有眼無珠,認不出她其實是個女人嗎?除去那身男裝不說,她哪兒俊逸絕倫?哪兒潘安再世?桃腮杏眼,如出水芙蓉般的一個粉黛佳人,哪裡像個男人了?
等等!藉由月光仔細一看,公孫凜眼尖地發現楚非白皙粉嫩的頰面上有幾處污黑的痕跡。
原來是這樣。他懂了,想必楚非是在她細緻的柳眉上塗抹暗色的炭粉,好讓她看起來更像男子些。
為什麼呢?她為何要扮成男裝行醫?
「千真萬確,若是恩公不信的話,他日倘若恩公有了什麼病痛,在下必當竭盡所能地為恩公效勞。」
聞言,公孫凜啞然失笑,揚起了眉。 「你這是在咒我了?這就是你報答救命之恩的方法?」
「不、不、不!」察覺自己失言,楚非趕緊一臉歉意。 「恩公貴人貴體,當然是無病無痛,我只是……假設而已。」
瞧著她緊張的模樣,公孫凜覺得有趣,薄唇輕輕地勾起,噙著一抹微乎其微的輕笑。
「不過,聽說你專攻婦道人家的疾病,倘若我真有病痛,該讓你治嗎?」他可是男兒身,拿那些治療婦女的伎倆來醫治他似乎有些不妥。
聽出他話裡的不信任,楚非有點兒不服氣,遂控制不住地出言反駁。 「恩公此言差矣,在下不止專攻婦女疾病,還相當擅長一些羞於對人開口的隱疾!」
公孫凜這下真是啼笑皆非了,她是在暗示他會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疾嗎?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要是知道她現在是跟什麼人在頂嘴,恐怕要腿軟了。
罷了!既然心血來潮救了她,也就懶得跟她計較。
公孫凜嘴角含著笑,搖了搖頭。這女人講話真是不修飾,不像一般的女子那樣溫婉守規矩,但是奇了,跟她說話他居然有種很輕鬆自在的感覺。
他突然慶幸方才沒有據實說出自己的身分,他猜想楚非若是知道他是誰,應該無法這麼自然不矯情地與他對話。
這時,公孫敏端了茶杯走過來,她瞧見自家大哥居然又笑又搖頭的,心里納悶著,大哥的心情似乎很好?
「大哥,熱薑茶備好了。」公孫敏將杯子交到大哥手上。
「楚公子,來喝杯薑茶暖暖身子。」
聞言,公孫敏更訝異了,目光不由得多看了楚非一眼。
原來這薑茶是特意為那位落水的公子準備的啊,她還以為是大哥自己要喝的哩!公孫敏抿著唇思量著,怪了,大哥怎麼會對外人這般體貼熱絡?
「敏兒,沒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知道了!」公孫敏靈動的雙眼轉了轉,她的身子退開,但眼眸卻偷偷打量著楚非,評估著他到底是哪兒特別了,怎麼能讓大哥如此註意?
而楚非也同樣訝然於恩公的細心,她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捧在手裡,暖呼呼的,不但溫暖了她的手,也溫暖了她的心。
以往都是承接女子對她的關心,有男子這樣關照她還真是第一次。
公孫敏離開後,楚非喝著熱薑茶,站在公孫凜的身邊,兩人倚著船欄,一起看向河道。以往除了看診把脈以外,她不曾與男子如此靠近過,但她現在不只站在他的身邊,還穿著他的衣裳,喝著他特意準備的熱薑茶,楚非恍惚著,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偷偷打量著恩公,他的身材俊偉挺拔,但是卻不會給人壓迫感,說起話來溫溫雅雅,姿態沈穩自若,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此時,一枚煙火升空,進放出燦爛的火光。
楚非沈迷地看著夜空中的火花,以往的中秋夜她要不是待在家裡陪老人家,就是像今晚一樣獨自游河,從來沒有一次是有人陪著她一起看著龍炮升空,於是,她忍不住有感而發。 「今年的煙火似乎特別美麗。」
