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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9-21 11:13:47

前言:

好……好閃!素聞華府一家子愛金如命,偏愛黃金首飾,
今日一見果真不假,眼前這華晴嵐的裝扮實在令人驚艷,
不過最讓藺斐引困惑的是,她的腦袋瓜究竟是做啥用的?
除了當個針包、插滿頭釵外,就不能稍微思考一下下嗎?
明明都答應了不洩漏他的行踪給那些犯花痴的千金小姐,
結果咧,人家根本不需要對她嚴刑拷打、狠厲逼供,
只消問一句,她馬上交代得清清楚楚,連方向都給指了!
是怎樣?耍他啊?偏偏她很鄭重地道歉,害他只得忍下,
但剛說完不一會兒她又重蹈覆轍,這回連佛都要發火了!
看著她一臉無辜的表情,他告訴自己,再信她就是傻子!


楔子

華長耕,一個窮到三餐不繼,連老婆及四個孩子都快養不起的男人。  

一日,他在鄉間見到一名窮困潦倒,比他更為年長的男人因生病而倒臥在地,一時起了憐憫之心,將男子救回家中。

該男子名為李萬里,無家可歸、身無分文又身染疾病,古道熱陽的華長耕二話不說,盡心盡力地照料,他的妻子與四個女兒亦是如此相待。

於是,本來就很窮苦的華家多了李萬里後,生活過得更加困苦了。

但是華長耕一家並不引以為苦,依然苦中作樂,努力勤奮耕作,盼望能改善家計。

只是,家中多了李萬里,使得快要見底的米缸很快就見底了。

華長耕眼看再繼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和妻子商議,東湊西借,萬般辛苦才終於借到了一點銀兩,買了最貧脊、沒人要耕種的一小塊地,打算種點小米、大豆來填飽肚皮。

不知是否因做了善事,老天爺打賞來著,居然讓華長耕在耕種時挖出兩甕白銀,華長耕喜出望外,與家人一塊兒跪地謝天。

拿白銀償還前債後,華長耕再買了些肥沃的田地與牛牛來耕種、飼養。

他所種植的作物有了好收成,飼養的牛羊亦賣出好價錢。

 突然間,華長耕有了積蓄。

某日,他遇到了一名商人賤價出售沒人要的麥子,心想買些麥子也不錯,於是將麥子全買下來,怎知買下沒幾曰後,便聽聞有外地商人到鄉里高價收購麥子,華長耕趕緊再將麥子轉手賣出,賺得了更多銀兩。

許是財神爺上門來,短短幾年間,不管華長耕買什麼都賺,旁人眼中不值錢、沒人要的東西,到了他手中就成了寶,再轉手出去便為他帶來更多白花花的銀兩。

華家由原先窮到連狗都嫌的困苦人家變成富有人家,而被華長耕所救,本就精於帳務的李萬里為了報恩,便留下來幫忙管帳也幫忙出主意,使得華家成了該地最有錢的人家。

不知該說華長耕眼光獨到、運氣特別好又或是財神爺特別喜愛他,總之他的財富累積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華長耕作夢也想不到會有擺脫貧窮的一天,眼看著堆積在面前的財寶愈來愈多,而四個女兒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紀,但放眼鄉里,他實在是想不出有誰能配得上四個寶貝女兒。

他想了又想,雖然他已經很有錢了,不過總覺得還差那麼一點什麼,倘若四個女兒未來都能有個好婚配,他的人生就十全十美,再也沒有任何缺憾了。

為了四個女兒的幸福,華長耕當機立斷作下了一個決定——舉家搬離該地,上京挑女婿去!

華長耕深信京城裡有許多尚未婚配的貴族士紳,在那兒他準能為四個女兒擇一門好親事,成就四樁好姻緣!

受盡財神爺眷顧的華長耕到了京城後,是否能讓四個寶貝女兒受到月老的青睞,順利出閣呢?

 一切,全賴上天的安排……

第一章

禮部員外郎家於二月十五“花朝節”這天,依照往例附庸風雅,於自家花園辦了個賞花宴,廣邀京城名門閨秀、青年才俊齊聚一堂。

禮部員外郎家的賞花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每一年皆能促成不少良緣美事,所以受邀的未婚男女在這一天總是各顯神通,竭盡所能地讓自己成為最受矚目的那一個。

今年,華晴嵐因兩位姊夫出身顯赫,方使她有幸受邀,為了這次得來不易的選婿好機會,出門前爹娘可是對她耳提面命。要她努力打扮、好好表現。為了不使爹娘失望,在打扮上她可是加倍用心,所有貴重的珠寶首飾全都穿戴在身上,務求使人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過,令她失望的是,雖然她受邀了,可是其他同樣受邀的名門閨秀並不理會她,眾千金們掩唇嬌笑、婀娜多姿,和青年才俊們賞花談心,她三番四次試圖插入話題,眾人皆當沒聽見,將她晾在一旁,到了後來,她乾脆獨自窩在角落,不再做徒勞無功的努力。

“不理我就算了,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賞花、吃點心。”好重!華晴嵐用手扶了下發上的金雕芙蓉。她嘟著朱唇,手捧著一碟四色玫瑰糕,捻起一塊,徐徐放人口中咀嚼。

望著花園中談笑風生的年輕男女,她長嘆了口氣。今天恐怕是要讓爹娘失望了,甭說是男人了,連蜜蜂都懶得飛來招惹她,她哪有本事找到如意郎君啊?悶悶地再塞了塊糕點,倏地,眼前一亮。她嘴巴塞著玫瑰糕,驚愕地瞪大眼,看著忽然出現於眼前,長得俊美無儔的年輕男子。

 什麼叫貌比潘安?什麼叫謫仙出塵?直到今日,她華晴嵐終於明白了,男子朗目如星,鼻樑挺直,俊美得教人讚嘆,看傻眼的華晴嵐完全回不過神來。

“別說我在這裡。”藺斐引眉眼不挑地低道,動作迅速地隱身於有繁茂枝葉為輔的大柱後,未讓其他人發現他的出現。

“啊?”人美,連說話的嗓音都低沉迷人,華晴嵐完全沉浸在他驚人的美貌之中。

“總而言之,請姑娘予以協助。”大柱後的藺斐引再次要求。

“……好。”華晴嵐沒多想,便點頭答應。她的雙眼始終無法自他身上移開,正疑惑他的身份時,由他過人的容貌,腦海中馬上躍出答案——他定是皇上欽定最年輕的都御史大人,藺斐引。

今兒打她踏進禮部員外郎家的花園起,就听見與會的名門閨秀不住竊竊私語,說道都御史大人會出現,這可是禮部員外郎的夫人親口保證的。

每位姑娘一談及都御史大人無人不眼神迷濛、如痴如醉,語氣有掩不住的興奮,不住地說他相貌出塵、英明神武,出巡在外為皇上懲戒多少貪官污吏、乎反多少民冤。不僅如此,他的家世亦是無可挑剔,其父為內閣首輔,他的仕途簡直是一片光明璀璨,不可限量。現下見到他本人,見識到他外露的鋒芒,更加明白了他炙手可熱的原因。

“原來那些人全是陪襯品啊……”華晴嵐拉長脖子看著和千金小姐們笑開懷的青年才俊,不由得感到同情。他們大概不曉得,他們是藺斐引出現前被小姐們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遺吧?

看了看園中的青年才俊後,再轉頭看他,更覺光芒萬丈。

難得清閒的藺斐引壓根兒沒留意華晴嵐在說什麼,他雙手環胸,合上眼倚著樑柱,等待時間快速流轉。

年已二十有八的他在外巡守五年,今年回京,回到家中住,結果姥姥認為他年紀老大,卻尚未娶妻生子,憂心藺家香火無以為繼,逼他非得到禮部員外郎所辦的賞花宴走上一遭不可。他不願見姥姥每天故意當著他的面長吁短嘆,也不想老人家為了這點小事抑鬱寡歡,唯有硬著頭皮走一趟禮部員外郎府中。

但,他人出現並不表示就得從中挑選妻子。初回京,他還有許多事要忙,豈會有空將重心擺放在兒女私情上?他出現不過是想安了老人家的心,在這角落待上一會兒後,便要離去。只是,素來聽聞禮部員外郎邀請的名門閨秀皆是才德兼備、秀外慧中,萬萬都沒想到會在此見到做閃耀驚人裝扮的姑娘,閃痛了他的眼,也教他不得不懷疑,她是否受到極大的刺激,否則怎會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怕是連唱大戲的都難望其項背吧?

花園中與綻放花朵爭奇鬥豔的姑娘們久久不見藺斐引的身影,早巳等得不耐煩,藉故四下搜尋了起來。藺斐引聽見腳步聲,躲得更嚴密仔細了,不讓人瞧出他就藏身於樑柱後。

“你有沒有瞧見藺斐引都御史大人?”找著、找著,東家千金問上已不好意思大口吃四色玫瑰糕的華晴嵐。

“有。”華晴嵐看著眼前貴氣這人的千金小姐,愣愣地老實回答。

“真的?藺大人在哪兒?”東家千金一聽華晴嵐見過藺斐引,忙喜出望外地追問。本來不想自貶身份,開口和華晴嵐說話的,沒想到會有所收穫,看來不恥下問真是做對了!

“他就在柱子後。”華晴嵐指向藺斐引的藏身之處,耳邊迴響著出門前爹娘一再交代她要廣結善緣,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此方能給眾人留不好印象的一番話。她努力執行父母的交代,卻忘了先前答應藺斐引絕不洩漏他的行踪,等話脫口而出,才為時已晚地發現說錯話了,頓時臉色青白交接。

“藺大人,您在這裡做什麼?”東家千金一掌握到他的行踪。立即到柱後逮人,笑吟吟地眨眼問。

“我在這裡思考一些事情。”被逮著的藺斐引淡淡笑道,但眸光轉向華晴嵐時卻如利刀,狠狠地刺向她。是他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明明她已經答應不洩漏他的行踪了,結果無須嚴刑拷打、狠厲逼供,只消一個問句,她馬上就清楚交代出來? !

是他錯了,打從一開始就不該以為她能守密!

銳利的目光刺得華晴嵐好心虛,如果這時候她極力喊冤,說她不是故意的,他會不會相信?  

她無比歉疚地看著藺斐引,希望他別將此事放在心上,結果得到的是他的無視,她唯有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

“呵呵,果然是皇上最倚重的都御史大人,連休息時間都心心念念著國家社稷,我實在是太佩服您了!”東家千金崇拜地吃吃發笑。

“藺大人,我們等您好久了呢!”西家千金忙出聲吸引他的注意。

”藺大人,您沒出現,這裡實在是黯淡無光,無趣得很哪!”南家千金將他捧上了天。藺斐引的現身讓眾家千金小姐拋下身旁的青年才俊,蜂擁而至,全都圍繞在他身畔,你一言、我一語,雙眸帶著憧憬地睇望著他。

很快地,小小的空間塞滿了人,華晴嵐硬生生被擠了出去。她吃疼地看著外表嬌柔,實際勇猛無比的千金小姐們,這一瞬間,她頗同情快被生吞活剝的藺斐引,難怪他會要求她別洩漏他的行踪,想必是常常遇到相同的事吧!

才剛同情完藺斐引,她馬上發現原本志得意滿的青年才俊們全都嫉妒羨慕地看著藺斐引。

瞬間,華晴嵐腦中靈光一閃一一這不正是上天給予她的最好機會啊!先前她得和一堆女人爭奇鬥艷,好擄獲男人的目光,現下在場的姑娘除了她以外,目標皆放在藺斐引身上,她不趁此時大顯身手,更待何時?  

“公子,你們要不要一塊兒到涼亭去喝杯茶?”女人要大膽!千萬不可為了莫名的害羞而打退堂鼓。

“我不渴!華姑娘,你還是自己喝吧!”跟她喝?他寧願渴死!

“我在家中喝了一整壺茶才出門,現在脹得很,一點都不想喝。”要喝茶當然是要和看對眼的人一塊兒喝,怎能跟只孔雀?

青年才俊們見到問話的人是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華晴嵐,皆有志一同地搖首找藉口拒絕。

各式拒絕的藉口,使華晴嵐的笑容凝結在唇角,小臉就快垮下之際,再次響起爹娘的叮嚀。她不能被小小的挫折打敗!要愈挫愈勇,這才是華家人的精神!  

“不渴正好,不如大夥兒一塊兒賞花如何?”再接再厲的華晴嵐迅速堆起笑臉,提出邀請。

“剛才我在園子逛了一大圈,該看的花也看夠了,就不去了。”腳底抹油,溜了再說,免得被纏上。

“我也是!”家裡不缺佛像,犯不著請尊金身回家供著,溜!

華晴嵐又面對了一連串的拒絕,他們個個跑得比飛的還要快,讓她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明明她已經照爹娘的吩咐死命巴上了,為何仍沒人肯賞光?他們連虛應一下都不願,讓她無計可施,也提不起力氣再堆起笑臉追著青年才俊跑了。看來,爹娘想要藉由賞花宴將她成功嫁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另一頭的藺斐引被纏得脫不了身,始終以生疏有禮的微笑回應諸位佳人的嬌言軟語。

“藺大人,您才剛到,不如咱們一塊兒到花園去賞花如何?”良辰美景,非得讓藺斐引見識何謂人比花嬌?

“可不是,園中百花盛開,藺大人如不能好好欣賞,豈不可惜?”千金小姐們七嘴八舌,簇擁著他,讓藺斐引沒有脫身的機會,非要和他好好地在園子裡逛逛不可。

擺脫不了女人的包圍,鼻間所聞盡是濃郁的困脂水粉味,紅濫濫的朱唇,看在他眼中是駭人的血盆大口。

再這樣下去,他的頭絕對會疼到爆開來!他真心認為,再狡猾難纏的貪官污吏,都沒這群女人來得可怕,倏地,眼角瞥見落寞地站在一旁的華晴嵐,藺斐引不得不將此刻進退兩難的窘境歸咎於她。若非她食言,此刻他還快樂舒服地藏身於樑柱後,無鬚麵對這些吱喳吵鬧聲。  

“遊園倒是個不錯的提議。姑娘,你也一塊兒來吧!”藺斐引故意不讓她置身事外,揚高聲邀請她加入,讓她一起嚐嚐被麻雀包圍的滋味。圍在藺斐引身邊的千金閨秀見他竟對華晴嵐有特別待遇,每個人皆目光含妒地瞪向她,有的甚至還上下輕蔑地打量過她一遍,不解她何德何能,令藺斐引另眼相待。

“呃……謝謝藺大人的邀請,我待在這裡就成。”華晴嵐感受到眾家

藺斐引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更是眾家千金覬覦的乘龍快婿,她可不想閒著沒事上前湊熱鬧,惹來一身腥。

“我瞧姑娘似乎很想到園中走走看看,姑娘何需客氣?”藺斐引揚起一記足以使人心急遽加速的笑容,不容她拒絕。

“我、我在這裡吃點心就成了。”華晴嵐幹乾笑著,揚著手中的四色玫瑰糕,再次拒絕。

“既然藺大人都開口邀請了,華姑娘就和我們一道兒賞花去吧。”說話的北家千金臉色難看萬分,因藺斐引開口邀請粗俗的華晴嵐加入一事而感到不快,但為了顯示自己的雍容大度,硬是勉強自己降低身份說服華晴嵐。  

“可不是,華姑娘不會是不願與我們同行吧?”西家千金也加入,要華晴嵐最好搞清楚,能讓她加入已是給她莫大的殊榮,真正覺得委屆、辱沒身份的可是高貴的她們!

“當然不是,能和各位同行是我的榮幸。”廣結善緣!廣結善緣!假如她再不賞臉同行,恐怕會被藺斐引的愛慕者給殺了,就地掩埋直接當花肥。  

“那就一起走吧!”傲慢的南家千金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隨即揚著嬌美的笑靨,對藺斐引眨眨眼兒。

華晴嵐被這群對她頗有微詞的女人們擠到最後頭去,像個小丫頭般,無奈地尾隨在眾人身後。她實在不懂,藺斐引沒事做啥邀她同行?不會是為了方才的事記恨在心中吧?

 有可能嗎?他可是人人稱讚的都御史大人呢,豈會為了點小事而懷恨在心?況且她又不是故意的。  

“華姑娘,你怎麼落在最後頭呢?”藺斐引突地停頓步伐,旋身,嘴角揚起令人心蕩神馳的笑容。

華晴嵐倒抽了口氣,瞪大眼讓醉人的微笑直撲而來,但伴隨著笑容的是周圍源源不盡的護意。倘若先前這群女子對她僅是頗有微詞,那麼,現下她可以非常肯定,這群女人恨死她了!

  “後、後頭風景好。”好可怕!藺斐引不會是深知自身魅力,故意想陷害她吧?

“華姑娘真是愛說笑。”他已從旁人口中得知她姓華,因此故意在眾人面前顯示出與她的親密互動,算是回敬她的出賣。

藺斐引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會為了點小事而耿耿於懷,但他就是看不慣她置身事外的模樣,非得讓她一塊兒痛苦不可。

藺斐引對她愈是親切,笑容愈是燦爛,華晴嵐就愈有大禍臨頭的感覺。她敢以項上人頭保證,這男人絕對是在報復!

園中賞花,使華晴嵐背地裡吃了不少拐子,遭受不少白眼,她全憑臨行前爹娘一句“廣結善緣”才隱忍下來。若非爹娘有交代,她早發大火,將所有膽敢找她麻煩的人全都推人湖里,讓她們的腦袋瓜冷靜下來了!

至於始作俑者藺斐引更是教她氣得牙癢癢的,要她悶不吭聲、自認倒楣是不可能的事,她非得找他問個清楚不可。

突然間下起的霏霏細雨正好給了華晴嵐機會,禮部員外郎夫人擔心大夥兒在園中會淋濕受凍,忙讓家僕打傘接賓客們進到廳內避雨,順道喝碗薑湯祛寒。

家僕的加入與爭相避雨的千金小姐,使得場面混亂,藺斐引體貼地讓爭先恐後的眾千金先行離去。

“藺大人,可以藉一步說話嗎?”華晴嵐趁沒人留意到他們時開口,要與他把話說清楚。

  “不知華姑娘想和在下說什麼?”藺斐引神情淡漠。

兩人暫時待在涼亭中避雨,藺斐引疏離有禮,華晴嵐則滿腹不滿,唯一相同的是,兩人臉上皆無笑容,氣氛頗為凝重。

“藺大人,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儘管敞開話來,私下玩著小動作,你不覺得自己很卑劣嗎?”火氣一上來,使得華晴嵐將不滿脫口而出,完全忘了該先為出賣他的事道歉。

“卑劣?””藺斐引劍眉輕輕一挑,為這詞感到新鮮,可從未有人罵過他卑劣。

“不用懷疑,你就是卑劣!虧得人人盡夸你是明察秋毫的好官,沒想到你為了點小事便斤斤計較,實在是可笑極了!”愈說愈火,她指著他的鼻頭便罵他浪得虛名。

“敢問華姑娘口中的小事所指為何?”藺斐引明知故問。

“不就是你請我保密,別將你的行踪洩漏出去一事嗎?”敢情他是貴人多忘事?她大刺刺地說出,也是在此時才猛然想起,她理虧在先,尚來不及道歉、獲得他的諒解,就噼哩啪啦地狂罵他。

倏地,她羞窘地摀住朱唇,以免又口不擇言地大罵他一頓。

“原來華姑娘將在下的請求記得一清二楚啊!既然華姑娘記得如此清楚,為何要食言呢?倘若華姑娘不願接受在下的請託,大可直接拒絕,何必心口不一?”他字字含刺帶諷,讓華晴嵐無從招架。

“其實,這是個誤會……”華晴嵐登時氣焰盡失,再也不敢張牙舞爪。

就在她要澄清的時候,禮部員外郎府中的家僕已再度撐傘來到涼亭接兩人。

“咱們待會兒再說。”藺斐引不想讓僕人在雨中久候,立即旋身要隨家僕回到大廳。可是我話都還沒說完啊! ”至少先聽她解釋完,再走也不遲吧?”

“莫非華姑娘認為,你所要說的話,重要到非得讓僕人執傘在雨中久候?”藺斐引有些慍怒,認為她是傲慢自私、只看得見自己的富家千金。

“不是的,我沒那個意思!”華晴嵐看著準備送他們回大廳的僕傭撐傘站在雨中,頓時懊惱不已。她總是顧前不顧後,一著急就忘了顧慮身旁的事,這不可好,讓藺斐引對她產生更多的誤會了。

“是嗎?”藺斐引冷冷一哼,壓根兒就不相信她。  

“我是一時情急,真的!請相信我!”華晴嵐熱切地看著他,渴望他能相信。是真是假,藺斐引選擇存疑。他步下涼亭,與僕傭踅向大廳。

華晴嵐見他離去,亦讓僕傭為她撐傘,急忙跟上。這一回,她可沒傻得當著僕傭的面向他解釋,將他想避開那群千金小姐的事鬧得人盡皆知,但她卻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回到大廳後,就又沒辦法向他澄清致歉了。

“那個……藺大人……”她該怎麼當著僕人的面,請他再私下和她談談呢?

  “待會兒再談。”

“好。”華晴嵐自討沒趣地閉上嘴巴。唉!她不該來參加禮部員外郎所辦的賞花宴,她與這裡的氛圍根本格格不入嘛!當初她怎麼會聽信爹娘所說,以為這裡會很有趣呢?

他們很快地來到大廳外,僕人有禮地告退後,藺斐引不急著進廳,以眼神示意她到一旁,讓她將想要說的話全說完。

“藺大人,其實這一切全都是誤會!”幸好,沒人注意到他們,她得以好好跟他澄清。

“這句話,你說過了。”他提醒她少說廢話。

“對,我說過了……不,我要說的是,當時我的確答應你了,只是我那時腦子一片糊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有人向我問及你的行踪,我便糊里糊塗地說了出來,我並不是故意的!”她一口氣將話說完,就怕又會有人出現打斷。

“就這樣?”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對!”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看他是否相信。

“我知道了。”藺斐引不說相信或是不相信她的說詞,僅是淡淡地落下一句話。

“啊?”她愣住了,這時候他不是該說“我相信你”,或者“我不相信你”嗎?怎麼會是一句“我知道了”?

“如果你話說完了,那麼我先行離去。”藺斐引壓根兒沒打算進到廳內,再次嘗受被眾家美人包圍的滋味。既然他已來露過臉,又待上好一會兒,姥姥那兒交代得過去即可。

“你不進廳裡喝杯薑茶?”他沒說要原諒她與否,就這麼離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不。”他回答得簡潔有力。 “可那是員外郎夫人特地命廚娘備上的。”他總該給主人一個面子吧?

“華姑娘好好品嚐吧。”他還有公務要忙,沒時間在這裡瞎耗。

“可是我還沒向你道歉呢!”這時總算想起來,她一句對不起都還沒說,難怪他先前只回她一句“我知道了”。她要鄭重地向他道歉,取得他的諒解,才不會被人說她沒家教。

“好,你可以道歉了。”她的確欠他一句對不起,等她道過歉後,就雨過天青,兩不相欠。

“藺大人,方才是我不對,希望你能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時的失誤,我保證下回絕不再犯。”她誠心誠意地向他道歉。

“華姑娘,我接受你的道歉,你我無須再將此事放在心上。”見她十分有誠意,藺斐引也接受了。

“還有,關於剛才我氣惱時所說的話,也希望藺大人別放在心上。”差點忘了先前她臭罵過他,這個也要說清楚,免得他又一副和她很熟的模樣,害她又得吃眾家千金小姐的拐子。

  “好。”藺斐引爽快地答應。先前他也是被一堆女人給吵得心煩,才會故意製造出與她熟識的假象,現下他已心平氣和,又怎會像她所說的,玩著小花招來讓她不好過?

“你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大好人!”他的諒解,使華晴嵐鬆了口氣。

“華姑娘趕緊入廳吧!我先走了。”外頭下著雨,天候更為沁冷了。雖然先前他們處得不是很愉快,但他並不希望她因此受寒,“藺大人慢走。”撥雲見日的華晴嵐微笑地恭送他,轉身進廳。

“華姑娘,你可見到藺大人了?”坐在廳內喝薑湯烤火的富家千金們,見到華晴嵐最後人廳,劈頭就問。

“有啊!”華晴嵐被問得太突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傻呼呼地再次點頭。  

“那他人呢?怎麼不見他人廳?”又一人追問。

“他說他要走了。”華晴嵐的纖指指向他離去的方向。

瞬間,在場的千金小姐們馬上放下手中的茶盅,嘩然起身追藺斐引,非得在他離去前攔下人來不可。華晴嵐看著她們一窩蜂地往外跑後,才再次驚愕地發現她又說錯話了,闖禍內疚的眼兒對上廳內正對她不滿皺眉的青年才俊們。

原來他們先前藉故離開,已先行一步來到廳內吟詩作對,當千金小姐們為了避雨來到廳內後,青年才俊們未見藺斐引的身影,正想趁他出現前,再次在千金小姐們面前一層長才的,孰料不識相的華晴嵐再度為她們指引方向,壞了他們的好事!

“呵呵……這個……那個……”華晴嵐再蠢也曉得青年才俊們對她很是不滿,她幹乾地笑了兩聲,想要解釋。然而,青年才俊們有志一同地冷哼一聲後,全都別過臉去,完全不理會她,使她困窘不已,悄悄退至廊下。

“都是“廣結善緣”的錯!”到了無人的廊下,忿恨的小手成拳,敲著腦袋瓜。

本來是要來結交朋友的,現下不僅朋友沒交成,反而樹立了不少敵人。莫非闖禍也講究天分,而她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不可好,好不容易取得藺大人的諒解,為何我要多嘴地說出他的去向?為何我就不能先想再說呢?”這次真的完了!第一次可說不是有意的,第二次再辯稱不是故意的,誰會相信?

華晴嵐煩躁地在長廊上來回走動,想著解決的方法,結果方法尚未想到,即見藺斐引臉色鐵青地被眾家千金小姐們簇擁回來。

兩人的視線相互對上,華晴嵐從藺斐引眼中看見了忿怒與不信任,她尷尬地想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沒膽承接他狂燃的怒焰啊……

第二章

宣武門大街上,人潮熙來攘往,小販商家在街頭叫賣,熱鬧非凡。

人潮中,一尊會走動的金身正緩步移動著,人人見到華晴嵐穿金戴銀的誇張打扮,皆忍俊不禁。這華府一家的打扮,不管看多少次,都令人感到驚嘆。

華晴嵐與貼身丫鬟小倩一道走進一家古董店,華晴嵐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看著架上陳列的古董。

“小姐,你最近是怎麼了?為何老是垮著張臉?”小倩關心地問道。

自從前些日子參加禮部員外郎家舉辦的賞花宴後,三小姐就變得怪怪的,常常抱頭大叫,不然就是拿頭撞壁,似乎正為某件事感到困擾。但不管大夥兒怎麼問,三小姐的嘴就是緊得猶如蚌殼,不肯透露隻字片語。  

那天,她也陪著三小姐去參加了賞花宴,不過身為丫鬟的她被帶到小廳,和其他府第的家僕聚在一塊兒,根本就無從得知三小姐究竟出了什麼事。如今見三小姐愁眉不展,要她如何不擔心?  

“唉,別再問了……”華晴嵐幽幽地長嘆了口氣,再次氣惱自己的蠢笨。為何她就不能聰明點兒?明明好不容易取得了藺斐引的諒解,結果沒三兩下,她就又洩漏他的踪跡,使他臉色陰沈,恨不得將她的嘴巴縫上。

回想起當天的情景,她至今仍覺得心驚膽顫。

當日,許是為了懲罰她再次食言,藺斐引在廳中不斷地將她帶入話題中,引得廳內眾家閨女護恨不已,而得不到眾家閨女垂青的青年才俊則怪她多事,使得她如坐釬氈。那天能熬過滿室敵意,倖存歸來,簡直不可思議啊!

“你都變成另一個人了,怎麼能不問?”小倩可不認為此事能等閒視之。  

“小倩,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個嘴笨的傻子就成了。”華晴嵐語重心長地說。

“啊?”小倩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說自己。

“別管我的事了,今兒個咱們來這兒,可是要挑我爹五十大壽的賀禮,今天我非得挑出讓我爹最滿意的禮物來不可。”華晴嵐決定將困擾她的不快拋去。得罪藺斐引就得罪了吧,反正京城這麼大,他們活動的範圍又不同,況且他是個忙碌的都御史大人,她不可能會倒楣地遇上他的。

“是。”小倩心知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唯有放棄。

“這個太小了。”華晴嵐掠過松鶴長春圖樣的玉壺,確定她爹不會喜歡。

“華姑娘,你要找什麼樣的?要不要我來為你介紹?”由她的打扮,老闆已知她的身份,見她東挑西選了老半天,仍選不出想要的東西,便趨前詢問。

“老闆,你們這兒的古董有沒有又大又亮的?”華晴嵐說出最基本的要求。

“啊?又大又亮?”老闆怔怔地望著她瞧,腦中突然響起一句話——

 又大又亮的,不就站在跟前嗎?

不過怕得罪客人,老闆硬是將話吞下,不敢道出。

“不錯。還有,要帶著吉祥意味的才成。”她再掠過有著福壽雙全圖案的雙耳壺。

“正巧小店昨日進了一尊彌勒佛佛像,外頭貼了一層金箔,包準華姑娘看了會喜歡!我這就去取來給姑娘瞧瞧。”老闆親自進內室取東西。這華姑娘的要求,證實了傳言不假——華府一家愛金如命哪!

“好。”華晴嵐趁著老闆去取彌勒佛時,繼續東瞧西瞧,突地,眼角瞥見一萼白玉雕成的菩薩,莊嚴慈悲,讓她情不自禁地湊上前細細觀看。  

“小姐。老爺不會喜歡的。”小倩提醒她。  

“我知道,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我的眼睛就是無法自它身上移開。”她完全被吸引住了,當下想放棄貼有金箔的彌勒佛,選擇這尊菩薩。

“華姑娘,我取來了。”老闆喜孜孜地取出笑彌勒。昨兒個買下這尊笑彌勒時,還擔心沒人會購買,沒想到今兒個客人就上門了,運氣真不錯呢!

“老闆,你能不能把這尊菩薩拿下來讓我看仔細?”華晴嵐頭也不轉地問道。

“咦?它怎麼會放在這兒?華姑娘,真是對不住,這尊玉菩薩已經有人買了,八成是伙計忘了把他收起來。”老闆心裡暗自嘀咕著,她不是要又大又亮的東西嗎?這尊由上好白玉雕成的菩薩可夠不上她的標準呀!

