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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好……好閃!素聞華府一家子愛金如命,偏愛黃金首飾,
今日一見果真不假,眼前這華晴嵐的裝扮實在令人驚艷,
不過最讓藺斐引困惑的是,她的腦袋瓜究竟是做啥用的?
除了當個針包、插滿頭釵外,就不能稍微思考一下下嗎?
明明都答應了不洩漏他的行踪給那些犯花痴的千金小姐,
結果咧,人家根本不需要對她嚴刑拷打、狠厲逼供,
只消問一句,她馬上交代得清清楚楚,連方向都給指了!
是怎樣?耍他啊?偏偏她很鄭重地道歉,害他只得忍下,
但剛說完不一會兒她又重蹈覆轍,這回連佛都要發火了!
看著她一臉無辜的表情,他告訴自己,再信她就是傻子!
楔子
華長耕,一個窮到三餐不繼,連老婆及四個孩子都快養不起的男人。
一日,他在鄉間見到一名窮困潦倒,比他更為年長的男人因生病而倒臥在地,一時起了憐憫之心,將男子救回家中。
該男子名為李萬里,無家可歸、身無分文又身染疾病,古道熱陽的華長耕二話不說,盡心盡力地照料,他的妻子與四個女兒亦是如此相待。
於是,本來就很窮苦的華家多了李萬里後,生活過得更加困苦了。
但是華長耕一家並不引以為苦,依然苦中作樂,努力勤奮耕作,盼望能改善家計。
只是,家中多了李萬里,使得快要見底的米缸很快就見底了。
華長耕眼看再繼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和妻子商議,東湊西借,萬般辛苦才終於借到了一點銀兩,買了最貧脊、沒人要耕種的一小塊地,打算種點小米、大豆來填飽肚皮。
不知是否因做了善事,老天爺打賞來著,居然讓華長耕在耕種時挖出兩甕白銀,華長耕喜出望外,與家人一塊兒跪地謝天。
拿白銀償還前債後,華長耕再買了些肥沃的田地與牛牛來耕種、飼養。
他所種植的作物有了好收成,飼養的牛羊亦賣出好價錢。
突然間,華長耕有了積蓄。
某日,他遇到了一名商人賤價出售沒人要的麥子,心想買些麥子也不錯,於是將麥子全買下來,怎知買下沒幾曰後,便聽聞有外地商人到鄉里高價收購麥子,華長耕趕緊再將麥子轉手賣出,賺得了更多銀兩。
許是財神爺上門來,短短幾年間,不管華長耕買什麼都賺,旁人眼中不值錢、沒人要的東西,到了他手中就成了寶,再轉手出去便為他帶來更多白花花的銀兩。
華家由原先窮到連狗都嫌的困苦人家變成富有人家,而被華長耕所救,本就精於帳務的李萬里為了報恩,便留下來幫忙管帳也幫忙出主意,使得華家成了該地最有錢的人家。
不知該說華長耕眼光獨到、運氣特別好又或是財神爺特別喜愛他,總之他的財富累積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華長耕作夢也想不到會有擺脫貧窮的一天,眼看著堆積在面前的財寶愈來愈多,而四個女兒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紀,但放眼鄉里,他實在是想不出有誰能配得上四個寶貝女兒。
他想了又想,雖然他已經很有錢了,不過總覺得還差那麼一點什麼,倘若四個女兒未來都能有個好婚配,他的人生就十全十美,再也沒有任何缺憾了。
為了四個女兒的幸福,華長耕當機立斷作下了一個決定——舉家搬離該地,上京挑女婿去!
華長耕深信京城裡有許多尚未婚配的貴族士紳,在那兒他準能為四個女兒擇一門好親事,成就四樁好姻緣!
受盡財神爺眷顧的華長耕到了京城後,是否能讓四個寶貝女兒受到月老的青睞,順利出閣呢?
一切,全賴上天的安排……
第一章
禮部員外郎家於二月十五“花朝節”這天,依照往例附庸風雅,於自家花園辦了個賞花宴,廣邀京城名門閨秀、青年才俊齊聚一堂。
禮部員外郎家的賞花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每一年皆能促成不少良緣美事,所以受邀的未婚男女在這一天總是各顯神通,竭盡所能地讓自己成為最受矚目的那一個。
今年,華晴嵐因兩位姊夫出身顯赫,方使她有幸受邀,為了這次得來不易的選婿好機會,出門前爹娘可是對她耳提面命。要她努力打扮、好好表現。為了不使爹娘失望,在打扮上她可是加倍用心,所有貴重的珠寶首飾全都穿戴在身上,務求使人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過,令她失望的是,雖然她受邀了,可是其他同樣受邀的名門閨秀並不理會她,眾千金們掩唇嬌笑、婀娜多姿,和青年才俊們賞花談心,她三番四次試圖插入話題,眾人皆當沒聽見,將她晾在一旁,到了後來,她乾脆獨自窩在角落,不再做徒勞無功的努力。
“不理我就算了,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賞花、吃點心。”好重!華晴嵐用手扶了下發上的金雕芙蓉。她嘟著朱唇,手捧著一碟四色玫瑰糕,捻起一塊,徐徐放人口中咀嚼。
望著花園中談笑風生的年輕男女,她長嘆了口氣。今天恐怕是要讓爹娘失望了,甭說是男人了,連蜜蜂都懶得飛來招惹她,她哪有本事找到如意郎君啊?悶悶地再塞了塊糕點,倏地,眼前一亮。她嘴巴塞著玫瑰糕,驚愕地瞪大眼,看著忽然出現於眼前,長得俊美無儔的年輕男子。
什麼叫貌比潘安?什麼叫謫仙出塵?直到今日,她華晴嵐終於明白了,男子朗目如星,鼻樑挺直,俊美得教人讚嘆,看傻眼的華晴嵐完全回不過神來。
“別說我在這裡。”藺斐引眉眼不挑地低道,動作迅速地隱身於有繁茂枝葉為輔的大柱後,未讓其他人發現他的出現。
“啊?”人美,連說話的嗓音都低沉迷人,華晴嵐完全沉浸在他驚人的美貌之中。
“總而言之,請姑娘予以協助。”大柱後的藺斐引再次要求。
“……好。”華晴嵐沒多想,便點頭答應。她的雙眼始終無法自他身上移開,正疑惑他的身份時,由他過人的容貌,腦海中馬上躍出答案——他定是皇上欽定最年輕的都御史大人,藺斐引。
今兒打她踏進禮部員外郎家的花園起,就听見與會的名門閨秀不住竊竊私語,說道都御史大人會出現,這可是禮部員外郎的夫人親口保證的。
每位姑娘一談及都御史大人無人不眼神迷濛、如痴如醉,語氣有掩不住的興奮,不住地說他相貌出塵、英明神武,出巡在外為皇上懲戒多少貪官污吏、乎反多少民冤。不僅如此,他的家世亦是無可挑剔,其父為內閣首輔,他的仕途簡直是一片光明璀璨,不可限量。現下見到他本人,見識到他外露的鋒芒,更加明白了他炙手可熱的原因。
“原來那些人全是陪襯品啊……”華晴嵐拉長脖子看著和千金小姐們笑開懷的青年才俊,不由得感到同情。他們大概不曉得,他們是藺斐引出現前被小姐們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遺吧?