話說出口的同時,一陣酸楚的孤單感覺急速地掠過心頭,楚非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反應給嚇到了,她怔忡,赫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會有覺得寂寞的一天。
女扮男裝的特殊身分使她不可能有閨中密友,更不方便結交稱兄道弟的朋友,所以除了家人之外,她向來獨來獨往。她以為,只要能守著醫堂、守著家人便已足夠,但今晚她卻失常地感受到寂寞的滋味。
「是很美……」公孫凜沈吟著,但是眼睛看的不是天空中的煙火,而是楚非若有所思的臉。
她對著天空發楞,猛一瞧像是很單純地為了煙火而感動,但是眼眸中隱約流動的孤寂卻洩漏了她的情緒,相對的也撼動了公孫凜。
她在想什麼呢?怎麼會出現那樣的眼神?還有,她是為了什麼而女扮男裝呢?這個女子讓他很好奇,但是他卻顧忌著她或許有難言之隱,於是暫時壓下了滿腹的疑問,只是靜靜地陪著她看煙火。
一會兒過後,公孫凜問道:「想不想更靠近一點看?」
「嗯!」楚非點頭。
公孫凜取過楚非手裡的茶杯,放到一旁的甲板上,接著他一手隔著衣袖拍住楚非的手腕,一提氣,帶著她一起躍上船艙的艙頂上。
「這兒夠高,可以將煙火的美盡收眼底。」
楚非答不上話,她所有的心思都被眼前的美景給吸引走了。
因為位置夠高,所以可以居高臨下地觀賞河道上錯落的畫舫,而且,煙火放射出來的光芒也近得像是伸手便可攫取似的。
真的好美,楚非從來不知道可以這樣欣賞煙火,四周的景物美得不像是真的。
「美得不像是真的。」她喟嘆著,說出心中的想法。
楚非其實知道,今晚的煙火之所以特別美,並不完全是因為居於高處,而是因為身邊有人陪著她一起賞美景。
公孫凜看著楚非,又看向被煙火映照得璀璨的夜空,突然覺得有些錯愕。自己居然會帶著一個甫認識的女子……呃……女扮男裝的女子,在船艙頂上欣賞煙火?他何時這麼有閒情逸致了?
想了想,他認為是楚非眼底那純淨無瑕的光彩讓他衝動,變得不像自己了。
楚非看著每一枚煙火升空、綻放,而公孫凜則是看著她的眼眸,那雙眸子裡也像有煙火似的,一燦一燦的,映出煙火的美,他不用抬頭也知道煙火美得有多醉人。
公孫凜趁她只顧著看美景時,身子躍下,走到船夫身旁,交代船夫順著煙火綻放的方向駛去,然後才又回船艙上頭,安靜地坐下,嘴角噙笑,聽著楚非形容煙火有多美。
而船身的另一頭,公孫詠和公孫敏正在下著棋。
「怪了,船怎麼往回駛?這個方向我們剛剛就經過了啊,我去跟船夫說。」急性子的公孫詠很快地去了又返,他搔搔頭,納悶地道:「船夫說是大哥交代要這麼駛船的,真奇怪,我還是親自去問一問大哥好了。」
「喔?大哥說的?」公孫敏揚了揚柳眉,疑惑地看向在船艙頂上的兩個人。她也同樣好奇大哥的異常,但是她不多話,只是靜靜地看,因為她明白,要是大哥不想說,他們怎麼問也沒用。
「二哥。」公孫敏拉著公孫詠坐下,勸著他。 「我看你還是專心下棋吧!」
當晚,楚非度過了有生以來最令她難忘的中秋夜,而公孫凜也度過了一個輕鬆傭懶的夜晚,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到如此放鬆了。
當煙火結束後,公孫凜問了楚非的住所,要船夫將船靠岸,陪著她上岸,堅持護著她回去。
一路上,楚非的步伐極慢,現在她的身分是男人,兩個男人這樣相偕夜行似乎很自然,但是……如果恩公知道她其實是女兒身的話,還能這麼神色自若嗎?
腦子亂紛紛的,楚非有點搞不懂這其中的奧妙,她只知道,這美好的一晚可不可以不要太早結束?還有,她和恩公以後還可不可以再見到面?