“什麼?已經有人買了?”華晴嵐好不失望,回頭看著被老闆放在櫃上、金光閃閃的笑彌勒,再望向慈悲渡人的菩薩,她的心不禁動搖了起來。

  “是的。”

“老闆,你還有沒有別尊玉菩薩?”明知父親不會喜歡玉雕的菩薩,可是她卻有股想要得到的衝動。

“華姑娘,別尊我這兒自然是有,但說實話,要再買到這種上等白玉雕成的菩薩,那是可遇不可求啊!”老闆指著櫃上另一尊玉質不佳、雕工也較不細緻的玉菩薩給她看。

“這兩尊的差別太大了。”見過最好的作品,其他的已是看不上眼,她失望地垂下肩頭。

“可不是。要不,華姑娘再瞧瞧其他玉雕的東西如何?”老闆心中犯嘀咕,但仍揚著笑努力介紹著。

“老闆,你有沒有辦法說服買家,將這尊玉菩薩讓給我?”或許她爹見到這尊玉菩薩後也會愛上,她如是說服自己。

“恐怕是沒有辦法,我不認為對方會肯割愛。”老闆愛莫能助地對她搖頭。

“老闆,你不試試怎麼知道?”華晴嵐不死心。

“啊!說人人到!華姑娘,買家來了,我自認沒辦法說服他,或許你可以嘗試看看。”老闆一見藺斐引出類拔萃的身影,便立即為她指點迷津。

順著老闆的指點,華晴嵐放眼望去,一瞧見藺斐引的身影,便暗叫了聲糟。才自信滿滿地認定不會與他狹路相逢的,豈料老天爺完全不賞臉,竟又讓她遇個正著,這時想避開已無退路了。

華晴嵐低垂著頭,努力移動腳步,縮到角落去,極力希望能將自個兒縮到最小,讓藺斐引不會瞧見她。

“藺大人,您來了!”老闆笑呵呵地跟藺斐引打招呼。

  “童老闆。”藺斐引點點頭。

“小姐,你怎麼了?”小倩滿臉疑惑地看著努力將自己縮起、行為怪異的華晴嵐。

“咦?華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和藺大人談嗎?”童老闆也發現她突然跑到角落去,揚聲大喊著。

藺斐引眉眼不挑,看著龜縮在角落,卻依舊閃亮刺眼的華晴嵐。

“不知今日華姑娘有何指教?”他的語氣森冷凍人。

“許久不見,不知藺大人近來可好?”被逮著的華晴嵐打了個冷顫,厚著臉皮撐起笑容面對藺斐引,顧左右而言他,沒膽提出想要玉菩薩的話。

“華姑娘似乎胖了不少,看來是驗證了“食言而肥”這句話。”他語帶譏諷,不回答她的問題。

托她的福,賞花宴那日他被纏得雙耳隆隆作響,直到月上天際方得以脫身回府,回府後已是一身疲累,這還沒完,馬上又被姥姥召去,連番追問他有無看上哪戶人家的閨女,預備隔日即請媒人上門提親!

他好說歹說,說得口乾舌燥,好不容易才說服姥姥相信,他並沒有在賞花宴上和哪戶人家的閨女看對眼。

一想到那日所受的折騰,他就笑不出來,因此對一再出言欺騙的華晴嵐,自是無法給她好臉色。

“小姐有變胖嗎?我怎麼會沒感覺?”小倩一臉納悶不解。

“呵呵,藺大人真是……真是……”華晴嵐苦笑地接受他的嘲諷,這回可不敢再一時衝動地狂罵他了,畢竟是她對不起他,理當承受他的怒火。

“真是什麼?一針見血?”藺斐引挑了挑眉。

“華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同藺大人商量嗎?”童老闆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他只想知道玉菩薩最後的買家是誰,他該向誰收錢?

華晴嵐一得知他是買家後,遲遲不敢再提起想買下玉菩薩的主意,只想儘早離開,哪還有膽子跟他提?

“不知華姑娘想和在下商量什麼?”銳利的目光,狠厲地射向膽顫心驚的華晴嵐,“呵、呵呵……不是什麼大事,就不勞藺大人了。”華晴嵐雙手努力擺動,一副沒事的模樣。

“可是華姑娘你不是很喜歡這尊玉菩薩,方才還一直想請藺大人割愛嗎?”童老闆不解,將華晴嵐極力想隱瞞的事給說了出來。

阻止童老闆不及的華晴嵐,實在很想拿針線將老闆的嘴給縫起來。此刻,她終於能體會到當日藺斐引所承受的痛苦了。

“恕我眼拙,不知華姑娘居然會喜歡玉菩薩。”

“呵呵,人都是會改變喜好的嘛……”笑吧,盡量地笑她吧,她絕不會惡言相向的。她忍!用力忍!  

“話是沒錯,不過華姑娘的喜好轉變似乎是天差地別。”他淡淡嘲諷。賞花宴後,對華府的事他陸續聽了許多,也有了些許了解。

“呵呵……”她繼續陪笑,所謂伸手下打笑臉人,只要她努力笑得燦爛點,也許他就不會那么生氣了。

藺斐引見她不知反省地微笑著,覺得刺眼得很。

“那尊玉菩薩恕我無法割愛。”他告訴自己,別被她的蠢笑給激怒了。

“我明白,完全能明白!”她用力點頭,不敢有強求他割愛的意思,笑容繼續維持。

“你該慶幸自己不是男人。”如果她是男人,他不會容許她的嘲弄與一再背信。  

“啊?為什麼?”疑問使她收起已經僵住的微笑,笑了這麼久,她的嘴巴都酸了。

  “你說呢?”

“呃……我的確該慶幸自己是女人。”華晴嵐想了想,明了他言下之意——當她是女人時,他已經用言語刺得她體無完膚了,如果她是男人,很可能會被他狠狠地教訓一頓。

 不對!現下不是慶幸的時候,而是要與他化干戈為玉帛,總不能讓他一直誤會啊!不過,這回該怎麼解釋?他還會信嗎?

華晴嵐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該從何說起自己的蠢笨,可是她的確欠他一個道歉,這事沒辦法永遠拖下去,得鼓起勇氣才行!

“藺大人,關於賞花宴那天的事……”她硬著頭皮開口。

“你要說你不是故意的?這是個誤會?”他幫她說。

“對!你怎麼知道?”她驚奇地看著他,猜測他是否有看穿別人心思的能力。  

“這話你上回已經說過,而且說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馬上就又做出相同的事來。華姑娘是否認為在不是傻子,會再聽信你一次?”藺斐引拒絕再上當。

“不是的!藺大人,你怎麼會是傻子?我才是傻子!我真的不曉得自己當時是怎麼回事,居然忘了對你的承諾,糊里糊塗地就又告訴大家你在哪兒… …”唉,如果她能機靈點就好了。

“如果你是我,可會相信這樣可笑的說詞?”藺斐引挑眉問。

“……不會。”她沮喪地垂下雙肩。是啊!連她都不信了,如何強求他相信?

“很好。”愚蠢的對話到此結束,他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

“藺大人,我真的覺得很抱歉。”她發自內心,由衷地感到抱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希冀他能相信她的誠意。

“算了,事情就到此結束。”藺斐引嘆了口氣。不論她是故意或是無心,事情已經發生,再和她計較無半點意義,何況他的心思不該被這樁小事佔據,不如算了。

“這麼說,藺大人是願意原諒我了?”華晴嵐見他無意再追究,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快樂地向他道謝。

“對。”原諒歸原諒,並不表示他就會微笑以對。

“藺大人,謝謝你!真的是太謝謝你了!”華晴嵐如釋重負,街上前想要更真誠地向他道謝。

誰知她沖得太快,一股腦兒地撞到櫃子,使得檯面上的玉菩薩與笑彌勒搖搖欲墜。

“啊!”一旁的童老闆見狀,抱頭大叫,閉上眼不敢看下去。

藺斐引眼明手快,一手撈一個,及時救下玉菩薩與笑彌勒,卻也因此無暇顧及華晴嵐,讓她當場跌了個難看的狗吃屎。

“好痛!”華晴嵐全身上下都痛,但最疼的是自尊!為何在他面前,她什麼也做不好?

“小姐!”小倩見狀,忙拉起她。

“幸好藺大人好身手,救下了這對寶貝。”老闆沒聽見預期的破碎聲,睜開眼瞧,便見玉菩薩與笑彌勒好端端地在藺斐引掌中,當下對他敬佩不已。

“華姑娘,你沒事吧?”藺斐引看著被扶起的華晴嵐,客套地詢問了下。

“沒、沒事。”華晴嵐窘得不好意思抬頭看他,真是丟死人了。

“小姐,你明明跌得那麼重,手掌都磨破皮了,怎麼會沒事?”小倩大聲為她抱屈。這藺斐引與童老闆都太過分了,只關心古董有沒有事,完全不管她家小姐死活!

“小倩,別再說了。”華晴嵐懊惱地對小倩使眼色,她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了,偏偏小倩硬是要為她抱不平。

“華姑娘還是給大夫瞧瞧有沒有傷著哪兒會比較好。”藺斐引也覺得自己只顧著搶救玉菩薩與笑彌勒是過分了點,再怎麼說,華晴嵐都是個姑娘家,不論他對她的觀感為何,理當救她才是。

“藺大人說得是。對不起,我先行一步。小倩,咱們走吧。”華晴嵐低垂著頭,拉著小倩,想快點離開這讓她丟盡顏面的古董店。

“華姑娘慢走。”藺斐引目送她離開。

“華姑娘,改明兒個你可以再上小店逛逛,我保證會買進更多又大又亮的古董讓你挑個過癮啊!”為了保住華晴嵐這個客戶,老闆大喊。他這一大喊,讓尚未走遠的華晴嵐心裡不住地犯嘀咕,責怪老闆不該當著藺斐引的面特意強調“又大又亮的東西”,和藺斐引手上那尊上等的玉菩薩一比,感覺上就差很多,根本沒得比啊,要她往後見著藺斐引,哪還抬得起頭來?

 討厭!討厭!為何她在別人面前很正常,卻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他對她的印像已經不太好了,再繼續這樣下去豈不是更差?

心煩意亂之下,她走得急忙,偏又想知道藺斐引聽到她想買又大又亮的古董會有什麼感覺,因此好奇地回頭望,只見他唇角勾起一抹奪魂攝魄的微笑,她絕望地叫了聲糟。他果然在嘲笑她,可惡!  

童老闆的話帶給藺斐引無限想像,他想像著華晴嵐要的”又大又亮的東西”,可能是一面大金牌、一座黃金打造的屏風,或者是擺在佛寺裡的大佛,這些全都金光閃耀,符合她的要求。

想到她置身於一堆金光閃亮的物品中間,而且同樣的刺眼,那畫面肯定十分有趣,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正好被她給看見了。

見到她一張小臉瞬間爆紅,一副很尷尬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加深唇角的笑。許是賞花宴那天她帶給他的印象太差,以至於他面對她時會不自覺地將她當成被他審問的犯人,無法給予好臉色。

假如換個角度來看待整件事,其實並不如他想的糟,嚴格說來還帶點趣味,他應當要輕鬆以對才是啊!

隨後離開古董店的藺斐引帶著玉菩薩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對於商販販售的物品,並無多大興致,一心只想將手中的玉菩薩帶回去給姥姥,討老人家歡心。

突地,他眼角瞥見一名十來歲左右、全身髒污的小男孩,趁著衣著華貴的行人佇足購買商家販售的物品而不備時,偷竊其荷包。由男孩乾淨俐落的手法看來,即知他已運用相同方法行竊得逞多次。

藺斐引眉間一擰,不動聲色地尾隨得逞的男孩走過大街,來到僻靜的小巷。

男孩未曾發覺他的跟踪,自以為順利得手,喜孜孜地自懷中掏出得手的三個荷包,打開來計算今日的收穫。

“把不屬於你的還回去。”藺斐引不疾不徐地命道。

男孩猛然一驚,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神色警戒,揣緊掌中的荷包,瞪向衣著樸素,但仍可以由上好的衣料瞧出對方身份顯貴的男人。

“別多管閒事!”阿忘抿著唇,像頭小獸般,凶狠地張牙舞爪。

“難道沒有人教導過你,不可竊取他人財物嗎?”藺斐引未將他的虛張聲勢放在眼裡,沉著聲與他講道理。

阿志嗤了聲,將他的說教當成是在說笑,骨碌碌的眼瞳靈活地轉了轉後,轉身跋腿就跑!

男孩的動作快,藺斐引卻比他更快。當男孩起了逃跑的念頭,馬上就被他看穿了,且被他像拎小野貓般地拎起,如何也逃脫不得。

“他奶奶的!放開我!你抓著我做什麼?!快點放開我!”被拎起的阿志惱怒地大吼,小臉脹紅,揮動手腳想要攻擊眼前的男人,卻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令他更加火大。

“嘴巴放乾淨點!不然我把你丟進水里,讓你好好將嘴巴洗乾淨。”藺斐引警告他,語調仍維持一慣的低沈冷靜。  

“他奶奶的!我就是嘴巴臭怎樣?你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麼英雄好漢?”阿志不怕死,繼續挑釁。

“你究竟是要還回去,或是要我把你送進宮府,讓你爹娘因此而蒙羞?”藺斐引給他自個兒選擇。  

“我就是要偷光你們這些為富不仁、殘害善良老百姓的有錢人!打死我也不會還回去!我爹娘早就被你們給害死了,想送我進官府就送吧!反正十八年後,我又會是一條好漢!”阿志骨頭硬,嘴巴更硬,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爹娘被誰害死了?”藺斐引一怔,放下他,追問。

甫獲自由的阿志腳底抹油,再度想溜,偏又被他一把抓起。

“原來你是想逃,才會編出謊言來騙我。”真不能小看這孩子。

“我是想逃沒錯,但我沒編謊言來騙你!”阿志怒吼,爹娘含恨而死,這事兒豈能胡說八道?  

“既然你沒說謊騙我,那麼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藺斐引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使得一個孩子渾身充滿忿恨與不平。

“你知道那麼多做什麼?你和那些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有錢人,有何不同?”在阿志心中,所有有錢有勢的人全都是惡人!

“你若什麼都不說,怎麼知道我和他們有何差別?或者,你只敢大聲嚷嚷憎恨,卻沒有勇氣道出所遭遇到的不平?”藺斐引故意用話激他。  

“誰說我沒有勇氣?!”阿志氣忿男人質疑他的勇氣。

“很好,既然有勇氣,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說出來,再來判定我是否和欺壓你的人為一丘之貉。”藺斐引放下他,讓他得以好好把話說清楚。

“好,那你聽仔細了!”不管他遇上的是否為惡人,反正在這世間,他一個親人也沒有,如果死了,還可以到地府和爹娘重聚,倒也不蝕本。

 阿志將他的身世原原本本道出。他的父親是個秀才,在城西的私塾當老師,他娘溫婉美麗,平時在家中繡花貼補家用,一家三口雖然過得不富裕,但也得以溫飽,過得很幸福。

怎料到,城裡有名的曹大善人有一天無意瞧見他娘的美貌,竟起了歹念,先是假意與他爹友好,而後設局讓他爹不小心打破價值連城的古董,最後在他爹賠償不起高價的古董時,派人強行帶走他娘,說是要抵債!  

恩愛夫妻硬是被拆散開來,他爹左思右想,終於明了這是曹大善人設的局,於是告官去,豈料順天府尹和曹大善人素來友好,早就被曹大善人收買,因此顛倒黑白,硬是說他爹誣陷京城的大好人,當庭杖責一百大板。他爹是個文人,怎堪杖打?且衙役在順天府尹的指使下,皆往死裡打,一百大板沒打完,他爹便死了;他娘也因不願受辱,咬舌自盡,留下他孤伶伶一個人。他想為父母申冤,求助大人,得來的全是一陣怒罵與責打,因為根本就沒人相信向來造橋鋪路、開倉派糧的曹大善人會作惡。

阿志不僅求助無門,還遭受奚落責打,因此他深信所有人都一樣欺善怕惡,人人永遠只會相信有錢有勢的人所說的話,他亦不再期待會有人為死去的爹娘出頭了。

“怎樣?你也要罵我惡意詆毀曹大善人對吧?”阿志睨著他瞧,等著即將隨之而來的臭罵與責打。

“並沒有。你叫什麼名字?”藺斐引皺眉聽完男孩的陳述,難過著不管在什麼地方,相同的事總是一再發生,“你知道我的名字做啥?想要告訴曹大善人,要他斬草除根是嗎?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怕他!我叫關清志!”阿志聲若洪鐘地報上大名。

“好,關清志,你有勇氣跟我走嗎?”他挑了挑眉,挑釁地問。

“你要我跟你上哪兒去?”阿志人小卻不笨,總要先問清楚,免得死得糊里糊塗。

  “為你爹娘伸冤,如何?”

“你為何要幫我?”阿志狐疑地看著他。

“我不僅是在幫你,更是在幫助其他可能同樣受害,卻得忍氣吞聲的人。”他認為曹敬既然敢有恃無恐、強搶民女,那絕不是頭一回這麼做,大有可能以善人之名做為掩護,背地裡無惡不作多時了。不過,這些全都要詳盡調查才行。

“那你有啥本事?你要知道,作惡的人可是曹大善人啊?”阿志聽見他有意為死去的爹娘伸冤,小臉瞬間閃閃發亮,可是想到要治人人稱頌的曹敬可不簡單,小臉又瞬間黯淡無光。

“我雖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但已足以懲治惡人,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拔除像曹敬這樣的毒瘤,是他的責任。

  “真的假的?”他真那麼厲害?

“是真是假,看了就知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找出曹敬的罪證,才有辦法定他的罪。”藺斐引要阿志明白;他不會馬上義憤填膺地拿把刀子去殺了曹敬,他會蒐集曹敬的罪證,讓曹敬正式伏法。

“好,我暫且相信你。”阿志本以為這輩子恐怕都報不了仇了,突然之間,有人說要替他伸冤,姑且不管是真是假,總要試過才知道。

“謝謝你肯相信我,但是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要把你偷來的荷包全部還給遺失的人。”藺斐引清楚記得被阿志偷走荷包的人的長相特徵。

“你還記得這件事啊?!”阿志鬼叫了聲。

“不錯。”藺斐引微微一笑,走在前頭,不怕阿志不肯跟上。

阿志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他可以不理會這男人的要求,轉頭就跑,可是為了報仇,就算再不情願,他也會硬著頭皮蠻幹的。然後,接下來就看眼前這個男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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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9-21 11:17:25

第三章

為了替阿志的父母伸冤,藺斐引將阿志帶回家,讓他暫居府中,使阿志不必再為了三餐溫飽而繼續在街上行竊。

阿志直到住進藺府後,方曉得這個男人就是近日街頭巷尾人人談論的都御史大人——藺斐引。

早先他由旁人口中得知藺斐引的事蹟時,本是嗤之以鼻的,因為在他心裡早就認定了官官相護,沒有人會肯為貧窮無依的他出頭的。沒想到,在他完全放棄之際,藺斐引竟出現了,帶給了他一線曙光。因為藺斐引的目標過於顯著,容易惹人注目,所以對於要調查的案件,他一直都是派下屬私下明察暗訪,以免打草驚蛇。

阿志連日在藺斐引身邊跟前跟後,親眼看見他上書彈劾高官,看見了他的正直與公義並非浪得虛名,內心不禁充滿期待,等著看他接下來要如何嚴懲虛偽的曹敬。藺斐引明白阿志對他的期待,身為獨子的他身邊多了活潑好動的阿志,就像多了個弟弟,他亦真心視阿志為親弟弟般照顧著。

這日,不喜僕傭、隨從前呼後擁的藺斐引輕裝簡便地與已改頭換面的阿志安步當車,準備上街到書肆為阿志挑些書。阿志自爹娘死後,就再也沒碰過書冊,他想盡快讓阿志將這段中斷的時間補上。

兩人途經佛寺旁賣筆墨字畫的唐家舖時,突見鋪子前圍了一群人,還傳來吵架聲,於是兩人好奇地走近一探究竟。只見華晴嵐雙手插腰,正氣急敗壞地和唐老闆吵架。藺斐引微怔,不曉得她為了什麼事要與唐老闆爭得臉紅脖子粗的。  

“總而言之,像你這種人的存在,根本就是有辱斯文!”唐老闆不屑地以鼻孔重重噴了口氣。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華晴嵐掄起拳頭,準備給唐老闆一個教訓。  

“小姐,算了!跟這種人講那麼多做什麼?咱們走吧!”小倩在一旁苦勸。

“我說你根本就不配出現在我的鋪子裡!你的出現,只會使我的鋪子降低格調!”唐老闆嘴下不饒人,特意揚高聲,非要讓圍觀的群眾知道,他的店鋪可不是隨便的人都能出入的。

華晴嵐雙眼冒火,唇一抿,右拳飛馳而過,重重打上唐老闆的左頰!

唐老闆沒想到她真會動手,亦料不到她的拳頭會又重又狠,遭此痛擊,不禁往後退跌在地。

“這是你應得的!”打了唐老闆一拳後,華晴嵐的火氣仍未消。

“你!你居然動手打人?!你這個野蠻人!”失了面子的唐老闆捂著吃痛的左頰,破口大罵。

在後頭觀看的藺斐引同樣沒想到她會出手打人,也吃了一驚。他細聽四周的人討論著華晴嵐凶狠打人的模樣,就是沒聽見他們談論到整件事情的始末。

“打你就打你,我還跟你客氣嗎?”華晴嵐挑釁地將下巴揚了揚,渴望唐老闆給她再打第二拳的機會。  

“你這個態意行凶的潑婦!我非得告官不可!”唐老闆自地上爬起,氣得放話。

“你去告啊!要不要我再補一拳,讓你告得痛快些?”華晴嵐揮舞著拳頭。  

“你!孔老夫子說得好,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唐老闆被她氣得渾身發抖。

“小姐,別再說了!”小倩拉著華晴嵐,希望能息事寧人。

藺斐引雖然不明白他們究竟為何事起爭執,但華晴嵐動手打人就是不對。況且,他認為事情並未嚴重到需要告到官府去,只消雙方各退一步,即可小事化無。

“不僅是你。連同你的家人,你們出現在京城,根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真不曉得你的兩個姊姊怎麼找得到夫家?可是你那粗俗的老爹拿著成箱的黃金去拜託請求,才使你的姊姊得以出嫁嗎?”被女人打倒在地,令唐老闆面上無光,說出來的話就更加過分傷人了。

“不許你污辱我的家人!”華晴嵐惱怒地低吼了聲,撲上前去,手足齊揚,痛揍口出惡言的唐老闆!

“唉唷——誰來把這個潑婦拉開啊!”唐老闆被打得無從招架,哀痛連連。  

圍觀的群眾們看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有好戲看,哪捨得拉開氣瘋了的華晴嵐?

“夠了!住手!”藺斐引穿過人群,從後方單手撈起華晴嵐的腰肢,阻止她。

“放開我!我今天非給這個卑鄙小人一個狠狠的教訓不可!”華晴嵐忿怒地想擺脫後方的箝制,痛打唐老闆一頓,教他往後再也不敢出言污辱她的家人!

“快把她帶走!拉進官府去!”唐老闆全身上下疼痛不堪,是為了保住身為男人的顏面,淚水才沒流下。

“你這個嘴巴惡毒的卑鄙小人!我今天非把你的嘴撕爛不可!”華晴嵐像頭瘋狂的野獸,發出怒吼,使唐老闆嚇得瑟縮了下肩頭。

“你把他打得夠慘的了,這樣已經夠了。”雖然不知前因後果,但藺斐引也覺得唐老闆後來說的話太過分了,的確令人難以忍受。

“他既然敢說,就該像個男人般,堂堂正正地面對我!”華晴嵐瞧不起唐老闆!如果他有能耐,也可一拳將她打倒,就是別放完話後馬上龜縮起來,不敢承擔後果!

“我是斯文有禮的讀書人,不屑與潑婦動手!”唐老闆沒臉承認,就算真動手,他也打不過狂怒的華晴嵐。

唐老闆不可一世的表情,沒澆熄華晴嵐的滿腔怒火,反而讓她更加生氣。

“別被他激怒,難道你想成為和他一樣的人嗎?”藺斐引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這聲提醒讓華晴嵐激動的情緒慢慢平穩下來,也是在此時才突然發現身後的聲音耳熟得很。

華晴嵐偏頭一看,赫然發現阻止她的竟是藺斐引!

 他怎麼會在這兒?

“藺大人,您一定要為我主持公道啊!”唐老闆一發現救他的人是藺斐引,立即如抓住救命的浮木般大叫。

藺斐引見華晴嵐已平靜下來,便鬆開她,避嫌。

“這是怎麼回事?”藺斐引不願事情擴大,因此主動為雙方調解紛爭。  

“藺大人,您親眼看見了,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像她這種人該被關進大牢裡嚴懲!”唐老闆惡人先告狀。

“沒錯,我的確是動手打你,但是你怎不說你是怎麼對我的?”別人若待她有禮,她自然以禮相待,若不是,她也不會乖乖承受不平的待遇!

“所有人都可以作證,我可是連根寒毛都沒碰你一下!”唐老闆自認是受害者。  

“從頭開始說,我才能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真是一團亂,而且沒有重點!藺斐引耐著性子,指引爭得面紅耳赤的兩人。

“我剛才經過他的店,正好瞧見裡頭有些字畫,所以想進去看看,結果我人還沒踏進去,他就衝出來大聲嚷嚷,說我不能進他的鋪子!”一談起這事,她仍覺受辱。

唐老闆趾高氣昂地雙手環胸,睨了她一眼,不覺有錯。

藺斐引頷首,引導她繼續說下去。

“我問他為何我不能進去?他竟說,若我進了他的鋪子,會使得他的鋪子粗俗低下,再也沒有人肯上門,我便很生氣地質問他,怎麼出言污辱人?”回想起唐老闆的污辱,一把火又立即竄上。

“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你們一家皆粗魯不文,光由你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你懂什麼字畫?若讓你進去,旁人還以為我店裡的東西是專門賣給你這種人的,日後若不肯再上門了,你要我喝西北風是嗎?”唐老闆打從心裡瞧不起他們華家。

“唐老闆,你是讀書人,所讀過的聖賢書一定不在少數,我相信你可以用更為委婉的方式婉拒華姑娘進去的,是嗎?”店舖是唐老闆所開設,唐老闆若是不願賣東西給華晴嵐,旁人的確是不能勉強。

  “是沒錯,但是——”

“華姑娘,雖然唐老闆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不過你也可以用更好的方法來告訴他,你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而不是用拳頭叫他閉嘴,是嗎?”藺斐引打斷唐老闆的話,不讓唐老闆有機會再說出傷人的話,將事情弄得更擰。

“藺大人,或許有人當面污辱你的家人時,你可以冷靜地告訴他,你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但是我沒辦法冷靜!”華晴嵐瞪著藺斐引,字字鏗鏘有力。

“藺大人,您噍!不是我的錯,這個鄉下來的野蠻人就是喜歡訴諸暴力,我不讓她進我的店舖是正確的!”唐老闆乘機數落華晴嵐。

“華姑娘,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唐老闆的態度再怎麼令人不快,你還是不該動手。你們雙方都有錯,皆該給對方一個道歉。”藺斐引傾向讓事情圓滿解決,儘管他也很不喜歡唐老闆的言詞,換成他是華晴嵐,或許也會作出相同的決定,可是現下他是仲裁,就得保持中立。

“道歉?!她打了我,為什麼我要道歉?”唐老闆驚得倒抽一口氣,簡直不敢置信。

“我不會道歉的!”華晴嵐同樣堅持不肯道歉。

“難道你們想繼續僵持下去?”藺斐引嘆了口氣,希望雙方都能冷靜下來。

“我爹腳踏實地地賺每一文錢,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你憑什麼瞧不起他?”華晴嵐環顧四周,話似針對唐老闆一個人,其實是說給大家聽的。

唐老闆與四周的人聽她這麼說,突然愣了下。她說得沒錯,華長耕一家的確未曾做過傷天書理的事,他們最多就是打扮過於誇張,以至於眾人見到他們出現時,總是忍俊不禁,明著、暗著嘲笑過好幾回,如此罷了。

“總之,我就是不歡迎你!”就算意識到自己有錯在先,唐老闆仍舊嘴硬得不肯承認。

“你不歡迎我無所謂,我也沒興致踏進你的店。你想告官就去告,就算被關進大罕,你依然得不到我的一句道歉。”華晴嵐也堅持己見。

“華姑娘……”藺斐引想再勸她。

“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不同,結果事實證明,你和他們沒兩樣!”華晴嵐心寒地對藺斐引說道。  

不可否認,在她眼中的他光芒萬丈,一再吸引她靠近,縱然前幾次見面,她總帶給他不好的印象,可是她非常努力想要扭轉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她對他有所期待,期盼在他眼中的她是與眾不同的,期望他不會像旁人一樣,看輕、笑話她,天真地以為到處替人伸冤、懲戒惡人的藺斐引眼界會和其他人不同,結果到頭來,全是她在痴心妄想!

他和其他人一樣,只會以外表來評斷一個人,對這樣的人有所期待,她真是太蠢了。

 藺斐引知道,自己傷害她了。先前他不管說什麼,都不曾傷害過她,她總是拚命地向他道歉,努力撐起笑臉,但是此刻他仲裁的結果,卻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心,而這令他感到不捨。

也是在此時,他的目光不再受華麗的裝扮影響,清楚地看見了她受傷的眼瞳與白皙清秀的小臉。

“藺大人,如果你想要派人押我進大牢,儘管到我家來押人吧!”華晴嵐倔強地丟下話後,掉頭就走。

“小姐!等等我啊!”小倩急忙追上。

“呃?你怎麼可以這樣就走了?!”唐老闆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當場氣得哇啦哇啦叫。  

“阿志,你追上去看華姑娘上哪兒去了,待會兒回來告訴我。”藺斐引連忙交代阿志。他得留下來替華晴嵐收拾善後,平息唐老闆的怒火,說服他別再計較此事,因此沒辦法馬上追過去。

“知道了。”手腳俐落的阿志立刻追上。

華晴嵐心情陰鬱地在大街小巷胡亂疾走,小倩則緊隨在後。她不辨方向,直走到沒有人煙的死胡同才停下來,瞪著阻擋去向的牆面,胸口因氣忿而劇烈起伏,雙手成拳,全身微顫。

“小姐,你把唐老闆說的話當屁話,全忘了吧!”小倩追得氣喘吁籲,在身後安慰著。  

“小倩,我沒辦法忘記。”華晴嵐搖頭。心中的不滿足日積月累下來的,唐老闆過分的行為舉止讓她再也無法忍受,所以才會全都爆發出來。  

“小姐,不管別人怎麼說,在我心裡,老爺、夫人和小姐們都是好人!只有不懂又自以為是的人,才會惡意地嘲笑、傷害你們!”小倩為她抱屈。若不是老爺出手相助,給他們家人工作,他們全家早就餓死街頭了,這份恩情,她永遠會記在心“或許打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搬到京城來……”華晴嵐覺得家鄉比京城好多了,家鄉的人們純朴善良,比京城那些飽讀詩書卻以滿腹經綸來攻詰別人的人要好上太多了。

  “小姐……”

“在京城發生的事都那麼令人不愉快,不如回去算了……”她想念家鄉,尤其在脆弱的此刻,特別想念。

“莫非華姑娘在京城沒遇到過好事?”藺斐引已被阿志領來,站在不遠處說道。

“你來做什麼?”華晴嵐聽見他的聲音,猛然旋身,充滿敵意地瞪著他。

“華姑娘,我並沒有惡意。”希望她能了解,他不是她的敵人。

“是啊,你的確是沒有惡意,你專門為民除害嘛!現下我打了唐老闆,我的存在又會降低京城的格調,所以你準備將我押人大牢,恢復京城的榮景了,是嗎?”

