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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9-30 01:14:09

第五十九夜  犬娘

  我有壹位朋友,十分要好的朋友,他尤其喜歡養狗,無論是名貴的犬種,還是街頭流浪的小狗,只要他看見了,絕對不會放過,壹定帶回家�好好撫養,但他對狗的態度很自由,隨意進出,以至於有時候他也向我說有很多流浪犬在他家養好傷吃飽後拉下壹堆堆排泄物就擺擺尾巴搖搖屁股走了。不過他不在乎,始終樂此不疲的重復,讓我非常奇怪。

  他對狗的喜愛似乎已經大大超越了正常人的情感,隱約中我覺得應該有些其他的故事。由於從小和他認識,我對他的家人還是很了解的,很不湊巧,他的父親,確是壹位屠戶,而且,專門殺狗。卻說這個行當倒也是有位祖師爺,而且名聲頗為響亮,此人正是助漢高祖劉邦打下天下的大漢第壹勇士樊噲,據《史記》記載: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手下的大將“樊噲沛人也,少時以屠狗為業”。漢高祖劉邦與樊噲自幼就是好朋友,後結為連襟,同娶呂氏為妻,樊噲自幼家貧,住在沛邑城郊的烏龍潭(現為樊井)邊,以屠狗為生,他用烏龍潭的水洗狗肉,再用烏龍潭的水煮狗肉,其味道特別鮮美香醇。所以有很多人對狗肉情有獨鐘,所以同學父親的攤位倒壹度也非常紅火,甚至在改革初期就給很多狗肉火鍋提供肉源,很早就發了財,不過不知道為什麽,當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卻壹下放棄了,將生意賣與他人,真是讓人好生奇怪,本來想問問,不過想想既然別人沒有主動說,自然是不便說,問起來回答不是,說謊也不是,於是幹脆就壓在心�不說了。

  我曾經去過壹次那個肉攤,那還是因為我的父親有壹次叫我去買點狗肉下酒,我雖然不是很喜歡吃狗肉,但對於孩子,尤其是那個時代,有些肉吃還是很高興的,於是我想起了我的同學,他曾經說我如果想要買狗肉,壹定要去他爸爸那�,可以便宜些。

  我自然找到他,朋友也壹口答應,孩子嘛,總有些喜歡逞意氣,其實他也極少去他父親那�。

  那是壹個巨大的菜市場,壹進去就可以聞到混雜著汗臭味,腐爛的菜葉和壹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有動物糞便的味道。這種奇怪的味道讓我很不舒服,朋友壹蹦壹跳著帶我來到了他父親的肉攤上。

  他的父親相當高大,赤裸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肌肉依舊寬闊的肩骨,他系著壹條長長的充滿油膩閃閃發亮的深藍色圍裙,上面似乎還粘著星星點點的血跡。旁邊有兩個年輕人,招呼著客人,負責拿肉找零錢。我望了望肉攤,左邊的掛鉤上掛了壹串串紅色的肉塊和內臟,旁邊還有數個砧板,但上面已經是血紅壹片,沾著很多紅色的肉末和骨頭渣滓。我的旁邊還有兩個先到的客人,壹個個半張著嘴巴,帶著滿意的眼神端詳狗肉,而且不停的指指點點。

  在同學父親的腳下,有著好幾個鐵籠子,光線很暗,我只好走過去看,原來�面關著許多狗。

  我無法忘記它們的眼神,很絕望,的確,那是種非常絕望的眼神,它們大都只有壹米多長,體型並不大,毛色很雜,都是土狗,其中壹條黑色的幼犬,睜著圓圓的毫無光澤如同塑料般的眼珠流著淚直直地看著那個紅色的砧板,接著又盯著我看。我被盯的有些發毛,這時候同學的父親壹直在催促我。

  “娃娃,快點,我還要敢去喝酒。”同學父親的聲音猶如雷聲壹般震耳,我只好胡亂指了壹只。

  “就它吧。”我指著剛才的黑狗。它瞧見我的手指著它,開始劇烈的顫抖,整個身體都在抖動。同學的父親大手壹揮,把籠子�的小狗拖了出來。這時候,所有關在籠子�的狗都開始叫起來。並不是憤怒的吼叫,而是低沈的哀鳴。

  我終於見識到了他們是怎樣殺狗的。

  朋友的父親壹只手揪著黑狗的耳朵,像提兔子壹樣把它提留起來,被提出來的小狗沒有任何的反抗,或許它知道是徒勞,只是呆滯的縮著四肢,而同學父親的另外壹只手拿起壹件很怪的鐵器,有些像撐衣服的架子,實際上就是這個改造而成,只不過前面彎曲成了壹個U形的樣子,他把前端壓在狗脖子上,黑狗整個身體被卡在地上,任憑四肢如何擺動,也無法掙脫出來,它的脖子晃悠了很久,最終不動了,把小腦袋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是不停的流淚,喉嚨�發出嗚嗚的鳴叫。

  同學的父親拿出壹柄鐵錘,我看見他高高舉起,朝黑狗的頭上砸去,剎那間我聽見了壹聲沈悶的聲音,就像折斷的柴火壹樣。

  那狗還沒死,頭上已經凹陷了壹大塊,不停的向外吐著白沫和熱氣,嘴巴張的大大的,粉紅色的舌頭耷拉了出來,如同壹條紅色的帶子。

  很快,第二聲悶響後,那黑狗不會動了,眼睛�的亮光也漸漸暗淡下去。同學的父親手法熟練的把狗屍提起來,掛在鐵鉤上,拿起壹把剔骨尖刀,手法熟練地在狗脖子上劃開壹個口子,接著猶如拔香蕉皮壹樣,壹下就把狗皮扒了下來,露出冒著熱氣的粉紅色的肉。我已經完全看呆了,腳下的狗血混合著白色的腦漿浸透了穿著涼鞋的腳。同學的父親割下壹大塊狗後腿肉,我交了錢,腳步遲緩的走了出去。

  出菜市場後我和同學都不說話,兩人先前來的興奮和高興壹掃而光,我和他分手後腦袋空白的走回家。

  從那次後,我不再吃狗肉了,同學也是。

  可是我只是知道這些罷了,卻不知道同學為何如此喜歡溺愛狗。

  在他家,我望著滿地亂跑的小狗,和瞇著眼睛不知疲倦的拿著狗糧餵養他們的朋友,終於問起他為什麽如此喜愛養狗,並談到了他那位殺狗的父親。

  “妳還記得那次和我壹起去看殺狗啊。”他歪著腦袋笑嘻嘻地望著我,隨後又表情嚴肅起來。

  “告訴妳壹些事吧,或許妳會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喜歡狗。

  我出生的時候,父親並不在身邊,由於那時候狗肉市場很走俏,他幾乎離不開肉攤,加上那時候母親看上去預產期也沒到,所以他放心的回去殺狗賣肉,結果剛剛殺完幾只狗,鄰居的大媽跑過來告訴他我媽發動了,結果還沒等他趕到醫院,我就匆匆落地了。

  據說我生出來的時候就很會哭,而且討厭我父親。每次他張開手走向我,母親說我都會全身發抖,不會說話的我喉嚨�發出很淒慘的鳴叫,接著就嚎嚎大哭起來,這讓父親很難堪,也很尷尬。

  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而且只要他呆在家�,我總是會生病,奇怪的是只要他離開,我的病就不治而愈了。

  於是大家都眾口壹詞,我和父親犯沖。”說到這�,他忽然話鋒壹轉,

  “妳知道胎神麽?可能也叫胎煞。”

  我搖頭,哪�聽過這個。

  他略帶失望的低下眼皮,接著慢慢解釋給我聽。

  “我其實帶著少數民族的血統,這點恐怕妳還不知道吧,我的母親,是壹位布依族人,雖然已經融入到漢族很久了,但布依族卻壹直對生育保有自己的壹套習慣和風俗,當年據說我的外祖父母就十分反對母親嫁給壹位屠戶,因為他們覺得父親殺氣太重了。

  不過他們還是結了婚,而且似乎也很順利,父親依靠著賣肉的錢承擔著養育壹家人的重任,大家倒也非常協調順利。

  布依族人認為,胎兒的懷孕形成是壹項很偉大的事情,而胎兒在子宮�直到生產下來之前,壹直處於壹種似人非人,徘徊在兩個世界之間的狀態,所以他們很脆弱,需要保護。

  傳說在孕婦的周圍,壹直存在著壹種神靈,它們是死去孩子的母親化成的,大家無法區別它們的善惡好壞,因為如果它對胎兒有益,保護胎兒,大家就敬它,叫它“胎神”,如果它對胎兒有害,加害胎兒,大家怕它,稱之為“胎煞”。這也是它們名字的由來。

  而且在孕婦懷孕的時候,丈夫不允許狩獵,捕魚,因為族人們認為動物魚類的靈魂懼怕男子,所以就會去找胎兒報復,母親提醒過父親在懷我的時候不要殺戮過多,可是由於生產住院都急需用錢,父親雖然表面答應,但還是在殺狗賣肉。

  祖父母對於我和父親的不融洽歸咎與父親殺狗過多遭致的報復,無奈下父親到處去求解破解的法子,於是有壹個老人向父親提出了壹個辦法。

  那就是認壹只犬娘。”他似乎有些感慨,話語間停頓了下,而我也非常驚訝。

  “犬娘?”我大聲地說了出來,話剛出口,方覺得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笑了笑,還好同學並不見怪。

  “是的,也難怪妳反應這麽大,當時我的父親也很驚訝,甚至非常氣憤。因為在常人辱罵的時候經常罵壹句狗娘養的,現在倒好,自己反到上趕著去認壹只狗做母親,雖然只是為了應運之法,和那些把名字叫的很賤怕孩子養不大有些類似,但畢竟傳出去實在有傷顏面,所以父親開始的時候堅決不同意。可是當他發現只要他在家我就緊咬嘴唇連奶都不喝,只好長嘆壹口氣,同意了那個老者的提議。

  不過新的問題又出來了。

  到底如何去找壹只犬娘?

  父母當然去詢問那個老者,老者說必須找壹只第壹次生產幼仔的母犬,而且幼仔必須全部天生早夭,這樣才符合條件。聽起來似乎容易,父親是做殺狗生意的,自然認識不少養狗人,但實際找起來卻非常困難。

  狗場很大,包括種犬幼犬大的有幾萬只,不過父親認識的都是些養肉犬的,他們很熱情的為父親查找符合條件的母犬,不過壹番查找下來,把他累的夠嗆,當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壹個朋友卻告訴他,正好他那�有壹只第壹次生產而且年齡不到壹歲的母犬,生下了三只,不過壹天之內都沒活下來,父親壹聽大喜,連忙把那只母犬抱回了家。

  說來奇怪,那只母犬壹抱到我家就和我很有緣,它很喜歡我。總是趴在我的搖籃邊上,而我也和父親沒那麽生分了,他居然也可以抱著我而不至於被我的啼哭聲弄得心煩意燥。

  這是只很普通的狗,在我兒時的印象�它壹直陪伴著我,而且家�人從來不叫它狗,而是喊犬。而我更是叫它犬娘。我喊不出它的種類,只知道犬娘的皮毛很光滑,也很短,白色的,猶如剛剛刷過白色油漆的�壁。它總是喜歡用長長的毛茸茸的腦袋拱我的小手,對於兒童時代能有這樣的伴侶,的確讓我少了許多孤單。

  但是在我和父親關系慢慢變好的時候,犬娘卻和他的關系越來越糟糕,幾乎每次父親進門它都要對著父親大吼,那神態簡直和對我的天差地別,父親經常皺著眉頭地小心繞過它,可是這種日子終究不是辦法。母親經常勸父親放棄殺狗的這個工作,而父親總是嘆著氣搖頭,要麽就是用言語敷衍,實在過不去了,只好苦笑著感嘆。

  “不去賣狗肉,那壹家人如何生活,以後孩子還要上學,妳以為我喜歡天天幹這血肉橫飛的勾當?”母親見父親這樣,也只好砍了話頭,只希望生意好些,存壹些錢,去做點別的小生意。

  不過生活總是事與願違,正當父親決定放下屠刀的時候,母親得了場大病,將家中的積蓄幾乎花的壹幹二凈,無奈下父親只好繼續賣狗肉,而且比原先殺的還要多,而犬娘幾乎已經對他達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甚至連父親扔給它的肉或者只要父親觸碰過的東西它都非常憎恨或者撕咬。有時候父親半夜起來,居然會看見犬娘呲著牙齒,喉嚨�咕嚕咕嚕地坐在他的床頭邊盯著他。母親經常咳嗽著說犬娘有靈性,它可以嗅出父親身上那股我們嗅不出的同類的血的味道。父親也正好借口犬娘不喜歡他,總是在外面跟著壹幫朋友喝酒,母親和我都不喜歡那些人,他們總是滿口的汙言穢語,總是讓人覺得不安,當然,犬娘更是不喜歡他們。

  這樣的日子壹直持續到我十二歲那年。

  壹般犬類的壽命都不會太長,雖然視種類而言,但大體到了十幾歲的狗已經算是高齡了。犬娘的確也失去了以前的那種活潑和旺盛的精力,不過很奇特的是,自從它走進我家後,就再也沒有和別的狗接觸過,十二年來它也沒有再生育過任何小狗,而是始終陪伴在我身邊,雖然有時候我要去上學。起初母親把它關在家�,結果回來壹看所有的東西能撕碎的都被它咬了,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它和我壹起,所以我的同學和學校的老師每天放學都能看見壹只白色的大狗非常老實地蹲在門口壹動不動,不時的晃悠著腦袋等著我過來,而每次我習慣地走過去撫摸著它的腦袋,而犬娘則用它黑色帶著濕潤的鼻子碰了碰我的手,用暖暖的舌頭舔了舔手背,接著腳步愉快地走在我前面。

  可是這種日子結束了,因為我要上初中,那是所不錯的重點學校,父母花了很大氣力才把我弄進去,我不想去那�,因為那個學校是寄宿的,也就是說每個星期的周末我才能回家,才能看見犬娘,可是我更無法拒絕父母期待的眼神,我知道為了讓我進去他們省吃儉用的存錢,而在他們看來,能上好初中才能上高中,能上好高中才能上好大學,而好的大學畢業才能有好工作,才能養活自己。而且他們壹直在存錢,母親總是叮囑父親買最便宜的藥品,而父親也和那幫朋友斷絕了交往,把酒也戒掉了。

  這似乎是所有為人父母心中壹條環環相扣的鎖鏈。

  犬娘似乎也了解,這次並沒有生氣和憤怒,只是睜著眼睛低著腦袋在我腳邊轉悠,時不時的發出壹陣類似玩具娃娃擠壓才發出的聲音。其實我知道它也沒有氣力奔跑吼叫了,它越來越老了,每天都吃的很少,而且更喜歡趴在那�將頭埋在前肢�壹動不動,除非是我過去撫摸它,否則犬娘可能會壹趴就是幾個小時。

  學校的生活很好,剛剛接觸那麽多同齡人在壹起生活吃飯遊戲和學習,讓我覺得離開了犬娘原來也能這麽快樂。於是,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而每次回去也忙著和父母談學校的見聞情況,與犬娘在壹起戲耍也越來越少,每次當我停下嘴巴無意間瞟了壹眼犬娘,看見它失望的低垂著耳朵夾著尾巴,腳步遲緩地離開,走到�角趴了下來的時候,我會有壹剎那的不舒服,就像心�被掏空了壹般。

  直到發生那件事,我才明白自己和犬娘間的紐帶卻壹直還在。

  開學的時候,下了場大雪,這個時候還下雪算是比較少見的了。我離開家還看見犬娘蹲在門口看著我。雪下得很大,印象中那是唯壹壹次這個城市下著那麽大的雪,而且雪壹直在下,仿佛沒有停的意思。

  回到學校,和不見了壹個寒假的同學聊了聊,接著收拾東西,很快壹天就過去了,可是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什麽事情沒放下,很奇怪,壹直都睡不著,雖然那天我已經很累了。

  現在想想,的確有預感這回事。

  在沈靜的校園�我忽然聽見了壹聲熟悉的叫聲。開始我以為是幻聽,可是轉個頭的確聽到了,而且叫聲帶著急促和沙啞。

  是犬娘的聲音,我有些不敢相信,連忙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到窗戶前擦了擦被大家呼出的氣息模糊的玻璃窗。

  外面有路燈,所以能看得比較清楚,雪地上白皚皚的壹片,非常的空曠,我第壹眼並沒有看見犬娘,可是當我仔細的看了看,原來原本皮毛就是白色的它身上蓋了層厚厚的雪,而它就蹲在雪上還在仰著頭叫著。

  叫聲已經把壹些同學驚醒了,紛紛在埋怨著,我只好趕緊穿好衣服跑到宿舍樓下。

  真的是犬娘,我再次確定了,可是我從來沒帶它來過這�。而且這�離家相當的遠,如果是步行恐怕要八九個小時。

  可是它就這樣當真跑來了,我高興的撫摸著它的腦袋,上面鋪了層厚厚的雪。犬娘似乎也很高興,歡快的搖著尾巴,我已經許多時日沒有看見過它這樣了。

  可是我忽然發現犬娘的嘴巴�似乎有東西。它死死的咬著,不肯開嘴。昏黃的路燈下我努力讓它張開嘴巴,看看到底是什麽。

  終於,犬娘吐了出來,白色的雪地上多了壹樣東西。

  是壹截斷指。上面還帶著血,可能是因為壹直含在犬娘嘴巴�的緣故,血液居然還沒有凝固,非常遲緩的流淌開來,在地上映出壹個淡紅色的半圓,只不過流淌的很慢,如同兒時吃的麥芽糖壹樣。

  指頭已經有些變黑了,我吃了壹驚,不過又仔細看了看,那指頭我看的非常熟悉,指頭上有道不小的三角傷疤,那是壹個叫胡子的高個男人,是父親眾多朋友中的壹個,非常喜歡賭博酗酒,因為他曾經用手摸過我的臉,我看了看他的手,所以記著他的指頭上有壹截傷疤。

  家�壹定出事了。

  我拍了拍犬娘的腦袋,撿起地上的指頭,學校老師出來了,我告訴他們家�可能出事了,老師們叫醒了學校司機,開車送我回去,而且報了警。上車的時候,犬娘開始有些反常了,它沒有像以前那樣熱情的舔著我的手背,而是溫順的趴在我腳邊,我的腿可以感覺得到它肚子隨著呼吸的壹起壹伏。可是我現在無心關心犬娘,我更擔心的是家中的父母。

  等我來到家�,發現警察已經來了,原來胡子輸光了錢,又知道父親為我讀書存了些,所以喝了酒拿著壹把剔骨刀趁著夜色和另外壹個家夥向來家�搶劫。母親驚魂未定地說胡子把父母用繩子幫了起來,正在家�翻東西。結果犬娘猛的沖過去咬住了胡子拿刀的手,胡子的另外個夥伴嚇住了,用刀頂在母親脖子上喊著讓犬娘松口,犬娘咬下胡子的指頭,然後從門外跑了出去。

  警察到的時候胡子和他同夥走了,不過憑著斷指他還是被逮住了。

  父母非常高興可以拿回被搶走的錢財,可是犬娘卻再也無法蹦跳著圍繞在我身邊了。

  原本八九個小時的路程,它居然只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趕來了,這種消耗燃燒了它身體�最後的精力。

  不過犬娘離去的時候非常安詳。我始終認為它能找到我是因為我和犬娘間有著被人無法理解也無法看見的紐帶。

  那以後我不再養狗,父親也不再殺狗。

  但是我會收留壹些很可憐的,在街頭流浪的小狗,或者是被遺棄的寵物犬,但是我不會養它們,雖然我會盡力為它門尋找新主人,但是在我看來實在沒有任何壹條狗可以替代犬娘在我心�的地位。”朋友說完了,不過我可以看見他的眼睛有些濕潤。

  雖然我解開了心�壹些多年的疑問,但我並不覺得輕松。

  “妳知道麽,有時候我在床上睡著後,搭在床沿外的手經常可以感覺到有東西在舔我的手,壹如以前壹樣,就像犬娘,非常的溫暖。”他笑著抱起壹條瞎了只左眼,老是汪汪在腳邊叫喚的吉娃娃,送我走出了家。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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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9-30 01:14:56

第六十夜  割喉

  紀顏已經完全康復了,不過黎正還需要留院住些時日,可能是因為身體縮小到了孩童,恢復能力也差了不少。紀顏離開的時候黎正連眼皮都沒擡,依舊在看書。出院後的紀顏在家中靜養,可惜這幾天李多也在,恐怕要靜是不大可能了。

  當幾天後來到紀顏家�,卻看見了壹位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大概二十七八,高而偏瘦,幾乎半凹陷的臉頰有著壹些病人般的蒼白,卻也有壹股不服輸的韌勁和嚴肅認真猶如機器般的冷酷表情。制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有些滑稽。同他握手的時候感覺很有力,尤其是食指。

  “我是刑警隊的桑壹陽。其實我們不認識,不過我的壹位警校校友紀先生應該是故交了。”桑壹陽的聲音很獨特,是那種混合著回聲的低沈嗓音,隨著上下滾動的巨大喉結,他薄而緊閉的嘴唇吐出幾個有力的字語。我把名片給了他,不過年輕的警探雖然結下了名片,但眼睛卻壹直註視著紀顏。

  紀顏笑了笑,“不妨說下,我壹時記不得了。”

  年輕的警探頓了頓,“葉旭,想必妳還有印象吧,他告訴我妳幫他破過壹樁非常奇特的案子。我其實不相信這些,不過最近這件事實在很古怪,葉旭向我極力推薦妳,我希望紀先生最好和警方合作下,盡壹下優秀市民的責任。”桑壹陽說話的時候幾乎可以和黎正拼壹下了,都是壹種居高臨下的表情,我嘆了口氣,心想又來個不好對付的人。不過紀顏卻依舊不說話,只是高興地坐了下來。

  “說下吧,到底是怎麽壹回事。”果然,這家夥除了對奇怪的事情感興趣外,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態度。紀顏的熱情似乎讓桑警官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也坐了下來。我看見他坐下的時候特意用手往腰間挪了下。

  我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夜晚經常出現割喉的案件。起初我們認為是搶劫殺人,可是被害者的財物分文未動,幾名被害人之間也毫無聯系。長時間的排查絲毫沒有進展,所以大家本來把這件事情判斷為無差別殺人。”

  “無差別殺人?”我問道,桑壹陽皺了皺眉頭,不過又很快解釋道:“就是兇手殺人沒有絲毫的預判,隨意殺人,這樣我們很難找到他。而且所有被害者遇害的地點時間都是沒有共通性,也沒有目擊者,簡直成了懸案。”桑壹陽說到這�有些生氣似的吐了口氣。

  “如果不是上周看到電梯�留下的錄影帶,恐怕我們也會把這事當作普通的變態殺人狂處理。”桑壹陽的語氣有些不連貫了,居然帶著略需悲傷。我很想知道他到底看見了什麽。

  “最近的壹名遇害者是壹位白領女孩,她是獨自壹人在電梯�出事的。”桑壹陽壹邊說,壹邊拿出了壹卷錄影帶。

  “妳們看了就知道了。”他指了指電視。

  “畫面出現了壹名穿著黑色套裝的年輕女性梳著壹頭過肩的烏黑頭發,背著壹個皮包,畫面正好是從頭頂上方正對著她。女孩似乎有些疲倦,身子歪斜地靠在電梯壁上。

  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忽然,她好像想起什麽壹樣,開始翻找背包,原來是手機,她拿出了手機,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解,不過還是放到了耳朵邊上。

  “註意看這�。”桑壹陽忽然把帶子放慢了,畫面壹下壹下的慢慢前進。

  我清除地看到,女孩耳邊上的頭發好像飄起來了幾根,宛如失重或者有風壹樣,接著,女孩的喉嚨起了變化,而最差異的是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依舊對著手機喊話。

  我看見女孩的喉嚨就像拉鏈壹樣,壹條口子慢慢的打開,沒有流血,壹點也沒有,傷口幾乎壹直拉到脖子的另外壹側。接著,停止了。

  女孩也收起了電話,我驚訝她難道壹點也沒有任何的感覺麽。這時候,女孩似乎想開口說什麽,電梯門也打開了。

  傷口開始流血了,最開始是往外滲透,就像漏酒的酒桶壹樣,接著,女孩察覺到了,她下意識的用手去捂住,可是那是徒勞,很快,她倒在了電梯口,女孩拼命想掙紮著爬出去,可是沒過多久她就癱倒在地上後腿開始有節奏的抽搐,我忽然壹陣惡心,因為兒時看見父親宰殺雞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場景。身子下的血液像化開的冰塊,濃稠地慢慢散開。

  錄像結束了。

  “妳們看到了,我們把幾個受害者的傷口對比了下,都是同壹類型的,不是用利器像刀片之類的劃開的,因為如果是人,用力的大小,會讓傷口呈現不同的粗細程度。可是這些傷口幾乎是壹個寬度的。如果要說的話,感覺就像是有人用刻度其畫好了藍本,在如同解剖室的醫生慢慢的打開似的。”桑壹陽的話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手機呢。”紀顏忽然說了三個字。桑壹陽點點頭。

  “的確,我們查看了手機,包括以前的幾個受害者,他們最後接到的電話都是壹樣的。但是這個號碼是個空號,無從查詢。不過由於數年前同樣發生過壹起類似的割喉案件,我們以前曾經對比過,那兒兇手叫王真,已經入獄了,據說他當時就是事先打電話給受害者確認其身份再計劃殺人。而現場的那個號碼,就是王真的。”

  “妳是說他每殺壹個人前都要打電話給受害者?”我驚訝地問,這種人還真是不多。

  “王真還在麽?”紀顏問道,桑壹陽點了點頭。我卻更奇怪了。

  “他殺了那麽多人,難道還活著?”我有些質疑法官的宣判了。

  “他不僅活著,而且活的很好,妳們要是不相信,我帶妳去吧。”桑壹陽終於露出了進屋子以來的第壹次笑臉。

  雖然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或許有些人的確不適合笑,桑壹陽恐怕就是其中之壹。

  見到王真的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麽說他活的很好了,的確是活的很好。

  無論誰有著好幾個漂亮年輕的護士照顧日常起居,住著寬敞明亮的住房,躺在舒適暖和的被窩上都不得不說這個人活得很好。

  不過活的很好並不代表活的很快樂。

  桑壹陽脫下帽子,把身體埋進病床旁的軟沙發,沙發發出壹聲噗赤的聲音。

  “諾,他就是王真。”桑壹陽拿帽子指了指床上的那個人。

  如果還能算人的話。

  王真的四肢幾乎幹枯了,就像剛打撈上來木乃伊,骨頭上面包著壹層薄薄的布滿蜘蛛絲壹樣的青紫色血管,全身插著十幾根導管,旁邊還有壹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機器。壹臺似乎是心電圖,不過看上去他的心臟跳動很微弱。王真的腦袋很像電視�出現過的那些食人族吃完人後遺留的頭部標本,幾乎全部縮進去了,頭發就像剛被火燒過的草地,殘存著幾根枯黃的頭發,只有眼睛圓鼓鼓的放在眼眶之內。

  “其實忘記告訴妳們了,雖然王真殺了很多人,但這些人都沒死。”桑壹陽的話又讓我驚訝了。

  “哦?”紀顏也有些不解。桑壹陽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王真身邊。

  “所有受害者都是在被電擊後暈倒了,他們的咽喉都只是非常準確的離氣管很近的地方劃開了。而且每次離開的時候,他還用隨身帶好的紗布把傷口包紮好,並且幫助他們叫救護車。以至於在最後定案的時候都不知道如何去判。由於情節不是太嚴重,而且他家人四下�花錢到處打點,最後還是以故意傷人罪判了十年。”桑壹陽說完後帶著非常戲謔的眼神盯著王真。

  “當年把他抓起來的,是我的壹名同事,那家夥真是走狗屎運,居然在值勤的時候偶然撞見了神色匆忙離開現場的王真,結果就這樣戲劇性的逮起來了。不過王真入獄前自殺,雖然救了過來,卻成了這個樣子。”

  “不明白妳們怎麽會花這麽多人力物力來維持壹個將死的囚犯的生命。”我語帶嘲諷地說。

  桑壹陽似乎不介意我的話,而是轉動著自己手上的警帽。

  “呵呵,保住他的命不是我們要求的,而是他的親人。王真是壹位非常著名的外科醫生,要不然也沒有那麽高超的刀法了。快而準,下手力道也不輕不重。”

  “那個號碼的確是王真以前打給曾經的受害者的,不過那部手機已經不翼而飛了。所以我們覺得這次的割喉案子非常蹊蹺。當然,葉旭告訴了妳的事,所以我只好試試看,當然,如果妳們害怕拒絕也沒有什麽,畢竟是人之常情。”桑壹陽帶著挑釁似的用黑而發亮的眼睛看著紀顏。

  “好的,我會立即開始查,不過我需要妳給我以前受害者的所有資料。”紀顏非常幹脆的答應了。

  桑壹陽把我們送出了醫院門口。我和紀顏則搭上了壹輛出租車。

  “現在去哪�?”我看了看紀顏,他的臉色不太好。

  “沒辦法,雖然討厭坐車,現在我們就去那個出事的電梯看看,死了人的地方壹定也會有壹些遺留下來的普通人看不見東西。”看來紀顏好奇心的確勾起來了。

  這是棟非常普通的寫字樓。我們進去後表明了身份,因為桑壹陽先前打了電話來,所以我們進去的很方便。我極討厭這種寫字樓,建築布局非常緊湊,雖然外表高大,�面卻非常狹窄,猶如壹口巨大的棺材,而且每當走到電梯時候總覺得有些涼意,樓層非常安靜,只能看見三三兩兩的少數幾個人出入,出事後警察曾經封鎖過現場,現在還能看見遺棄不用的道具。

  出事的電梯已經封鎖了。緊閉的銀色電梯門前擺了個黃色的塑料警戒牌。上面寫著八個黑體正楷大字。

  “電梯故障,正在維修。”

  其實不用上鎖,出了這事,在這�工作的人還有誰敢乘坐這部電梯。

  人內心的鎖比外界任何的鎖都要堅固百倍。

  地面上似乎還能看見黯淡的紅色血跡,我覺得那女孩很可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了。或許死的時候她都無法理解是為什麽。

  紀顏打開了電梯們,�面空蕩蕩的,可是我又總覺得似乎塞滿了什麽東西壹樣。

  紀顏蹲了下去,仔細的看著電梯內部,不過看來沒有什麽發現。

  “幹脆我們坐坐看。”紀顏笑了笑。

  “好吧。”我勉強擠出笑臉。紀顏喊來了管理者打開了電梯開關。這個厚實的中年男人拿來鑰匙打開了,接著立即跑開,非常註意不讓自己的手接觸到電梯,似乎生怕自己沾惹到什麽晦氣,我回望四周壹個人也沒有,看來連旁邊的電梯都沒人坐了。

  我們按了頂層的按鈕,電梯卻沒有反應。紀顏繼續按了幾下。

  這下有反應了。

  “電梯超過最大限載人數。”我聽見壹個非常機械的女聲。隨即電梯上的紅燈轉了幾下,四周光滑的電梯壁上如同潑了血壹般鮮紅。

  紀顏看了看電梯,和我壹起走了出來。

  剛出來,電梯門就關上了,然後徐徐上升。

  “這是怎麽回事啊?�面不是沒人麽。”我非常奇怪。紀顏則壹言不發,使勁掰著電梯門。我雖然不輕,但這電梯至少可以同時進去十幾人,為何我們兩個上去就現實超載了?

  “來幫忙,看看有什麽可以撬開的。”紀顏吃力的掰著,我怕他手上的傷還沒好,趕緊過去幫他,很快,電梯門被拉開了。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楚,下面好像還有層地下室。我和他小心的站在電梯邊緣,上面傳來咯嚓咯嚓的纜繩摩擦聲音,聽起來似乎電梯開始往下走了。

  “妳這是幹什麽,被人看見可不太好。”我埋怨他道。

  “電梯好像快下來了,妳用眼睛好好看看電梯底部有什麽。”紀顏擡起頭,盯著上面的電梯。

  “這麽黑怎麽看?”我話壹出口,忽然想起鏡妖,有它的話,即便在黑暗中視力也很好。

  電梯的確又開始回落了。

  我瞇起眼睛向上望去。

  電梯的底部似乎粘著什麽東西,就像是壹塊口香糖壹樣,死死趴著,電梯越來越靠近,我也看的越來越清除。

  是壹個女人,穿著黑色的職業套裝,但衣服顯的非常陳舊,頭發低垂著下來,遮蓋住了壹部分臉。雙手雙腳張開,像壹個大字壹樣,刻在電梯底部。為什麽說刻?因為我看見她的肢體幾乎有壹半已經陷入到電梯�了,仿佛她的身體和電梯連成了壹體。

  電梯還在繼續降落。

  我已經看清楚她的臉,她的脖子了。

  女孩的臉幾乎是飛快從上面接近我,我看見面無表情的她似乎又好像在笑,很迷人的笑,卻又很憂傷。說老實話,她的臉還算清秀。只是她的眼睛沒有光澤。

  死者的笑容,我是第壹次看見。

  脖子處壹條手指粗細的均勻傷口,已經變的紫黑色了,可是她身體其余的部位卻是慘白色的。

  她的嘴唇動了下,可是我聽不見任何話。雖然我極力瞇起眼睛想靠著嘴型猜測下,可惜我沒讀過唇語。我只能依稀辨別出壹個字。

  那個字似乎是“風”。

  電梯重重的落了下來。紀顏把我拉開了,因為我幾乎看的入神,差點被砸到。

  紀顏望著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我。眼睛有些疼痛,紀顏說過,鏡妖不能使用過多,畢竟我無法承受它的能力太久。

  “她好像向告訴我們些什麽,不過我聽不見,只知道其中好像有個風字,不過也可能是同音字啊。”我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把看見的東西告訴紀顏。

  “那個女孩壹直都不肯離開。”紀顏若有所思地說。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她要趴在電梯底部,而且似乎不準任何人進入?

  電梯門又打開了。紀顏決定再次走進去實驗下,可是雖然只站了壹個人電梯依舊報警說人滿了。我想到紀顏的腳底下就是那個女孩就壹陣不舒服。

  出來後,我們叮囑管理員關閉電梯並不準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電梯修理工人。他點著頭答應了。於是我和紀顏離開那棟事發的樓層,只是我的腦子�女孩的臉還在晃來晃去。

  這次換我的臉色不好了。

  “女孩好像在阻止任何人進入那個電梯。”紀顏望著窗外的景色。

  我們接下來繼續走訪了後面的幾個出事地點。總共有三個。第壹個死在路邊的電話亭�。第二個死在自家的浴室�,而第三個,則死在車窗緊閉的汽車�面。

  後來的調查沒有別的情況發生了。可是我們依舊沒有太多的頭緒。紀顏於是開始翻看起王真的資料。而我也瞅見了那個象征死亡的電話號碼,很普通的壹個電話,是在想不通為什麽這些人死前手機�接到的最後壹個電話都是這個號碼打來的。

  王真是名資格老到的外科醫生,而且尤其擅長咽喉部最難的腫瘤息肉切除手術,壹些歌手由於用嗓過度,加上不註意調節和保養,所以很容易產生息肉,自然,王真的那壹刀對他們來說是保住自己身價的壹刀。

  唱歌唱的爛的演員可以去唱歌。但演戲演的爛的歌手卻不是那麽好轉型做演員的。所以王真的名氣自然越來越響了。

  不過王真在幾年前忽然連續幾次手術失誤,這對外界來說非常奇怪,因為這些失誤幾乎是連新手都不會去犯的,他甚至還讓壹個病人這輩子無法發聲,成了啞巴,不僅賠償了壹大筆醫藥費,連醫生也沒的做了。或許後面他做的那些事情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醫術還在麽?不過這也太無聊了吧。

  紀顏合上了王真的資料。

  “我們去找找那個女孩身邊的人看看。”我很同意他的觀點。

  死在電梯的女孩叫孫穎,是壹名文職人員,平時為人處世小心謹慎,是個很乖巧的女孩。無父無母,有壹個姐姐,還有壹個男朋友。我們找到她的住址時,恰巧看見個男人走出來。

  這個男的大概小三十左右,梳著大背頭,身材很高大,國字臉,鼻子高挺,五官棱角很分明,只是臉上很悲傷,眉毛幾乎連到了壹起。他的頭發很長很邋遢,兩邊的絡腮胡子遠遠望去就像塗抹了層黑色的泥巴。那人壹直低著腦袋,所以沒有註意我們。

  我和紀顏表明來意,他沒有說話,只是聽說我們是桑壹陽委托的,擡了擡眼皮,接著哦了壹聲。然後請我們進了房間。

  房間�很淩亂,東西到處都是,仿佛要搬家壹般,在�面的房間,我們坐了下來,我看見�壁上似乎掛了很多照片,其中就有孫穎的

  “我們本來很快就要結婚了,不過那天晚上我們吵了架,大吵了壹架,天色很晚了,我告誡過她不要離開,說了很多次了,因為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感覺,可是她不聽我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噩耗。”男人低著腦袋坐在床邊,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紀顏看了看�上的照片,皺著眉頭,忽然冒出壹句。

  “妳是警察?而且和桑壹陽是好朋友?”

  男人擡起頭,順著紀顏的手的方向望去,接著機械的點了點頭。

  “王真該不會是妳逮捕的吧?”紀顏又繼續試探地問。果然,男人沒有否認。

  幾年前是這個叫柳落石的警探在值勤時候誤打誤撞逮捕了王真。並且還得到了嘉獎,獲得了升遷。而王真最後壹個割喉的對象,其實就是孫穎的姐姐。看來兩人的結合從某種意義來說倒是王真的功勞。

  我和紀顏沒有見到孫穎的姐姐,因為她已經出國了,恐怕還沒有接到妹妹遇害的消息。只是從柳落石這�也沒有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我和他互相留了電話號碼,接著就離開了孫穎的房子。

  “我總覺得,�上的照片有些奇怪,但又壹時說不上來。”紀顏離開的時候回望了下呆在房子�的孫穎的男友。

  洗澡死在自家浴室的是位醫生,很巧合,他是王真以前的助手,當王真出事離去後他接替了王真的職位。至於另外兩人,就沒有任何的聯系了,壹個是下班回家的DJ,被人發現喉嚨割開死在電話亭�面,壹個是某公司高級白領。直到第二天他的同事來上班的時候才發現了從車�漏出來的血。電話亭的詢問結果也是那時候打進來的電話和其他幾人接到的是同壹個號碼。

  “醫生不是在洗澡麽?”我看著檔案有些奇怪。

  “很正常,壹般他們會在浴室也會安置壹部電話,怕有急事出診。看來倒是名副其實的死亡電話,接到的都死了。”紀顏看著醫生的資料,頭也不擡的回答我。

  我見他專心看東西,就沒再問他,只是有些擔心紀顏的身體。還好我把桑壹陽的委托告訴了老總,畢竟是刑警,有道是民不與官鬥,老總也只好放了我的假。

  “如果妳是壹位醫生,壹位藝術高超,刀法精湛的醫生,而且又沒有什麽其他的事影響妳做手術的心情,這種情況下如果妳犯錯了,妳想會是什麽原因?”紀顏經常把自己代入人物,或者幹脆把我帶進去。

  “不知道,或許手突然抽筋吧。”我半開玩笑地回答。可是紀顏卻非常認真地望著我。

  “妳知道麽。那個死在浴室�的醫生,以前就是為王真準備日常用品和手術衣服及手套的。”

  “那又怎樣?”我不解。

  “有壹種外傷用的麻醉劑,如果塗抹在手套內側——妳想下如果手指接觸到,在進行手術的時候當然反應會遲鈍很多。”紀顏說到這�停頓了下,指著資料上那位遇害的醫生,“不巧,這個家夥好像手�就有,這種麻醉劑叫表面麻醉劑,這個本來是為了幫助兒童而發明的,結果也用於小型手術,如扁桃體的切割,壹般當需要對扁桃體手術的時候,醫生會把麻醉劑噴灑在喉嚨�,世界上第壹種能滲透完整皮膚的淺表麻醉劑——恩納就是由英國阿利斯康公司推出並進入中國市場的。這種麻醉劑可以成功地將高水含量和高濃度局部麻藥堿性基因結合起來,克服了其他麻醉劑不能滲透皮膚的缺點,可以在皮膚上保留4∼5小時的止痛效果。用這種麻醉劑大量稀釋後加入0。5毫升的利多卡因,只要在手套內部塗抹薄薄的壹層就足夠可以使王真靈巧的手指失去平時的靈敏了。”

  “妳怎麽連這個也知道?”我聽他說了這麽多,覺得有些好奇。

  “不要忘記了,我是醫學院畢業的。”他笑了下,露出壹排整齊的牙齒。

  果然,進壹步調查我們知道這個死去的醫生的確和王真積怨頗深。看來四個死者�有兩個居然多少和王真有聯系。

  可是壹個躺在床上幾乎是個半死人的王真是如何去殺人呢?

  我問紀顏難道可以靈魂狀態去割喉,紀顏笑著搖頭,回答說這基本是不可能的。

  王真沒死,即便死了,他也是無法對人做物理攻擊的。

  另外,那個手機也找不到了,像桑壹陽說的壹樣,在王真入獄的時候就不見了,至今也找不到,資料上寫著丟失二字。

  將近半天跑下來,卻沒有得到太多的消息。我有些許氣餒,中途還接到了桑壹陽的壹個貌似關心的壹個電話。不過紀顏似乎在醫院呆久了,精力充沛的很,絲毫看不出壹點疲憊和厭煩。

  如果王真要報復,殺死逮捕自己刑警的女朋友和害自己失去工作的同事似乎說得通,可是壹個死在車子�的公司白領和那個迪廳下班的DJ和他並沒有任何聯系,似乎這就有些不明白了。

  桑壹陽給我們的資料可以說比較詳細了,可是其實沒有太大作用。警察甚至懷疑過王真的家人,但那次電梯�的錄像卻又讓他們覺得非常不解。因為那的確無法被認可為是人所能做到的。

  我和紀顏決定先回王真所在的醫院,去看看那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紀顏則去了病房翻看了王真的病歷。

  我看了看王真已經萎縮如同雞爪壹樣的手,忽然感嘆了壹下,曾經是壹雙治病救人的手,卻變成現在這樣。沒過多久,紀顏變回來了。

  “妳知道王真是怎樣自殺的麽?”紀顏壹邊看著王真,壹邊對我說。我搖了搖頭,似乎資料上並沒有寫。

  “剛才我打了電話給桑壹陽,在王真入獄前在拘留所的時候,除了他的親戚朋友外還有壹個人探望過他,這個人是柳落石。那個逮捕過他的人,兩人似乎交談過,而王真在回去後,就用毛巾想勒死自己。”我大惑不解,除了上吊,怎麽可能勒死自己?