看了看園中的青年才俊後,再轉頭看他,更覺光芒萬丈。
難得清閒的藺斐引壓根兒沒留意華晴嵐在說什麼,他雙手環胸,合上眼倚著樑柱,等待時間快速流轉。
年已二十有八的他在外巡守五年,今年回京,回到家中住,結果姥姥認為他年紀老大,卻尚未娶妻生子,憂心藺家香火無以為繼,逼他非得到禮部員外郎所辦的賞花宴走上一遭不可。他不願見姥姥每天故意當著他的面長吁短嘆,也不想老人家為了這點小事抑鬱寡歡,唯有硬著頭皮走一趟禮部員外郎府中。
但,他人出現並不表示就得從中挑選妻子。初回京,他還有許多事要忙,豈會有空將重心擺放在兒女私情上?他出現不過是想安了老人家的心,在這角落待上一會兒後,便要離去。只是,素來聽聞禮部員外郎邀請的名門閨秀皆是才德兼備、秀外慧中,萬萬都沒想到會在此見到做閃耀驚人裝扮的姑娘,閃痛了他的眼,也教他不得不懷疑,她是否受到極大的刺激,否則怎會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怕是連唱大戲的都難望其項背吧?
花園中與綻放花朵爭奇鬥豔的姑娘們久久不見藺斐引的身影,早巳等得不耐煩,藉故四下搜尋了起來。藺斐引聽見腳步聲,躲得更嚴密仔細了,不讓人瞧出他就藏身於樑柱後。
“你有沒有瞧見藺斐引都御史大人?”找著、找著,東家千金問上已不好意思大口吃四色玫瑰糕的華晴嵐。
“有。”華晴嵐看著眼前貴氣這人的千金小姐,愣愣地老實回答。
“真的?藺大人在哪兒?”東家千金一聽華晴嵐見過藺斐引,忙喜出望外地追問。本來不想自貶身份,開口和華晴嵐說話的,沒想到會有所收穫,看來不恥下問真是做對了!
“他就在柱子後。”華晴嵐指向藺斐引的藏身之處,耳邊迴響著出門前爹娘一再交代她要廣結善緣,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此方能給眾人留不好印象的一番話。她努力執行父母的交代,卻忘了先前答應藺斐引絕不洩漏他的行踪,等話脫口而出,才為時已晚地發現說錯話了,頓時臉色青白交接。
“藺大人,您在這裡做什麼?”東家千金一掌握到他的行踪。立即到柱後逮人,笑吟吟地眨眼問。
“我在這裡思考一些事情。”被逮著的藺斐引淡淡笑道,但眸光轉向華晴嵐時卻如利刀,狠狠地刺向她。是他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明明她已經答應不洩漏他的行踪了,結果無須嚴刑拷打、狠厲逼供,只消一個問句,她馬上就清楚交代出來? !
是他錯了,打從一開始就不該以為她能守密!
銳利的目光刺得華晴嵐好心虛,如果這時候她極力喊冤,說她不是故意的,他會不會相信?
她無比歉疚地看著藺斐引,希望他別將此事放在心上,結果得到的是他的無視,她唯有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
“呵呵,果然是皇上最倚重的都御史大人,連休息時間都心心念念著國家社稷,我實在是太佩服您了!”東家千金崇拜地吃吃發笑。
“藺大人,我們等您好久了呢!”西家千金忙出聲吸引他的注意。
”藺大人,您沒出現,這裡實在是黯淡無光,無趣得很哪!”南家千金將他捧上了天。藺斐引的現身讓眾家千金小姐拋下身旁的青年才俊,蜂擁而至,全都圍繞在他身畔,你一言、我一語,雙眸帶著憧憬地睇望著他。
很快地,小小的空間塞滿了人,華晴嵐硬生生被擠了出去。她吃疼地看著外表嬌柔,實際勇猛無比的千金小姐們,這一瞬間,她頗同情快被生吞活剝的藺斐引,難怪他會要求她別洩漏他的行踪,想必是常常遇到相同的事吧!
才剛同情完藺斐引,她馬上發現原本志得意滿的青年才俊們全都嫉妒羨慕地看著藺斐引。
瞬間,華晴嵐腦中靈光一閃一一這不正是上天給予她的最好機會啊!先前她得和一堆女人爭奇鬥艷,好擄獲男人的目光,現下在場的姑娘除了她以外,目標皆放在藺斐引身上,她不趁此時大顯身手,更待何時?
“公子,你們要不要一塊兒到涼亭去喝杯茶?”女人要大膽!千萬不可為了莫名的害羞而打退堂鼓。
“我不渴!華姑娘,你還是自己喝吧!”跟她喝?他寧願渴死!
“我在家中喝了一整壺茶才出門,現在脹得很,一點都不想喝。”要喝茶當然是要和看對眼的人一塊兒喝,怎能跟只孔雀?
青年才俊們見到問話的人是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華晴嵐,皆有志一同地搖首找藉口拒絕。
各式拒絕的藉口,使華晴嵐的笑容凝結在唇角,小臉就快垮下之際,再次響起爹娘的叮嚀。她不能被小小的挫折打敗!要愈挫愈勇,這才是華家人的精神!