公孫凜倒也好性子,不催趕她,反而配合她的步伐,慢條斯理地走,一點兒都不介意陪她一起浪費時間。他覺得她很特別,不只是女扮男裝的身分特別,還有那小小的身子裡彷彿蘊藏著許多秘密也很特別,再加上方才在船上,她不經意流露出的寂寥眼神更是讓他在意。他想交她這個特別的朋友,想告訴她他的身分,那麼以後她若是有空到京城來,興許會自己找上門來。
正要開口,楚非卻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戶宅子。 「我家到了,恩公,再次謝謝你的搭救,還麻煩你一路護著我回來。」
臨走前,楚非再度作揖答謝,然後轉身走向那宅子,進門前,她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回頭,朝他用力揮手,然後笑開來。
公孫凜也笑著揮手,然後站定在原地看著她進去,又等了一會兒,直到看到裡頭的燭火熄滅後他才轉頭離開。
確認楚非安全後,公孫凜回到船上,走進船艙。突地,他看見船艙的椅子上有一根長長的髮絲,他猜想這髮絲應該是她遺留的。
他拈起細長的髮絲,將它緩緩纏繞在自己的食指上。
手指被纏著,他的心也跟著糾纏著。
這情緒很陌生……
真是的!不過就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罷了,他為何會在意起來了?
他不懂,至少目前不懂。
第二章
翌日。
「咳……咳……」
楚非用厚重的棉被裹緊了全身,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猛咳著。
中秋夜她和公孫凜在船艙上待了好幾個時辰,兩人邊看夜景邊閒聊著,雖然說天氣稱不上寒冷,但她當時落水後,雖然已經換上了乾衣裳,頭髮仍是濕的,就這樣吹了一整個晚上的風,於是染上了風寒。
所幸她平時將自個兒的身子調理得很好,只是咳個嗽,身子也沒發熱,只要按時服幾帖藥應該就能痊癒了。
楚夫人端了一杯熱薑茶給楚非,並且一臉責備地看著她。
「非兒,你昨晚到底在搞什麼?」楚夫人不懂,楚非做事向來知輕重,為何昨晚會讓大家等門到深夜才回來?而且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楚非身上居然穿著陌生男子的衣服。
「娘,都說了,沒有什麼事,只不過我不小心落河,被好心人救起,對方看我一身濕淋淋的,所以才借了我這一身衣裳。」因為知道娘親擔憂,所以楚非據實將昨晚發生的事情描述給母親聽。
「他是誰?」
「他……」楚非回答不出來,因為她昨晚回到家之後才驀然想起,她只知道恩公姓公孫,自己竟然忘了問他的全名了,這讓她好懊惱,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和他斷了聯繫。
楚夫人狐疑地瞧著楚非苦惱的表情,她覺得女兒很異常,想再追問,但是又顧及灶房裡還煎著藥,遂暫時作罷,轉身離開,先去灶房。
母親離開後楚非躺下,風寒讓她頭有點兒暈暈的,她閉目休息,等著娘親端藥過來。
半晌後,楚非納悶著,娘說是去灶房裡幫她煎藥,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而且外頭似乎有點兒吵,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來了一大群人似的。
正想下床去探個究竟,便見母親臉色有異地端著藥碗進來。
「非兒,快!喝完藥後趕緊下床,整好儀容到外廳去。」
楚非一臉不解,咕嚕一口灌下苦澀的藥湯之後,好奇地問道:「娘,外頭髮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人來了?」
楚夫人眉宇皺起,看著楚非,語帶擔憂地說:「非兒,你可知外頭來了皇宮裡的人?」
「皇宮?」楚非僵住。
居然會有這麼尊貴的人物找上門來,他們家甚麼時候跟皇宮裡的人有交集了?喔!對了!她想起來了,爺爺有個昔日一起習醫的同窗,聽說現在待在皇宮裡頭當御醫。
「是找爺爺的?」
「不是。」楚夫人看著楚非的神色有些不安。 「是找你的。」
「找我的?」楚非愕然。
「對!你動作快些,爺爺跟奶奶已經在外頭招呼著了,你可別讓人久候。」楚夫人急急催促著,這皇朝里的人可不是他們這種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任憑楚非怎麼百般思量也萬萬想不到,當她到了外廳時,瞧見的竟是皇宮裡的公公。
她愣住,只能依言跪下接旨,旨意是說當今皇后娘娘宣她進宮,要她這個精通調理婦女體質的「小醫聖」親自為皇后娘娘調養身體,好讓皇后能懷上龍胎,並順利生下太子來傳承皇位。
一直到負責宣達皇后旨意的公公離開後,楚非都還處於茫然、無法接受的狀態。
她被宣召進宮,要離開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天啊,她怎麼能進宮呢?在埕州有家人幫著她一起隱瞞真實身分,她可以不用隨時提心吊膽怕被識破,但是進了皇宮後,一切都要靠她自己,要是一時疏忽被人識出自己女扮男裝的身分,那豈不是會累及到家人?