“押人大牢?不,你不能隨便抓走我家小姐!如果你敢過來,我就和你拚命!”小倩深怕華晴嵐真被抓走,馬上勇敢地擋在華晴嵐身前。

“你們誤會了,我並不是來抓華姑娘,而是來告訴華姑娘,唐老闆已不追究此事,華姑娘無須再介懷。”不想讓她們加深誤會,藺斐引站在原地,表明沒有上前逮人的意思。

“藺大人剛剛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說服唐老闆別將這件事鬧大呢!”阿志立即在一旁補充,就怕她們不曉得藺斐引為了她們有多努力。

剛剛他回頭去通知藺斐引有關於華晴嵐的去向時,即驚見唐老闆怒氣全消,由尚未散去的群眾們的言談間,聽出經由藺斐引的勸說後,唐老闆火氣已消退,當下令他更加崇拜起藺斐引了。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幫我,但是我不會跟你道謝的。”醜話說在前頭,別以為施予小惠就能得到她的感激!他肯幫她,無非是想看更多笑話,其實有著顯赫家世的他,打從一開始就瞧不起她!

“我並不是來要求你的道謝,我只是想來確定你還好嗎?”她受到極大的傷害,他不想她因此而意志消沈,燦爛的微笑比較適合她。

“當然好!而且是好得不得了!”就算氣得得內傷、吐血,她也不會讓外人知道,因此她故作神采奕奕的模樣。

“那就好。”藺斐引看出她在逞強,但並未說穿。她的冷淡與敵視讓他很不好受,這一瞬間,他體會到了前兩次見面時她的心情。當時他也待她極為冷淡,甚至是帶著敵意的,現下他嚐到了現世報,個中滋味真是一點兒都不好受啊!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行一步。小倩,咱們走。”華晴嵐不想再和藺斐引說下去,冷著臉走人。

“華姑娘,我衷心希望你能發現京城美好的一面。”京城人的確是功利了點,但是每個地方皆有好與壞的一面,京城並不全然都是壞的。

 華晴嵐悶聲不吭,抿唇看他。他在京城上生上長,自然想說盡京城的好話,可是她不會被他所騙的。

“華姑娘,令姊夫也是京城人士,難道與他們成為親戚,對你而言也是不好的事?”藺斐引故意這麼說。  

“才不是!我兩個姊夫都是很好的人,親家也是,他們和京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家人一旦受到攻擊就會全力反擊的華晴嵐,馬上反駁他的話,並掄起拳頭警告他最好識相,別想出言污辱她的家人,不然他絕對會落得和唐老闆相同的下場!

“所以說,你在京城遇到的不全都是壞事,京城的人也不全是壞人,不是嗎?”藺斐引一副逮到她了的模樣,笑道。

“……對!除了他們以外,全都不好!怎樣?”她孩子氣地回道,心頭的怒火因他的提醒而消減了些。她不該忘了待她好的人,這樣太對不起姊夫他們了。她孩子氣的表現,惹得他發笑,他發現其實她挺可愛的,個性也很真實坦率,一點兒都不矯揉造作。

“你笑什麼?”見他揚唇笑,心想他不知又在嘲笑她什麼了,不禁橫眉豎目地質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垂頭喪氣不適合你。”他說得云淡風輕,沒讓她知道,他覺得她很可愛。

“我才不會垂頭喪氣!”她像隻小鬥雞,立時充滿了精神。

“這樣很好,只要你一直維持這樣的精神,就沒有人能打敗你。”她不該受到無情言語的攻擊,她說得不錯,他們一家不曾做過傷天書理的事,沒道理接受無情的對待。

華晴嵐發現藺斐引竟是在鼓勵她,她不懂藺斐引為何要這麼做,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藺斐引眸中帶笑,與她對視。

華晴嵐覺得雙頰發熱,像是快著火了般。她是怎麼了?隨便和他對望一下,居然會感到心跳加速,原有的火氣也盡失全無?她真是太沒用了!

因為感到不好意思,華晴嵐率先別開目光,低哺。 “我還有事,先走了。”

“華姑娘慢走。”藺斐引微笑地目送她離開。

 不過是雙目交接,又沒什麼!華晴嵐朱唇噘起,雙手不住地輕拍雙頰,要自己冷靜下來……

回到華府的華晴嵐支手撐著香腮,若有所思。

小倩心想她是在外頭受了委屈,心裡不好受,正難過不已,偏偏她不太會安慰人,心想還是去告訴李總管,讓總管好好安慰小姐好了,因此不動聲色地走出華晴嵐的房間,找救兵去。

華晴嵐滿腦子都是藺斐引好看的容貌、低沈的嗓音與迷人的微笑,連小倩走出去都沒發現。

“他特意追上來,是想安慰我嗎?”她想了良久,不確定他的用意。她在外頭受辱的事,不想讓家人知曉、跟著難過,所以她沒辦法找人商量,弄清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他是怎麼看我和我的家人的?”好難懂啊!

華晴嵐抱頭,貝齒咬著朱唇,趴在桌上。

當李萬里來到她房裡時,見到的便是她眉頭深鎖,一副很苦惱的模樣。

“晴嵐,你還好吧?”李萬里關心地問。他雖然名為華府總管,可他和華府一家卻是親若家人。

四個小姑娘都是他打小看到大的,所以私下沒外人在時,他都直喚她們的名字,並一直將她們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適才他聽小倩說了晴嵐在外頭遇到的事後,便急忙趕過來,不想她獨自傷心難過。

“李伯伯,你怎麼來了?”華晴嵐發現李萬里出現,馬上坐好。

“我聽小倩說了你今天在外頭髮生的事,還在難過嗎?”李萬里坐在她身旁,慈愛地問道。

“我呀,就當作是被瘋狗咬了一口,不想再理會唐老闆了。”她擺了擺手,除去唐老闆,她可有更重要的事要想。

“既然不理會他,你怎麼還愁眉苦臉的?”李萬里不信。

“李伯伯,其實我不是為了唐老闆的事而愁眉苦臉,讓我愁眉苦臉的是另外一件事。”

“是哪件事?能告訴我嗎?”華晴嵐正苦於無人可商量,李萬里來得正好,他頭腦清楚,可以給她意見,於是她將在賞花宴遇到藺斐引的經過,及後來所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他,想知道他有何看法。

“李伯伯,大家都說他是個好官,可是今天明明是唐老闆有錯在先,他怎能要我向唐老闆道歉呢?”她嘟著嘴,不快地說道。

“我問你,一個好官是不是該公平公正?”李萬里聽著小女兒家的心事,心中微微一笑。  

  “當然!”她用力點頭。

“唐老闆出言污辱,當然有錯,可是你隨後打他,同樣犯了錯。身為都御史的藺大人若偏袒任何一方,單單要其中一人道歉,那他就是不公平、不公正,這樣的人豈能稱得上是好官?”李萬里要她換個立場想。

“那麼……是我錯怪他了?”聽李萬里這麼一分析,她才恍然大悟。

“你是錯怪好人了!況且你不是說了,你堅持不肯道歉,他還替你收拾善後嗎?這樣的人不是好人是什麼?”

“李伯伯,那你覺得藺斐引他是怎麼看我的?”她問得小心翼翼,怕李萬里猜不到藺斐引的心思,更怕他猜到了,而那答案是她無法接受的。

“你覺得呢?你和他見過兩次,他是怎麼待你的?”

“除了我出賣他時,他不高興外,平時待我並不壞。從他的眼請,我沒看見嘲笑與不屑。”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子那般美麗,她並未在其中看見熟悉的輕蔑。

 唉!為什麼她沒有早一點發現呢?竟然還以為他和其他人一樣,他其實是不一樣的!

“這不就對了,你比我更清楚答案,不是嗎?”她的心比她的腦袋更清醒,她該學著傾聽心的聲音。

“李伯伯,怎麼辦?我誤會他了!他好心來安慰我,我不僅不領情,還給他臉色看!”他一點都不輕視她,她卻將他當成壞人,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對不起他,感到十分後悔。

“明天去向他道歉吧。”李萬里和藹地給予建議。

“我不是出賣他就是誤會他,他一定覺得我是個莽撞的姑娘!如果他不肯原諒我怎麼辦?”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就誠心誠意地道歉,直到他肯原諒你為止。”李萬里給了她答案。

“好!我會努力展現出我最大的誠意!”她雙手握拳。不管要花多少時間,都要讓藺斐引了解,她不是縮頭烏龜,該承認的錯誤,她絕對會勇於承認的!  

“很好,這才是好姑娘。”李萬里笑著撫她的發。其實他並不認為晴嵐必須一直道歉,才能取得藺斐引的原諒,畢竟藺斐引能成為人人稱頌的都御史,絕不會是器量狹小之人,之所以不告訴晴嵐,是想讓她引以為戒,希望她日後能夠先三思而後行,別再莽撞行事。

李萬里讓她自個兒去想想該如何取得藺斐引的原諒,悄悄離開了。

“華晴嵐,你這個大笨蛋,只會一直闖禍!”她在房裡來回走動,罵著自己。

“這不可好,他一定覺得他是狗咬呂洞賓……不!不對!我怎麼能把他說成是狗呢?噴,我實在是太過分了!”猛然發覺說錯話,她連忙拍著笨拙的小嘴。

“總而言之,明天我絕對會讓他看到我的誠意!”她如是堅定地告訴自己。

第四章

隔天一早,華晴嵐馬上前去藺府要向藺斐引道歉,但卻撲了個空。

據守門的護衛說,他早她一步出門去了,想問明他去了哪裡,護衛卻是一問三不知,使她無奈之餘隻得打道回府。

隔一日,她再度上門,得到的仍是相同的結果,只是這回他並非早她一步出門,而是自昨日出門後,就壓根兒沒回府,至於何時會歸來,護衛依然一無所知。然後,再隔一天,華晴嵐仍然無法和藺斐引碰面,因為他尚未回府。她是有想過得拚命道歉,才有可能取得他的諒解,可卻沒想到竟會連碰面的機會都沒有。是老天爺覺得她對他太過分,所以故意讓她遍尋不著藺斐引的踪影嗎?

問到最後,連藺府的護衛都以異樣的眼神看她,私下認為她因愛慕藺斐引才會天天找上門,害得華晴嵐不好意思再與小

受挫又不知上哪兒找人的華晴嵐無法可想,唯有鬼祟地每天守在藺府附近,等待藺斐引倦鳥歸巢。  

華晴嵐連等七天,苦無藺斐引的消息,等到最後,她已不抱任何期望。

就在準備放棄,打道回府時,她突然看見藺斐引騎著馬急疾出門。她心頭一愣,不知他何時回府的?但當務之急是先追上人再說!她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大聲喊他,引人側目,正巧有位馬夫牽了匹馬經過,她不加細想便搶下馬兒,翻身上馬追去,匆匆拋下一句話,叮囑小倩幫忙善後。

也不曉得藺斐引要上哪兒去,反正她就是一個勁兒地跟在後頭追去,倘若追不到人,唯有另想他法了。

“這藺斐引真的是來無影、去無踪,老天爺保佑,一定要讓我找到他啊……”她策馬奔出城,焦急地喃喃自語。

據她沿路問人的結果,藺斐引已出了城。到了城外,人煙稀少,想要找到他就加倍困難了。

“好馬兒啊,我一天沒向藺大人道歉,就一天不能心安,你就幫幫我吧!”華晴嵐對著馬兒說道,希望馬兒有靈性,能帶她找到藺斐引。她又是求天,又是求馬的,無非就是想見到藺斐引,鄭重地向他道歉,好卸下心頭重擔。

馬兒宛如真有靈性似的,跑了好一會兒功夫後,帶著她進入一處貧窮的小村落。此處屋舍破敗,有的還被烈火燒成了廢墟,空氣中猶瀰漫著燒焦的氣味。她在焦黑的屋舍中看見藺斐引置身於村民之間,赤裸著上半身幫忙清除燒毀的樑柱。

精裸結實的上半身,滿佈晶瑩無瑕的汗珠,引人無限遐想。她羞紅了臉,想看又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內心小小掙扎了下。

“華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藺斐引發現她的出現,驚訝地看著她。

藺斐引弄得渾身是炭,看起來多了分粗獷,也增添了份男性魅力,更加誘人。

“咳……那個,我在城裡見到你出城……其實是,我有話想對你說,所以便追出來了。”華晴嵐下馬,忐忑不安地想著,他應該沒發現她剛才直盯著他的胸膛看吧?

“先不說那個,華姑娘,你會做飯嗎?”藺斐引先問了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白家莊”日前發生大火,他耳聞之後,馬上過來了解大火聽造成的損失與傷亡,也因此得知“白家莊”大多屋舍遭到燒毀一事並不單純,是有人故意縱火。

“白家莊”處於三不管地帶,出了事官府便各推責任,無人肯還“白家莊”一個公道。為了不使“白家莊”的居民活在恐懼當中,也是要嚴懲惡人,因此他便出面詳加調查,務求揪出幕後的主使者。  

這幾日他不是領著家丁在“白家莊”幫忙善後,就是指揮部屬調查的方向,甚少回到家中,他猜想她定是一直在找他,才會在今日見到他出城時追了過來。

  “會啊!”她點了點頭。

“那可不可以請你幫忙做飯?村莊里的婦女出去了還沒回來,大家都餓了。”藺斐引將此刻最重要的任務交託給她。

村里的女人有的到河邊去洗衣服,有的到山里採摘野菜,力氣較大的則和男人去尋找建屋要用的木材。許是相互協助,路上耽擱了,以至於全都尚未歸來,他正愁沒人能為孩子們做飯,華晴嵐便像及時雨般出現在眼前,解了這燃眉之急。

華晴嵐見面黃肌瘦的孩子們個個睜大眼渴望地看著她,看來是餓壞了。  

“好,沒問題!”看著他們,令她想到小時候老覺得肚皮填不飽的自己,當下二話不說地攬下工作,立刻找出米和菜,到廚房生火為大夥兒做飯。她馬上挽袖給予協助,臉上沒有絲毫不悅,不排斥置身於髒亂中,也不怕小孩的鼻涕口水會沾到身上的舉動,使藺斐引對她有了嶄新的認識。

藺斐引噙著笑,和其他男人繼續做著清理的工作,以期能盡快重建此地。

很快地,華晴嵐已做好香氣四溢的飯菜,擺放在粗糙的大圓桌上。

“大夥兒肚子一定餓了,先吃個飯歇歇吧!”她呼喊大家過來。

男人們聽見飯菜已經做好,疲累地放下手邊的工作,走過來用餐,藺斐引也在其中。華晴嵐與大孩子將盛上飯的飯碗遞給辛勤工作的男人們後,便要幫忙的大孩子也跟著坐下來吃,她自己則到廚房去收拾整理。

“華姑娘,你不過來一塊兒吃?”藺斐引發現她沒一起用餐,因此放下手中的碗筷到廚房來喚她。

“藺大人,我在出門前已經吃得很飽了,現下還不餓,你們用吧!”華晴嵐揚笑婉拒。

做飯時她便留意到米缸的米所剩不多,她幫忙做飯下過是舉手之勞,不想因為多了她一個人吃飯,而使大夥兒少了口飯吃,況且她可以回家後再吃,不差這一餐。

“華姑娘,辛苦你了,也謝謝你的幫忙。”藺斐引衷心地感謝她,她的善良與體貼,如一道暖流般輕巧地流過他的心扉。

“藺大人,你太客氣了,這點小事微不足道,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不好意思地揮揮手。

“對了,我忘了問你,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後,他這才想起她來時說過有話要對他說,不知是什麼重要的事,讓她跟著策馬奔出城來?

“你不提我差點忘了!藺大人,對不起,我真的是很對不起你!”她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鄭重其事地向他鞠躬道歉。

“你為何突然向我說對不起?”藺斐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和唐老闆起衝突那天,不該只想到自己,而沒去想你的立場。你說得對,我和唐老闆都有錯,我不該錯怪你,以為你和唐老闆一樣勢利眼,真的很對不起!”再提起這件事,她就覺得慚愧不已,可該有的道歉是不可逃避的。

“原來為了這件小事,你一直耿耿於懷啊!其實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所以你也忘了那些不愉快吧!”他沒想到她竟是為了向他道歉而追出城來,事實上,他反而在意她受到了無情言語的傷害。

“不!這不是小事!我誤會了你,理當鄭重地向你道歉。”她很認真的。

“好,我接受。”藺斐引見她堅持,心想他若不這麼告訴她,恐怕她會認為是自己誠意不足,才會得不到他的原諒。

“我想你一定覺得很厭煩,我老是做出惹人厭的事來。”連她都覺得自己很討厭,更何況是他?  

“不會,我覺得你挺坦率可愛的。”在賞花會上她做出出賣他的事,的確讓他極為反感,可是那天在大街上,見她為了捍衛自己的家人,不惜挺身而出;見她即使受到傷害,仍固執得不肯示弱,他的心在不自覺中起了微妙的變化。他看見了她堅強與脆弱的一面,她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影子,他已能在腦海中清楚地勾勒出她的一顰一笑。

現下,他看著她,不再看見閃耀刺眼的頭飾,而是能看見她真誠清澈的眼瞳、白皙嬌嫩的肌膚,與如花辦般嫣紅的小嘴。這一切組合看起來很討人喜歡,讓他的、心蕩漾了起來……

“咦?!”他突然稱讚她坦率可愛,讓她驚喜低呼,卻又不禁懷疑,他是認真的嗎?抑或是隨口說說,哄她開心?

“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剛剛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她,見她自然地和“白家莊”的孩子們有說有笑,不帶一絲虛偽與勉強,就知道她很善良,沒有千金小姐擁有的驕縱與傲氣。

“藺大人,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她被他接二連三的讚美逗得陶陶然。

“當然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不是嗎?”他淡淡一笑。

小小的稱讚,使她眼前望去的盡是繽紛亮麗的色彩,整個人充滿精神,止不住嘴角的笑靨。

倏地,外頭傳來一陣咆哮聲,站在廚房的藺斐引意識到出事了,立即往外衝,不明究理的華晴嵐也跟著跑出去一探究竟。只見一群男人耀武揚威地出現在外頭,正和“白家莊”的男人們對峙,而小孩們則畏懼地躲在大人身後。

“老子不是要你們立刻搬走,誰讓你們還死皮賴臉地住在這兒?”為首的李四大聲叫囂。本以為“白家莊”的居民經過一把惡火之後,會嚇得落荒而逃,沒想到他們竟在重建家園,簡直是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  

“這裡是我們的祖宅,我們在此上生上長,為何要搬?”

“白家莊”的男人們見到縱火犯出現,情緒霎肘變得激動不滿。那天夜裡,李四囂張跋扈地命所有人馬上搬離,否則要放火燒屋,在他們嚴詞拒絕後,李四和手下果然馬上點火燒屋,完全藐視王法。  

“老子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給我燒!”李四神色凶狠,命身後的手下再次放火。 “白家莊”的居民一日不搬,他就天天帶人來放火,看他們能嘴硬到何時!

李四全然不怕“白家莊”的居民去告官,因為他的後台可硬得很,背後有一堆高官撐腰,在那人眼中,“白家莊”的居民就如螻蟻般輕賤,特別言明要他放膽去做,不管用什麼手法都成,只要能將“白家莊”的居民趕走就成,至於燒屋後衍生出來的問題,那人自會妥善處理,無須他擔心。

身後的手下準備丟出手上的火把,再次縱火行凶。

藺斐引見到他們行為囂狂,根本不將王法放在眼裡,臉色倏地一沈,拔身而起,由最後頭躍至最前頭,揮拳掃腿,打倒領頭的李四,同時接住李四身邊的小嘍囉所扔出的火把。

“打得好!”華晴嵐瞪大眼看著他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拍手叫好。她一直以為藺斐引是個文人,從來只動口不動手,想不到他竟也有著好身手,見他出手教訓惡徒,教她大開眼界!

“可惡!你們還愣著做啥?!給我殺!”倒地的李四狼狽地爬起,拔起腰際的長刀劈向藺斐弓引。小嘍囉聽命,紛紛拔刀圍攻藺斐引,手中的長刀亮晃晃的,非要他見血不可。

藺斐引利用搶下的火把,如問變戲法般,左右開弓連擊,教人看得目不暇接。

本要縱火的火把一經利用,不旦火沒放著,反倒是引火上身,痛得他們哇哇大口叫,像下了油鍋的蝦子般蹦蹦跳。

“白家莊”的人見藺斐引為他們出了口惡氣,響起熱烈的歡呼,“你們這群飯桶!拿刀砍哪!”李四亦被藺斐引手中的火把弄得手忙腳亂,拚命拍打身上著火的地方。

傷痕累累的小嘍囉何嘗不知要用刀砍?無奈藺斐引出手迅速,他們壓根兒來不及看清,就被火燒個正著,滅火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再出刀砍人?

“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後頭的華晴嵐見藺斐引將這群惡人當耗子耍弄,開心得大聲吆喝,恨不得衝上前,狠踢這群惡人的屁股,讓他們日後不敢再作惡。聽見她開心的吆暍,本是溫怒的藺斐引勾起笑意,東打西擊,掌中的火把彷彿被賦予生命般,火舌漫舞,左旋右轉,任憑他指揮。

孩子們見他威風地教訓惡徒,讓這幫惡徒無法再欺負他們,全都崇拜地跟著華晴嵐歡欣大呼。

男人們則慶幸今日有藺斐引在場,否則餘下的屋舍又要遭受火焚,使孩子們的心靈再次受到傷害。

“可惡!你是誰?報上名來!”被要得團團轉,李四已筋疲力竭,痛苦嘶喊。幾人輪番想逃脫火把的攻擊,總是無法突圍離去,使得他們心力交瘁。

“晚點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藺斐引冷冷一笑。他們來得正好,不用他的屬下再費事找出他們。

舞動的火把,無所不在,讓他們想逃卻逃脫不得,嚇得冷汗涔涔。心下不住想,這瘟神到底是打哪兒來的?藺斐引認為已將他們耍弄夠了,以木頭柄迅速點住他們的穴道,使他們動彈不得。

“藺大人太厲害了!”他輕鬆制住惡徒後,“白家莊”的人全都感激地圍上道謝,同時讚歎他矯捷的身手。

華晴嵐站在外圍,笑看他被臉上寫滿欣喜的“白家莊”人所包圍。因他的護衛,使“白家莊”免於遭受一場災難,在他心裡,這或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白家莊”的人而言則不然。

在陽光照射下的藺斐引看在她眼中,整個人充滿了光輝,令她芳心悸悸,深受感動。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面對眾多道謝,藺斐引微微一笑。他抬起頭,正好對上她帶著柔情的眼瞳,兩人視線交會,對彼此的好感有如綿密的細網般,籠罩住兩人……

藺斐引命屬下將縱火的一干要犯押回城,當夜先行審問,查明他們究竟因何事非得將“白家莊”的人如數驅離不可,日後再開堂,宣“白家莊”的人上堂作證。

領頭的李四被押後,方知與他們動手的人竟是都御史大人,惹來都御史管“白家莊”這檔事,是他始料未及的。藺斐引坐在首座,順天府尹方賢能則坐在他的右側,一同會審。

“李四。你為何率人燒毀“白家莊”?”藺斐引厲聲問著跪在下方的李四。李四一行人的身份已讓他的手下查明,他們是在京城胡作非為的地痞流氓,常受僱於賭坊與妓院當打手,只要有錢,便能請得動他們。他要知道,是誰在幕後主導他們到“白家莊”逞兇鬥狠。

“我……”面對藺斐引,李四總算不再開口閉口就是老子。

正欲回答時,立於順天府尹身後的師爺馬上不著痕跡地對他搖首,示意他開口說話前得先三思。

“都御史大人在問你話,還不快如實招來!”方賢能低喝,目光隱晦不明。

“我看他們不順眼,想放火就放火了!”李四明白順天府尹及師爺的暗示一一如不想給家中的祖母帶來麻煩,最好走一肩扛下!於是粗聲回答。

“就這麼簡單?”順天府尹的師爺對李四搖頭的小動作,讓正巧偏頭的藺斐引看個正著,心裡登時有了底。

  “沒錯!”李四堅定說道。

“都御史大人,李四他們這幫人向來在京城欺負善良的老百姓,不是打人就是砸店,無法無天地收取保護費,下官想,他領人放火燒“白家莊”,恐怕真是瞧“白家莊”的居民不順眼。”方賢能幫腔,極力顯示此縱火案的起因單純,並無牽涉其他。

“方大人,既然你知道李四等人欺負良善,為何未派人拘捕,反而讓他們繼續逍遙法外?”藺斐引改將矛頭指向方賢能。

方賢能想要輕描淡寫地帶過此事,就表示方賢能曉得事情的始末,至於有沒有參與其中,還得再詳加調查。

他對方賢能感到很失望,不顧阿志父母的冤屈,甚至亦從旁加害是一樁,“白家莊”遭人縱火一案又是另一樁,究竟方賢能做了多少助紂為虐的事?明明名字叫賢能,為人處事卻和名字相反,要人如何不感嘆這個大落差?

“這……實乃沒人告官,所以……”矛頭突然轉向,使方賢能嚇了一跳。

“雖無人告官,但既已聽聞,就該主動調查。方大人身為地方父母官,食君奉祿,就該盡心盡力為百姓謀福祉,是也不是?”藺斐引字字鏗鏘有力,不容許他逃避。

“是,這是下官的疏忽,實在慚愧。”一番話說得方賢能無招架的餘地,不管心頭有多少不滿,依然表現出受教了的模樣。

“既然感到慚愧,日後行事就該秉公處理。”

“是,下官明白。”方賢能被他教訓得很不高興,但想來日方長,今日先唬過藺斐引,來日在藺斐引頭上撒尿作亂,藺斐引也絕對料想不到是他所為!

“李四,你魚肉百姓,單憑看對方不順眼便縱火燒屋,實在可惡!為了查證是否還犯下其他罪行,本官暫且將你還押大牢,改日一併再審。”藺斐引將計就計,讓眾人誤以為他真信了李四的說詞。 “來人,將李四及其黨羽押人大牢。”

“是。”在藺斐引一聲令下,李四等人馬上被押人大牢。

方賢能與師爺見藺斐引相信了李四的供詞,暫且還押大牢,是想再追究其他罪行,因此皆放下心中的大石。

外頭老是傳說藺斐引為人精明幹練,害得他和師爺見到李四等人被抓回來時,皆是惴惴不安,怕真會讓藺斐引查出個什麼來。如今看來,不過爾爾,藺斐引是名過其實了,隨便三兩下就被唬過,根本就不足為懼啊!

“方大人。”藺斐引轉頭向方賢能交代話。

“下官在。”方賢能心下不把他放在眼裡,仍曉得要虛偽地做出恭敬狀。

“李四等人惡行重大,你派人去調查他們在京城到底還犯了多少事,不得有誤。”藺斐引一副信任的表情,將重責大任交給方賢能。

“下官領命。”方賢能在心裡暗暗嘲笑他這是請鬼開藥方,愚蠢至極!藺斐引的目的就是要松卸方賢能的警覺心,是以刻意做出讓方賢能更加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決定,以便接下來能好好調查方賢能私底下為虎作倀,犯了多少事。

隔天一早,華家的糧車便載了白米與麥子到“白家莊”。

“白家莊”所有人全都跑出來看,不曉得怎麼會有一大車的米糧運過來,他們疑惑地望向隨車押送的華晴嵐。

““白家莊”的諸位叔叔伯伯、嫂嫂嬸嬸,是這樣的,我家近來買了太多白米與麥子,賣不出去,怕放太久會長蟲子,白白浪費掉,所以運一車過來,想請諸位幫忙消耗,希望你們能助小妹我一臂之力,小妹感激不盡。”華晴嵐昨天幫忙做飯時發現米缸裡的米不夠“白家莊”所有人再食用一餐,“白家莊”所面臨的窘境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一回府,馬上就向父親禀告。他們家同樣是窮苦人家出身,嚐過三餐不繼的困苦日子,樂於助人的父親二話不說,馬上同意她帶著一車米糧過來幫助“白家莊””的人度過難關,還說“白家莊”若有需要,會再相助,反正華家做的是五穀雜糧的生意,不怕“白家莊”的人吃。

“華姑娘,你實在是……太客氣了。”

“白家莊”的人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她是為了大夥兒的面子,才會推說家中米糧過多,賣不出去,請大夥兒幫忙消化。她所帶來的整車米糧夠大夥兒不必再擔心無米可炊,害得老人家與孩子餓肚子了,他們對她的相助銘感五內啊!

“呵!伯伯說什麼呢,是大夥兒客氣才是!咱們將米糧全都搬下來吧!”華晴嵐笑著,故意撇過頭去,下去看眾人含淚的目光,怕自己也會忍不住流下淚來。

“好!大夥兒一塊兒搬!”一聲吆喝下,大夥兒手腳俐落地將車上的米糧全部搬下。

“華姑娘,咱們“白家莊”的人真是有福氣,先是有藺大人相助,緊接著是你,實在讓我們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白家莊”的老人們淚光閃閃,心中充滿感激。

“伯伯,您叫我晴嵐就行啦!老實說,我這個人會的不多,常常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過藺大人和我不同,他是很好的都御史大人,昨天他已成功抓到可惡的惡徒,定能還大夥兒一個公道的。”將她和藺斐引相比擬,算是委屈藺斐引了。

“晴嵐真是愛說笑。”大夥兒被她坦率的言詞逗得哈哈大笑,暫時除去了失火後滿佈心頭的陰鬱。 “我來幫大夥兒清除焦黑的地方好嗎?”華晴嵐自告奮勇。

“不成不成!你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怎能做這些粗重的活兒?況且這會弄髒你的衣裳的!”大夥兒忙阻止她。

“不礙事,你們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有力氣的,而且我還換上了小倩不要的舊衣衫呢!”