“不渴正好,不如大夥兒一塊兒賞花如何?”再接再厲的華晴嵐迅速堆起笑臉,提出邀請。
“剛才我在園子逛了一大圈,該看的花也看夠了,就不去了。”腳底抹油,溜了再說,免得被纏上。
“我也是!”家裡不缺佛像,犯不著請尊金身回家供著,溜!
華晴嵐又面對了一連串的拒絕,他們個個跑得比飛的還要快,讓她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明明她已經照爹娘的吩咐死命巴上了,為何仍沒人肯賞光?他們連虛應一下都不願,讓她無計可施,也提不起力氣再堆起笑臉追著青年才俊跑了。看來,爹娘想要藉由賞花宴將她成功嫁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另一頭的藺斐引被纏得脫不了身,始終以生疏有禮的微笑回應諸位佳人的嬌言軟語。
“藺大人,您才剛到,不如咱們一塊兒到花園去賞花如何?”良辰美景,非得讓藺斐引見識何謂人比花嬌?
“可不是,園中百花盛開,藺大人如不能好好欣賞,豈不可惜?”千金小姐們七嘴八舌,簇擁著他,讓藺斐引沒有脫身的機會,非要和他好好地在園子裡逛逛不可。
擺脫不了女人的包圍,鼻間所聞盡是濃郁的困脂水粉味,紅濫濫的朱唇,看在他眼中是駭人的血盆大口。
再這樣下去,他的頭絕對會疼到爆開來!他真心認為,再狡猾難纏的貪官污吏,都沒這群女人來得可怕,倏地,眼角瞥見落寞地站在一旁的華晴嵐,藺斐引不得不將此刻進退兩難的窘境歸咎於她。若非她食言,此刻他還快樂舒服地藏身於樑柱後,無鬚麵對這些吱喳吵鬧聲。
“遊園倒是個不錯的提議。姑娘,你也一塊兒來吧!”藺斐引故意不讓她置身事外,揚高聲邀請她加入,讓她一起嚐嚐被麻雀包圍的滋味。圍在藺斐引身邊的千金閨秀見他竟對華晴嵐有特別待遇,每個人皆目光含妒地瞪向她,有的甚至還上下輕蔑地打量過她一遍,不解她何德何能,令藺斐引另眼相待。
“呃……謝謝藺大人的邀請,我待在這裡就成。”華晴嵐感受到眾家
藺斐引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更是眾家千金覬覦的乘龍快婿,她可不想閒著沒事上前湊熱鬧,惹來一身腥。
“我瞧姑娘似乎很想到園中走走看看,姑娘何需客氣?”藺斐引揚起一記足以使人心急遽加速的笑容,不容她拒絕。
“我、我在這裡吃點心就成了。”華晴嵐幹乾笑著,揚著手中的四色玫瑰糕,再次拒絕。
“既然藺大人都開口邀請了,華姑娘就和我們一道兒賞花去吧。”說話的北家千金臉色難看萬分,因藺斐引開口邀請粗俗的華晴嵐加入一事而感到不快,但為了顯示自己的雍容大度,硬是勉強自己降低身份說服華晴嵐。
“可不是,華姑娘不會是不願與我們同行吧?”西家千金也加入,要華晴嵐最好搞清楚,能讓她加入已是給她莫大的殊榮,真正覺得委屆、辱沒身份的可是高貴的她們!
“當然不是,能和各位同行是我的榮幸。”廣結善緣!廣結善緣!假如她再不賞臉同行,恐怕會被藺斐引的愛慕者給殺了,就地掩埋直接當花肥。
“那就一起走吧!”傲慢的南家千金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隨即揚著嬌美的笑靨,對藺斐引眨眨眼兒。
華晴嵐被這群對她頗有微詞的女人們擠到最後頭去,像個小丫頭般,無奈地尾隨在眾人身後。她實在不懂,藺斐引沒事做啥邀她同行?不會是為了方才的事記恨在心中吧?
有可能嗎?他可是人人稱讚的都御史大人呢,豈會為了點小事而懷恨在心?況且她又不是故意的。
“華姑娘,你怎麼落在最後頭呢?”藺斐引突地停頓步伐,旋身,嘴角揚起令人心蕩神馳的笑容。
華晴嵐倒抽了口氣,瞪大眼讓醉人的微笑直撲而來,但伴隨著笑容的是周圍源源不盡的護意。倘若先前這群女子對她僅是頗有微詞,那麼,現下她可以非常肯定,這群女人恨死她了!
“後、後頭風景好。”好可怕!藺斐引不會是深知自身魅力,故意想陷害她吧?
“華姑娘真是愛說笑。”他已從旁人口中得知她姓華,因此故意在眾人面前顯示出與她的親密互動,算是回敬她的出賣。
藺斐引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會為了點小事而耿耿於懷,但他就是看不慣她置身事外的模樣,非得讓她一塊兒痛苦不可。
藺斐引對她愈是親切,笑容愈是燦爛,華晴嵐就愈有大禍臨頭的感覺。她敢以項上人頭保證,這男人絕對是在報復!
園中賞花,使華晴嵐背地裡吃了不少拐子,遭受不少白眼,她全憑臨行前爹娘一句“廣結善緣”才隱忍下來。若非爹娘有交代,她早發大火,將所有膽敢找她麻煩的人全都推人湖里,讓她們的腦袋瓜冷靜下來了!