楚應看出她的擔憂,他走到她面前,沈著臉,拍著她的肩膀。
「既然皇后娘娘的懿旨都到了,皇宮那邊勢必得去,只是這一趟進宮是福是禍還是個未知數,總而言之,一切都要謹慎。」
「嗯!我知道。」楚非點頭謹記爺爺的告誡,但心裡仍是感到慌亂、不踏實,以及……一絲絲期待。
她想起昨晚恩公說過,他住在京城,那麼,她這一趟進京城是否有機會遇上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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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皇宮裡。
早朝結束後,公孫凜欲往御書房與皇上商討一些奏摺上的事,在宮內公公的帶領下經過禦花園,行經迴廊時,驚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往后宮的方向走去。
「他是……」公孫凜猛然停下腳步,愕然不已。
公公一見到他疑惑不解的神色,馬上善解人意地為他解說。 「公孫大人,他是宮里新來的大夫,名喚楚非,聽說在外頭人們譽稱他為『小醫聖』,很有名的。」
果然是她!不過她在這裡做什麼?
任憑他再怎麼聰明絕頂,也猜不透這不久前被他從河裡撈起來的人為何會現身在皇宮裡。
「此人為了什麼進宮?」
「聽說是宋御醫推薦他入宮的,小的聽說……」聲音突然壓低了下來。 「皇上登基兩年多來,后宮裡有一些嬪妃或貴妃都陸續懷有身孕,產下小皇子或小公主,但是唯獨皇后娘娘始終沒能懷上龍眙,這可讓她心急了,宮內所有的御醫都試過了,也沒見半點兒成效,於是宋御醫便向皇后娘娘推舉楚大夫進宮。」
「宋御醫與她相識嗎?」
「聽聞宋御醫與楚大夫的祖父曾一起習醫,末御醫直誇楚大夫青出於藍,更甚於藍,所以才會在皇后面前推薦他入宮。」
公孫凜明白了,原來是皇后那邊下的懿旨。
再見到楚非,公孫凜心裡激動著。
那一夜,氣氛太美,他以為當時的感動是幻覺,但是,現在光天化日的,就只是瞥見她一眼,他心裡的感動便無法言喻,而且還想再看一次楚非那不矯情、不做作的笑顏。
他是怎麼了?
公孫凜垂眸,眼角忽地瞟見自己的手指,思及那一夜他將楚非遺留下來的髮絲纏繞住自己手指的感覺。
那種連帶著胸口也被扯緊的感覺再次湧現。
他無暇去細想這份情緒為何浮現,只能甩甩頭,試著把那份怪異的感覺給甩開,然後往御書房走去。
當公孫凜離開御書房時已是午後,他步出宮門,上了馬車,打算回府。
「等等!等等!」急促的叫喚聲夾雜著快速前進的腳步聲,有人氣喘吁籲地衝到公孫凜的馬車前,阻止正要揮鞭策馬的馬夫。
馬車旁的護衛上前,攔截住對方。
「這位爺兒,請問你有何事?」護衛疑惑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思索著此人為何攔車?會是他們家大人的朋友嗎?但是他沒見過。
「我找公孫大人,我是他的朋友。」楚非拱手說明來意。
馬車內的公孫凜原本正納悶著是誰攔車,他只覺得那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後來又仔細地聽了對方的聲音後,驀地覺得這聲音很像……楚非? !