  “拘留所�沒有可供上吊的地方,也沒有任何鐵質鋒利道具,王真開始就表現過自殺跡象,所以只要他單獨壹個人的時候,連嘴巴�都放了牙套,根本合不上,就是為了避免他咬舌自殺。不過王真的確很厲害,居然用帶來的幾條毛巾系在壹起,綁在兩邊的鐵欄桿上,在把脖子套進去,然後身體開始轉圈,毛巾如同扭螺絲壹樣,把脖子勒慢慢勒緊。

  妳也知道,自己勒死自己是不可能的,因為失去意識後手自然會松開,不過鐵柵欄不會,而且那毛巾是濕的,所以即便後來王真被勒的昏迷,可是脖子上的結卻依然很緊,不過他差壹點就可以死了,很湊巧,那天的警衛突然接到了個電話,然後發現了他在自殺,把他救了下來,不過由於缺氧太久,他變成這樣了。”紀顏慢慢悠悠的在王真的病床前走來走去。

  “其實他躺在這�還是很幸運的,因為我聽說有好幾個受害者都買通了�面的牢頭,要廢了他的手,可能他知道了消息,所以決定自殺吧。”

  我望了望躺在床上的王真,開似乎對這個瘋狂的外科醫生有了些憐憫和同情。他恐怕這輩子都只能這樣了,連死的權利都喪失了。

  出來的時候,門外停了輛警車,我以為桑壹陽來了,可是四下�看了看卻沒發現他,我猜想估計上廁所去了吧,也好,我不是很喜歡和他多說話,這人總是壹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不料,車門漸漸打開,從�面出來壹個人,不過不是走出來的,那人巨大的身體幾乎從車�翻出來,從車子�爬了出來,我看見他的喉嚨就像破裂的水管,鮮血從�像外噴射出來,飛濺得到處都是,車子�面也鮮紅壹片。

  那人正是柳落石。

  我和紀顏連忙趕過去,看到他的車子�還有部手機。

  如果發現的早,即便喉嚨割開用手捂住也能多活十幾分鐘,可是柳落石已經斷氣了,臨死前他的臉似乎很安詳,沒有像前幾個受害者壹樣的恐懼表情,似乎壹切都如他所願壹樣。他的左手拿著壹部手機。

  “壹定是王真了,可是他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啊。”我扶著柳落石的腦袋,恨恨地說了句。紀顏則長嘆了壹口氣。他在柳落石身上找出了個錢包,並在車子�看了看,用那部手機打通了桑壹陽的電話。

  桑壹陽來的時候臉上像鋪了層霜,壹句話也沒說,看了看屍體就叫人用白布蓋上了。

  過了好久,當他照常忙完例行的公事後來到�角點了根煙,不過他的手在顫抖,居然連打火機也打不著,惱怒的他將煙和打火機壹起扔了出去。

  紀顏把壹根點燃的香煙地給了他,桑壹陽猶豫了壹下,接了過去。

  煙過半根,桑壹陽終於說話了。

  “或許對他來說是解脫吧,孫穎死了之後他壹直魂不守舍,壹米八零的大個子居然壹下瘦了幾圈,本來警隊給他放了大假,讓他好好休息,但沒想到他也出事了。”

  “哦?這麽說他很愛孫穎了?”紀顏突然嗆了桑壹陽壹句。桑壹陽奇怪地望著紀顏,肯定地點了點頭。

  柳落石手機�接到的最後壹個電話和其他幾個人壹樣,都是王真以前用過的那個號碼。

  “我原以為妳可以幫我破了這個案子,但沒想到妳也只是如此罷了,壹樣有人死。”桑壹陽的抽完煙,先前的神情又恢復過來了,紀顏卻也不惱。只是向桑壹陽要過柳落石臨死前握著的電話,開始撥打起來,並且往車子走去。

  不久,他從車子�又拿出壹個手機,式樣不是很新,似乎是幾年前的款式。

  “這是在他車上的。”紀顏把手機扔給桑壹陽,後者狐疑的翻看起手機,接著拿起自己的手機按照那個號碼撥打過去。

  果然,手機響了,桑壹陽的臉色也變了。

  很復雜,如同壹個迷路者站在了十字路口。

  “我在柳落石家�看見的照片沒有兩人在壹起的,只有單獨的,似乎所有的合照都不見了,當時我覺得有些不妥,不過也沒多想,可能這並不算什麽,不過作為未婚妻,連他錢包�的照片都是這樣,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了。”紀顏將柳落石的錢包打開。�面有孫穎和他的合照。

  不過那照片是撕開後又重新粘上的。

  “今天並不冷,也沒有下雨,可是他卻把整個車子窗戶全部關的死死的,在車子�用王真的手機撥打了自己的電話,因為他知道,想要被割喉,需要的不僅僅是那個電話,最重要的是封閉的空間。電話亭�的DJ,車子�的白領,浴室�的醫生和死在電梯�的孫穎。

  和空間有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空氣了,我不知道王真到底做了什麽,似乎接聽者在封閉的空間�接到了手機打出的電話,旁邊的空氣會被急劇壓縮,而且是從外部緩緩割開喉嚨,奇怪的是被害者直到完全割開後才有所察覺。”紀顏把手機放到自己耳邊,接著有手做了個劃開脖子的動作。桑壹陽沒有說話。

  “至於動機,那個車子死去的白領妳們不是調查了麽,其實他最近正在和孫穎所在的公司談生意,我想柳落石應該產生了不該有的猜疑和誤解,兩人之所以吵架恐怕也是為此,大概柳落石是在忍受不了內心的自責,也選擇了這樣結束自己。

  當年他逮捕王真的時候,曾經還去探視過王真壹次,這個瘋狂的醫生可能把這種殺人方法和手機告訴了他,不過可能當時柳落石並沒在意,壹直到今天,他打算殺死那個白領的時候,他嘗試著用了壹下,往街邊的電話亭打了壹個電話,自己則躲在旁邊觀看,結果倒黴的下班DJ成了第壹個受害者。至於那個醫生,可能是王真交代過柳落石,順便幫自己復仇吧。這個醫生生活很有規律,柳落石可以選擇在他洗澡的時候打電話給他,對於警探來說,要到他的浴室電話也不是難事,而孫穎,恐怕那天晚上柳落石跟著她出了門,在確定她進了電梯後,撥打了電話。”紀顏終於說完了,我也想起電梯那�原來女孩說的不是“風”而是“封”字,原來是死去的她害怕別人也這樣悲慘的死去。

  桑壹陽沒有說話。不過紀顏卻忽然皺了皺眉頭,仿佛想起了什麽壹樣,快步走進了醫院。我和桑壹陽則跟在他後面。

  病床的王真居然坐了起來,旁邊圍了很多護士。

  “真實奇跡,他居然醒過來了。”壹位醫生扶了扶眼鏡,感嘆道。場面很混亂,桑壹陽也忙亂起來。紀顏青著臉,和我走出了病房。

  壹周後,我幾乎忘記了此事,不過紀顏卻拖著我再次來到醫院探視王真。

  他恢復速度之快令我砸舌,居然已經可以扶著拐杖下地走動了,雖然還是非常瘦弱。

  王真已經獲得了保外就醫的條件,這的確也無可厚非,至於紀顏向桑壹陽解釋的那些,即使他相信了,也沒有任何證據,所有的罪名都放在了柳落石身上了。

  互相告知了身份後,王真坐了下來,雖然還在喘氣,不過臉色好多了。

  “我可以告訴妳們想知道的,因為所有事情結束了,我會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其實當我知道了自己無法再做手術的時候更多的是高興,因為我早就厭倦了每天拿著手術刀小心翼翼的劃開別人的喉管,避開那些重要的血管和氣管來割除惡心的息肉或者腫瘤,每次我拿著手術刀的時候,我都有種沖動,壹種想壹刀割下去沖動,規矩是很奇妙的東西,有的人可能遵守了壹輩子也不覺得,有的人卻壹天也不能忍受,我就是厭倦了重復的工作。

  終於,我想出了個遊戲,壹個我從未玩過的遊戲,這個遊戲足夠讓我享受壹下以前從沒有過的刺激感覺,那些高貴的身份優厚的生活待遇孝順的子女和顯赫的地位我都不想要了。

  接下來當然是我故意發生了幾次手術失誤,我的助手順理成章的接替了我的位子,而我也開始裝瘋賣傻,整天郁郁寡歡。

  然後,我開始選擇受害者,沒有特別的要求,只是看上去順眼罷了,我小心的電暈他們,接著割開他們的喉嚨,以前的我只在手術室這樣做過,妳無法想象我在大街上,或者公共廁所�,或者只有兩個人的車站上做這些的時候有多麽刺激,當然,我沒有殺死他們,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這種想法。”王真說到這�得意的笑了下,眼神�充滿了滿足感,不過他接著喝了口水,繼續說著。

  “直到我遇見了那個警察,壹個郁郁不得誌的小警察,他渴望破壹個大案子,渴望得到名利,渴望和他喜歡的女孩結婚。於是我找到了他,告訴了我的計劃,起初他打算直接把我捆到警局,不過我很了解他,他更希望和那個叫孫穎的女孩子結婚。於是我們導演了壹出好戲,讓這個小警察救下了孫穎的姐姐,兩個人自然順理成章的走到了壹起。

  可是當我真的入獄的時候,我開始害怕了,因為我風聞到那幾個受害者居然聯系�監獄�的牢頭想要廢了我的雙手!那對我來說還不如殺了我!我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到時候連雙筷子都拿不起,何況,這個遊戲我還沒有玩夠。

  在即將押送去監獄之前,我在拘留所的幾天幾夜都在冥思苦想。起初我開始裝著自殺,希望可以弄點傷保外就醫,不過很可惜沒有成功,反倒讓他們把我弄的連根牙簽都不給我。直到那個警察來探視我,他居然懇求我千萬不要說出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我忽然想到這個家夥好像還有利用的價值。

  終於,我想到了壹個辦法。”王真剛想說下去,紀顏忽然從床邊的沙發上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是咒媒?”

  王真楞了下,接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妳居然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解釋了,我是從壹個家夥手�高價了解到的,咒媒不是壹般人可以完成的,搞不好我自己就沒命了,開始決定用毛巾絞殺自己之前我試驗過了很多次,我的身體窒息的極限是多少,然後終於決定告訴那個姓柳的警察在特定的時間打電話給看守說我要自殺,如果晚幾秒,我恐怕就真的要死過去了。”

  “妳故意讓自己陷入昏迷成為植物人的狀態,這樣妳的身體可以安心在這�躺著,而不必去監獄。不過妳知道如果不為自己離開身體的魂魄找壹個地方安置,因為脫魂的時間長了,妳照樣還是會變成真正的活死人。”紀顏接著他的話說下去。王真居然贊許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就呆在了那個手機上,我在完全進入睡眠前告訴王真,如何使用,如何殺人,他根本不相信,不過這也很正常。因為我知道這個人總有壹天會去使用那部手機。而當他開始激活那個手機去殺人,我也可以再次回到我身體,不過我必須等壹個時候,等壹個出現替罪羊的人,然後我才可以安心活過來,創造壹個植物人蘇醒的奇跡。至於那個助手,我實在很討厭他,雖然我是自願放棄我的所有,不過壹想到那條卑微的雜魚繼承了我的榮譽和地位,我就想切開他的喉嚨,所以也就順帶交代柳落石殺了他。”王真的臉變的通紅,他好像很激動。

  “我過了番從未有過的壹種生活,這個遊戲我玩的很開心,再也沒有比能夠欺騙這些愚蠢的人更有趣的事了,很快,我的身體恢復後,即便我不繼續作我的外科醫生,我還可以寫書,收徒,對外界說自己幡然悔悟,誰也不會懷疑壹個躺在病床幾年生死之間遊走壹遍的人說的話啊。”王真嘿嘿的笑了幾聲。

  紀顏忽然從口袋�摸索起來,掏出壹樣東西放在王真手上,王真奇怪的低頭看了看。

  “妳忘記壹樣東西了,這是妳的手機,應該還給妳。”紀顏也同樣笑起來。

  王真手中的手機忽然響了。

  王真得意的表情不見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壹下扔到了床上。

  “怎麽不接?不是找妳麽?”紀顏依舊笑著。

  王真重新拿起了手機,仔細的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終於,他忍不住按了接話鍵。

  電話�只有沙沙的聲音,雖然我站的很近,可我什麽也聽不到,但王真的臉卻開始扭曲起來,他拋下手機,渾身開始哆嗦,臉也變的鐵青,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喉嚨像停水的水管,發出陣陣怪聲。壹個小護士走了進來,看到這個情況立即叫來了主治醫生,不過例行的幾下搶救後,王真倒是真的變成死人了。

  我看了看他的手機,上面的電話號碼居然是自己的。

  “咒媒究竟是什麽?”王真並沒有多解釋,我只好問紀顏了。

  “妳知道如果壹個人眼睛瞎了,其他的感官會變得異常敏銳麽?同樣,王真把自己變成活死人,附在手機上,用自己做了個咒,咒媒是咒的載體,咒媒的力量越大,自然咒的力量就大,王真放棄了自己的身體,冒著被勒死的風險去完成了這個咒媒。”紀顏向我解釋。

  “那剛才的手機?”我繼續問他。

  “我不過是去舊貨市場買了個和他以前型號壹摸壹樣的手機罷了,然後借來他以前的手機,在口袋�打給了他。本來只是個惡作劇,結果他居然嚇成那樣。”紀顏仿佛如同小孩子般笑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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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22:05

第六十壹夜  紙虎

  “壹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是毛主席說過的名言,所以大家以後也就泛指外貌兇殘但實際不堪壹擊的家夥叫紙老虎。

  不過這也並不代表紙老虎真的就沒有危險。

  從上周開始,陸續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沒有任何的傷痕,法醫也無法鑒定,壹律統統推到心臟麻痹上。這樣的新聞自然引起了老總和紀顏興趣,而正好,壹個人打電話告訴我,可以透露壹些有用的消息,自然,紀顏和我都過去了。電話�的那個人還說,造成這壹切的,其實居然是壹只紙老虎。

  “紙做的老虎啊。”紀顏若有所思的說了句。門開了,出來的是壹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半禿的腦袋掛著幾縷僅存的頭發,而且整齊的梳理在壹邊,穿著很得體,儒雅的外貌加上鼻梁上的壹副深度眼鏡告訴我,雖然從外面看這家人並不富裕,不過看來可能是從事文化工作壹類的人。

  果然,這位秦先生是壹位高中語文老師,他由於批改作業太晚,回家的時候見到了紙虎。

  知道我是記者,秦老師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用手推了推眼鏡,可是臉龐看過去潮紅了不少,不是每個人的臉紅起來都好看,尤其是他這種本來非常蒼白粗糙如刷�後的臉,平白抹了壹些粉紅,讓人看的不是太舒服。

  為我們倒了些茶,三人走進了客廳,客廳�很涼爽,東西不多,只有壹套藤條編制而成的待客家具,這年頭,藤制的東西不多見了,坐上去很柔軟,也很舒適。

  “我這輩子還沒如此近的見過老虎。”秦老師用左手食指,拇指和中指握著茶杯提手,輕輕呡了壹口,長舒了口氣,開始談及正事,我和紀顏則認真的聽著,當然,我還要做筆錄。

  “以前也只是在電視�或者動物園隔著老遠看它們,可是我萬萬想不到城市�居然也有老虎。”秦老師似乎還心有余悸,說話很輕。

  “您不是說是紙虎麽?”紀顏忽然打斷他問道,秦老師有些不快,臉沈了壹下,但是很快又恢復常態,咳嗽了壹聲。

  “請聽我說完吧。當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不過由於是立夏,即便到了夜�,但還是可以蠻清晰的看見街道邊的東西,我習慣在辦公室完成工作,所以批改得遲了些,沒有辦法,為人師表,自然要勤懇壹些。”秦老師說著挺了挺胸,圓圓的玻璃片後面的眼睛�跳動著壹絲驕傲。

  “我沿著熟悉的路走回家,可是忽然聽見了壹陣咀嚼的聲音,那聲音很大,而且聽著很不舒服,就像是餓極了的野獸突然發現了肉壹般。當時的路人已經很少了,由於這條街是賣古玩的,所以入夜後大都已經打烊,只有壹些賣吃食的小店還依舊亮著燈,期盼著顧客光臨,只是那天天氣很熱,大家都懶散的很。

  我壹時好奇,就順著聲音過去了,大概慢行了十幾步,前面有個轉口,不過四下�沒有任何燈光,顯的非常黑暗。邁著碎步,我小心的走過去,起初我以為是哪�的野狗或者野貓在吃食,現在想想當時真是無聊,可能人就是這樣,平淡的日子過久了,即便看到危險也會不由自主的靠上去,希望得到少許的刺激。雖然我很害怕,因為聽說這條路入夜後經常有壹群流氓轉悠,不過想想自己身上也沒有余財,反倒不怕了。

  不過這次我可錯了。

  在我過去的時候,正好壹輛汽車開過,速度不快,所以車燈大概在那�停留了兩秒多,不過這也足夠我看清楚了。

  我看見壹只巨大的老虎,是的,壹只老虎。我從未見過如此大的動物,甚至懷疑如果它朝我撲來我恐怕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老虎身上的花紋非常漂亮,黑色的斑紋在夜色�扣住了光線,黃色的皮毛則閃著亮光。它的爪子死死的扣住了壹個年輕男子,那人似乎已經沒有知覺或者反抗能力了,只是趴在那�壹動不動,他赤裸著上身,雖然我的視力不好,但還是可以看見他胳膊上好像有些紋身。

  那只老虎是側面對著我,絲毫沒有在意我的出現,而是大張著嘴在那�撕咬著什麽,可是奇怪的是我沒有看見年輕男子身上有任何的傷痕,起碼在我那個角度沒有。

  難道是動物園的老虎跑出來了?可是這附近壓根沒有什麽動物園或者馬戲團之類的,而且動物園的老虎怎麽可能這麽巨大而且野性十足。車燈過後再次回復黑暗,我的腿都在打抖,過了許久,我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過咀嚼聲忽然停止了。我裝著膽子摸索著�壁走進去。

  地面上只躺著剛才的那個年輕男子,我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可是遺憾的是已經斷氣了,我只好趕緊跑到旁邊最近的店鋪報了警,接著在現場等警察來。

  不過,在那之前我卻在現場撿到壹樣東西,這讓我非常奇怪。”秦老師猶如壹個職業的說書人,居然在這�停了壹下,喝了口茶,起身走進了內房。我和紀顏正好坐在沙發上等候,沒多久,他出來了,手�多了樣東西。

  居然是壹只紙老虎。

  大概兩個手掌大小,不得不說做工非常精細,而且是立體的,老虎兇狠的姿態完全展露出來,半張著大嘴,前爪微微擡起,弓著個腰,身體壓得很低,分明是撲向獵物的樣子。

  “秦老師妳是在開玩笑吧,單憑現場撿到只做工精細的紙老虎,就說是它幹的?”我忍不住開了句玩笑,這的確很好笑。

  不過秦老師壹臉嚴肅。手�又多了些東西,再壹看居然是照片,秦老師把照片遞給我,原來這壹摞照片居然都是他手�的那只紙老虎。

  “這什麽意思?”我匆匆看了下,無非是他給老虎拍了幾張照片罷了,於是把照片丟給紀顏,紀顏低著頭,壹張張看著,還不時的擡起頭看了看秦老師手�的紙老虎。

  秦老師聽完,著急了,“妳仔細看看照片啊。”

  “這�的照片上,所有的老虎姿勢都不壹樣。”紀顏站了起來,把照片還回給秦老師,這時候後者才滿意的點點頭。果然,我拿過來仔細壹對比,雖然都是同壹只老虎,但是的確每張照片姿勢都不壹樣,有趴在那�休息的,有高昂著頭的,總之,仿佛有個人做了壹系列不同動作的紙老虎壹樣。

  “起初我撿回這只老虎也只是好玩,可是我忽然發現每過段時間,這只老虎的樣子居然會有變化,我怕告訴妳們不相信,只好拿照相機壹張張拍下來了。”秦老師小聲說著。

  “我只是個普通的老師,越來越覺得這東西古怪的很,告訴別人又沒人相信,因為我這人平日�給人家的印象都是非常理性和寡言少語,突然間告訴人家我撿了只會動的老虎,而且老虎每動壹次,新聞�就說莫名其妙死了個人,妳說我還敢留在家�麽,只好希望妳們可以把這只老虎請走,否則我睡覺都不踏實,這幾天臉色都差了很多,而且我怕出事,把老婆孩子都送到老丈人家去了。”秦老師平坦的額頭都流汗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似乎壹下說得過快,讓他有些不適應。

  “那您不會把他扔掉,或者燒掉都可以啊。”我看了看這只紙老虎,這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麽。不料秦老師仿佛聽見了極為大不敬沖撞鬼神的話壹般,趕緊縮起身子,將老虎拿回手中。

  “別說了,無論我把它撕成多少碎片,或者燒成灰,第二天它又好端端的擺放在我家客廳�啊,所以我也就不敢再碰它了,萬壹惹怒了它,說不定我自己都性命不保。”

  居然有這等事!

  紀顏走到秦老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輕松些,接著從他手�接過紙老虎。

  “把它交給我吧,您可以不用再擔驚受怕了。”言畢,將老虎拿在手中。

  秦老師如釋重負的長噓壹口氣,恐怕所謂送瘟神送瘟神就是如此這般了。

  路上紀顏把玩著這只老虎,卻不太說話。

  “有問題麽?”我問他。

  “拜托妳壹件事吧,去查查最近莫名其妙死去的人都是些什麽背景,至於這只老虎,還是暫時放在我家�吧。”他遲疑了片刻,隨即回答我。

  這是當然,我和秦老師壹樣,可不願意把這個東西放在自己家�。

  和紀顏分開後,我立即去查閱那些死者的資料,似乎沒有太大的聯系,只是說這些人非奸即盜,大都是在公安局案底壹大摞的人,其中秦老師看見的那個有紋身的年輕漢子,是當地壹霸,經常在古玩街收取保護費,還殺過壹個人,不過因為沒有確鑿證據,被放了,總之是個人見人恨的家夥。其他那些人也都是半斤八兩。

  “看起來,似乎死的都是該死之人。”我看著那些材料,喃喃自語道。

  黎正的傷勢似乎好的太慢了,雖然經過落蕾祖父的醫治,但還是進展緩慢,李多提出這幾天讓她來照顧黎正,雖然黎正不想去,但紀顏也說最近可能需要回老家壹趟,還是讓李多來照顧他比較好。得到紀顏的同意,丫頭笑嘻嘻的領著黎正去了她租的新房子,在她搬家的時候我被征過勞役,還不錯,而且離紀顏家也並不算太遠。

  “妳真的要回老家?”我問紀顏,他卻笑了笑。

  “不是,只是我希望他們兄妹能多交流壹下,適當的時候可以告訴李多,我不想欺騙她,而且她的記憶可能隨時都會恢復的,有些準備對她對黎正都好。”看來他還真是細心。

  這只紙老虎呆在紀顏家�已經三天了,可是紀顏也未能察覺壹些異樣,而老虎依舊變化著樣子,我去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向外邁著步子,仿佛隨時會離開的樣子了。

  “真是只奇怪的老虎,而且每到淩晨的時候,妳把耳朵對著虎嘴,還可以聽見哀鳴,那是人的哀鳴。”紀顏皺著眉頭看著那只老虎。

  我暫時把工作推給同事,決定今天晚上和紀顏輪流值班,看看這老虎到底還會耍什麽花樣。

  我們把這只紙老虎放在窗臺,自己則睡在對面的沙發上。困了就睡壹下。

  起初並沒有什麽事情發生,不過到了淩晨的時候,我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忽然外面的月光照到了老虎身上。

  那只紙老虎居然開始變大了。

  月光下它的毛色體型和真的老虎根本沒有兩樣,不,在我看來它遠比體型最大的雄性西伯利亞虎還要大上壹圈。當它停止變大的時候,抖了抖身子,揚起頭看著窗外的月亮。

  我驚訝的幾乎忘記推醒身邊的紀顏。

  等我終於回過神來叫醒紀顏的時候,老虎已經弓起腰,縱身壹躍,朝窗戶外面跳了出去。

  由於夜晚炎熱,加上紀顏家外蚊蟲很少,我們是開著窗戶的。

  紀顏馬上跳了起來,可是還是只能看見老虎的背影,他立即從隨身的口袋�掏出壹把匕首,朝自己拇指壹劃,接著將壹滴血彈了出去。

  “妳這是幹什麽?”我好奇的問他。

  “我們追不上它了。不過我把血附到老虎身上,可以知道它的去向。”紀顏用手指了指窗外的老虎。

  月光下它跑得飛快,壹下就消失了。

  “走吧,如果時間長了我也無法知道它去哪了。”紀顏拍了拍我的肩膀,立即朝門外走去。我也只好緊隨其後。

  現在已經夏天,這個四大火爐之壹的城市即便是夜晚依然帶著幾絲炎熱的氣息,宛如剛剛被熱水沖刷過壹般。

  我經常會納悶,以前有這麽熱麽?以前這個城市沒有電風扇,沒有空調,沒有冰泣淋,他們卻是如何度過的?

  我始終覺得不知道人類是在進化,還是退化。

  紀顏和我幾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著,很快,我就吃不消了,感覺心臟堵得慌,還好,紀顏停下來了。

  “它停住了。不過我不知道確切的方向。”紀顏轉動著腦袋,似乎在感應著什麽。

  我覺得四周似乎很熟悉。

  這好像是李多居住的地方。

  紀顏也意識到了什麽,低沈著聲音喊了句不好。我極少見過他這樣,似乎只要是和李多有關,他平時的冷靜和睿智就都不見了。

  我們來到了李多的房子。

  房間�面有壹個人,還有壹只老虎。

  黎正穿著睡衣,毫無表情的站在那只老虎對面。我們沒有看見李多。

  小孩身高的他站在那只高大的老虎面前顯的非常矮小。

  可是那只老虎卻顯的非常謙卑,猶如壹只小貓壹般,低著腦袋,縮起爪子的前肢伸了出來,搖晃著長長的尾巴。喉嚨�響起了嗚嗚的聲音。

  我和紀顏都呆住了。

  黎正終於走了過去,伸出手,按在老虎的額頭上,接著,這只巨大的老虎擡起頭,盯著我們,我和紀顏和它稍稍保持著壹段距離。

  “妳們來了?”黎正總算註意到了我們兩個。

  “李多呢?”紀顏著急地問道。

  “妳真的很關心她啊,我用控屍蟲讓她暫時睡著了,畢竟有些事情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忽然覺得黎正的說話語氣有些異樣了。

  “妳們知道那只老虎的主人是誰麽?”黎正坐到了床上,看來腿傷仍然使他無法長時間站立。

  我和紀顏當然搖頭。

  “對於上次在山上無瞳消失後出現的那個白衣男人的身份,恐怕妳也應該猜出來了吧,的確很讓人無法相信,但是妳知道怨崖是如何產生的麽?或許說是誰制造了怨崖?”黎正壹臉嚴肅地望著紀顏,後者沒有說話,等於示意繼續說下去。

  “那並不完全是我的祖先被滅族後產生的,準確的說他們還沒有能力制造壹個類似黑洞壹樣專門吸收死者怨氣的東西。而無瞳也是怨崖的壹部分,由於我帶著返魂香進入怨崖,使得這壹部分產生了自主的意識,居然想變成真的人類,不過它已經不存在了,連同我的肉體。

  而我現在這副小孩的身體同樣無法再承受任何傷害了,想必妳也察覺了,為什麽我的傷恢復得如此之慢,這是因為身體不完整的緣故,而且如果再次受傷的話,這肉體很可能會突然崩壞。”說到這�,黎正停了下,眼睛低垂了下去。

  “妳還沒有告訴我,誰才是怨崖真正的締造者。”紀顏問。

  “就是那個男人,那個有著多重身份的男人。他充滿悲劇和壓抑的壹生和在臨死前發出的怨氣居然被殘存在返魂香內的九尾狐的意誌捕捉到了,妳應該清楚返魂香的來歷,九尾狐為了追蹤三塊流落在各地的返魂香而將自己的力量分成了三份,無奈它雖然得到了,卻無法全身而退,結果分別被凡人封印住了,其中留在中土的壹塊就有它的部分靈魂。否則以它的力量,是不會被輕易打敗的。所以九尾和他達成了壹筆交易,至於具體內容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而紀黎兩家在大唐之初承擔的任務,壹是為了鎮壓隱太子建成的冤魂,貞觀初年長安妖氣橫行,這也是皇帝為什麽賜姓黎家李姓,並且特意用泰山桃木打造了桃木釘,並在上面刻了“黎明蒼生,正氣永存”,二就是守護封印在和氏璧中的那塊返魂香,作為鎮國之寶。結果我的族人窺探了其中的力量,居然受到了九尾的蠱惑,與它簽訂了契約,並承諾在黎氏壹族中奉獻最優秀血統的女性來作為繼承九尾的那部分力量的載體。我的祖先們以為這件事隱瞞的很好,結果還是被太宗知道了,壹怒之下,以黎家與廢太子——李承乾造反事件牽連而被滅門,並把這件事推到了妳們家族身上,可惜那個老鬼臨死前還以為是最好的朋友出賣了他。其實皇帝怕的是萬壹九尾的力量出現,那大唐的基業就難保了罷了。可是結果荒唐的是,滅掉黎氏壹族卻依舊沒有阻止唐朝皇室的覆沒。至於那塊和氏璧,據說也被太宗交給妳們壹族保護起來了,作為代價,紀姓人永遠不準出世為官,更不許在亂世輔助豪強。”黎正這時候擡起頭來,望了望�屋。紀顏的眼神忽然有些異樣。

  “妳的意思,難道是說李多?”

  “作為約定和記號,被承載力量的那個女孩,成年後耳朵上就會浮現十三個耳洞,所以那壓根不是什麽封印,只是個標記而已。她在出生以前的壹千三百年就註定了她只是九尾的載體,所以根本沒的選擇,因為每壹百年就會浮現壹個標記。”黎正嘴角向上翹起,看著紀顏,可是紀顏的臉色都變了。

  “妳是怎麽知道這壹切的?”我問黎正。

  他哼了壹聲。“剛才的老虎告訴我的,而且,我現在就要離開這�,等李多醒了就告訴她我走了。因為那個男人答應我,可以恢復我原有的身體,當然是要有代價,不過到底他要什麽我也不知道,總之去了再說吧。那只老虎並不普通,它有吞噬人類靈魂的能力,或者說它就是靠著吞吃人的靈魂而維持著自己,我也不知道那個男人為什麽需要如此多的邪惡汙穢不堪的靈魂。”黎正從床上艱難的撐起身體,往屋外走去,到了門口,他站在紀顏旁邊,停了下來。撫摸著那只紙老虎,老虎則聽話的低垂著腦袋。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我奉勸妳還是不要與那男人為敵,妳應該了解,光是他用紙做出的那只老虎,我們兩個都敵不過。”說完這句,他步伐緩慢地想要離開了房子。

  “我不會讓妳離開的,妳去哪�我不管,但妳起碼應該為妳的親人想想。”紀顏壹邊說,壹邊掏出匕首,往自己手掌插去。可是還沒等到拔出血劍,他的匕首就被黎正用釘子打落在地了。

  “親人?”黎正忽然冷笑壹下,“我在孩子的時候就親眼目睹我的父親因為害怕我母親不經意間顯露出來的能力,而用我們家祖傳的桃木釘壹根根插進我母親的身體,而我只能抱著妹妹無能為力地躲在壹邊,接著又無助地看著那個警察用子彈打爆了我發瘋父親的腦袋,而現在李多根本不認識我,視我為路人,妳還覺得親人這個詞語對我還適合麽?”他走過來,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遞給紀顏。

  “謝謝妳的照顧,不過我還是告誡妳壹句,別在浪費妳的血了,妳自己應該知道妳的父親和祖父是如何死的,這種東西對妳的身體負荷又有多大,何況,以現在的妳,恐怕連這只紙做的老虎都敵不過。”黎正說完,拍了拍老虎,騎了上去,老虎朝天低吼了壹句,快速的跑出去了,消失在茫茫夜色�。

  沈默許久,紀顏才長嘆壹口氣。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我們壹族要避世在在偏僻的山村�,原來只是為了逃避那血腥的屠殺,無論是任何當權者知道我們守護著那種東西,都不會放過我們壹族。”我和他走進�屋,床上李多正睡的很香,紀顏看著她耳朵上閃閃發亮的耳釘,卻許久無語。

  “為什麽明明是紙折成的東西卻可以活動呢?”我對紙虎非常好奇。

  “很多有優秀的術師都可以做到,他們使用年代久遠的古樹表皮制造成樹漿,並在�面放入自己制作的符咒或者是自己的鮮血,接著將動物甚至人的靈魂融入其中。這樣制造而成的紙張折成的東西便有了生命力,不過想要創造出像那只老虎龐大而且具有攻擊力的人,恐怕少之又少了。”紀顏緩緩道來。

  為了不打擾到李多休息,我們只好離開了那房子。壹路上紀顏壹直不說話,恐怕他正在想應該如何去編壹個怎樣合適的理由去說服李多關於黎正的失蹤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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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22:59

第六十二夜  背

  天氣之好,倒是很適合出外旅遊,不過在五壹出去遊玩就不是妳去玩旅遊,而是旅遊玩妳了。準確地說,是那些守著祖宗產業的懶漢們,喜歡做著壹錘子買賣的人,上山收錢,下山要買票,即便上個廁所,也要逼著妳買卷衛生紙。

  “我小便!”妳和看廁所的老頭爭執。老頭幹黃如餅幹的臉皮繃的緊緊的,只是拿出壹卷粗糙如同磨剪刀的砂紙樣手紙遞給妳。

  “我帶了紙了!”妳再次爭辯,無力的掏出壹卷心相印,無奈人家認準了,進廁所就壹定要買他們的手紙,似乎是說我怎麽知道妳是不是帶了紙進去呢?這種規定感覺就像是酒家不準自帶酒水壹般聽上去很有道理。

  前文只是笑談,不必當真。不過出外旅遊,而且如果不是隨團旅遊,而是壹夥驢友喜歡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去壹些本來人跡罕至而且比較生荒的地方的時候,還是小心為好。

  下面的故事是壹位朋友告訴我的,他和我從沒見過面,不過即便是從電話�他顫抖的聲音,我也可以聽得出他驚魂未定。恰巧五壹需要做壹版旅遊專刊,想想題材正好缺乏,於是放下手頭工作,和他聊了起來。

  “我是壹個公司的彩領。”我壹聽就納悶了,都知道有金領,白領,藍領,黑領,倒是從未聽說過彩領。

  “告訴妳,像我們這樣的人,經常是做著藍領的工作,受著白領的氣,承受著金領的工作壓力,卻拿著黑領的工資待遇,妳說是不是彩領?”聽起來他倒是怨氣十足。

  “所以出外旅遊無疑對我來說是壹種非常好的,也是最有效的減壓方式,否則的話我真說不準什麽時候會用鍵盤把天天站在我面前呵斥的上司的腦袋給敲碎掉。

  不過隨著旅遊次數的增多,我和公司�幾個驢友們對那些所謂的著名旅遊景點已經厭煩了,那些已經加了太多人為裝飾的景色早就變的不幹凈不純粹了,而且越是出名的地方人就越多,我們本來旅遊的目的就是逃避那些雜人,結果還不是擠到人堆了?

  所以我和另外兩個最要好的朋友決定,三個人去壹處比較偏僻的,保持著自己獨有的生態環境的地方。可是從現在來看,我們做了個非常錯誤的決定。

  當然,無論如何,那時候我們還是在忙碌的準備行李和必需物品,由於大家都是老手了,還是比較熟練的。

  首先要準備壹個大的背包,四十四到五十升就夠了,然後還需要壹個小背包放壹些必須的小件物品,如旅遊資料,零食等等,另外筆,燃燒彈,指南針折疊雨傘之類的也是當然要帶著的,還有壹些常用藥品,如止血貼、紗布、繃帶、喇叭牌正露丸、驅風油、感冒藥、曼秀雷敦薄荷膏。”他居然開始向我說起他的旅遊常識了,所以我不得不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的話。

  “不好意思,我說過頭了。”他尷尬的笑了下,不過卻非常苦澀。

  “三個人準備好東西,又對準備去的地方的天氣以及風土人情做好準備後就出發了。

  很遺憾,我至今不想告訴妳我們具體去了哪�,因為我是在不想讓更多好奇的人在受到傷害,或者說我自己也無法描述那�的狀況,只知道大概是湘贛交界的壹帶吧。

  那時候天氣已經非常炎熱了,不過對於經常在外單獨旅遊的我們並不覺得難以忍受,壹行人很順利地沿著地圖的指示前進,我們並沒有特意規定方向,只是隨意的旅行,希望自己可以融入大自然多壹些。

  可是我們忘記了長期生活在鋼筋水泥堆�的我們已經沒有了祖先的自我保護能力和對危險的敏銳嗅覺了。

  在經過壹片叢林的時候,我的壹位隊友忽然被蜇傷了。他並沒有看清楚是蜜蜂還是馬蜂,或者是其他帶著劇毒的昆蟲。

  這種程度的傷對我們來說是小兒科了,既然準備好了脫離團隊旅行,被蛇咬被蜂蜇早就應該計算在內。

  可是我忘記了,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蜂毒的。好比青黴素,可能妳去年沒事,但今天體質發生變化,就過敏了。

  有些蜂毒會進入血管,會發生過敏性休克,以致死亡。雖然我和另外壹個人連忙用消毒針將叮在肉內的斷刺剔出,然後用力掐住被蜇傷的部分,用嘴反復吸吮,以吸出毒素,並且塗抹了壹些藥物。可是他的狀態很不好,十五分鐘後,臉色開始變青,呼吸也變的非常急促,被蜇傷的地方紅腫得像饅頭壹般大小。他的脈搏和心跳都開始下降了。我的氣力比較大,所以只好背起他,趕緊尋找當地人,既然他們在這�生活,自然對蜂毒有辦法。

  還好沒走多遠,我們看到了壹處建築物坐落整齊卻又稀疏的村落。

  不過那�的土卻非常柔軟,當我背著朋友踏上那塊土地的時候,感覺踩在了壹塊厚厚的毛絨地毯壹般,低頭壹看,土都是紅色的。

  村�的人不多,不過還是非常熱情,他們對我們的來到非常詫異,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果然依我所料,他們對治療蜂毒很拿手,壹個看上去大概六十來歲,卻鶴發童顏身體依舊硬朗的老人叫我們把朋友擡到他家,隨後去�屋配置了壹些草藥,用嘴巴嚼的稀爛,混合壹些黑黑的汁液,塗抹宰了傷口上。很快,朋友的傷口開始消腫,不過他的臉色還是很蒼白,嘴唇幹的發裂。

  村�人很友好地招待我們,使得早已經習慣於都市�爾虞我詐日子的我們非常感動,只不過,老者提醒了壹句。

  “千萬別讓妳的朋友吃土。”

  “吃土?”我和另外個朋友覺得非常奇怪,雖然這�的土的確有些與眾不同,但還不至於拿起來當美味佳肴吃下去的地步。我忍不住口西笑起來。老者有些不快,但還是摸了摸胡子,又叮囑了壹句。

  “蜂毒已經沒事了,但妳的朋友最好在完全康復前不要碰我們這�的赤土,否則,我們也救不了妳們。”說完,邊起身忙活著為我們做飯了。我和另外個驢友看了看躺在床上仍然昏迷著的同伴,忽然感到有壹絲如流星劃過的不安。

  老者吃得很少,可能正是他們這�的養生之道吧,只不過我忽然發現,包括老人在內,這個村子的所有人臉色都很紅,猶如關公壹般,白天看上去,因為有陽光照著,倒不覺得,反還有些健康強壯的感覺,可是夜晚看去,卻在燈光下透著如鮮血壹般的紅色。

  同伴在吃過飯後建議我們明早就離開,我也表示同意,畢竟這�總讓我覺得有些不安。

  農家竹制的床非常涼爽,不過也有傳說,說竹席竹床越是顏色深,越是紅色的就越涼快,不過等到了完全變成深紅色就不能用了。因為開始竹床還是青色的,先是吸汗感覺涼快,等到了後來則是會吸使用者的鮮血了。農家人怕竹床成精,所以快吸飽了血汗的竹制品就扔掉了。

  不過這也只是道聽途說的傳聞罷了。

  不知道是否白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忽然隱約聽見老者從�房起了床,躡手躡腳的走出了房門,接著便蹲在地面上不動了。

  我的床在客廳,正對著大門,所以看的很清楚,不過由於老者背對著我,實在不曉得他在幹什麽。

  月光如雪,灑落似霜,我為了能看清楚,稍微挪動了壹下身體,不料想竹床已經年歲久遠,稍微壹動,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無法忘記那壹瞬,老人聽見了,猛的轉過頭來。月光恰巧照射在他臉龐上,白天慈祥善良的老者已經不見了。

  我看見他正抓著地面上紅色的土往自己的嘴巴瘋狂地塞著,他的嘴角,臉上到處是紅色土粒,口水混著著紅土流下來,宛如鮮血壹樣,我看著他,想起了動物世界播出的獅子進食的畫面。

  老人的眼睛瞪的很大,隨著腮幫子壹下壹下有規律的凹陷鼓起,他將嘴巴�的土使勁吞咽了下去。我則嚇得話都說不出。

  “外鄉人,嚇到妳了吧?”老人忽然恢復了先前的友好,只是嘴邊的紅土讓我還是有些畏懼。他也意識到了,立即擦幹凈嘴巴,嘆了口氣,坐到我床邊,我則將身體縮了起來,坐到另外壹邊。

  “妳不必怕我,這個村子�的人都是如此,我們沒有惡意,更不是妖怪,只不過只要壹天不吃這�的紅土就全身不舒服,而且虛弱無力,不過拜這�的紅土所賜,村�的人的身體也非常健康,從來也沒有生病過,只是臉上看過去會比常人要紅壹些而已。大家稱這土是神土,是神專門給我們的恩賜啊。”他說得很慢,卻字字有力,非常誠懇。我也開始有些相信了,以前只在電視�聽說過這等事情。

  “可是紅土既然有如此功效,為什麽老人家叮囑不讓我受傷的同伴吃?”我忍不住問道。

  “那我不知道,只是從我的長輩提醒過,被這壹帶蜂毒傷著的人,千萬不可以進食這�的紅土,至於後果如何,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們傳下來的規矩,自然有其中的道理。”我聽完後略感失望,不過還是感激的點了點頭。

  後半夜,我又聽見有人出門的聲音,我只道是老者又要吃土,覺得不便再去打擾,所以也就背過身體,裝傻不知。

  由於時間並不充裕,我們第二天還是決定離開這�,受傷的同伴經過壹夜的調理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不過還是很虛弱。我們決定早點回到城市,結束這次旅行,雖然這樣有些氣餒和沮喪,但畢竟身體還是最重要的,大不了以後再來就是了。

  告別了老人和村民們,我們按照回去的路慢慢返回。直到第二天中午,我在壹個水庫旁邊稍微休息下。拿出些幹糧和水進行補充。這個水庫很大,也很幹凈,城市�很難看見還有這麽幹凈的水源了,我甚至可以看見水底的石頭和魚。

  我正在觀賞著四周的景色,卻沒有註意到被蜇傷的朋友沒有吃太多的東西,而是從自己隨身帶的旅行包�忽然取出了壹個包裹的整整齊齊的塑料袋。我還以為他自己留了些好吃的,單獨藏起來了,於是笑了笑,不再理會。

  可是我看見他從塑料袋�拿出的是壹捧紅色的土。

  那是那個村莊的土,是老者再三叮囑我們別讓他吃的東西。可是他是什麽時候挖的?難道是昨天晚上?

  還沒等我多想,正要沖上去阻止他,朋友已經將壹巴掌紅土塞進了嘴巴,隨便咀嚼了幾下,然後使勁吞咽了下去,接著露出壹種非常滿足的神情。

  “妳瘋了!”我大聲吼到,接著搶過了他手中的袋子,可是他卻拼命從我手中想奪回那個塑料袋,他的力氣變的出奇的大,即便是身體健康的時候他也從未如此過。

  “好吃啊,真好吃,妳應該試試啊,什麽魚翅鮑魚,都滾蛋吧,這紅土才是寶貝,就像是神仙的食物壹樣,吃下去傷痛啊,疲勞啊,全都沒了,吃啊,吃啊!”他笑嘻嘻地,嘴角淌著口水,就像精神病人壹樣,壹邊搶過我的袋子,壹邊抓著土大口地吃了起來。旁邊的另外個夥伴已經呆滯了,忽然,他也拋掉手中的幹糧,試探著抓了壹點吞下去,緊接著他也瘋狂了,和受傷的朋友開始搶奪紅土,兩個人就像兩只見到壹塊肉骨頭的饑餓野狗,打起架來。

  搶奪到壹半,先前被蟄傷的那個人忽然高高仰起脖子,就像打鳴的公雞壹般,怪叫壹聲,噴出口中的紅土,不停地吐著白沫全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但是和他搶奪紅土的那個卻絲毫不去搭理,只是還在往嘴巴�塞著紅土,甚至還掰開那人的嘴巴,把他還沒吞下去的紅土挖出來吃下去。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可是我馬上反應過來,壹定要先救活我的朋友,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抽搐起來,為了怕咬傷舌頭,我不得不拿了塊毛巾塞住他的嘴巴,接著立即尋找藥物。

  在鎮靜劑的作用下朋友開始慢慢平靜下來。旁邊的同伴也似乎恢復了神智,他驚恐跑到旁邊用手指摳著嗓子想吐出那些紅土,無奈他吐的膽汁出來了也沒吐出壹粒。

  那些土吃下去後仿佛有生命壹樣,死死的趴在胃壁上?