“是啊!你們就讓我們一塊兒幫忙吧!我家小姐她真的什麼都不會,不過搬運燒焦的木頭這種事,絕對難不倒她。”跟過來一塊兒幫忙的小倩也說服大家。聞言,大夥兒哄堂大笑。見她們主僕二人果然穿著陳舊的衣衫,華晴嵐的打扮也非常樸素,不再金光閃耀,曉得她們這身打扮就是為了過來幫忙,再拒絕就太過矯情了,於是接受了她們主僕的幫助。

當藺斐引來到時,就看見純樸秀麗的華晴嵐淌著汗水,揚著笑和小倩搬運較小的焦木。沒有誇張的裝飾,她竟是出奇的清麗,尤其是她真心為旁人付出的模樣,看在他眼裡更使她美得驚人。

陽光下,臉上沾有灰炭、綻放笑靨的她,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姑娘。他的雙眸因為驚艷,無法自她身上轉移。

“藺大人來了!”眾人發現他出現,大呼。小孩子崇拜地馬上圍上前,興奮地對他吱吱喳喳地訴說剛剛華晴嵐帶了一車米糧過來一事。

藺斐引專注地聽著小孩訴說她的體貼。他平日不是忙著清運已成廢墟的屋舍,就是忙著調查遭人縱火的原因,沒進到廚房,因此壓根兒就不知道“白家莊”的米缸快空了。想來“白家莊”的人認為已麻煩他許多,想私下想法子,根本不好意思向他提及快要斷炊之事,幸好華晴嵐發現了,並且給予協助。

莫怪當日她會特意說不餓,不願與眾人一同用餐,想來是不願吃掉所剩下多的糧食。他再次見到她善良、樂於助人且不喜宣揚的一面。認識她愈久愈深,便更加了解她不善於作偽的一面。她的優點一點一滴地呈現在眼前,讓他覺得她就像一塊上好的水晶,清透、明亮。

“大哥,咱們也一塊兒過去幫忙如何?”阿志開口詢問。他在藺府適應良好,藺府上好不容易多了活潑好動的男孩,變得熱鬧許多,連姥姥都很喜歡他,而他也不再稱藺斐引為大人,改稱大哥。

雀躍的阿誌等不及要和其他小孩在一塊兒,他好不容易背好了百家姓,這才獲得藺斐引首肯,讓他一塊兒到“白家莊”來。

“好。”華晴嵐所帶來的連番驚喜,使他看向她時,眼中充滿了連綿笑意。

藺斐引與阿志的加入,讓大夥兒更加賣力,尤其是藺斐引昨日成功打退前來縱火的惡徒,讓“白家莊”的居民更加視他為英雄。華晴嵐見藺斐引出現,臉上有掩不住的喜悅,連忙以衣袖拭去額上的汗水,努力保持乾淨清爽的模樣。

“小姐啊,你的衣袖上全都是灰,你這一擦,臉更髒了!”小倩輕聲點出令人沮喪的訊息。

“可惡!”華晴嵐發現自己弄巧成拙,低咒了聲,趕忙趁大夥兒的注意力皆放在藺斐引身上時,繞到後頭去將臉洗淨,她以水瓢舀了一瓢水,透過水面,看見臉上的髒污。小倩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她的臉臟得像是拿炭直接抹上一樣。

“丟死人了!”原先期待給藺斐引留下一個好印象的,這不可好。

“華姑娘,辛苦你了。”藺斐引見她離開,跟著繞到後頭來,修長結實的身軀倚著牆面,笑看她自言自語的可愛模樣。

“藺大人!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糟糕!她的臉還沒洗,倘若剛剛他沒看見,現下也將她的小黑臉看得一清二楚了。她在心里哀號,不知是該惱自己洗臉的動作太慢,抑或是他出現得太快。假如現在能下一場大雨,將她臉上的炭灰洗淨,不知該有多好?唉一一

“我聽說你帶了一車的白米與麥子過來,所以想跟你道謝。”

藺斐引見到她臉上的髒污,並不覺得難看,反而認為這樣使她變得更可愛。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何必這麼客氣,況且我所做的遠遠及不上你的付出。”他的道謝,令她感到不好意思,真正該接受道謝的人是他才對。

“不!你彌補了我的缺失,若非你帶米糧過來,恐怕大夥兒餓肚子了,我也不會知道。”

“你一個人既要幫忙清除灰燼,又要幫忙蓋屋,壞人來了,也要由你出面打退,你要忙的事太多了,怎麼可能事事周全?”他又沒三頭六臂,會有疏忽也是很正常的。

“而你恰巧填補了我的不足,所以我感謝你是應當的。不過,你到“白家莊”來幫忙可以嗎?你爹娘不反對嗎?”她一個千金小姐,可以不待在家裡嗎?

藺斐引試圖幻想她待在華府吟詩撫琴或是繡花撲蝶的情景,但不知為何,竟覺那畫面過於突兀,令他無法將她融人幽美細緻的畫面當中。

“不會呀!我爹娘很贊成我和小倩過來幫助大家,何況我待在家裡也沒事可做。”整天在府裡不是東走西晃,就是坐著發呆,那很無聊的,她還是喜歡出來走走看看。

“你在家裡無事可做?”她的性子活潑好動,要她成天無所事事,會把她悶壞的。

“可不是,我上頭兩個姊姊都出嫁了,最小的妹妹也成天往外跑,我在家裡除了睡覺外,實在是無事可做。”本來他們家很熱鬧的,四個姊妹成天吵吵鬧鬧、胡說八道,快樂愜意極了,而今兩個姊姊出嫁,就不再那麼熱鬧,使她心裡有股淡淡的寂寞。

但這份寂寞在遇見藺斐引後,卻奇異地消失了,她覺得自己又充滿了活力,每天蹦蹦跳跳的,期待能與他相見。

“那“白家莊”的事正好夠你忙的了。”他笑道。

“是啊,正好我的時間夠多,也很有力氣喔?”她順道舉起纖細但結實的手臂,要他知道她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嬌嬌女,提水、搬木頭這些小事,她皆能輕易完成。

他微微一笑,見識到她的熱心與善良。她和他所知的千金小姐很不一樣,或許是個性使然,或許是出身使然,她肯真心為旁人付出,不怕把自己弄得全身髒污,這點非常難能可貴。他同時想起了前些日子唐老闆的惡劣言詞,此時更加深刻地認為唐老闆的批判太不公平。倘若唐老闆肯不以學識、外表來評斷他人,定能發現一個人最可貴的是有沒有一顆為他人著想的心,而非讀了多少聖賢書、有無顯赫的身家背景。

“啊!她們要去溪邊洗衣服了,我去幫她們!”華晴嵐聽聞前頭的談話聲,不好意思繼續和他獨處,忙找了藉口離開。

“我也該到前頭去了。”和她獨處的氣氛太過親密,竟讓他思緒失控,腦子開始出現一些怪異的想法,例如:想將她擁在懷中、想不時見到她燦爛的笑花。這種感覺不曾有過,令他訝異不已,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

華晴嵐忘了要洗臉,與他一同走到前頭,一顆心撲通、撲通,快速地跳動,不時偷覷身旁的藺斐引。她突然想起先前在家裡時,小倩曾多次私下斬釘截鐵地說“小姐喜歡上他了”的話。是真的嗎?她真的喜歡上他了?像姊姊喜歡姊夫那樣喜歡著他嗎?

她不知道小倩說的對不對,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喜歡見到他。她喜歡他對她微笑,喜歡他幫助別人,他所做的一切,她都喜歡。也許,她真的喜歡上他了,不然怎麼會渴望天天都能見到他呢?

 那他呢?他對她有怎樣的感覺?希望是不討厭。

哪怕是僅有一丁點兒的喜歡,無關乎男女之情,都會讓她雀躍不已啊……

第五章

春日下,藺斐引赤裸著上身,露出古銅色、充滿陽剛味的胸膛,揮汗如雨地和數名家丁及“白家莊”的男人們繼續重建“白家莊”的工作,阿志則已經和“白家莊”的孩子們玩開來,正又跑又叫。玩得好不開心。

“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出去洗衣服的“白家莊”女人們由遠至近,急急忙忙地奔回“白家莊”。

“出了什麼事?”藺斐引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衝至慌張的女人面前。其他男人也跟在後頭,將奔回來的女人團團圍住。

阿志與孩子們察覺了大人緊張的情緒,停止玩樂,全都安靜丁下來。

“華姑娘不見了!”女人氣喘吁籲,焦急地說出令人震驚的消息。

“她不是和你們到溪邊洗衣服,怎麼會不見?”藺斐引問得冷靜,明白著急成不了事,唯有冷靜方能仔細思考,找出華晴嵐。

“我們洗好衣服後,想說到附近找些野菜、野菇回來,華姑娘也幫我們找,誰知找著找著,她人就不見了?”婦人慌亂地說著當時的情景。

“小倩呢?可有跟她在一塊兒?”若是兩人一同失踪.可以互相照應,且目標較大,會更好找,就不用擔心,若是僅僅華峭嵐一人失踪,那就費神了。  

“小倩沒和她在一塊兒,她說本來兩人是在一起的,可是華姑娘說要到另一頭去採更多草菇,要她留在原地採野菜,結果小倩野菜採好了,卻等不到華姑娘回來,這才知道她不見了。”

“藺大人,你說華姑娘會不會被和昨晚那幫惡徒有關的人給綁走了?”聽完婦人敘述的“白家莊”男人提出導致華晴嵐失踪的可能原因。  

“不,應當不會。華姑娘不是“白家莊”的人,他們沒道理抓她。況且李四等人已押人大牢……”藺斐引搖頭,不認為華晴嵐的失踪是縱火案的幕後主使者所主導。

李四等人已被押人大牢,幕後主使者知情后,應當會聰明地選擇按兵不動,讓縱火案看起來像是李四等人對“白家莊”的尋釁,背後並無其他目的,因此他不認為對方會傻得綁走華晴嵐,再生事端。

“那她怎麼會無故消失呢?難道是遇上了野獸?”不過附近根本沒出現過吃人的野獸,這也說不通啊!

“不論她消失的原因為何,我先過去找找看。”藺斐引不想在這裡做無謂的猜測,披上外袍,找人要緊。

  “藺大人,我跟你一塊兒去!”

  “我也去!”

“白家莊”的男人們異口同聲地要與他一塊兒去找人。華晴嵐幫了他們許多忙,倘若她今天出了啥事,他們的良心怎會過意得去。

“好,一部分的人留下來,繼續手邊的工作,若這邊有什麼事,或者華姑娘出現了,也可以有人到溪邊那兒通知我們。”藺斐引當下作出決定,帶著幾個人一塊兒幫忙找人。

一行人在婦人的帶領下到達溪邊的樹林裡時,便見其他女人正四下焦急地找人,而小倩已經哭花了臉。

“藺大人,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小倩看見他出現,立即哽咽地向他求助。

“小倩,你別哭,我已經知道你家小姐不見的事,你先冷靜下來,帶我們去你最後和你家小姐分手的地方,好嗎?”藺斐引的口氣沉著冷靜,眼眸帶給人奇異的鎮定效果。  

“好!”小倩用力吸著紅通通的鼻子,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帶著他們到她與華晴嵐最後分手的地方。

“就是這裡,小姐要我留在這裡採野菜,她則往那個方向去採草菇,後來她就沒再回來了。”小倩為他指引方向。

“我知道了。你們先回“白家莊”等侯消息,我們在這裡找。”

藺斐引眼見太陽就快下山了,讓女人們留在這裡漫無目標地找下去,擔心她們會發生危險,因此當機立斷,要她們回“白家莊”。

“藺大人,你讓我留下來好嗎?”小倩啞著聲音懇求。

“小倩,我知道你擔心你家小姐的安危,但是太陽快下山了,天色一暗,樹林裡更是充滿危機,我們沒辦法分心照顧你,明白嗎?”藺斐引希望她能了解。

“藺大人,那……我家小姐就拜託你了。”小倩了解她的存在可能會拖累大家尋找小姐,因此同意先行回“白家莊”。

“你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地找到她。”他向小倩保證。

於是,一干女人揣著不安的心回“白家莊”,而藺斐引與熟悉此處地形的男人們,則各自分散,趁著太陽尚未西落,光線尚且充足之際,把握時間盡快找人。

“我的頭……”華晴嵐痛得發出破碎的申吟,右手撫向疼痛處,摸到一手濕,可能是血,也可能是沾到了軟泥,洞裡暗得很,她根本就沒法看清手掌摸到的是啥。她輕輕晃動仍疼得厲害的頭顱,想要站起身,看能否自行攀爬出洞外,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待試圖要站起時,才發現原來她不僅傷了頭部,連腳也扭傷了。

“我的腳!”她痛叫了聲,跌坐在地。  

“華晴嵐,你是個大笨蛋!沒有人會和你一樣,採個草菇也能採進坑里!”丟臉啊!

早先她在採草菇時,失足掉到一個被蔓生荒草遮掩住的大坑,落下坑時頭部撞擊到底部的石頭,整個人昏厥過去,待此時幽幽轉醒後,才赫然發現自己落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坑里。

 不曉得她昏迷了多久?小倩一定急壞了,“白家莊”的人也一定正忙著找她吧?瞧她出的紕漏,好似嫌“白家莊”的人不夠忙似的,非要出個亂子來鬧得眾人雞飛狗跳。

“你是來幫助大家的啊,怎麼反而生了事?”她沮喪地把小臉埋進裙子裡。

“藺大人他會怎麼想我?”一想到藺斐引,她便煩惱地唉叫了聲。他一定會覺得她愈幫愈忙,不如不出現算了……

“大笨蛋!大笨蛋!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她再次挫敗地責罵自己。

“不對!現下不是我鬼吼鬼叫的時候,如果沒人知道我在這裡,那我豈不是得死在這兒了?”猛然驚覺問題的嚴重性,她不能死在這裡,她還想活著見到明天的日頭與燦爛耀眼的藺斐引,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出去不可!

但問題是,她的頭腫了個包,腳也扭傷了,連站都站下起來,要怎麼出去?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她可以利用聲音來引人注意。

“救命啊!外頭有沒有人啊?我在坑里,快來救我啊!”就算喉嚨會喊破,也得讓人發現她才行。

“小倩!小倩!我在這裡啊一”她拚了命,揚聲大喊。

在外頭找人的藺斐引一行人已找到太陽西下,眾人點著火把,繼續四下尋找,卻仍沒發現半點蛛絲馬跡。時候愈來愈晚,眾人愈是心急如焚,唯有藺斐引的表情依舊波瀾不興,似胸有成竹。  

  “華姑娘!華姑娘!”

“你人在哪兒啊?華姑娘!”大夥兒分頭尋找,急得四下呼叫。

 藺斐引表面鎮定,內心則不然。時間拖得愈晚,他的思緒就不由得傾向眾人先前的猜測一一她很可能被縱火案的幕後主使者派人抓走了!

這個念頭方轉過腦際,他便想馬上沖回城,要順天府尹與其師爺給他個交代。

“華姑娘!華姑娘!”藺斐引獨自走到荒草蔓生之處,對著冷風陣陣、夜梟嗚叫的樹林草叢大喊。

“究竟有沒有人啊?小倩,你在哪兒?”華晴嵐喊得聲嘶力竭,到了最後,喉嚨已痛到無法再大喊了。

“藺大人,你在哪裡?難道我真要死在這裡?這裡好冷……”

想到很可能再也見不到藺斐引與家人,她不禁

找不到人的藺斐引似乎由間歇的風吹聲與夜梟叫聲中聽到細微的聲音,立即側耳傾聽。

“藺大人,我是笨蛋!你也是笨蛋!我掉進坑里爬不出去,你怎麼也沒有找到我的本事?”自我責怪之餘,她開始偷罵起他。

反正她都要死了,四下又無人,想說什麼就盡情地說吧!

“不對!明明是我自己笨、走路不小心,怎能怪他呢?”罵完之後,隨即又覺得自己不該牽扯到無辜的藺斐引。

藺斐引確定除了吹嘯而過的風聲與夜梟的叫聲外,他聽見了細微的說話聲,而那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像華晴嵐嬌軟的嗓音,他心下大喜,連忙跨大步邁向聲音的來源處。

“藺大人,再也無法見到我,你是否會感到寂寞?”他是否會如她想他般地想著她呢?

 終於找到了!藺斐引尋到被荒草掩蓋住的聲音,發現華晴嵐掉進不易讓人察覺的坑洞裡。他應該要馬上救出底下的華晴嵐,可是聽見她自言自語地談到他,他竟不急著救出她,反倒想听聽她怎麼說他。

“應該是不會,他一點都不在乎我,說不定連我長啥模樣都不曾真切地看過,又怎麼會感到寂寞?”她無比洩氣,認為俊美無儔的藺斐引眼裡根本就看不見平凡無奇的她,恐怕唯有長得國色天香的女子才能人他的眼吧?

“可惡,如果我能長得漂亮點就好了……”她不得不承認,她和國色天香簡直是天壤之別的差距。

“你已經夠漂亮了,不需要再更美。”藺斐引認為他已經聽夠了,而且愈來愈冷,他不想她受凍,於是出聲說話。

“啥?是誰?藺大人,是你嗎?”忽然有人出聲說話,讓坑里的她大吃一驚,旋即開心地發現,那好像是藺斐引的聲音。會是她太渴望見到他,以至於將別人的聲音誤以為是他的嗎?

“華姑娘,你還好嗎?”藺斐引扯開荒草,露出坑口,火把往下採照,微光中僅見到她坐在地上,無法真切看清她是否受了傷。

“我沒事,就是蠢得摔了一跤。”她羞窘地承認。

“你受傷了?”見她一直坐著,並未站起身,他不禁懷疑她受了傷,以至於無法站起,思及此。他的聲音不再平穩,略顯緊張地高揚。  

“我的腳不小心扭傷了……”昏暗的夜色掩藏住她尷尬脹紅了的小臉。

“我下去背你上來。”藺斐引見這個坑洞雖深,不過寬度足以容納兩個人,於是將火把插在地上,縱身往下跳。

華晴嵐勉強站起來,給予足夠容納他的空間,看見他毫不遲疑地跳下來,她的心激烈地躍動著。

藺斐引跳進坑後,與她在幽暗中相互凝望,眸裡透露出太多情感。不知何時,他的心版已悄悄刻劃下她的身影。

“上來。”他背過身去,彎低身子。

華晴嵐看著他寬廣的背,感到安全又可靠,走上前,俯趴在他背上,感受到他的體溫隔著衣衫源源不絕地傳遞到她身上,不禁輕輕逸出一聲滿足的輕喟。

藺斐引背起她,輕鬆往上一躍,兩人便出了坑。出了坑後,藺斐引讓她坐在一塊大石上,檢查她腳踝的傷勢。

月光下,他蹲低在她身前,專注地看著她扭傷的腳跺。她望著他的發頂,心激盪不已,很想緊緊抱住他,可思及此舉定會嚇到他,唯有暗藏住此刻的激情狂潮。

“你的足踝腫得像顆饅頭似的,得回去請大夫看過。”藺斐引檢查過後,低沉著聲對她說道。

“好。”她乖乖回他,希望時間就此暫停,他們能永遠保持現在的姿勢,他能永遠都以低沉迷人的嗓音對她說話、關心著她。

藺斐引抬起頭來,這才瞧見她比他想像的要狼狽,不僅頭髮全亂了,就著月光與火光,他還清楚地看見她太陽穴附近有著幹掉的血漬!他大吃一驚,左手微顫地撫上她右額上的腫包。

“你傷得遠比你說的要嚴重太多了。”她可知道額際這一撞,極可能會要了她的小命?他的手再輕柔不過地撫上額際的傷處,可她仍吃疼地低叫了聲,單薄的肩頭縮了下。

“我忘了跟你說,我不小心撞到頭,昏了過去,才會沒辦法馬上求救。”事實上她沒說的原因並不是忘了,而是認為額際的腫包是小傷,或許會被頭髮遮掩住,只要她不提,他就不會知道她有多蠢,沒想到還是讓他發現了。

一股無名火自心頭冒出,令他想狠狠地責備她的不小心與大意,但更多的憐惜隨即湧上心頭,蓋過滔滔怒焰,讓他捨不得對她咆哮。她可知道,如果她因此而香消玉殯,他的生活會變得多平凡無趣?她不再是無足輕重的一個人,她對他已有一定的意義存在。

“你該更小心點才是。”他嘆了口氣,雙臂彷彿有自我意識般,不受控制地將她緊緊擁抱在懷裡。

“……下回我會留心的。”突來的擁抱,讓她先是一愣,隨即放鬆,投入渴望已久的懷抱。她心跳如雷,全身柔若無骨地倚在他胸前,聆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嗅聞他迷人的男性氣息,整個人陶陶然地沉醉在他獨特的魅力當中。

“不要再有下回了。”他不喜歡找不到她,整顆心懸在半空中,那感覺非常的糟。

“好。”她整個人彷彿融化在他懷中,此時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她一律說好。

“還有,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會感到寂寞、枯燥、乏味。你明白嗎?”他不許她看輕自己的價值。

“嗯。”他這是在說明他在乎她嗎?她高興到血液沸騰,將他摟得更緊了些。

“走吧,大家都急著四處找你呢。”藺斐引想起其他男人還在附近找她,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她。

“我給大家惹來大麻煩了……”她好生歉疚,來幫別人的人,怎能給人添麻煩呢?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所以下回千萬得小心。”他不怕她嫌囉嗦,再次提醒。

  “是。”她再次向他承諾。以後行事,她絕對會小心再小心,不再給大家添麻煩,亦不再讓他擔心受怕。

藺斐引微微一笑,再次背過身去,背起她。

華晴嵐喜孜孜地趴在他背上,想著,他應當是有點喜歡她吧?不然怎麼會突然擁抱她,還說出“沒有她會寂寞”的話呢?現下僅有一點喜愛沒關係,她有自信能讓他的一丁點兒喜愛與日俱增,變成好多、好多的喜歡!美好的想像讓她暗自竊喜著。

“小倩哭紅了眼,焦急地在“白家莊”等你。”差點忘了快急瘋了的小倩。

“什麼?”沉浸在自個兒思緒當中的華晴嵐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傾身向前問。

“我說小倩一一”發現她沒聽見,他乾脆轉頭大聲跟她說,免得聲音被冷風吹散。

孰料他這一轉頭,她正好傾身向前,兩人的唇恰巧碰個正著,柔軟與炙燙如遭雷擊,匆匆分離。

華晴嵐歡喜中帶著些許失望,她喜歡兩人唇辦相觸的感覺,只可惜在她尚未深深體會前,便結束了。此一細微的碰觸,瞬間瓦解了藺斐引的自製力,也加深了彼此的吸引力。薄唇意擾未盡地再次追上,覆上嬌嫩的唇瓣。

黑夜中,他將她帶給他的驚慌失措,以甜蜜的方式一一啄吻回來,滿足彼此的渴望……

他們兩人忘情接吻的情景被隨後尋來的男人們見著,華晴嵐一路將臉埋在藺斐引背上,羞窘得不敢看向其他人,藺斐引好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步履輕鬆地負她回“白家莊”。

藺斐引成功找到華晴嵐,並將她帶回,讓“白家莊”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小姐!你究竟是上哪兒去了?我差點被你嚇死了……”小青見他們平安歸來,立即跑步迎上,眼角猶帶著淚水,看著一身狼狽的華晴嵐。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我去採草菇,結果不小心掉進一個被荒草覆蓋的坑洞,昏了過去……”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拋棄羞赧。再害羞也得抬起頭來向大家致歉,順道交代事情始末。

“她的頭跟腳都受傷了,需要回城看大夫。”藺斐引補充,順道請人備上馬車,好讓他送華晴嵐回城。

“藺大人,您一路背著華姑娘,肯定累了,現下回到莊里,可以將她放下來了。”同行的男子止不住唇邊的笑意,不斷以意會戲謔的眼神看兩人,故意取笑他們緊緊相黏,捨不得分離。其他知情的男人也全都掩唇低笑。其實他們覺得藺斐引與華晴嵐挺相配的,兩人同樣樂於助人,又不會自視甚高,他們樂於見到他們倆有好結果。

“白大哥說得對,藺大人辛苦背我走了一路,現不已回到“白家莊”,就不用再讓藺大人辛苦了。”受到不帶惡意的取笑,受華晴嵐更加不好意思,忙要從他背上下來。

“依我說,倒是不必了。我瞧藺大人背華姑娘背得挺好的,不是嗎?”另一個男人笑著對身旁的人擠眉弄眼。

面對他們的調侃,藺斐引不以為意,淡淡笑著,輕輕將她放下,讓她得以安坐在椅子上。

放下她後,兩人視線暖暖交融,一切盡在不言中。

“華姑娘傷得可不輕,你們居然還有心情在那邊胡說八道!”不知情的“白家莊”女人白了蠢笑的男人們一眼,全都關心地圍上。

“藺大人,您說,華姑娘這一摔是不是摔得恰到好處啊?”男人對著藺斐引小聲道。

“何止恰到好處?簡直是讓藺大人佔盡了便宜啊!”和藺斐引相處了一段時間,知曉他不會為了幾句玩笑話而翻臉,因此男人們便盡情地取笑他。

“依我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藺大人,像華姑娘這麼好的姑娘,你可得好好把握啊!”有人給予良心的建議。

男人們趁著馬車備好前,在藺斐引身邊傳授抱得美人歸的良方,女人們則不捨華睛嵐摔得亂七八糟的,一再出言安慰。

藺斐引和華晴嵐的視線越過眾人,再次交會於半空中,會心一笑。

兩人的眼神交會,使得其他人察覺到在他們心間滋長的情愫。而小倩也發現到她臉上不時帶著神秘嬌羞的笑容,以及藺斐引不時遞來的關懷眼神。若說他們倆啥事都沒有,任誰也不會相信,小倩暗暗為華晴嵐感到開心。

“馬車備好了。”見馬車已然備妥,藺斐引即上前將華晴嵐攔腰抱上馬車。所有人皆張大眼看著眼前這一幕,唇角的笑意因他的溫柔與體貼而擴大張揚。為了避免馬車顛簸,震痛她的傷處,藺斐引坐在後頭以便照顧。情急關心,他一時間竟忘了有小倩可以幫忙照顧。

小倩見狀,自動自發地坐在駕車的人身邊。阿志手腳俐落地要爬進後頭時,立即遭眼明手快的村民們給抓了下來。

“怎麼了?”不懂大人感情的阿志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到前頭去坐。”大人們領著阿志到前頭。

“阿志,這裡比較涼快,你和我一塊兒坐吧!”小倩拍拍她與馬夫中間的空位。

“喔,好。”阿志沒多想,坐上大夥兒指定的位置。

一切安排妥當,所有人都很滿意,目送他們回城。

馬車在黑夜中奔馳,車聲隆隆,正好得以讓車內人的談話內容不被外頭的人聽見。

藺斐引將她護在兩膝之間,雙臂輕鬆攬著她纖細的腰肢,華晴嵐則舒服地背靠著他,感受此刻的溫情。

“藺大人,我要向你道歉。”唉,又是道歉!

“為什麼?”他一愣,不曉得她做了什麼需要跟他道歉的事。

“剛剛我在坑里,忍不住罵你是笨蛋!當然,我也有罵我自己是笨蛋啦!總之,我不該罵你的。”她已經深自反省中。

“為何罵我笨蛋?”他不解地低問。

“因為我以為我就要死在坑里,再也沒有人能找到我了。我在氣自己愚蠢地掉進坑里時,忍不住就怪起你沒找到我的本事。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找到我的人正是你!”慚愧啊!

“幸好我成功地找到你了,不然我真要成了大笨蛋。”他為她的誠實低低笑著,她的話並未激怒他,反而使他覺得有趣。

他終於明白為何會深受她吸引了,不為她可人的容貌,而是她約真誠、善良與坦白。

當她做了自認不正確的事,便會坦白道歉,絕不推託諉過,這點很難能可貴,莫怪他的心會克制不住,飛馳向她。

“錯的人是我,我實在不該偷罵你。”她暗暗告訴自己,相同的錯絕不可再犯。  

“不打緊,我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他柔聲安慰她。他忽然想到“白家莊”的男人在他救回華晴嵐後曾打趣說道,明明是大夥兒一塊兒去找人,怎地偏偏就讓他找著華晴嵐?那是不是所謂的心有靈犀?

當時他淡淡一笑,並未多說什麼,現下回想起來,或許是他的心聽見了她在向他求救,雙腿便領著他找出她的所在位置。

想到這兒,圈住她腰肢的雙臂不自覺地縮緊,像是害怕她會再次消失般。

“你覺不覺得我們常常一見面,就是我在向你道歉?”華晴嵐沒察覺他的心思變化,迳自說著。

“可不是。”這都快成了他們相處的模式了。

“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她要力圖振作,拒絕再當糊塗莽撞的姑娘。  

“那我拭目以待。”低沉的笑聲揚起。

“藺大人,你別取笑我了!”她嬌羞地抱怨。

“好,我不取笑你就是。還有,別再生疏地叫我藺大人了。”

他認為他們的關係已向前邁進一大步,無須再拘禮。

“那我叫你藺大哥,你也叫我晴嵐,好嗎?”華晴嵐想想,覺得他說得對,他們倆抱過也親過了,再叫大人、姑娘的,實在太過矯情了。

“好,就這麼說定。你的頭和腳還疼嗎?”他關心著她的傷勢。

“一點點……”其實她想說的是,只要他一直抱著她,她就不會感到疼痛,可怕他會笑她臉皮厚,只得悄悄將話暗藏在心裡。

“咱們很快就能回到城裡了,你再忍忍。”藺斐引柔聲安撫。

“嗯。”華晴嵐倒是希望馬車不要跑太快,盡量延長他們倆獨處的時間。藺斐引一心想要盡快回城,直到大夫親口說她的傷勢並無大礙,他方能放心。

很快地,馬車駛進城,來到位於城東的華府。

藺斐引抱著華晴嵐,俐落地躍下馬車。

華府的家丁見到三小姐被俊美到不可思議的男人抱在懷中,全都看凸了眼,不敢置信。一名機靈的家丁先行沖入,向老爺、夫人及李總管報告此一驚人大事。

藺斐引向負責駕車的“白家莊”男人致謝後,即在小倩的帶領下,抱著華晴嵐疾步踏人華府。

阿志尾隨在後,瞪大眼看著華府那令人大開眼界、萬丈光芒的華麗陳設。先行得到通報的華長耕、趙美玉及李萬里已在大廳等候他們出現。

當華長耕與趙美玉見到晴嵐被藺斐引抱著出現時,兩人眼中均泛著感動的淚光,他們夢想已久的場面終於出現了!

他們可以驕傲地對全城的人說,他們的寶貝女兒不是沒人要!大女兒與二女兒先後覓得良緣,現下三女兒也被一名俊美得不像話的男人抱進門,這不正說明了他們的女兒根本是炙手可熱,並非外傳的乏人問津啊!

“我的寶貝女兒啊!”華長耕覺得眼眶中感動的淚水就快要噴出來了。

“爹、娘、李伯伯,我回來了。”縱然回來得很狼狽,但總算是平安歸來。

“華老爺、華夫人,實在很對不住,我沒能照顧好令千金。”藺斐引見到華長耕夫婦眼中的淚水,心想他們定是不捨寶貝女兒受傷,心下歉疚得很。

 咦? “晴嵐她出了什麼事?”趙美玉這才從感動中回過神來,連忙問道。

“她不小心摔進一個坑里,頭和腳都傷到了,需要請大夫過府診治。”藺斐引簡略說明。  

一旁的李萬里馬上吩咐家丁去請大夫過來。

“我可憐的女兒啊……”這一跤摔得好、摔得妙啊!華長耕暗自在心裡稱許女兒。

早知道晴嵐摔一跤就能帶個男人回來,剛搬到京城來時,他就該讓每個女兒都出門去跌個唏哩嘩啦的!不過現不知道也不算晚,最小的暮雪尚未有婚配對象,改明兒個叫她到外頭去結結實實地摔個大跤再回來!

“爹、娘,你們別難過啊!不過是小傷,其實我並不會很痛。”

華晴嵐見到父母眼中閃動的淚光,忙要他們放寬心。

“藺大人,我家老爺、夫人擔心小姐的傷勢,以至於情緒過於激動,希望您別見怪。”李萬里連忙找個理由解釋。

“父母關心子女乃人之常情,我怎會見怪呢?”他反而覺得華府父女間的感情很好。

“呵!藺大人能這麼想就太好了。您特地將我家小姐送回來,我家老爺得好好感謝您才是。”李萬里可不想藺斐引將人送回後就馬上離開,得讓藺斐引待上一會兒,讓他瞧瞧藺斐引對晴嵐究竟是有心抑或是無意才成。

“這是我應當做的事,實在不用客氣。”

“不,李總管說得對!藺大人,你救了我的寶貝女兒,你一定要讓我好好答謝你才行!”華長耕聽聞他們的對話,馬上撇下晴嵐,衝過來緊緊握住藺斐引的手,就怕一個放鬆,藺斐引立時會消失不見。他已經想過了,最好的答謝方式,就是讓晴嵐以身相許!

  ……就不知藺斐引會不會拒絕!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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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9-21 11:19:34

第六章

藺斐引帶著歉意送華晴嵐回家,華長耕夫婦非但未責怪他沒好好照顧晴嵐,反而視他為上賓,熱情地招待他,府裡凡是好吃的,全都端到藺斐引面前,讓他品嚐。

大夫已經過府診治過,確定她的傷勢並無大礙。抹上藥,開了藥方後,便告辭離開。藺斐引本來也該告辭離去,因時候已經太晚了,實在不便打擾,可是華長耕夫婦對他十分好奇,不停地問東問西,使他無法馬上離開。

“爹、娘,已經很晚了,你們再不讓藺大哥回家,難不成要他留下來過夜?”華晴嵐好笑地坐在床上,看著爹娘拉著藺斐引不放。她的房間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咦?你這個提議不錯!藺大人,不如你就留下來過夜好了?”華長耕和藺斐引聊愈久,對他愈是滿意,恨不得馬上將晴嵐嫁給他!