於是,正在閉目養神的雙眼倏睜,他掀開車簾子,迎入眼簾的果真是楚非那張朝氣蓬勃的臉。
「是你?」他心喜,雙目因為瞧見她而晶亮著。
「果然是恩公沒錯,我方才便覺得這背影恁的眼熟,本來還不敢確認呢!現下看到恩公你的反應,我果真沒認錯人。」
其實她沒明說,打從她十幾天前進宮後,已經遠遠地看過他幾次了。第一次看到他,她覺得很震驚,怎麼恩公會穿著官服在皇宮裡出現呢?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恩公是皇朝大官公孫凜大人。她一直想找他,但他看起來總是很忙,這讓她不方便上前相認,加上她自個兒也忙著適應初到皇宮裡的生活,所以兩人一直沒機會再相見。
她來找他,這讓公孫凜心情大好,本來今天看見她之後,他心裡頭一直盤算著,想找個時間請楚非過府一聚,想不到自己還沒有所行動,她就出現在他眼前了。
「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公孫凜將簾子拉得更高些,好讓楚非鑽進馬車裡。
「多謝公孫大人。」楚非上了馬車,自動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她心裡覺得很開心,自從知道他的身分地位後,楚非不禁猜想臆測,他官拜一品,朝政瑣事十分繁忙,搞不好早已忘了她這個在中秋夜被他救起的人。
但是,他沒忘,而且還讓她上了馬車。這教她感到十分開心。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的,別人記得她、忘了她都無所謂,她不會刻意要在誰的心上留下記憶。
但是,這次不一樣,她居然會擔心公孫凜還記不記得她?
這樣的擔心、這樣的計較是代表著什麼呢?
公孫凜看到她在笑,心裡疑惑著是什麼事情讓她感到開心?他本來以為楚非在知道他的身分後會有所顧忌,進而疏離,但事實證明她還是像那一夜一樣笑得那麼自然,沒有絲毫矯情。
公孫凜瞧著她問道:「住哪兒?我讓馬夫先送你過去。」
「東邊的御醫廂房。」
那邊的屋舍是皇宮專門供給御醫居住的廂房,長長一排約莫十來間,每個御醫住一間,除了在皇宮裡輪值的日子必須待在御藥坊裡過夜外,平時大部分時間,御醫都居住在此。
公孫凜探頭對馬夫交代了一聲,旋即又問楚非:「聽聞你這個『小醫聖』身負一個重責大任,就是負責幫皇后娘娘調身體好懷上龍胎是吧?不簡單,連皇宮裡的御醫都沒法子的事,居然會找上了你。」
「咦?你聽說啦?」楚非揚眉,有點兒得意。 「公孫大人,你那一夜還懷疑我的醫術哩!我就說了啊,要是有什麼病痛要醫治的話,找我就對了。」
他笑看她意氣飛揚的表情。 「聽你說得這麼有把握,想必要讓皇后娘娘懷龍胎這事應該不成問題。」
「那是當然的啊,皇后答應了,等到她生下太子之後,我便能離開皇宮回去楚家醫堂,相信我,這事一定能在一年之內辦妥。」
話說出口後,楚非忽地僵愣著,因為這代表她和公孫凜之間相處的時間有限。
也許,讓皇后娘娘慢點兒懷胎比較好。她突然有種詭異的念頭閃入腦海裡。
怎麼會這樣呢?她愈來愈不懂自己了。
而感到失落的不單單只有楚非而已,公孫凜也是皺起了眉。
「一年之內啊……」公孫凜忽地沈吟著。
若是楚非在一年之內完成任務,那麼……屆時他要在京城裡見到她的時間就不多了。
公孫凜心底陡升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老實說,他私心地希望楚非能一直待在宮裡頭,但是一想到她女扮男裝的身分後,卻又矛盾地覺得她還是回楚家醫堂較妥當,他擔心她的真實身分若是曝光後,會因此犯下欺君之罪。
因為兩個人心裡各自有著繁雜的心思,於是馬車內陷入一陣沈默。
外頭忽然吹來一陣涼風,由於楚非坐在靠窗的位置,這突來的寒意讓她瑟縮了
公孫凜瞧見了,便移動身子,伸長手臂欲將窗口簾子放下。
忽地,外頭的街道上有一個小童跑過,馬夫見到了,急著勒住馬匹以免馬蹄踏傷了小童,於是馬車猛地煞住,楚非沒坐穩,身子就這麼往前衝。
而恰巧公孫凜正好傾身向前——
就這樣,楚非的身子撞靠在公孫凜的胸膛上。
好痛……楚非忍著,沒有痛呼出聲,但是她的表情齜牙咧嘴的,吃力地挪開身子,很抱歉地抬起頭……
喔呃!公孫凜的臉就在她面前,她迴避不開,只好直接對上了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
她有看錯嗎?那雙深邃若海的眸裡似乎有點兒……不太一樣的情緒。
「公孫大人……真是對不住,有沒有撞傷你?」楚非故做沒事狀地陪罪,但心裡頭則疑惑著公孫凜的反應。
方才她撞跌在他身上時,雖然只是一瞬間的肢體接觸,但是卻教公孫凜心緒紊亂。她沒撞疼他,她的接近卻猛烈地撞擊進他心坎裡,讓他有種胸口抽緊的感覺。
他看著她,想釐清自己對她的感覺。是喜歡上她了嗎?還是?