  我和那個同伴決定輪流背著傷者,趕快回到醫院去,希望可以還能挽救他的生命。

  可是炎熱的天氣,加上四周的幾乎壹樣的地形,我發現我們三人居然在這麽小的地方迷路了,其實我知道,最關鍵的是我們的理性已經漸漸被粉碎了。

  背著他每走壹步我都很艱難,同伴也是,他把剩余的紅土都扔掉了,就像扔掉瘟疫壹樣。

  終於,我們三人走不動了,找了壹棵大樹,坐在樹蔭下休息,我看了看大家的行囊,食物和水已經不多了。

  由於他有時候醒過來很激動,還張口咬過我們,我無奈之下只好將他翻轉過來,讓我的背貼著他的背,用繩子固定在身上,這樣才能背著他繼續前進。

  “放棄,放棄他吧。”同伴望了望已經昏迷的朋友,忽然小聲對我滴咕了壹句。

  我的腦海�何嘗沒有浮現這種想法,可是很快就把它按下去,但這個想法就如同水瓢,總是拼命地浮上來。

  “不行。”我堅決的反對,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我們可以留壹部分水和食物給他啊,這樣就不算拋棄他了!”同伴還不死心,將臉湊過來對我說,那壹剎那我覺得他長的很讓人憎恨,當然,如果我有鏡子照照,會覺得我同樣很難看。

  因為我最終也同意了這個提議。我把所有的食物和水分成了三份,留下其中的壹份放在昏迷的朋友旁邊。

  “不要怪我,妳壹定要撐住,我們馬上來找人救妳。”我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而處於昏迷狀態的他忽然伸出手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腕,非常疼。

  他閉著眼睛低沈了壹句。

  “別走,別離開我。”

  我猶豫了下,但還是使勁掰開了他的手,接著和同伴繼續向前面走去。

  回頭望去,朋友已經離我越來越遠了。

  “不用這樣,如果背著他,我們三個都走不出去。”同伴熱心地開導我,拍了拍我的背。

  “滾,妳真讓人惡心,如果是我,妳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掉吧,說不定連食物和水都不會留!”我架開他的手臂,那人楞了下,接著冷笑了幾聲,不再說話。

  我們接著走了整整壹天,終於發現前面已經離旁邊最近的城市郊區不遠了,我和他都很高興。於是決定睡壹覺,好好休息下,依靠最後的體力趕快回去。

  那壹覺睡的很沈。

  可是當我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和同伴依舊躺在拋棄朋友的那棵樹下。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地面上還有著我留下來的食物和水,壹點也沒有動過,但是朋友卻不見了。

  我連忙搖醒了同伴,他嚇壞了,說可能我們走錯路了。兩人連忙爬起來,四處尋找了下朋友,可是根本沒有蹤跡。

  “冷靜!要冷靜!”我這樣提醒自己和同伴,兩個人稍微平靜了下,再次靠著地圖和工具往城市邊緣走去。

  可是只要我們壹睡覺,醒過來就發現回答了那棵樹下。

  而且我依稀可以看見樹下又壹個人睡過的痕跡,而且還個人形的地方與旁邊不同,是紅顏色的土壤。

  食物和水都沒有了,我看見同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些紅土。

  我狠狠揍了他壹下,總算沒讓他幹傻事。在商量了下後,我們決定再次趕路,不過睡覺的時候輪流值班,每個人睡壹小時。

  走了壹天後,我們知道壹個荒蕪的舊房子可以休息,入夜後,我們躺下了。

  每人壹小時,雖然有些麻煩,但卻是最好的方法了。大概兩點的時候,是我值班。

  長期的跋涉已經讓我不堪重負,還好平時的鍛煉起到了作用,我還可以支撐下去。

  不過眼睛依然在互相打架,當我將睡未睡的時候,忽然聽到門開了的聲音,我閉上眼睛,只留了壹條細縫觀察著。

  這�夜晚的天空很明朗,所以還是可以看得比較清楚,不過我寧願當時我是個瞎子。

  我原以為是路過的旅行者,或者是附近的獵戶,要麽是壹只野獸我都不會害怕的讓自己覺得無助。

  可是我偏偏看到了最不願意看到的人。

  不,或許已經不能稱他為人了。

  我的那個朋友,腳步蹣跚的扶著�壁靠近躺在地上的我們兩個,借著外面不多的光,我可以看到他的腦袋如同壹個拔開了皮曬幹的芒果,臉已經開始腐爛了,幹枯的如同缺水的樹葉,已經開裂而且臉皮壹片片耷拉下來,而嘴巴卻鼓鼓的,壹下壹下的蠕動,我知道,那�面壹定是紅土。因為他每走壹步,嘴邊都掉落壹些紅色的土渣下來。

  他面無表情,走向了躺在我床邊的朋友,然後機械的將他提起來,倒過來放在背上,背靠著背將他背去,接著,邁著同樣的步伐慢慢走了出去。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牙齒,死死的咬著,避免它們因為顫抖而發出聲音。

  臨出去的時候,他回頭望了我壹眼。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我和同伴無論走多遠都又回到那顆樹下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迅速跳了起來,任何壹樣東西都不去收拾,立即跑出屋子,向外面狂奔。

  天快亮的時候,我終於看見了壹戶冒著縷縷白煙的民房,我沖過去,看見壹個農夫正在生火做飯,終於,我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這�當地的醫院了,我不願意去回憶那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將那位同伴帶到哪�去了,總之,那七天幾乎成了我這輩子最想磨滅卻又印象最深刻的日子。”那人終於說完了,我們兩個握著聽筒沈默了很久。

  不過,還是他打破了僵局。

  “妳知道麽,我壹直在尋找那個村落,可是壹直都沒有再遇見過,我的兩個夥伴也秒無音訊,警察把他們列入了失蹤人口,他們的親人不止壹次的質問我,為何只有我壹個人活著回來了,所以,雖然我沒事,但是我卻最痛苦,幾乎每晚都能夢見他們兩個,口�塞滿著紅土站在我面前。”說到這�,他已經泣不成聲,我安撫了他幾句,才使他稍微好點。

  掛上電話,我不禁想到,究竟有多少人在那種情況下,還可以義無反顧的背起自己的朋友繼續往前走,或許背起的不僅是壹個人,更是壹份信任,或者說是責任。

  可是真的面對這種情況,我會選擇背叛他,還是選擇背起他?

  或許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個無法選擇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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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23:25

第六十三夜  抽屜

  大多數收藏家其實都有很強的占有欲,正常點的有喜歡郵票,錢幣古玩這類比較普通的,然後有少許另類的,比如收集火柴盒,香煙盒之類,當然,也不乏變態者,像德國集中營中專門喜歡收集美麗的少女皮膚,先在上面紋上各種各樣的花紋,然後將女孩泡在玫瑰花瓣和防腐劑的熱水中,讓防腐劑能進入皮膚毛孔內,也方便剝下來。至於剝下來的人皮,有的制成套枕,有的制成皮桌布,最著名的當屬那個戰敗後蘇聯戰士從壹個德國軍醫家�收繳出來的壹個臺燈燈罩,沒錯,那是人皮制成的。

  不過我要說的這位朋友自然沒有這麽令人作嘔的嗜好,就算他有,他也不敢去成為《沈默的羔羊》中的那位變態殺手。其實他的愛好是收藏古木桌子,任何年代的木桌他都非常喜歡,不過收藏這玩意實在需要很大的空間和氣力,有些桌子非常重,不過他總是樂此不疲的繼續著這種愛好,以至於將美麗的妻子氣的離婚,但他倒落的清閑。

  這位叫譚藍的朋友家境非常富裕,得益於他年輕時代的拼搏和經營有道。不過壹有好的木桌他都叫我來看,雖然我不是很懂,不過在他的熏陶下多少了解了壹些。木桌這種東西主要看歷史和原料,如果是名貴的木料,像紫檀木,壹直被認為是最名貴的木材,大多為紫黑色,在各種硬木中,紫檀質地最為細密,木料的分量最重,木紋不明顯。自古被用作聲名顯赫宅門大戶人家之用,有些人可能會談到紅木,其實紅木不是壹種木料,而是泛指壹類木頭,根據《紅木》國家標準規定,紅木是紫檀屬的紫檀木類、花梨木類,黃檀屬的香枝木類、黑酸枝類、紅酸枝類,柿屬的烏木類、條紋烏木類,鐵刀木屬及崖豆屬的雞翅木類5屬8類33種材料的總稱。用這8類33種材料制作的家具可稱為紅木家具。紅木材質結構甚細至細,平均導管(管孔)弦向直徑不大於20微米。紅木心材材色都是經過大氣變深的,其中紫檀木類為紅紫色,花梨木類、香枝木類、紅酸枝類為紅褐色,黑酸枝類為黑紫色,烏木類為烏黑色,條紋烏木類和雞翅木類為黑色。這類木頭制成的桌子我的朋友是買不起的,因為據說前些時日壹張明清時代龍紋石面黃花梨木桌居然被人以九十八萬元的高價買走,的確讓人無法相信。另外壹些則是有特殊意義或者年代久遠的,不過木制品切忌重新上漆,否則身價大不如前,當然,還有壹些本來根本不值錢的也被認為炒作起來,什麽是奢侈品?那就是可以賣出比自己原本身價高幾百甚至幾千倍價格的東西,就如同中秋節的天價鮑魚魚翅燕窩月餅,不過我很不明白,既然想吃,還不如直接去吃,幹嘛要把這些夾在月餅�?我始終覺得月餅還是用最原始的豆沙餡最好。

  廢話少說,譚藍在電話�的語氣幾乎可以用激動來形容。

  “昨天吃了仙丹,從鄉下壹個老農家�撿漏,淘到壹張老花梨木背雕紋桌,真便宜,才兩千多!”譚藍壹邊說著壹邊砸吧著嘴,仿佛壹個孩子吃到了夢寐以求的巧克力糖壹般。

  “不是我打擊妳,妳就不怕被人埋地雷,妳交學費的次數也不少了。”我笑道,不料譚藍壹口咬定,是張很不錯的桌子,而且這個桌子特別之處不在桌子的來歷和原料,而是上面的壹個抽屜。

  “妳來了就知道了,電話�不方便說。”說完,譚藍掛了機,電話響起了都都聲。我合上電話,心�犯起了滴咕,什麽抽屜這麽驚天動地。

  所謂吃仙丹,埋地雷,撿漏,交學費都是淘古玩人的術語,就像舊時黑道上的黑話壹般。吃仙丹比作買到了非常便宜的藏品,埋地雷指的是有些人以為去農村從農民手�買的貨不會有錯,卻不知道這些貨是商人和農民合夥作偽的,這就是埋地雷。而撿漏比作賣主看假、但古玩是真貨,被人買走,對買主來講叫“揀漏”。反過來對賣家來說就叫走寶,至於交學費顧名思義,則是玩古玩的新手不識貨,老買到不值錢的仿制品。

  從報社到他家很遠,不過恰巧那�居住著我的壹位采訪對象,反正也是路過,所以我也沒去拒絕譚藍的好意,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分享別人的快樂也是件不錯的事。

  譚藍的家的確可以用古色古香來形容,進屋妳就能聞到壹股子非常清香幹凈的木制品的味道,壹點也不像現在的地板家具,全是甲醛味,有的放置了壹年味道還是很大,科技倒是發展了,結果我們的居住條件反而下降了。

  “進來,快!”譚藍的身材和我很像,兩人差不多個頭,不過他要瘦很多,頭卻無比碩大,可惜滿腦子裝的不是智慧,我經常取笑他整個頭顱�都是木頭渣子,他卻壹本正經的皺著眉頭說自己倒希望是這樣。

  譚藍的眼睛最為有特色,如果是平時,到沒有什麽,只要壹看到美女或者是喜愛的木桌,他的眼睛壹下變成了三角眼,壹點眼白的都看不見,直往外冒著攫取的目光。

  “我喜歡的,壹定要搞到手。”這是他的名言,老婆如此,錢財如此,木桌也如此。

  他的家本來是十分寬敞的,可惜堆放了如此多的桌子,我只能小心的走過去,前些時日幫他搬桌的時候,他寧可自己的手被砸破了,血都流在桌子上也不肯松手。

  “手好些了麽?”我看著他纏著繃帶的手指。

  “好多了,不過後來又不小心劃破了,滴了壹滴在那桌子上,還好後來壹點痕跡也沒有,要不然我非心痛死不可,說不定我會氣的把那手指給剁掉。”譚藍仿佛在談論的是根香腸,而不是自己的手指。

  進入了內堂,我看見了那張桌子。

  很漂亮,蛋黃色,大約壹米多高,保存的很不錯,桌面邊沿線腳交疊變化,兩平兩凹;桌面與腿足之間以卷雲角為點綴;腿足頭呈內翻馬蹄形,工藝精美。而且在桌面左下還有個暗格,也就是那個抽屜。

  我很少見這種桌子也帶著抽屜的。

  抽屜外面沒有任何把手,紋理結合的很好,幾乎成了桌子的壹部分,不仔細看還真沒發現。

  “這,這是個神奇的抽屜!”譚藍抑制不住的舞動著雙手,嘴角壹下下地抽動著,我奇怪即便他以極低的價格淘到壹張好東西也不必說的這麽誇張啊。

  “我可以理解妳的不解和驚訝,因為我自己也沒想到,只是最近才發現這抽屜的與眾不同之處,我甚至猶豫了很久,該不該告訴妳,不過作為我唯壹的好朋友,我是在找不到人分享我的快樂了!妳知道這種喜悅壓抑在心底無法宣泄出來很容易生病的。”不過他話鋒壹轉,忽然瞇起眼睛低沈著說:“當然,我還是要警告妳,不要把妳知道的壹切說出去任何壹個字,否則對妳我都沒有任何好處。”

  我有些後悔來這�了,我最討厭的就是和別人分享秘密,因為妳也要承擔無謂的煩惱,而且更加多,因為秘密壹旦泄漏,人家第壹個懷疑的就是妳,當然,他不會去想是否是他自己無意說出去的。

  “好吧,快說吧,我保證不說去。”最終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風。

  “我只是偶然間發現這抽屜的特別之處,前天,因為我找不到自己的鋼筆,整個屋子都翻過了,我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鋼筆,因為需要記錄些東西,後來只剩下那個抽屜沒看過,我是個沒記性的人,幾分鐘前還那在手上的東西經常不翼而飛。所以我找起東西也是亂翻壹氣。當然,打開抽屜前我壓根不抱希望。

  可是原本空蕩蕩的抽屜�居然正躺著壹只筆,能找到找了很久的東西是件讓人非常開心的事情,可是我很快發現,這支筆並不是我的那只。雖然型號顏色壹樣,但新舊確實不壹樣的。

  我開始懷疑這個抽屜有著某種神奇的作用,於是我開始試驗,先是想要壹本書,結果拉開抽屜後那書就躺在那�,我高興壞了,試驗了很多次,只要是那抽屜裝的下的東西我都嘗試過,結果真是屢試不爽啊。”他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自從他離婚後我還沒看見過他這麽高興過。

  “聽說過聚寶盆麽?喜歡什麽,想要什麽都能得到,妳說這個世界上我算是最快樂的人麽?為了證明給妳看,瞧,我從這�可以掏出壹只手表!”說著,譚藍果然從�面拿出壹只名貴的男式手表。雖然我始終覺得那是他壹早放進去的來忽悠我而已,但是他堅持要我親自嘗試壹次,我拗不過他,只要試了下。

  我決定要壹個數碼相機,好的要幾千塊,壹直想買但考慮到壹旦買了恐怕這個月要靠到步行街去幫人拍照來維持生計了。

  我暗自在心中祈禱,拉開抽屜的壹瞬間,我看到了嶄新的照相機放在抽屜�。

  居然是真的!而且我肯定不是譚藍做得手腳,很快我還想了數據線,電池,內存卡,於是壹整套裝備都拿齊了!

  “沒有欺騙妳吧?”譚藍見我笑得如花壹樣,拍了拍我的肩膀。

  “甚至包括錢幣也可以。”譚藍順手拉開了抽屜,又摸出了壹打嶄新的鈔票。

  我再次仔細端詳起那個抽屜,比普通的稍大壹些,也要寬壹點,從外表看實在想象不出居然有這個能力。

  “我昨天興奮的試驗了壹天,想要任何東西都能達成,可是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麽。”譚藍伸開雙手,仰坐在沙發上。

  “哦?那是什麽?”我把玩著相機,背靠在桌子上,好奇地問他。

  “壹個女人!我還欠缺壹個女主人啊。”他的眼睛忽然射出精光,再次變成了難看的三角眼,整個人也從沙發上跳起來。

  “妳可以說是最富有的人了,還怕沒有老婆麽?”我開玩笑說,可是譚藍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不!這些女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點,這個世界壓根沒有完美的女性,只有那個神奇的抽屜,才能賜予我最理想的另壹半!”譚藍的眼睛�已經看不到別的東西了。

  “妳瘋了?抽屜�怎麽可能出來人呢?”我剛說完,卻感覺身後的抽屜自己動了起來。

  我沒有感覺錯,抽屜正在努力的自己往外突出來。

  隨著我詫異的轉過身體,抽屜嘩啦壹下自己彈開了,猶如電腦的光驅壹樣。

  不過我看見的不是黃色光滑的抽屜內側,而是黑黑的壹片。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壹眼。

  原來那黑色的東西是人的頭發,準確的說是壹個女性的頭發,她的後腦勺正對著我。

  抽屜繼續向外延伸出來,我難以思議的看到了猶如電視�的武林高手表演縮骨功壹樣,壹個女人居然慢慢從抽屜�爬了出來。

  先是頭和肩膀,她的臉始終對著地下,我看不清楚,赤裸著身體伸出兩只潔白如牛奶般手臂的女人繼續往外爬著,她的下半身還卡在抽屜�,這樣看去就像壹只捕獲到獵物的螳螂。她很瘦弱,曲線也很好,身體正是以人類難以達到的彎曲角度從抽屜�伸展出來。就如同壹截雪白的牙膏,慢慢的從抽屜中擠了出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女孩真的按照譚藍的願望出現了!

  女人繼續朝外爬行著,她的頭發已經觸到了我的褲子,身後的譚藍忽然高興的笑起來,壹把把我推開,扶起那個女孩。並且為她披上衣服。

  我看了看女孩,很漂亮,五官端正而靈巧,只是笑起來有些不舒服。

  讓人看的感覺有些漂亮過頭了。

  的確是非常完美的女性,起碼從外貌來說是的。譚藍猶如得到了個寶貝壹般摟著她,女孩也很聽譚藍的話,兩人仿佛久別的新婚夫婦壹般親熱,只不過女孩的壹雙眼睛始終註視著我。

  我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很奇怪,但始終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

  或許能從抽屜出來的人本身就不可能是正常的,不過壹些事情既然發生了,反而就不會詫異,就如同前面我拿到了自己喜歡的數碼相機,我會去懷疑這個相機是否是正常的麽?

  譚藍也是。這聽上去挺沒道理,可事實卻的確如此。

  譚藍對著我咳嗽了幾聲,我識趣地準備告辭。不過女孩忽然笑了笑,用纖細如蔥白的手指指了下我的手。

  “給我們拍張照片!”譚藍對著我招呼,我也很樂意,當他們擺好姿勢,我為他們拍了幾張便離開了那房子。

  臨走前我聽見房子�響徹著譚藍的笑聲。

  工作很忙,即使是相機也來不及去玩,我把它扔到家�也沒去管了,沒幾天,我忽然聽聞到壹些消息,大都是些商店舉報說自己的貨物莫名其妙丟失的事情,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妙,拜托壹個銀行的朋友問了問,果然,最近銀行經常發現整打的新鈔不翼而飛,開始還懷疑是內部人做的,徹查了很久,卻得不到任何結果,只好不了了之。

  看來所謂的抽屜,其實只是壹個小偷罷了。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部相機,趕緊回去,在電腦上看了看那天拍攝的照片。

  照片上的譚藍壹臉春風得意,不過我壹看見那女孩就覺得不舒服。

  似乎是臉。我把她的臉放大了,終於發現了那�不妥了。

  女孩的瞳孔很大,遠遠大於正常人,或者說活人,就如同夜晚貓的瞳孔壹樣。

  我立即打電話聯系譚藍,可是�面只有忙音,看來必須去他家壹趟,叫他趕快把那張桌子和那個女人都扔掉,當然,我也帶著那個相機。

  可是當我來到他家的時候,卻發現譚藍家的門都沒鎖。我推開走了進去,叫了幾聲,去無人答應。

  桌子上的飯菜已經變質了,在這種炎熱的天氣,放置壹兩天就會變質了,飯菜幾乎壹點都沒動,旁邊還有壹瓶開了封的葡萄酒。

  我走進了內房。那張桌子好好的擺放在原處,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空曠的房間�彌漫著壹種衰敗俄感覺,譚藍本來是個極愛幹凈之人,怎麽幾天不見家就成這樣了,溫柔鄉就令壹個人如此快的連生活習慣也改了麽。

  整間房子既找不到譚藍,也找不到那個怪女人。我決定離開的時候,身後的抽屜想起了嗚嗚的聲音。

  在安靜的房子顯的非常令人註意。我踱著步子走過去,剛想伸手拉開,結果抽屜啪壹下攤開了,我沒留心,沒站穩,壹下坐在地上。

  抽屜�慢慢伸出了壹只手,很熟悉的手。

  因為手腕上正帶著那只前幾天譚藍從抽屜�掏出的那之手表。接著,嗚嗚的聲音更大了,我的腿開始發軟,雖然努力想站起來,卻只能看著手無助的在晃悠著。

  我挺直了背,看見抽屜�有壹個人頭,是譚藍的。

  譚藍的眼睛充滿了恐懼,依舊是那令人討厭的三角眼,他的兩只手努力的像外趴拉著,我看著他,想到了貓抓住老鼠的時候會故意放開幾次,但卻又壹下按住老鼠的尾巴,看著老鼠無助的伸著腿在地上抓著。

  現在的譚藍猶如壹只等死的老鼠。

  因為我看到了他的頭頂上還有壹只手,是個女人的手,不過卻不在雪白細長,而是腫脹的,慘白的,手的皮膚幾乎變得半透明了,我見過那樣的手,醫學院�被福爾馬林浸泡的標本就是如此。譚藍的嘴巴上也有壹只,死死的按在嘴上,難怪我只能聽見嗚嗚的聲音。

  “救我。”譚藍似乎努力掙脫掉了按在嘴上的那只手,吐出了兩個字,短而顫抖像往外倒豆子壹樣。

  不過這是我聽他說的最後兩個字了。

  譚藍的頭左邊,伸出了那個女孩的頭,依舊是放大的瞳孔,依舊是美艷的臉容,依舊是讓人看得不舒服的笑。

  只壹下,快得讓人難以細想象,那女孩就把譚藍拖了進去,後者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壹聲,仿佛抽屜�面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兩人掉了進去壹樣。房間�恢復了寧靜,我幾乎覺得剛才看到的是幻覺而已。

  抽屜啪的壹下再次自己關上了。

  “索求的過多,就是這種下場麽?”我將手中相機小心的放回抽屜。抽屜依舊如平常壹樣普通,我四下�摸索了下,除了冰冷光滑的內壁,什麽也沒有,我只好暫時離開了那房子。

  第二天我正打算找人把那張桌子給搬走燒掉,起碼別讓其他人得到了,可是等我請著人來到房子的時候,卻看見譚藍離婚的妻子在指揮著人搬著東西。壹陣寒暄後才知道,她說昨天晚上接到譚藍的電話,很急,聲音仿佛不是他的壹樣,說自己要出躺遠門,暫時不能支付撫養費了,並囑咐前妻將這房子充數,並且可以賣掉所有珍藏的古玩和古木桌作為抵償。

  “昨天晚上?”我大驚。譚藍的妻子奇怪地看著我。

  “有什麽不對麽?難道那家夥又在騙我?算了,反正也離婚了,他的死活我也管不了了,還好這�的東西還算值錢。”女人嘆了口氣,接著又忽然開心的笑道。

  譚藍的死活她的確是管不了了,不過我只關心那張桌子。

  譚藍的前妻聽說我要買那張桌子,惋惜地拒絕了。

  “真不好意思,那桌子我已經賣給壹個收古物的商人了,他高興壞了,搬的時候還不小心把自己手指弄破了,血都滴在上面,嚇得他連忙擦掉。”譚藍的前妻歪著腦袋回憶說。

  我只好和她告辭,看來,這張桌子和那個抽屜依然會在這個世界上繼續遊蕩著。

  或許不久後我又會聽到商店的貨物莫名失竊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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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24:00

第六十四夜  姐妹

  盧笛恐怕可以算是我見過的男性中最為招惹女孩子喜歡的了,其實他並沒有紀顏英俊,也不像其他的男性那樣喜歡耍酷,但是他具備壹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和熟悉感,他可以不讓任何人討厭自己,在盧笛的身邊總是飛舞著許多燦爛的美麗景色,當然,這壹度使我們這些朋友頗為嫉妒。

  用盧笛的話來說,其實被女孩子包圍,尤其是漂亮女孩子包圍並不是外人看上去那樣非常幸福的事,自然,他每次愁眉苦臉的抱怨那些女孩很難伺候的時候,得到的只能是我們的拳腳相加。但是玩笑歸玩笑,我們非常想知道盧笛究竟會娶壹個什麽樣的妻子。

  “不知道,我非常的苦惱,如同壹直搖擺的掛鐘,不明白何時才能停下,也不知道停在什麽地方。”盧笛的性格偏向懦弱,帶著壹些詩人的憂傷,可能也是女孩喜歡他的原因。加上顯赫的家境和溫文爾雅的談吐,的確很少有女孩不對他動心。

  很湊巧,前些日子我居然接到壹個電話,是盧笛打來的,電話�他只說了壹句話。

  “我要結婚了,有空就過來坐坐。”說完就掛了,那種語調非常的淒寂,說的難聽點,不像是將要結婚的喜悅,反到是像通知訃告壹樣。

  婚姻果然是愛情的墳墓麽?

  掛上電話才知道他居然連地點都沒說,只好再次打過去詢問日期地點,居然就在下星期二,我看了看日程,看來只好請假半天了。

  那天居然是大雨,我非常的詫異,出席了這麽多次婚禮,下雨天結婚還真是少之又少,幾乎可以說沒有。

  “我很喜歡下雨,出生的時候就是伴隨著暴雨下來的,所以無論是我結婚還是死去,我都希望是在有雨的日子。”盧笛經常用單手托著下巴,盯著窗外看。

  果然很符合他的個性,只不過我越來越對新娘好奇了,究竟是怎樣壹位美人,抑或是壹位非常聰明可愛的女子居然可以使平日�對事情猶豫不決的他下定決心結婚呢。

  可是當我見到那個女孩時,我自己的都無法掩蓋臉上的失望之色,不僅僅是我,看得出所有接到他要結婚而興致勃勃趕來的賓客都有那種感覺,甚至還有幾位曾經和盧笛交往過的幾個優秀女孩居然氣的當場離席了。

  那是為極其普通的女孩,既沒有過人的容貌和優雅的談吐,也沒有顯赫的背景,要知道,盧笛的家�雖然談不上豪門,但卻是世代書香,祖上出過很多名人,雖然沒有輕視那女孩的意思,但的確對這樁婚事費解。

  不過盧笛看上去還算不錯,臉上始終帶著笑容,從旁�人的話來看,盧笛完全是自願娶這個女孩的,說是她苦苦守候了很多年,不過這個理由聽上去總是如此牽強。

  宴席上充溢著壹種很不和諧的氛圍,尤其是某些人的祝福聲中,隱隱能嗅出壹種報復式和幸災樂禍的愉悅。

  我能了解到其中應該有某些原因,不過這個日子實在不好找他談。

  糊�糊塗的酒會過後,我回到了報社,可是當下班之後,卻意外的接到盧笛的電話。

  “我們談談吧,因為找不到壹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了。”他的聲音有些硬咽,而且卷著舌頭吐字不清,從話筒�都能聞到濃濃的酒味。

  我答應了,並按照約定去了他家附近的壹個籃球場,以前我們經常在那�打球。

  不過現在外面仍然下著大雨,球場上壹個人也沒有。

  當我撐著傘來到球場的時候,盧笛已經早早的站在那�了,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沒精神,我納悶幹嘛不去陪新娘,卻壹個人跑了出來。

  “讓我和妳聊會兒吧,再不說,我會瘋掉的。”他笑了笑,仿佛在談論別人壹樣。

  我們走進了旁邊遮雨的塑料棚,找了塊還算幹凈而幹燥的地方坐了下來。

  “不打擾妳吧,真是不好意思,每次有不舒服的事情都拉著妳說話。”盧笛抱歉的拍拍我肩膀。他的確是這樣的人,總是喜歡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考慮他人的感受。善解人意並不見得壹定就是優點,過分的話會讓自己活的很累,很辛苦。

  我搖搖頭,雖然工作壹天很累,不過我更想知道他背後的故事。

  “妳壹定為我選擇的對象感到不解吧,在說明我的選擇前,我想先告訴妳壹個故事。”他半閉著眼睛如同剛剛睡醒壹般,鼻尖上還掛著雨珠,不過並沒有擦去,而是壹直望著外面的大雨。低沈帶著磁性的嗓音混合雨敲打在塑料彭棚上的聲音,讓人覺得仿佛在念詩壹般。

  “在我認識的眾多女孩中,有各種各樣的,聰明的,可愛的,漂亮的,體貼溫柔的。但是從來沒有壹個女孩能夠集合這些所有的優點,有時候我和她們相處,總是會想,造物主究竟有沒有制造出壹個真正完美的女性呢?

  很快,這個問題得到了答案,而且讓我更加激動的是,不是壹個,而是壹對,壹對長相聲音性格完全相同的雙胞胎。

  當壹位美麗的女孩站在妳面前,即便她有奧黛麗赫本的高貴美麗,夢露的性感漂亮,但是頂多只能用令人昏厥來形容到極致吧,可是妳想想,兩個完全壹樣的女孩,穿著打扮,說話的聲音語速甚至包括眨眼的動作都沒有任何的區別——起碼從普通人的感覺來說。妳會有什麽反應?妳只能說這的確是個奇跡。妳可能會跪下來對神的無意或者是有意的舉動心存崇敬。

  不過像普通的雙胞胎壹樣,即便是我,在開始也很難進入她們的圈子。這兩個女孩無論走在哪�,雙手總是牽在壹起,緊緊的十指雙扣,而且她們說話尤其有趣,壹個人說壹句,互相間都能知道對方下壹句要說什麽,這種測試心靈相通的實驗我們做起來總是樂此不疲。

  後來我知道,這對姐妹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在這個世界上她們沒有任何其他的親人了,以至於她們之間過於互相重視,把對方當成了自己身體生活生命的壹個部分,雖然沒有像電視�那種連體雙嬰,但是兩人之間總有著壹根看不見的紐帶。

  她們繼承了父母巨額的壹筆遺產,生活富裕豪華,但是卻喜歡過著簡單簡樸的日子。姐妹兩居住在父親生前設計建造的壹棟房子�,房間很大,卻只住著她們兩人,也不請任何傭人,只是在門口設置了保安人員,這也是她們父親早已經安排好的,因為這棟房子本來就是壹棟雙子樓。樓的名字就叫“sister”,是父親專門為姐妹倆設計的,本來是安排兩人分別住在房子的兩邊,不過自從父母去世後,她們卻壹直睡在壹起。

  說了這麽久,卻忘記告訴妳她們的名字,姐姐叫劉雪,妹妹叫劉雨。可能她們過世的父母都喜歡水吧。

  不知道處於壹種什麽心理,我很想接近她們姐妹兩個,很想看看這貌似無縫可尋的姐妹關系中是否有能我的空間。於是我經常接近她們,和他們聊天。不過起初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別說是我這樣的陌生人,即使是她們熟悉的朋友都很少能夠和姐妹兩個聊超過十句。但是她們並非冰冷的,而是沈默著搖頭,用漂亮的大眼睛註視著妳,所以即便被拒絕,妳也不會心存不滿,如果非要找個詞語來形容她們的話,那就是天使。”盧笛的眼睛�充滿著壹種非常迷茫的色彩,如連綿的雨簾,又像雨後的彩虹。

  “既然這樣,為什麽妳沒有從姐妹�找壹個妳喜歡的呢?”我忍不住問他。

  “說得對,我當時的確是這麽想的。”盧笛再次清醒過來,接著說下去。

  “按理說,即便是雙胞胎,也應該有壹點特征加以區別,就像某個人說的,這世界上絕對沒有兩片完全壹樣的樹葉。可是我認識兩人這麽久,卻始終找不到她們的不同點。每次兩姐妹笑著讓我猜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的遊戲,我每次都錯。

  “即便是隨便猜,也應該有壹半的機會啊,為什麽每次都錯呢?”當時的我傻傻地摸著後腦勺郁悶地說。

  “因為妳對我們兩個的好感都是壹樣的,當妳真的喜歡壹個人多壹些的時候,妳就可以猜出來了。”兩個漂亮的女孩同聲說著,我感覺有些眩暈,仿佛自己站在壹個充滿這鏡子的房間。

  或許誠如她們所言,如果我真喜歡那個壹個多壹些,就自然可以猜出來了。快樂的日子依舊進行著,那個猜誰是姐姐的遊戲也重復地玩著。

  旁邊的人都說,很少看見劉雪劉雨姐妹會和壹個男人如此的親近,而她們自己則說,那是因為我的外貌像她們父親,而說話動作則像她們的母親。

  或許是吧,早早離開父母溫暖的人,總會對和父母相似的人產生熟悉感。

  這樣的日子壹直持續著,直到有壹天,由於家�的變故,我不得不壹個人住在這個城市,由於以前有人照顧,壹下子突然到來的獨自生活就很不適應,我經常生病,人也瘦的厲害。姐妹兩個知道後,熱情的邀請我去她們的那棟雙子樓住壹段時間。我開始並不想去,可是後來還是答應了。

  那棟樓非常的漂亮,通體都是白色的,據說外壁不是油漆刷的,而是真正的白色大理石鋪設而成。房子外表看去像壹張立起的弓,從兩邊高聳起來的樓塔,猶如鏡子的�外,壹摸壹樣,房子的建築布局很有些中世紀歐洲的皇家風格,也難怪,劉氏姐妹的父親就是壹位在英國比較有名的設計師。整個房子讓人看的非常舒適,內心充滿了滿足感,只是覺得這麽大的房子只有兩人住多少有些寂寞。

  不過據說他設計完這這座雙子樓後,就死在了辦公桌上。隨後他的妻子也由於傷心而隨之離去。加上姐妹兩個從小就喜歡披著長發,穿著白色的連衣睡裙,赤著雙腳,手拉著手無言地走在冷靜的房間過道上。這棟“sister”在外人的議論聲中多少帶著些不詳的味道。

  但是當時的我並沒有在意。

  住進去以後,開始的日子還算很不錯,每天都有可口的飯菜,另外和兩姐妹聊天,做遊戲,和她們在壹起妳不會有三個人的感覺。

  妳始終會覺得,她們是壹個人,只不過是妳的眼睛發生了重影而已。

  但是漸漸的,隨著和她們交往的日子加深,我也終於發現兩人的不同了。開始我會覺得很好奇,很得意,因為我終於知道了如何去區分她們,但是劉雪和劉雨並不知道。

  姐姐劉雪說話的時候,有時候會下意識的輕輕咬壹下嘴唇。

  的確是略微的差別,或許是我的意識�多少帶著些女性的細膩,這與我從小就在母親身邊長大有關吧。

  但是我很快發現,原本的壹人重新變成了兩人。我開始驚慌和不安。因為我同時發現,自己可能愛上了劉雪。

  雖然我前面說過,兩姐妹說話像壹個人壹樣,壹人說壹句,但是劉雪說出來的總是些很平淡,很帶著詩意的話,是壹些陳述句,而妹妹卻是些感嘆或者問話,帶著自己強烈的感情。

  我並不是不喜歡劉雨,但的確更喜歡劉雪多壹些。

  而且不僅僅是咬嘴唇,劉雪的左手無名指上由於壹次小的以外,留下了壹道很細小,幾乎不仔細看就無法識別的淡淡肉色傷疤。那似乎是壹次她拿餐刀給我不小心劃到的。可是沒過多久,我看見劉雨也用刀在自己的指頭上劃了壹刀,劉雪很難過,問妹妹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不可以和姐姐不壹樣啊,我們兩的肉體應該沒有任何的差別,壹點點細微的不同都是不允許的,否則,我們就不是壹個人了。”劉雨微笑著,任憑著鮮血流淌,用另外壹只手撫摸這姐姐的臉。我看著兩姐妹相擁在壹起,實在插不上什麽話,可是當看見劉雨微笑的時候,心�總有壹些莫名的不安。

  因為當劉雪低頭哭泣時,劉雨轉過臉,帶著笑看著我。

  “現在,妳還能猜的出我們麽?”劉雨,再次笑著問我。我只好無言以對。

  當劉雨的傷好以後,再次要和我做猜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的遊戲時,我拒絕了。因為我已經猜出來了,但我又不想騙她們。

  “妳到底還是猜出來了啊。”劉雪咬了咬嘴唇。

  “妳知道麽?除了父親和母親,妳是第三個能猜出我們的人了。”劉雨帶著和劉雪同樣的微笑說著。

  “但是他們已經死了,離開我們了。”劉雪說。

  “妳也會死麽?”劉雨問我。

  我沒有回答她們,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她們分開,我不會從劉雨身邊帶走她的姐姐,因為劉雪也不會同意的。我能做的只有離開了。當她們知道我要離開這座“sister”的時候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平靜的接受了,不過我看見她們兩人的手第壹次沒有緊緊地握在壹起。

  最後我還是答應了她們的請求,留下來吃最後壹頓飯。不過她們堅持讓我坐著,所有的事由兩人自己去做。

  那天本來是下午,可是外面已經陰沈著天了。

  坐在餐桌邊的木椅上,我忽然隱約嗅到了壹絲血腥味。

  她們到底在制作什麽食物。

  過了好長壹段時間,我幾乎已經快要睡著了,忽然聽見了叮鈴叮鈴的聲音,看見壹個人推著壹輛餐車過來。但我無法分辨這個人是劉雪還是劉雨。

  但是她們從來都是兩人壹起出來的啊。

  “吃吧,姐姐做的湯很好喝的。”看來她是劉雨了。她依舊充滿著天真的笑容看著我,把壹個巨大的湯盆端上來。

  湯�浮動這白色而細膩的肉塊,整個房間�洋溢著非常誘人的香氣。

  “妳姐姐呢?”我問劉雨,四下�看著。

  劉雨沒有回答,只是壹邊為我盛湯,壹邊微笑著。

  “妳很快可以見到她。”說著,她自己也盛了壹碗。

  我喝著碗�的湯,很驚訝為何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味的東西。劉雨也大口喝著。

  “妳姐姐呢?”我又問她,劉雨的臉上劃過壹次不悅。

  “這是妳第二次問她了,”劉雨頓了頓,放下碗,“記得我們和妳說過麽,當妳愛上我們兩人其中的壹個後,妳會很容易分辨出來我們誰是誰。”

  “我記得。”我慢慢地回答她,或許現在這樣告訴劉雨,我就可以帶劉雪走了。

  “可是妳沒有選擇我。”劉雨咬了咬嘴唇。我有些差異。

  “妳姐姐呢?”我大聲質問起劉雨,即將到來的不安感讓我很激動。

  “我說過了,姐姐做的湯很好喝,可惜她死了,我們只能喝壹次。”劉雨慢慢地將碗�剩下的湯倒進嘴�,安靜的房間�我可以聽見她喉嚨下咽的聲音。

  我無法相信地坐在椅子上。

  湯盆�浮上來壹樣東西,細長。

  那是壹根手指,準確地說是無名指,在指頭旁邊有壹道非常仔細才能看到的壹道淡淡傷疤。

  “姐姐已經死了,準確的說我們吃了她。”劉雨高興地站了起來,她的神情我從來沒見過。

  她又咬了咬嘴唇。

  “從子宮開始我們就在壹起,我們壹直是壹個人,或者說我壹直是半個人,姐姐也是。如果沒有遇見妳我們還會壹直像外面的人認為的壹樣,所謂的幸福快樂地活下去。可是誰也不了解我們睡在這棟房子�晚上有多麽冷,多麽寂寞,所以妳不應該出現的。”劉雨望著我。

  我則低垂著腦袋。

  “我的確不應該介入妳們。”

  “可是晚了,我和姐姐都愛上了妳,但是妳卻只有壹個。於是,姐姐和我約定好,如果妳愛上了我們其中的壹個,也就是妳能完全分辨出來我們的時候,我們姐妹要變成壹個人,壹個人。”劉雨緊緊地咬著下嘴唇,壹絲血順著牙縫流了出來,如同壹根紅色的細線。

  房子外面下起了大雨,我這輩子從未見過那麽大的雨。

  “妳不是劉雨。”我忽然昂起頭,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劉雨吃驚地望著我。

  “碗�的,才是劉雨吧。”我忍著強烈要吐的感覺,指著那湯盆。

  “劉雪和妳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激動的時候喜歡咬著下嘴唇。”我終於說了出來。

  劉雨,不,應該是劉雪呆滯地望著我,可是很快又再次微笑起來。

  “我的父親,母親,都無法接受我們兩個過於相似而發瘋死去,沒想到妳居然能如此看透我們。小雨說了,她知道妳喜歡我,想要帶我走,她也很喜歡妳,所以她說,要我們吃下她,這樣,小雨又再次成為我們的壹部分了,這樣,我們姐妹就永遠不會分開,就像以前壹樣。”劉雪笑著解釋。

  “所謂的吃下姐姐,其實是妳占據了劉雪的身體吧。”我問道。

  “是啊,這身體是姐姐的,而靈魂卻是我的,這不是很好的結合在壹起樂麽。”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稱呼眼前的這個人了,究竟是劉雪殺了劉雨,還是劉雨將劉雪作成了肉湯。

  但我明白,她們姐妹兩壹定死去了壹個。

  “妳說的咬嘴唇,其實是我和姐姐商量好的,連我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們是誰,妳以為妳能看清楚麽?”我眼前的女孩解開了自己的發箍,脫去了衣服,站在了窗戶邊上,外面的大雨擊打著那窗子。她打開了窗戶,雨點壹下就無情地拍在她潔白無暇的肉體上。房間�的燈已經滅了,隨著每壹次的閃電,我都能看見她赤裸的身體,閃電的光將本來白色的軀體照射的更加慘白。我仿佛看見了壹副油畫,壹位美麗的女神站在了如同畫框般的窗戶前面,後面的背景則是紫黑色的天空和磅礴的大雨。

  “現在,妳還能猜的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麽?”她高聲笑道,下雨的聲音已經很大,嘈雜的充滿了耳朵,眼前明明是壹個人在說話,而我卻聽到的是兩人的和音。

  我用手按在桌子上,腳卻無力上去。

  終於,我昏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眼前只有被雨澆濕的地毯,和那在餐桌上依舊冒著微微熱氣的湯。

  我沖到廚房,看見了壹具屍體,幾乎已經切碎了,只看了壹眼,就無法看下去。

  我離開了那棟“sister”的雙子樓,而且從未再回去,據說,本來是通體白色的雙子樓,有壹半竟然慢慢變成了紅色。

  那以後我也沒見過那對姐妹,我始終認為她們還是完整的,姐姐和妹妹無論那壹個都沒有死去,只是重新成了壹個人。或許她們只會愛著對方,我不過是她們精心挑選的,拿來作為兩人結合的壹個借口和契機罷了。

  那件事恐怕我才是受害者,以致與以後很長時間我都懼怕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完美的女孩,似乎從每壹個人身上我都能看到那兩姐妹的影子,直到遇見我現在的妻子,她挽救了我,雖然她不優秀,但她可以讓我忘記以前的噩夢。”說完,盧笛站了起來,長舒了壹口氣。

  “我該回去了,或許,她等的著急了。”盧笛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不久,便隨著緩慢的步伐消失在我的視野�。

  說老實話,我聽的很糊塗,隨後,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紀顏。

  “妳知道麽,有壹種說法是吃掉活人的肉或者器官,可以繼承死者的靈魂,據說有壹個部落,都是父子相傳,當兒子要接替父親的位置時候都會舉行壹個儀式,那就是吃掉自己的父親。這並非空穴來風,妳也該聽說過吧,很多被移植心臟或者別的器官的人在移植過後會性情大變,或者憑空多出很多自己以前沒有的習慣,或許就是源自於此。”紀顏道了杯水,咕嚕咕嚕灌進嘴�。

  “而且,如果是雙胞胎姐妹,或許吃掉另外壹個,兩人真的就能永遠在壹起了。”紀顏看著窗外的大雨默默說道。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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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24:43

第六十五夜  �

  大學的宿舍總有些或多或少的傳聞,特別是那些有著幾十年高齡的年代久遠的舊樓,黑色充滿裂縫的木地板,長而幽暗的廁所,都是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地方,倘若是還出過什麽意外,那好事者就更加變本加厲,故事套著故事,老生們總是喜歡用這些來嚇唬新來的同學,看著他們唯唯諾諾略有發抖的樣子不免總是心中暗爽,不為什麽,只是因為自己進校也是如此這般,就如同切掉尾巴的猴子,以後每次進籠的新猴子總會被以前的猴子集體按住,切掉尾巴。

  黎正的離開讓紀顏的性格似乎變得低沈了許多,唯有李多在的時候尚能看見他的幾絲笑臉,大多數時候他都站在窗邊壹個人抽著悶煙,實在不願意看他這樣,正好報社和其他幾家雜誌社打算在某大學舉辦壹個書報展覽,那學校正是紀顏曾經就讀過的醫學院,我於是熱情地邀請他同去,開始他並不答應,不過經不住我的再三糾纏,我以幫忙的借口終於說動他了。

  畢業後的人多去學校走走,看看那些熱情充滿朝氣的學生,總能找到幾縷自己當年的影子,人自然也會年輕起來。

  和別的學校不同,醫學院的學生似乎臉上總帶著與實際年齡不符合的睿智和平穩,也難怪,做醫生的自然是需要細致和嚴謹,來不得半點馬虎,久而久之,自然有些許呆板,當然,也不絕對,比如眼前為我們帶路的這個男生,就非常的活躍。

  “您知道麽,我剛進大學的時候從接我入校的老生那�聽得壹個故事,非常嚇人呢,不過想必只是傳說而已。”這個叫華月風的高個男孩子帶著壹點江南口音的好聽普通話向我們介紹道。