“是啊,我馬上讓丫頭們將客房準備好!”趙美玉同樣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急著留人。

“華老爺、華夫人,不用麻煩了,我家離華府不遠。”藺斐引見華長耕夫婦真有意留他,忙出聲阻止。

“爹、娘,你們這樣會嚇到藺大哥的。”真是的,爹娘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她此刻再不曉得就太笨了。雖然她也很想嫁藺斐引為妻,可總該要含蓄點嘛!倘若他因此被爹娘嚇跑,她要上哪兒再去找個像藺斐引這樣好的男人?

“怎麼會,藺大人可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我們怎麼可能嚇到他?”華長耕擺擺手,可不覺得他的熱情會把人嚇跑。

“可不是嘛!藺大人,你覺得晴嵐她一一”趙美玉急著問他對晴嵐的印象。

“老爺、夫人,時間的確是太晚了,藺大人累了一天,該讓他回去休息了。”李萬里突然插嘴,打斷趙美玉的問話。

“是嗎?那好吧。藺大人,你有空的話就到我們家來玩,我們隨時歡迎啊!”華長耕夫婦收到李萬里的暗示,馬上放人。

“謝謝華老爺、華夫人的邀請,有機會我定再到府上拜訪。”

面對華長耕夫婦的熱情,藺斐引始終有禮地微笑面對。

華長耕夫婦為人熱情善良,他更加了解到就是因為他們夫妻倆的真誠無偽!才能教養出華晴嵐這麼個好姑娘,所以對於他們兩夫妻的有話直說,他並不覺得反感。

“晴嵐,你好好在家休養,我會再來看你。”藺斐引轉頭對她交代,兩人之間的關係突飛猛進,他並不介意讓她的家人知曉。

這一切全看在李萬里眼裡,他滿意地微笑著。

“但是大夫說我的傷不礙事,我想明天再到“白家莊”去幫忙。”她知道他每天都很忙,不是忙著幫“白家莊”重建房舍,就是忙其他大事,哪會有空特地過來看她?所以若由她到“白家莊”去,比較有機會能見到他。

“你還傷著呢!”藺斐引臉色微沉,不贊同她的決定。

  “可是……”

“依你目前的情況,就算你到了“白家莊”,恐怕也幫不上忙。”他的聲音更為低沉,是動怒的前兆。他不喜歡她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再上“白家莊”去,如果她又不小心跌傷該怎麼辦?他不許她胡來。

“小姐,藺大人說得對,你該好好養傷,不能給其他人添麻煩。”李萬里加入藺斐引的陣營,不許她任性。

“是啊!藺大人是關心你啊!”華長耕夫婦聽見總管的話,立即唱和地說服她。形單勢孤的華晴嵐見到藺斐引臉色不悅,再見連爹娘及李伯伯部下支持她,唯有妥協。

“藺大哥,你真的會在我養傷的這段期間抽出點時間來看我嗎?就算僅僅見上一面也可以!”她的要求並不多,只要能見上他一面就會心滿意足。

“我會的,相信我。”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場,他早就將她擁在懷中,不再讓她感到不安。

“嗯。”聽他親口保證,她相信他絕對會辦到,終於笑了。 ”

“三小姐,你可曾對藺大人提過,再過三日就是老爺的五十大壽?”李萬里天外飛來一筆。

  “沒有。”華晴嵐搖搖頭。她和藺斐引的關係是到了今天才突飛猛進,先前總有誤會橫生,她怎麼可能會跟他提起她爹要過壽的事。

“原來華老爺即將過五十大壽,恭喜華老爺!”聞言,藺斐引馬上恭賀華長耕。

“呵呵,謝謝藺大人的祝賀!不知藺大人是否肯賞光,來參加我的壽宴呢?”華長耕了解李萬里提起此事,定是要他向藺斐引提出邀請,因此立即把握機會。華晴嵐聽見父親提出邀請,也滿臉期待,雙眸熱切地凝望著藺斐引,希冀他能夠出席。

“能參加華老爺的壽宴,是我的榮幸。”面對滿室熱切的目光,藺斐引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太好了!”華長耕笑得合不攏嘴。

藺斐引願意前來,表示他有將晴嵐放在心上,並不介意讓其他受邀的人知曉他和華府交情匪淺。

“當天除了家人外,我還宴請了些生意上的朋友,藺大人不會介意吧?”華長耕等不及要讓京城的人知道,人人稱頌的藺斐引極可能成為他的三女婿!這事兒傳出去,說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啊!

“當然不會。”藺斐引明白其中涵義。

“爹,你還邀請了誰來啊?”華晴嵐好奇地追問。

“不就是油行的陳老闆、布商林老闆……”華長耕開始扳著指頭,細數所邀請的朋友。 “啊,還有最重要的曹大善人,他也會過來!”

“曹大善人也會過來?”曹敬的名號引起藺斐引的注意,他一直想找機會和曹敬碰頭,想不到華長耕的壽宴正好給了他機會。

“沒錯,他這個人很不錯,我們初到京城就和他認識了,所以非邀他不可。”華長耕認為曹敬待他十分友善,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不能不邀請。

“原來如此。”藺斐引頷首,沒再多說什麼。

阿志他爹娘的冤情已著手調查,他很期待三日後能與曹敬見面,看看曹敬到底是如何個偽善法,居然能騙過這麼多人。

華長耕的壽誕聚集了許多顯貴人士,而壽宴也依照他的喜好.佈置得富麗堂皇,放眼望去,一片金光閃耀,讓與會賓客看得眼花了亂。儘管他老是被嘲弄財大氣粗、低俗不雅的暴發戶,但因先後與從商的瞿府及大理寺司務恭府結為親家,連帶提升了他的身份,所以許多文人雅士再不喜歡他,還是得賣他一個面子,前來赴宴。

華長耕夫婦穿梭在來往的賓客間,熱情招呼著,兩名女婿及出嫁的女兒也全都回來為他祝壽,令華長耕維持著好心情。

華睛嵐被已得知她和藺斐引交往密切的兩個姊姊包圍住,她們迫切想知道,她和藺斐引是怎麼回事?華晴嵐只得將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交代一次,滿足姊姊們的好奇心。她引頸企盼藺斐引出現,雖然他實現對她的承諾,每天都抽出時間過來看她,可她總覺得還不夠,想和他再相處久一點。

“聽說藺斐引是少見的美男子,我很想看看他究竟俊美到何種程度?”大姊華瀟湘小聲地說著。

“我一回京就听說了,也想見上一見呢!”成親後就隨同夫婿恭雲起行走江湖的二姊華夜雨是華府裡好奇心最重的人,倘若今日見不到傳說中的美男子,她肯定會睡不著覺的。

“你們兩個注意一點,都成親了,說這樣的話,不怕被姊夫聽見嗎?”華晴嵐要兩人莊重些,今日來了許多賓客,可不能讓人笑話。  

“放心,你姊夫他們忙著陪爹到處轉,不會聽見的。”華瀟湘看著被父親當成炫耀品的丈夫,一點都不擔心。

“你平常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怎麼突然緊張兮兮的?啊!我知道了,你是怕藺斐引會被我們嚇跑吧?”華夜雨說中她的心事,笑嘻嘻地取笑著。  

華夜雨鬧著華晴嵐,華瀟湘不住地格格嬌笑,三名同樣金光閃閃的姊妹玩在一塊兒,一時間光芒四射、耀眼無比。

“對了,暮雪那丫頭跑哪兒去了?”聊了好一陣,華瀟湘發現小妹尚未現身。

“不曉得,她老是不見踪影,或許待會兒就會出現了。”華晴嵐對小妹的下落也一無所知,不過暮雪總會在該出現時出現,所以家人並不太擔心。就在三姊妹閒談之際,忽地,比她們更加閃亮的人出現了!帶著賀禮出現的藺斐引令已經金光閃耀的華府更添風采,除了知情的人以外,其他人見到藺斐引出現無不驚愕萬分,暗暗猜想華長耕是如何邀請到藺斐引的?他們是兩個完全不搭軋的人啊!

“華老爺,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藺斐引微笑地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獻上賀禮。今天他特地不帶阿志同行,避免曹敬認出阿志,進而有所警覺。

“藺大人,你人來就好了,何必這麼客氣?”華長耕笑著收下賀禮。介紹兩名女婿與藺斐引相識。

“看來爹對藺斐引非常滿意呢!”華瀟湘有感而發。

“只要是肯娶咱們,有哪個人是爹不滿意的?”華夜雨太了解父親的心思了。

“可是藺大哥為人真的很好嘛!爹喜歡藺大哥也是無可厚非啊!”華晴嵐忍不住為心上人說話。

“嘻!我們知道他很好,你用不著急著解釋。”見她急於護衛藺斐引,華瀟湘和華夜雨忍不住相視一笑。

“不過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稱號果真是名不虛傳啊!”華夜雨小聲地說道。這藺斐引簡直俊美得讓女人自慚形穢啊!

藺斐引和瞿天問、恭雲起寒喧時,有更多人趨前和他打招呼,他面帶微笑,一一回應,給足了華長耕面子。他與所有人都有禮而簡短地交談,連面對渴望逮著對方把柄的曹敬,他也一視同仁,並未表現出過多的興趣,然後不避嫌地轉身步向華晴嵐。所有人都張大眼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仍一派輕鬆自在,彷彿不曉得大家都在看他似的。

“晴嵐,你今天的氣色看起來不錯。”低沉的嗓音是醉人的音色,不輕不重,使所有拉長耳朵的人都聽分明。

大家心頭頓時有了底,他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八成是為了華晴嵐!只是……不論他們怎麼看,都瞧不出華晴嵐到底是哪裡吸引藺斐引,他們倆實在是不相配啊!

“老是在家裡休息,想要氣色不好也很難。”華晴嵐笑著將兩個姊姊介紹給他認識。華瀟湘與華夜雨先前已被他過人的容貌所吸引,再經過交談後,更加折服於他的翩翩風采。

藺斐引輕鬆自在地站在華晴嵐身邊,狀似宣示所有權,讓一直密切注意他們的華長耕夫婦笑得樂不可支。密切注意藺斐引的人不僅是華長耕夫婦,曹敬亦不時將目光移到他們身上。他見藺斐引和華晴嵐談笑風生,似乎相識已有一段時間,且見華長耕夫婦顯然視藺斐引為乘龍快婿,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得套套藺斐引的話,看藺斐出現在此,是否另懷目的。

“藺大人,想不到你不僅和華老爺相熟,和華姑娘也是朋友。”曹敬硬是加入他們的談話。

“嚴格說來,我和華三姑娘比較熟。”藺斐引笑著補充說明,與微笑的華晴嵐交換了個親密的視線。華瀟湘與華夜雨不喜歡聽他們倆一來一往地說著場面話,那會令她們無聊到打瞌睡,所以她們倆有志一同,藉故回到丈夫身邊去。

“呵!不知道兩位是如何相識的?”曹敬見到他們眼神交會,更進一步地問。

“我們是在禮部員外郎家所舉辦的賞花宴上認識的。”華晴嵐沒心機,老實地回答。

“呵呵!禮部員外郎所辦的賞花宴可是促成不少良緣美事啊!”聽見他們是在二月十五的“花朝節”相識,曹敬暗自盤算著。

當時藺斐引初回京,他尚未看中“白家莊”那塊風水寶地,也未派人要求“白家莊”的人搬遷賣地。況且順天府尹方賢能一再向他保證,藺斐引抓到李四,李四也識相地當場認了罪,並未揪出他來,所以他應該不用擔心藺斐引今晚的出現另懷目的。

實在是曹敬暗地裡做過太多虧心事,以至於見到藺斐引,不免會懷疑藺斐引的出現並不單純。

“曹大善人,你真是說到我的心坎裡了。”藺斐引看著笑得一臉和善的曹敬,由對方隱晦的眼眸看出他的深沉與算計。

“藺大人,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即可,千萬別叫我曹大善人,我實在是愧不敢當啊!”曹敬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樣。

“曹大善人古道熱腸,造橋鋪路、造福社稷,所以才會得到曹大善人這個名號,理當受得,無須客氣。”曹敬表現虛偽,他也同樣虛偽地給予稱讚。一旁的華晴嵐隱約覺得有古怪,因為藺斐引的表現沒有平時待陌生人的疏離,他對不熟的曹敬實在是熱絡過度了。她不清楚為何會如此,但不管他是真的欽佩曹敬的為人處事,抑或是其他,她選擇微笑以對。

“呵呵!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曹敬朗笑,見藺斐引對他十分友善,還尊崇他的名號,令他暗嘲在心裡。

方賢能說得對,藺斐引充其量不過是個名頭大了點的小毛頭,皇上之所以賞識、百姓之所以推崇,恐怕是身為內閣首輔的父親在背後使力,才讓他獲得好名聲,其實他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聽說藺大人最近抓到幾名縱火犯是嗎?”曹敬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意在打探藺斐引將如何處置李四那一幫人,心裡有個底之役,也好計算下一步要如何進行。

“是有這麼回事。”曹敬特意提起“白家莊”的事,出乎藺斐引的意料之外。曹敬不會閒著沒事問起這事,那麼最有可能啲,便是曹敬正是幕後主使者!藺斐引暗自留了心。

“那些人實在可惡!放了一次火還不甘心,居然妄想放第二次,幸好當時藺大哥在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一談起當天發生的事,華晴嵐便為“白家莊”的居民感到氣忿不平。

“老天爺不忍見善良的人受到欺壓,所以讓藺大人代為出手懲治。”曹敬明明氣恨藺斐引壞了他的好事,表面上仍得大力讚揚藺斐引的所作所為。

“我只是做應當做的事罷了。”藺斐引虛以委蛇。

“但不知藺大人會如何懲治那幫惡人?”

“李四等人已私下坦誠其罪行,接下來自是要開堂審問,請“白家莊”的居民上堂作證,以本朝律法審判,絕不輕縱。”藺斐引一副要馬上將李四等人處以極刑的模樣。

“我相信藺大人定能還“白家莊”的居民一個公道。”曹敬笑呵呵地說著場面話,見藺斐引果真將“白家莊”的縱火案認定為李四等人所犯下,並無其他人牽扯其中,讓他猶如吃了定心丸,也更加蔑視起藺斐引的能力了。

“這是當然,藺大哥絕對會做到勿枉勿縱。”於華晴嵐心裡,藺斐引是最適合替“白家莊”出頭的人。

曹敬聞言在心底嗤之以鼻,笑她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真以為藺斐引有天大的本事,不過表面上他還是得附和華晴嵐。

“晴嵐,你這麼誇我,會讓曹大善人笑話的。”

“呵呵呵!怎麼會呢?華姑娘說的可全都是事實啊!”算藺斐引有自知之明!曹敬認定藺斐引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無須放在心上,便找了藉口離開,不再浪費時間。藺斐引面色凝重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像曹敬這種表面良善,實際惡貫滿盈的人,得仔細挖刨出他所犯下的所有壞事及找出證據,嚴加懲治,才有辦法讓所有受到傷害的人獲得公理與正義。

“藺大哥,你在想什麼?怎麼一臉沉重?”不是她胡思亂想,他果然不太對勁。

“晴嵐,答應我,盡量離曹敬遠一點。”曹敬絕非善類,不是她所能招架得了的。

“為什麼?”她不懂他為何會突然做此要求,是吃醋嗎?看起來並不像啊!何況曹敬的年紀比她爹還大,他應當不會認為她會對曹敬產生情愫才是。那,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

“他不是個好人。”他簡短地答道。

 華晴嵐一怔,隨即相信他。雖然人人都說曹敬是好人,可是藺斐引不會隨便冤枉人,也不會拿他人的品德開玩笑,既然他肯定地說出曹敬不是好人的話,那曹敬就一定不是個好人!

“我知道了,藺大哥。答應我,你會小心。”她相信他不會說完這句話,就什麼事都不做,她不會過問他要做的事,但希望他在徹查時,能夠平安無事。

“我會的,你放心。”他所要做的事除了自己與手不知情外,並不適合讓更多人知道,她的不多問,讓藺斐引知道他並未選錯人。  

“你送我爹什麼賀禮?””她甜甜一笑,改變話題。

“聽說你爹很喜歡黃金,我又得知你爹在成為商人之前,是名莊稼漢,所以請人以黃金打造一名莊稼漢在田地里辛勤耕種的擺飾當做賀禮,希望你爹會喜歡。”和華長耕交談過幾次,由華長耕爽朗的個性得知,華長耕並不介意讓人知曉自己貧困的過去,他甚至認為華長耕是有幾分懷念過去的生活,所以靈機一動,請名師日夜趕工,才打造出栩栩如生的賀禮來。

“你竟然能想到這麼好的賀禮,我爹一定會很喜歡的!”華晴嵐覺得比她送的金身笑彌勒要有意義,她爹常思念過去的生活。

儘管過得貧困,卻非常快活,藺斐引送的禮物可說是深得他心啊!

  “你也覺得好?”

“當然!說不定我爹捨不得放下你送的禮物,今晚非要抱著睡不可呢!”她爹確實很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她的話給予他想像的空間,覺得非常有趣,逗得他哈哈大笑。

兩人相處得非常和樂,華府的人見狀全都暗自開心,認定又要有喜事可辦了。但其他與會的賓客則不住地搖頭嘆氣,心下認定他們倆湊在一塊兒,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至於誰是鮮花,誰是牛糞?那顯而易見,就不必再多做解釋了……

隔天一早,藺斐引與華晴嵐兩人情投意合的消息,馬上傳遍整座京城。男人們聽到均覺得藺斐引的眼睛恐怕出了大問題,得請高明的大夫診治了;女人們聽到則碎了一地芳心,又妒又恨,暗自猜想華晴嵐定是使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才會使藺斐引不得不屈服。

藺斐引不理會旁人怎麼看待他和華晴嵐的感情,他明白她的好就夠了,不需要對其他不相干的人多做解釋。他在與曹敬見過面後,再從各方面詳加調查曹敬,發現曹敬長袖善舞、交遊廣闊,而且與工部官員的交情特別好,舉凡上木興建、水利疏浚,任何有暴利可圖之處,皆插上手。

工部官員、曹敬和方賢能眾人聯手,欺上瞞下、互謀其利,為了貪婪的慾念,不惜殘害無辜百姓。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還有許多如“白家莊”及阿志的事情發生,只是尚未被揭發、獲得公理正義。聽取屬下調查報告的藺斐引面色沉重,滿佈陰霾。

“可查出曹敬為何執意要“白家莊”那塊地了嗎?”曹敬於華長耕的壽宴上不小心顯露出他是燒毀“白家莊”的幕後主使者,於是藺斐引速命手下往這條線繼續追查原因。

“曹敬先前請了風水師幫忙勘察風水,風水師直指曹家祖墳若能遷至“白家莊”這塊風水寶地,定能使曹家更加興旺,擁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屬下報告著得來的消息。

“因為“白家莊”的人不肯賣地,便使出惡毒的手段來對付他們,曹敬不僅藐視王法,更是草菅人命。像曹敬這樣的毒瘤若不盡快拔除,將會使更多人受到茶毒。”藺斐引督促手下得加緊腳步,蒐集曹敬的犯行及罪證,以便早日將曹敬定罪。

  “屬下明白。”

“李四一干人在大牢內有何表現?”

“方賢能及其師爺都曾去看過李四等人,向李四等人保證放火燒毀“白家莊”一事並不嚴重,將會給予輕判,要李四等人守緊口風,不得提到他人。”雖然李四被關入順天府的大牢,但他們還是有辦法潛入探得消息。

  “李四可還有什麼親人?”

“有的,李四自小由祖母帶大,他的祖母就住在城西的小胡同里。”

“李四和祖母的感情如何?”藺斐引再問,打算以親情勸服李四坦白吐實。

“很好。雖然李四在外為惡,可是對祖母很是孝順。”很難想像作惡多端的李四回到了家裡會是個孝順的人。

“好,明日我們便去拜訪老太太。”既然孝順,那他們就有辦法著手。 “是。”

“順天府尹方賢能身受皇命上京三年,這三年期間,他正經事做得少,戕害百姓倒是做得很得心應手。關於他失職的部分,你查到多少?”李四的問題暫且擱下,轉到方賢能身上,這回他要一網打盡!

“是,目前查到一部分,方賢能亦是貪得無厭之徒,在他未榮陞順天府尹,身為洛陽的地方父母官時,就已強佔下少民脂民膏。”手下呈上目前蒐集到的罪狀給藺斐引。

“看來方賢能在朝中得到不少官員的鼎力相助,否則他如何能榮陞為順天府尹。”藺斐引展開來看,每看一項,眉心便攬得愈深一分。方賢能這類不懂體恤、只會剝削的人,根本不配在朝為官。

  “是。”手下也同意他的看法。

“辛苦你了。”看完方賢能的罪狀後,藺斐引收起,嘉許手下的努力

“這是屬下應當做的。”只要能將惡人繩之以法,他一點都不以為苦。藺斐引頷首,期望明日能得到李四他祖母的協助,讓李四吐實,不再使惡人逍遙法外。

第七章

事情其實並不如藺斐引希望的順利,李四的祖母不是賞他閉門羹,就是任他費盡唇舌也不願到大牢去說服李四坦誠,接連幾天下來,都是相同的情形,令他十分受挫。

在無計可施之餘,他去見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的華晴嵐,希冀她燦爛的笑容能讓他暫且揮去心頭的憂煩。

小倩為花園中的兩人送上新鮮瓜果、松花餅、菊糕及安溪鐵觀音後,便機靈地退下,讓兩人獨處。

“藺大哥,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大好,是太累了嗎?”華晴嵐發現他氣色不佳,憂心他成日忙於公務,卻忘了照顧好自己的身子,那可不行。

“我沒事,你別擔心。”藺斐引企圖以微笑化解她的憂慮。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怎麼可能沒事?”她不是笨蛋,可不會輕易上當受騙。

“真的?”藺斐引摸摸自己的臉,不曉得他的臉竟洩漏了心事。

“藺大哥,出了什麼事嗎?”她忍不住問,想為他分憂解勞。

“白家莊”如今正在重建中,李四被關在大牢,沒人再上“白家莊”找麻煩,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既然如此,他該高興才是,為何一臉憂煩?藺斐引希望她能沒有煩惱,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是以猶豫是否該讓她知曉事情的前因後果。

“是不是和曹敬有關?”她追問。自壽宴那日,他要她留心曹敬後,她便不再佩服尊敬曹敬這個人了。沒想到她會猜中,藺斐引挑了挑眉,撕了塊松花餅塞進她嘴巴,堵住她的嘴。

“嗚……不要堵住我的嘴。”被塞了滿口的松花餅,讓她口齒不清地抱怨,快速吃完嘴裡的餅後,見藺斐引又要拿松花餅塞住她的嘴,她連忙以雙手摀住唇,讓他無法再得逞。

“不喜歡松花餅?那來塊菊糕好了,裡頭有你喜歡的銀杏、松仁。”藺斐引捻了塊菊糕,要她張口。

“我等會兒再吃。”雖然她很喜歡菊糕,不過他是有目的地餵食,所以暫且不吃。

“那這個呢?”藺斐引放下手中的菊糕,傾身上前,拉下她的雙手,在她的唇上留下輕若蝶翼的一吻。華晴嵐羞紅了臉,他很清楚她無法抗拒他的吻,才會以吻代替食物來封住她的唇。

“還不夠嗎?”他低喃,乾脆將她橫抱過來,讓她親密地坐在他的大腿上,結實熱切地吻上她的唇。

 事實上,覺得不夠的人是他。雖然他天天都來看她,但小倩與她的家人皆會突然出現,讓他苦無機會吻上思念已久的唇瓣,難得今天小倩擺明了不打擾他們,他再也克制不住滿腔的慾念,找了藉口便吻上她的唇,偷香竊玉。他的唇強而有力中帶著溫柔,憐惜地侵上她的唇,啄吻逗哄她開啟,讓他長驅直入,與她悠旋共舞。他的摩轉誘哄,使她於天旋地轉間棄械投降,歡迎他帶領她體會更多難以言喻的愉悅。

兩人唇舌緊緊交纏,密意濃情,他的唇與舌帶著一種未知的能量,彷彿能夠吻上她的心,使她整個人飄飄然,血液為他熱情沸騰,大腦不住地狂呼,想要更多更多。

藺斐引同樣著迷於她嬌嫩如花辦的唇瓣,宛如吻上了癮。一再追逐需索更多。兩人吻得意亂情迷、呼息急促,充滿慾念

貪婪的大掌撫上美麗的渾圓,惹得敏感嬌軀難耐激情顫抖。可愛的顫抖像是邀請,他的吻更為火辣,也由她的唇往下移轉。

華晴嵐的頭部無助擺動,朱唇嬌喘吟哦,青蔥十指穿過他濃密的髮絲。按壓住他的頭顱,讓火熱的唇舌,在雪肌玉膚上點燃火苗。

“藺大哥……”強烈的渴望襲上心頭。此時此刻,不管藺斐引要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有意見。一句嬌呢輕喚及時拉回藺斐引的理智,他猛地停下挑逗的動作,渾身僵硬,雙臂緊緊摟抱柔若無骨的華晴嵐。

差一點他就失去理智,在這裡要了她!幸虧她的輕喚喚回了他的理智。他的臉埋在誘人的丘壑之間,昂挺火燙的慾望得不到宣洩,正在嘶吼抗議,使他暫時生不出力氣馬上將她放開。

“藺大哥,怎麼了?”雲端掉落地面的華晴嵐全身困激情而泛著媚色,雙眼迷濛,嗓音嬌柔,疑惑地問著藺斐引。

“我逾越了。”他的嗓音低醇,努力克制。

“是嗎?”她不在乎他的逾越,因為對像是他。

“咳,是我不對。”藺斐引終於拾迴力氣,他的臉不再引入遐想地理在美好的丘壑之間。坐直了身,為她拉攏遭他扯開的衣襟。

“我並不覺得你有不對……”她嬌羞小聲地道。

“傻丫頭,你該好好保護自己。”他輕嘆。假如她碰上的是登徒子,那豈不是糟了?

“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所以我願意將自己放心地交給你,這可不是傻。”她不怕他會笑話,說得理直氣壯。她了解他的為人,他不是會傷害別人的人,她深信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以保護她為前提,她就是這麼無條件地信任他。她的一番真情告白與全然信任,讓藺斐引感動得再次將她用力攬入懷中。

“我真的很喜歡你!”她再次重申。

“我知道。”他低頭啄吻了下她的髮際,眼中充滿喜悅。

“所以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能快樂。”看見他的疲累與消瘦,可知她有多不捨?

“我明白,我也希望你能天天都很開心。”他們兩人的願望是相同的。

“可是最近的你卻不若以往神采奕奕,我不曉得你遇到什麼難題,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很擔心。”她的思緒沉澱下來,明白他不能對她透露太多,是以不再追問曹敬的事。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可是她想幫他,就算能做的不多,至少他不會太辛苦。

藺斐引定定地看著她,了解她的心情與想法,倘若今天換作他,也會想知道她究竟遇上什麼難題,想為她分憂解勞。她對他的關心,像道暖流,汩汩流淌進心頭。  

“我不要求你將細節告訴我,你可以什麼都不說,大發脾氣也行,我就是不要你悶在心裡。”人若老是將不開心的事悶在心裡,不僅會過得不快樂,時間一久,還會悶出病來。

“你成功地說服了我,準備好迎接我的破口大罵了嗎?”她的語氣在在透露出對他的關心.他笑著逗她問。

“好了,開始吧!”她堅定地頷首,再認真不過。

“你是個可愛的小丫頭。”他捧著她的小臉,說著醉人的甜言蜜語。

“……”他這不是在罵她,而是在誇她吧?還是他想先誇她,讓她接下來面對狠辣的言詞痛罵時,不至於太難過。

“我喜歡天天都能看到你。”

“我也是……不對!你不是要罵我?”她都已經準備好了,結果他竟說出甜得沁出蜜的話來討她歡心,讓她開心得想要歡唱,這好像不對吧?

“你這麼討人喜歡,我為何要罵你?”他反問,根本捨不得罵她。

  “可是你不開心啊!”

“先前不開心,但見到你就開心了。”這麼說並不是在唬她,是真的如此。一見到她燦爛的笑容,在李四他祖母那兒遇到的挫敗,便煙消雲散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俊美的容貌加上甜言蜜語,就像是一首最動人心弦的詩詞,令她渾身虛軟,無力招架。

“我想是自喜歡上你之後,我就變得舌粲蓮花了。”她是擱放在他心上的姑娘,再肉麻動人的言詞,只要能博得她的嬌靨,他皆能說得再自然不過。他的話很是受用,使她綻放出甜美笑容。甜美的微笑改變了他的主意,她是個能與他分擔挫折的好姑娘,在她面前,他可以盡情吐出所有的不順。

“記得李四嗎?”他終於緩緩道出使他眉鋒深鎖的原因。

“記得!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認得!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提起他?他不是關在大牢裡了嗎?”她對李四可是恨得牙癢癢的。

“火雖然是他帶人去放的,但他是聽命行事,並非罪魁禍首。”他盡量簡化事情,不提曹敬的名字。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一肩攬下?”她感到驚愕,沒想到李四背後還有人。

“他和幕後主使者之間有協議,適當的好處與威脅就能由他一肩攬下。”金錢與恐嚇最令人難以抗拒。

“這怎麼成!若李四背後有人主使,那“白家莊”的人豈不是都還有危險?”一想到“白家莊”善良的居民會再次受到傷害,她就無法冷靜下來。

“不錯,所以得讓李四願意指認才行。”他握住她的手,要她冷靜。

“該怎麼做?”溫暖厚實的大掌,讓她冷靜下來,她猜想他一定想到法子了。

“李四的祖母住在城西,若老人家肯出面勸李四說出實情,或許可以使李四改變主意。”

  “那你去找老人家了嗎?”

“找了,可是老人家根本就不願意到大牢去說服李四。”難就難在這裡。他不可能出言威脅老人家,僅能好言相勸,可是老人家固執得很,他怎麼也沒辦法說服老人家改變初衷。

“可以讓我試試嗎?”她不僅想幫他,也想幫助“白家莊”的居民,幕後主使者一天不揪出來,“白家莊”的居民就多一天的危險。  

  “你?”