至於始作俑者藺斐引更是教她氣得牙癢癢的,要她悶不吭聲、自認倒楣是不可能的事,她非得找他問個清楚不可。
突然間下起的霏霏細雨正好給了華晴嵐機會,禮部員外郎夫人擔心大夥兒在園中會淋濕受凍,忙讓家僕打傘接賓客們進到廳內避雨,順道喝碗薑湯祛寒。
家僕的加入與爭相避雨的千金小姐,使得場面混亂,藺斐引體貼地讓爭先恐後的眾千金先行離去。
“藺大人,可以藉一步說話嗎?”華晴嵐趁沒人留意到他們時開口,要與他把話說清楚。
“不知華姑娘想和在下說什麼?”藺斐引神情淡漠。
兩人暫時待在涼亭中避雨,藺斐引疏離有禮,華晴嵐則滿腹不滿,唯一相同的是,兩人臉上皆無笑容,氣氛頗為凝重。
“藺大人,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儘管敞開話來,私下玩著小動作,你不覺得自己很卑劣嗎?”火氣一上來,使得華晴嵐將不滿脫口而出,完全忘了該先為出賣他的事道歉。
“卑劣?””藺斐引劍眉輕輕一挑,為這詞感到新鮮,可從未有人罵過他卑劣。
“不用懷疑,你就是卑劣!虧得人人盡夸你是明察秋毫的好官,沒想到你為了點小事便斤斤計較,實在是可笑極了!”愈說愈火,她指著他的鼻頭便罵他浪得虛名。
“敢問華姑娘口中的小事所指為何?”藺斐引明知故問。
“不就是你請我保密,別將你的行踪洩漏出去一事嗎?”敢情他是貴人多忘事?她大刺刺地說出,也是在此時才猛然想起,她理虧在先,尚來不及道歉、獲得他的諒解,就噼哩啪啦地狂罵他。
倏地,她羞窘地摀住朱唇,以免又口不擇言地大罵他一頓。
“原來華姑娘將在下的請求記得一清二楚啊!既然華姑娘記得如此清楚,為何要食言呢?倘若華姑娘不願接受在下的請託,大可直接拒絕,何必心口不一?”他字字含刺帶諷,讓華晴嵐無從招架。
“其實,這是個誤會……”華晴嵐登時氣焰盡失,再也不敢張牙舞爪。
就在她要澄清的時候,禮部員外郎府中的家僕已再度撐傘來到涼亭接兩人。
“咱們待會兒再說。”藺斐引不想讓僕人在雨中久候,立即旋身要隨家僕回到大廳。可是我話都還沒說完啊! ”至少先聽她解釋完,再走也不遲吧?”
“莫非華姑娘認為,你所要說的話,重要到非得讓僕人執傘在雨中久候?”藺斐引有些慍怒,認為她是傲慢自私、只看得見自己的富家千金。
“不是的,我沒那個意思!”華晴嵐看著準備送他們回大廳的僕傭撐傘站在雨中,頓時懊惱不已。她總是顧前不顧後,一著急就忘了顧慮身旁的事,這不可好,讓藺斐引對她產生更多的誤會了。
“是嗎?”藺斐引冷冷一哼,壓根兒就不相信她。
“我是一時情急,真的!請相信我!”華晴嵐熱切地看著他,渴望他能相信。是真是假,藺斐引選擇存疑。他步下涼亭,與僕傭踅向大廳。
華晴嵐見他離去,亦讓僕傭為她撐傘,急忙跟上。這一回,她可沒傻得當著僕傭的面向他解釋,將他想避開那群千金小姐的事鬧得人盡皆知,但她卻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回到大廳後,就又沒辦法向他澄清致歉了。
“那個……藺大人……”她該怎麼當著僕人的面,請他再私下和她談談呢?
“待會兒再談。”
“好。”華晴嵐自討沒趣地閉上嘴巴。唉!她不該來參加禮部員外郎所辦的賞花宴,她與這裡的氛圍根本格格不入嘛!當初她怎麼會聽信爹娘所說,以為這裡會很有趣呢?
他們很快地來到大廳外,僕人有禮地告退後,藺斐引不急著進廳,以眼神示意她到一旁,讓她將想要說的話全說完。
“藺大人,其實這一切全都是誤會!”幸好,沒人注意到他們,她得以好好跟他澄清。
“這句話,你說過了。”他提醒她少說廢話。
“對,我說過了……不,我要說的是,當時我的確答應你了,只是我那時腦子一片糊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有人向我問及你的行踪,我便糊里糊塗地說了出來,我並不是故意的!”她一口氣將話說完,就怕又會有人出現打斷。
“就這樣?”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對!”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看他是否相信。
“我知道了。”藺斐引不說相信或是不相信她的說詞,僅是淡淡地落下一句話。
“啊?”她愣住了,這時候他不是該說“我相信你”,或者“我不相信你”嗎?怎麼會是一句“我知道了”?
“如果你話說完了,那麼我先行離去。”藺斐引壓根兒沒打算進到廳內,再次嘗受被眾家美人包圍的滋味。既然他已來露過臉,又待上好一會兒,姥姥那兒交代得過去即可。
“你不進廳裡喝杯薑茶?”他沒說要原諒她與否,就這麼離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不。”他回答得簡潔有力。 “可那是員外郎夫人特地命廚娘備上的。”他總該給主人一個面子吧?
“華姑娘好好品嚐吧。”他還有公務要忙,沒時間在這裡瞎耗。
“可是我還沒向你道歉呢!”這時總算想起來,她一句對不起都還沒說,難怪他先前只回她一句“我知道了”。她要鄭重地向他道歉,取得他的諒解,才不會被人說她沒家教。
“好,你可以道歉了。”她的確欠他一句對不起,等她道過歉後,就雨過天青,兩不相欠。
“藺大人,方才是我不對,希望你能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時的失誤,我保證下回絕不再犯。”她誠心誠意地向他道歉。
“華姑娘,我接受你的道歉,你我無須再將此事放在心上。”見她十分有誠意,藺斐引也接受了。
“還有,關於剛才我氣惱時所說的話,也希望藺大人別放在心上。”差點忘了先前她臭罵過他,這個也要說清楚,免得他又一副和她很熟的模樣,害她又得吃眾家千金小姐的拐子。
“好。”藺斐引爽快地答應。先前他也是被一堆女人給吵得心煩,才會故意製造出與她熟識的假象,現下他已心平氣和,又怎會像她所說的,玩著小花招來讓她不好過?
“你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大好人!”他的諒解,使華晴嵐鬆了口氣。
“華姑娘趕緊入廳吧!我先走了。”外頭下著雨,天候更為沁冷了。雖然先前他們處得不是很愉快,但他並不希望她因此受寒,“藺大人慢走。”撥雲見日的華晴嵐微笑地恭送他,轉身進廳。
“華姑娘,你可見到藺大人了?”坐在廳內喝薑湯烤火的富家千金們,見到華晴嵐最後人廳,劈頭就問。
“有啊!”華晴嵐被問得太突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傻呼呼地再次點頭。
“那他人呢?怎麼不見他人廳?”又一人追問。
“他說他要走了。”華晴嵐的纖指指向他離去的方向。
瞬間,在場的千金小姐們馬上放下手中的茶盅,嘩然起身追藺斐引,非得在他離去前攔下人來不可。華晴嵐看著她們一窩蜂地往外跑後,才再次驚愕地發現她又說錯話了,闖禍內疚的眼兒對上廳內正對她不滿皺眉的青年才俊們。
原來他們先前藉故離開,已先行一步來到廳內吟詩作對,當千金小姐們為了避雨來到廳內後,青年才俊們未見藺斐引的身影,正想趁他出現前,再次在千金小姐們面前一層長才的,孰料不識相的華晴嵐再度為她們指引方向,壞了他們的好事!