  紀顏笑了笑,難道他也聽說過?華月風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大他幾年的校友。剛開始紀顏見到華月風的時候就略微呆了壹下,不過他很快又恢復常態,接著笑著說猛的看見他們還真能找到自己以前的感覺。

  “說說看,那是什麽故事?”我好奇地問道。

  “是這樣的,”華月風清了清嗓子,極具表演性質的誇張的說了起來。

  “在這所大學�,在我們的主宿舍樓�,每層都鋪了壹層地毯,除了第四層,每層都是經常換洗,而且都是灰黃色的,只有第四層是紅色的,甚至下雨或者偶爾有人把水潑灑在上面,那紅色也不會有絲毫的褪色感覺。

  當我們問起舊生是怎麽回事的時候,他們大都不知道,只有接我的那位大四的輔導員,用廣東話說道:“後生仔,千祈晤好迫自己讀書啊”(小孩,學習上千萬不要太逼自己)。

  據說幾年前,在第四層的宿舍中住著兩位好朋友,兩人讀的專業不同,但都有相似的愛好,而且成績都很不錯,妳要知道,醫學院的學習是很殘酷的,淘汰制度遠比其他學校嚴格多,每年都有不少的人無法經受殘酷的考試而被刷下來,有的直接被勸退,這對其中壹些花了很大精力,本身又背負著重大壓力的學生來說,是件幾乎無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在醫學院自殺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這兩個人也是如此,緊張的學習幾乎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其中壹個讀骨傷科的同學非常聰明,而另外那個則相對更刻苦些。不過骨傷科的男生成績要略好壹些。我們姑且稱呼讀骨傷科的男生為A君,另外壹個叫B吧。

  A君有段時間要經常出外實習,每次回來都看見室友拿著壹本厚厚的《解剖學》端著用功看,他也不好打攪,只好默默地各做各事,這樣的日子慢慢的進行著,知道有壹天A君在書桌上發現了朋友的字條。

  上面寫著壹句話;“妳可以借點東西給我麽?”他看後笑了笑,隨即他也寫了張紙條,說當然可以,然後便出去了,第二天回來朋友不在,結果桌子上卻又多了張紙條。

  “很重要的東西,我怕妳不肯。”他覺得有趣,又回了張,說沒關系,大家是朋友,無所謂借。

  可是那個同學始終不說要借什麽,這事也逐漸在A君心中淡忘了。

  直到壹個夏天的周末,A君看書累趴在桌子上睡覺,忽然朦朧中被人拉了起來,讀骨科的男生睜眼壹看,發現自己的寢室好友亂糟糟的頭發,口吐著白沫瞪著眼睛,手�拿著壹把嶄新發亮的手術刀把自己拎了起來。

  “讀,讀,讀不完的書啊,怎麽辦,怎麽辦?”那人斷斷續續地說,

  A君嚇壞了,連忙問室友怎麽了。

  “可不可以借妳的腦子給我?這樣我就不用這麽累了。”那人忽然神情嚴肅地問。

  A君終於明白了,室友壹直想借的是他的腦子,他看得出朋友不是開玩笑,於是開始大力的掙紮。可是還沒等少許反抗,手術刀已經把他脖子割開了,鮮血壹下就噴灑出來。

  拿著手術刀的醫科生滿意地看著倒在自己腳下的同窗好友,看著他無助的捂著自己的喉嚨。

  “這下有腦子記東西了。”他拖著朋友的雙腿,往外走去,只是可憐那個人,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殺,當時他又沒死,可喉嚨被割開又喊不出來,只能任由著自己的身體被慢慢拖進黑暗的走廊盡頭,看著自己身下拖出壹道長長的血跡。

  據說後來那血跡怎麽洗也洗不掉呢,所以被用來告誡我們,讀書千萬被太強迫自己了,凡事量力而行。不過我猜想估計是假的吧。”華月風講完故事,接著摸了摸自己腦袋,瞇起眼睛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不過忽然發現身邊的紀顏卻沒有笑。

  “那不是傳聞,是真的,可是和妳說的卻又略有不同。”紀顏望著華月風。後者則微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紀顏說下去。

  “我也曾經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妳說的那件事其實正好發生在我大壹剛剛入校的時候。”三人找了個涼亭坐下,紀顏開始徐徐道來。

  “大家都來自祖國的四面八方,大多數人都還是第壹次離開家鄉,來到完全陌生的城市�,開始的時候還略有生澀,不過由於都是男孩子,很快變熟悉了,寢室是四個人的,和我同寢室的三人卻各有各的特點。

  和我都是本地的瘦高個小華,長相帥氣,性格開朗。另壹個是家境富裕來自北京的劉哥,最後壹個則是壹直到開學的時候才轉入寢室的雁楠。

  四個人中數雁楠最不茍言笑,不過也並非冷冷冰冰,只是猶如算盤竹子,別人撥壹下,他就動壹下,妳問壹句他則答壹句,絕不多說,然後就又去拼命看書。

  “我是靠著鄉親們從嘴巴�省出來的糧食才來上學的,我只能拼命讀下去。”每當我們勸他稍微休息下的時候,雁楠總是擡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張著薄薄的嘴唇認真地說,所以大部分時間若是去外面玩耍或者吃飯,雁楠總是不去的,雖然每次回來我們都為他帶了些,可他也推辭不受。別說酒肉朋友,可人大部分時候靠的卻還是吃飯喝酒聯絡感情,長期這樣,雁楠和大家多少有了些隔膜。

  “他,大概是不想欠我們的情罷了。”小華叼著煙,抱著吉它坐在陽臺上,寢室�只有我和他兩人,雁楠去自習,而劉哥則去滿學校找漂亮女生了。據說他很是厲害,早在高中的時候女朋友就論打來計算了,而我們也從未看過那個女孩子在他身邊呆的超過兩個星期。不過奇怪的是這家夥成績非常好,每次考試作業都不錯,實在讓我等羨慕不已。

  我很喜歡和小華相處,壹來都是本地的,二來他會彈吉它,歌也唱得不錯,只是略帶蒼涼。

  日子慢慢過去,可是奇怪的事情卻開始浮出水面。

  首先是我們的宿舍,那是壹棟民國時期的建築,不明白校方卻壹直不肯拆除,雖然內部翻新了下,可是還是讓人覺得住的很不舒服,很大的原因是�面總有壹股子發黴的味道,壹如潮濕的置放在箱子�過久的衣物壹樣,而且我們是宿舍樓層的最末壹個寢室,�壁正好靠在最外面,所以每到下雨,�上總是濕濕的壹片,讓人很難入睡。

  靠最外面的,就是小華和雁楠。

  但是奇怪的是挨著小華的那面�卻幹燥如常,雁楠則叫苦不叠,他來自少雨地區,這樣濕潤的雨季讓他很難入睡,我見他總是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於是提出和他換床睡,雁楠起初不同意,可是長期的睡眠沒有質量使他學習成績也略有下降,最後他同意了。

  “麻煩妳了,真是不好意思,雨季壹過我們就立即換回來吧。”雁楠搶著幫我收拾東西,我則擺手說不用了。

  “不,壹定要換回來!”雁楠的眼睛睜的很大”把我的床單拽的死死的。我只好連聲說好的,他才恢復過來。雁楠出去後,躺在床上發短信的劉哥忽然伸了個頭出來冷笑道。

  “瞧丫那操性,還以為自己是什麽玩意,紀顏妳白做好人了,這種人壓根不會把妳對他的好記在心�。”劉哥不屑壹顧地說道。

  “沒什麽,反正我也喜歡和小華壹起啊。”我則笑了笑。

  “算了,懶得搭理他,我晚上去戲果,這�的鈕盤亮的多了去了,要不等下我看有多余的打電話叫妳和小華壹塊去吧,反正妳們也無聊。”說著他手機響了,對這電話嚷嚷了幾句,馬上跳下床,拿好鑰匙。

  “哥們我今晚上不回來了,甭給我留門了。”說完便壹溜煙走了,出去的時候正好撞見雁楠拿著臉盆走進來,兩人站在原地互相對視了壹下,然後各走各路了。

  天南地北的人聚在壹起,多少有些隔膜,我當時也只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那段時間小華的臉色卻非常不好。我問他怎麽了他始終不說,最後逼急了,他才張嘴說出來。

  “每天妳們睡著以後,靠著我的那面�就在蠕動。”他低著腦袋沈著聲說道。

  “這怎麽可能?”我開始聽了也覺得有些荒謬,“妳大概最近學習太累了吧?”

  “不是的,要不這樣,今天晚上妳就拿著筆和紙睡在我床上試試,反正我不敢睡了,晚上我回家睡覺去。”說著,他抄起書包,就出門了,我見他臉色不是很好,本想攔住,無奈他壹下就跑了。

  晚上雁楠早早地就出去了,寢室�只剩下我壹個人了。

  我躺在小華的床上,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動,於是沈沈的睡過去了,沒過多久,外面開始下大雨了,�壁開始漸漸出現黑色的水漬,可是我這邊還是白白的壹片。

  忽然在雨聲和雷聲中我聽見了另外壹種聲音。

  那是壹種拍打�壁的聲音,很有節奏感。

  以前我睡在自己床上,經常聽見這聲音,因為隔壁寢室的同學喜歡躺在床上聽歌,豎起的大腿敲打在�壁上,或者有事沒事拍拍�玩。

  可是現在這�的另外壹面什麽也沒有。

  我將自己的耳朵貼在�壁上,果然,那聲音更加清楚了,而且我幾乎可以分辨的出那是腦殼磕在�壁上的咚咚聲音。

  這個時候,貼在�面的臉上感覺�體真的在蠕動,雖然只是輕微的壹下,可我清晰的感應到了。我立即縮了回去。

  沒錯,在宿舍的日光燈下,那�體的確如揉搓的面團壹樣壹下壹下凹凸著,最後停下來了,我用手摸了摸,非常有紋理感。

  從床上跳下來的我趕緊從抽屜�拿出壹張大的白紙和鉛筆,白紙本來是拿來畫人體骨骼的,我想起了小時候經常把紙墊在硬幣上畫圖的事情。

  同樣,我用白紙平鋪在�面上,然後用鉛筆大範圍的塗抹著。

  隨著鉛筆芯漸漸的磨平,紙上出現了壹幅黑色背景,白色線條的人臉。

  那是壹張女性的臉,雖然不是很清除,但是看得出五官臉型都很不錯,是個美麗的女孩子,但眉宇間卻略帶憂愁,她眼睛緊緊閉著,嘴角略微上翹,仿佛在笑,但那笑容卻充滿絕望。

  我想都沒想,立即把那紙撕碎了扔進垃圾箱。

  幻覺吧,我再次用手撫摸�壁,卻只能感覺光滑如鏡,先前的凹凸不平感卻沒有了,那奇怪的撞擊聲也沒有了。我只能單方面的認為事情結束了,而且仿佛的確如此,第二天小華回來了,如沒事人壹樣,依舊笑嘻嘻和我聊天,說回去吃了如何如何多的好吃的,我則用拳頭錘了錘他。

  接著,劉哥也回來了,心情似乎很好,上課的時候這家夥坐我旁邊,滿身的酒氣,而且隱約之中還有股淡淡的脂粉香氣。

  “今天要交上星期布置的血管分布圖妳小子畫了沒啊?小心最後考試不過就搞笑了。”收作業的正是雁楠,我知道他可是不留情面的,而這次的作業是和最後考試掛鉤的,我自然不免有些擔心。

  “妳丫少給我拔塞子,壓根不必擔心我,我在點背也不會掛科,忘記和妳說了,昨天晚上哥們我可爽了,居然還是雛,真難得,不過就是有點死賴著不走,雖然是靚,可是我不可能對壹個女的兩星期以上啊,要不妳都會笑話我了是吧?”說著他用大手摟了摟我肩膀,我拍開他的手。

  “妳就作吧,小心有報應,倒是沒壹個女的會嫁給妳,真正孤家寡人壹個。”剛說完,他就呼呼睡去了,我也只好繼續聽課。

  很奇怪,沒看見他畫圖,也沒看見他交,可是老師並沒有指出來,後來翻了翻成績,他居然比我分還高,和雁楠是同分。

  期末考試前,即便是劉哥也有些緊張了,他也開始繃緊面孔,復習課本,他很聰明,看的也快得多,問的問題也很到位,而且壹旦專心做事就把手機關閉,不過我依舊看見壹些人來寢室找他,有男有女,大都被他罵跑了。因為累積學分不過,是會被立即離校的,那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每年為這個從主樓跳下來自殺也不是壹個兩個了。所以哪怕是雁楠,也比平日多了些謹慎和煩躁,學習的壓力和炎熱的天氣,恐怕都是原因所在。

  只是有壹個漂亮女孩卻總是哭著過來,無論劉哥如何趕她就是不走,罵也罵了,好話也說了,從女孩的口音聽來,居然好像也是本地人。她老是側著臉站在門口,長相有些面熟,卻老想不起來。

  最後劉哥實在受不了,和女孩出去了壹趟,過了老半天,我還以為他又要在外留宿,誰知道他居然跑了回來,壹臉沮喪,原本白凈的臉龐上居然多了個纖細精致的紅色的手掌印。

  “我怎麽知道肚子�的孩子是不是我的種,真是的,還死賴著我不放了,紀顏妳們這�的女孩子是不是都這樣啊。”他向來口不擇言,我倒也習慣了,不過還沒等反擊他,小華忽然壹反常態的跳了起來朝他撲了過去,劉哥沒防備,臉上馬上挨了幾下。小華什麽也不說,只是往劉哥身上招呼,還好我把他們拉開了,雁楠則站在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

  “馬上要考試了,要打架死遠點打。”雁楠坐在椅子上說了壹句,接著拿著書又去自習教室了。

  小華也出去了,我總覺得他最近有些奇怪,臨走前只對著劉哥說了句“以後再亂來遲早廢了妳。”劉哥氣得跳了起來,可是被我按住了。

  “我這是看妳面子,否則我拆了他!”我安慰了他幾句,也覺得心煩,於是出去走了走。寢室�只剩下劉哥壹人在看書。

  我來到了寢室樓下,看著最外的那側�,始終想不通那天到底怎麽回事。

  而那時候我忽然接到電話,說醫院的父親病情有些惡化,我只往寢室打了個電話給劉哥想讓他幫我請假,但始終無人接聽,事情緊急,我只好先趕往醫院了。

  父親是高三畢業病重的,始終不見好,還好那次不是太嚴重,不過我還是在醫院守了壹夜。

  我是第二天淩晨趕回學校的,天忽然開始下雨了,而且又急又大,我沒帶雨具,只好連忙往宿舍趕,這個時候估計連喜歡大清早去草地背單詞的雁楠都得呆在房間�了。

  當我來到宿舍樓下,卻沒再上去了,因為我看見壹個白乎乎的東西吊在宿舍樓外的�壁上,位置看上去就是在我們寢室。

  猶如壹個雨天娃娃,我看清楚了,好像是個女孩,穿著壹身白色連衣裙,黑色的頭發和裙子被雨水打濕了,緊緊的粘在身體上,她是背對著我,臉朝著那�壁。壹條長長的繩子勒在她的脖子�。

  開始刮風了,她纖細瘦弱的身體就像紙做的壹樣被吹起,然後又重重的敲打在�壁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我立即打了電話給學校管理處,很快,他們把女孩的屍體放了下來。

  那女孩的臉和我上次從�壁上臨摹下來的壹模壹樣。

  而且很熟悉,我後來想起來,這好像就是那個經常來找劉哥的女生。由於天才剛蒙蒙亮,校方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騷動,連忙封鎖了消息,把女孩屍體擡走了,知道這事的人並不多,我也被告知不要隨便亂說話。

  宿舍樓的燈似乎壞了,我踩著木制的地板,腳底下咯吱咯吱的響著,回到寢室,卻劉哥不見了,小華也不見了,只有雁楠躺在床上。

  我以為他還在睡覺,所以沒去叫他,可是又忽然看見他的手上有些血跡。

  雖然只是壹丁點,但我確定那是血跡,因為它有血液特有的凝固後的痂痕。

  我轉身出去,不料雁楠卻說話了。

  “很感謝長久以來妳對我的照顧,我不喜歡欠人家的情,因為我暫時還沒有能力去還,妳壹直奇怪那小子的作業吧,其實都是我幫他做的,考試的時候我也幫著他作弊,不過他也的確很聰明,他有顆非常優秀的腦袋,有著非常優秀的腦子,壹些我需要花很多時間記的資料他壹下就記熟了,實在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麽如此不公平。不過無所謂了,我不會再為了賺他那幾個遭錢而受罪,看他的臉色了。”雁楠說完,在床上翻了個身。我沒聽明白他的話,只是知道了原來是他壹直暗中幫著劉哥寫作業。

  當我走出寢室的時候,卻看見門外壹條狹長的血跡,開始進來的時候有些急,居然沒有註意。

  我順著血跡走下去,那血跡壹直到了樓層的另外壹端。

  那�是廁所,那時候每層樓就壹個廁所,而不是像現在每個寢室都有。

  我小心的走進廁所,�面只有水滴的噠噠聲。

  劉哥歪著腦袋靠著�躺著,大大的眼睛圓睜著,仿佛很不相信似的,血跡是從他脖子處留下來的,他的喉嚨被割開了,開傷口應該是非常鋒利的刀具。

  接連出現兩個死去的學生,校方有些亂了,他們將劉哥的屍體擡走了。擡起屍體我才發現,原來劉哥的腦子也被人取走了。頭後面壹個巨大黑糊糊的洞。

  失蹤的小華也成為了警察的首選目標,因為據說有人看見小華從手術室帶走了把手術刀。而且死去的女孩居然是小華的高中同學,小華喜歡她很久了。

  我打電話給小華家�,接電話的是個小男孩,男孩叫來了小華的媽媽。

  “小華?他很久沒回家了。”小華的母親奇怪地說,我非常詫異,前幾天他不是還回去了麽,第二天還說吃了很多母親煮的菜。

  “沒有,那天他是打電話說要回來吃飯,可做好飯後卻壹直沒來,我還正想罵他幾句。”小華的母親開始絮刀起來,我安慰了她幾句,放下了電話。

  小華就這樣失蹤了,我們這間寢室壹死壹失蹤,沒有別人再敢搬進來,也好,我和雁楠喜歡清靜。雁楠怕潮,所以他就睡在了小華那張床上。我壹直對雁楠那天手上的血跡奇怪,他推說是不小心做實驗的時候割傷的,雖然我不相信,可是屍檢報告說了,劉哥死亡的時間雁楠壹直坐在自習教室�面,有上百號人為他作證。

  “妳該不是懷疑我殺了人吧?”雁楠冷笑著說,我自然是搖頭。

  我和他之間很少說話,日子也就慢慢的過著,直到劉哥死了整整壹年後,又是壹個夏季的大雨天。

  我那天睡的很迷糊,雁楠去了自習教室通宵看書,我半夜迷迷糊糊的起床卻看見床上躺著壹個人,原以為是雁楠又回來了,可是當從廁所回來,卻發現雁楠的拖鞋還在,如果他回來了,必定會換上拖鞋的,這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

  而且那床下沒有鞋。

  我沒有拉燈,因為躺在床上那人的背影像極了小華。

  “是妳麽?小華?”我大聲問道,可是沒有回音,等我走過去的時候,床上的人慢慢爬了起來,不過他沒有朝我過來,而是將身體貼在�壁上,那人的身子如同沈下水的石頭,融進了��面。我馬上拉開燈,床上空無壹人,可是我卻在�壁上看到了壹個人形的白色印記。

  那以後我也沒有再看見過小華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後來雁楠也不肯睡在那�了,他說每天睡著以後都感覺身體背面,後勁脖子處都能聽到呼吸聲,甚至還能感覺到有涼氣打在脖子上,直打冷顫。

  幾年後我們畢業了,搬離了宿舍,雁楠先走了壹步,他回了老家去做了壹名醫生,他說大學中最值得高興的是交了我這樣壹個朋友。

  我則苦笑著說,“如果是三個多好。”雁楠沈默著不說話。

  後來雁楠走了,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平日�經常上鎖的衣櫥�發現了壹個鐵盒子。

  非常輕,我搖晃了下,卻不知道是什麽。本來想去追他,可是到樓下才發現他已經坐車去火車站了。

  我打開了盒子。�面是壹個幹枯的發白的腦幹。灰白色的,如同鈣化了壹般,又像鋪了壹層石灰的大核桃仁。盒子�面好大壹股子防腐劑的味道。

  �面還有張字條,是雁楠的筆記。

  上面寫著幾個字。

  “壹直以來,我都想看看真正從頭顱�取出的人腦,當我發現了那家夥的屍體,於是拿起地上的手術刀,我把他的腦子取了出來,我想知道他這樣的人的腦子究竟和其他人有什麽不同呢?”紙條的末尾有著重重的幾個問號和感嘆號。

  我將那盒子以及紙條都燒掉了。

  “只是不知道,他們三人心中的�是否能燒得掉。”紀顏說完了,臉上更加憂郁,手指夾著的香煙留下好長壹段煙灰。

  華月風也沒有說話,只是忽然問了壹句。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安心多了,我現在睡的正好是妳說的那個宿舍呢,而且我的床鋪就是靠著最外面的那張,不過我並沒有在�壁上看見人形的痕跡,還是讓我帶妳們在學校四處看看吧。”說著,他站了起來,背過身,我看見他的手在額頭處動了壹下,似乎在擦汗。等我轉到他面前,他用手遮擋住自己的眼睛。

  “太陽還真熱啊,估計又要下大暴雨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去轉轉吧。”說著,他大步走在了前面。

  “他長的,很像小華。”紀顏把煙頭掐滅扔進了路邊的果皮箱。

  “哦?不過妳後來有沒有知道那面�到底有什麽問題?”我問紀顏。

  “不知道,只是通過父親的筆記曉得有些建築物是有靈性的,妳聽過鹽透麽,濃度高的東西會中和濃度低的東西。如果小華真的被那面�吸進去的話,�自然有了生命,它可以提前感應到幾天後女孩出事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我相信�壁不會再出現問題了。”紀顏笑了笑,看著前面華月風的背影。

  “哦?為什麽?”我問他。

  “因為那床現任主人的心�沒有�壁。”紀顏終於暢快地笑了起來,拍了拍我肩膀,大步趕上了華月風。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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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27:09

第六十六夜  戲魂
  舊時侯,或者說在現在壹些遠離都市喧囂的充滿著濃郁村土氣息的村莊�,大家還是把看戲作為壹件類似於過節性質的全民慶祝活動,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斷然是不會去請戲班的,要不是壹年壹度的廟會,或者是村子�比較富裕或者地位尊貴人家的紅白喜事。

  大部分戲班都是流動的,他們風餐露宿,有生意的時候賣力演出,無事則忙著趕路,套用壹句話就是,不再戲臺上,就是在將要去戲臺的路上。

  其實戲業,包括壹切說唱藝術,並不是按照現在分的如此詳細,而其起源也來自於上古時代巫師們為祈禱上天而跳的壹種舞蹈,當神話�的神逐漸變得人格化,歷史化,本來只能出現在嚴肅高雅的祈神活動中的戲劇也慢慢深入進尋常百姓,成為了電影電視出現以前人們的主要娛樂休閑手段。

  不過很不幸,唱戲的演員俗稱戲子,他們的地位之地下,恐怕是現在這些受人尊敬,被萬千少女少男風靡愛戴的明星所體會不到的。舊時戲業被稱為賤業,是專門侍奉人的“玩意兒”,何謂賤業,像奴隸,妓女,理發師都被歸之為壹類。《元史;選舉誌》雲:“倡優之家及患廢疾,若犯十惡奸盜之人,不需應試。”由此可見,戲劇演員所受之歧視。

  民間更是如此,視戲業之人為“下九流”,認為壹人從戲,滿族皆辱,藝人死後是不允許埋進祖墳的,俗話說“王八戲子吹鼓手,好漢不再臺上走。”可是反過來,老百姓對戲劇藝術又非常喜愛,這就造成了壹種看似非常可笑而矛盾的現象——“臺上人人愛,臺下遭人厭”。

  說了這麽多,只是想引出下面這個關於唱戲的故事罷了。

  前面說過,紀顏的家鄉是壹個較之規模很大的村莊,雖然紀家在其中最有地位,不過這村莊並不叫紀家莊,我也記不得了,姑且稱之為周莊吧。

  周莊的百姓大都忙於農活,據說這件事還是紀顏父親少年時候發生的,並且將它詳細的記錄了下來。

  “那段時間正是夏季雙搶之後,由於村�年景不錯,加上我們家老太爺——爺爺的生日。村�人決定請壹個戲班來唱壹出河南梆子戲,老年人都愛聽穆桂英掛帥,唱腔回腸有力,聽得很是帶勁。

  可是去哪�請呢,這個任務交給了村子�腿腳最快也口舌最為靈巧的周六去作了,這個人尖嘴猴腮,顴骨高聳,頭發稀疏,身材矮小,總是弓著腰,雙手互相攏著放於胸前——不要誤會,他不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只不過向來在村子�喜歡小偷小摸,總是受人白眼,不過他也有他的優點,無論三教九流的人,他總能和人家搭上話,而且討價還價甚是本事,這種活,當然交給他幹比較好,不是有那麽壹句麽,即便是張用過廢衛生紙,也會有他發揮作用的壹天,何況是個大活人。

  據說周六背著壹口青灰麻布口袋,帶著預付的訂金邁出村口的時候,天色是灰暗的。

  “等我好消息吧,戲班壹定會如期趕來的。”周六對著大家招了招手。

  幾天後的壹個夜晚,雷雨剛過,空氣彌漫著土地清晰而濃郁的味道,村頭還有幾顆大數被雷從中間劈開,所以仔細的吸吸鼻子,還能嗅見壹些木頭燒焦的味道。而最早看到戲班進來的正是我。

  壹行人排著單隊,整整齊齊,猶如根竹筷子壹樣直直的從村口插了進來。

  大概幾十人左右,最前面壹人梳著大背頭,皮膚白皙,壹手彎曲放於胸前,另外只手別在後面,穿著青色長衣馬褂,腳踏壹雙鑲底千層黑布鞋,走路非常講究,大概四十多歲左右,不過面白唇紅,壹雙眼睛顧若流星。看見人就將折起的袖口放下來,雙拳施禮。看來他就是班主了。

  “今天帶著戲班應邀來到貴寶地,如有禮數不到,還望各位相親父老多多見諒。”說著,深鞠了壹躬,接著揮揮手,身後壹個跑腿的靈活少年,穿著無袖白衣馬褂下身穿著到腳踝處的寬大青褲,提著壹箱東西走上來。

  這�要說明壹下,戲班講究除外跑江湖,唱戲之人常常生活於舞臺上的虛幻和現實中的歧視之中,多少有些心結,加上戲劇這門藝術本來源自於古代祈禱神靈的巫術舞蹈之中,所以他們非常講究規矩。

  所謂的規矩,自然在他們認為可以保他們順順當當。他們身為當時社會的底層弱勢群體,只好寄希望與鬼神的保佑。那少年拿上來的正是戲班供奉的“五仙爺”。因為戲班講究的是身體健康,嗓音圓潤透亮,喉嚨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吃飯家夥什,所以對待食物非常謹慎,唱戲之人有不食牛,馬,犬,騾,雁,鴿,鳩,的習俗。據說這樣可以不長惡性瘡癤,而所謂五仙爺,即刺猬,狐貍,蛇,黃鼠狼,老鼠五種動物。平日�禁忌直呼這五種動物名稱,壹般也不敢拿正眼看。,可見戲業眾人對其之敬畏。

  “有請白二爺入堂!保吾輩穿堂入室,諸事皆宜。”為首的那個大褂男人高聲叫到,聲音極為清脆悅耳,看來也是壹個齊活之人。這�說的白二爺就是指的是刺猬。

  果然,少年打開箱子,�面有鐵籠裝了只刺猬,戲班眾人在班主帶領下,壹齊跪倒在它面前,上好香,口中念念有詞。禮畢,這才算完。

  村長走過去和班主聊天,可是眾人之中卻唯獨不見前去找他們的周六。可能這小子貪了余錢,又去鬧市上瞎逛了,大家無暇顧及他,只道是戲班既然來了,他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明天就是紀老爺子的生日了,趁趕著晚上把戲臺子搭起來吧。”村長催促大家道。

  “不急不急。”班主微笑著擺擺手,“我們還要準備“破臺”。”

  所謂“破臺”指的是新建的戲樓,戲院,會館,廟臺等戲劇表演的舞臺,在這�首場演出的戲班舉行的祭禮。這個戲班規模不小,周莊在附近也算是大莊,這樣的討個吉利的儀式還是不可少的。

  戲業人稱臺口朝南,朝東的戲臺為“陽臺”,朝北的為“陰臺”,朝西的為“白虎臺”,俗話說,“要想發大財,最忌白虎臺。”,所以,凡是臺口朝西的“白虎臺”也必須“破臺”,然後才能演出,否則會無端找來禍事口角紛爭。

  破臺形式各有不同,有的比較簡單那僅僅在後臺�壁上掛壹紅胡須,意為代表判官,以此辟邪去災。復雜些的,要由壹名旦角扮演“女鬼”、把“女鬼”趕跑,殺壹只公雞,把雞血散在戲臺四周,然後鞭炮齊鳴,就算破臺了。破臺的時候演員不可說話,嘴�都叼壹個朱砂包,據說可以避免引鬼上身。

  不過這個戲班的破臺方式頗為與眾不同。

  除了戲班班主和那個少年之外,似乎所有人都不茍言笑,無論是身體健碩的武生,還是面貌秀麗的花旦,他們都很順從地站在班主身後。班主叫過來壹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身材修長,可是面孔蒼白,眼神黯淡,手指上有點點紅斑——可能是有些皮膚病吧,長期接觸油彩,多少有些過敏。

  “玉,妳和國民去準備壹下破臺。”班主的話雖然輕柔,卻充滿了命令和威嚴感,這個女孩機械的點點頭,然後簽著另外壹個身材高大年輕男子的手,兩人跟著村長去了準備搭戲臺的地方。而其他人,則跟隨著班主去了早已經為他們準備好的住宿之處。

  而我則好奇的跟著那兩個前去準備破臺的二人。臨行前,我發現爺爺的目光有些古怪,始終盯著那班主看,班主似乎也略有察覺,總是低頭裝作不見,實在躲避不了,則勉強地對著笑了笑,然後立即轉頭和他人說話去了。

  戲臺搭起來是很快的,村子�壯勞力很多,不消兩個時辰,臺子已經初見規模——不同表演的戲臺規格也是有要求的。我們這�自然比不上大都會梨園的正規大舞臺,但也不能讓外人迷了眼睛,小瞧了大家。所以戲臺稍微比平日�大了些許。

  長五丈有余,寬四丈,高三丈,後臺有帆布遮蓋,演員換服上妝不會被瞧見,臺子是竹子搭造的,後山竹林好竹子許多,大家前幾日已經伐了壹些來了。

  我緊緊跟在那二人身後,他們對搭臺的村民說要準備“破臺”,這個過程外人必須回避,否則輕則惹鬧鬼神,重則容易招鬼。因為戲劇大多有部分關於生死鬼神之間的戲,那時候的人迷信飾演這樣的戲劇過多會招惹它們上身,所以投胎化妝鬼神的時候都要進香叩頭,龐雜人等不得在場。大家知道規矩,就壹哄而散了。我混在在後臺的底布旁邊,因為布的顏色較深,我又穿了件黑色緞衣,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所以看來沒有被發現。

  他們問村民要了只公雞,說是辟邪用。

  可是等大家散去,我卻看見他們把公雞宰殺後不是將血潑灑在後臺或者地上,而是到提了起來,居然把嘴巴對著雞脖子出,大口喝起雞血來。

  我從未看見過人喝生雞血。喝完後,兩人又撩起袖子,割開自己的手腕,把他們自己的血灑在地上,兩人的血很稠,如同調制的肉醬壹樣。做完這些事情以後,他們收拾停當,返回了戲班。

  我站在後臺過了好久,壹直等他們走遠後才敢跑出來,接著壹口氣跑回家,因為我覺得還是把這件事告訴爺爺比較好。

  可是回到家中,卻發現爺爺已經不再家了,說是大家都已經隨大家去了戲臺處準備了,我也被堂弟拉了過去。

  夜色很快沈了下來,戲班子也開始化妝,家夥什像鑼鼓之類的已經拿出來了,只是那幾個人臉色黑乎乎的,面無表情。

  下面已經聚了很多人了,老老少少,宛如過節壹般,也到是,這�壹年到頭也沒有什麽娛樂節目,老婆孩子熱炕頭常年如此,可以聽聽戲算是非常奢侈的精神食量的享受了。

  第壹出就是當時常香玉的名段——選紅,我對豫劇研究不多,現在也是個半調子,何況那時候,不過聽起來聲聲入耳,清脆好聽,唱戲的人似乎頗得了幾分神韻,下面的無論聽懂的沒聽懂的都喊個好,聽戲麽,不就圖個熱鬧。那些孩子們稍大些的如我這樣就蹲在離開戲臺不遠的土廢�上,年紀小的只好騎在男人們的脖子上,大家都聚精會神地聽這戲,而我卻沒有心思。

  我好幾次向坐在中間八仙桌旁邊笑嘻嘻聽著戲的爺爺談及那件怪事,可是爺爺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總是用話打斷。我只好自己壹個人溜了出人群,往戲臺後面走去。

  後面甚是熱鬧,似乎剛才的戲要接近尾聲了,班主和那個少年在大聲咬喝那些演員抓緊時間換服卸妝,演員們有條不紊地進出大有帳篷的後臺換裝,只是走路動作頗為奇怪,仿佛雙腿灌了鉛壹樣,奇怪地是他們在臺上的時候卻腿腳靈便動作靈活。

  那少年似乎有些困了,用手捂著嘴巴,轉頭對班主說了句話。

  “爹,我牙疼。”話音未落,嘴巴上就挨了壹巴掌。

  “我教了妳多少次了,不許說那個字,要說柴調子!”班主和白天的樣子判若兩人,非常急躁,旁邊昏黃的燈光照射在他本來白凈的臉上,蠟黃蠟黃的,加上面龐消瘦,仿佛的了肝炎的人壹樣。少年挨了壹巴掌,不敢還嘴,只是捂著,低著頭走進帳篷,班主看了看他,嘆了口氣。

  (後來我才知道,戲班子�是不允許說和聾,啞同音的字的,壹般要用別的詞語代替,如龍叫海條子,牙叫柴調子,而且小人書也是不許看的,說是不能和那些畫�的“啞人”打交道)。

  我見班主壹直站在門口,也沒的機會進去瞧瞧,只好回到前臺,現在演的是穆桂英掛帥了。

  臺下的人已經有些亢奮了,有幾個人開始學者臺上人的腔調唱了起來,開始只是低沈著自己哼哼,後來聲音卻越來越大,有的還加上了動作,場面開始騷亂起來。好幾個人都模仿著臺上角色的唱腔行動,而且分的很均勻,男的模仿男的,女的模仿女的,還有模仿著臺上拉二胡打點鼓的,動作惟妙惟肖,仿佛臺上壹出戲,臺下也是壹出戲壹般,爺爺的眉頭皺了皺,擡頭看了看天色。

  上面的月亮很圓。今天似乎是十五,因為我依稀記得爺爺是初壹的生日。

  旁邊的人樣子似乎開始有些異常了,他們壹個個睜著凸出的眼球,張著流淌著口水的嘴巴,雙手在半空胡亂舞動,仿佛中邪得了癔癥壹樣。爺爺把桌子壹拍,喊了句不好,然後往後臺疾步跑去。我和父親以及幾位叔叔也跟了過去。

  臺上的戲還在繼續,他們仿佛根本不受臺下觀眾的影響,但是他們唱戲的聲音越來越空靈,越來越飄渺。

  後臺處班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看見爺爺跑了過來,正奇怪著。

  “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些人有問題,明明是在找替身麽!”爺爺壹下沖過去,抓起班主的領子。

  “我不知道,我只是班主,僅僅希望把每出戲都唱好而已。”班主的臉色冷的讓人發抖。

  爺爺從未生過這麽大氣。

  “我紀某人的生辰觸點黴頭沒關系,半只腳進棺材的人了,怕這些個作甚,可是妳不能把無辜的鄉親們卷進來,我和妳並不相識,若是妳與我早有舊怨,對我壹人,對我紀家來就是了,何必連累無辜!”爺爺放開她,忍著激動的情緒吼道,幾位叔叔和父親壹聽也往前逼近班主壹步,也將爺爺護了起來。

  “我壓根不認識您,我說了,是壹個小子請我們來的,戲班子來這�就是唱戲,何況我們唱的也不錯,何錯之有。”班主依然是那副調調,聽到很讓人有些生氣。

  “那周六呢?妳們來了壹天了,他哪�去了?”父親問了壹句。話音未落,班主冷笑了句。

  “壹字謂之貪罷了,他拿著訂金去賭牌,結果輸了大半,回來怕妳們責罵,於是花了低價請我們來這�,錢多有錢多的唱法,錢少麽,自然有錢少的唱法。”班主又繼續說著。

  “妳戲班子�那些根本就不是活人!”爺爺忽然來了壹句,幾位叔叔和父親都驚訝地回頭望著爺爺。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我們的戲唱的不是很好麽,他們生前也喜歡唱戲,死後我能滿足他們心願,順便賺點小錢而已。”班主說地很輕松。

  “胡扯!妳自己去前臺看看!”爺爺把他拉了過去。班主來到前臺看見這種光景也嚇了壹跳。

  “怎,怎麽會這樣。”他馬上走到臺下,高聲喊道“都停下,別唱了!”可是臺上的人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了,依舊繼續唱著,點鼓打著,而且節奏越來越快,臺下的人也越來越瘋狂。

  “這出戲壹結束,他們也就找好替身了。”爺爺嘆氣道。

  我當時也從後面走過來,指著班主說:“爺爺我看見他叫那兩人去破臺,可是卻是喝了公雞血,又把自己的血撒在地上。”

  “我也沒有辦法,他們的血早已經僵固,喝下公雞血可以催動血脈流動,否則就身體僵硬,動不了了,把血灑在後臺,是怕他們壹下會失控。”班主無奈地說。

  “可是他們已經失控了,這出戲不能停,壹旦唱完,這些人就都會失心瘋了。沒了魂魄,比死更難受。”爺爺非常痛心地說。

  班主則低頭不語。

  “我並非想要害人,實在有說不出的苦衷。”他似乎很是懊惱,居然抱著頭坐在地上哭起來,那個少年忽然走了出來,走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袖,班主將少年壹把抱住,放聲痛苦。

  “現在還有個辦法,只要把他們困住,還能抱住大家。”爺爺的聲音堅定了許多,立即開始吩咐人手。

  他叫幾位叔叔去了村口趕緊看下壹些尚未被大雨澆濕而又被雷電劈開的樹,而父親則被吩咐讓在場所有未滿壹輪的小孩全部抱走。

  “幼童壽不到十二,易被遊魂附體。”這是後來父親告訴我的,不過當時我已經剛過了十二,所以被父親趕到壹邊。

  沒過多久,幾位叔叔抱來了壹大捆木頭,各種形狀的都有。我好奇地問爺爺這有什麽用。

  “這個喚作雷擊木,上天雷電所劈開,鬼魂深懼之。”爺爺壹邊收攏木頭,將後臺整個圍成壹圈,總共八個角,按照八卦圖形,把木頭擺放好。

  臺上的戲已經進入高潮了,扮演穆桂英的演員聲音高亢,眼看著就要結束了。

  爺爺排開眾人,肚子走到臺下,對著臺上的唱戲人大吼壹句。

  “人也好,鬼也罷,不可貽害世間無辜之人,聽老頭壹句勸,都散了吧。”不過上面的戲還在唱著,而且很快要結束了。爺爺等了片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他長嘆壹口氣,接著居然掏出壹把匕首,割開自己左手手腕壹個口子,鮮血立即流了出來,幾位叔叔和父親見後大驚,想去阻止,但卻被爺爺揮手攔住。

  “我已是行將就木的人了,不過我的話妳們還是要聽的。”說完背對著大家,將匕首拋下,從後臺走上前去,居然站在了戲人之中。

  這幫人依舊沒有理會,還是在那�自顧自的唱著,爺爺,大步走上前去,血隨著他的步伐在戲臺上滴落開來。他壹把抓住扮演穆桂英演員的手,兩人居然對唱了起來。可惜我對戲劇天生沒有興趣,具體唱些什麽,我也沒有聽清楚,只知道到後來爺爺的血越流越多,叔叔們和父親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不過奇怪的是本來應該快結束的戲居然壹直唱了下來。

  最後爺爺從臺上下來了。非常的虛弱,臉色慘白,但臺下原本跟著壹起唱啊跳的人居然回復了平靜,只不過都昏過去了。爺爺說了句照顧好他們,接著也不省人事了。大家立即幫爺爺止住血,然後七手八腳擡回家去了。

  那壹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只記得後來那臺戲壹直唱著,臺上的演員顯的非常興奮,仿佛不知道疲倦壹般,他們的聲音越唱越高昂,戲文越唱月快。最後我受不了了,眼睛開始犯困,大家都散了,臨走前,看見班主淚流滿面,跪在臺前痛哭。

  他們唱戲地聲音響徹動天,壹直延續到第二天的第壹聲雞叫才結束。

  早上起來,只剩下空蕩蕩的戲臺,他們都不見了,似乎從未來過壹樣,村民們也將昨晚的事情忘的壹塌糊塗。

  不過有壹個人回來了,他就是周六。

  周六壹臉的恐懼之色,如同受了很大刺激壹樣,跌跌撞撞的跑進我家�,口中高喊著:“紀老太爺救我,紀老太爺救我。”

  當時爺爺已經稍微好些了,不過依然只能躺在床上,進食少量的紅糖水雞蛋,叔叔們看見周六來了,氣不打壹處來,紛紛要上前揍他。

  “妳到底請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父親壹把揪住他的衣領,周六哭喪著臉,掄起自己的胳膊往自己臉頰上拼命的扇起來,直扇的雙臉紅腫高聳,仿佛兩邊各貼了塊豬膘肉,帶著紅紅的半透明色。

  爺爺終於說了句算了,他才停下手來。

  “我是真不知道,那天我拿了錢去了集市,壹下沒管住自己的爪子,居然將定金輸了大半,正在煩惱時,本來想回來認錯,結果在村口幾十�的荒外處地方遇見了那個戲班。

  當時我就覺得非常奇怪,因為天氣熱的很,而他們除了那個班主和少年,全身裹的緊緊的,臉頭上都帶著鬥笠和黑色面紗,特別是走起路來,小腿挺直挺直的,灌了鉛壹樣。而且走起來非常整齊,跟著前面的班主。

  不過我看見他們背著箱子,還有壹些唱戲的家夥,於是上前問了問,沒想到那班主壹聽可以唱戲,居然說分文不收,並邀好壹起上路,讓我帶他們回村子。

  我壹聽有這等好事,就沒有用我的狗腦子多想想有什麽不妥,就壹口答應,並且帶著他們往村口走。

  走到黃昏的時候,天忽然開始下起大雨,雷電交加,那班主好像非常畏懼,連忙說讓找個地方避雨,等雨停再走,於是我帶著他們去了離村口不遠的破廟。

  進破廟的時候雨已經下了起來,我跟在最後面,本來要進去,正好壹陣閃電,接著是壹個大雷,震的我耳朵都快聾了,可是等我轉頭,忽然其中壹個人扯下鬥笠,居然朝我撲了過來。

  我借著外面閃電的光,看見那人的臉幹癟如同腌制的腌菜壹樣,土黃色的,而且面目猙獰,眼睛直直的凸了出來。伸出細長的雙手朝我脖子處掐過來,我嚇壞了,沒命地跑,後面班主壹直在喊我:“莫要跑,不打緊,不打緊。”

  那晚上我怕他們追上我,壹直沿著山路亂跑,直到雨停日頭出來了,才敢停下來,接著倒在地上壹下就累地睡著了,這不我壹醒過來就回村子了,那個戲班在這�沒出什麽事吧?”周六畏懼地小心試探問道,結果自然得到的是眾人的唾罵。

  “那個班主,不是普通的班主,其實是個趕屍人罷了,我最近聽說有個戲班在趕戲的時候需要渡河,但卻因為被眾人看不起租不到大船,那些人,向來不與戲子同船同車,以為是折了自己身份,汙了船客的名節。所以班主只好帶著他們坐了條破舊小船,幾十個人擁擠在船上,那還了得,果然到河心,遇見天氣變壞,掌船的馬上棄船跑了,剩下的人全部活活淹死在河�,只有班主水性不錯,可是拼了性命,也只是救起了他兒子。

  據說後來那河每到晚上過去就能聽見河下鼓鑼齊鳴,戲聲大作,以至於沒人敢過河了,班主雇了人,將所有的屍體和家夥都撈了上來,說是要把眾人帶回各自家鄉好好埋葬。”爺爺說到這�,開始氣喘,休息了下,接著說道“我認為班主是怕眾人魂魄不散,想唱完最後壹出戲才肯罷休,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吧,至於事情演變到那個地步,也不是他想看見的,所幸最後沒有出事,否則,我這個生辰過的可就罪過大了。”