“對。我想為你與“白家莊”的居民盡一分力,就算無法說服老人家,至少我們試過了,不是嗎?”她希望他能給她機會。

晶亮閃爍著渴求的眼瞳讓他無法拒絕,再者他見過她容易與人打成一片的性子,只要不是對她心存偏見的人,都會喜歡上她,也許讓她嘗試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好,就讓你試試。”他頷首答應她的要求。

“太好了!謝謝你,藺大哥,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去說服老人家的!”她快樂歡呼,張揚雙臂抱住他。  

“我知道你會的。”他笑著攬住她的腰肢,免得她興奮過度,自他膝上跌落。依她的個性,絕對會使盡渾身解數去勸服老人家,聖於老人家肯不肯買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希冀能有好結果,及早讓曹敬受到應有的審判。

隔天,藺斐引與華晴嵐兩人不帶僕傭,輕簡地到城西小胡同去見李四的祖母。為了避免被人認出,藺斐引扮成莊稼漢,戴上笠帽,讓人無法窺見他的容貌;華晴嵐則取下滿頭的黃金首飾,亦做農婦裝扮。因華晴嵐出現在京城時,一頭華麗的裝飾總引入註目,反而無法留心她的長相,所以她恢復清麗的模樣,也不容易被人認出,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特地在臉上塗了黑炭,以保萬無一失。李四的家是座維持得還算整潔的三合院,藺斐引敲著門板,等照顧老人家的僕婦來開門。  

“怎麼又是你?你天天來也沒用,老太太不是說了不見你嗎?”聞聲而來的僕婦皺眉看著藺斐引。

“大娘,勞煩你跟老太太通報一聲,希望她能撥冗見我一面。”藺斐引請求僕婦代為通傳。

“是的,大娘,求你請老太太看在他誠心誠意、天天上門拜訪的面子上,見他一面吧。”華晴嵐柔聲央求。

“唉,好吧,我和老太太說說看,但不能保證老太太一定肯見你們。”大娘看著好聲好氣的兩人,答應了。想到藺斐引的鍥而不捨,今日不見,明日他依然會來,如此日復一日,不如她幫忙說個情,讓這事兒早早了結得好。  

“謝謝你,大娘!”藺斐引感謝僕婦肯幫忙,華晴嵐亦不住地表示感謝。於是,兩人在門外等候僕婦帶回消息。

 好一會兒後,僕婦終於出了。  

“老太太讓你們進去。老太太肯見你們,那是因為你天天上門,惹得她心煩,所以這很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你了,明白嗎?”僕婦小聲提醒,要藺斐引想說什麼儘管說,今天以後可不再有機會了。

“謝謝大娘提點。”藺斐引拱手感激僕婦的協助,跟著僕婦走人屋內。他與華晴嵐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明了今日他們非得使盡渾身解數說服老太太不可。

兩人一進到屋內大廳,即見老太太臭著臉等候兩人。

“你天天找上門,今天還特意帶了個跟班來吵得我不得安寧,是什麼意思?”老太太見藺斐引出現,劈頭就罵,毫不客氣。

“連日叨擾老太太,不是我想讓老太太不得安寧,而是此事事關重大,非得請老太太出面不可,望請老太太息怒。”藺斐引取下遮面的笠帽,和善有禮地回著老太太,並未因老太太口吻不佳而動怒。

“哼!老婆子可不懂什麼叫事關重大!”老太太冷哼一聲,不給面子地別過臉去。

“老太太,你事不關己,又非受害者,當然不懂什麼叫事關重大。”華晴嵐見藺斐引有禮的態度起不了作用,改以無禮的態度回擊老太太。

“你說什麼?!你是哪裡跑出來的野丫頭?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話!”老太太年紀大,脾氣也大。  

“老太太,我再野也沒你的孫兒野啊!”她捏捏藺斐引的大掌。要他別擔心。藺斐引也覺得與其和老太太繼續僵持不下,不如放手讓晴嵐去做,或許可以扭轉形勢也說不定。

“你說什麼?!藺大人,你求我不成,所以存心帶個野丫頭來氣死我是不是?”老太太勃然大怒。

“當然不是,我反而認為她說的是事實。令孫在外是如何的惡名昭彰,我不相信老太太會隻字未聞。”他絕對是站在晴嵐這邊的,不可能教訓晴嵐來討老人家歡、心。

“……好哇!敢情你們今兒個不是來求我,是特地過來教訓我的!”老太太怒火中燒。

“說教訓自是不敢。老太太,請你捫心自問,你的孫兒在外是地痞流氓,強收保護費,現下還放火燒了人家世居的村落,如今他因罪行重大被押人大牢,難道你這做祖母的真一點責任都沒有嗎?”藺斐引希望她能明事理,別讓受傷害的人無處可申冤。

“老太太,當你過著舒適優渥的日子時,可想過“白家莊”的人因一把惡火,得辛勤重建屋舍,才得以睡個安穩的好覺?”華晴嵐留意到老太太的衣裳有些陳舊,想必日常過的是勤儉樸實的生活,她故意指稱老太太過得舒適優渥,就是要老太太意識到,她能夠三餐溫飽,全是李四在外造孽得來的,她如何能過得心安理得?

老太太聽他們倆先後指責她未能好好教導李四,又提起李四所放的火所造成的損害,惱怒的面容悄悄崩解了。她當然知道李四在外頭有多壞,她也多次勸說,但李四總是要她別擔心,事情沒她想的嚴重。幾番勸說都勸不了李四後,她也自我欺騙,信了李四,認為他在外頭的所作所為並未造成大傷害。但是今日“白家莊”的確是被李四燒了,且若非遭藺斐引阻攔,李四會再燒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白家莊”的居民妥協地搬走為止。

她根本不敢去想,李四這麼做對“白家莊”造成了多大的損害。她良心不安哪!每天為李四吃齋念佛,就是期盼他能改過向善,偏偏事與願違,他愈陷愈深,直到被抓進大牢才不再作惡。

藺斐引說的話,她全都有聽進去,知道李四是受人主使,只要供出幕後主使者,“白家莊”的居民就不會再受到威脅,可是她更沒忘的,是方賢能派他的師爺到家裡來所說的話一一隻要李四一口咬定縱火案是他所為,那麼方人人就會輕判,讓李四早點回家與你團圓。人都是自私的,為了李四,她唯有昧著良心,拒絕到大牢勸服李四了。

“如果這就是你們要說的,那你們已經說完,可以走了。”老太太拒絕再聽,怕的是她會動搖。

“老太太,你想一錯再錯嗎?”藺斐引瞧出她動搖了,再接再歷,拒絕就此離開。

“老太太,“白家莊”的居民都是窮苦人家,他們所要的不過是能有個遮風擋雨的住所罷了,難道這樣的要求是過分?”華晴嵐注意到老太大十指粗糙,從前必定也過過窮苦生活,她相信老太太能體會“白家莊”居民的心情。

“我如何不知“白家莊”居民的心情呢?”被華晴嵐料中,老太太果然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特意偽裝出來的火氣全消了,此時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苦惱良心不安的老婦人。

“老太太,既然你再明白不過,就和我一起到大牢去說服李四,讓“白家莊”的居民得以在“白家莊”長居久安,好嗎?”藺斐引柔聲請求。

“藺大人,我知道李四犯的是大錯,可是我仍厚顏地希望他能早日回來陪伴我這個老婆子,如果我和你到大牢去,要他招出幕後主使者,那順天府尹不會饒了他啊!”老太太怕的是經順天府尹一判,她將嚐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她承受不住啊!

華晴嵐一驚,先前僅知李四背後有人主導,卻不曉得順天府尹也牽扯其中,難怪老太太為了保住李四,說什麼都不肯到大牢去。

“老太太,你既然知道順天府尹也牽涉在內,就該知道他也逃脫不了罪責,你覺得當他受審時,還會守諾保住李四嗎?依他的為人,恐怕會將更多不屬於李四的罪狀推到李四身上。再者,李四犯了錯,本就該受到律法制裁,否則豈不是對受害的人不公平?難道善良老實的人就得悶聲不吭地接受迫害嗎?”藺斐引對老太太動之以情、說之以理。

“藺大哥為人公正,他絕不會將不屬於李四的罪安到李四頭上的。”華晴嵐幫忙說服。

“我的李四難道真沒救了……”老太太傷心難過得老淚縱橫。

“他還有救。”藺斐引給老太太一線曙光。

“真的?”老太太驚喜地望著藺斐引。

“我看過李四的諸多犯行,雖罪行重大,但不致死,加上他若肯真心悔過地說出幕後主使者,我將加以衡量判決。”他向老太太保證,絕不食言。

“老太太,如果李四肯供出幕後主使者,那麼“白家莊”的居民將不再受到傷害,他這麼做也算是為自己積德啊!”華晴嵐以因果說來說服老太太。

“……好,我跟你們去大牢見李四!”老太太深吸一口氣,覺得他們說得對,無辜的人不該再受害,李四作惡是不爭的事實,但倘若他招出幕後主使者能減其罪行,她說什麼都要讓李四坦白,不再遮掩惡人的罪行。聽見老太太願意與他們一同到大牢去見李四,總算達成目的的藺斐引和華晴嵐相視一笑。藺斐引絲毫不耽擱,馬上著手安排老太太秘密進大牢會李四一事。

七日後,華府花園中,春花漫漫,暖風徐徐。藺斐引與華晴嵐十指相扣,漫步在花園中。

“當初你決定找李四的祖母勸服李四,果然是正確的抉擇。若非李四肯出面作證,且手中掌握曹敬指示燒毀“白家莊”的書函。想要戳破曹敬製造出的大善人假像根本就不可能。”親情是人世間最難以抗拒的,當李四的祖母到大牢老淚縱橫地勸李四說出實情,任李四在外頭如何逞兇鬥狠,見到了祖母的淚水,也無法再包庇惡行重大的曹敬、順天府尹及其師爺了。

李四對藺斐引承諾,願意在堂上指證幕後主使者即是人人稱頌的曹敬,唯一的要求,即是藺斐引得好好保護他的祖母,不能讓曹敬的人有機會傷害祖母,讓人見識到他們祖孫情深的一面。

“這一回你可是幫了我大忙,若非你出面,李四的祖母恐怕仍會拒絕我。”她算是大功臣。

“我不過是敲敲邊鼓,最主要的是你的真誠說服了老太太。”

她可不敢居功,他多次上門,真心誠意說服老太太,相信老太太心裡有譜,才會點頭答應走一趟大牢。

“既然如此,我們倆都算有功在身,就不用再互相推來推去了。”為了獎勵她,也是獎勵自己,藺斐引啄吻了下她的櫻唇,作為兩人的獎賞。華晴嵐歡迎他的吻,唇角揚起醉人的笑花。

“可惜讓曹敬給跑了。”輕吻過後,藺斐引的拇指撫觸她的唇辦,低吟。

李四答應指證後,藺斐引馬上派人兵分兩路,順利查辦失職收賄的順天府尹方賢能與其師爺,可是他的人馬在前去抓曹敬時,曹敬已先行一步得到消息溜了。他的人撲了個空,原因在於曹敬有許多眼線之外,與曹敬勾結的官員亦擔心曹敬被逮,會牽扯出更多無法明講的行賄與互謀其利的醜事,所以在一得到藺斐引有所行動時,便讓曹敬早一步離開了。

“的確是很可惜,他做了那麼多壞事,理當受到應有的懲罰才對。”溫柔的撫觸使她差點失神,好不容易才凝聚起精神回他。她是在藺斐引正式發出通緝,才知道曹敬做了多少壞事。

阿志的爹娘被曹敬害死,“白家莊”也是曹敬派李四去放火燒的,在曹敬的惡行爆發開後,陸續有更多從前不敢張揚的人出面指控,城裡的人這才知道,當曹敬一手樂善好施時,另一手竟正惡形惡狀地迫害他人。

“一日不抓到他,就一日無法給受害的百姓一個交代。”藺斐引著惱曹敬過於狡猾,對於暗中助曹敬離去的官員更感不齒。他們以為曹敬跑了,他就會無計可施嗎?他們不知,他從不輕易妥協,愈是艱困,他愈會查個水落石出,讓失職的人無法再任意妄為!  

“我相信你一定能將他繩之以法的。”她對他有信心,不管曹敬窩在哪個角落,他肯定能揪出人來。

  “希望如此。”

“不會有問題的。”華晴嵐執起與他十指交纏的大掌,輕巧地在他手背上印下一吻,甜甜一笑,想藉此給子他源源不絕的力量。輕巧的一吻使藺斐引感受到她全副的支持與信任,胸口盈滿滿足。他果然沒選錯女人,不論是成功或失敗,她都會在背後默默支持鼓勵,他想,就算他與世間所有人為敵,她依然會無條件選擇站在他這邊。

“對了,今天怎麼沒見到阿志?”她關心地問。阿志他父母所受的冤屈大家都知道了,可惜就差臨門一腳,讓曹敬給逃了,阿志心裡一定很失望。

“姥姥要他留在府裡背書,待背熟了,才准他出府。”姥姥看阿志看得可緊了,尤其在得知阿志冤死的爹是個秀才時,便天天督促阿志讀書,希冀阿志能禀承父志,甚至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將來考取狀元,光耀門楣,讓阿志在九泉之下的爹娘能獲得安慰。

“姥姥管他管得可真嚴。”華晴嵐吐了吐丁香舌。她和姥姥也見過面了,當日姥姥認為她的應對進退不足,便當場一再調教,直到她做到完美無缺,姥姥才輕輕頷首.放過她。

那一回的交手讓她感受到姥姥堅定的意志,只消姥姥認為誰該負責做好哪件事時,姥姥便會時刻緊盯。非讓被盯上的人做好為止。此時她很慶幸姥姥的注意力全放在阿志身上,她真怕姥姥會再以相同的手法督促她。

“姥姥心疼他,也是把阿志當成自個兒的孫兒,才會對他嚴格要求。”藺斐引朗笑,明白她的恐懼,小時候的他也是這麼過來的。

“從前阿志一個人在街頭討生活,艱困又寂寞,現下有了你們當他的家人,我想他不會再感到寂寞了。”阿誌已被藺斐引的爹娘收為義子,不必再回到街頭討生活,她替阿志感到高興。

“以後你和阿志也會是一家人,多了你,他一定更不會感到寂寞孤獨。”他疼愛機靈活潑的阿志,過去的傷痛他無法幫阿志抹去,唯有希冀阿志的未來不再有傷痛。

“嗯!”華晴嵐為他的暗示而暗喜在心頭。她同樣視阿志為弟弟,阿志雖然年紀小,但夠堅強,相信將來鐵定能做出一番事業,不讓大夥兒失望的。花園中的杏花開得粉嫩爛漫,藺斐引路過,順手摘下一朵,插在她發上。

“這下子真像姥姥說的,金花銀花插滿頭,現下又多了朵杏花,姥姥要是看見,肯定要皺眉。”沒忘初見姥姥時,她特意打扮又打扮,結果姥姥瞪大了眼,直言從未見過有人頭上簪滿了花。

“姥姥肯定會再問你,你的頭不重嗎?”藺斐引的反應是哈哈大笑。的確,頭一次見到她的人,都會驚奇她的發上怎麼有辦法簪上那麼多金步搖,但是看著、看著,倒也就習慣了。

“其實還挺重的呢!”她俏皮地皺擰鼻頭。和藺斐引相處久了,明白他儉樸的個性,也知道他身為都御史大人,專門在懲戒貪官污吏,她要和他在一起,已不適合再穿金戴銀地和他出現在眾人面前。俏皮可愛的回答,這得藺斐引再次哈哈大笑。

“我以後不要再簪上這麼多珠花了。”她正式對他宣告。

  “為什麼?你不是挺喜歡的?”

“以前喜歡是覺得我的脖子夠硬,還可以忍受啊!現在不簪了,是因為發現我不用那麼累,你也一樣會喜歡我,是不?”她信心滿滿,笑問。

“你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會下這個決定吧?”他明了她為何會這麼做,她明白他不愛奢華,所以想配合他。

“有一半的原因是如此,但另一半則不是。前些日子,我穿著小倩的舊衣裳到“白家莊”去幫忙,不再頂著沉重的珠花,不再穿金戴銀,回復到從前的生活,讓我覺得好自在也好快樂,我想要和你一樣儘自己所能去幫助別人。”她想要成為他最強而有力的助手。

“只要你覺得開心,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他並不會干涉她要如何裝扮自己,而當她說要與他一同去幫助他人時,他不禁激動得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住她。

“好!”她開心地與他緊緊相擁,沉浸在他厚實溫暖的懷抱中。

“晴嵐,咱們成親吧!”他想要與她攜手走向未來。

“啊?!”她結實愣住了,雖然她知道他們會成親,她也正式見過他姥姥和爹娘,但沒想到他的求親會來得這麼突然。

“我愛你,咱們成親,執手偕老好嗎?”他喜歡有她的陪伴,未來的日子有她相伴,絕對不會感到寂寞無聊。

“好!當然好!我也愛你!好愛你!”一句我愛你,讓她開心得無以復加,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他的求親。她要和他在一起,永遠都在一起!

在開得燦爛的杏花樹下,華晴嵐笑中帶淚地答應了藺斐引的求婚,兩人緊緊相擁,印上虔誠的一吻。

以吻為誓,藺斐引願娶華晴嵐為妻,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以吻為誓,華晴嵐願嫁藺斐引為妻,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第八章

當藺斐引與華晴嵐決定成親的消息傳遍整座京城時,碎了一地芳心。女人們剛開始知道他們倆情投意合時便受到了打擊,但卻安慰自己,藺斐引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和華晴嵐絕對不會有結果的,如此心裡才能好過些。

豈知,他們的婚事會迅速談妥,讓這群自我欺騙的眾家女子,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個個掩面痛哭,怨蒼天不仁,藺斐引有眼無珠,才會挑上可笑滑稽的華晴嵐。

相較於女人們的搥胸頓足、詛天咒地,男人們可就個個屑開眼笑。藺斐引若成了親,將換成他們這群尚未婚配的年輕男子變得炙手可熱,他們是巴不得藺斐引馬上迎娶華晴嵐進門啊!

城裡所有人都熱烈討論這件事,畢竟京城第一美男子要娶親算是城中大事,雖然他的新娘會使人質疑他的擇偶標準,但也因為華晴嵐極具話題,使得眾人在茶餘飯後完全不用擔心沒話題可聊。藺斐引與華晴嵐不理會外頭的人如何談論他們的婚事,藺斐引繼續忙著找出曹敬,華晴嵐則快樂地準備嫁妝,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受創的“白家莊”在藺斐引的協助下,順利完成了重建,藺斐引與華晴嵐為了祝賀,也為了要感謝“白家莊”的居民間接成了兩人的媒人,因此說什麼都要親自前往“白家莊”慶賀、道謝不可。阿志與小倩也一同前去湊熱鬧,看看煥然一新的“白家莊”。

“藺大人、晴嵐姑娘,恭喜你們!”

“白家莊”的居民聽聞他們的喜事,為他們感到高興,當他們出現時,恭賀聲便不住地響起。

“我們也要恭喜諸位新居落成。”藺斐引揚笑接受眾人的祝賀。華晴嵐喜不自勝地接受大夥兒的恭喜,女人們很快地把華晴嵐帶開,讓藺斐引和男人去聊男人的話題。

女人們將華晴嵐帶到一間屋舍內,要她安坐在小廳的椅子上,然後有人神秘兮兮地自房內取出一個匣子,放在華晴嵐面前。

“這是什麼?”華晴嵐好奇地問,身後的小倩亦拉長脖子,想一看究竟。 “你打開來瞧瞧。”身旁的女人鼓勵她,其他女人則興奮地等著看她會有何反應。

“好。”華晴嵐小心翼翼地打開匣子,即見裡頭整齊地擺放了一件緋紅的嫁衣與一件紅蟒袍,上頭有著美麗精緻的刺繡,她驚嘆地取出欣賞。

“小姐,這實在是太美了!”小倩驚呼,說出華晴嵐的心聲。

“自我們得知你和藺大人將成親後,我們便找了幾名精於繡工的姊妹為你縫製嫁衣。”一旁的女人解釋著。她們沒有錢買什麼貴重的禮物送華晴嵐與藺斐引,唯有將滿腔心意放在這襲嫁衣上,感謝華晴嵐及藺斐引對他們伸出援手。

“我們也想過,或許你已經備好嫁衣了,可是又想表達對你和藺大人的感謝,所以就擅自作主,幫你們備妥衣袍……如果你不喜歡也沒關係!”怕華晴嵐會有負擔,一旁的女人連忙補充。

“不!我怎麼會不喜歡?這件禮物太美、太好了!”華晴嵐感動地將嫁衣攬在心口。她們一邊忙著重建,一邊又要幫她備好嫁衣,日夜輪番地交替忙著,上頭的刺繡是大家一針一線,充滿感情繡出來的,再也沒有比這更寶貴的禮物了。

“白家莊”的女人見她非但沒有嫌棄,還感動得眼泛淚光,當下明白她們的心意沒有白費,全都開心地跟著泛淚。

“正好我還沒準備嫁衣,藺大哥也一定忙得還沒準備,你們貼心地幫我們備好,實在是太好了,藺大哥肯定會很開心的!”她等不及想要讓他看看大夥兒的心意了。 “晴嵐,你不如先試穿看看,咱們也好知道哪兒需要再修改啊!”

“是啊!小姐,你就試試吧!”小倩幫忙鼓吹。

“好!”華晴嵐開心頷首,於是在小倩的協助下,到房內換上嫁衣,出來讓她們瞧瞧有哪兒需要再修改。

“你們瞧,晴嵐穿上這襲嫁衣多美啊!藺大人若是見著,肯定會看得目不轉睛的!”女人們歡喜見到華晴嵐穿上她們連日來辛苦的成果。

“可不是,我說咱們的眼力不錯,這襲嫁衣做得很合身,無須再修改了。”

“依我說,各位姊姊是手巧心也巧,才能幫我家小姐做出這麼漂亮的嫁衣。”小倩嘴甜地稱讚眾人的手藝,惹得眾人笑意連綿。華晴嵐喜孜孜地任女人們評頭論足,絲毫不敢亂動,就怕會弄縐這襲漂亮的嫁衣。

“你們說,晴嵐姑娘穿出去讓藺大人驚艷一下,如何?”實在是太好奇藺斐引會有何反應了。

“這個主意好!”其他女人聞言紛紛附和,所有人皆張大眼,看華晴嵐是否同意。

“嗯,我也想看藺大哥的反應。”華晴嵐興奮地笑紅了臉,想看看藺斐引是否會覺得她美麗。

“走!”華晴嵐在大夥兒的擁護下,走到屋外去給藺斐引一個驚喜。 “新娘子來嘍!”小倩興奮大喊。本來在和男人們聊天的藺斐引聽見小倩的呼喊,轉頭一望,即見晴嵐害羞地穿著緋紅嫁衣現身,雙頰瑰麗,眸光流轉,似水柔情。

藺斐引一時間看呆了,眼中充滿驚艷。旁邊的男男女女見到他發楞的模樣,相互擠眉弄眼,吃吃發笑。阿志帶領著一幫孩子調皮地圍繞在華晴嵐身畔,模仿迎親隊伍又唱又跳。

“藺大哥,我這樣會很奇怪嗎?”見他一言不發,她開始緊張了起來。早知道,在出來前就先照照鏡子,看有哪兒不妥,也好及時發現。可是,大家明明都說好看哪!那他的反應怎會如此?

“不奇怪,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她的疑問,使他回過神來,立即稱讚她的美麗。真心真意的稱讚讓華晴嵐喜上眉梢,雙頰更加緋紅,增添艷光。

“藺大人,這襲嫁衣是我們為晴嵐縫製的,你的在這兒呢!要不要也一併換上,讓我們瞧瞧合不合身?”

“白家莊”的人玩上癮了,想瞧瞧一對儷人換上紅袍的模樣。

“大哥!你也快去換上吧!”阿志揚聲起哄。

“藺大人換上!快換上!”孩子們學阿志,改圍繞在藺斐引身邊,又叫又鬧。藺斐引笑著順從大夥兒的意思,進屋換上紅蟒袍後,出來與晴嵐並肩而立,接受大夥兒的祝福。

“白家莊”為新居落成舉辦的酒宴也就此熱鬧展開,所有人皆沉浸在歡樂的氣氛當中。

“咱們“白家莊”能有今天,該好好感謝藺大人與晴嵐姑娘。”

“白家莊”的耆老舉杯對著所有人說道。

  “不錯!”所有人同聲附和。

“我和晴嵐能夠站在這裡接受大家的祝福,也是托各位的福,各位是我與晴嵐的媒人。”藺斐引舉杯衷心感謝。

“謝謝各位。”華晴嵐夫唱婦隨,舉杯感謝。

華晴嵐嬌羞地望了藺斐引一眼,現在的感覺好像兩人真的在舉行婚禮,接受眾人的祝福。

“到我們成親那天,請各位一定要來喝杯喜酒。”藺斐引正式提出邀請。

“咱們這麼多人……”

“白家莊”的居民可不好意思全部都去參加他們的喜宴,要知道藺斐引出身顯貴,請的都是些達官貴人,他們這群平民百姓豈能硬是前去湊熱鬧?  

“人多才熱鬧啊!你們不曉得,我能出嫁,我爹有多開心,他直說要好好宴請你們這些大媒人呢!”達官貴人來多少,華晴嵐一點兒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白家莊”的居民能一個都不少地來喝他們的喜酒。

“晴嵐說得沒錯,大夥兒一定要來。”藺斐引明白“白家莊”居民的顧慮,笑著要他們別想太多,他們的喜宴絕對能容納所有人。 “那我們就欣然赴宴了。”

“白家莊”的人聽到華晴嵐直率的邀請,全都笑咧了嘴,心想她個性坦率不帶心機,會開口這麼說就是認真的,如果下去,豈不是太掃興了?

“白家莊”的居民肯喝他們的喜酒,讓藺斐引與華晴嵐笑開懷,快樂地和大夥兒吃吃喝喝。

 歡樂氣氛持續著。然而,他們未曾發覺的是,在他們歡笑慶祝時,有一雙陰毒的眼瞳正躲在暗處看著這一幕,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藺斐引急欲找尋的曹敬!

“藺斐引,你把我害得有家歸不得,我要你付出應有的代價!”曹敬恨死藺斐引與“白家莊”的居民了,若非“白家莊”一把火惹來藺斐引的關切,他又怎會變成過街老鼠?

還有,叫關清志的那個小子也一樣!姓關的窮酸秀才沒本事,娶個如花似玉的妻子不正是向世人宣告誰都可以沾惹嗎?他看上酸儒的妻子是酸儒的福氣,他們不乖乖聽從他的安排,死了活該,關清志那小子居然敢向藺斐引告狀!他和這些人有太多筆帳要算了,正好他們全聚集在一塊兒,這帳可以一併算,省去他的麻煩!

“此仇不報非君子,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曹敬在草叢後咭咭怪笑。正因為知道今天“白家莊”要慶祝重建完工,曹敬猜想藺斐引定會前來參與祝賀,所以特別偽裝成送酒的小販,趁所有人不備,亦未對他起疑時,偷偷在“白家莊”四個隱密處藏放火藥後,立時離去,躲在一旁觀看,意圖讓大家死在火藥的威力之下,使重建的“白家莊”再次化為灰燼,以消去他的心頭恨!

大人們吃菜喝酒,小孩子不耐久坐,隨便吃幾口便跑到屋外追逐,玩著捉迷藏。阿志像個孩子王般,領著一干小孩東跑西竄,幾乎快吵翻天。

“咦?這是什麼?”阿志正欲躲藏在大缸後,突然發現一個陌生的東西,滿臉納悶。

“啊!我找到阿志哥哥了!”當鬼的小女孩快樂地大叫。

“大哥、大哥,你瞧我找到了什麼?”阿志沒見過這東西,覺得新奇,抓在手心上大叫地沖向藺斐引,想要向他獻寶。

當阿志掌中拿著火藥歡呼著出現時,藺斐引的臉色立即大變,跳起來躍向阿志,其他男人見狀也嘩然驚叫,嚇得撞倒圓桌,弄得一片杯盤狼藉。

“阿志,你這東西打哪兒來的?”藺斐引搶過火藥追問。

“就在大缸後找到的。”阿志一臉迷惘地指著方向,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對勁,因此不敢再嘻皮笑臉。

“我剛剛在畚箕後也有看到一模一樣的東西喔!”當鬼的小女孩天真地說道。

“我也有看到。”另一個小孩以為是比賽找東西,連忙大聲說出自己在哪兒見到過。大人們隨著孩子們指示的地點一一找出暗藏的火藥,全都嚇出一身冷汗。

  “這……究竟是誰幹的?”

“白家莊”眾人臉色發白,全身抖顫,不明白有誰要這麼害他們,非要所有人死於非命不可。

“先不管是誰幹的,所有人馬上撤離。”藺斐引當機立斷,取過所有火藥,要所有人離開,就怕還有未被發現的火藥。其實藺斐引心中已知誰是暗藏火藥的人,除了曹敬外,別無他人!唯有走頭無路的曹敬才會對善良的“白家莊”居民恨之入骨,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報復舉動。

“對!大夥兒先離開再說!”眾人覺得他說得“晴嵐,你和小倩、阿志跟大夥兒一塊兒離開。”藺斐引對著華晴嵐說道。

“藺大哥,那你呢?難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華晴嵐焦急地抓住他的臂膀,不要他獨自一人留下,太危險了。

“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藺斐引安撫她,不想讓她擔心。他篤信曹敬定躲在附近,或許正睜大眼在註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為了不使曹敬再危害其他人,他非得找出曹敬不可!

一群人很快地走出“白家莊”,他們依依不捨、頻頻回頭,見藺斐引與華晴嵐等人尚未離開,憂心地大叫。

“藺大人,你們快點離開啊!”躲在草叢的曹敬見事蹟敗露,勃然大怒,他不許“白家莊”的人逃離,更加不允許藺斐引再次破壞他的好事,今日他若不能重擊藺斐引,誓不為人!

“藺斐引,你得意不了太久了!”曹敬唇角揚起奸邪的笑容,手執弓弩,上頭搭的箭羽點上火,疾射向最後未被發現的火藥藏放處! “小心!”著火的箭弩凌厲馳來,藺斐引眼明手快地騰身躍起,不忘手中持有火藥,改以長腿橫掃,將箭弩掃至空曠處,把傷害減到最低。但,更多點上火的箭弩隨後而至,他左踢右攔,疲於奔命,就怕箭弩落在未被發現的火藥上,引燃爆炸。

“我們走。”華晴嵐眼見他艱辛抵擋層出不窮的箭弩,淚眼迷濛,心痛如絞,可不想成為他的負擔,遂一手拉著小倩,一手拉著阿志,快速往外奔。

曹敬對藺斐引的怨恨太深,非置他於死地不可,於是快速射箭,為了達到更大的效果,有時還搭上兩、三支著火的箭弩,意圖使藺斐引縱然有三頭六臂也要應接不暇。藺斐引一一踢擋,但過多的箭弩落地後迅速引燃,火勢蔓延了起來。

華晴嵐回頭一望,眼見他身陷於火海之中,手中仍拿著足以致命的火藥,這一眼看得她心神俱裂,心痛的淚珠潸然滾落。

“小倩,快帶阿志走!”她鬆開了雙手,將小倩和阿志用力往前一推,隨即拉著裙擺回頭奔向藺斐引。

“小姐!太危險了,你不能去啊!”小倩被她突來的舉動嚇壞了。 “大哥!晴嵐姊!”阿志流下淚來,大喊。

“白家莊”的居民見到這一幕,全部驚呼出聲,他們萬萬也想不到已脫離險境的華晴嵐竟會不顧一切地再跑回頭,他們過於震懾於眼前這一幕,因此壓根兒沒想到要去抓住躲在高處小丘上暗箭傷人的曹敬,一心只求藺斐引與華晴嵐能脫離危險。

火光中,藺斐引見到華晴嵐的雙頰垂著淚,身著緋紅嫁衣,義無反顧地朝他直奔而來。她明知這一回頭,可能會和他死在這裡,卻仍是回了頭,教他又是感動、又是心疼。

“藺大哥!”華晴嵐淚眼迷濛地呼喚著他,只知道她不要他出事,她不能扔下他一個人。就算沒有了她,他不會感到寂寞.可是她會!