“呵呵……這個……那個……”華晴嵐再蠢也曉得青年才俊們對她很是不滿,她幹乾地笑了兩聲,想要解釋。然而,青年才俊們有志一同地冷哼一聲後,全都別過臉去,完全不理會她,使她困窘不已,悄悄退至廊下。
“都是“廣結善緣”的錯!”到了無人的廊下,忿恨的小手成拳,敲著腦袋瓜。
本來是要來結交朋友的,現下不僅朋友沒交成,反而樹立了不少敵人。莫非闖禍也講究天分,而她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不可好,好不容易取得藺大人的諒解,為何我要多嘴地說出他的去向?為何我就不能先想再說呢?”這次真的完了!第一次可說不是有意的,第二次再辯稱不是故意的,誰會相信?
華晴嵐煩躁地在長廊上來回走動,想著解決的方法,結果方法尚未想到,即見藺斐引臉色鐵青地被眾家千金小姐們簇擁回來。
兩人的視線相互對上,華晴嵐從藺斐引眼中看見了忿怒與不信任,她尷尬地想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沒膽承接他狂燃的怒焰啊……
第二章
宣武門大街上,人潮熙來攘往,小販商家在街頭叫賣,熱鬧非凡。
人潮中,一尊會走動的金身正緩步移動著,人人見到華晴嵐穿金戴銀的誇張打扮,皆忍俊不禁。這華府一家的打扮,不管看多少次,都令人感到驚嘆。
華晴嵐與貼身丫鬟小倩一道走進一家古董店,華晴嵐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看著架上陳列的古董。
“小姐,你最近是怎麼了?為何老是垮著張臉?”小倩關心地問道。
自從前些日子參加禮部員外郎家舉辦的賞花宴後,三小姐就變得怪怪的,常常抱頭大叫,不然就是拿頭撞壁,似乎正為某件事感到困擾。但不管大夥兒怎麼問,三小姐的嘴就是緊得猶如蚌殼,不肯透露隻字片語。
那天,她也陪著三小姐去參加了賞花宴,不過身為丫鬟的她被帶到小廳,和其他府第的家僕聚在一塊兒,根本就無從得知三小姐究竟出了什麼事。如今見三小姐愁眉不展,要她如何不擔心?
“唉,別再問了……”華晴嵐幽幽地長嘆了口氣,再次氣惱自己的蠢笨。為何她就不能聰明點兒?明明好不容易取得了藺斐引的諒解,結果沒三兩下,她就又洩漏他的踪跡,使他臉色陰沈,恨不得將她的嘴巴縫上。
回想起當天的情景,她至今仍覺得心驚膽顫。
當日,許是為了懲罰她再次食言,藺斐引在廳中不斷地將她帶入話題中,引得廳內眾家閨女護恨不已,而得不到眾家閨女垂青的青年才俊則怪她多事,使得她如坐釬氈。那天能熬過滿室敵意,倖存歸來,簡直不可思議啊!
“你都變成另一個人了,怎麼能不問?”小倩可不認為此事能等閒視之。
“小倩,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個嘴笨的傻子就成了。”華晴嵐語重心長地說。
“啊?”小倩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說自己。
“別管我的事了,今兒個咱們來這兒,可是要挑我爹五十大壽的賀禮,今天我非得挑出讓我爹最滿意的禮物來不可。”華晴嵐決定將困擾她的不快拋去。得罪藺斐引就得罪了吧,反正京城這麼大,他們活動的範圍又不同,況且他是個忙碌的都御史大人,她不可能會倒楣地遇上他的。
“是。”小倩心知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唯有放棄。
“這個太小了。”華晴嵐掠過松鶴長春圖樣的玉壺,確定她爹不會喜歡。
“華姑娘,你要找什麼樣的?要不要我來為你介紹?”由她的打扮,老闆已知她的身份,見她東挑西選了老半天,仍選不出想要的東西,便趨前詢問。
“老闆,你們這兒的古董有沒有又大又亮的?”華晴嵐說出最基本的要求。
“啊?又大又亮?”老闆怔怔地望著她瞧,腦中突然響起一句話——
又大又亮的,不就站在跟前嗎?
不過怕得罪客人,老闆硬是將話吞下,不敢道出。
“不錯。還有,要帶著吉祥意味的才成。”她再掠過有著福壽雙全圖案的雙耳壺。
“正巧小店昨日進了一尊彌勒佛佛像,外頭貼了一層金箔,包準華姑娘看了會喜歡!我這就去取來給姑娘瞧瞧。”老闆親自進內室取東西。這華姑娘的要求,證實了傳言不假——華府一家愛金如命哪!
“好。”華晴嵐趁著老闆去取彌勒佛時,繼續東瞧西瞧,突地,眼角瞥見一萼白玉雕成的菩薩,莊嚴慈悲,讓她情不自禁地湊上前細細觀看。
“小姐。老爺不會喜歡的。”小倩提醒她。
“我知道,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我的眼睛就是無法自它身上移開。”她完全被吸引住了,當下想放棄貼有金箔的彌勒佛,選擇這尊菩薩。
“華姑娘,我取來了。”老闆喜孜孜地取出笑彌勒。昨兒個買下這尊笑彌勒時,還擔心沒人會購買,沒想到今兒個客人就上門了,運氣真不錯呢!
“老闆,你能不能把這尊菩薩拿下來讓我看仔細?”華晴嵐頭也不轉地問道。
“咦?它怎麼會放在這兒?華姑娘,真是對不住,這尊玉菩薩已經有人買了,八成是伙計忘了把他收起來。”老闆心裡暗自嘀咕著,她不是要又大又亮的東西嗎?這尊由上好白玉雕成的菩薩可夠不上她的標準呀!