  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不過由於爺爺失血過多,本來硬朗的身體壹年不如壹年,沒過多久就去世了,至於那班主是如何趕屍的,爺爺卻只字未曾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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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27:35

第六十七夜  嬰牙

  被丟棄的,就是垃圾。聽上去倒是個極為簡單易懂的道理。

  雖然然每壹個垃圾也曾經是壹個有用處的東西,不過當失去作用時當然要扔進垃圾箱。

  在我的旁邊就是壹個垃圾箱,準確的說應該是個果皮箱,很破舊了,綠色的油漆外科幾乎脫落光了,“愛護衛生”四個字也只能看見後面三個了,那個愛字完全磨光了。

  垃圾箱的入口出還粘著壹塊香蕉皮,還有些幹涸發黃的痰跡,稍微靠近壹些妳幾乎可以嗅到陣陣帶著濃重刺鼻的酸梅味,和腐爛的水果味道。不知道這個城市創衛是如何拿到的,這種垃圾箱,也難怪路人在扔的時候喜歡表演投籃技巧,畢竟如果扔東西的時候手如果碰到的話,會惡心很久。

  至於做報紙壹不小心忙到入夜,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看看手表早已經快八點了,早已經厭倦了回家吃方便面的我決定買幾個蛋糕隨便打發下自己。城市開始遠離白天的喧囂,猶如壹個少女,換下了布滿灰塵的外套,穿上了黑色的絲綢睡衣,安靜地睡著了。

  路邊就有壹家叫金冠蛋糕的小店,�面的售貨員打著哈欠的百無聊賴的看著電視,新聞�似乎在報道最近越來越多的棄嬰事件。我則走過去問她要了幾個蛋糕。

  咬著蛋糕,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是在是太難吃還是不習慣吃這個,我把剩下的半個蛋糕扔進了路邊的壹個垃圾桶。誰知道高中那點投籃技巧忘光了,手生的厲害,蛋糕落在了垃圾箱外面。路邊有很多還未打烊的小店。大人們都顧著生意,正好壹個小姑娘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站在店門外,估計是老板的女兒或者是她的父母正在�面購物,小女孩手�拿著跟棒棒糖,好奇地望著我。我心想老自己大壹個人了,總要為下壹代起個表率作用,對著她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走過去撿起蛋糕扔進去,動作做的極為誇張,就像是表演情景啞劇壹樣。

  靠著旁邊的路燈,垃圾桶閃著綠光,黑洞洞的扔口像壹張大嘴壹樣。

  剛想轉身離開,卻發覺自己的衣服好像被人拉了壹下。

  回頭壹看,壹個人也沒有。我看了看路邊的那個小女孩,她的眼睛�也充滿了不解,歪著腦袋望著我。

  “大概是錯覺吧,可能衣服勾住了什麽東西。”我暗自滴咕了壹下,手在衣角摸了摸,可是沒有什麽所謂的線頭之類的。我剛想轉身,但這次確確實實感覺到了,我的衣服被拉扯了壹下。

  我沒有轉頭。

  因為我看見旁邊的小女孩驚恐的用手指著我,她的嘴巴開始慢慢變成個O形,接著哇的哭了出來。

  “媽媽!垃圾桶長出手來了!”小女孩已經把棒棒糖扔掉了,兩只胖乎乎的小手揉著眼睛,朝店�走去。

  我回頭壹看,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手。蹲下身子,忍著垃圾桶撒發的臭味,我望�面晃了壹眼。

  黑乎乎的,什麽也沒看看見啊。

  可是我聽見壹陣咀嚼聲,速度很快。我小的時候養過蠶。聽大人們說,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把蠶和桑葉放進小紙盒,就是那種以前用來裝打針需要的藥品的小盒子,將耳朵貼在盒面上,妳可以聽見蠶咬食桑葉的聲音,有點像鋸子在木頭上來回拉,又有點像咬著蠶豆,很脆,很急。

  現在聽到的聲音,就是如此。直覺告訴我,垃圾桶�面有東西。我拿出手機,打開燈,把垃圾桶蓋子緩緩地打開,當手機的燈光即將照進去的時候,壹個看上去體型比狗稍微大壹點的東西呼的壹聲從�面竄出來,嚇了我壹跳。它用四肢在地面快速地奔跑著,迅速穿過了馬路,消失在夜色�面。

  我想去追,不了卻被小女孩的母親拉住了,她硬要說我搶她女兒的棒棒糖吃。可是小女孩卻壹再強調垃圾桶�伸出了壹只手。壹下子亂成壹團,好說歹說,我又幫她買了新的棒棒糖小女孩才破涕為笑,和她的母親離開了。

  第二天午休,當我把這件事情告知紀顏的時候,他也非常奇怪。

  “從垃圾桶伸出來的手?”他無比詫異的重復著我說過的話,看來這件事連他也未曾聽過,的確是非常古怪的事情。

  “不過我也沒有親眼看到,只是那個小女孩是這樣喊的。”我實話實說。

  “孩子的眼睛往往比大人更敏銳,更真實。”紀顏很相信地說了句,無可否認,人的年紀越大,看東西往往越虛假。話雖不錯,不過這件事卻解決不了,全市的像昨天那樣的果皮箱和垃圾桶最少有上千個,總不可能壹個壹個去查吧。我原以為事情會不了了之,可是很快,居然陸續有人反應在夜晚被垃圾桶內伸出的手嚇到的事情。

  紀顏饒有興致的把所有出事的地點標記到市區地圖上,然後高興地拿給我看。

  我看著滿地圖的紅叉,不知道他想告訴我什麽。

  “沒註意麽,這個家夥只出現在飲食街或者餐館附近。因為那�丟棄的食物很多。”果然,經他這麽壹說,倒是的確如此。難道說只是壹只被遺棄的饑腸轆轆的小動物罷了?可是問題是那個女孩明明看見伸出來的是只手。

  不過就算知道這個家夥的目的,我們也不可能老是蹲守在那�等吧,何況我們也沒有這個義務,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紀顏這家夥壹樣總是有空閑的時間來研究這個。

  當然,這句話我從來沒對他說過。

  天空上壓下來的雲如同剛剛抹過臟桌子的黑抹布,斷斷絮絮的,而且還沒有擰幹。混合著汽油的水漬在冰冷的陽光下折射著絢麗扭曲著的而讓人發膩的彩光。街道上的行人拿緊了自己手中的黑色皮包,低著頭,默默地急行在還沒完全風幹的地磚上,如同忙著準備過冬食物的螞蟻。若不是從步行街兩邊堆滿著虛假偽善笑容的商家們招呼著帶著孩子的家長進去消費的話,我還真沒發現今天是六壹兒童節。

  孩子的節日麽?或許已經離我太遠了,幾乎是記憶深處的東西了,我兒時的六壹留給我的只有是那狹窄潮濕悶熱的低矮土房,和頻繁的搬家換房,或者抱著廉價的已經破舊的泛白玩具呆在壹大堆吐著黴味的家具面前無聊地看著父母與刻薄的房東對幾塊錢差價的房租爭吵不休。

  我向來認為這種節日還是多壹些的好,國人們喜歡用節日約束自己,例如學雷鋒日就應該做好事,植樹節就應該多栽樹,母親父親節就回家吃躺飯,當然,平日�本該作為陪雙親吃飯的獎勵所得的錢就不要了,兒女們會爽快地當作孝順之用,不知道又有沒有吃飯日,是否幹脆就在那天才吃飯,其余的日子都喝粥,這樣省下來的錢能幹多少事啊,國民生產總值肯定翻番,不過苦了種糧食的農民伯伯,不過也沒什麽,大力推廣種榴蓮啊,種仙人掌啊,管他土地適合不適合,人家明星都種了,妳種不得?

  為了寫部分關於兒童節的報道,我和紀顏漫無目的地走著。他說順便看看,說不定可以遇見那個喜歡躲在垃圾箱的家夥。

  我看見許多的年輕父母,摟著抱著牽著那些興高采烈的孩子們,整個街道充滿了童趣,我仿佛來到了童話世界�的小兒國,不過這些孩子在若幹年以後也會長大,沒有那個人可以不長大,問題是長大以後的他們心底�是否還殘留著孩提時代的壹點童真。

  接近黃昏的時候,忽然下起了暴雨,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幾十年的我早已經習慣了,連忙拉著紀顏跑進了附近商家的塑料棚下避雨。

  “需要買什麽東西麽?”老板手�提著壹把傘笑容可掬地問我。

  “不了,借貴寶地躲下雨。”我罷了擺手,老板馬上轉身,進店�去了,把傘立在了�面�角。

  外面的行人少了很多,可是我卻看見壹位身材瘦削,披著藍色外套�面裹著長裙的女人居然抱著壹個繈褓在暴雨�行走,她的頭發和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從遠處看去就像壹根熄滅的火柴。每每路過果皮箱,她都非常在乎地朝�面望望。她木納地壹步步走在街道上,不在乎路人奇怪的眼神,壹邊走,壹邊嚎哭著,在空曠響徹著雨水擊打地面的聲音�顯的非常揪心。

  “哪�有這樣的母親呢?她懷�抱著的該不是她的孩子吧?”紀顏皺著眉頭說了句,而且壹邊說壹邊沖進店�。

  “老板,傘借我用下。”說完,便抄起�角的傘沖了出去。

  “妳這人怎麽這樣,這是新傘,沒過水,壞了妳要賠錢!”老板氣急敗壞地從�面沖出來,我笑著攔住了他。

  “借用壹下,如果妳實在覺得虧了就當我們買下了,反正回去也要用,這雨又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完。”

  壹聽買下來,他不再說話,哼了壹聲,接著從我這�拿過錢,都都囔囔地走進去了。

  在看紀顏,他已經把那個女人拉過來了。

  走到近處看,她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雖然面黃肌瘦,臉頰的肉仿佛被刀剔除過壹樣,但五官還算清秀,只是眼睛�看不到多少光芒,幾乎沒有多少黑色。

  是失去希望的人麽,眼睛無光的只有兩種人,瞎子和絕望者。

  她似乎對我們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死死地抱著那繈褓。

  “松開手吧,�面是妳的孩子?這樣還不把孩子淋壞了?”我走過去,想去結果來。可是她仿佛受了很大刺激壹樣,抱的更加緊了。我和紀顏沒有辦法,否則人家還以為我們兩個以為不再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以強搶良家嬰兒。不過那女人忽然眼睛壹翻,暈了過去。

  她的身體很弱,大概經不住這樣的暴雨吹打。紀顏連忙摟住她,在為她掐住人中。我則拿起了她始終抱著的繈褓。

  是嬰兒?可是我沒有聽到壹聲啼哭啊。

  好奇地打開繈褓壹看,�面居然是壹個塑料娃娃而已,難怪呢,的確沒有那個正常的母親會抱著孩子在暴雨中行走。

  紀顏也略有驚訝,不過那女人醒了之後卻又換了副臉孔。

  “看來我又發病了。實在對不起。”她顯的有些冷瑟,不過卻很有禮貌,舉止也和剛才不壹樣了,看來應該受過很好的教育。

  由於雨水把她全身打濕了,為了避免著了風寒,紀顏建議趕快送她回家。

  “妳的家在哪�?”我問她。

  “家?那個地方姑且稱之為家吧。”她很失望地抱著身體,低垂著頭說。

  天色不早,我決定和紀顏先送她回家。

  出乎我們的意料,這個女人的家居然如此的奢華,在位於市中心的黃金地段能有這麽大的房子應該花了不少錢。

  “每次犯病,我都會抱著這個娃娃四處亂走,給妳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進入屋子,�面的裝修更加華麗,全大理石鋪設,只是幾乎所有的家具都是鐵制的,包括椅子和桌子,還有茶杯,看來這女人不喜歡木頭麽?女人在壹個傭人的攙扶下進去洗澡換衣,而讓我和紀顏在客廳�等待,壹刻鐘後,她出來了,換上了壹套鑲嵌著金絲花紋的灰色綢緞睡衣,原本亂糟糟的頭發也整齊地梳理在腦後,而經過熱水的沖洗,臉上也恢復了幾絲紅潤,和在雨中根本是判若兩人。

  “既然您沒事了,我想我們也該走了。”我準備起身,而紀顏卻沒有動,他直直地望著那個女人。

  “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麽妳會抱著那個塑料娃娃麽?如果方便的話。”紀顏緩緩地說,女人沒有任何表情,薄而蒼白如紙張般的嘴唇動了動。

  “因為我思念我的孩子。”我坐了下來,心想可能她的孩子丟失了吧,在這種節日看見別人都帶著孩子享受天倫之樂,的確容易產生心病。

  “不,與其說是我弄丟了我的孩子,倒不如說是我拋棄了他更為恰當。”女人始終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冷酷的如同冰雕壹樣,在她那高雅尊貴的臉龐上看不到本來該有的溫柔。聽完她的話,我和紀顏都有些吃驚。

  “妳們也該看到了吧,這房子,這富足的生活,以及我現在社會的地位,其實得到這些都是有代價的。

  十年前,我還只是個剛剛畢業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大學生,我原以為自己是優秀的,出眾的,我不知道運氣是什麽,因為我自己就是好運的代名詞,從小到大,伴隨我長大的是贊揚和羨慕。可是當我真正融入這個現實的時候,發現我原來的想法是如此的幼稚可笑,比我厲害,比我能力強的人比比皆是,巨大的落差讓我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

  而那個時候我遇見我現在的先生,壹位大我十六歲的臺灣男人。或許妳們會看不起我,這也沒什麽,我也不會自欺欺人的到處說我和他是因為互相愛慕而結合在壹起,根本不是為了錢。從小父母的教育讓我非常直爽,的確,我嫁給他就是因為他富有,這有錯麽?人生活在世界上總該有個目的,我只想過的舒適些,因為我已經過於習慣生活在別人羨慕或者說嫉妒的眼光�,我無法忍受自己受輕視。

  當然,我也不是完全看重他的財產,總的來說他還是十分愛我的,婚姻就是這樣,要不找壹個妳愛的人,要不找壹個愛妳的人。結果我發現這個世上沒有我愛的人,那我只好找壹個全心全意愛我的人了。

  可是我錯了,我丈夫的母親是壹位相當註意禁忌的人。而我的孩子,則犯了他們家族所謂的大忌。”女人十分平靜地敘述著,如同在講他人的故事,可是說到這�,語速居然變快了,鼻孔也因為呼吸的加快而張大。

  “禁忌?”紀顏奇怪地說了句。

  “是的,而且是很嚴厲,無法妥協的。那孩子生下來,嘴�就長滿了牙齒。”女人痛苦地閉上了嚴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好半天沒有在說話,反倒是紀顏說了起來。

  “嬰孩若誕之懷牙,必勀父母?”紀顏說。女人點了點頭。

  “這不過是詫言罷了,怎麽還會有人當真?”紀顏無奈地說。

  “可是,那孩子的牙齒,猶如鋸齒壹般,長滿了整個嘴巴,妳見過正常的人會長那種牙齒麽?”女人睜開眼睛,反問我們。

  “我丈夫祖籍江浙壹代,雖然公公去了臺灣,但家中風俗壹直不變,新生兒是在周天前是不可以喝母親的奶水的,而是要向他人或者鄰居“乞奶”,又叫“開喉奶”,生的是男孩,就像生女孩的人家討奶,反過來也壹樣,意喻為孩子討個好姻緣。

  可是這個孩子,生下來就長滿牙齒,誰敢為他餵奶?孩子餓的大哭,我忍著疼為他哺乳,結果被婆婆發現,她高喊著說這孩子是妖孽,並警告我,如果不把孩子處理掉,就要丈夫同我離婚,當然,那孩子他們也不會管。而且我也別想要走壹分錢。

  而這個決定,我的丈夫也默認了。

  於是我面臨著壹個選擇,要麽我孤身壹人養大這個孩子,要麽我就拋棄他,繼續我壹如往前的富足生活。”外面的暴風雨下的更加劇烈了,女人再次停了下來,望著窗外的暴雨出神。

  “那天也是六壹,也是這麽大的暴雨,我做出了個至今悔恨的決定,我將那孩子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讓我吃驚的是,他沒有哭泣,也沒有嚎叫,而是瞪著眼睛看著我,拳頭握的緊緊的。我感到了壹絲恐懼,倒退著離開了那�,那以後我就落下了病根,每次出現暴雨,我就會陷入瘋癲的狀態,我的丈夫也開始厭倦我了,為我在這�置辦了壹處房子,就不再理會我了。”她的神情很漠然,我無法評價或者指責她的選擇,更不能去說她是自私的,因為我沒有經歷過這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同他壹樣,所以我沒有資格以衛道士的口語去說她。

  “妳很自私。”紀顏說了四個字。那女人聽後卻自嘲地笑了笑。

  “的確,妳說的沒錯,但是我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了,到頭來我失去了丈夫,也沒了兒子,壹個人空守在這大屋�。”

  “但是,我經常有種預感那孩子還活著,所以我最近時常會去找他,希望可以補償我對他的過錯。”女人說到這�,終於忍不住了,那冷酷和高貴在對孩子的思念面前軟弱的不堪壹擊,她捂著臉痛苦的哭泣起來。

  “夫人,請不用難過,我們壹定會把他找回來的。”紀顏忽然開口說道。

  我吃驚地望著紀顏,這麽大的城市,到哪�去找啊。可是紀顏的樣子不是開玩笑,他也從不開玩笑。

  “那,那正是太感謝妳們了,如果妳們幫我找到他,無論付多少錢我都願意。”那女人放下手,壹臉喜悅地望著我們。

  “不用了,妳還是多留著些和妳孩子生活吧。”紀顏謝絕了,並且和我壹起離開了那�。

  路上雨已經停了,我忍不住問他,是否真的能找到。

  “妳難道也認為壹個嬰兒在垃圾堆�真的可以生存下來?”紀顏反問我。

  “難道妳只是安慰那個女人壹下麽?”我問道。

  “不,我覺得現在應該去找那個垃圾箱�的怪物。另外妳去查查那個女人的背景啊。”我還以為他是壹時激動就答應了。

  我和紀顏分開了,他去準備陷阱來抓那個喜歡呆在垃圾箱的怪物,而我則去查了查那個貴婦人的背景。

  結果和她告訴我們的差不多,她的丈夫的確是個臺灣富商,不過據說最近正在重病著,而且情況很不樂觀,大概是怕丈夫走後自己孤獨終老吧,所以想把自己孩子找回來。

  而紀顏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壹切,只等著那只怪物落網了。

  等待的時間總是覺得漫長,紀顏說他在各個怪物曾經出現的垃圾桶�都投放了沾有他血液的食物。

  “只要他吃下去,我就可以找到他。他不去碰的食物十二小時後就會沒有效力,而如果吞下肚子,血液的力量可以維持的更長壹些。”紀顏自信地說,接下來則是耐心地等待十二小時。

  果然,紀顏感覺到了。

  我跟著紀顏來到了壹家小飲食店的後門,那�堆放著大量還未刷洗的碗筷,我打賭任何人看過之後都會對這�的食物失去信心了。而且很快,我們在附近找到了壹個垃圾桶。

  壹個長方形的,頂蓋則是弧形可以掀頂的鐵質垃圾桶。

  “就在�面。”紀顏肯定地說,“不過聽妳說他跑地很快,我帶來絲網,這是鄉下用來捕狼的,應該用得著。”我聽從了他的話,兩人將絲網蓋住了垃圾桶的上面,接著掀開了垃圾桶。

  壹個黑影很迅速的跳了出來,不過這次他則撞在了絲網上。

  捉到了。

  紀顏趕緊把網束緊,將怪物帶回了家中。

  我們好不容易把他拖了回來——壹路上他都在拼命掙紮著,打開燈,我才看見他的全貌。

  和普通的小男孩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只是身體很臟,而且手臂很細,但大腿卻非常發達,這恐怕也是他用四肢高速奔跑的原因。

  他的眼睛很漂亮,但卻帶著不解恐懼和憤怒,就像是被打擾了好夢的孩子壹樣。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腦袋。

  如果不是有絲網,恐怕我的手就沒有了。

  幾乎是壹剎那,我看見他的嘴巴猛的張開朝我手咬過去,我下意識的避開了,牙齒咬在絲網上,斷了好幾根繩索。

  “狼都無法咬斷的網居然被輕易拉開了。”紀顏嘆了口氣,只好找來壹個鐵籠子暫時把它關起來,籠子�的他顯的非常安靜,只是盯著我們。

  “他到底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啊。”我不解地問。

  “不,大部分嬰兒恐怕都會在丟棄不久後死去——如果沒有好心人人樣的話,可是他不壹樣。帶著嬰牙出生的人,他們的生命力和適應能力完全超過了普通人,怎麽說呢,或許某些惡劣的環境壹個物種需要很多年才能進化到去適應,而他只需要幾年,甚至幾個月就可以了。他猶如蟑螂壹般的生命力居然靠著吃垃圾箱�的食物活了下來,而且養成了動物的本能。

  這種東西叫竜,舊時侯,壹些部落對嬰兒的降生有很多規矩,比如六指的嬰兒,甚至雙胞胎或者多胞胎都被視為不吉利不詳,生出這些孩子的家庭會被視為賤民,孩子會被處死,如果是雙胞胎則由孩子的父母選擇壹位留下來,另外壹個就拋棄到荒野餵狼,而且整個部落都要“竜”多日,可能是壹種祭祀,後來泛指不詳的嬰兒叫竜。”紀顏望著那孩子,慢慢地說著。

  “我曾經也是竜。”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卻發現籠子�的那個孩子正趴在地上與紀顏對視著。

  “妳說什麽?”我問紀顏,他則搖頭,不再說話了,我清楚紀顏的個性,如果第壹遍問不出來的事情,再問下去也是多余。

  “早點睡吧,明天我們把他交給那個女人,應該可以沒事了。”紀顏打著哈欠,走進了臥房,我見外面天色很晚,於是幹脆也住在這�壹宿。

  只不過夜�總是睡不著。

  因為我聽見了壹宿的磨牙的聲音,和金屬的撞擊聲,我覺得好笑,任憑妳牙齒在厲害,那籠子可是鐵做的。

  果然,早上醒來,那家夥很疲倦地躺在�面,嘴角還趟著鮮血。

  我們來到了那棟豪宅,接待我們的是先前看過的傭人,我將籠子遞給她,她看了看,小心地避開了那孩子的嘴,把籠子幫我們提到了客廳,而且我們再次見到了那位婦人。

  和幾天前不同,她的氣色似乎更好了,聽說我們為她找回了兒子,非常高興,可是等她看見籠子,又嚇了壹跳。

  “這是我兒子?”她往後退著,指著籠子說。

  “那當然,難道您認為能在垃圾桶�生活了十年多的人還會是衣冠楚楚,懂禮識節的人麽。”我又些不滿地說。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看看他的嘴巴。”那婦人說。紀顏蹲下去,找來壹塊面包,扔進了籠子。

  那孩子張開嘴巴大口的吞吃起來,他的牙齒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區別啊,只是略臟壹些。

  “這不是我兒子。”婦人失望地說,“他的牙齒是那種類似鯊魚壹樣的連著的鋸齒,不是這種人的牙齒。不過還是很感謝妳們,雖然他不是我兒子,我還是會好好照顧他,讓他能重新變成人。”說完,他朝我們鞠了壹躬。

  我和紀顏向她告辭,走出了那房子。

  “我總覺得那有些不對。”紀顏低聲說。我則反問他哪�不對了。

  “如果這孩子在垃圾堆�生活了十年,為什麽我們現在才發現他啊,不可能十年中他從來沒被人發現過,妳在這�生活了這麽久,有聽說過麽。”

  我當然搖頭。

  “還有,那傭人從妳手中接過籠子,卻沒有任何壹點的驚訝表情,另外房間�的那些鐵制的家具,太古怪了。”紀顏說的的確很有道理,不過我實在不明白是為什麽。

  “對了,那個臺灣富商還有別的子女麽?”紀顏忽然問道。

  “沒有,他只剩下壹個八十多歲的老母親,而且似乎他如果死了,所有的錢都回歸他母親,如果老太太再去世,那遺產都會歸為政府和慈善機構。”我如實說。

  紀顏皺了皺眉頭。

  “我覺得我們可能被利用了。”紀顏嘆氣道,他望了望那棟豪華的房子。

  “算了,這些家事也不是我們管的了的。走吧。”紀顏拍了拍我肩膀。

  壹個月後,我接到了壹則消息,因為我始終註意著那個婦人和她重病的丈夫,而現在,她丈夫已經去世,而遺產的絕大多數落到了老太太手�,後來據說這位婦人帶著壹個孩子去了臺灣,並告知說這是她丈夫僅存的兒子,老太太自然很高興,在做過了檢查後,證明了的確是她兒子的骨血,所以把那孩子留在了身邊,並且再次承認了這個兒媳婦的身份,原來以前的矛盾來自於這個女人好賭成性,而且遺失了自己的孩子,而並非是因為什麽生下來帶有嬰牙的不祥之子。

  可是沒過多久,老人被發現死在了家中,喉嚨都被咬斷了,仿佛是什麽野獸幹的,那唯壹的孫子也不見了。所有的錢,全部變成了那婦人的財產。

  我把這事告訴了紀顏,他嗯了壹聲。

  “其實我覺得那婦人可能早就找回了自己曾經丟失的孩子,再養育了段時間後發現無法把他變成正常人,所以又再度拋棄了吧,那孩子也就逐漸養成了在垃圾箱�尋找食物的習慣,大概最近她發現被她拋棄的兒子又有了利用的價值,才在那天演了出戲,想讓我們再次把他找回來。

  具備野性的孩子果然如她所願將那老人咬死了,所以自然所有的錢都歸她了。至於如何使那孩子咬死自己的奶奶,或許早就是那女人的訓練課程之壹吧,即便是獅豹壹類的野獸,也是會被人類輕易的埋下暗示而產生條件反射的。”

  原來如此。

  不過我覺得很不舒服,被人利用自然不是什麽讓人值得驕傲的事情,我決定再去她家壹次,和那女人好好說道壹下,紀顏沒有阻止我。

  來到她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我忽然看見壹道影子飛快的跳進了客廳開著的窗戶,我叫來了傭人,她認得我,並開了門,說太太在客廳。

  我信步走進去,沒到客廳卻聞見好大壹股血腥味。

  打開門,卻看見那個孩子伏在地上,死死的咬住那女人的喉嚨,看樣子似乎沒救了,眼睛已經泛白,手腳無力的耷拉下來。

  那孩子,不,還是叫他竜吧,似乎知道我來了,朝我大張著沾滿了鮮血的嘴巴,發出了嗚嗚的悲鳴。

  那壹刻,我借著不多的外面透過來的最後壹絲光線,清楚地看見,在他那如普通人牙齒的後面還長著壹層牙齒。

  密密麻麻,如鋸齒壹樣的嬰牙,閃著銀色的光。

  當外面完全接近黑暗,他敏捷地跳了出去,馬上消失在夜色之中。

  或許有壹天,我還能在垃圾箱邊遇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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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34:21

第六十八夜  冥婚

  冥婚,又叫陰婚,冥婚是為死了的人找配偶。有的少男少女在定婚後,未等迎娶過門就因故雙亡。那時,老人們認為,如果不替他(她)們完婚,他(她)們的鬼魂就會作怪,使家宅不安。因此,壹定要為他(她)們舉行壹個冥婚儀式,最後將他(她)們埋在壹起,成為夫妻,並骨合葬。也免得男、女兩家的塋地�出現孤墳。還有的少男、少女還沒定婚就天折了。老人們出於疼愛、想念兒女的心情,認為生前沒能為他(她)們擇偶,死後也要為他(她)們完婚,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其實,這是人的感情寄托所至。另外,舊時人們普遍迷信於所謂墳地“風水”,以為出現壹座孤墳,會影響家宅後代的昌盛。當時有些“風水家”(古稱“堪輿”)為了多掙幾個錢,也多竭力慫恿搞這種冥婚。冥婚多出現在貴族或富戶,貧寒之家決不搞這種活動。宋代,冥婚最為盛行。據康譽之《昨夢錄》記載,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說親,然後進行占卦,蔔中得到允婚後,就各替鬼魂做冥衣,舉行合婚祭,將男、女並骨合葬。

  當然,也有活人同死人結婚的,按理是相當的晦氣,但事情發生,總是有其壹定的道理。

  “冥婚麽?當然有,起碼我就經歷過。”紀顏從壹堆書中擡起腦袋,他今天叫我來幫他清理舊書,天氣不錯,壹些書應該拿出去曬曬,免得發黴或是被蟲蛀就可惜了。另外,壹些壓著箱底的書籍也翻了出來,壹並曬曬。

  “為什麽壹定要今天才曬曬這些書和衣物呢?”我問他

  他說了句等等,接著就從壹大堆書�面翻找著,終於,他找出壹個紅色外殼,那種上世紀八十年類似於主席語錄的筆記本,大概壹個半巴掌大小,紀顏吹掉上面的灰塵,翻開讀起來。

  “六月初六,俗謂“曬衣節”,是日家家出曬衣物,書籍,可免黴漬鼠咬,江西德安壹帶,這壹天需要迎接楊泗菩薩,不敢說壹句笑話,如有違禁犯忌者,謂菩薩必將降災於其人之身。在這壹天見到太陽則大吉大利,如果天變下雨,則是不祥之兆。”他合上筆記,沖我笑笑。

  “我知道了,今天叫曬書節麽”我把書整理著。

  “放下吧,今天還不是呢,只是告訴妳有這樣壹個傳統而已,其實我要和妳說的,是關於冥婚的事情。”我們去洗了洗手,接著坐在沙發上。

  “去年六月,我接到朋友的懇求,希望我來壹個城市近郊的壹個村子,據說是遇見了很奇怪的事情,他是我高中時代大我壹界的學長,後來據說去了警隊,平日非常自負,他很少求人,所以他的要求我自然要答應。

  村子不大,只有不到壹百來戶人家,可是土地卻很多,真的是地廣人稀,而學長說的所謂的奇怪事情,是壹關於壹具女屍。

  根據學長的描述,死者大概十三,四歲,短發,面龐清秀——這只能說我在洗幹凈她的臉之後看到的,看樣子似乎還是學生,這麽年輕就死了,不禁讓人有些心痛。

  沒有明顯的外傷,死因應該是脖子處的紫黑色淤痕。

  她是被人掐死的,而且發現的時候是下身赤裸的,後來鑒定也證實她是被奸殺的。而且她的嘴巴�還含有壹些酒精的成分,胃部沒有,可能是兇手強吻時候留下的。

  在這個民風向來淳樸的村子出了這麽壹件事,當然不好聽,村長長得矮黑粗壯,但壹臉老實,我們告訴他暫時不要張揚,免得搞的人心慌亂。

  屍體是在當地的壹個瓜棚附近發現的,死者的身份也查清楚了,是壹戶瓜農的女兒,這家人是從外地搬來這�的,當初說是這�的土地適合種植西瓜,女孩是家中獨女,正在縣�重點中學上初中,這件事無疑對這個家庭是個很大的打擊。

  女孩母親很早就死了,和父親生活在壹起,那天也是她和父親輪流看護瓜棚,發現屍體的,正是他父親。

  這個紅臉孔的高大男人把寬厚的雙手插進頭發�,默默地坐在壹邊。當我們問他話時,他的眼睛都在充血,嘴唇紅的厲害,幹凈潔白的牙齒死死的咬著下嘴唇,現在的他猶如壹頭發怒受傷的獅子,我沒有多問什麽,只是讓他好好安靜壹下。

  至於之所以說奇怪,那還是關於這具屍體。

  首先我趕來的時候已經距離死亡四五天了,當時這�已經收拾停當,可是屍體居然壹點腐爛的跡象也沒有,而且無任何屍斑,柔軟如生者,割開皮膚,血液居然還可以正常地從傷口流淌出來。

  除了冰冷的身體和沒有呼吸外,她和睡著的人沒有什麽兩樣。

  我也非常奇怪,這在我遇見的事情中毫無先例可尋。我只有期待趕緊抓到兇手。

  前面說過,村子�人很少,加上這個村子比較偏遠,所以村子內的人犯案概率比較大,正當大家進行著緊張排查的時候,兇手卻主動自首了。

  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甚至包括當地的村民意料之外,兇手陪同著自己父母來自首,而當時眼前的那個同樣稚嫩清秀而且帶著書生氣的男孩居然是如此殘忍的強奸殺人犯。

  “是我殺了她,圓圓當時叫地很厲害,我不得不掐著她的脖子,然後,然後強,強奸了她。”這個叫樸素的男孩子斷斷續續地說,最後居然還羞愧地紅了臉。

  壹個強奸殺人犯談到自己的罪行還會紅臉麽,我有些奇怪。

  接著,自然是死者的父親對他的憤怒,要不是幾個強壯的警察拖住,我相信不消幾分鐘,那男人會把眼前的樸素撕個粉碎,樸素的父母唯唯諾諾地站在壹邊,顯的很慌亂,又帶著內疚。

  他們壹看就是非常老實巴交的人,而且這個男孩和那個叫圓圓的死去女孩居然還是同學同桌,圓圓還經常去樸素家寫作業。

  “是我殺了她,我有罪,妳們把我抓起來吧。”樸素忽然很不耐煩地高喊起來,伸出瘦弱如木柴的雙手,在大家面前晃悠了壹下。

  “妳知道自己還未成年吧,根本不會判死刑。”學長忽然冷冷地說了句,樸素和家人當時楞了壹下,隨即低頭不語。

  誠然如學長所言,如果是十五歲犯了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會從輕發落,而十四周歲以下則不會被判刑。

  樸素今年十壹月才滿十四。

  我忽然感覺到了法律的無奈,當樸素的父母面容焦急的確定了這件事後,臉上忽然露出了無比輕松而讓人非常厭惡的表情。

  可樸素卻依舊很悲傷地坐在凳子上,腦袋耷拉著望著地上。圓圓的父親則大吼著要宰了他。

  “樸家人真缺德啊,早就算準了沒事,何況樸素的大哥還是市�法院的,說不定交點錢就沒什麽事了。”

  “是啊,前幾天他大哥還來了,坐著汽車呢,別提多神奇了,也難怪,人家好像是市�最年輕的檢察官。”

  村民們大致都知道事情的原委,這麽點人,消息口耳相傳,不亞於現代媒體了。

  果然,壹系列繁瑣的條例後,雖然情節嚴重,但基與兇手的自首和未滿十四歲,樸素被判監管,而樸家人也要對圓圓父親做壹定經濟上的補償。而學長和他同事也接到了上級的壓力,希望此事盡快了解。

  當天樸素就又被他父母帶回去了,而圓圓的屍體依然停在醫院的太平間�,他父親天天呆在那�,和女兒聊天。整個人如同丟了魂壹樣,只是抓著女兒的手。

  三天後,我又聽聞了件更奇怪的事情。

  樸素要和圓圓結婚,也就是結冥婚。

  樸素回家的那天晚上,圓圓的父親喝了很多酒,借著酒精的作用,提著菜刀沖進了樸家,他把刀架在樸素纖細的脖子上要挾說要不讓樸素和圓圓結冥婚,以慰藉女兒的亡靈,免得玷汙她的名譽,要麽他豁出這條命,也要殺了樸素,樸家人沒有辦法,本身也是自己理虧,只好答應了這樁非常荒唐的婚事。

  而我和學長,居然也被邀請作為見證人。

  “妳們是好人,我知道,所以希望妳們能參加這次婚禮,算是我求求妳們。”這個看似面容兇惡脾氣暴躁的男人,居然老淚縱橫地央求我們。

  “我是外鄉人,這�壹個親戚朋友也沒有,所以只好讓妳暫時充當壹下,還希望妳們千萬不要嫌棄我。”他又再次懇求道,雖然學長略有猶豫,可還是答應了。

  而圓圓的屍體,也從太平間取出來,準備幾天後的婚禮。

  樸家在這不大的地方算是聲名顯赫了,所以雖然是如此荒唐的婚禮,卻也做的有模有樣,該到的禮節,倒也是壹樣不落。

  即便是冥婚,也要有媒婆,這種人被稱為陰司媒,多是村子�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顛簸著小腳,蹣跚著來往於兩家人之間,所有的前奏禮節半天之內全部做完。

  接著就是準備酒席和新房。這�的酒席和其他婚禮自然不同,不能有熱菜,所有的菜都是涼的,四涼果:荔枝乾、龍眼乾、合桃乾及連殼花生,四冷盤:臘鴨、臘腸、金銀肝、油炸魚(或皮蛋酥),四酸果:酸沙梨、酸蕎頭、酸子姜、酸青梅。四生果:蘋果、甜橙、荔枝、沙田柚。另外還有饅頭和花卷。如果妳以為這些東西是給人預備的,那就大錯特錯了。

  圓圓的父親準備了壹天,並且在自家院子�拜了七桌,每個桌子菜都壹樣,全部鋪著白布,每桌七個人,取七七四十九之意,表示死者的終結,桌子下面的椅子全都是圓木凳,上面漆著白漆。

  另外好來幾十個紙人,男女老少都要,全部按房子啊院子和家�的�壁旁邊,所有座位上也放著。

  這就是所謂請過路遊魂飲酒吃食,這些鬼魂進來討了酒水,吃了食物,就不會騷擾死者的亡靈。

  而院門正中貼著白紙剪成的大大的“喜”字,正對面則擺放著香堂和靈位。

  所有的壹切布置好後,天色已經漸漸昏暗,我和學長站在�面,望著塞滿整個空間的白紙糊好的,只會傻笑的紙人,黑色的夜和白色的紙人晃的眼睛生疼,心中也覺得很不舒服,本來是六月天,現在居然壹陣陣的寒意,宛如冬天看見了冰塊壹般,雖然不曾用手去摸,但心中卻已然冷了起來。辦冥婚自然沒有什麽喜悅的調子助興,偌大的院子聽不到壹點聲音,如果說有的話,也是風吹過紙人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不多久,夜色剛剛擦上來,樸素的父母以及他的大哥就帶著他來了,樸素的臉比紙人還要白,穿著黑色的鏈扣馬褂,剪了個平頭,看上去非常滑稽,可是我去笑不出聲來。

  他的父母非常緊張,生怕發生什麽,兩個老人緊緊的攙扶著樸素的兩只手,那情景倒像是壹對夫妻攙扶著自己的長輩壹般。

  倒是樸素的哥哥非常高大,也很年輕,穿著白色短袖和灰色西褲,腳踏皮鞋,提著個黑色公文包,皺著眉頭看著這些東西。

  “這不是搞封建迷信麽,真是的。”他都囔壹句,忽然樸素的父親轉過頭對著他低吼壹句。

  “妳他媽給我閉嘴!”在我印象�這個男人自從知道兒子出了這檔事後壹直都是顯的非常軟弱的,但今天卻又如此暴躁,樸素的哥哥被吼了壹句後馬上不再說話,只是低著頭跟在後面。

  院子只有圓圓的父親依舊樸素壹家人,當然,還有我和學長。

  例行的禮節後,樸素去跪拜老丈人,但圓圓的父親只是從鼻孔哼了壹聲,看都不看,而是從後院把女兒擡了出來。

  “妳要和我女兒照壹張相片,留作紀念。”圓圓的父親悶聲說了句。樸素的父母只好點頭答應,因為他們看見不遠處就擺著壹把閃閃發亮的菜刀。

  圓圓從�面被他父親背了出來,她已經被打扮了壹下,只是在蒼白充滿孩子氣的臉上塗抹著厚厚的脂粉,讓人看的如此不自然。圓圓的眼睛始終是睜開的,無力而無神,嘴唇也被塗的很紅,不像是十幾歲的中學生,顯的過於成熟,或者說帶著些妖艷。她皮膚經過冷藏又接觸炎熱的夏季,猶如剛剛化開的凍肉,表面上起著壹道道的褶皺,和布滿了如絲網狀的紫色東西,不是血管,而是神經。

  “坐著拍麽?”樸素小聲問。

  “站著!”圓圓的父親把女兒屍體放下來,怒吼了句。

  我們也奇怪了,這該如何去拍?難道要父親攙扶著圓圓麽?