楚非被公孫凜這麼盯著瞧,心思亂如麻,額角也沁著薄汗。
她不懂這感覺是什麼?不討厭,只是……會覺得有點兒不自在。
怪了!為什麼她會有這般感受?
難不成……自己已經喜歡上他了?
心裡突然竄升的想法讓楚非自個兒嚇了一跳。
完了!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楚非突然怯懦地想逃開公孫凜的注視,也逃開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
「唉啊!我到了,多謝公孫大人的順風車,在下就此告辭了。」楚非心裡忐忑不安,連忙起身,急欲下車。
「楚非,還有一小段路呢。」公孫凜出言提醒,同時也訝見她臉頰浮現奇怪的紅暈。
「我在這兒下車就好,前方路窄,馬車不好通行,先告辭了!」語畢,也不等公孫凜首肯,她很沒種地急忙想下車。
看著楚非慌亂局促的舉動,還有刻意迴避他的眼神,他有點兒明白了,她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呵……」公孫凜驀地揚唇笑出聲來。
這個想法讓公孫凜心情大好,也證明了自己對她有一定的影響力。
爽朗的笑聲自楚非的身後傳來,不需要回頭,她也知道他笑得好開心。唉~~他應該是在笑她那狼狽逃離的模樣吧? !
楚非掀開車簾子,立即對上車夫驚訝萬分的誇張面容,想他幫公孫凜駕車都好幾個年頭了,從沒聽過公孫凜笑得這般開心,由此可知這位小公子還真有本事,能把他的主子逗得如此開心。
「公子您要下車了?」車夫不禁對楚非另眼相看,客氣了起來。
「是啊!有勞你了,我在這兒下車便成。」
就在楚非準備下馬車時——
倏地,她不小心踩了個空,身子毫無預警地直往下墜。
「啊——」她只來得及尖叫出聲,完全沒能穩住身子,所幸,後方一個突如其來的力量拉扯住她一隻手臂,將她墜落下的身子拉回車廂內。
「啊——」又是另一聲尖叫,她的胳臂脫臼了。
好痛……原來胳臂脫臼的感覺是這麼疼,她的小臉皺成一團,痛得她冷汗涔涔,昏厥了過去。
「大人……」馬夫被這突發狀況給嚇著。
「不礙事。」公孫凜抱著不醒人事的楚非,趁著她尚未恢復知覺前,一個扭頂,將她的胳臂給推了回去。
「大人,那還去不去盧大人那裡?」
「不了,先載我們回府裡去,回去後再派個人去知會盧大人一聲即可。」
他得先將懷裡的這個麻煩人物處理一下,不過,載她回御醫廂房那兒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她正昏迷著,沒人可以照料她,他決定先將她帶回公孫府就近照顧。
抱著這副香軟纖柔的身子,並看著她精緻秀麗的面容,公孫凜低喃著。 「楚非啊楚非,我的生活將會因你而改變嗎?」
到了公孫府,馬夫原本自告奮勇要背楚非到客房去,卻見公孫凜抱著楚非直往內室走去,一副不讓旁人插手的模樣,就連其他家僕上前來要接手也都被公孫凜一臉「閒人勿近」的捍衛表情給回絕了,嚇得他們那些下人只好自動靠邊站好,簡直像是在列隊恭迎楚非的到來似的。
此時,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嚷嚷叫喊,鬧哄哄的,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小伙子,怎麼了?瞧你急的。」馬夫抓住一個慌亂奔跑的路人問著。
「不好了,前方廟口建醮用的牌樓倒塌了,壓傷了不少人,我正趕著去幫忙救人。」路人說完,一甩手,飛也似的胞了。
廟口的建醮牌樓啊?