“什麼?已經有人買了?”華晴嵐好不失望,回頭看著被老闆放在櫃上、金光閃閃的笑彌勒,再望向慈悲渡人的菩薩,她的心不禁動搖了起來。
“是的。”
“老闆,你還有沒有別尊玉菩薩?”明知父親不會喜歡玉雕的菩薩,可是她卻有股想要得到的衝動。
“華姑娘,別尊我這兒自然是有,但說實話,要再買到這種上等白玉雕成的菩薩,那是可遇不可求啊!”老闆指著櫃上另一尊玉質不佳、雕工也較不細緻的玉菩薩給她看。
“這兩尊的差別太大了。”見過最好的作品,其他的已是看不上眼,她失望地垂下肩頭。
“可不是。要不,華姑娘再瞧瞧其他玉雕的東西如何?”老闆心中犯嘀咕,但仍揚著笑努力介紹著。
“老闆,你有沒有辦法說服買家,將這尊玉菩薩讓給我?”或許她爹見到這尊玉菩薩後也會愛上,她如是說服自己。
“恐怕是沒有辦法,我不認為對方會肯割愛。”老闆愛莫能助地對她搖頭。
“老闆,你不試試怎麼知道?”華晴嵐不死心。
“啊!說人人到!華姑娘,買家來了,我自認沒辦法說服他,或許你可以嘗試看看。”老闆一見藺斐引出類拔萃的身影,便立即為她指點迷津。
順著老闆的指點,華晴嵐放眼望去,一瞧見藺斐引的身影,便暗叫了聲糟。才自信滿滿地認定不會與他狹路相逢的,豈料老天爺完全不賞臉,竟又讓她遇個正著,這時想避開已無退路了。
華晴嵐低垂著頭,努力移動腳步,縮到角落去,極力希望能將自個兒縮到最小,讓藺斐引不會瞧見她。
“藺大人,您來了!”老闆笑呵呵地跟藺斐引打招呼。
“童老闆。”藺斐引點點頭。
“小姐,你怎麼了?”小倩滿臉疑惑地看著努力將自己縮起、行為怪異的華晴嵐。
“咦?華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和藺大人談嗎?”童老闆也發現她突然跑到角落去,揚聲大喊著。
藺斐引眉眼不挑,看著龜縮在角落,卻依舊閃亮刺眼的華晴嵐。
“不知今日華姑娘有何指教?”他的語氣森冷凍人。
“許久不見,不知藺大人近來可好?”被逮著的華晴嵐打了個冷顫,厚著臉皮撐起笑容面對藺斐引,顧左右而言他,沒膽提出想要玉菩薩的話。
“華姑娘似乎胖了不少,看來是驗證了“食言而肥”這句話。”他語帶譏諷,不回答她的問題。
托她的福,賞花宴那日他被纏得雙耳隆隆作響,直到月上天際方得以脫身回府,回府後已是一身疲累,這還沒完,馬上又被姥姥召去,連番追問他有無看上哪戶人家的閨女,預備隔日即請媒人上門提親!
他好說歹說,說得口乾舌燥,好不容易才說服姥姥相信,他並沒有在賞花宴上和哪戶人家的閨女看對眼。
一想到那日所受的折騰,他就笑不出來,因此對一再出言欺騙的華晴嵐,自是無法給她好臉色。
“小姐有變胖嗎?我怎麼會沒感覺?”小倩一臉納悶不解。
“呵呵,藺大人真是……真是……”華晴嵐苦笑地接受他的嘲諷,這回可不敢再一時衝動地狂罵他了,畢竟是她對不起他,理當承受他的怒火。
“真是什麼?一針見血?”藺斐引挑了挑眉。
“華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同藺大人商量嗎?”童老闆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他只想知道玉菩薩最後的買家是誰,他該向誰收錢?
華晴嵐一得知他是買家後,遲遲不敢再提起想買下玉菩薩的主意,只想儘早離開,哪還有膽子跟他提?
“不知華姑娘想和在下商量什麼?”銳利的目光,狠厲地射向膽顫心驚的華晴嵐,“呵、呵呵……不是什麼大事,就不勞藺大人了。”華晴嵐雙手努力擺動,一副沒事的模樣。
“可是華姑娘你不是很喜歡這尊玉菩薩,方才還一直想請藺大人割愛嗎?”童老闆不解,將華晴嵐極力想隱瞞的事給說了出來。
阻止童老闆不及的華晴嵐,實在很想拿針線將老闆的嘴給縫起來。此刻,她終於能體會到當日藺斐引所承受的痛苦了。
“恕我眼拙,不知華姑娘居然會喜歡玉菩薩。”
“呵呵,人都是會改變喜好的嘛……”笑吧,盡量地笑她吧,她絕不會惡言相向的。她忍!用力忍!
“話是沒錯,不過華姑娘的喜好轉變似乎是天差地別。”他淡淡嘲諷。賞花宴後,對華府的事他陸續聽了許多,也有了些許了解。
“呵呵……”她繼續陪笑,所謂伸手下打笑臉人,只要她努力笑得燦爛點,也許他就不會那么生氣了。
藺斐引見她不知反省地微笑著,覺得刺眼得很。
“那尊玉菩薩恕我無法割愛。”他告訴自己,別被她的蠢笑給激怒了。
“我明白,完全能明白!”她用力點頭,不敢有強求他割愛的意思,笑容繼續維持。
“你該慶幸自己不是男人。”如果她是男人,他不會容許她的嘲弄與一再背信。
“啊?為什麼?”疑問使她收起已經僵住的微笑,笑了這麼久,她的嘴巴都酸了。
“你說呢?”
“呃……我的確該慶幸自己是女人。”華晴嵐想了想,明了他言下之意——當她是女人時,他已經用言語刺得她體無完膚了,如果她是男人,很可能會被他狠狠地教訓一頓。
不對!現下不是慶幸的時候,而是要與他化干戈為玉帛,總不能讓他一直誤會啊!不過,這回該怎麼解釋?他還會信嗎?
華晴嵐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該從何說起自己的蠢笨,可是她的確欠他一個道歉,這事沒辦法永遠拖下去,得鼓起勇氣才行!