  正當大家有些奇怪的時候,圓圓的父親從口袋�掏出壹根很長很細的牛皮繩,這種繩經常用力啊捆綁書籍,非常堅固。

  而圓圓的父親居然將繩子打了個結,套在女兒脖子上,接著搬來張凳子,居然將繩子另外壹頭系在房頂屋梁凸起來的部位上。

  這樣,從外面看過去,圓圓倒的確是“站”著的。

  圓圓的父親小心的調整繩子的長度,讓圓圓的屍體可以剛好腳尖著地,減少壹部分拉力,免得給脖子留下過深的印記。然後扶正屍體,免得她搖晃起來,圓圓的身體看上去很輕,仿佛碰壹下就會飄走壹樣,我看見她父親的眼睛�始終溢著淚水。

  “拉著我女兒的手!”圓圓父親把樸素的手扯過來,將自己女兒冰冷的手硬是塞了進去,然後用自己的大手揉了揉,仿佛要將兩人的手如同揉面壹樣揉合在壹起,想必是用的氣力很大,樸素疼得閉上了眼睛,皺著眉頭,卻哼都不哼。

  我就這樣看著樸素手中拉著壹具屍體站在房門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大家點上了蠟燭,學長用自己的照相機拍下了這個畫面,他的照相機原本是只拍屍體的。

  “喝酒!”圓圓父親拿過兩個酒杯。

  “我家小素不會喝酒。”樸素母親小聲說了句。

  “不會喝也要喝,這是規矩。”圓圓父親粗暴地把酒杯往樸素嘴巴�塞,樸素倒也沒反抗,只是被嗆的直咳嗽。

  “送入洞房。”圓圓的父親又說了句,這下樸素的父母不幹了。

  “妳別太過分了,以前的事是我家孩子造孽,妳要我們做什麽都認了,這次妳讓樸素和妳家女兒屍體睡壹個晚上?”樸素的母親哭喊著跑過去,想把兒子拉過來。樸素的哥哥也跑了過去。

  “怕報應麽?怕報應就別答應,現在晚了,我女兒死了,如果妳不答應,我現在就宰了這個小王八蛋。”圓圓父親手�已經提起了菜刀,赤裸著上身,光著腳站在院子�,在蠟燭的照耀下,猶如壹個鬼神。

  我們壹看事情有些鬧大了,連忙過去勸阻,可是圓圓父親連我們也壹並罵了。

  “妳們這些家夥,要是真有本事,就把這個畜生關到牢�去,或者讓他去吃槍子,陪那幾萬塊錢算什麽?還得回我女兒麽?她才十四歲,還要被那些人去議論,說她是被強奸的,妳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麽?”圓圓的父親聲音越來越沈悶,帶著哭腔,最後也聽不清楚他再說什麽了,只看見他的眼淚如同決堤壹般流了出來。

  那不是淚水,而是心�的血吧。

  “我明白了,但是我不希望看見更大的悲劇。”我對他說了句,接著往後退了壹步。

  “妳放心,我要好好活著,本來這壹步也是按照規矩來的。”他忽然冷笑了下。

  沒有辦法,大家只好看著他左手拉著樸素,右手扛著屍體走了進去。樸素踉踉蹌蹌地,猶如小雞壹般被圓圓父親提著後領,但是他眼睛�沒有恐懼,而是茫然地看著圓圓的屍體。

  院子�的紙人仿佛都在笑。

  那天樸素壹家人也沒有離開,只是坐在院子�,仿佛隨時等待著什麽發生,那壹夜看來十分難熬,樸素的大哥倒是伏在桌子上睡了起來,而圓圓的父親則提著刀站在門口,紅著眼睛不準任何人進去。

  這樣僵持了壹夜,白天第壹聲雞鳴剛過,房門開了。

  樸素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也沒有看出別的不同,只是略有疲憊,臉上依然帶著悲傷。

  圓圓的父親有些驚訝,接著長嘆壹口氣。將菜刀壹扔,蹲在地上大哭。

  “現在,我們壹家不欠妳什麽了。”樸素的哥哥打著哈欠,冷笑著望著哭泣的圓圓父親,揚長而去。

  我和學長安慰了壹下圓圓父親,也只好選擇離去。我們兩個離開院子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圓圓的父親蹲在那片白色之中,顯的十分紮眼。

  第二天,圓圓的屍體開始發硬,出現屍斑,很快便火化了,骨灰讓她父親帶回了自己家鄉。

  我原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

  半年後,當我再次來到這個村子,卻是因為另外壹幢婚事。

  這次結婚的人是樸素的哥哥。

  那個年輕的檢察官,滿臉意氣風發,我之所以會被請來,是樸素告訴我的,他托學長告訴我,既然半年前我們參加了他的婚禮,半年後也來參加他哥哥的婚禮。

  這句話似乎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卻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我還是來了。比起半年前,村子沒有太大變化,不過樸家人的婚禮辦的非常奢華,比起城市�來絲毫不遜色,據說樸素的父親也是承包魚塘經營甲魚生意的。

  老子有錢,兒子有權,我不禁笑了笑。

  與上壹次冥婚相比,這壹次倒是真的很熱鬧,不僅村子所有人都來了,連外地的也來了,壹些樸檢查官處理過的案件當事人也來了,帶著大小不同的禮盒和厚薄不同的紅包。他們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雖然誰也不知道這位檢察官還會結多少次婚,不過第壹次總要出售闊綽些,不過這次的婚禮卻是在白天舉行的。

  樸素的哥哥非常得意,手�端著酒杯,到處敬酒。而樸素則蹲在壹旁,手�拿著壹杯白開水,仿佛壹切與他無關。

  “我不過是大家眼睛�的強奸殺人犯罷了,我永遠比不上哥哥,從小就是這樣。”他看見我來了,自嘲地說。

  這時候賓客們要求新娘出來,樸素的哥哥也開始敘說他如何將新娘追到手的。

  “真是壹個奇怪的姑娘啊,她雖然沒有父母,但異常聰明,自從我在湖邊認識她就完全被迷住了,又漂亮又大方,而且還有著和我壹樣的家鄉口音。”樸素的哥哥高興地說著,想必有些醉意了,舌頭有些打結,我聽的不是太清楚。

  “哦,新娘的娘家人來了麽?”我看了看四周,問樸素,樸素搖頭說自己並不知道。

  新娘也走了出來,很漂亮,很白,臉頰塗抹著厚厚的脂粉,嘴唇如鮮血版紅艷,走路輕盈不帶風。

  “我娘家人來了。”她忽然掩嘴笑著說了句。蔥段似的手指指向門外。

  外面進來壹大幫人,呼呼啦啦,男女老少都有,居然有四十多個,看來這女孩娘家人真不少。嘴巴�都喊著同樣壹句話——恭喜姑娘新婚,他們雖然穿著各有不同但確有相同的特點。

  皮膚很白,走路很輕巧,面無表情。

  這夥人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開始大口地放肆吞吃著桌子上的菜肴,場面略有尷尬,不過很快又過去了。

  “新郎新娘照張相!”下面的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紛紛起哄喊道。樸素的哥哥和新娘也答應了,不過這次負責照相的是我。

  樸素的哥哥拉著新娘的手,站在新房大門前——這是樸素父親花錢新蓋的。

  當我將鏡頭對準他們,忽然發現那�不對了。

  我仔細壹看,微笑著的新娘頭頂上,居然有著壹根似有似無的繩子。直直的從半空中垂了下來,壹直到新娘的腦後。我挪開壹看,卻又發現什麽也沒有。

  再回到鏡頭,也沒看見了,我飛快按下快門,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錯了。

  酒席延續到下午,直到把樸素的哥哥喝個酩酊大嘴,新娘笑嘻嘻地把他攙扶進洞房,而那幾十個娘家人也忽然壹齊起身告辭,又風壹般離開了,整齊的如同軍隊壹般。

  “真是古怪的壹夥人。”樸素忍不住滴咕了壹句。

  酒席逐漸散去,大家開始收拾東西。大概過了半小時,我和樸素聊了下,正準備離開,這時候洞房傳來壹陣尖叫,樸素的哥哥光著上身,穿著褲衩跑了出來,驚慌的地用手指著自己的背。

  “背上好痛!”他轉過來對我們說。

  我驚訝的望見先前的新娘整個人趴在樸素哥哥的背上,側著頭貼著他的脖子,雙手摟著他的腰,整個人如同壹個孩子抱著枕頭壹樣,而那臉分明是半年前被奸殺的那個女孩——圓圓的相貌。

  樸素的哥哥哀嚎起來,因為背上仿佛多了個肉塊壹樣,而且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兩人的連接處肉芽還在不停的增長連接蠕動著,猶如齒輪的轉動壹樣,兩人的身體幾乎完全成為壹個整體了,而先前還看得到的四肢已經幾乎融合了進去,遠遠望去,樸素哥哥背上仿佛長了個巨大的肉瘤。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那天喝醉酒強奸了妳,妳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樸素哥哥跪倒在地上,雙手合十,如同搗蒜壹樣往堅硬的石板上磕著頭,可背上的肉塊依舊往他身上陷進去,最後只能看見那張帶著微笑的臉露在外面。

  圓圓的臉,蒼白而幹凈。

  樸素冷冷地站在旁邊看著,沒有絲毫的表情。樸素的母親當場就昏了過去,而他父親也呆滯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至於那些賓客,早就作鳥獸散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年樸素是為哥哥頂罪的,因為查出來是他哥的話,就算不死,也要坐壹輩子牢,而如果他去頂罪,自然沒什麽事情,頂多只是名聲不好罷了。而且在收拾殘余宴席的時候,發現桌子下面有很多沒經過拒絕的菜和灑了壹地的酒。

  冥婚的故事後來就在那個村子流傳開來,樸素壹家也倒了,他們家的甲魚塘壹夜之間所有甲魚都死光了,樸素哥哥背上的肉瘤也那不下來,醫生說如果拿下來,那即使沒有生命危險,恐怕這輩子也要癱瘓在床。這男人聽完後就瘋了,天天跑到那個早就荒廢的瓜棚�,高喊著,放過我,放過我。他背上的肉瘤也越來越大,最後身體不堪重負,只能在地上爬行著。樸素的雙親不堪打擊,不久就病逝了,而樸素則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

  最後壹次見他,他帶著圓圓的靈牌。

  “我會壹直帶著,當她是我真正的妻子的。”他苦笑著,摸了摸木質的牌位。

  後來,據說在離村子幾十�外的壹家祭品喪事店,壹夜之間所有的紙人都骯了很多,嘴巴上全是居然油膩。至於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這就是冥婚麽?”我問他,紀顏點點頭。

  “這種儀式不知道起源於那�,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經有兩千年的歷史了,下到百姓,上至皇家,都有為死去的子女舉辦冥婚的記載,不過現代後就漸漸泯滅不見了,或許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那�還會有這種冥婚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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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35:14

第六十九夜  玩具

  枯燥的生活有時候也會有些很有趣的事情,我甚至會想,如果沒有遇見紀顏,我定和普通人壹樣,過著朝九晚五的機械似的日子,當然,偶爾有時候也會遇見壹些很討厭的人,比如剛才在報社門口,壹位長相落魄的中年人,硬要我買下他的東西。

  他的頭發很長,胡子拉渣,幾乎臟的發黃的襯衣有壹半塞在皮帶�,而另外壹般不安分地跑了出來,中年男人告訴我,自己失業很久了,據他自己地描述,自從在報紙上看見我關於那些有趣故事的文章後,覺得他這個故事我壹定感興趣,並希望賣給我,以有急用。看他的模樣似乎很缺錢,我本不想答應他,可是那人死死拉住我的衣袖,並壹再宣稱我壹定會出錢。

  “妳怎麽就確定我會花錢來買妳的故事?”我好奇地問他,但努力裝出壹副不屑壹顧的樣子。

  “會的,會的,您壹定會的。”男人見我終於和他說話,非常的高興,他把那壹摞厚厚的檔案夾在腋下,雙手使勁在褲子上搓了兩下,本來就不成樣子的褲子壹下子皺的如同腌菜壹樣。他鄭重其事的將那檔案袋雙手交給我。

  “妳要先付錢。否則聽完故事走了怎麽辦?”他又說了壹句,我當時也有些沖動,居然真的商量了壹下價錢,把那檔案袋要了過來,等到男人笑嘻嘻地拿著錢走遠,我才有些懊惱,錢雖然不多,但萬壹�面是壹堆廢紙,這不是自己被別人當傻瓜欺騙麽?

  我打開袋子,還好,真的是壹摞摞手稿,字跡很漂亮,和那男人的樣子截然不同,或許,本來他也是位西裝筆挺,身份高貴的人,誰知道呢,這個世界的變化永遠比我的想法變化要快。

  我將稿子帶回社�,閑暇的時候,拿出來看了看。

  “在我還沒有失業的時候,居住在自己家傳的老宅�,那片地方現在已經被我賤賣了,沒有辦法,我無法還清自己的對銀行的欠款。

  買我房子的是壹對奇怪的人,看上去應該是父子,年級大些的有三十來歲,身材高大,相貌俊秀,而且對人禮貌有加,而且從他的舉止和那輛高價轎車還有壹次性付清房錢來看,壹定是位相當富有的人。

  而那個小孩,實在讓人無法接受,妳難以想象這樣壹位溫文爾雅的男士居然會有這樣壹個令人討厭,不,應該是令人作嘔的兒子。

  男孩大概十二三歲,只有壹米二幾左右,身上的壹副臟兮兮的,頭發亂的如同鳥窩,總是壹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細小的單眼皮夾著壹顆幾乎呆滯不懂的眼球,他的臉如同壹塊吸飽了過期牛奶的大海綿,蓬松而鼓脹,但是又蒼白的很,令人稱奇的是,那孩子的手掌卻很大,幾乎和成人壹般大小了,手指的指節也非常粗大,遠甚於同年齡的小孩,而且那孩子緊緊抱著壹個已經破舊不堪的娃娃。

  那個娃娃已經幾乎破的不成樣子,額頭的假發已經掉光了,還掉了壹條手臂,整個身體帶著暗紅的鐵�色。

  “我的娃娃是最好的娃娃,它笑起來美貌如花,它的手腳靈活自如,它的皮膚不需要修補,妳要是問我從哪�買的,我會告訴妳這是我做的。”那孩子自從下車,就張著嘴巴唱著這古怪的歌謠,壹時也不停歇,抱著那殘缺的玩具看著即將變成他們家的房子。

  我正在和那男士談話,叮囑他們壹些必要的常識和這附近的地理情況,人際關系等等,那男人很有禮貌也很誠懇的點著頭說著謝謝。

  “實在太感謝了,我和他出來匝道,還生怕有什麽地方不了解,經過您的介紹,我已經對這�有了初步的認識了,如果以後不忙,希望多來這�坐坐,無需客氣,既然相識我們就是朋友,您賣出這房子壹定也非常不忍,所以萬壹以後有經濟上的困難,可以來找我。”年輕男子的話讓我忽然覺得鼻子壹酸,心頭壹暖,畢竟這樣的朋友很少見了。

  我剛要離開,抱著破舊玩具的的那孩子忽然轉過頭,睜大了眼睛盯著我,我看見他的嘴巴壹張壹合,卻那麽的不自然,那肥厚的嘴唇就像是快要幹死的金魚壹樣,大口的呼吸著不多的空氣。

  “妳還會過來麽?如果來的話,記得給我帶玩具。”他說完,顯的很激動,臉頰紅了起來,胸膛也壹起壹伏。我壹時被他問的沒了回答,整個人僵立在原地,下意識的機械的點點頭,還好男人發現了我的窘迫,笑著拍拍我肩膀,扶著那孩子進去了。

  這個奇怪的房主就這樣住進了我家。

  說來慚愧,雖然將房子賣了出去,我依舊欠著壹大筆錢,我被剝奪了最基本的消費權利,過著如同乞丐般的日子,以往的那些稱兄道弟的朋友和趨之若鶩的親戚們壹個個看見我如同看見了瘟疫壹樣,避之不及,而我的妻子,也拋棄了我,只將那可愛的兒子留了下來,我既高興,又擔憂,高興是還好兒子還在,最重要的東西還在,擔憂的是自己吃苦到沒什麽,可是要是兒子跟著我吃苦就不好了,所以我努力工作,但還是被高額的債務壓著喘不過氣來。

  終於有壹天,我想起了那個男人分手前的話,我決定厚著臉皮,去找找他。

  再次來到自己的以前的家,那是壹種非常奇怪而心酸的感覺,如同看見以前的妻子或者女朋友躺在別的男人的懷抱�壹樣,許久不來,房子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周圍略顯得比以前稍稍安靜了些,我叩響了門,等了半天,開門的卻是那個令我討厭的孩子。

  “和我的兒子比起來,這孩子是多麽難看。”我忍不住心�感嘆道。

  “您果然來了啊。”那孩子沒有抱著玩具,換了壹身衣服,可是相貌依舊,我努力壓制自己討厭他的情緒,故作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那頭卷曲的墨黑色頭發硬的如同彎曲的鐵絲。

  “妳的父親在麽?我想找他有些事情。”我笑了笑,不料想他非常震怒地將我的手拍下來。

  “您太沒有禮貌了,怎麽可以隨便拍打別人的腦袋,在我的家鄉,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他非常生氣的說了壹句,接著忽然又彎著眼睛笑起來,胖胖的臉頰露出兩個酒窩,就像下水道的水流的漩渦壹樣,又像是哪個人在他的臉上用圓規紮了兩個大洞。

  “原來妳是找他啊,請等等,他在�面休息,我馬上去叫他出來。”孩子笑嘻嘻地答道,請我坐在�面。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面的所有家具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木桌,黑色的茶幾,罩著黑色外套的沙發,以及黑色的玻璃杯,�壁上掛著壹副梵高的向日葵,雖然是仿作,但也活靈活現,在光線不足的地方看去,那花仿佛在隨風舞動壹樣。

  “我去喊他。”孩子壹步步走進內屋。

  “為什麽他不喊那男人叫父親呢,或許這孩子壓根不是那男人的兒子。”我納悶地想著,沒過都就,房間深處的黑暗處響起壹陣輪子咕嚕咕嚕滾動的聲音,似乎是輪椅,鐵質的輪子滾在木板上,發出壹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您果然來了。”我雖然看不清楚相貌,但肯定是那個男人,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充滿了磁性。

  “哦是的,實在,實在是難以啟齒,我的手頭很緊張,自己到無所謂,關鍵是不想讓我的兒子受苦,這不馬上六壹兒童節了,他雖然很懂事,不說什麽,但我知道他很想去躺遊樂場,所以,我才厚著臉皮來找找您。”我壹口氣說了下去。

  “這樣麽?的確讓人心痛,我可以幫助您,因為我也可以體會您的心情啊。”那男人溫和地說道,接著我聽見壹陣小聲地說話聲音。接著是壹陣急促的腳步。

  男孩從黑影�走了出來,手�拿著壹些錢。

  “他說現金不多,暫時只能給您這些了。”男孩又笑了笑,這時候即便是他的笑容,在我眼睛�也顯的可愛了。我收下了錢,對他們千恩萬謝,並已在許諾盡快還清,不過那男人還是婉言謝絕了,並叮囑有困難的話壹定要來找他。

  孩子將我送到門口,剛要關門的時候,忽然隔著門縫望著我,看的我有些不適。

  “我不是告訴過您麽,下次來要為我帶個玩具。”他忽然收起笑臉,嚴肅的望著我。

  我這才想了起來,連忙說對不起,並告訴孩子我壹定會履行承諾。

  “好的,我姑且再相信您壹次吧。”說著,他壹邊咯咯笑著,壹邊合上了門。

  有了這筆錢,我和兒子過了個非常快樂的六壹兒童節。自從失業後我從來沒那麽高興過,當然,我從心底�感謝那個男人,也為自己遇見貴人感到由衷的幸運。

  可是日子還在過去,我卻壹直找不到工作,剛覺得苦悶的時候,我壹個朋友介紹我去馬戲團找點零活。

  那是壹個不大的馬戲團,與其說是馬戲團,倒不如說是壹群跑江湖的藝人,只不過到處在鄉間郊外村子�表演些拙劣的魔術和雜技,外加壹些略帶下流的節目來吸引觀眾,這種團體大都是臨時湊合的,隨時可能散掉,就如同稀泥活好的建築,用手指戳壹戳就會碎裂。

  我在那�為他們搬運壹些雜物和道具,還負責為演員準備夥食,還好這些人都比較和藹,而且對我還算不錯,工資是每天結算的,雖然辛苦,但能拿到壹筆相對還算可以的收入,對我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這�的頭頭是壹個上了年級的老人,大概有六十歲了吧,可是他的嗓音和氣魄卻壹點不像,他總是壹副發怒的表情,嚴厲訓斥著戲團�的每壹個人,紅紅的臉龐總是掛著如同京劇演員壹樣誇張的胡子,只不過是雪白的,據說戲團�大部分的女演員都和他有染,閑暇的時候喜歡大碗的喝酒吃肉,總的來說是壹位還算豪爽比較容易接近的人。

  當然,他見過我兒子,並十分喜愛他,這也是我在這�受到的打罵比較少的原因。

  他的左臉和左半身有著很嚴重的燒傷痕跡,每當我問起,他總是閉眼不說,要不就長嘆壹口氣,說是很早以前的就事了,不必再提。壹次在他的房間�——壹處臨時搭建的木屋,我看見他的淩亂不堪的桌子上居然擺放著壹個相架,�面有張黑白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卻是壹個非常美麗的女性,她的鴨蛋形的了臉龐和圓潤的下巴,以及美麗而慈祥的大眼睛讓人看的很舒服,隨時都可以發覺她非常慈愛而富有同情心的光芒。

  我問過別人,大家都說這是團主以前呆的的馬戲團表演魔術的壹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團主很少提及,只是在喝醉的時候說起過,只不過在團�壹場大火後也銷聲匿跡了,據說這女人和那場火,是團主心�永遠的傷痛。

  由於生意不錯,馬戲團在這塊地方呆的時間稍微長壹些,所以我賺足夠了那份錢,並打算還給那個男人。

  我雖然失業,雖然落魄,可是我的自尊心還在,既然答應了是借的,就應該還,雖然沒有限定日期,但自己的心�應該有個明確的時間,所以錢壹旦夠了數,我立即帶著兒子回到了那�,當然,我還特意買了個娃娃,我不會犯兩次同樣的錯誤。

  兒子堅持要去是因為他覺得也應該向人家道謝,而且自己也很想在回家看看,畢竟是長大的地方,我對兒子的懂事非常欣慰,於是父子兩個去拜訪他們父子兩個。

  很幸運,這次那男人在家,是他給開的門,雖然眼神略帶疲憊,但依舊是充滿陽光的笑臉,而非常優美的眼神。

  “是您?有事情麽?”他和藹地問我,並把我和兒子邀請進來。房間�壹如上次壹樣,不過稍微要亮堂壹些。

  “妳上次是不是生病了?還是腿腳受傷呢?所以才坐著輪椅吧?”我忽然問他,男人猛的壹楞,驚訝了壹下,隨機笑著點頭,不再說話。接著他從�面端來了兩杯可樂,我和兒子都喝了些。

  我和他稍稍聊了會,正準備從口袋拿錢出來還給他。這時候,那個討厭的男孩又跑了出來,我不知道為什麽,將手又拿了出來。

  “哦,是您啊,對了,答應給我的玩具帶來了麽?”男孩不客氣的說,那神態非常的高傲和不屑,仿佛在指揮壹個下人。

  我忍著氣氛,依舊笑著把那娃娃給他,誰知道他拿過來看了看,壹下扔在了地板上,這時候的我雖然不至於非常惱怒,但臉上估計也完全失了顏色了。男人非常抱歉的拾起娃娃,小心的塞回到那男孩手�,可是他依舊扔掉了。

  “我的娃娃是最好的娃娃,它笑起來美貌如花,它的手腳靈活自如,它的皮膚不需要修補,妳要是問我從哪�買的,我會告訴妳這是我做的。”他忽然低垂著腦袋,仿佛脖子被人打斷了壹樣,從他的身體傳來上次聽過的歌謠,但這次聽上去非常陰沈沙啞。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那男孩忽然又擡起頭,滿臉興奮地看我壹旁發呆的兒子,忽然沖了過去將他壹把抱了起來,我和兒子都來不及做反應,壹下子居然說不出話來。

  他看上去比我兒子還要瘦弱矮小些,卻輕易地將他抱了起來。

  男孩子高興的用手捏著我兒子的可愛的臉蛋,扯的他大叫著痛,我想過去抱回兒子,卻發現自己邁不開步子。

  “好可愛,好可愛的玩具啊,做,做我的玩具吧,我會把以前的都扔掉。”男孩望著我兒子,忽然說了這麽壹句。

  “不要!”我忽然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可是眼睛壹黑,昏了過去。在我失去意識的時候聽見的只有那男人充滿嘆息的壹句話。

  “妳為什麽還要回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才醒了過來,看來那可樂�壹定下了藥,我的頭疼的厲害,仿佛用幾個強壯的摔跤手用巨大的胳膊從不同方向大力的擠壓著壹樣,眼睛要睜開都非常困難,房子�空蕩蕩的,看看手表,才發現本來是下午來的,現在幾乎接近傍晚了。

  我看了看四周,似乎自己被擡到了原本是以前臥室的地方,由於非常熟悉,即便更換了家具走起來也輕車熟路,我沒有發現兒子,於是擔憂的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可是找了半天,卻沒有蹤跡。

  壹直走到了另外間臥室,那原本是我兒子的,看來現在居住的是那個討厭的小鬼,房子很幹凈,�面有個大櫃子,壹層壹層的,每層五格,我仔細看了看,全都是非常破舊的人偶玩具,各種各樣的都有,穿著不同的衣服,有的沒了手,又的沒了腳,有的沒了腦袋,但大多數是和我兒子年齡相近的小孩模樣。不過身體小了幾號而已。

  我忽然覺得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並且走了過去,打開了櫃子,壹陣刺鼻的藥水夾雜著腐肉的味道撲鼻而來,我捂著鼻子拿起了其中壹個斷了手的人偶。

  當我的手握住的時候,感覺的不是幹硬的塑料或者是粗糙的木質紋理,卻是那種非常滑膩而柔軟如同被水泡浸過的肥皂壹樣感覺,沒錯,那是種肌肉的感覺。

  我又看了看剩余的娃娃,在壹些娃娃的手指頭上,我看到了指紋。

  沒有那個玩具會精細到手指上都刻有指紋。

  這些娃娃,這些人偶,這些玩具,都是活人的肢體,活著的的小孩的身體組合而成的。

  我的兒子!

  腦袋仿佛被硬物重重擊打了下,我幾乎窒息過去,雙手緊緊扶住了櫃子的邊緣才沒讓我倒下去,走出房子的時候,我看了看那書桌,厚重的玻璃下面夾著幾張照片,我把它們取了出來,放到身上。接著連忙跑出房間,繼續尋找兒子。

  我壹定要找到他,雖然我不願意印證自己心�的那個可怕念頭,當我將這個房子搜索了幾次後卻徒勞無功,當我絕望的時候,才想起原來我們家還有個類似半地下室的儲藏室。

  入口在廚房,我將地板翻起來,靠著打火機微弱的光走下去。

  “我的娃娃是最好的娃娃,它笑起來美貌如花,它的手腳靈活自如,它的皮膚不需要修補,妳要是問我從哪�買的,我會告訴妳這是我做的。”這歌聲悠揚的在地下室�傳出來,猶如做好的肉,香味四散開來,火光很弱,弱到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沒掉。

  “爸爸,我在這�,在這�啊。”我忽然聽見了兒子清脆的喊叫聲,連忙朝那個方向跑過去。

  可是我的打火機照過去,卻是那個醜陋孩子的臉。

  他緊緊閉著嘴,但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敲著,眼睛笑成了壹條縫隙,兩邊的臉頰像肉丘壹樣鼓了起來,在火光下他如同壹個微笑的惡魔。

  “妳在找妳兒子麽?”他開口了,但聲音卻無比粗糙幹澀,猶如壹個上了歲數的老人,發出的很久沒有上過機油的軸輪轉動的聲音。

  “在這�呢。”地下室忽然亮堂開來。我看見了我兒子。

  他擡著頭,緊閉著可愛的大眼睛,青紫色的臉上帶著誇張而不真實的笑容,嘴角垂下兩條細線,手和腳也掉著線,擺成壹副高擡起手的動作,猶如壹個木偶壹樣坐在壹張醫院用的手術臺上。

  旁邊則站著那個男人,壹直帶著和藹微笑的男人,不同的是在他的周圍�壁山,掛著很多殘破的人體斷肢,旁邊的臺子還有很多大玻璃杯,�面浸泡著壹些兒童的頭顱,壹排整齊的堆放著,還有很多的醫療器械道具,以及血跡斑斑的手術臺。

  “妳為什麽要回來呢?”那男人說到。

  “妳帶來了我的玩具啊。”那孩子哈哈笑了起來。

  我終於再次昏了過去,那次我寧願自己不要在醒過來。

  不過我還是蘇醒過來,而叫醒我的卻是我的兒子。

  “爸爸,快醒醒啊。”兒子帶著哭腔推搡著我的身體,我恢復了意識,驚喜交加,壹把摟住他,直到兒子喊疼才松開手。接著我發瘋壹樣脫光兒子的衣服,到處尋找傷口,很幸運,他的身上依舊光滑細嫩,沒有任何壹丁點受傷,這時候我才松了口氣。

  在地上我拾起了壹封信,上面寫著是留給我的。我來不及觀看,就抱起兒子,趕緊離開了那地方。

  第二天好好睡了下,我壹邊看著信,壹邊朝馬戲團走去。

  “不知道如何向您敘述這件事情,首先我要為我的父親奇怪而頑劣的舉動道歉,他就是如此壹個人,雖然年輕的時候做過錯事,但他已經不會那樣了,所以我才壹直看著他,為了滿足他幾乎有些變態的需要,我不停的收集那些剛剛死去的孩子的身體加工成他喜歡的玩偶,我必須以我的人格和生命發誓,我絕對沒有殺過壹個人,這些屍體都是從各個地方買來的,當然,這需要壹大筆錢和精力,可是,誰叫他是我父親呢?

  您聽到的孩子般的聲音,不過是他腹語發出的聲音,他是壹位腹語天才,這種家傳的絕技到我這�已經消失了,當然,這與我不願意學習有很大關系,雖然我畢業於名牌醫科大學,但無法負擔這些高額費用,所以我有著自己的生意和事業,因為我僅僅是希望我的父親過的快樂些,畢竟,他也受到了很多傷害,尤其是母親去世以後,他才變得非常的焦躁情緒容易波動。

  這只是他執意要給您開的壹個玩笑,所以我再次向您道歉,作為歉意,我們搬走了,離開這�,所以臨走前再次留下這封信,對您和您兒子受到的驚嚇表示萬分的抱歉。”我把信揉成壹團,扔了出去,暗暗罵了壹句神經病。

  回到馬戲團,馬上找到團主,將事情的經過和那張舊照片給他看,他望著照片好久,抽了好幾根煙,在我的催促下,才緩緩開口說道。

  “那個家夥,也是個可恨可憐的人,他是個侏儒,壹個後天養成的侏儒,他的父母——也是我以前馬戲團的主人,為了能夠表演些賺錢的節目,居然將自己最小的兒子從小灌輸藥物,並讓他常年呆在狹小的罐子�,所以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在團�的節目是最招人喜歡的,整個馬戲團都靠著他賺錢,可是他得到的卻是最低劣的食物和整個馬戲團的人的嘲笑,他總是默默忍受,忍受兄弟和雙親的打罵,他對任何人都是報以微笑,因為他還有我和那個女孩這僅僅的兩個朋友。因為他的父母和兄弟根本沒把他當作親人,甚至壓根沒把他當作人來看,只是作為工具,僅僅是賺錢的工具。可是雖然受了這麽多苦,他卻壹直保持著如孩子壹樣的心態,喜歡開玩笑和遊戲。

  他相當聰明,總是自己自學壹些知識,還會自己設計節目,孩子們見到他就會微笑,大人們看了他的腹語節目也驚嘆表演的如此惟妙惟肖。他和那個美麗的女孩在壹起總是惹別人嘲笑,可是誰也不曾想到,那女孩真的愛上了他,還為他做了許多人偶玩具。團�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投以鄙夷的目光,尤其是年輕男演員總是恨不得殺了他,因為他搶走了這些人心�的對象。而女人們則嘲笑壹朵鮮花插在了牛糞,甚至連牛糞都不如的東西上。

  終於這件事被他的父親——當時的團主知道了,其實這個老家夥也對那女孩垂涎已久,他萬萬沒有想到如此美麗的姑娘居然和他最瞧不起的傻瓜兒子混在了壹起,所有人都把惡毒的言語加到那女孩身上,他們朝著女孩吐口水,撕扯她的衣服和頭發,在她的身體上留下各種傷痕,大聲的罵她是賤貨,婊子。我雖然想救他們,可是卻人微言輕,最後女孩在眾人的毆打咒罵中居然流產了。而那小子也被關進了壹個漆黑的房間,終日不見陽光。在這個黑暗的房間�,終於他的心也逐漸變得黑暗了。

  最後,他被疏於看管的女孩放了出來,但是常年積壓的怨恨讓他做了傻事,他模仿團長的聲音,叫大家去壹個密閉的房間,說是年底分紅獎金,當壹班人興高采烈的走進去,卻發現�面堆滿了幹柴,當這些人開始懷疑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接著他鎖上了門,並在外面放起了大火。而他的雙親兄弟,卻不知道去了哪�,後來聽說他將那些人全部圈養了起來,永遠活在黑暗的地下室�面。

  除了我,所有人都被燒死了,其實我也只是因為他良心發現,囑咐我沒有去那個房間,我是因為事發後想去救火而被燒傷了,不過那兩人稍稍安頓了我,並為我治好了燒傷,但是還沒等我痊愈,他就帶著女孩離開了,再也沒有來過,他走的時候只帶走了所有女孩為他做的的人偶娃娃和那張整個馬戲團的合影。”團主終於說完了,眼睛�有些淚光在閃爍,壹雙大手緊緊攥著那長照片,發黃的照片。全然不像他平日�的樣子。

  “他已經將這相片遺留了下來,是意味著想忘記那段往事吧。”我接口說道,團主楞了下,也點頭,隨後將那照片撕扯的粉碎,扔進了垃圾桶。

  我也沒有在回過那個宅子,將它閑置了起來,帶著我的兒子,辛苦的生活,雖然難受,但是我堅信什麽苦難都有到頭的日子,人在最好的時候要想到自己最壞會怎樣,真到了最壞的時候,卻又要想想好日子可能也不遠了,我的兒子聰明懂事,才是我最開心的。

  只是,每當他向我小聲提出想買個玩具的時候,我都不免有些心驚。”

  我讀完了這個故事,略有些壓抑,從窗外望去,居然看見剛才那個男人,他正剛才獲得的收入為兒子買了些零食,兩父子其樂融融地走在壹起,雖然他們很貧窮,但相對某些人來說,他們非常富裕。

  我這才記起明天就是父親節了,或許,我也該為我的父親做些什麽,不談送什麽禮物,起碼陪他聊聊天,下壹盤象棋,或者只需要安靜地呆在他身邊,默默地看著他,這樣,他就會高興好壹陣子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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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1 02:41:18

第七十夜  針眼

  每個人都會被強迫去做過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或是為工作,或是為感情。所以我很羨慕紀顏,他總能無憂無慮的做自己喜歡的事,雖然有時候充滿了危險和挑戰,但這無疑使他的生活非常多彩。

  我就不同了,有工作就意味著壓力,那個單位也不會花錢買個二大爺來供著,今天運氣不好,老總委派了個我非常不喜歡的采訪對象給我。

  其實這類事我在大學就經歷過了。不過那時候不過是校內的遊戲報紙。我的第壹個采訪對象就是剛剛在省內比賽活的冠軍的某眼鏡男。當我笑嘻嘻地準備采訪他的獲獎感言的時候,這位同學忽然辣刺刺地大聲質問我。

  “妳們報社的女記者都死光了?”

  當然,那次的采訪讓我很不愉快,至今都存有陰影,不過這次恐怕我會比吞了蒼蠅更難受。

  我眼前坐著的這個家夥基本上平視過去我只能看見他那個圓圓的如同嬰孩屁股樣光滑圓潤的雙下巴和宛如兩個插孔般的巨大鼻孔。他長著壹雙典型的單縫眼,不多的頭發整齊的梳理在油亮的腦門前,雙手合十放在前面隆起的肚皮上。

  “我很忙,最好快點。”他哼了哼。

  這個人叫黃肘子,我深刻的認為他的父親很有可能是壹位屠夫或者長期偏愛吃豬腳,結果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了兒子身上。不過從他碩大肥壯的外表以及兩條仿佛泡在福爾馬林溶液多時已經發脹般的大腿來看,名字倒也取得不為偏頗。據他自己說他是畢業於英國名牌醫科大學,在那個充滿紳士禮貌的國家他學會了禮貌和待人接物。其實每年城市�都會增及許多這樣那樣的海歸派。只是當我帶著後輩的景仰之情問起他大學名稱的時候黃肘子卻很不耐煩地說告訴我這樣的鄉巴佬也不會了解。方肘子還說,國內的中醫就是垃圾,什麽經脈學針灸都是扯淡騙人的玩意,國人被欺騙幾千年,大有要靠他拯救世界的態勢,他還說要學得治病救人普渡濟世就應該去外國學西醫才對。

  “您總該有個英文名吧。”我實在不想在稱呼他的名字,這讓我有犯罪感。因為他的名字和國內某位著名醫學倡導中醫無用論的專家的名字發音頗為相似,感覺有褻瀆之嫌。

  “有的!”黃肘子終於眼冒金光,仿佛已經等待很久壹般,“在英國他們壹般叫我拉比須,聽上去很順耳吧。”拉必須先生得意的晃動著如同範偉般的巨大圓胖腦袋,激動的兩頰腮紅,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大學時代室友們經常聚餐吃的壹道菜,好像叫紅燒胖頭魚。

  我憑著腦袋不多的幾個英文單詞記憶,似乎拉必須和某個單詞發音很像,不過我不願多想,畢竟采訪時間不多。只是這個名字聽上去更加不適應,我只好繼續叫他黃肘子吧。

  他是做醫藥衛生用具進出口的,說白了根據他的介紹和推薦,講壹些國外的藥品和醫療器械轉賣到國內醫院,也就是二道販子。據說黃肘子靠著他在英國結識的朋友和關系網,長期做著把英國藥品和治療器械販賣到中國的生意。美其名曰資源共享,而且花著不菲的錢財買下這些包裹著巨大“洋”字號的醫藥用具的各大醫院無不得意洋洋歡欣雀躍奔走相告,畢竟醫院�能有英國產的醫療用具是莫大的財富和名聲啊,就如同壹個鄉下妓院,如果有了進口來的貨色,老鴇們總是喜上眉梢的第壹個向每個進進來的客人介紹和推薦壹樣。

  黃肘子先生壹面收著大筆的錢財,壹面還獲得了幫助國內醫療用具發展的好名聲,的確是名利雙收。當他興高采烈的向我描繪他的宏偉藍圖的時候,聽得想睡覺的我忽然發現了件奇怪的事情。

  對面坐著的這位流英歸來的高材生,忽然把巨大的身體從已經不堪重負的椅子上彈了起來。這讓我忽然想起了電影食神�的壹段關於輕功的點評。

  他的臉氣成了豬肝色。

  “什麽破椅子!居然還有釘子!”黃肘子先生用香腸般圓潤的手指指著椅子破口大罵。我奇怪的走過去看了看,椅子非常光滑,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釘子。

  在我向他解釋壹番後,他也相信了,可還是滴咕地說剛才屁股上明明有針紮般的感覺。但是沒坐多久,黃肘子再次跳了起來,這次他死活不坐那張椅子了,我只好和他換了壹張,但是同樣的事情卻依舊發生。

  黃肘子的堆滿肥肉的臉忽然抽搐了兩下,直覺告訴我他壹定想到了什麽,卻不敢說出來。

  “我先告辭了,下次有機會在談吧。”他穿好外衣,我剛把他送到門口,方肘子忽然轉頭問我,神色卻有些和剛才不壹樣,似乎帶著幾分討好的意思。

  “妳好像對解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很拿手是吧?”

  我楞了楞,隨即搖頭。

  “不是我,只是我的壹個朋友罷了。”

  黃肘子很高興,但他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他接起了電話,壹邊走壹邊說著向下走。關門的時候,我好像隱約聽到了壹句話。

  “妳放心,死不了人的,頂多身體有點不舒服。”

  伴隨著聲音的遠去,我把大門帶上了。但是我原本以為不會在著這位知名人士見面了,不過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第二天,黃肘子不知道從哪�搞來了我的電話號碼,居然說壹起出來吃飯。這種大人物的邀請我可不敢拒絕。

  到達飯店之後黃肘子選了張靠窗的桌子。

  壹陣寒暄,他倒是很爽快,直接步入正題。

  “我希望妳,啊不,是妳的那位朋友幫個小忙,如果事成之後,我可以付給妳們壹大筆費用。”很少見人找人幫忙的口氣卻這麽橫,仿佛是他在施舍我壹般。我搖搖頭,說紀顏很少接觸陌生人,更加不會為錢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何況他並不缺錢。

  “那,他到底要滿足什麽條件呢?”對面的黃先生咬了咬肥厚的嘴唇,急促的追問。

  “除非,這件事能引起他足夠的興趣。”我笑了笑回答說。黃肘子很高興的松了口氣。巨大高聳的肚皮像手風琴壹樣有節奏的起伏了幾下。

  他的眼神和表情居然和前些時日差了許多,滿臉的謙卑恭敬。

  可是我的鼻子不高,頭發也不卷曲,自然沒有波斯貓壹般的多彩的眼睛,我只是壹個普通的黃種中國人,既沒有海外的親戚,更美洋朋友,甚至我的那些土哥們�連姓楊的都沒有,我有些詫異他今天著突然翻轉的態度。

  為什麽以他的身份要對我這個普通的小報記者如此這般度,我感到非常奇怪。

  “本來不應該占用歐陽先生的寶貴時間,報紙人嘛,講究的時效,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希望您的朋友能幫幫忙了。”他拿出手絹擦了擦汗,然後高聲喊來服務員說空調怎麽不開大些。

  我覺得以他這種身材即便是不說話躺著也會汗流浹背。

  高聲呵斥過服務員後,他又恢復了先前的狀態。

  “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我不管是身體的那個部位,只要是接觸到東西,就會時不時的有針紮的感覺,開始我以為是釘子之類的,就像上次再您辦公室,我還很不禮貌的朝您發火,不過我發現了,壓根沒有什麽釘子或者尖刺的東西,可是我卻壹直深受其害啊,就像那些經常身體帶點的人壹樣,碰到什麽都有電擊的感覺。”黃先生苦悶的解釋著。

  “哦?這我倒是沒有聽說過,這樣吧,我帶您去見見他吧。”我壹聽到也來了興趣,估計紀顏也是壹樣吧。

  “那太好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可以陪您去見下那位朋友?”他笑了笑。

  “就現在吧。”我不喜歡和他浪費口水,正好紀顏也在家。

  半小時後,我和黃先生來到了紀顏家中。

  “把妳手給我看看。”紀顏聽完描述後,面無表情地對方先生說,後者狐疑地伸出手來,那手掌,沒說的,像陶瓷壹樣,還泛著光。

  “每個地方都有針刺感麽?”紀顏問。

  “不是,像臉部就沒有,但手臂小腿還有頭上就很厲害。”黃先生如實回答道。紀顏再次看了看他的手臂小腿。

  “妳先回去吧,明天再來。”紀顏揮了揮手。黃肘子先生試探地問了問是否沒事了,紀顏則不再理會他,而是徑直走進房間去了。

  我安慰了黃先生幾句,叮囑他明天再來。

  “到底什麽原因?”我回頭問紀顏。

  “這個胖子,他全身的毛孔都壞掉了,所有的毛發壹幹燥就變得像毛刺壹樣,妳說他會不會經常覺得有針刺感?”紀顏反問我說。

  “治不好麽?”