“傻瓜!快走!”藺斐引對她咆哮。 “我生死都要和你在一塊兒!”華晴嵐堅決地搖頭大喊,不願離他而去。

“嘻嘻!那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到黃泉去做對鬼夫妻!”曹敬惡毒怪笑,渴望見他們倆痛苦倒地,飽受折磨而亡。

華晴嵐流淚睇望著被火舌包圍的藺斐引,張狂的火舌隨時都會有吻上他身的可能,她無所畏懼,舉步就要踏入火圈之中。

“別靠近!”藺斐引大喝阻止,她的傻氣與執著使他柔腸寸斷。

藺斐引心知今日是無法保住“白家莊”了,可無論如何,他都得護她周全,不容許她有丁點兒損傷,藺斐引將掌中的火藥遠遠擲開,盡量遠離火苗,旋即騰身躍出火圈,迎向她。

“想逃?沒這麼容易!”躲在暗處的曹敬見藺斐引拋出火藥,極為震怒,執點火的箭弩射向被拋出的火藥,準備引爆!當藺斐引敞開雙臂要擁抱華晴嵐時,眼角瞥見箭弩射向被他拋去的火藥,頭一個晃進腦海的念頭即是不能讓火藥引燃,於是聽從本能轉身攔截。曹敬等的就是這一刻!藺斐引去攔截時,他再發射一箭,這一箭不再針對火藥,而是針對毫無抵抗能力的華晴嵐!

狂舞著火焰的箭矢凌厲地馳向華晴嵐,在遠處的眾人僅來得及叫了聲“小心”,便見箭尖無情地射向華晴嵐的胸口,箭身一觸及人身,火焰馬上竄燃。華晴嵐驚叫一聲,劇痛籠罩全身,痛得她整個人站不住腳,往後倒下,僅來得及意識到她的胸口中箭,而火舌正狂妄地吻上她的身。

華晴嵐中箭倒地這一幕看在藺斐引驚愕的眼中,卻覺得一點都不真實,他僅知雙耳突然聽不見四周的聲響,他毫無意識地飛躍向她,緊接著便感受到地面劇烈搖晃。他的雙手慌忙地為她撲滅身上的火苗,他的背妄想為她擋去一切災難,他的嘴在呼喊什麼,根本就听不見,只知氣血翻湧,喉頭一甜,艷紅的鮮血隨即噴吐出,滴落在她毫無血色的白瓷雙頰上。他的、心,已然破碎……

而後是怎麼離開“白家莊”的,藺斐引自己完全沒有記憶,僅記得他的雙臂牢牢抱著晴嵐不放,任一堆人在他耳畔又吼又叫,他就是不肯放手,直到強烈的劇痛侵襲他的意識,他的雙臂方頹然自晴嵐身上滑落。

當他再醒來之時,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但更痛的是他的心。腦海中存在的記憶一直都是晴嵐中箭倒地的畫面,一想到她受傷的事,他立即自床上跳起,隨即震疼了傷處,讓他無力地又趴臥在床上。

“大哥,你終於醒了!”阿志守在床榻,見他轉醒,忍不住喜極而泣。他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阿志差點以為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晴嵐……呢?”藺斐引開口頭一個問的即是她的狀況。她傷得那麼重,眼下情況怎麼了?

“大哥,你甭擔心,她就在你旁邊。”阿志以手背抹去淚水,指著躺在不遠處的華晴嵐。當日情況緊急,他們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將受了重傷的兩人送回藺府,如此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顧,當他們兩人鮮血淋漓地回到藺府後,藺家老爺立即請了城裡最好的大夫過門診治,皇上獲得消息亦馬上派御醫過來。

華長耕夫婦見御醫來診治,同意讓華晴嵐留在這里安養,又因儘管藺斐引身受重傷,心心念念的人依然是華晴嵐,眾人見他們倆情深意重,也捨不得將兩人分開,便讓兩人同睡一房了。

“她的傷……”藺斐引抬眼望去,果然見她躺在床上。他們兩人雖然同在一間房內,距離甚近,可是對此刻的他而言,卻是咫尺天涯,他無法起身接近她,更遑論是碰觸她了。

“大夫過來診治過了,幸好當時大家大喊,讓她及時避開要害。大夫說了,她胸口的箭傷及身上的燒傷雖然嚴重,但是因為大哥你搶救得快,所以沒造成更大的傷害。”阿志盡量說得委婉,想安藺斐引悵惶不安的心。他沒敢明講,嚴格說來,華晴嵐的命還不算真正撿了回來。

“還有呢?”藺斐引聽出阿志話中有話,焦急地追問。 “大夫說,晴嵐姊這幾日若不能醒來,一直高燒不退的話,會……很危險……”阿志明白無法再隱瞞,唯有將大夫說的話如數托出。

“……她還沒醒來是嗎?”藺斐引心疼地合上眼問。

  “對。”阿志小聲回道。

“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裡?小倩沒來照顧晴嵐嗎?”藺斐引吞下心頭的苦澀與心碎,睜開眼再問。眼下他們雖然在他家安養,可小倩應當要在晴嵐身旁照料才是。

“小倩姊姊到廚房去端湯藥,一會兒就過來。”

“嗯。阿志,你去喚兩名孔武有力的家丁進來幫我。”藺斐引試了幾回,一再牽動背上如烈火般灼燒的傷口,根本就無法靠自己的力量起身,此時喉頭又一陣甜,旋即張口吐了口鮮血。

“大哥,你想做什麼?”阿志被他口吐鮮血的模樣嚇壞了,忙拿白巾為他拭去嘴角的血漬。

“我……要到晴嵐身邊去守著她。”藺斐引全然不顧他的背脊有多疼,他的身體是否承受得住,他就是非到她身邊去不可。

“不行啊!大哥,你的傷勢很嚴重,“白家莊”那場爆炸炸傷了你的背脊,火焰也燒傷了你的背。還有,你的雙手為了撲滅晴嵐姊身上的火苗,也受了傷。大夫交代過,雖然你的身子骨強壯,但內外傷兼俱,非常嚴重,得好好休養,不能妄動啊!”阿志始終無法忘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他氣忿自己年紀小,沒辦法幫上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喜歡、最欽佩的大哥與晴嵐姊受傷,最後還讓暗箭傷人的壞人逃之夭夭,他實在是太沒用了!

若非後來白家莊的男人冒著生命危險,搶進去救人,恐怕他這輩子就再也無法見到大哥和晴嵐姊了,“不!我得親自守在她身畔,才能安心…… ”他粗喘著氣說道,強忍下又湧上喉頭的熱液,不住擔心若他沒守在她身畔,她會被黑白無常給偷偷帶走。

“大哥,不行的!”阿志淚如雨下,拚命搖頭攔阻。

“阿志!”藺斐引雙目灼灼地望著阿志。

“……好吧,大哥,你等我,我這就去叫人來,你千萬不能自己亂動,否則會再吐血的!”阿志被他眼中的堅持說服,知道他若不肯喚人來,藺斐引絕對會想辦法獨自下床,與其加重藺斐引身上的傷,不如他去喚人來幫忙好一些。

“好,你快去……”藺斐引頷首承諾絕不妄動,疲累地合上眼,怕自己會沉沉睡去,連忙又睜開,緊盯著躺在另一頭床榻上、一動也不動的華晴嵐。在床上的她看起來好脆弱,胸口並無多大起伏,讓他害怕她會就此沉睡過去,再也不醒。他得緊緊守護在她身旁,確定她安然無恙才行。

很快地,阿志便帶著兩名孔武有力的家丁過來幫忙。

“你們把我扶到晴嵐那兒去。”藺斐引下命令。

“少爺,你身上的傷……”家丁面面相覷,遲疑了。

“我命你們馬上將我扶到晴嵐那兒!”藺斐引說出來的話雖細若游絲,卻仍帶威儀,不容他們違命。

“是。”家丁見到鮮少動怒的藺斐引動了怒火,馬上照他的指示去辦。兩人小心翼翼,不牽扯到藺斐引背上的傷口,扶著他步向華晴嵐。區區幾步路,竟走得藺斐引斷斷續續、渾身是汗,劇烈的疼痛不斷侵襲他的rou體,卻打不倒他堅強的意志。

藺斐引憑藉著強大的意志力,舉步維艱,渾身顫抖得猶如風中落葉,邁向使他肝腸寸斷的人兒。

“大哥……”阿志看他目光專注地放在晴嵐身上,明明已經要倒下了,卻偏偏不願放棄,令人更加傷心難過。

“我沒事……”藺斐引要阿志別擔心,好不容易終於走到晴嵐身畔,他已經全身虛軟無力。

“讓我趴在晴嵐身畔。”藺斐引堅定地吩咐兩名家丁。

  “少爺!”家丁大吃一驚。這張床當然能容納得下兩個無病無痛的人,可是眼下少爺和華姑娘都身受重傷,可經不起碰撞,要讓他們躺在一塊兒,委實太過勉強。

“照我的吩咐去做。”藺斐引非常堅持。他心心念念的始終是她的安危,至於自己會變得如何,反倒不放在心上,倘若不能緊緊守在她身邊,將她護在懷中,他擔心黑白無常會趁他不備之際悄悄偷走她,他絕不能接受她的離去,就算黑白無常要帶她走,也得先踩踏過他的身體,拘領他的魂魄才行。他那不怒而威的眼神,讓兩名家丁不敢不遵從他的吩咐,只得小心再小心地讓他俯臥在她身畔。

“你們可以退下了。”直到與她緊緊相貼,感受到她微涼的膚觸,他才鬆了口氣。

“是。”家丁聽從他的命令退下。 “大哥,你剛剛吐了血,我去請大夫來看看好嗎?”阿志很擔心。

“晚點再去,我想和晴嵐先獨處一會兒。”藺斐引眼裡,心裡唯有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傷勢有多嚴重。

藺斐引的胳臂以不碰觸到她傷處的方式,極其溫柔、極其憐惜,輕巧地環住她,兩人輕淺的氣息相通。

阿志抖顫著唇,見他珍視著晴嵐的小動作,不想違抗他,就怕他一不開心會加重傷勢,唯有暫且照他的意思去做,晚點再讓大夫過來了。他悄然無聲地退下,前去告訴姥姥及義父、義母,大哥已轉醒的消息,讓愁雲慘霧的長輩們能稍微放寬心。

“晴嵐,我就在你身邊,你可感覺到了?”藺斐引深情呼喚,不許她丟下他獨自離開。

“晴嵐,我知道你有堅強的意志,你不會被這傷給打敗,是不?”背上嚴重的傷口,足以令他再次陷入黑暗中,可他仍強打起精神,低啞著聲跟她說話。

躺在他懷中的華晴嵐面對他的聲聲呼喚,眉間因劇疼而深鎖,可是眼皮依然緊閉,彷彿沒聽見他正同她說話。

“還記得你失足跌落坑里的事嗎?我曾對你說過,沒有你我會感到寂寞,事實上,我比你所能想像的要在乎你、愛你。我想,你絕對捨不得就這樣丟下我的,是不?”為她的無動於哀,他語帶哽咽。

“不要丟下我,千萬不要……晴嵐,失去你,我的人生將不再感到歡樂……”藺斐引字字出於肺腑,希冀她能聽見,走出幽暗,別讓他的心就此墮入萬丈深淵。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9-21 11:21:03

第九章

藺斐引是意志堅定且固執的男人。

每當他的雙眼睜開時,所做的頭一件事,即是不斷地跟華晴嵐說話,希冀她能清醒地看他一眼,即使是簡短的一眼,都能助他脫離無間地獄。他在她發燒囈語時,以溫言軟語呵哄昏迷的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的身體不再傳來高熱,他才能稍稍放心。他的懷抱該是她的安歇之所,他恨不得為她擋去所有災難,可是在最危急的時刻,他竟無法保護她。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憎惡自己為何動作不能再快一點?只消再快一點,為她擋下惡毒帶火的箭矢,她就無須受苦了。

自責、愁苦與嚴重的傷勢,內外交加相互折磨,使他形銷骨立,旁人見了無不憂心忡忡,甭說他現下身體狀況不佳了,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啊!

眾人擔心華晴嵐尚未轉醒,藺斐引便會承受不住悲痛地倒下,甚至加重傷勢,因此所有人苦口婆心地輪番勸說他休息,但他全都聽不進。他對華晴嵐深厚的情感所有人皆看在艱裡,他們不禁害怕,倘若華晴嵐再也醒不過來,他如何活得下去?

華晴嵐纖細的嬌軀承受著莫大的痛楚,她的心魂在陰陽兩界徘徊流連,是他一字一句喚住她的步伐,令她憶起對塵世的深深眷戀。

在幽暗中,她很清楚藺斐引在等她,他曾說過愛她,她不能拋下他不管,否則留下他一人,他豈不是會感到孤獨寂寞?

她痛恨讓他深鎖濃眉、不再歡笑,她一直都認為,他的容貌搭上醉人的微笑最是迷人,她喜歡看他笑,希望他能永遠對她揚起最美的笑容,所以她得努力衝破黑暗對她的箝制,迎向他溫暖、寬廣的懷抱。

華晴嵐不知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只曉得要心無旁騖地依循他的聲音往前行,直到來到一光亮處,仰頭凝望,明白她的藺大哥就在另一頭熱切地等待她,於是輕抬右臂,身子倏地輕盈地飄起,飛向光明……

沉重的眼皮動了下,隨即又疲累地掩上。

“晴嵐?你醒了?”始終關注著她一舉一動的藺斐引深怕是自己看錯,顫抖著聲問。

“……唔……”深情的呼喚使她再次睜開眼簾,疲累地與他四目相接。

“你真的醒了!老天爺終於又將你還給我了!”藺斐引神情激動地撫著她蒼白瘦削的小臉,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藺……大哥……你怎麼……怎麼變得這麼……憔悴?”眼前的他消瘦,下巴還留有青髭,完全都不像他了。

“真正憔悴的人是你。”她所受的傷,使她快凋零了。

“……是嗎?那……可真是糟……糕……我……已經不漂亮了……現下一定很……嚇人……”她低啞著聲自嘲,企圖以此消解他眼底的憂鬱。

“傻丫頭,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我可不許你這樣說自己。”她能夠清醒,已是上蒼保佑,該放鞭炮慶祝了。

“……你這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嗎?”她扯動嘴角輕輕一笑,猛然重拾在“白家莊”的最後片段。

 火藥!

 帶火的箭弩!  

 大火!

 困於其中的藺大哥!

“藺大哥,你沒事吧?咳咳……”她口氣又急又快,結果嗆到,害她咳個不停,震疼了胸前的傷口,蹙擰起秀眉。

“傻丫頭!我一點事都沒有,反倒是你傷得極重。”藺斐引見她因嗆咳而牽引到傷口,萬般憐惜,也因不想她擔憂,便欺騙她,他一點事都沒有。

“……你沒事,那實在是……太好了。”她高興地鬆了口氣,也在此時赫然發現他趴臥在身畔,再環視四周,發現她不是在家中,她家的擺設可從來不會這樣簡單樸實。她在哪兒?

“這是我的房間。”藺斐引看出她的疑惑,為她解答。

  “……我怎麼會……在這兒?”

“你受了傷,大夥兒心想我爹娘能請來最好的大夫診治,所以才會送你過來。”他故意忽略自己不提,不讓她知曉當時他也陷入昏迷當中。

“嗯……”她輕頷首,說了這許多話,整個人已感到疲累不堪,忍不住輕合上眼。

“你才剛醒,卻說了這麼多話,好好合上眼休息,晚點你爹娘就會過來看你了。”華長耕夫婦擔心她的情況,天天上門來探望,日夜向上蒼祈求她能早日甦醒。

“好。藺大哥……你會留在我身邊對吧?”本要沉沉睡下,復又睜開眼問。

“這是當然,我會留在你身畔,一步都不會離去。”他向她承諾,事實上就算他想走,也走不動。聽到他保證會留在身畔,總算讓她安心地合上眼,遁入夢鄉。  

藺斐引見她又睡下後,眸底充滿著對上蒼的感激之情。他拉了安置在床邊、特製的拉鈴喚人進房,準備派人請御醫過府一趟,再次為她檢查。須得確認她的傷勢好轉,他才能放心。

當御醫對所有人宣布華晴嵐已安然脫離險境,眾人歡欣之時,放下心中大石的藺斐引立時頹然倒臥,將圍繞在床榻邊的。眾人再次嚇出一身冷汗。

忙碌的御醫剛診治完華晴嵐,馬上再察看藺斐引的情況,而後向眾人宣布,先前藺斐引一直是以意志力在支撐著,現下確定華晴嵐安然無恙後,頑強的意志再也抵抗下了rou體的疲累,會倒不是理所當然之事,但這反而是好事,如此便能使受到重創的rou體好好休養。

於是御醫再開下藥方,囑咐藺、華兩家的人悉心照料,這才離去。



華晴嵐不曉得自己又睡了多久,當她昏昏沉沉轉醒時,頭一個感受到的即是藺斐引沒有食言,依然守在她身畔。他的手臂重重地橫擱在她的腰際,讓她領受甜蜜的小小負荷。

“……小倩……”她的喉嚨乾渴得像有把火在燒,因捨不得喚醒睡得正熟、彷彿累了許久的藺斐引,唯有呼喚坐在一旁小榻上休息的小倩。

“小姐,你醒了!”睡不沉的小倩,一聽見呼喊聲,馬上跳起,來到她身畔。

  “……水……”

“你渴了是嗎?我馬上倒水給你。”小倩俐落地倒水,移到華晴嵐唇畔,小心翼翼地以不驚動藺斐引的方式餵她喝下。

華晴嵐貪婪地汲取甘泉,直到干枯的喉頭獲得舒解,才搖頭要小倩不用再倒水給她喝了。

“現不是什麼時辰?”華晴嵐發現柔和的月光已照射進房內,輕問。  

  “已是丑時。”

“原來這麼晚了……難怪藺大哥睡得這麼沉。”她含情脈脈地看著身畔熟睡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不是這樣的。”小倩忍不住反駁,她認為華晴嵐有必要知道當日所發生的事,以及藺斐引的傷勢有多重。

“……”華晴嵐不解地望著小倩。

“當天小姐你被箭矢射到胸口,昏了過去,藺大人心慌意亂地躍到你面前,雙掌急忙為你撲滅身上的火焰,他完全不顧自身安危,隨後火藥被引燃,發生了大爆炸,他以身為你擋去所有衝擊,幸好你們與火藥有一段距離,加上有屋舍阻擋,才不至於將你們倆炸死……”一談到可怕的爆炸,小倩

“你是說……藺大哥受傷了?”華晴嵐嚇得心驚膽顫。他為她擋去所有的災難?老天!他為何要騙她什麼事都沒有?

 就為了使她安心嗎?他好傻,真的好傻!  

“是,那場爆炸炸得藺大人皮開肉綻,也讓他受了內傷,可是他一醒來就擔心小姐你的傷,堅持要守在你身畔,說是如此一來,黑白無常若要帶你走,也得先帶走他才行。”小倩哽咽說明。

華晴嵐清醒前,藺斐引所說的字字她全幫忙聽進,以便在日後能一一說給華晴嵐聽。

“他好傻……”莫怪他會一直趴臥,原來他的背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寧可自己體無完膚,也要護她……

華晴嵐傷心欲絕地合上眼,心痛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潸潸滾落。她的額輕抵著他冰涼的額際,一顆心痛得恍若被人拿刀拚命刨挖似的。

“可不是!明明傷得比你還重,卻堅持要人扶他到你身畔守著,還拚命跟你說話,直到小姐醒過來,他才真正放鬆下來,昏睡過去。”小倩深信,藺斐引深愛華晴嵐的心,在這世間再也無人能及。

“大夫來看過了嗎?”她急忙睜開眼,想知道他的情況,不希望他為了她,加重自己的傷。  

“來看過了。皇上派的御醫說道,雖然藺大人傷勢重,可身子骨甚為健壯,只要好好調養照料,會慢慢痊癒的,小姐無須太過掛心。”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小姐,你這一次真的是嚇死我們了。老爺、夫人和李總管都擔心得不得了,每天過來看你有無起色。”小倩至今也仍驚魂未定。

“對不起,但是我沒有辦法……”當時她沒得選擇,她真的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陷火海,甚至被炸得支離破碎,所以她僅能聽從本能的反應——不論是生是死,都要和他守在一塊兒。

“老爺和夫人今天過來時,你正好在睡覺,所以他們交代我,要小姐好好休養,明日他們會再過來。”

“好。小倩,你一直照顧我,一定也累壞了,去睡會兒吧。”華晴嵐輕頷首,想到這段日子小倩定也守在她身邊,忙要小倩去休息。

“小姐,你能醒來,我再累都值得。”

  “傻瓜!”華晴嵐笑中帶淚。小倩死心眼,她身畔的藺大哥又何嘗不是?她憐惜地想和他靠得更近,才發現原來他們倆已緊緊相貼。即使是在昏迷中,他們的心也自會領著他們的身體尋到對方,炸藥無法拆散他們!

 烈焰無法拆散他們!就算是黑白無常也不能!

“那……小姐如果你有事,記得要再叫我喔!”小倩發現華晴嵐想和藺斐引更加親近,決定順從她的意思。

“我知道,你睡吧。”她的淚沾上他的頰,悄然滾落。

小倩無聲地再躺回榻上,刻意背過身,不去看他們。

華晴嵐胸口傳來的疼痛令她蹙眉,但她更清楚一件事——他身上的疼痛勝過她千百倍,若他能忍,她一定也行。

冰涼的唇輕巧地落在同樣冰涼的唇瓣上,千言萬語貼印其間。

“藺大哥,這一次,你不用急著醒過來,你要好好休養,換我來守護你,好嗎?”套用他說過的話,黑白無常若是膽敢來帶人走,得先帶走她。

盈盈月光,輕柔纖巧地吻上床榻上相互依偎的一對儷人。

經過一個月的細心調養,藺斐引與華晴嵐兩人的傷勢已好轉,能夠下床走動了。

這一個月以來,兩人備受家人呵寵,華晴嵐也因待在藺府休養而與姥姥及未來公婆有更長的時間相處,對彼此有更深入的了解,而她為了藺斐引同樣可以豁出性命不要的舉動,要藺府的長輩如何不憐惜、疼愛她?

待在藺府的華晴嵐過著如魚得水的日子,縱然如此,她仍堅持親自照顧藺斐引,而傷重的藺斐引也有他的堅持,要她好好休息,由他來照顧她,兩人僵持不下,皆決定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她照顧他,他也照顧著她。

兩人成天甜蜜蜜的,羨煞不少路過撞見的僕傭。

“藺大哥,來,啊——”在房內,華晴嵐捧著藥碗,像哄小孩般要藺斐引張嘴喝下。

  “晴岚,张嘴,啊——”蔺斐引模仿她,捧起她的药碗,要膝上的人儿乖乖喝药。

“藺大哥,是我先要你張口喝藥的,所以得由你先喝才對。”喝了一個月的湯藥,她已經喝到想吐了,所以只要能拖延時間就盡量拖延,非要他先喝不可。  

“話雖如此,但你的身體尚未完全復原,所以你還是先乖乖地把藥喝完。”藺斐引的想法和她不同,湯藥難喝是事實,但為了使身體復原,他並不會逃避,可正因為明白她的心思,曉得她喝怕了,他才要時刻緊盯,不許她有絲毫拖延。

“藺大哥,你別跟我爭,你先喝嘛!”她嘟起已有血色的唇瓣,將藥碗再捧向前,湊至他嘴邊。

“如果我喝了,你就會馬上喝光你的藥?”藺斐引挑眉問。

“……我當然會喝,只是現下藥太燙了,讓我再等一下。”她賴皮地找藉口。  

“你的藥已經不燙了,現下剛好適合你喝,再拖下去就涼了。”藺斐引哪不知她玩的小把戲?待會兒她就會改推說藥涼了,太苦了,喝不下,要小倩再熱過一回,非得磨蹭好一段時間,才肯乖乖喝藥。

“我想睡了。”她嘟起嘴,將臉埋在他的胸膛,撒嬌。

“喝完藥就可以睡了,來。”藺斐引不許她逃避。

“我頭暈。”她悶著聲,執意不看討厭的藥碗,那苦澀的藥味濃重得讓她蹙眉。

“喝了就不會暈了。”他低哄著。  

“……”他的話,讓她的嘴登時嘟得半天高。說了半天,他就是非要她現下喝不可。

 討厭!連撒嬌都沒用,他是木頭嗎?怎能無動於衷?

“來,乖乖聽我話。”他繼續以迷人的嗓音輕哄。

“藺大哥,我愛你。”這樣說,他會不會一開心就忘了要這她吃藥?她偷偷打著如意算盤。

“你再愛我,還是得吃藥啊!”他強忍著笑意,輕啄了下她的髮際,謝謝她的愛。

  再次失败!她頹喪得想抱頭尖叫。

“喏,等我喝完,就換你了。”他乾脆再當示範,就著她的手,喝光他的藥,再將她手中的藥碗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

華晴嵐見他迅速喝得涓滴不剩,知道接下來就換她了。這麼快就輪到她,讓她心裡響起一陣哀號。

“其實我的身體已經好了,根本就不用再喝藥了。”她做垂死掙扎。

  “你是大夫嗎?”他明知故問。

  “不是。”她悶悶地回話。

“那麼御醫可曾說過你不用再喝藥?”他再問。

“……沒有。”她的聲音悶到不能再悶。

“既然沒有,你就該好好遵照御醫的指示,不是嗎?”

“我喝膩了嘛!”她要著小性子,對湯藥充滿厭惡,連看都不願看上一眼。  

“你想與我成親對吧?”他話鋒一轉。

“當然想,而且想得不得了!”她不怕他知道,點頭如搗蒜。

“如果你的身體一天沒好轉,我們就一天不成親,你自己看著辦吧。”坦率的回答逗樂他,可為了使她喝藥,他故做嚴肅認真。

華晴嵐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她再怎樣也不可能拖著病弱的身軀與他拜堂成親,為了嫁給他,就算眼前擺了十缸,藥,她也得拚命喝乾!

“喝就喝!”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深吸一口氣,慷慨赴義。

“這才是好女孩。”他笑著以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鼻翼。

“藺大哥,你怎麼誇我又捏我?”她氣鼓了臉,他這樣算是在稱讚她嗎?

“把你的鼻子捏住,你就可以一口氣喝光,這樣不是很好?”他逗著她玩。

“有道理!”華晴嵐覺得與其慢慢受罪,不如一次全受比較痛快。她的認同,讓藺斐引邊笑邊捏著她的鼻子,讓她一口將湯藥飲盡。  
“好苦。”喝完藥的她一張俏臉苦到不能再苦,她抱著他的腰桿,小聲抱怨。

“那我陪你一塊兒苦。”他吻上她的唇,與她分享唇中的百般滋味。他的吻充滿熱情,吻得她心蕩神馳,心底不住逸出滿足的喟嘆,想著,他的吻,她永遠都嘗不膩。

藺斐引態意啄吻了好一陣,終於意猶未盡地緩緩鬆開她的唇瓣,輕抵著她的額,揚起快意的朗笑。

“藺大哥,你剛才也喝藥,嘴裡也充滿苦味,這根本不是陪我一塊兒苦嘛!”她為時已晚地想起,嘀咕抱怨,雙頰因他的熱吻而泛紅潮。

“我忘了跟你說,我的藥比你的還苦。御醫知道你怕苦,特地在你的藥中加了甘草,我的則沒有。”他低笑著補充。

“難怪我會覺得更苦!”上當受騙了!她佯裝後悔地哀號。

  “很苦是嗎?”他同情地看她。

“其實還好啦!”她格格嬌笑,沒言明他的吻宛如沁了蜜似的,當他在吻她時,她根本就忘了苦味。

嬌俏的回答又惹來一陣朗笑,他的雙臂輕鬆勾放在她腰間。細心養了一個月,她卻仍未恢復未受傷前的體態、狀況,讓他不禁暗暗焦急。

“你忘了我的叮嚀。記得我要你不可以再受傷嗎?”他語帶責備,下巴輕輕摩著她的發頂。她受傷倒地的模樣,已深深烙印在心頭,常讓他自夢中驚醒,以為她又在他無暇顧及之時,再次受到傷害。

“記得,可是我也要告訴你,不許再受傷。”她心虛地回道。沒忘上回她落到坑里時對他的承諾。

不過這回被他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相同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嚐到。

“好,我們倆都要好好照顧自己,不再讓對方擔心。”他提出要求,再次叮囑。相同的事絕對、絕對不能再來一遍。

“好,不許你再嚇我。”她用力點頭,與他達成協議。

“真正被嚇著的人是我。你太傻了,就算我的處境再危急,你都不該衝過來。”他開始對她說教。

“我怎麼能棄你於不顧?雖然我們還不是夫妻,但大難臨頭就各自飛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她可不覺得自己有錯,她爹娘也不是這樣教她的,做人怎能無情無義?

“你總有你的道理。”他輕點了下她的俏鼻。

“但我說的可沒錯,是不?”她自信滿滿,眼眉嬌俏一掀。

藺斐引的反應是疼惜地將她擁得更緊,他沒辦法反駁她,因為他與她有相同的想法,總是想竭盡全力護住心上人。

“藺大哥,你想可惡的曹敬還能逍遙多久?”不用努力想也知道害他們的人是誰,想到曹敬差點害他們到黃泉當夫妻,她就滿肚子火,恨不得將曹敬的頭扭下來。

“皇上已下令各府、各州、各縣全力緝捕,他逍遙不了太久的。”若非這一個月纏綿於病榻,他已加入緝捕行列,絕不讓曹敬有再次危害他人性命的機會。

“聽說皇上這回非常光火。”都御史遇刺可不是小事,再者他又是皇上倚重的助手,皇上震怒之餘,立即下令布下天羅地網捉拿曹敬。  

“是我太不小心了,使得皇上龍顏震怒。”

“曹敬可是計劃周詳,讓人防不勝防。況且皇上氣的是曹敬,可不是你。”皇上每隔幾日就派宮裡的公公送來珍貴的補品,詢問他復原的情形,那可不是生他氣的表現,她才不會傻傻地被他騙。

“我辦事不力,沒能抓到曹敬是事實。”他認為自己能做得更好。 “藺大哥,你別老是自責,曹敬就像是狡猾奸邪的毒蛇,滑溜得很,想要抓住他並不容易。況且現下你有傷在身,難不成你想跟著大夥兒去抓他?”她不喜歡他蠢蠢欲動的想法,危險地半瞇著眼,不許他在傷勢痊癒前亂跑。

“怎麼會。”他選擇說善意的謊言,不想她再為他牽腸掛肚。

“不會最好。”聽他說不會,她這才鬆了口氣。

“累了吧?”他吻了下她的太陽穴輕問。

“還好,我想再多賴在你懷中一會兒。”是有點想睡了,可是她已經貪戀上他的懷抱,能多待一會兒就多待一會兒,捨不得太快離開。

“賴吧,我讓你賴一輩子。”他寵溺地再吻了下她的太陽穴,很樂意時時刻刻為她提供溫暖的胸膛。

華晴嵐格格嬌笑,心滿意足地聆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臉上盡是幸福的表情。

藺斐引擁著她,心底則在想曹敬,想著曹敬究竟藏身於何處,以及若想引曹敬現身,該以何種方法,方能使曹敬順利落網?