“藺大人,關於賞花宴那天的事……”她硬著頭皮開口。
“你要說你不是故意的?這是個誤會?”他幫她說。
“對!你怎麼知道?”她驚奇地看著他,猜測他是否有看穿別人心思的能力。
“這話你上回已經說過,而且說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馬上就又做出相同的事來。華姑娘是否認為在不是傻子,會再聽信你一次?”藺斐引拒絕再上當。
“不是的!藺大人,你怎麼會是傻子?我才是傻子!我真的不曉得自己當時是怎麼回事,居然忘了對你的承諾,糊里糊塗地就又告訴大家你在哪兒… …”唉,如果她能機靈點就好了。
“如果你是我,可會相信這樣可笑的說詞?”藺斐引挑眉問。
“……不會。”她沮喪地垂下雙肩。是啊!連她都不信了,如何強求他相信?
“很好。”愚蠢的對話到此結束,他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
“藺大人,我真的覺得很抱歉。”她發自內心,由衷地感到抱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希冀他能相信她的誠意。
“算了,事情就到此結束。”藺斐引嘆了口氣。不論她是故意或是無心,事情已經發生,再和她計較無半點意義,何況他的心思不該被這樁小事佔據,不如算了。
“這麼說,藺大人是願意原諒我了?”華晴嵐見他無意再追究,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快樂地向他道謝。
“對。”原諒歸原諒,並不表示他就會微笑以對。
“藺大人,謝謝你!真的是太謝謝你了!”華晴嵐如釋重負,街上前想要更真誠地向他道謝。
誰知她沖得太快,一股腦兒地撞到櫃子,使得檯面上的玉菩薩與笑彌勒搖搖欲墜。
“啊!”一旁的童老闆見狀,抱頭大叫,閉上眼不敢看下去。
藺斐引眼明手快,一手撈一個,及時救下玉菩薩與笑彌勒,卻也因此無暇顧及華晴嵐,讓她當場跌了個難看的狗吃屎。
“好痛!”華晴嵐全身上下都痛,但最疼的是自尊!為何在他面前,她什麼也做不好?
“小姐!”小倩見狀,忙拉起她。
“幸好藺大人好身手,救下了這對寶貝。”老闆沒聽見預期的破碎聲,睜開眼瞧,便見玉菩薩與笑彌勒好端端地在藺斐引掌中,當下對他敬佩不已。
“華姑娘,你沒事吧?”藺斐引看著被扶起的華晴嵐,客套地詢問了下。
“沒、沒事。”華晴嵐窘得不好意思抬頭看他,真是丟死人了。
“小姐,你明明跌得那麼重,手掌都磨破皮了,怎麼會沒事?”小倩大聲為她抱屈。這藺斐引與童老闆都太過分了,只關心古董有沒有事,完全不管她家小姐死活!
“小倩,別再說了。”華晴嵐懊惱地對小倩使眼色,她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了,偏偏小倩硬是要為她抱不平。
“華姑娘還是給大夫瞧瞧有沒有傷著哪兒會比較好。”藺斐引也覺得自己只顧著搶救玉菩薩與笑彌勒是過分了點,再怎麼說,華晴嵐都是個姑娘家,不論他對她的觀感為何,理當救她才是。
“藺大人說得是。對不起,我先行一步。小倩,咱們走吧。”華晴嵐低垂著頭,拉著小倩,想快點離開這讓她丟盡顏面的古董店。
“華姑娘慢走。”藺斐引目送她離開。
“華姑娘,改明兒個你可以再上小店逛逛,我保證會買進更多又大又亮的古董讓你挑個過癮啊!”為了保住華晴嵐這個客戶,老闆大喊。他這一大喊,讓尚未走遠的華晴嵐心裡不住地犯嘀咕,責怪老闆不該當著藺斐引的面特意強調“又大又亮的東西”,和藺斐引手上那尊上等的玉菩薩一比,感覺上就差很多,根本沒得比啊,要她往後見著藺斐引,哪還抬得起頭來?
討厭!討厭!為何她在別人面前很正常,卻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他對她的印像已經不太好了,再繼續這樣下去豈不是更差?
心煩意亂之下,她走得急忙,偏又想知道藺斐引聽到她想買又大又亮的古董會有什麼感覺,因此好奇地回頭望,只見他唇角勾起一抹奪魂攝魄的微笑,她絕望地叫了聲糟。他果然在嘲笑她,可惡!
童老闆的話帶給藺斐引無限想像,他想像著華晴嵐要的”又大又亮的東西”,可能是一面大金牌、一座黃金打造的屏風,或者是擺在佛寺裡的大佛,這些全都金光閃耀,符合她的要求。
想到她置身於一堆金光閃亮的物品中間,而且同樣的刺眼,那畫面肯定十分有趣,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正好被她給看見了。
見到她一張小臉瞬間爆紅,一副很尷尬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加深唇角的笑。許是賞花宴那天她帶給他的印象太差,以至於他面對她時會不自覺地將她當成被他審問的犯人,無法給予好臉色。
假如換個角度來看待整件事,其實並不如他想的糟,嚴格說來還帶點趣味,他應當要輕鬆以對才是啊!
隨後離開古董店的藺斐引帶著玉菩薩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對於商販販售的物品,並無多大興致,一心只想將手中的玉菩薩帶回去給姥姥,討老人家歡心。
突地,他眼角瞥見一名十來歲左右、全身髒污的小男孩,趁著衣著華貴的行人佇足購買商家販售的物品而不備時,偷竊其荷包。由男孩乾淨俐落的手法看來,即知他已運用相同方法行竊得逞多次。
藺斐引眉間一擰,不動聲色地尾隨得逞的男孩走過大街,來到僻靜的小巷。
男孩未曾發覺他的跟踪,自以為順利得手,喜孜孜地自懷中掏出得手的三個荷包,打開來計算今日的收穫。
“把不屬於你的還回去。”藺斐引不疾不徐地命道。
男孩猛然一驚,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神色警戒,揣緊掌中的荷包,瞪向衣著樸素,但仍可以由上好的衣料瞧出對方身份顯貴的男人。
“別多管閒事!”阿忘抿著唇,像頭小獸般,凶狠地張牙舞爪。
“難道沒有人教導過你,不可竊取他人財物嗎?”藺斐引未將他的虛張聲勢放在眼裡,沉著聲與他講道理。
阿志嗤了聲,將他的說教當成是在說笑,骨碌碌的眼瞳靈活地轉了轉後,轉身跋腿就跑!