  “有必要麽?妳和他很熟?”我聽後搖搖頭。

  “這不就對了,凡是有前因,才有後果。我叫他明天過來,實際上他可能明天都過不了。”紀顏冷冷地說,我瞟了下桌子上,放著壹摞報紙,黃胖子的頭像居然也在上面。

  我奇怪那是什麽報紙,估計是醫學類的,我不太關註,紀顏多少是本專業,家中有這類東西也不奇怪了。

  從紀顏家�出來,忽然對方胖子有些好奇,又有點不解,以紀顏的為人,不至於見死不救,而他又是不想說的打死不開口,看來我只好自己去查查了。

  口袋�有黃肘子的聯絡電話,接通後電話�傳來了哼哼唧唧的聲音。

  “我全身都好痛!”說完這句,電話就掛斷了,沒有辦法,我只好自己朝他家走去。

  黃胖子的家很大,而且的確是按照英式房屋布局建造的,只是外面的那層冷灰色加上漸漸遠去的太陽光,總讓人覺得有些黯淡和荒涼,窗戶都關的死死的。雖然離車站不遠,卻已經接近郊區,路邊走動的人不多,都是住在附近的人,這棟房子在壹堆居民樓中間顯的非常惹眼,在黑鐵尖刺欄桿下,我按了按門鈴。

  很快門便開了,我沒有看到電視�穿著壹襲黑色西裝的老管家,也沒有系著圍群的年輕女傭,還好所有的門都是可以遙控的,想必這壹條系統價格不菲。

  “您快寫上來吧,我的疼痛越來越厲害了。”我在門口連接�屋的電話�聽到方先生這樣的聲音。緊接著,門就開了。

  長而黑色的甬道鋪著壹層厚實的地毯,踩上去壹點聲音也沒有,越往�去越暗,我想來�壁上摸索下開關,卻什麽也沒有。

  據說近視越厲害的人,夜色�視力反而會很好,看來倒是有些依據,我費勁的走了進去,窗外的殘光射了進來,壹個胖胖的人影背著光坐在正前面的沙發上。

  “是黃先生嗎?”我大聲問道,聲音在寬闊的客廳�回蕩開來。

  他沒有回答,不過依稀聽見了壹聲呻吟。

  我小心的走了過去,沒料想地上好像踩到了什麽。拾起來壹看,居然是壹堆衣物,都是先前黃胖子身上的。

  他該不會裸著身子坐在家�吧,難不成這也是英國人的禮節與待客之道麽。

  雖然東晉壹些狂士有裸身在家會客喝酒作畫集體淫亂的故事,但那也是特定的時期憑借著五石散壹類的藥物麻醉而產生的癲狂之舉罷了。這種由張仲景發明的主要由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構成的治療傷寒病和肺炎的藥物,卻成了那個年代的毒品興奮劑而流行物,地位和現在的搖頭丸類似。

  我終於在沙發左邊的�壁上摸到了開關,啪的壹下,房間瞬間亮堂了,習慣了黑暗,壹下子眼睛有些不適,我稍微遮擋了壹下。

  沙發上坐著的果然是黃胖子,而且他的確渾身上下除了壹條內褲就身無長物了,光溜溜的如同等待宰殺壹般,他低垂著胖胖的腦袋。

  我走進推了推他,手剛接觸到他的肩膀,忽然感覺像摸到了仙人掌壹樣,手被紮了壹下。

  他的皮膚上居然布滿了尖刺。我吃驚的仔細看了看,不對,與其說是尖刺,倒不如說是他的毛發。他手臂的體毛很多,但是現在看上去卻光滑的很,而且密密麻麻的有很多小孔,像撒了把芝麻在上面似的。

  我看見其中剩余的壹根慢慢的開始變直,猶如鋼針壹樣,接著居然自己向毛孔下陷了進去,接著胖子忽然高擡起頭,對著我殺豬般的大叫了壹下。

  他的臉幾乎被扭曲了,和大餅臉想必顯的略小的五官誇張的擠在了壹起,好像壹副上好的素描人物畫像被人粗暴的揉搓成壹個紙團壹樣,他躺著口水,瞪著眼睛望著我。

  幾乎如肉山般的身體像我壓了過來,還好往後退了壹步,否則就算不死也殘了。

  黃胖子跪在地上,抓著我的裝著文稿的包。

  “救!救我!”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稻草壹般。可是我無能為力。

  他的眼睫毛也壹根根豎立起來,還有他的頭發。胖子像電視�摸了靜電器壹樣,全部樹立了起來,他的腦袋如同壹個胖乎乎的刺猬,那樣子有些滑稽,可是隨後我就笑不出來了。

  眼睫毛壹根根的插他的眼睛紮了下去。

  隨後而來又是那令人反胃而刺耳的叫聲。

  方胖子的眼睛,手腳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的毛孔開始慢慢的朝外滲出血滴子,壹粒粒的,晶瑩透亮,冒著紅光。

  他就像西漢的汗血寶馬壹樣,渾身流著血汗。又像壹個裝滿了水的袋子被紮破了壹般。

  他不停的尖叫著,尖利的如同女性的呼喊壹般,我終於明白古代釘床為什麽被稱為最令人恐懼的刑法了,就像淩遲寸磔,最慘烈的不是五馬分屍那種壹下就死,而是慢慢的折磨。

  可是這折磨也快到頭了。我呆滯地望著眼前的這個人,哪�還有先前盛氣淩人的樣子,可是我又對他無能為力。

  “這是他自己造成的。”身後忽然響起了個熟悉的聲音。回頭壹看,居然是紀顏,他的肩膀上搭拉著壹個褡褳。

  “是妳?妳壹直跟著我?”我驚訝地問,紀顏沒有回答,而是走到胖子面前看了看。

  “遲了些,他的眼睛保不住了,不過性命還行,如果等頭發也壹根根插進去,就算我父親祖父在也保不住他了。”紀顏搖搖頭,把褡褳放下來,�面是壹排銀針。

  “妳該不會還要紮下去吧?”我看了看胖子,已經痛的不會叫喚了,只能嘶啞著躺在地上哼哼。

  “嗯,他還得受點苦楚。雖然說不願意救這種人,但看著他死那也就和他壹樣了。”紀顏認真的將銀針壹根根地紮進胖子的後頸和肩膀處。

  方胖子的呻吟聲逐漸小了些,頭上本來已經堅硬如針的頭發也慢慢軟了下來。

  “他沒事了,不過,身體�的那些毛發,恐怕要全取出來要有罪受了,而且就算好了,他恐怕出汗都會有問題。”紀顏擦了擦汗,把針重新放回去,並且幫胖子撥通了急救電話。

  “走吧,這�沒我們什麽事情了,我討厭人多,趁著人還沒來,我們回去。”紀顏將褡褳重新背起來,朝我揮了揮手。臨走前,他似乎從沙發上拿了壹疊東西。

  我和紀顏說了下,把胖子費勁地搬到沙發上,披了件衣服,走出了那英國式洋房。

  外面幾乎全黑了,街道上響徹著我們的腳步聲。

  “妳壹定知道什麽吧?”我還是忍不住問了,雖然我不確定是否紀顏會回答。

  “嗯,這個家夥,專門把壹些國外的醫療垃圾和過期藥品倒賣進來,在外面是垃圾,包裝壹下居然成了進口貨,妳看這中間有多少差價利潤。藥品還好說,但那過期和二次使用的針管。”紀顏忽然不說話了,把從口袋�掏出壹張折疊的整齊的方塊報紙遞給我。

  靠著路燈,我看見上面登載了壹則新聞。

  壹名十二歲的孩子由於感冒發燒在附近的醫療所註射了藥品後查處感染了乙肝,而據說那針頭還是國外進口,那孩子家�只是得到了壹筆少得可憐的醫療費用,至今還在受病痛折磨。

  “妳在看看這個。”紀顏又遞給我壹張。這張好像是不久前在紀顏家看到的,似乎是壹家媒體對方胖子的訪問。

  “我也是為了本國國民著想,人家科技發達,即便是廢品也比我們好啊,大家不經常使用國外淘汰的電腦啊,汽車之類的麽,這些不過是過期的而已,沒有大礙。”這是胖子回答記者關於藥品質疑。當記者又問他是否會對國人身體健康產生危害時候,方胖子這樣回答。

  “沒關系,我們大陸的國民身體素質好,能受得了,不像老外那樣嬌氣。”圖片上的胖子壹臉誠懇。

  “妳還是該讓他被紮死算了。”我將報紙返回給紀顏。

  “有些力量是很神奇的,妳無法觸摸到,但它造成的結果卻是實實在在的,就像那個胖子,可能這輩子也沒有什麽法律法規可以明確判他的罪過,但這不意味著他就沒有罪。而且,沒有人比自己更明白自己的罪孽了。”紀顏說著,將壹疊東西給我看。我接過來,原來都是信件。上面都寫著大都類似的話,如妳去死吧,妳會有報應,妳遲早被自己的藥品吃死之類的。

  “他幾乎每天都能接到上百張這種東西,壹個人生活在這樣壹棟大房子,又懼怕別人謀害自己,沒有請任何傭人,也沒有任何朋友,這個家夥就是壹個這種人,他不明白自己賺的那些錢如同毒品,只能帶來壹剎那的快感罷了。長期的壓力下他的身體自然起了變化,而且據說連他在老家的父母都極為恨他呢,身體發膚,受於父母,沒什麽比自己雙親的詛咒更有效的了。我的銀針只是能緩解他身體的癥狀而已。”紀顏笑了笑,“至於如何根治,得看他自己了,其實真是他瞧不起的中醫救了他。”

  我也笑了笑。這世上沒有什麽是絕對的事,妳可以大膽的勇敢的確定壹件事,但完全否定壹些事物,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幾個月後,做了全身手術的黃先生出院了,付清醫療費用後,他把大部分財產都捐獻給了醫療基金,而後就消失無蹤了,有人說他遊走在鄉村做了名赤腳醫生,我也希望是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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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23:36

第七十壹夜  橋祭

  離我居住的二手房不遠的地方就有壹座大橋,這座大橋已經有好些個年頭的歷史了,而且作為這個省的第壹座斜拉橋,還是十分值得驕傲的。由於緊鄰著城市的河流並不十分寬闊,這座連通市區和郊區的橋梁自然並不長,如果是坐車行駛過主橋,也不過十幾分鐘的事情,兒時候記得看過,有些地方已經十分破舊,幾乎開裂的木板和老得發黃的橋墩,所以,就在幾年前政府決定對橋梁進行壹次大修,壹來保護橋梁安全,二來也是壹種新氣象。

  這件事本來沒什麽好稀奇的,各個地方都有橋,有橋就需要翻新,可是我驚訝的發現這橋最近居然出現了問題,雖然不至於造成很大的災難,但誰也不願意踩在壹座謠言隨時會坍塌的橋上過河,雖然說是謠言,但俗話說三人成虎,誰也不會傻到拿自己來印證壹下。而且橋上經常出現不幹凈東西的傳言四起,而這壹切,自然如同臭雞蛋壹樣將壹大堆我這樣的蒼蠅記者吸引過來,無奈消息封鎖的緊,我們得到的不過是官方的禮節性敘述,毫無進展,主編大力贊揚我的工作能力,其實卻是暗示我壹定要搞到第壹手資料,我不禁感嘆,如今做記者不僅要專業素質過硬,有良好的新聞嗅覺能力,而且還要有詹姆斯幫幫壹樣的過硬的間諜本領了。

  我自然是沒啥本事,不過事情來了,順理成章的想起了紀顏。

  “鬧鬼的大橋?”紀顏狐疑地望了望我。我則使勁點頭,順便將那些為數不多的資料遞給他,紀顏則坐下來翻看著。

  “哦,原來是前幾年修橋的時候死掉的幾個工人,現在傳說他們回來了?”他的閱讀能力很快,八九頁的東西壹下就讀完了。

  “我倒是識得這方面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告訴我,對了,妳找我怕是想在�面拿什麽資料吧?”紀顏忽然轉過頭怪笑著望著我,被猜中心事倒也沒什麽,我點頭承認。

  還沒等他說話,電話卻響了起來,紀顏起身去接,聊了壹下,放下電話,眼中有喜色。

  “走吧,不用擔心了,他已經在請我去了,不過去的時候千萬別說妳是記者,這家夥鬼的很,知道妳身份死也不會開口了。”說完,我便和他在下午壹起出去,前往這個名叫老喻的人約定好的地方。

  其實見面的地方就在離那所橋不遠的壹個涼亭,這涼亭還是清朝的時候壹個中舉的鄉紳修建的,所幸這壹帶戰亂頗少,保存下來,還沒到,就看見壹個穿著白色短袖襯衣,穿著西褲皮鞋體型略胖的壹個男人坐在�面搖扇子。我們還沒進去,紀顏遠遠喊道老喻,男人看了壹下,站了起來,卻不離開涼亭,只是站在�面老遠伸著手等我們來握。

  走進壹看這個頗有官相,圓臉大耳,天庭飽滿人中寬厚肚子略微有些凸起的中年男人就是老喻。扇子上寫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字,正楷書,字很端正。

  大家對個照面打過招呼,自然聊到了正題,老喻果然對我有所警惕,雖然紀顏壹再解釋我是他的助手,但他還是略有顧忌,說話吞吞吐吐,不過從不多的言語中我還是知道了老喻正是幾年前大橋翻新工程的幾個負責人之壹,而且他是專門負責現場施工的,日曬雨淋非常辛苦,所以施工完成後他也就享了幾年清福,躲在了空調間�辦公,自然體形發福了起來。

  “去年不是罕見的大洪水麽,幾乎要淹到橋面了,解放軍武警全都上來了,死命堵住缺口,這條河的水也漲的厲害,自打我記事以來這河從未漲到橋面來過,可是那天我在現場真個是嚇壞了,感覺我們這些個人隨時都會被水給吞了,還好有驚無險,不過洪水退後這橋就開始經常出現莫名其妙的怪事了。”今天天氣有些悶熱,想是許久不曾下雨,我看了看天色,雲壓的厲害,好像隨時可以伸手摘到壹樣。

  要下大暴雨了,我用手提著衣領抖了下,不過進去的全是熱風,令我費解的是,為什麽老喻偏偏要來到這麽壹個地方談,回望四周,幾乎沒幾個人,到處都是被太陽灼的發亮逼人眼的白晃晃的地面,踩上去,熱氣透過鞋底直到腳心。

  老喻不停的搖晃著扇子,但如同沒關緊的水龍頭壹樣,汗珠壹個勁的朝下掉,摔在地上成八瓣。

  “哦?我也只是略有耳聞,到底有些什麽事情?”紀顏好奇地問。

  “妳知道,這橋兩邊是人行道,效寬度26米,雙向四車道,設計速度為60公�每小時,我就住在橋邊的沿江路上,沒事情喜歡入夜前在橋上溜達,壹來健身,二來也想看看自己參與修建的橋梁,人麽,壹老起來就很懷念過去。

  洪水剛退的第二個星期,我就扶著橋邊的大理石扶手慢慢步行著,那時候已經過了上班高峰,往來車子少了許多,除開往來車輛穿梭帶起的嗖嗖的風聲,橋面顯的安靜許多,橋下的河水也是,這橋主橋部分大概幾十米,不過從上往下去河面很漂亮。

  可是那天我走過去,忽然感覺到了橋有些許晃動,相當的輕微,可是我卻是個感覺相當靈敏的人,我站立在原地多等了會,的確有這種感覺。

  接著,我又聽見了哢嚓哢嚓的聲音,猶如壹堆鵝卵石與砂粒放置在攪拌機�攪拌壹樣,這讓我非常費解,這橋是在我監督下完成的,我雖然談不上是個優秀出類拔萃的人,但好歹我完成的事是可以讓人安心的,再說這東西出點什麽紕漏那可是要掉腦袋,牽扯到很多人的事。

  但是這種聲音越來越響亮了,讓我不由得感覺有些驚慌,很快我聯絡到橋的維修人員,不過經過檢修他們說橋體很結實,壓根沒有異常,我才放心下來,可是沒過多久,就有司機說經常在行駛在橋面上看見幾個人駝著背低著頭手牽著手在路上穿行,加上總是在入夜以後,雖然由於光亮工程,橋上安置了很多漂亮的路燈,但這樣反而給司機造成了很大壓力,隨著很多人都強調的確遇見了這樣奇怪的事情,都寧願繞道也不肯過橋,或者只敢在白天過去,妳要知道橋的收入來自於收費站這幾天收入大大減少,而且眾多車輛集中在同壹個時段過橋也不是件好事情,如果這樣下去,很多人都要失業了。

  所以我希望妳能看在我和妳爸爸的交情上幫我下,這個不是什麽光彩而且上得了臺面的事情,這也是我找妳的原因之壹,當然希望妳能保守秘密。”老喻不再搖扇子了,神情嚴肅,兩撇只剩半截的眉毛擰到了眉心。

  紀顏聽完點點頭,忽然又望著我,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也只好尷尬的點點頭。

  接下來自然是老喻為我們講了下整個橋體結構和關於橋的歷史。我在夜晚經常向外看去,整座橋如壹座金龍,非常漂亮,橫跨在河道上。

  “幾年前施工的時候有沒有出過什麽特殊的事情?”紀顏壹個個問題詢問著,壹邊紮在橋邊望著。我註意到老喻的臉色忽然很不好,如同遭霜打過的茄子,壹臉緊張。

  “沒出過什麽事情,只是壹些小問題,這座橋每次返修都出過類似的問題,早就解決了。”老喻頭上的汗冒的更多了,他不停的搖著扇子,速度太快,以至於那五個字都看不清楚了。

  “歷來大河上修橋都要準備橋祭,也做了麽?”紀顏又問,我則奇怪,什麽是橋祭?

  “這個其實當然曉得,這套禮數雖然我們這些黨員自然是不屑壹顧,可是施工的人很講究,他們說逢山開道,遇河搭橋,都要為山神河伯準備祭品,否則施工艱難,事端很多,即便是路修成,橋搭好,日後也非常麻煩,所以我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隨他們去了,只要別弄的過於張揚,否則上面會責怪我們搞迷信封建活動的。”老喻解釋到,我見插不上嘴,只好待會再問紀顏。

  “他們準備了很多祭祀貢品,並且在橋頭焚香禱告,說是為了討生活不得以在河道上動土,說什麽橋神河伯莫怪莫怪之類的。”老喻繼續說道。

  “老喻,大體上我們知道了,妳先回去吧,我和朋友自己在這�看看。”紀顏見天氣炎熱,怕老喻吃不消,老喻客氣的推托了兩句,抹著汗回去了。

  我和紀顏坐在橋頭陰涼處,這�有壹片草地,坐上去很舒服,還有些大理石修建的石凳石桌。我們決定等太陽下去,黃昏之後再上橋看看。

  既然閑坐無事,自然要問問關於祭橋的事情。

  “哦?妳不知道麽?其實祭橋和祭河是相通的。祭橋習俗最早產生與中國,古代中國人很重視橋梁建設,誇壹個人做善事多常說他:修橋補路。。橋梁落成必然要來壹番隆重的遊橋儀式,場面頗為壯觀。最先上樓的是當地有名望者,如官吏、鄉紳、老年人等。重要的橋梁都有壹年壹度的“祭橋”日,十分地莊嚴。以前,人們必須準備香及金紙,至橋頭焚香燒金祭祀橋神,以感謝並祈求橋神保佑通行平安。有的地方僅燒香,金紙用線綢線綁著放在橋頭上,俗稱“壓金”,為替橋換新光彩之意。並且保佑橋梁不毀,庇護鄉�人。

  而祭河則更早了,以前河流山川都是祭祀崇拜之物,而且古代皇帝向來先祭河,再祭海,意指海由河流匯聚而成,河乃天下水之源頭。而且經常以玉器當作祭品供給河伯。視為尊重名貴之意,而且玉通靈,古人相信能送到神靈手中,其實也是因為秦朝二十八年,始皇帝巡狩至洞庭湖,風浪大作,周將覆之,急投玉璽於湖而止。所以後人相信,壹旦江河湖海發生災難,投以名貴玉器可以安撫憤怒的水神們。

  不過祭河最出名的當然還是諸葛亮。相傳諸葛亮平定孟獲後路過瀘水,正值九月秋天,河面忽然陰雲布合,狂風驟起,諸葛亮詢問當地人,皆言此河有神明,必須以活人七七四十九顆人頭祭之,方能平息,諸葛亮不肯殺人,於是宰殺牛馬,河面為劑,塑成人頭,內以牛羊肉代之,喚之曰“饅頭”。當夜在瀘水邊上設置香案,鋪設祭品,列燈四十九盞做招魂之用,將饅頭等物放置在河岸邊上諸葛亮親自念了悼文,再將祭品拋入河中,風雨即使停歇。而所謂饅頭,也就是現在的包子的由來了。不過這以後也養成了習慣,凡是要在河道上動土或者返修舊橋,壹定要先祭祀壹下,拜下橋神河伯,方能開工,否則會大不利。”紀顏說到這�,停了壹下。望向那座橋。

  “大不利?”我問。

  “是的,也就是會死人,而且很多人。”紀顏神色黯淡道,接著閉上眼睛,將手枕在腦後。

  “幹脆休息下,現在天色還早,離天黑還有壹個多小時呢,等天涼快些再上橋,再說,老喻不是說了麽,入夜以後那橋才會出現問題。”他說著,居然躺在草地上睡了起來。我在喚他,紀顏也不再言語,我也只好伏在石桌子上睡了壹下。

  我做夢了,很奇怪的夢,因為我夢見自己站在那橋上,到處都是人,可有壹點聲音也沒有,接著那橋竟然從中間塌了下來,四處殘破的碎片和屍體,那是個非常可怕的夢,當我驚醒過來,脖子處流淌著細細的冷汗,壹道道的。

  “妳醒了?”紀顏站在我旁邊,我望了望四周,光線黯淡了不少,看來太陽要下山了。

  “走吧,差不多了。”紀顏朝我揮揮手示意跟上來。我看著天空忽然聚集起了黑雲,厚重如黑鐵,累壓在橋上,忽然感覺我和紀顏踏上那橋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橋上的人少了許多,看來以為是快要下雨,大家都忙著回去,走上來才覺得這�空氣壓抑的很,好像身處在隔絕的房間�,每呼吸壹口空氣都很費勁,我的肺像壹個大功率工作的抽風機壹樣。

  橋面經過壹天的烘烤,幾乎快成鐵板燒了,還好鞋底不算太薄,扶手很漂亮,每隔上幾米就有壹個圓形的燈泡,橋中間的拉索高高掉著。

  “聽老喻說,這橋設計為雙獨塔雙索面扇形密索體系鋼筋混凝土預應力斜拉橋,橋下的主橋墩可是國內最大直徑的,整個橋造價六億多,特別是晚上,所有的橋燈壹開,特別漂亮。”紀顏慢慢說著,壹邊註意著四周的事物。

  “聽說修橋的時候死了人。”我小聲滴咕著,壹邊撫摸下前面的護梁上的雕刻著花紋的燈座。

  我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楚那�不對,只是有些不協調,我看了看那燈座,好像依稀有個手印。我剛想和紀顏說,卻發現他早就走到我前面去了。看來他沒聽見我說什麽。

  橋下的河水流淌的非常快樂,我幾乎可以聽見它的歌聲,擡頭看了看,黑雲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幾乎已經觸到了橋的斜拉索。

  “好像要下雨了。”我還沒說完,鼻尖壹涼。

  真的下了,而且來的非常迅速。紀顏連忙拖著我來到了橋中間斜拉索下面,上面有根橋梁,所以雨下不到這�。

  “那件事情其實我知道。據說修橋的時候正是這個時日,夏日炎炎,幾個工人爬到著斜拉索上面,本來都系好了鋼絲,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齊齊地全斷了。幾個人壹起摔了下來。”紀顏的聲音靠著雨聲的伴奏,緩緩說了出來。我擡頭看了看,上面距離橋面少說也有五六十米。

  “壹個掉在了鋼索上,因為從上面摔下來速度很快,整個人被切成了幾段,另外幾個也沒好多少,直接摔在橋面上,或許就是我們現在站的地方,他們就如同這雨水,或者像壹些顏料,啪的仍在了畫布上,四下�綻開了,據說現場相當殘,收斂屍體的人都忍不住流淚。”紀顏也擡頭看了看,我似乎可以感覺到,壹個人從那麽高直接掉落到這水泥地面上發出的沈悶感,混合著肋骨的折斷的清脆聲和內臟破裂開的聲音。

  天色變的灰暗起來,雨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風也起來了,橋面上的風比我們平時吹到的要大很多,呼呼的河風讓我和紀顏無法站立,甚至互相說話的聲音都很那分辨。

  紀顏對我做了個回去的手勢,現在整座橋幾乎沒人了,仿佛是壹座死橋,我看了看橋的盡頭,壹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猶如連接著另外壹個空間。好不容易,我們兩個頂著風快走到橋頭的涼亭了,到了那�,就可以好好休息壹下。

  我的眼鏡被雨水打濕了,看不清東西,我索性摘下來,跟著前面紀顏的背影前進。不過我卻清晰的聽見了壹聲啪的聲音,好像是什麽東西掉了下來。

  又壹聲,而且就在我腳邊,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看。

  是壹個人,他大張著手腳誇張的趴在橋面上,接著又是壹下,另外壹個人摔在我面前,我擡起頭,頭頂上黑乎乎的,不過很快壹個人形的東西掉落在我面前。

  與其說壹個,不如說是幾段,整齊的從中間切開。

  我想起了那個被鋼索繩切開身體的那個工人。

  我已經無法往前走了,掉下的屍體幾乎把我的路封鎖了,我只要往前走壹步,壹具屍體就從頭頂掉下來,摔落在我面前。

  前面紀顏的背影已經漸漸消失在風雨中看不見了,這座橋只剩下我壹個人。風沒那麽大了,我稍稍可以站立住,可是根本無法挪開步子。

  我深吸了口氣,知道害怕也無用,我只好蹲下來,看了看那屍體,我本想用手擡起屍體的頭看看,可是他們仿佛被粘在地面上壹樣,或者已經成了橋的壹部分。

  前面傳來雨水飛濺開的聲音,我隱約看見壹個東西從橋側的扶手慢慢爬上來,四肢趴在地上,猶如壹只蜥蜴,快步朝我爬過來。

  我忽然記起了開始為什麽摸到燈座的不適感,也知道為什麽了。

  被太陽曬了壹天,本該是熱的燙手,其他的燈座扶手的確如此,而那個燈座,有著手印的燈座卻冰涼的。

  那家夥離我只有幾米遠了。每爬壹下,手掌就往橋面上重重拍打著。我緩緩站立起來,可是卻擡不起腳離開,甚至張不開嘴喊叫。

  越來越近了,忽然到我面前停了下來。我只能看見壹個黑黑的後腦勺,和壹個人形的身體,不過沒有那個人會以這種方式移動。

  風更小了,雨似乎也開始停了。

  那家夥慢慢擡起頭來,那是壹張人臉,我談不上熟悉,卻絕對認識。

  老喻。

  他的腮幫子壹下鼓著,壹下癟下來,蒼白的眼珠幾乎完全凸出了眼眶,整個人濕濕的,只是無神的望著我,此刻的他就如同壹條拋上岸的魚。

  “歐陽?在麽?”前面傳來了紀顏若有如無的呼喊聲,老喻——姑且這樣稱呼吧,靈巧的轉了轉頭。

  不是左右,而是調轉下脖子,他的頭轉了180度,我幾乎聽見了頸椎斷裂的聲音,非常清脆,接著他的四肢也同樣轉開來,整個身體像甲魚壹樣翻了個身,迅速從旁邊跳進河�了,而那些屍體和斷肢,也如同扔進水�的泥巴,化開來,沈進了橋面下去了。

  “妳沒事吧?”我終於看見了紀顏熟悉的臉,壹下蹲了下來,等腳稍微適應了下,才站起來。

  “快去找老喻。”我終於能說出字來了,紀顏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路上我把看到的事情告訴他,紀顏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略微皺了皺眉頭。

  “如果妳看到的是老喻,恐怕也找不到他了現在。”紀顏說道,我想了想,倒也的確如此。

  可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事,老喻居然好好的,而且他還主動打來電話,詢問我們是否被雨淋著了。

  這樣看來,我們只有再去拜訪壹下他了。不過這次則是在他家�。

  老喻的家很質樸,家中只有他和妻子,女兒去前年去國外讀大學了,他年輕的時候與紀顏父親相熟,紀顏的父母雙雙出外探險的時候就讓老喻來為紀顏指導功課的,所以說,老喻到算得上是紀顏的啟蒙老師。

  他很關心的詢問我們有沒有生病。知道無恙後松了口氣。

  “夏季感冒也很厲害的,要當心,還是把濕衣服換下來,喝口熱姜湯,我這就叫老伴去煮。”說完,閃身進了廚房,紀顏望著他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等老喻出來的時候,紀顏起身。

  “喻伯,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年修橋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幾個工人是怎麽死的,另外,我現在也很擔心您,這幾天您最好不要外出,尤其別去那橋。”

  老喻聽完有些沈默,看了看還在廚房的妻子,對我們招招手,進了他的書房,書房�古色古香,有很多的書畫名帖,另外還擺放了很多的獎狀,從年輕的時候得到的勞模到中年後的嘉獎都有。

  “那件事情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噩夢。”老喻將門帶上,癱軟著身體做到幹凈整潔的床面上,他的額頭又開始流汗了,所以又搖起了那把扇子。可是房間�並不熱,何況剛才還下了雨。

  “幾年前,我得到通知要我負責修理舊橋,當然,我對於這件事是很看重的,所以立即挑選了最優秀的施工隊伍和領導班子,修橋前我們也照例進行了河祭橋祭,可是施工還是很不順利,因為隊伍傳言這橋修不得,據說以前每次修橋都莫名其妙要死幾個人。

  我作為帶頭人當然對這話很不滿意,所以更加嚴厲的要求他們趕緊完成施工進度,可是壹拖再拖,居然拖到了汛期,河水漲的厲害,橋面的風也越來越大,我非常心急,要是等汛期過了再修,那會耽誤很多時間,所以我加大了施工時間。雖然出於想完成這個事情,但是其中也有我怕受到上面責備的自私想法。

  本來只是這樣到也沒什麽,但是我女兒在這個節骨眼要出國了,按照我家�的底子壓根拿不出那麽壹大筆錢,可是這關系到女兒壹輩子的前途,兩下�公事家事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壹個材料商找到我,希望由他來供應工程下半段的貨,尤其是施工安全措施的產品,我有些憂郁,可是開出的豐厚回扣正好可以彌補女兒出國的空缺,我親自去看了看那些纜繩和材料,修橋的建材到沒問題,只是其他的壹些例如燈座扶梯和副橋引橋部分稍微差強人意,但也絕對不會出事,但是修建斜拉索的相關高空安全防護設備的鋼絲纜繩和安全網強度有些不夠,但照理只要不出現級別過高的大風就不會有太大風險。

  我再次選擇起來,並且做了錯誤的決定,我原以為趕在汛期高峰前結束,那天河面的風也可以接受,並不是非常強,本來在施工下方是鋪設了安全網的,每個人身上都有壹根工作繩和安全繩,工作繩材質為錦綸,直徑為20毫米,安全繩材質為高強絲,直徑為18毫米—20毫米,是為了配合工作繩用的,以提高安全系數,這些繩索都是經過了測試的,雖然離國家要求的標準有些距離,但只要不出現大的意外也不至於突然斷裂,而且河面超過四級風是不允許作業的,可是沒想到河風突然轉強,突然變大,吹得人都無法站立,我壹時心慌,正要下令停止作業的時候,結果出事了。

  先是在拉引索那�的三個人的繩子突然斷裂了,他們沒有掉到安全網上,可是被吹了過去,其中壹個給細長的鋼絲繩切成了幾段,另外幾個摔到橋面上慘不忍睹,接著更多的人來不及通過下滑扣滑落下來,而是被風紛紛卷下來,有的掉在石制的側橋扶手上,有的掉到河�,高高的浪頭壹卷,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沒影了。當時我們都傻了,等反應過來救下其余的工人的時候當場就已經死了三個。

  另外有四個掉入河�,雖然事後將整個河面進行打撈,卻壹直找不到屍體,後來不論怎麽尋找,在下遊只發現壹些衣物和斷裂的繩索,可那四具屍體卻找不到了,所以,那次壹共死了七個人。大家都謠言說普通的貢品祭橋沒用,還是要活人的性命才能在橋上動土施工。

  後來的日子我幾乎每天都在驚恐不安和自責內疚中渡過,令我沒想到的,這件事並沒有東窗事發,大家都把災難歸咎於風速突然過快上,而且歷來修橋都要死人,賠償了死者壹筆錢後,事情不了了之,而且繼續修橋的進度,但是我知道,如果安全繩的材質更牢靠些,他們不壹定就會死的,甚至可以安全的下來,有時候只是差那麽壹點,卻變成了陰陽兩隔。”老喻終於說完了,他低著頭,手�的扇子也合上了。我們三人漠然無語,還是他妻子端著姜湯走進來才打破了這局面。

  當我們喝完姜湯打算離開的時候,外面的雨剛停歇了壹會,忽然變的更大了,轉成了暴風雨,外面的風也極大,好些個玻璃和竹棚都被卷起來了。自行車到了壹片,而老喻則忽然接到個電話,電話�的聲音很著急,但老喻的神態更急,扇子被緊緊的纂在手心,幾乎要掰斷了。放下電話,我們才知道大橋出問題了。

  “不好了,檢測橋梁安全的通知說不知道為什麽橋側下出現了裂縫,雖然不大,但有隱患,我現在必須馬上去壹趟,妳們就先留在我家,等我回來。”說完,他拍拍我們肩膀,出門找雨衣,可紀顏忽然壹把拉住他。

  “喻伯,妳千萬不能這時候出去,更不能上橋!”他的聲音很大,也很激動,原本蒼白的臉起了紅暈。

  老喻撥下紀顏的手,沈默了壹會,忽然擡頭說道:“我已經錯了壹次,這次如果再錯就說不過去了,那橋要是出事,我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說完,堅持要出去,紀顏見阻止不了,只要要求我們陪同著壹起出去,老喻想了想,答應了。

  在老喻妻子的叮囑聲中,我們三人走進了暴雨。

  外面的能見度已經降到最低,雖然拿著施工專用的TX-3615強光手電筒,但也只能照到四五米遠的地方,整個世界仿佛要塌陷了壹樣,耳朵邊塞滿了轟轟的聲音,猶如萬馬奔騰。

  好不容易來到橋邊,已經站了很多人了,他們見到老喻都尊敬地喊喻工,他問了些問題,決定帶人上橋,查看壹下橋的裂縫狀況。

  “這不好吧,好像掉拉索的鋼纜也有些松動了,我們已經封鎖了整個大橋,還是等風稍小些再去吧,喻工。”壹個帶著黑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勸道,其余人也附和著說,可是老喻斷然拒絕。

  “這橋是我負責修的,出了問題,當然要我親自上去,什麽都別說了,願意和我來的就跟我後面。”說著,他把帽子帶上,走上了橋。這些人猶豫了壹下,還是有兩個年輕人跟了過去,我和紀顏也尾隨其後。

  橋面上的風力比在地面上要大許多,而且相當空曠,沒有任何遮蔽物,我們幾個都在腰間綁好了安全繩索,頂著風朝出現裂縫的地方慢慢的挪過去。每走壹步都非常艱難。

  忽然,行至壹半,我聽見啪的壹聲,相當清脆,接著是平日�棍子或者跳繩卷起的呼呼風聲,我看見老喻的頭似乎被什麽細長的東西勾住了,接著整個人飛了起來。

  我詫異地望著,老喻如同紙糊的風箏,被吹到了半空中,脖子上掛著壹根斷開的鋼繩,腰間系著壹根安全繩。紀顏連忙沖過去抓住安全繩,可是風速過快,繩索在紀顏手中刷了壹下,留下壹道血痕,就抓不住了,我們四個眼睜睜看著老喻被風卷到河�去了。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我幾乎來不及反應,接著,腳下忽然有搖晃的感覺,我的安全繩也斷裂了。

  紀顏和另外兩人死死的抓住了斷裂的部分,我如同壹個蹦極者壹樣,倒掛在橋下。

  暴風雨漸漸停息了下來,風力也小了很多。

  “妳沒事吧?我趕快把妳拉上來。”紀顏在上面高喊。我正在慶幸自己安全的同時,低頭卻發現自己正好在裂縫處。

  “等等,等壹下把我拉上去!”我好像發現了什麽,喊住了紀顏。

  因為我看見了裂縫的地方有東西。

  四個人形的不知道說是動物還是什麽,赤裸著身體,四肢死死嵌進了橋梁下部,張著大嘴巴啃咬著橋底,已經破了好大壹塊了,磚�的碎片和泥土混合著暗紅色的血液從嘴巴�溢出來,黑紅色的,還夾雜著幾顆破碎的牙齒。他們像蝗蟲啃食糧食壹樣瘋狂的破壞著橋底。

  其中壹個猛的轉過頭,望著被倒掉在旁邊的我,裂開嘴巴笑了壹下,然後又忘我地繼續他的工作,哢嚓哢嚓的聲音不停地傳到耳邊來。

  而且,我也看見了老喻的屍體,他的頭和四肢全部折斷了,成不同角度歪斜著,整個人躺在橋下隆起的壹片沙丘上,大張著嘴巴,亮色蒼白,和那天我看到的壹樣,就像壹條拋在岸上無法呼吸的魚。而那把他最喜愛,常不離手的紙扇也被水浸泡著,撐開著在旁邊,扇子上的字跡已經模糊的看不清楚了。

  我終於被拉了上來,並且告訴他們我看到的,這些人驚恐不已,最後還是找來幾個膽大的人綁好繩索下去查看,不過那四個怪物已經不動了,成了化石壹樣,大家廢了好大勁才也拿不下來,因為手指頭和腳趾頭已經深深插了進去,只好鋸斷才拿下來。

  這四具屍體,就是當年沒有找到的那四個工人的。

  老喻的屍體也被打撈上來,好好的安葬,並稱為因公殉職。橋梁的裂縫很快修理好了,而且再也沒有發生過異常事件。

  紀顏神色憂郁,他說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非常熟悉的老喻的妻子,但是老喻的妻子傷心的告訴紀顏,這件事不要告訴遠在國外的女兒,這也是老喻經常提醒的,他常面帶苦悶地調侃,自己出了什麽事情也不要打擾在國外求學的女兒,免得她擔心。

  “她的女兒會為這個父親驕傲的,至於老喻的犯的錯,就和那扇子壹樣,壹起隨著他埋進棺材吧,就當作誰也不知道的秘密,永遠保持下去。”紀顏望著我說。我點頭同意。

  事情結束了,不過我還沒完,至於那篇報道,我把已經寫好的那份撕掉了,扔進了垃圾箱,至於主編方面,我只好告訴他我壹無所獲了,反正,我也不是第壹次挨罵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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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24:20

第七十二夜  屍水

  “端午節後會有壹場雨的。”我剝著剛從家�拿來的粽子,還未放到嘴巴�,落蕾將頭斜靠在玻璃窗上,歪著腦袋看著外面,她穿著壹套橙色的套裙,�面是壹件白色的襯衣,頭發整齊的向後紮著壹條馬尾,我很喜歡看著她把陶瓷般的臉對著玻璃,因為那樣我可以看著外面的陽光在她臉上形成的壹圈圈的光暈,就像燒制的彩釉。而且,這樣我也可以同時看見兩個落蕾了。

  “哦?是麽?”我咬了壹口,很不錯,母親包的粽子壹如往昔,糯米很緊,有彈性,還是非常好吃。

  “是的,而且這場雨壹下完,天氣就真的會開始熱起來了,而且,很快就夏至了。”她沒有望著我,依舊低垂細長的睫毛看著外面。

  即使再笨的人也可以察覺到她的心事吧,不過我不想問她,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情如果別人願意說就不需要去問,就像那些喜歡詢問別人工資或者孩子是否考上哪�的名牌高校壹樣,那樣反而尷尬。

  果然,只有我們兩人的辦公室稍稍寂靜了壹會,落蕾從窗外走到我面前。

  “我外公去世了,妳能陪我回去壹趟麽。”她的聲音很幹澀,沒有平日工作的激情,我停止了咀嚼,機械地點了點頭。

  我不大會安慰人,讀初中的時候我的同桌沒有考好,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我卻去咯吱人家,換來的自然是壹頓臭罵,而且也只好拿自己的手給人家練習九陰白骨爪,因為那時候的我單純的認為想讓壹個人不哭,那讓她笑就可以了。

  落蕾抱著雙手走了出去,臨出門前她對我了聲謝謝。

  辦公室再次只剩我壹個人了。

  第二天,果然大雨。

  我撐著傘來到約好的地方,本來想喚紀顏同去,因為這家夥向來對各個地方的葬禮非常感興趣,他甚至說自己還特意躺在地上假扮死屍來引誘禿鷲來吃他,好體驗壹下天葬的感覺,而我早已對他這壹類近乎瘋狂的舉動習以為常了,再我眼中,他無疑是海明威式的男人,他喜歡自己的每壹天都過的與眾不同,過的和昨天不壹樣。

  不過他也有必須關心的人,可以說關心她勝過於關心自己,於是他陪著李多去了鄉下,去觀看壹年壹度的端午節的慶祝活動,那個地方的居民和其他人過端午節的習俗不同,除了應有的吃粽子,賽龍舟,門前插艾葉以外,在那壹天大家會讓所有未滿周歲的孩子都去外婆家藏起來,意謂“躲午”而且孩子們佩戴錦布縫制的小狗,小人等,忌諱丟失,否則,預兆著壹年之內必有災禍,躲過了端午後,將這些佩戴之物拋到水中以消災去禍,而在落是在水上討衣食的人家,也忌端午吃葷,壹天內都要食素。

  既然這樣,我也只好獨自陪著落蕾去了。去世的老人家我還是有壹面之緣的,上次為了給黎正治腿曾經見過,如此開朗健談身體結實的老人居然也壹下就走了,的確讓人有些感傷,聽說落蕾小時候都是由外公帶大的——她的父母工作繁忙,常常無暇照顧她。所以對這位外公,落蕾自然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了。

  下著雨,不寬的路面更加崎嶇,除了偶爾過去的發出突突的聲音冒著黑煙的拖拉機和偶爾夾著尾巴快速跑過的狗,幾乎看不到什麽活物。雨水把黃色的泥巴沖刷的黏呼呼的,像壹團團的漿糊,走起來非常費勁,落蕾站在我旁邊,而我幾乎可以嗅到她頭發上發出的混合著雨水的淡淡香氣。

  “對不起,沒想到下了雨後路這麽難走。”她沒有擡頭,抱歉地說了句。

  “是很難走。”我不會說謊。

  由於沒有趕上車,所以幾乎壹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只說了這兩句。

  當來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的鞋子和腳踝部分的褲子幾乎濕透了,屋子有些黑,原本叫嚷的狼狗卻很安靜的躺在原地,將嘴巴塞在伏在地面上的前爪�面,低垂著耳朵。

  不大的房間�,停放著老人的靈柩,只是蓋了層白色粗布,躺在張據說是他自己早就做好的壹張竹床上,頭頂前面擺放是他的遺像,非常慈祥,真的讓人很難相信,雖然我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看著原本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的人居然就這樣去了,如此突然,不得不有些感嘆。

  落蕾表現的很平靜,很大氣而溫柔地向房間不多的人打著招呼,這些人大都和老人沒有親戚關系,都是四�八鄉的村民好友,他們有的接受過老人的治療,有的喜愛老人養的狼狗或者花,人雖然不多,但臉上都泛著黑,透著悲傷,有壹種憂傷不需要流淚,因為那是壹種惋惜卻又帶著羨慕的感覺,他們既對老人的死感到難過和不忍,卻又對他可以平和的離開這世界感到羨慕和欽佩。或許這也是為什麽中國人對出生和死亡多同等重視,都要擺宴慶祝的原因,在普通老百姓眼�,吃是頂重要的,以這種活動來歡慶生者,悼念死者,才是最恰當的。

  落蕾的父母遠在國外,恐怕剛得到消息趕回來還有有些日子,而落蕾在這�只有外公壹個親人,老人的妻子早些年已經過世,所以他與自己養的狼狗和花幾乎渡過了漫長的孤獨的十幾年。落蕾話雖不多,但壹直在忙碌著,向這些外公生前的好友詢問喪事該如何辦理,既然父母沒來,這件事自然壓在了她身上。落蕾和大家打過招呼,並介紹了壹下我——壹個來幫忙的同事。

  “老爺子是昨天夜�去的,我聽見他養的狗叫個不停,雖然平日�這些狗也叫喚,但昨天那聲音真個聽得滲的慌,跟狼嚎壹樣,所以我披著衣服來看看,結果看見他扶著胸口倒在了�角�,過去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了,唉,臨了臨了,居然連個接氣的人都沒有。”說話的是壹位中年男人,大概四十開外,矮胖身材猶如個肉丘,肌肉健碩,留著小平頭,細眼如豆,嵌在同樣不大的眼窩�,眼下的顴骨處鼓起兩個油亮的肉團,壹說話變朝下眼皮壓過去,厚而幹裂脫皮的嘴唇以及黃的如同掉皮�殼的牙齒,看來是位老煙槍了。上身裹著壹件發黃的背心,罩著壹條藍布褲,褲子上滿是油膩,他的手掌厚而寬大。落蕾低著頭,壹副聽從著長輩訓斥的樣子,咬著嘴唇不說話,等他說完之後,才徐徐喊了句劉叔,我來晚了,沒讓外公接到氣,是我的錯。

  這位被喚作劉叔的人嘆了口氣,掏出壹只煙,正要點上,忽然又馬上拿下來。

  “險些忘記了,這�不能有別的火頭。”說著,扶起落蕾的肩膀,“丫頭,妳爺爺很信這些,妳也該知道,我們這�老人家過世,沒個後輩親人們抱著,不是死在他們懷�,接不到老人這口氣,他是不會安寧的,而且說不好還會……”劉叔欲言又止,望了望四下,不再說下去。

  “妳胡說些什麽,快回去做飯。”門口傳來壹陣尖銳如指甲劃過黑板樣的聲線,大家望去壹個瘦削如魯迅先生筆下圓規般的女人,叉開細長的雙腿,撐著腰站在門口。

  “她是劉嬸,劉叔很懼內。”落蕾見我不解,低聲解釋,我想笑,但馬上忍住了。

  劉叔很不願意的抵著腦袋,嘴巴�都都囔囔的朝老婆走過去,可是走了壹半又返回來。

  “丫頭,關於妳們家後院的那塊地,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商量壹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落蕾面無表情地望著劉叔,劉叔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連忙說道開來。

  “瞧我,當我什麽也沒說,今天晚上妳好好守靈,明天我和鄉親們幫妳籌措喪事,千萬別難過了。”他還沒說完,已然被老婆拉走了。

  落蕾接著又和其他人聊了會,沒多久,房間�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我和落蕾。她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坐到旁邊的竹椅上。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我走出去,只能看見黑夜�閃爍著綠光的狼狗的眼睛和飄忽的依稀可見的遠處燈光。

  雨聲依舊很大猶如壹堆鵝卵石猛地傾倒在玻璃窗壹樣,與房子�的死寂形成對比。

  “我太在乎自己的事情了,從未想到外公已經年歲大了,我天真的以為他精通醫術,又練過武術,照顧自己綽綽有余,身體硬朗的很,可是我不記得他除了這幾只狗和那些花,每天像這樣下雨的日子都是自己壹個人呆在屋子�,有多麽寂寞和孤獨,每次來看他,他總是那麽開心,也從不要求我多回來,只是告誡我好好工作,而我也想當然的以這種借口來告訴自己不是我不想常來,而是外公不讓我來。”落蕾終於開口說話了,似乎再對我說,又似乎在對著躺在竹床上的老人的屍體說話。

  “妳外公不會怪妳的,看得出,他很喜愛妳。”我只好這樣說到,雖然知道無濟於事,可是希望也能多少安慰她壹些。

  “其實叫妳來,只是希望能有個說話的對象,我怕我壹個人呆在外公身邊會胡思亂想,爸媽沒來,我就必須壹個人忙活外公的喪事,這個時候我必須堅強壹些。”落蕾從椅子上起來,走向老人。

  這時候壹個炸雷打過來,閃電將原本昏暗的屋子照的亮堂起來。

  “歐陽!”落蕾在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連忙趕過去。她壹只手捂著嘴巴,驚恐的張大著美麗的眼睛,另外壹只手指著屍體。

  有人說過女人驚恐和哭泣的樣子最能表現自己真實的最另類的美的壹面,看來聽上去的確有些道理。

  認識她這麽久,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我順著落蕾的手指望過去。我看見老人的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開始朝外冒出壹滴滴的水珠。

  不僅僅是脖子,我仔細看了看,手腳臉部都是如此,而且水珠的顏色暗黃色,帶著少許血紅。

  “屍水。”落蕾低沈著說了句。

  “屍水?”我不解地反問她。

  落蕾似乎慢慢平靜下來,臉色也沒剛才那麽蒼白了。“這壹帶居住的人都知道壹個規矩,如果家�的長輩過世不超過壹個禮拜,也就是在家中停靈的七天內有屍水出現的話,是非常不吉利的。”

  “可能天氣炎熱吧。”我安慰她到。

  “不,歐陽,是外公,他在怪我,怪我沒有在他身邊,沒有見到他最後壹面,沒有接到他最後壹口氣。”落蕾流淚了,她環抱著自己的肩膀,我無法在她身上以前在報社�看見的那種高貴而閃耀的氣質,剩下來的只有無助。

  門外的狗開始嚎叫起來,非常兇。我望過去,原來是先前的那位劉叔又來了。他微笑著,手�提著壹片生豬肉。

  “丫頭啊,明天要準備喪宴,我怕妳來不及購置吃的,妳也知道我劉叔沒什麽別的本事,這不昨天宰了頭豬,我拿了些肉過來。”落蕾走過去,道了聲謝謝,接過了肉,似乎很沈,她單薄的身子晃動了下,我連忙幫她接了過來,落蕾將頭發捋到腦後,說了聲謝謝。

  劉叔忽然怪怪地沖我下了下,接著壹屁股坐到椅子上。那椅子看上去還不及他屁股壹半大,到不知道他是如塞進去的,只是那椅子馬上嘎吱嘎吱響了起來。

  “丫頭,妳外公已經走了,人死如燈滅,燈都滅了,還要燈座幹什麽,妳和妳爸媽都是城�人,這房子和後院那地總不能荒在這�啊,妳有沒有想過如何處理?”劉叔似乎又來提地的事情了。

  落蕾低著頭,沒有說話,沈默地靠在木制的門板上,等劉叔說完很久,才徐徐說到:“劉叔,您是長輩,我是晚輩,照例這房子這地我沒發言權,但我爸媽不在,您問我,我就得給您個回復,至於這房子和地,我們暫時不想買,也算是給大家留個念像,而且我相信媽媽也會支持我的,您說是這個理麽?”她壹氣說完。

  劉叔聽完後不作聲,而是大步走過去。

  “那我先走了,不過在看看老爺子壹眼。”他走到屍體邊,鞠了個躬,接著大驚小怪的啊了壹聲。

  “屍水?”劉叔慌亂地望著落蕾。落蕾點點頭。

  “丫頭,這事不妙,妳知道這�的規矩,屍水壹出,家宅不寧,子孫荼毒,我勸妳還是註意些啊。”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門外的狗見有人出來,又汪汪大叫起來。

  落蕾見他離開,嘆了口氣。

  “他是我外公的朋友,壹個屠夫,生前的時候就經常提出買後院的地,但被外公拒絕了,據說劉叔年輕的時候跟著壹個風水先生學過些堪輿相術,所以外公和他很談得來,居然成了忘年交,而他也經常拿壹些賣剩下的下水碎肉來與外公壹起喝酒。”落蕾對我解釋道。我嗯了壹聲,看著她望著窗外的雨站在木門門檻邊。

  “妳外公似乎是突發性的急性心肌梗塞,而且,可能是無痛性的。”我打破了沈默,落蕾聽了略帶驚訝地望著我。

  “可是外公從來沒對我說過他有這個病,他壹直身體很好的,只是有些低血壓。”

  雖然我不是很精通醫道,但是和紀顏呆久了,壹些常識還是有的。急性心肌梗塞可產生劇烈的胸痛。但是,據統計,尚有近三分之壹的心肌梗塞病人不伴隨典型的心前區疼痛,甚至某些病人僅有輕度的胸悶、氣短感,因此常易被忽略和延誤診治。醫學上將上述現象稱之為無痛性心肌梗塞。

  “妳外公是不是曾經有過胸背部憋悶、沈重、或者氣短驟起咳嗽、吐白痰、不能躺平等不尋常的狀況?”我問落蕾。她略微思考了壹下。

  “外公前些日子的確咳嗽的厲害,而且痰多胸悶,他只說是變天,抽煙太多造成的。”

  “天氣對心肌梗塞也有很大影響,可是,壹般冬夏兩季是這種病的低發期啊。”我繼續說。

  落蕾嘆了口氣,“或許外公太大意了,他壹直以為自己身體很好,所以沒有重視吧。”

  “他經常和劉叔壹起吃豬下水和那些碎肉麽。”我想了想,又問到,落蕾點了點頭。

  外面的雨開始小些了。

  我看了看躺在竹床上的老人,心中掠過壹絲悲涼,忽然有種感覺,很無奈,我的親人也在漸漸老去,有時候真的很害怕這種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落蕾壹直都顯的毫無生氣,雖然只在快到家的時候哭了壹會,但她很快在進房間的時候擦幹凈了眼淚。

  “想哭就哭壹下吧。”我勸她,落蕾苦笑了下。

  “借妳肩膀靠靠可以麽?”