第十章

當華晴嵐睜開眼,見到房內的燈已點燃,才發現自己下午賴在藺斐引懷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左右不見藺斐引踪影,讓她打了個大哈欠,雙臂緊抱著棉被,想像自己正抱著溫暖的藺斐引,不由得暗自竊笑。

突地,門扉遭人自外推開,她愣了下,心想來人怎麼會沒敲門?是小倩或藺大哥忘了敲嗎?倘若進來的人是藺大哥,而她正在換衣衫,那豈不是讓他給看光了?或者,他是故意的?

“藺大哥,你怎麼沒敲門就進來了?”她決定不放過這個取笑他的好機會,笑盈盈地翻過身,看向來人。微光中,見到對方較藺斐引矮小的身材及臉龐時,她驚愕得準備張口大叫。

曹敬在她初轉身時,便手腳俐落地衝上前,掩住她的嘴,晶亮的小匕首則架在她纖細的頸子上,不讓她大叫將人引來。

“不許叫!”曹敬惡聲惡氣地命令著。他伺機混進了藺府,準備報復藺斐引,可不許她壞了好事。  

儘管皇上命人布下天羅地網捉拿他,可在他背後有一堆工部官員怕死了他被皇上的人馬或是藺斐引的人馬找著,是以一直暗中協助他脫逃,他可不擔心那些人打著殺人滅口的主意,因為他早說了握有行賄官員的證據,且託人保管著,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那群人也甭想有活路,所以那群人想要不出手協助他都不成。

為了混進藺府,那群人不僅事先給了他藺府的地形圖,於得知華府今日將運送一車自大女婿瞿天問那兒得到的福州蜜桔、燕窩、果脯及自個兒採買的五穀雜糧到藺府時,便私下趁華府的人不注意,取出箱中蜜桔、果脯讓他躲入,巧妙地擺放其間,使華府的僕傭不察地將他運上車,順利進入藺府。

曹敬躲在箱中,被藺府的僕傭抬至食糧存放間,直到聽聞不到人聲,才小心翼翼地自箱中爬出,循著手中地圖,一路小心掩藏行踪,找到藺斐引的臥房,打算藏身其間,趁藺斐引回房不備時,殺藺斐引個措手不及,但想不到會先讓他遇到華晴嵐。這樣更好,有她在更能使藺斐引放鬆警戒。

“嗚……嗚……”華晴嵐受制於曹敬,無法言語,臉色發白,驚恐地瞪著他,不明白他是如何進到藺府的。

“我警告你,若想活命,最好乖乖聽從我的話,否則我不介意讓你立下黃泉,明白嗎?”曹敬的首要目標是藺斐引,待他解決完藺斐引,就會來解決她。華晴嵐見曹敬眼神瘋狂,再見他衣衫襤褸,整個人消瘦不少,想是近來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頭。她不想激怒他,用力頷首,表示願意聽從他的話。

“哼!識時務者為俊傑,算你聰明!”她的合作,讓曹敬冷冷一笑。 “小姐,你醒了嗎?”小倩在外頭敲著門扉輕問。

小倩的出現讓曹敬立即閃身上床,火速拉下帷幔,不讓人見到他就藏身於華晴嵐身後,以刀尖抵著她的背心威脅。

“讓她進來!記住,千萬別輕舉妄動,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明白嗎?”曹敬狠厲地低聲威脅。

“明白。”華晴嵐的背心清楚地感受到刀尖的威脅,但仍極力保持鎮定,不讓小倩起疑,受到傷害。

“小倩,進來吧。”她坐在床沿,揚聲。

“小姐,你覺得如何?肚子一定餓了吧?呵,你睡了一個下午呢!”小倩端著晚膳進房,置於桌上布菜擺筷。

“睡過一覺後,我的精神還不錯。”華晴嵐冷汗涔涔,輕道。

“是嗎?可是我怎麼覺得你的臉色過於蒼白?難不成有哪兒不舒服嗎?”小倩將飯菜擺放好,發現她的臉色並不好看,步上前想要關心她的情況。

“小倩!今天怎麼才這幾道菜?是我平時對你太好,讓你不將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裡,開始偷懶了是嗎?”華晴嵐擔心小倩上前會遭遇不測,佯裝惱怒,隨意找了藉口痛斥小倩,喝停小倩的步伐。

“不是的,三小姐,小倩怎麼敢偷懶呢!這菜是廚娘精心烹調備好,再由我端過來的。”小倩從來不曾被華晴嵐以如此嚴厲的口吻責罵,頓時委屈得紅了眼眶。

平時三小姐就是這樣吃的,從來不會嫌菜色簡陋,反而常說菜太多了、吃不完,今幾個怎麼會突然來個大轉變?

“偷懶就偷懶,哪來這麼多藉口?菜是廚娘備好的,難道你就不用注意夠不夠我吃?我會不會喜歡嗎?”華晴嵐目光嚴厲地射向快要哭出來的小倩,心中覺得萬分抱歉,但為了小倩的安危,她不得不將小倩罵走。

“三小姐,是我的不對,我馬上再到廚房去準備。”小倩忍住不哭,低垂著頭,就怕看向華晴嵐時,委屈的淚水會忍不住滾落,心頭仍舊不明白,華晴嵐為何會突然間性情大變?

“不必了,我現下看到你就一肚子火!你給我出去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房來!”快走!不然會有危險!

“……是。”小倩吸著鼻子,不敢不聽從華晴嵐的命令,屈膝一福後,懷抱著滿腹的委屈離開。  

直到小倩掩門安全離開,華晴嵐這才鬆了口氣。

“你的膽子很大,居然敢當著我的面救那個小丫鬟!我警告你,接下來最好別妄想救任何人,不然我會讓你好看!”丫鬟不是曹敬的目標,加上華晴嵐識相的沒多話警告丫鬟,是以曹敬就不與她計較了。  

“小倩與你無冤無仇,你犯不著費事傷害她,不是嗎?”她試著和他講理。

“呵呵,你說的沒錯,和我有仇的人是藺斐引!我被他害得無比淒慘,他該要付出代價的,你說是不?”一想到自己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全是拜藺斐引所賜,他的心便忿恨難平,急欲尋得出口解脫。

“……你為什麼不想想,你之所以會有今日,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明知不該反駁,卻還是忍不住。她不懂,曹敬已變得如此落魄,為何還是要將過錯推到別人頭上?

“好個嘴刁的丫頭!別忘了你的小命還掌握在我手中,想要活命就乖乖聽我的話,別想跟我說不中聽的話!”利刃不客氣地劃破她的衣衫,割傷嬌嫩的肌膚。

 疼痛令她閉上眼,倒抽了口氣。她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自背脊緩緩滑下,但貝齒咬緊下唇瓣,堅持不示弱地叫痛。

“這是給你的小小教訓!我想你不是笨蛋,該曉得自個兒的命該由自個兒守護,沒必要犯傻去守護別人的性命,你說是不?“白家莊”那場大火與爆炸你沒忘吧?你差點就死於非命了,我相信那種痛苦與恐懼一定深深烙印在你心中,你不會想再嘗試第二遍的,是不?”

曹敬認為,她上一回願意與藺斐引同赴黃泉,是感情作祟,也是不曉得死亡的可怕,一時衝動作下的決定,但這回不同了,她已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嚐過那苦頭,再深厚的感情也敵不過巨大的恐懼,今天她肯定能保持頭腦清楚,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才是最好。

  “對!”她用力頷首。她的確忘不了當日的恐懼,失去藺大哥的恐懼遠大於面對死亡的恐懼,曹敬不曾真心愛過,不曾毫無條件地為他人著想過,所以他一輩子都不會懂,真愛與付出能夠戰勝恐懼。

“這才是聰明的姑娘。”曹敬以為她認同他說的話,冷笑著,等著看當藺斐引發現自己被心上人出賣時,會有怎樣的表情?鐵定十分精彩有趣啊!華晴嵐不反駁,由著曹敬去自鳴得意。

“晚點藺斐引若是進來,你要引他走近,明白嗎?我再警告你一次,若你無法引他過來,死的人將會是你!”

“明白。”華晴嵐合上眼,向蒼天祈求賜予她勇氣,賜予藺斐引好運,莫讓邪惡的曹敬得逞。

被罵走的小倩站在迴廊對著庭中的小橋流水默默掉淚,她一個人躲在這裡哭泣,不敢讓藺府的人發現她受到華晴嵐責罵,不想旁人誤以為華晴嵐是嚴厲苛刻的人,免得壞了她的名聲。

“小倩,晴嵐起床了嗎?”藺斐引剛和父親討論完曹敬的事,自書房步出,正好瞧見小倩,便揚聲問。

“小姐醒了。”小倩聽見藺斐引的聲音,馬上將淚水擦乾,低量著頭,裝作無事地回道。

“你怎麼了?為何垂頭喪氣?出了什麼事?”藺斐引好奇地問。小倩一直以來都精神奕奕的,現下卻一臉難過,好像還哭過,是誰欺負她了?

“我很好啊!什麼事都沒有。”小倩本想抬頭對他微笑,可怕被他瞧見哭紅了的雙眼,唯有繼續低垂著頭否認。

“不要騙我,你剛剛在哭是不是?誰欺負了你?你告訴我,讓我幫你。”藺斐引猜想單純可愛的小倩許是被府裡的僕傭欺負了,才會自己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裡哭泣,他不願她在府裡受了委屈,卻不敢說出口。

“……沒有人欺負我,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惹三小姐生氣了……”藺斐引關心的口吻,令小倩更加傷心,他那溫柔的詢問讓她想到華晴嵐,若是從前的三小姐,一定也會以同樣的關心來待她的。

“你哪裡做得不夠好,使晴嵐生氣了?”小倩一直盡心盡力在照顧晴嵐,並沒有哪裡做得不好,晴嵐會對小倩發脾氣,倒教他感到意外,畢竟在他眼裡,晴嵐與小倩情同姊妹,他不曾見她兇過小倩。  

“三小姐說,我太偷懶了,今晚端到房內的菜不夠……”一想到華晴嵐的責罵,她忍不住又哽咽了起來。

“你端了多少菜進房?”藺斐引再問。今天因見晴嵐睡得沈,不忍叫她起來和大夥兒用晚膳,是以讓她睡過了用晚膳的時間,讓小倩稍晚再送上晚膳,但廚娘很清楚該備上多少菜,應該不至於會怠慢才對。 “四菜一湯。”

“晴嵐平時不就這麼吃嗎?今日怎麼會突然嫌菜色太少?是胃口變好了?”倘若是胃口變好倒是件好事,可以讓她多養些肉。

“我也不曉得,我見小姐臉色不好,原本想要過去關心她,但三小姐卻突然大罵,說菜太少了,還說我偷懶,很生氣地把我趕出來,要我好好反省,沒她的命令不許進房。我不敢惹她生氣,只好退出來,沒能靠近點看她究竟是哪兒不舒服……”小倩努力止住悲傷,訴說當時的情景。

“你是說,她臉色很槽、口氣也很差,而且不許你靠近?再詳細點告訴我,當時她在哪兒?可還有什麼不對勁之處?”藺斐引隱約感到不對勁,急忙追問。

“小姐她當時坐在床畔。不對勁之處……除了小姐從來不曾用那麼兇惡的口氣對我外,還有她將帷幔放下來了。小姐在家時,根本就沒有放下帷幔的習慣啊……”小倩搔著頭,回憶著華晴嵐的異樣。

坐在床畔、放下帷幔,而且不讓小倩靠近?帷幔之後肯定有人藏身,而那人除曹敬之外,別無他想!可惡!

“該死!小倩,你馬上到雲榭找英奇,告訴他我房裡有隻大耗子。要他立刻過來!”藺斐引神色緊張地命小倩到大宅西廂去找他最得力的屬下駱英奇。

“啊?找駱大人去抓耗子?”小倩愣了愣,認為藺斐引是大材小用。 “對,非他不可!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明白嗎?”藺斐引要她速速前去。

“是。”縱然小倩心中滿腹疑問,可感覺到事態緊急,於是將先前受的委屈全數拋去,拚命往前跑。

藺斐引雙眸冒火,額際青筋浮跳,全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跨大步地走回房,準備迎戰等候他的曹敬!

華晴嵐苦思不著擺脫曹敬的方法,眼見時間一點一滴地流走,藺大哥隨時都會出現,她該如何示警?豆粒般大的冷汗自額際悄然淌下,一顆心因害怕旁人受到傷害而顫抖著。

“晴嵐,我聽小倩說你醒了。”藺斐引自外推門進入,談笑如常。 “睡了一覺,你看起來果然精神好多了。對了,今兒個你爹命人送了一大車的食糧過來,多到存放處都要堆不下了呢!”

“藺大哥……”華晴嵐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腦袋瓜狂轉,苦思著騙他離開的理由。絕不能露出破綻,讓他曉得曹敬就在房中,否則他會有危險的!

“你爹為人豪爽大方,似怕大夥兒吃不夠,成箱成袋的食糧、蜜餞、燕窩盡往府里送,你說改天我再挑個又大又亮的禮物送給你爹可好? ”他表面上眉開眼笑,實際上緊盯著她身後的帷幔,盤算該如何以不使她受到傷害的方式,揪出藏身於後頭的曹敬。

“我大姊夫採買了許多好東西,我爹挑了些送過來,答謝你們對我的照顧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你就不用送回禮給他了。”華晴嵐全身僵硬。曹敬屏氣凝神,將抵在她身後的刀尖往柔嫩的肌膚劃入,提醒她盡快將藺斐引騙上一叫。

“你爹總認為施比受更有福,再次毀去的“白家莊”這回有了你爹鼎力相助,重建之日不遠矣。”他輕步移至一旁櫃前,不著痕跡地取了把短劍,藏於寬大的袖中,再取一旁的書本作為掩飾。

“悶不悶?我念《西遊記》給你聽可好?”藺斐引笑揚掌中書冊,走近她。

“不用了!我不想听!”華晴嵐擔心他上前會中了曹敬的奸計,顧不得自身安危,急喝拒絕。

身後的曹敬大怒,若非怕會打草驚蛇,他早一刀子捅進她的背,讓她再也無法從中作梗!她的拒絕合作激怒了他,刀鋒再次劃破衣料,割傷她的肌膚,讓艷紅的鮮血流淌,警告她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若再不識相,他就來個玉石俱焚,誰也甭想好過!

刺痛使她的臉色更為慘白,貝齒緊咬著下唇瓣,以免因疼痛而落淚,讓藺斐引起疑。藺斐引發現她臉色微變,苦於無法得知帷幔之後的曹敬對她做了什麼事,他心如刀割,卻仍得佯裝無事,神情自若地來到她身畔。

“很精彩的,我相信你聽了一定會喜歡。”他搬了張小凳子。不容拒絕地坐在她身畔。

“藺大哥……我……”華晴嵐見他未察危險地坐下,臉色頓時宛若死灰,想要守護他的心告訴她,不能再隱瞞下去了!平時他們一直都很親密,如果他始終無法察覺曹敬的存在,敞開了雙臂擁抱她,那曹敬絕對會毫不留情地取了他的性命,她不能讓他陷入危機之中!她以清楚的唇形無聲地告訴他:快走!快!

“晴嵐,你可知任孫悟空法力無邊,有七十二變,卻仍舊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他恍若未見她的警告,談笑風生,談論著《西遊記》。

華晴嵐拚了命地不斷以唇語告訴他:快走!曹敬就躲在我身後!走!藺斐引視而不見,展開書冊,似準備好跟她說說孫悟空如何陪同唐僧到西天取經。

曹敬見到藺斐引靠近,且絲毫未曾察覺他的存在,還兀自展開書冊要為華晴嵐說故事,覺得他實在是蠢到不行!他心下得意,鼻翼歙張,無聲地笑著。他那無聲的笑容與噴張的鼻息,輕輕地吹動帷幔,藺斐引眼明手快,趁曹敬自鳴得意之際,右手拋去掌中書冊,左手拉著華晴嵐迅速帶開,而在拋去書冊的同時,右手已執刀劃開帷幔! “可惡!”帷幔滑落,正巧罩在曹敬的頭上,他急忙要扯下覆面的難幔時,只覺頸側一緊,感到一陣涼意,即知大勢已去,他所設的陷井非但沒能逮到藺斐引,反倒反噬,害了自己。

儘管藺斐引傷勢未痊癒,但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令曹敬成了甕中鱉。

“晴嵐,你沒事吧?”藺斐引目不轉睛,盯著已被他制住的曹敬,問著身後的華晴嵐,沒忘先前她臉色慘白的模樣。

“沒事。”事情來得太突然,華晴嵐驚魂未定地眨著眼,不敢告訴他,她的背部被曹敬以匕首劃傷,怕他會因此而分心,使曹敬扭轉情勢。

她本以為他一無所覺,原來他早就知道了,而且還有備而來,這會兒才能製住曹敬。她暗暗慶幸窮途末路的曹敬沒釀成更大的災禍,只要藺斐引安然無恙,她怎麼樣都無所謂。她的一句沒事,使藺斐引聽信,不再追問,將注意力放在曹敬身上。

“藺斐引,你別以為抓到我就贏了!告訴你,你沒有贏!”曹敬心下不服氣,惱怒自己輸得太過淒慘。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他要的是反敗為勝,要的是藺斐引痛哭流涕、跪地求饒!面對曹敬瘋狂的叫囂,藺斐引不予以理會,完全不想浪費時間和曹敬唇槍舌戰,直接點了曹敬的穴道。取走曹敬手中的匕首時,他赫然發現上頭沾有鮮血,頭一個想到的即是晴嵐受傷了!

“你受傷了?!”藺斐引情急地走到她身畔,查看她的傷勢。

“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她要他別為她擔心,卻仍被他扳過身去。藺斐引皺眉看著鮮血直流的傷口,自巾架取了條布巾,為她按住傷口止血。幸好曹敬想要以她為誘餌,誘他上前,才沒下重手,否則他就失去她了。  

“你這個小騙子!”他心疼地讓她靠在懷中,大掌輕柔按著布巾為她止血。  

“對不起……”她自知有錯,乖乖認錯。

“藺斐引,你這個卑鄙小人!快點放開我!”受制的曹敬不快地怒罵,但藺斐引與華晴嵐皆懶得理會。此時,受到小倩通知的駱英奇帶著一隊人馬過來,於門外聽見曹敬的叫囂,料想曹敬已為藺斐引制伏,便直接開門進入,不在附近部署人力。

“你的傷需要大夫治療。”開門聲讓依偎在他胸膛的晴嵐想要離開,但藺斐引不許,將她輕按回胸膛上,轉頭命身後的人去請大夫。對於她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傷一事,他感到心疼與自責,並再次責怪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

“大人,您抓到“大耗子”了。”對於兩人親密的舉動,駱英奇早見怪不怪,神情正常地面對藺斐引。 “大耗子”是平日藺斐引與他私下聊到曹敬時所取的代號。  

“他偷偷潛入,想要報復我,結果傷了晴嵐。”藺斐引努力克制不公報私仇,才沒出手狠狠教訓曹敬一頓。  

“藺斐引,你別得意!”罵了半天,竟不被當一回事的曹敬氣得火冒三丈。 “英奇,將曹敬押入大牢候審,派我們的人日夜加緊看守,別讓有心人有劫獄或殺人滅口的機會。”藺斐引下令,以防和曹敬勾結的工部官員暗中動手腳。

逮著曹敬,接下來與曹敬勾結的工部官員便能一個個揪出,讓他們不再有機會貪瀆,危害百姓社稷。

“是。”駱英奇立即照他的話去辦,帶走滿腔怨恨、咒罵連連的曹敬。

“很疼吧?”大夥兒一走,藺斐引便柔情萬千地問她。

“不會。”她搖頭輕笑,不要他擔心。

“傻丫頭,我不是要你別再受傷嗎?怎麼你才承諾沒幾天,就又毀諾了?”他責備她的不守信諾。

“我知道該遵守與你的承諾,可是我控制不了曹敬嘛!”這情形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有異曲同工之處,她一再毀諾,惹得他不開心,不過這回他又多了許多憐惜與呵疼,不至於使她忐忑不安。

“唉!看來我得將你牢牢拴在身邊才行。”他長嘆了口氣,故作無奈地逗她。

“這倒是個好主意!”她燦笑如花,期待與他夫唱婦隨。

藺斐引輕撫她如絲緞般的烏溜長發,曹敬已擒,心中大石放下,接下來便可開始籌備他們倆的婚事了。他的嘴角噙著幸福的笑容,等不及將她娶進門,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藺少夫人。三個月後,明月高掛天際,點點星兒閃爍發光。

京城裡最熱鬧、最盛大的喜事在今日舉行,即是藺、華兩府聯姻。兩府聯姻邀請了眾多賓客,上自達官貴人、不至販夫走卒,齊赴祝賀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為了容納眾多賓客,喜宴就設在靠近藺府的大廣場上舉行。眾人快樂地喝著喜酒,高談闊論,說的盡是藺斐引如何逮到作惡多端、危害社稷的曹敬,以及利用曹敬不甘獨自被囚的心理,供出官商勾結的證據所在,順利地取得證據,揪出與曹敬勾結的工部官員,讓所有為惡之徒受到審判伏法。  

一談及此事,人人欽佩不已,興奮的談論將黑夜點綴得更加熱鬧。最樂於見到他們倆共結連理的除了藺、華兩府的人以外,便是“白家莊”的居民了。在藺、華兩家的協助下,“白家莊”得以用最快之速重建家圍,令他們心中充滿無限感激。

藺斐引從早上的迎娶,到晚上的喜宴皆面帶微笑,讓眾人明顯感受到他的喜悅。

“藺大人,恭喜你娶得如花美眷!”

  “白家莊”的居民舉杯同賀。

今日藺斐引與華晴嵐所穿的喜袍,亦是“白家莊”的女人們一針一線努力趕製出來的,她們親眼見到親手繡的紅蟒袍穿在藺斐引身上,更顯得他的氣宇軒昂、英氣逼人,就曉得她們的心血沒白費。

“謝謝各位!”藺斐引笑著答謝。

“可惜晴嵐姑娘今兒個當新娘子,沒辦法出來湊熱鬧,不然她肯定會喜歡今晚的場面。”

“白家莊”的女人了解華晴嵐的脾性,替她婉惜。

“可不是!不過今兒個她說什麼都得忍上一忍才行啊!”新娘子出來拋頭露面,那可是不行的。

“就怕她會忍不住。”藺斐引附和,忍俊不禁。所有人開始想像華晴嵐待不住新房,忍不住自個兒掀了紅蓋頭跑出來和大夥兒吃吃喝喝的畫面,雖不成體統,卻非常有趣,“白家莊”的居民忍不住哈哈大笑。

“所以,大哥你千萬不能在這兒耗太久,不然大嫂在新房坐不住殺出來,到時你想將人拖回新房,恐怕是拖不回了。”阿志調皮地插嘴。所有人聞言再次哄堂大笑,覺得阿志說得對極了。

“你啊!反應這麼快,不讓你多背點書,豈不是太浪費了?”藺斐引疼愛地揉著阿志的發。

“啊?又背書啊?大哥!”阿志垮下臉來,無比哀怨地看著藺斐引求饒。

 阿志的哀號又惹來眾人大笑。阿志常到“白家莊”去玩,“白家莊”的居民早將他當自個兒人看待,心下常是憐惜他被可惡的曹敬害得無父無母,但也同時為他感到慶幸,被藺府正式收為養子,又深得寵愛,將來是不會再吃苦了。

  “你說呢?”藺斐引笑問。

“不管了,管他明天是不是有成堆的書要讀,今兒個我非得大玩特玩不可!”阿志決定及時行樂,說完話便一溜煙地跑開,當他的孩子王去也。藺斐引見阿志急奔的背影,後頭還跟了一串嬉嬉鬧鬧的小孩兒,不禁搖頭失笑。

“藺大人,阿志說得對,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可不能讓新娘子衝出新房找新郎倌哪!”

  “白家莊”的男人們打趣說笑。

“各位,咱們再次舉杯祝賀藺大人與晴嵐姑娘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嗓門大的男人大聲吆喝,決意今晚放藺斐引一馬,不使他虛度洞房花燭夜。正開心吃吃喝喝的眾人,聞聲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舉杯同賀。

“祝藺大人與晴嵐姑娘,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眾人齊聲祝賀,響徹雲霄。

“承蒙各位金口,多謝!”藺斐引豪氣地干了掌中的瓊漿玉液。

“好!夠爽快!”他一口飲盡干邑,讓現場歡聲雷動。

最後,藺斐引在眾人的祝福下,微醺地回了新房。

新房內的華晴嵐在小倩的陪伴下,努力按捺住才沒衝出新房,到大廣場上去湊熱鬧。

“三小姐,你再忍一下就好了。”小倩怕死了她會不顧一切地跑出去,和大夥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那可是會笑掉眾人大牙的,“我覺得我可以聽見大家快樂的笑鬧聲。”紅蓋頭下,坐立不安的華晴嵐嘟著紅潑濫的小嘴,咕噥著。

今日與藺大哥成親,對她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也讓她的心情一整天都處於雀躍的狀態之中,就是因為太開心了,想要和眾人分享她的喜悅,所以才會想要衝出去和大夥兒聚在一塊兒。

“三小姐,是你太敏感了,喜宴的場地和新房可有一段距離呢!我啥也沒聽見。一相較於大廣場的熱鬧,藺府倒是挺安靜的。

“是嗎?”可能真是她太渴望到大廣場和眾人同歡了,才會出現幻聽。

“三小姐,為了華家的面子,今兒個說什麼你都得忍,明白嗎?”小倩恐嚇她,千萬不能不顧華家的顏面衝出去。

“知道了啦!小倩,你愈來愈囉嗦了。”簡直要比她娘更噦嗦。

“不囉嗦不行!老爺和夫人可是交代過我,三小姐你好不容易能出嫁,今日的婚禮所有人都睜大眼看著,假如你不守禮數地跑出去,丟的不僅是華家的臉,連藺府的臉也會被你丟盡的!為了避免你早上出嫁,晚上就被踢出門的慘事發生,老爺和夫人要我非得盯牢你不可!”

有了重要任務的小倩,雙眼緊盯著華晴嵐,連一步都不敢離開。說穿了,華長耕夫婦最怕的就是女兒慘遭退貨。開玩笑!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豈能隨便讓人退貨?當然得讓女兒死賴活賴地待下啊!

“我爹和我娘未免太瞧不起我了!難道他們沒看見藺大哥和我的感情有多深厚嗎?藺大哥怎麼可能把我踢出門去?”藺大哥對她可是情深意重,爹娘豈能視而不見?

“老爺和夫人說了,三姑爺可能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如此,他們擔心三姑爺會突然清醒後侮。”小倩愈說愈過火,逗著她玩。

“你在胡說八道對吧?我爹和我娘才不會說藺大哥被鬼迷了心竅呢!”華晴嵐感到不對勁,她爹娘不可能對她這麼沒信心,馬上提出質疑。  

“嘻!被你識破了!”小倩調皮地吐舌承認。

“好你個小倩,居然敢捉弄我!”華晴嵐自床畔跳起,掄起拳頭,準備好好教訓小倩。  

“三小姐,你可不能隨便亂動,三姑爺隨時會進來,讓他見到你追著我滿屋子轉,他若嚇得掉頭離開,你可不能怪我!”小倩連忙提出警告。

“好,我今天暫且饒了你。”華晴嵐想了想,覺得小倩說得對。她身上的嫁衣可是“白家莊”的姊姊們一針一線、充滿心意給再縫出來的,她絕對不能弄縐,得讓藺大哥見到她最美的一面才成。  

“謝謝三小姐!”小倩俏皮地一福。三小姐能出嫁,她比誰都要開心,所以才會忍不住逗著三小姐玩。

不多時,藺斐引步履穩健地回到新房來,含情脈脈地凝望端坐在床沿的新嫁娘,他的妻子。

“三姑爺!”小倩見他回到新房,屈膝一福,同時提醒華晴嵐,新郎倌回房嘍!

華晴嵐收到小倩的提醒,腰桿挺得更直、更正,彷彿方才不曾與小倩嬉笑過。

“你退下吧。”藺斐引對小倩擺擺手。

  “是。”小倩立即告退。坐在床畔的華晴嵐緊張不已,隔著紅蓋頭,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她暗自揣測此時他會以怎樣的神情看她,緊張的十指已悄悄扭成一團。

藺斐引移步坐在她身畔,身上淡淡的酒氣飄到她鼻尖,令她即使滴酒未沾,也能醉倒在他懷中。想像著待會兒兩人就要過洞房花燭夜,高熱迅速竄上嬌軀,雙頰陀紅宛若玫瑰。

“我以為你早就坐不住了,沒想到你會乖乖坐著。”藺斐引以低沈誘人的嗓音說著,話中帶有濃濃的笑意。

“今兒個是咱們的大喜之日,我再不顧自己的顏面,總要顧及你的嘛!”她再不懂規矩,也知道要忍,況且有小倩在一旁守著,倘若她真要跑出去,恐怕小倩會狠撲上前,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不讓她走。

“咱們終於成親了。”藺斐引低低笑著,他總算能名正言順地擁有她,滿足心裡對她的各種渴望。

“可不是。”她與他有著相同的喜悅,格格嬌笑。

“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你。”大掌撫上她因緊張而糾結在一塊兒的小手,要她安心。

“我不是在緊張你會傷害我,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她輕搖頭。

“不然你是為了何事而緊張?”他好奇地問。

“我好醜……”話中有著深深的感嘆。

“怎麼會?你哪裡醜?我一點都不覺得。”他驚訝地挑眉,不知她這想法從何而來。  

“我的胸口不僅有箭傷,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加上背後被曹敬劃過的傷痕還在,這樣還不醜嗎?”愈說愈覺得自己傷痕累累。她已經長得不夠美麗了,再加上這些傷痕,簡直是慘不忍睹啊!

“照你的意思說來,我的背與雙掌也是醜陋不堪嘍?”他的背上仍留有爆炸傷癒後的嚴重疤痕,雙掌亦留有為她撲滅身上火勢的燒傷,要比身上傷痕的多寡,他絕對不會輸。

“才不!你身上的傷疤全是愛我的痕跡,不許你說它們醜陋不堪!”在她眼中,他的傷痕代表了對她的愛,是世間最美麗的傷疤。

“而你的傷痕不也代表了你對我的愛?在我眼中,它們一點都不醜,所以我也不許你再嫌棄它們,不許你再說自己丑。”

在他眼中,她的美無人能及,他不許她再妄自菲薄。他的話增添了她對自己的自信,不再擔憂他會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夠完美無瑕。

“永遠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他的唇隔著紅蓋頭,萬般憐惜地吻上她的唇。

“藺大哥,我愛你……”她的心因他的話、為他的吻而輕輕顫抖著,在紅蓋頭內輕輕合上眼,感受他的溫柔。

潔白的牙咬下紅蓋頭,侵上嬌豔欲滴的紅唇,逗吻摩轉,展現熱情。紅蓋頭宛如花瓣般輕輕飄落,翩然落地。他要她明白,他的唇,只吻她一人;血液,只為她沸騰;心,只為她悸動。

藕白雙臂攀上他的肩頭,熱情投入,他的愛緊緊包裹住她,讓她幸福滿溢。一句句有聲的、無聲的我愛你,充斥在兩人耳畔,唇舌交纏的兩人不留半點縫隙,更加貼近。

自她頭上取下華美的鳳冠,長發猶如飛瀑般披瀉而下,淡雅的發香洋溢著,健壯結實的身軀輕壓柔軟粉嫩嬌軀入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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