男孩的動作快,藺斐引卻比他更快。當男孩起了逃跑的念頭,馬上就被他看穿了,且被他像拎小野貓般地拎起,如何也逃脫不得。
“他奶奶的!放開我!你抓著我做什麼?!快點放開我!”被拎起的阿志惱怒地大吼,小臉脹紅,揮動手腳想要攻擊眼前的男人,卻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令他更加火大。
“嘴巴放乾淨點!不然我把你丟進水里,讓你好好將嘴巴洗乾淨。”藺斐引警告他,語調仍維持一慣的低沈冷靜。
“他奶奶的!我就是嘴巴臭怎樣?你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麼英雄好漢?”阿志不怕死,繼續挑釁。
“你究竟是要還回去,或是要我把你送進宮府,讓你爹娘因此而蒙羞?”藺斐引給他自個兒選擇。
“我就是要偷光你們這些為富不仁、殘害善良老百姓的有錢人!打死我也不會還回去!我爹娘早就被你們給害死了,想送我進官府就送吧!反正十八年後,我又會是一條好漢!”阿志骨頭硬,嘴巴更硬,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爹娘被誰害死了?”藺斐引一怔,放下他,追問。
甫獲自由的阿志腳底抹油,再度想溜,偏又被他一把抓起。
“原來你是想逃,才會編出謊言來騙我。”真不能小看這孩子。
“我是想逃沒錯,但我沒編謊言來騙你!”阿志怒吼,爹娘含恨而死,這事兒豈能胡說八道?
“既然你沒說謊騙我,那麼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藺斐引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使得一個孩子渾身充滿忿恨與不平。
“你知道那麼多做什麼?你和那些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有錢人,有何不同?”在阿志心中,所有有錢有勢的人全都是惡人!
“你若什麼都不說,怎麼知道我和他們有何差別?或者,你只敢大聲嚷嚷憎恨,卻沒有勇氣道出所遭遇到的不平?”藺斐引故意用話激他。
“誰說我沒有勇氣?!”阿志氣忿男人質疑他的勇氣。
“很好,既然有勇氣,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說出來,再來判定我是否和欺壓你的人為一丘之貉。”藺斐引放下他,讓他得以好好把話說清楚。
“好,那你聽仔細了!”不管他遇上的是否為惡人,反正在這世間,他一個親人也沒有,如果死了,還可以到地府和爹娘重聚,倒也不蝕本。
阿志將他的身世原原本本道出。他的父親是個秀才,在城西的私塾當老師,他娘溫婉美麗,平時在家中繡花貼補家用,一家三口雖然過得不富裕,但也得以溫飽,過得很幸福。
怎料到,城裡有名的曹大善人有一天無意瞧見他娘的美貌,竟起了歹念,先是假意與他爹友好,而後設局讓他爹不小心打破價值連城的古董,最後在他爹賠償不起高價的古董時,派人強行帶走他娘,說是要抵債!
恩愛夫妻硬是被拆散開來,他爹左思右想,終於明了這是曹大善人設的局,於是告官去,豈料順天府尹和曹大善人素來友好,早就被曹大善人收買,因此顛倒黑白,硬是說他爹誣陷京城的大好人,當庭杖責一百大板。他爹是個文人,怎堪杖打?且衙役在順天府尹的指使下,皆往死裡打,一百大板沒打完,他爹便死了;他娘也因不願受辱,咬舌自盡,留下他孤伶伶一個人。他想為父母申冤,求助大人,得來的全是一陣怒罵與責打,因為根本就沒人相信向來造橋鋪路、開倉派糧的曹大善人會作惡。
阿志不僅求助無門,還遭受奚落責打,因此他深信所有人都一樣欺善怕惡,人人永遠只會相信有錢有勢的人所說的話,他亦不再期待會有人為死去的爹娘出頭了。
“怎樣?你也要罵我惡意詆毀曹大善人對吧?”阿志睨著他瞧,等著即將隨之而來的臭罵與責打。
“並沒有。你叫什麼名字?”藺斐引皺眉聽完男孩的陳述,難過著不管在什麼地方,相同的事總是一再發生,“你知道我的名字做啥?想要告訴曹大善人,要他斬草除根是嗎?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怕他!我叫關清志!”阿志聲若洪鐘地報上大名。
“好,關清志,你有勇氣跟我走嗎?”他挑了挑眉,挑釁地問。
“你要我跟你上哪兒去?”阿志人小卻不笨,總要先問清楚,免得死得糊里糊塗。
“為你爹娘伸冤,如何?”
“你為何要幫我?”阿志狐疑地看著他。
“我不僅是在幫你,更是在幫助其他可能同樣受害,卻得忍氣吞聲的人。”他認為曹敬既然敢有恃無恐、強搶民女,那絕不是頭一回這麼做,大有可能以善人之名做為掩護,背地裡無惡不作多時了。不過,這些全都要詳盡調查才行。
“那你有啥本事?你要知道,作惡的人可是曹大善人啊?”阿志聽見他有意為死去的爹娘伸冤,小臉瞬間閃閃發亮,可是想到要治人人稱頌的曹敬可不簡單,小臉又瞬間黯淡無光。
“我雖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但已足以懲治惡人,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拔除像曹敬這樣的毒瘤,是他的責任。
“真的假的?”他真那麼厲害?
“是真是假,看了就知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找出曹敬的罪證,才有辦法定他的罪。”藺斐引要阿志明白;他不會馬上義憤填膺地拿把刀子去殺了曹敬,他會蒐集曹敬的罪證,讓曹敬正式伏法。
“好,我暫且相信你。”阿志本以為這輩子恐怕都報不了仇了,突然之間,有人說要替他伸冤,姑且不管是真是假,總要試過才知道。
“謝謝你肯相信我,但是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要把你偷來的荷包全部還給遺失的人。”藺斐引清楚記得被阿志偷走荷包的人的長相特徵。
“你還記得這件事啊?!”阿志鬼叫了聲。
“不錯。”藺斐引微微一笑,走在前頭,不怕阿志不肯跟上。
阿志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他可以不理會這男人的要求,轉頭就跑,可是為了報仇,就算再不情願,他也會硬著頭皮蠻幹的。然後,接下來就看眼前這個男人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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