仔細想了一想,馬夫忽地瞪大了驚懼的雙眼,有點兒腳軟地往公孫凜的方向前去。
公孫凜才剛把楚非放躺在客房床鋪上,便聽見馬夫在客房外頭直呼:「大人,不好了,外頭說前方廟口建醮的牌樓倒塌,壓傷了不少人,還好因為這位小公子昏迷了,咱們才會臨時改變主意不去盧大人府裡,否則廟口是必經之路,只怕咱們的馬車也難逃這一劫啊!」
客房裡久久沒有發出聲響,馬夫便轉身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喃喃念著。 「多虧了小公子,他可真是貴人啊!」
驀地,公孫凜腦海裡浮現公孫敏在中秋夜對他說的話——
是絆腳石同時也是救命星。
救命星?他轉而快步走近床畔,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睡容嬌憨的楚非。
會是她嗎?敏兒口中的救命星指的就是楚非?
雖然說她的出現使得他逃過被倒塌牌樓壓傷的危險,但其實那也不至於有致命的危險,這樣還稱得上是救命星嗎?
再說,絆腳石又如何解呢?憑她嗎?她又有什麼能耐能牽絆他在官場上的起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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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非在公孫凜家裡頭昏睡著,打從她進宮後,一個人住在御醫廂房裡,她老是擔心被人看穿她的女兒身,因此總是成天緊繃著,就連夜裡也不敢放鬆地沈沈睡去,導致她已經連著數日未曾好眠,這一昏睡也讓她睡到傍晚才醒來。
而公孫凜這天特意不再出門,一直守候著她,等到她醒過來,留她用過晚膳後,才差人送她回城東的御醫廂房。
這一夜,楚非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心裡想的全是公孫凜。
她的心情很飄浮、很雜亂、很悸動。
原本只是很單純地覺得公孫凜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所以便靠近他、搭他的順風車,怎知道他的一個眼神竟讓她完全亂了方寸。
「真是的!幹麼自亂陣腳,胡思亂想呢?」楚非又自責又懊惱地喃著。
她為自己今天下午的反應感到沮喪,公孫凜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是一個意外的觸碰,只不過是他當時的眼神稍微熾熱了點,她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她不懂男女情事,也沒有人教她去懂,所以她才會被心中驀然出現的想法給嚇到。
因為嚇到了,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所以只好選擇逃避,所以狼狽地差點摔下馬車,所以胳臂脫臼昏了過去,所以睡在公孫凜的床上……
唉~~唉~~唉~~
好丟臉喔!她顏面盡失。
人家公孫凜八成不懂她為何會突然反應過度地想逃,他肯定在心裡笑她的狼狽、她的小孩子氣吧!
在他眼裡,她應該只是個不成氣候的少年罷了。
楚非越想越陷入迷亂裡,想得天都快亮了她還無法平靜地閉眼入睡,她煩得對自己吼出聲:「啊!楚非啊楚非,你愈來愈不像自己了。」吼完,氣惱地用被褥蓋住自己的頭。
突然,外頭傳來吵雜的聲音,楚非掀開被褥,側耳聆聽這異常的聲響,一會兒之後,她居然還聽見銅鑼敲打的聲音,有人邊敲著銅鑼邊警告地大聲呼喊:「失火了!失火了!」
失火了?
楚非猛地從床上坐起,奔至門口,開了一小道門縫看——
天啊!她驚訝地瞪大了眼。
左邊的天空呈現一大片詭異的橘紅色,並且還有濃密的黑煙竄起。
楚非的屋舍被安排在中間,她研判評估著,認為這火勢極有可能波及到她這邊來。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楚非關上門,奔回屋內,因為不能被人瞧見長髮披散,以及尚未偽裝前的模樣,她迅速套鞋、裹胸、穿衣、束髮,胡亂抓了幾件衣物塞進包袱裡,背起醫箱,趁著火勢還沒延燒過來前趕緊急奔出門。
跑到屋外的大街上,楚非與其他奔逃出來的御醫一起驚慌恐懼地加入幫忙提水滅火的行列,但是熊熊烈火還是毫不留情地吞噬掉屋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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