  “我肩膀太窄了,靠的難受,還是背吧。”我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落蕾笑了下,但臉龐很快又再次板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落蕾起身接了電話。

  “二版的專訪不能動,我說了多少次了,那是我們報紙壹貫的風格,還有,我不再的這幾天不許偷懶,回去我會核對妳們工作質量的,每壹篇稿件我都會去重新看壹遍,要嚴格按照三校五定的規矩!”她說話的語氣又恢復了過來,急促而嚴厲。

  可能身為壹個年輕的女領導,不厲害些的確不行。

  “先睡吧,明天還很忙。”落蕾關上木門,插上門閂。

  “好的,明天見。”我也走進�屋,和衣朝�面的床上躺去。

  這個晚上特別漫長,壹來蚊子甚多,跟轟炸機群壹樣,嗡嗡個響個不停,加上�面濕熱的厲害,壹股股的黴潮之氣撲鼻而來這種環境實在很難入睡。我忽然想起了母親說過的壹個關於她同事家人的故事。

  這位同事的丈夫,家中原先也是高門大戶,祖上還是皇帝欽點的狀元,但也是壹夜之間主家的男人暴斃,接著也是莫名其妙,剛死就流出屍水,家�本來豪門大宅,人丁興旺,結果壹個個都奇怪地倒下,最後同事丈夫的母親帶著孩子逃走了,才幸免於難。

  難道,屍水真能預示某些災禍?如果那個什麽劉叔所言為真,那還是讓落蕾早些離開為好。

  睡不著,因為落蕾告訴過我,這個房間是她外公生前的臥室,我倒並非害怕,因為我相信即便老人家生靈還在也不會加害於我。

  房間不大,除了擺下壹張床外勉強可以容納兩人進出,我在黑暗之中摸索床頭,忽然觸到了壹件東西。

  似乎是個圓柱形的,拿過來壹看,好像是個裝藥的罐子。

  我接著不多的燈光,相當吃力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硝酸甘油片。”

  我有些吃驚,看來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是為何還是去世了,而且並沒有告訴過落蕾。

  打開瓶蓋,是壹片片白色藥片,其中有幾片似乎還有些臟了。我將盒子蓋好,放進口袋。晚上狗叫的很厲害,落蕾起來過壹次,又睡去了,她告訴我可能狗兒也感覺到了悲傷。

  雖然睡的難受,但輾轉反側,終究還是在天明前睡了過去,早上又被山風吹醒,著涼了,咳嗽噴嚏不斷,落蕾很不好意思,只好為我借了些感冒藥,讓我將就壹下,等外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趕緊回去。

  我拿著藥片,忽然覺得和昨天看見的非常想象。

  “藥片,哪�來的?”我把藥喝下,順便問道。落蕾回答我,是劉叔的,她妻子,也就是那個圓規女人,居然還是村子�的醫生女兒,劉叔的老丈人自學過幾年西醫,搞了個診所,為村子�人醫治個頭疼腦熱,不過有些大病,還是要找落蕾的外祖父。

  “哦,原來是這樣。”我嗯了壹句,落蕾還告訴我,圓規女人也通壹些醫理。

  將門打開,卻發現狼狗壹條條地趴在地上,毫無生氣,落蕾有些吃驚,這些狗是老人生前最為喜愛的。

  落蕾走過去,壹條條摸了摸,接著嘆了口氣。

  “全都死了。”

  “看來是被毒死的,有人想警告妳,趕快離開這�。”我走進狼狗,發現狗嘴邊吐著粘稠的泡沫,四肢也誇張的變形了。看來昨晚的狗叫是毒藥發作,它們痛苦的哀嚎。

  “妳外公沒有得罪什麽人吧?”我問落蕾,她自然搖搖頭。

  這時候劉叔忽然走了過來,他吃驚地望了望那些狗的屍體,接著連忙對落蕾說:“丫頭,妳外公的狗怎麽被毒死了?妳沒什麽事情吧?”

  我笑了笑,對劉叔說:“劉叔妳怎麽知道狗是被毒死的?”他撇了撇嘴巴。

  “猜的。”他不再理我,轉而去追問落蕾。

  “丫頭啊,我早說了不要住了,妳還是趕緊著把這屋子賣了,要不然我怕妳也會有危險,我可不能看著老人在天之靈比不上眼啊。”他說的捶胸頓足,表情十足誇張,落蕾只是抹了抹眼睛,反到安慰了劉叔幾句,只是房子依舊堅持要等父母來了再說,劉叔失望得嘆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劉叔居然比昨天看到的樣子要瘦了許多,或許算計人多了,自然會瘦。

  “劉叔,妳怎麽這麽多漢啊。”我望了望他後備,白色的背心幾乎完全被打濕了,如同糊了壹層漿糊,而且額頭上還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掉,今天風很大,並不熱。

  “是啊,我也不知道,晚上也盜汗的厲害,床上起來濕漉漉壹片,飯也吃不下,妳外公的死讓我太突然了,太傷心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啊。”他居然還會接樓梯上爬。

  落蕾再次例行的表示了感謝,送走了這個家夥。

  我帶著些疑問,打了個電話給壹個醫院主治心肌梗死的醫生朋友,朋友把答案告訴了我,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謝謝。

  落蕾很奇怪的望著我,環抱著胳膊,站在我面前。

  “我總覺得妳有些事情瞞著我。”對聰明的女人說話很累,但更累的是當妳和她們說實話的時候也無法取得相信。

  “因為妳現在感情波動很大,我希望調查清楚些再告訴妳。”這絕對是實話,但實話偶爾也是廢話。落蕾很聰明,聰明的女人知道問不出什麽來就不會去追問了,所以她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著手忙於老人的喪事。我則去了劉叔老丈人的醫療所壹趟,似乎感冒藥的效力不夠好。當落蕾問我的時候,我是這樣告訴她的。

  喪事簡潔,但並不代表簡單,鄉間的規矩著實比城市多了許多,什麽白布遮臉啊,死不落地啊,壽衣的換發,先穿那只手再穿那只手,加上感冒,我頭疼的厲害,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始終註視的壹個人。

  劉叔。

  他換了套衣服,可是還是不停的流汗,帶來的毛巾被他擦拭的已經擰了幾次了,長長的褲子也濕了壹片,只是心想,他這樣流汗下去,不會脫水麽。

  喪事壹直從早上忙道下午,落蕾幾乎累的差點暈過去,雖然在報社累,但那畢竟是本職工作,全然不像今天事情如此煩瑣,規程如此復雜,所以即便是她,也有所不堪忍受了,我叫她休息壹下,她也只是苦笑搖頭。

  最後所有人再次散去,房間�劉叔卻依舊擦著滿頭的大汗,尷尬地站在屋子中央,老人屍體的旁邊。

  屍水已經沒有在流了,山風很快把老人吹的幹凈了,但某些人的心卻不是純凈的山風吹的幹凈的。

  “劉叔,有些事情我想問妳。”我忽然擡頭問他,後者有些意外,但同時把臉上流露出來的討厭之情壓抑下去,依舊客氣地回答。

  “說,只要是我劉叔能辦到的不辦,還真對不起這個叔字。”

  “妳經常拿著酒肉來找落蕾外公喝酒麽?”

  “是。”

  “妳知道他有無痛性心肌梗塞麽。”

  “不知道。”

  “那老人抽屜�的硝酸甘油片哪�來的?這附近只有壹家可以拿到西藥的地方。”

  “是我幫他取的。”劉叔的汗流的更加多了。

  “妳不是不知道他有心肌梗塞麽?”我笑著問他,壹旁的落蕾則吃驚地望著劉叔。

  劉叔在擦汗,卻不說話。他站的地方居然留下了壹小淌水漬。

  “我原以為老人得的是無痛性心肌梗塞,其實不是,他知道自己有病,而且準備好了急救的藥品,可是他不知道那些酒和高脂肪的肥肉下水比毒藥更可怕。

  酒後不能使用硝酸甘油片,否則非但無法發揮藥力,還會造成嚴重的低血壓,老人似乎還有嚴重的低血壓史,本來對這藥物就要嚴格控制,而且長期飲酒和肥膩食物也會誘發病癥。”我拿出藥瓶,拿在手�把玩著。

  劉叔的汗淌的更加快樂,但依舊不說話。

  “可是低血壓也不會造成外公去世啊。”落蕾忍不住說了句,劉叔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著落蕾。

  “是的,的確,如果他只做這些,恐怕老人的死從法律來說根本治不了他,他只要推說壓根不知道罷了,但是這藥是妳拿來的,可�面裝的卻不是硝酸甘油片而是醫治感冒的普通藥片,那就相當於謀殺了。”我將藥瓶拋了起來,望著劉叔。

  他固執地喊到:“妳憑什麽說我換了藥。”

  “那不見得,老人的病連自己兒女外孫女都沒告訴,只有妳壹個人知道,藥出了事情,不找妳,找誰?而且外面的狗,恐怕也是妳下的毒吧,昨天拿來的肉,可能早就切了壹些混合老鼠藥扔給狗兒了。而且,第壹個到達現場的是妳吧,把散落在地的藥片又重新放回去,在放到床頭,裝的好像是突發性梗死,來不及拿藥,可惜,藥片�有幾塊沾了泥土,妳應該扔掉的。”

  劉叔聽完,像暴跳的狼狗,沖過去搶過那個藥瓶,然後將�面的藥片統統倒出來扔出門外,接著還跑出去使勁踩跟瘋子壹樣。

  “妳不用踩了,那瓶藥是我找來的,不是妳換掉的那個,其實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沒想到妳反應如此之大。”我從懷�又掏出了壹個瓶子。

  劉叔如同傻子壹樣望著我和落蕾,落蕾眼睛�滿是不解和憤怒。

  “我只是為了房子,為了這房子後面的地。”劉叔跪倒在老人的屍體前,居然哭了起來。

  “這地是百年難尋的龍嘴穴,埋進自家祖先進去,後人必定飛黃騰達,我求過他好幾次,可就是不答應,當然,我不好直說,後來他拜托我去為他開壹些硝酸甘油片,我才鬼迷了心竅,動了這心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劉叔臉上又是汗,又是眼淚鼻涕,就像打翻了壹碗粥在臉上。

  “可是這屍體出水?”落蕾奇怪地問。

  “那都是我賣豬肉使的壞招,將水打在皮下,壹些時辰後,屍體血液凝固後會江水從毛孔中擠出來,自然成了屍水。”劉叔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那等於是妳殺了我外公。”落蕾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臉冷的嚇人,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生氣。

  劉叔低著頭,不再說話。

  “妳還在流汗麽?”我忽然蹲下來,問劉叔,劉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蕾,他奇怪地點點頭。

  “妳的汗,可能永遠也止不住了,或許那天老人原諒了妳,或許,妳會流到死為止,妳死的那天,會變得如同人幹壹樣,身上壹點水也沒有,像風幹的臘肉。”我壹字壹頓地說,劉叔的眼睛滿是惶恐,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屍體,大叫起來。

  接著,劉叔高聲喊著跑出了屋子。從房間到門外,壹串腳印,居然連鞋子也濕透了。

  “算了,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即便去報警,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啊。”我看落蕾還有些生氣,安慰她說。

  “嗯,時間不早了,爸爸和媽媽剛才打電話來也說快到了,讓妳忙活這麽久,真不好意思,還感冒了。”她抱歉地說。

  我自然說沒事,而其實頭疼的幾乎裂開了,在女性面前逞強似乎是男人的天性。

  最後,我陪著落蕾回去了,老人就葬在了房子的後院,倒不是說為了什麽龍嘴穴,只是他是在太愛這房子了,生前就說過許多次,死也不離開,陪葬的還有那些可憐的狗兒。

  幾天後,充滿幹勁和精神的落蕾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照樣喜歡說話開玩笑,該嚴肅的時候又很嚴肅,只不過當下起大雨的時候,依舊會端著咖啡,腦袋斜靠在玻璃上,望著窗戶外面出神。

  後來我打聽過,劉叔瘋掉了,他走到哪�都不停的擦汗,即便已經沒有汗了,也使勁擦拭著,把皮都磨破了。

  “我沒有流汗,我死了不會流屍水。”他總是翻來覆去的念刀這句。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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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28:50

第七十三夜  畫頭

  紀顏父親的朋友數量之多,實在是讓我難以想象,但是,那本留給兒子的筆記中,卻詳細地說其中有個朋友會在幾十年後回來再次拜訪,紀顏父親已然料到自己活不到那天,所以把這人的事和名字記在了筆記中,好提醒兒子。

  紀顏當然知道這個人,可是提及起來,他對這位父親的故友,按理說是長輩的男人卻不屑壹顧。

  這個奇怪的人叫白水良夫,當然,他是壹個日本人,按照當時紀顏父親的記載,即便在二十年前,這個人就已經六十多歲了,如果他現在能來,恐怕都已是壹個徐暮老者了。

  “父親並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他又為他治療過怪病,不過,父親告訴過我,白水良夫二十年後還會回來,因為那病,父親也無法完全根治。”紀顏關上筆記,將它重新放回書架。

  “哦?既然妳父親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為他治病呢?”話壹出嘴,我忽然發現自己問了個很傻的問題。果然,紀顏搖搖頭。

  “這是自然,醫者父母心,無論他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情,作為醫生,在父親眼睛�他只是個病人,不過父親並沒有把詳細的細節記錄下來,只是說,這個人還會來壹次,而且算算看,就是這幾天左右了。”紀顏笑了笑,忽然看了看門口。

  因為外面傳來了門鈴聲音。

  “真有這麽神奇麽,居然來了。”我壹邊驚訝,壹邊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不是我推測中的老者,而是壹位和我們年齡相若的年輕人,個頭稍顯矮小,但卻非常結實,許是外面天氣炎熱,他已經將西裝脫了下來,整齊的放在擡起的左手,襯衣被身體繃的緊緊貼在身上,不太寬闊卻又渾然略向外凸起的額頭全是汗水。他的臉龐猶如刀刻過壹樣,下巴尖而犀利,皮膚如同幹澀的樹皮或者是閑置已久未曾使用的抹布,但他的眼睛卻非常有神,眼白不多,咖啡色的眼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嘴唇很厚,向上微微翹起,把上面的兩撇八字胡擡高了點,這個年輕人見到我,他略有驚訝,但又非常高興,不過還是很禮貌而小心的詢問起來。

  “請問,您是紀先生麽?”他的發音不是太標準,我相信這個人不是中國人,但還好,可以聽清楚。

  我搖搖頭,對著�面的家夥招招手。紀顏雙手插在褲子口袋�,提溜著拖鞋走了出來。

  “我就是。”聲音懶而清脆,年輕人很驚奇地望望紀顏,馬上固執的搖頭。我發現他的頭發很特別,搖動的時候前面的在動,而後面仿佛被膠水粘住壹樣。

  “絕對不是,我的祖父說,紀先生應該已經最少四十多歲了。”他說的紀先生,應該就是紀顏的父親。

  兩下�壹解釋,年輕人才明白,但隨即又非常失望,不過依舊保持著良好的禮節,微笑著想要告辭。

  “妳是來問關於妳爺爺的病情的吧。”紀顏笑了笑朝著轉過身去的年輕人喊道,果然,這人重新走回來,三人走進屋,聊了起來。年輕人進屋的時候整理好衣服,小心的脫下鞋子,整齊的提在手中,放到鞋架上,動作幹脆整齊,很有軍人的感覺。

  這個人,正是白水良夫的孫子,他叫白水英喜,英喜的中文說的壹般,不過卻居然寫著壹手好字,這讓我非常慚愧,因為我身邊認識的人,大都習慣使用鍵盤了,他們對練字不屑壹顧。

  “何必去浪費時間呢?”他們都是統壹的回答,並認為與其去花大氣力練中文,還不如練習書寫英文。

  但壹個日本人,居然能寫著這樣壹手好字。英喜說的很差,所以只好靠書寫,還好他的聽力不錯,我們的話只要說的慢些,他都能聽懂十之八九。

  不過為了方便記述,我還是按照他“說”來寫吧。

  “爺爺從中國回到日本就和從小的玩伴結了婚,接著做了些小生意,過著相對平凡幸福的生活,然後有了父親,可是後來得了怪病,他遍尋無方,經常在睡夢中驚醒,他告訴奶奶,這病的源頭在中國。”英喜說到。

  “在中國?”我和紀顏齊聲問道。

  “是的,在中國,他是壹名軍人。”英喜說。白水良夫,日本滋賀縣人,姓氏是因為家中祖上在泉水邊,而源自得之,他在十七歲的時候,隨著日本國內號召參軍,而跟隨著日本第六方面軍下轄的十壹軍,該軍當時的司令官正是臭名昭著的岡村寧次,白水良夫作為華中日本軍來到了中國,並參與了進攻上海,蘇杭,江西的軍事行動。

  我有些明白為什麽紀顏的父親比喜歡這個人了。不過我看了看白水英喜非常真摯的臉,忽然預感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爺爺終於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輾轉來到了中國,他回到了這個城市,想找到自己的病根,結果偶然在別人嘴�聽聞了紀先生,也許是緣分,紀先生高超的醫術暫時控制了病情,可是他也說無法找到病根,也無能為力,所以說頂多可以控制二十年,而後來的事情,他說到時候再說。”英喜手開始流汗了,他喝下壹杯水,隨著喉結的蠕動和咕咚咕咚的聲音,他接著下下去。

  “可是,爺爺等不到二十年後了,他回去以後,在第十年的壹個夏季晚上,他痛苦地高喊著死去了。可是事情沒有完結,如果就此結束,我也就不會來您這�了。

  三年期,我的父親,居然也得了和爺爺同樣的病癥,他已經在死亡邊緣徘徊著了,這種病各大醫院都束手無策,甚至厭惡而且恐懼的避開,他們把父親看作瘟疫和惡魔,而就在不久前,我也被發現得了同樣的病,父親艱難地告訴我,如果想活下去,壹定要回到中國找到紀先生。”壹氣寫完,英喜似乎好受了些。

  我們等他平靜了些,才問道事情的關鍵——到底他們壹家得了什麽病。

  白水英喜的眼睛低垂著,他的嘴角不停地抽動,胡子也不安分的翹了起來,他慢慢轉過頭,用手拿下了什麽東西。

  竟然是壹片假發,難怪剛才覺得看起來奇怪,原來他的整個後腦勺都是光的。

  不過在仔細看看,其實並不是光禿禿的,那上面似乎有什麽東西。

  準確地說,是壹副人頭畫,而且畫的如此逼真,仿佛英喜的腦後又長出壹張臉。

  看上去,似乎是壹個年輕女性,額頭有劉海,瓜子臉,相貌端正,可是我不明白,這和病有什麽關系。

  英喜看出了我們的疑惑,他又拿出兩張照片,壹張已經很舊了,似乎有幾十年。

  舊的那張,是壹個穿著和服的人坐在椅子上,雙手平放,可是我仔細看了看,發現了個奇怪的事情。

  放在椅子兩邊扶手的雙手,大拇指居然是朝外的!

  換言之,這手是從正常位置折斷後翻過去的,果然,腳也是如此。我非產詫異的看了看那人的腦袋。

  脖子處,充滿了褶皺,仿佛拼命擰幹的衣服,可是那是人的腦袋,整個人的頭部,完全折了過來。最詫異的是,這人光禿禿的後腦勺上,也有壹張和英喜相同的女人臉孔。

  這是壹個背人,他的五肢從前面折到了後面,本來是壹種失傳很久的刑法,折斷四肢和頭部而死,喻指無臉見人。

  可是,這也太詭異了。

  第二張似乎是最近的,照片�的那個人四十來歲,和英喜有幾分相似,但他的四肢和頭也已經開始向後旋轉了,從那人痛苦不堪的臉來看,的確是非常殘忍的刑法,這身體已經不是正常的身體�,猶如壹個提線木偶。

  “第壹張,就是我爺爺臨死的樣子,他用最後的氣力告訴我們拍下來,而第二張,就是我的父親,這是我離開日本的時候拍的,他已經在死亡邊緣了,而我,恐怕不久也要成為下壹個了。”英喜說。

  “的確很奇怪,而父親似乎沒有在筆記�留下關於這個的任何資料啊。”紀顏苦惱地說。

  英喜告訴我們,當年他爺爺來的時候病癥也十分嚴重了,紀顏的父親幫他扭轉了過來,但是沒想到他還是死了,而現在我們根本無法知道如何去治療,更何況,筆記也說,無法知道病根,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另外,和爺爺壹起參戰而又回來的戰友,都是這樣痛苦死去的,他們的子孫也是,仿佛如同咒語壹樣,旁邊的人根本不同情我們,而是說是活該,他們謠傳說爺爺和他的戰友在中國觸怒了當地的神靈,而導致遭到了報復。而爺爺說當初他來找紀先生的時候,由於對自己的過錯羞於啟齒,也怕紀先生生氣,所以只字未提。”英喜說到。

  “看來,我們得知道當年妳爺爺到底和他的戰友在當地做了什麽事情,恐怕這是事情的根本了。而且,我們時間不多,妳父親恐怕撐不了多久。”紀顏從來不會去說謊話安慰別人,因為他覺得這是對他人得不尊重,英喜似乎是個很堅強的人,他點了點頭。接著又從脖子上取下壹個心形吊墜。

  吊墜打開,�面有個人像,是個外表平和清秀的女孩子。

  “這是我妻子,她已經懷孕了,我無論如何,即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讓我未出世的孩子背負如此殘酷的命運。”這壹句,英喜是說出來的,雖然斷斷續續,發音並不標準,但我卻聽得異常清晰。

  我們三個先去了躺當地的資料庫,結合白水良夫生前留下來的不多的資料,知道白水曾經擔任過準尉壹職,並在進攻江西洞庭湖的時候被委以巡邏後方的任務,他和他的下屬戰友,在這城市停留過壹些時日,接著隨著十壹軍開赴前線,從武漢出發,發動了直攻衡陽的大會戰,徹底擊潰華軍第九戰區的主力,然後往柳州去了。

  而且白水良夫自己也說道,他的錯源自於這�。我們尋著不多的痕跡,想找到當年白水所在部隊駐紮的地方。

  可是,途中,英喜已經接到電話,父親已經病逝了,他強忍著沒哭,只是不停地吞咽唾沫,大睜著眼睛望著天空。我想去安慰他幾句,但被紀顏阻止了。

  “讓他壹個人呆會吧。”紀顏望著他,眼睛�似乎可以找到相同的悲傷。

  不過很快英喜又恢復過來,但是我可以發現他的脖子已經有些歪斜,而同樣他的手腳也是。

  “快些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英喜將字條遞給我,上面的字跡已經很潦草了。他腦後的人臉漸漸變的清晰起來,而且開始微笑。

  壹天過去了,查詢壹個當時的壹小股日軍的動向實在非常困難,偶然的壹個機會,我們經過壹個縣城,想詢問壹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並且把白水良夫的照片給他們看。

  白水良夫當時只有二十多歲,幸好他是個相貌奇特而容易記住的人,圓圓的腦袋,向外凸出如同的了甲亢的眼睛和壹對鷹眼,雖然充滿剛毅的精神,卻也透露出幾分殘忍。

  終於,壹個老人非常激動地告訴我們,他認識白水良夫,因為在為日本軍隊修築防禦工事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來監督的白水良夫,因為白水良夫在日本人中還稍顯寬厚,並未過多責罵,所以對其略有印象。

  他還告訴我們,白水和他的小隊,就住在離這�不遠的村子�。我們謝過老者,馬不停蹄地趕過去。

  英喜的癥狀更加嚴重了,就像渾身抽筋壹樣,我和紀顏只好攙扶著他過去。

  “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也要為我的家族後代解除這個厄運。”他流著淚說。我和紀顏點點頭。

  到村子的時候,已經是入夜了,我們花了些錢,住在了壹戶老鄉家�,我們叫英喜不要開口說話,更沒說他是日本人。

  因為,早有人提醒過我們,這個村子�的人十分仇恨日本人,即便是三歲孩童,也被從小教育過,日本人都是人渣,是畜生。我依稀覺得村民的態度,和白水良夫奇怪的病癥有關。

  雖然大家對英喜的病很奇怪,但也不去多管,這�的居民有壹點好處,從來不多事,似乎在他們的字典�沒有好奇兩個字,只要不妨礙他們,壹切事情與之無關。

  我們住在的是壹個壯實的農家漢子家,看上大概五十多歲,可是非常健碩,肌肉依舊發達黝黑,可能長期農作的關系,大家互相聊了下,吃過了晚飯,大家便相繼躺下。

  村�剛過九點,大都熄燈了,倒不是真的缺乏熱情,而是白天壹整天的勞作,讓大家都很疲倦。

  半睡半醒之間,我被紀顏推醒了。

  他朝著英喜的床鋪指了下,不過很快用手捂住我的嘴,的確,如果不是這樣,我真的會叫起來。

  英喜坐在床頭,動作似乎靈活了,仿佛壹個女子壹般,坐著梳理頭發的動作,嘴�又哼著仿佛是歌謠的東西。歌謠聲音漸漸變大。

  門打開了,壹束蠟燭的光透了進來,正好照在英喜臉上。

  不,應該說是他腦後的那張臉。

  那臉居然如活的壹樣,仿佛有人用壹把刀子雕刻出來的壹般,五官都有了層次,尤其是嘴,真的在壹張壹合,而聲音,的確是年輕女性的,說出來的,也是中國話。所謂的梳頭,實際上是他背著手的,那動作非常誇張,仿佛雜技�的柔術壹樣,手臂反轉到了非人的地步。

  門外啪的壹下,跪倒了壹人。正是那個中年漢子。

  “姨娘!”漢子手舉著蠟燭,大聲喊到。

  英喜背對站了起來,手腳的關節響徹著折斷的聲音,他痛苦的高聲喊道,紀顏也不知所措,只是連忙咬破手指,將血塗抹在英喜頭頂,太陽穴,人中,口鼻耳朵嘴上,並用布把他的眼睛嘴巴鼻孔嘴巴包起來,當然,不能太緊。

  燈光點亮,中年漢子帶著怪異的目光望著我們三個。而我也奇怪地問紀顏剛才在做什麽。

  “魂以腦存,我用血封住幾個大穴,還有口鼻眼睛耳朵這些地方,可以暫時讓他的魂不散罷了,可是持續不了多久,只是例行之法。湘西趕屍為了不讓死人散魂去魄,也用朱砂封嘴,道理相似。”紀顏止住血,緩緩回答。英喜虛脫地倒在床上,紀顏看了看他的傷勢。

  “妳們到底是什麽人?”中年漢子點好燈,板著臉孔問我們。紀顏看了看我,還是把所有事情告訴了他。

  “帶著這個日本人走吧,我不會為難妳們,如果等大夥知道了,別說這個家夥,就是妳們都很難走出村子了。”中年漢子冷冷地回答。

  “當年白水的小隊在村子�到底做了什麽?”我不禁問道。

  “難道那畜生居然也有愧疚麽,居然沒有像自己的後代說過?”中年漢子苦笑了下。

  “其實,那年我根本沒出生,都是我娘告訴我的,姨娘是比她小六歲的妹妹,家�有壹張她的照片,她是村子�唯壹進過學堂,在大城市見過世面的女人,所以大家對她很佩服。我自小娘就拿著照片告訴關於姨娘的事情。她是學西西洋畫的,據說很得到老師的贊許。”中年漢子繼續說著,並且走到�屋,翻找了壹下,拿出壹張發黃的黑白老照片,照片是個年輕女子的半身像,果然,和英喜腦後的人臉很像。

  “那個叫白水的家夥,帶著部隊以查找傷員的名義住在村子�,大家都很害怕,姨娘也閉門不出,村子�年輕的女性都躲了起來。只不過姨娘躲在屋子�天天畫畫,娘後來說,經常看見她流淚。

  開始的時候,並沒有發生什麽,白水曾經想在村子�找些姑娘,但可能又嫌棄鄉下姑娘土氣,於是他帶著部下去逛縣城的窯子去了。可是沒過多久,白水的部下到處忽然對村民們詢問年輕女性的下落,大家都很恐慌,不知道鬼子想幹什麽。大家沒有答應,白水就帶著軍隊挨家挨戶的搜索。

  果然,所有的女孩子都被搜了出來,被整齊地叫道村口排成壹行。村子�所有人也去了。娘被姨娘藏了起來,那是家後院的小地箱子,壹般是用來放置腌菜的,只能容納壹個人進去,姨娘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堅持要將母親藏進去,因為那時候母親剛懷了我大哥。

  娘呆在�面很擔心姨娘,所以搜查的鬼子剛走,她也爬出來,悄悄的跟在後面,伏在村口不遠處的亂石堆�看著。

  原來,白水和他的部下,要的是年輕女人的腦子。

  不知道是聽誰說的,說是生吃活女人的腦子做藥引可以治那些臟病花柳病,白水和他的部下壹定是在縣城�染到的,那時候這病是非常麻煩的。

  當白水靠著翻譯結結巴巴說出來的時候,在場的人幾乎都嚇暈了,白水告訴村民,只需要壹個誌願者就可以了,而且最好是自願的,否則藥效不好,他還是要再殺壹個。當然沒人願意站出來,白水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掏出槍,就把我大伯壹槍打死,大家都呆滯了,接著他走回原地,說沒人願意他就隨意挑壹個殺了取腦子。

  姨娘離開的時候剛畫了幅畫,不過誰也沒看見畫了什麽,這是我娘告訴我的。抓走的時候她手�攥著那幅畫。

  姨娘將畫扯碎,然後塞進了嘴�吞了下去,白水和他的部下都很詫異,不明白是為什麽,姨吞下畫紙,往前走了壹步,微笑著來到白水面前,告訴他自己願意做他們的藥引。

  就這樣,姨娘被砍掉了腦袋,白水和他的部下分食了她的腦子,而姨娘的屍體被大家收殮起來安葬在村子�。

  沒多久,白水帶著部隊離開這�,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中年漢子低沈著聲音說完了。我們還未來得及反應,忽然英喜從床上爬下來。

  他幾乎已經無法彎曲自己的膝蓋了,但是他趴在地上努力做出跪下的動作。

  “我為我祖父的暴行感到愧疚,我知道道歉並沒用,但是他和我的父親已經得到報應了,我不怕死,但我希望解除掉您阿姨的詛咒,我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啊。”英喜斷斷續續地喊到。中年漢子本來堅毅的臉龐有些異樣,他抽動了幾下臉部,想去扶起英喜,但又停下了。

  “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幫妳,這我實在無能為力。”他重新站起來,看了看英喜的後腦。

  “但是,我可以替妳們向大家保守秘密,我只能夠做到這點了。”說完,他嘆氣走了出去。

  “請等等,您阿姨是不是還有些別的遺物?”紀顏站起來問道,中年男人思考了下,說好像有。我和紀顏將英喜扶上床,讓他休息壹下。

  在�屋,有壹間不大的房間,�面布置的幹凈簡潔,很像女孩的閨房,中年漢子告訴我們,自從他姨娘死後,家�人無論住的在緊張,都不準進這個房間,而且所有的布置都和當初壹樣。

  �面只有壹張掛了蚊帳的木床,書桌,和壹個畫架。

  “如果是帶著怨念而死,她留下來的東西,應該可以感覺到什麽。”紀顏翻了翻那些畫紙,可是大部分都已經變脆發黃,可能整理的還算不錯,沒有發黴,因為這�氣候還算幹燥的緣故。

  紀顏走到畫架面前,那�是白紙壹張。

  “從那天起幾十年來都壹直沒動過麽?”紀顏問男人。

  “是的,即是是搬出去曬曬,也是小心翼翼,而且像畫架那些畫紙畫筆都沒有碰過,這房間壹般不讓人進來。”男人回答到。

  “有米酒和醋麽。”紀顏伸手問,我很奇怪他幹嘛要這個,很快中年男人拿來了米酒和陳醋。

  “在弄張薄牛皮。”紀顏結果東西,將米酒和陳醋倒在壹起。過了會,薄牛皮也弄來了。

  紀顏將米酒和陳醋調制配的液體塗抹在牛皮上,然後又重新按在畫紙上面。中年男人驚叫了壹下。

  “妳幹什麽?”他想沖過去阻止,不過紀顏猛的將手指咬破,在牛皮上塗抹了壹道血跡。

  他將牛皮拿下來,找來張白紙再次鋪上去,並放到了太陽底下。

  “曬幹後,把牛皮揭下來,不過要小心點,不要把紙弄壞了。”接著他又告訴中年男人,自己這麽做,是想看看那位死去的姨娘臨死之前究竟畫了什麽。

  牛皮被小心的揭開,白紙上果然有壹副畫,雖然不太清晰,但大體可以分辨出來。

  那是壹副女子的畫像,但是我們只能從服飾來看,因為光有頭發,而整張臉孔不見了。

  “我明白了。”紀顏恍然大悟道。他拿著紙,走進英喜的房間。

  英喜平躺在床上,顯的很虛弱,紀顏叫我把他扶起來。

  後腦的臉孔緊閉著眼睛。

  紀顏小心的將紙按上去。

  那幅畫完整了,我這才看到原來那個死去的姑娘其實非常美麗而充滿藝術的氣質。

  “該走了麽,原來已經過去了。”女孩的臉依舊閉著眼睛,張了張薄薄的嘴唇,說出這麽幾個字。

  紀顏緩緩的將紙拿下來,英喜腦後的人臉也不見了。而紙上的人像也如同掉進了水�壹般,漸漸模糊不清,然後最終消失了。

  只過了數小時,英喜的手腳骨頭都復原了,我們無法解釋,也不想去解釋,他幾乎是帶著感恩的神情謝謝我們和那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始終不屑壹顧,並警告他不要再回來這個村子。

  “我不能擔保,下次見到大家會怎麽對付妳。”他冷冷說道,不過卻還是帶著憂傷地看了看低垂著頭的英喜,看著他光光的後腦。

  或許,他們都是受害者。

  英喜離開的時候告訴我們,他根本沒打算活著回去,能有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我會告訴我女兒,他祖父的罪惡,這沒必要去隱瞞,而且,我會想辦法帶著我太太而女兒來中國定居,雖然有些難,雖然可能大家不會喜歡我們,但我還是會去做的。”英喜堅定地將紙條地給我們,我和紀顏則笑道隨時歡迎。

  “下次,下次來我壹定不用在寫字和妳們交流了!”英喜將最後壹張紙條給我們,然後進了機場。

  “妳在想什麽?”我看見紀顏凝神著若有所思。

  “我在線,父親是不是特意將這個事情留給我來解決的,也或許他知道,整件事就是輪回,他無力去阻止,時候到了,自然會有壹個結果。”他緩緩說道。

  “那米酒和醋?”我好奇地問。

  “我只是將幾十年前的畫痕勾勒出來罷了,那女孩臨死的畫當然留著不少的怨氣,米酒是可以捕捉到那些東西的,而我的血只是為了固定住並且讓它實體化罷了。”紀顏解釋說。

  出去的時候,街道上到處懸掛著標語,電視�也提醒著我們,今天是七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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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29:40

第七十四夜  丹緣

  立夏以後天氣逐漸炎熱了,壹想到真正的夏天還沒到來,已經陸續看到有人被熱死的新聞就覺得煩躁。

  在辦公室�的大家都在死撐,繃緊了的臉像擰到底的發條隨時都可能迸發。沒有什麽比大熱天沒空調更難受的了。尤其是八個人和八臺電腦擠放在壹個十幾平方米的空間�面。沒有人說話,說話只會更熱,沒人抱怨,抱怨只會浪費自己的體力。埋頭幹完然後走人是大家難得達成的共識。我壹邊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壹邊校訂著稿件,可是隨後接到的電話卻讓我無法安靜下來,而是立即請假往紀顏家�趕去。

  電話是李多打來的,話筒�帶著哭腔的她說紀顏忽然暈倒了,而且送到醫院也診治不出什麽,只能打著鹽水躺著。現在李多都慌了,只好打電話給我。

  我向來認為中國的西醫是有意無意的騙子,他們喜歡走有自己特色的路子,於是聰明的他們發明了中西醫,或許是變形金剛看多了,天真的認為凡是合體的都是強大優秀的,無奈治病這東西卻不能這麽簡單拿的來看,所以當他們遇見診治不了的病就會拿出壹堆我們老百姓看不懂的名詞來忽悠我們,小到傷風感冒,大到手術開刀,以牟利為本,以治不好為宗旨。只是奇怪某些人卻高喊著西醫是世界的醫學,可惜他忘記了但凡是世界的,到了中國都會多少帶著點中國特色,如同銀行壹般,收費向國際靠攏,而服務卻要有本土情結。

  趕到醫院的時候,我居然見到了另外壹個許久沒見的人。

  紀學,紀顏的堂叔,本來就不喜歡走動的他加上在怨崖那次事後失去了壹條腿,他本來更不可能來到這�,可是他究竟還是來了,而且來的如此湊巧。

  紀學的臉依舊消瘦,深陷的眼睛卻很有神,他沒有用拐杖,在旁人看來哪�能瞧出他的壹條腿是假肢?雖然我知道有壹位美國黑人可以壹條腿跳街舞,而且很不錯,不過畢竟是少數。

  “我是來救他的。”紀學看了看緊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紀顏,從口袋�掏出壹個白色的紙包,�面似乎包裹著什麽東西。打開壹看,居然是壹些小藥丸,大概指甲蓋壹半大小,壹個個圓溜溜的,只不過包裹的紙張接觸到藥丸的部分都變成了淡藍色。

  “把這些按每天壹粒服下,四天後再把這包藥粉合水吞下就沒事了。”紀學又拿出壹包東西交給我,我則遞給了李多,李多擦著眼淚,連忙點著頭,把兩包藥收好。

  我看了看紀顏,既然有李多照顧,我自然沒事了,紀學正想離開,卻被我攔住了。

  “能告訴我那是什麽麽?”我問到,紀學看了看我。

  “不能。因為妳沒必要知道。”他微笑著回答,我如同喝水被嗆到壹樣。

  “不過據我所知,那些藥丸的毒性很大吧,否則也不會把白紙變成淡藍色,妳交給李多最後壹包東西是解毒劑麽?”上次和落蕾去拜訪她的外祖父,老人家曾經提及過壹些,我也暗自記下了。

  “看來妳知道的不少,這樣吧,我們找個地方聊下,或許妳作為小四的朋友,我不該隱瞞妳,前面的話我道歉,希望妳不要介意。”紀學的態度非常爽朗,反到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我們兩個來到了醫院外面的壹個供人休息的茶座。

  “我討厭呆在醫院,因為不僅僅有濃烈刺鼻的藥味,還有死者和生者糾纏的怨念,或許妳感覺不到,但我多呆壹秒,都讓我窒息。”紀學走出醫院臉上帶著輕松,他走的如此之快,居然我都跟不上他,我瞟了下他的腿,要不是我上次親眼所見,真無法相信。

  “在告訴妳那些藥丸的事情前,我想先說壹個關於煉丹的故事。”紀學點了兩碗茉莉花茶,他壹邊品茶,壹邊說著故事,那些話仿佛帶著茉莉花的清香,在我耳多邊上回蕩開來。

  在我還是幼童的時候,就被我的父親告知,無論以後出現什麽情況,我的堂兄——也就是紀顏父親的生命永遠是最重要的,如果他死了,那我就要接著維護他的兒子,這也是分家的使命。

  那時候村子�來了壹位江湖郎中,壹個赤腳醫生,操著壹口濃重的江浙口音,他不住在村子�,也不知道生活在那�,只是經常來村子晃蕩,不過與其他醫生不同的是,這個人卻穿著壹身道袍,雖然那藍色的道袍已經被油漬和泥巴弄得汙穢不堪,但他絲毫不介意,依舊穿在身上。這個人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精神很好,雖然偏瘦,但是無論如何都挺直著細長的腰桿,兩條眉毛很長也很整齊,直直的朝兩邊太陽穴延伸出去,壹雙鷹眼平時總是半閉著,懶懶的,不過睜開的時候卻很有威嚴感,方而狹長的下巴壹旦吃飯就壹上壹下的抖動,他的鼻子左側到嘴唇下面有壹道很深的傷痕,導致壹說話嘴巴就有些歪,若是情緒激動就歪的厲害,不過那傷痕看上去像是劍痕,他自稱用劍很厲害,尋常人近不得他身邊三尺,殺人只需壹劍而已,所以我們叫他壹劍道長。村�人開始總是喜歡戲耍他。說他既然用劍厲害,為何臉上還著了這麽厲害的壹下。道長總是揮了揮大而寬闊的袖子,撇撇嘴巴。

  “厲害是厲害,但不是最厲害的。”他總是解釋著,村�人在發生後來的事情之前,包括我,也總是將他看作壹個吹牛的閑人,每個地方都需要這種人,如同漢武帝需要東方朔,大家也需要壹個可以閑暇時逗逗樂的人,加上雖然大家總是戲弄他,壹劍卻總是不以為然,所以村民還是從自己的碗�各家扒拉壹口飯下來養著他。

  “我會報答各位的!”壹劍吃著齋飯,忽然高昂起頭對著大家來了壹句,村民們壹夥曬笑,把這句和先前他說自己用劍厲害歸到壹類去了。可是道長說的很認真,也為村�的小孩醫治些頭疼腦熱,感冒發燒之類的小病。

  終於,有壹次村�發生了壹件事,壹個孩子在山上挖蘑菇的時候誤食了毒蘑菇,這並非壹般的毒蘑菇,而且山�的孩子大都認識,顏色花哨的就是有毒的,可唯獨這種,高而寬厚,顏色灰白,現在這種蘑菇叫“死亡酒杯”就是因為看上去像壹個酒杯壹樣的形狀。

  孩子很快全身痙攣,意識模糊,臉色也開始泛青,紀家人也略通醫道,可惜那時候我祖父,也就是當時紀家的族長,在實施了針灸後也無能為力,毒性早已經深透血液,縱使華佗再世,扁鵲重生,恐怕也無能為力。

  孩子的父母哭的很傷心,因為這個兒子是他們四代單傳,兩人年紀也蠻大了,此子若就此葬送了,恐怕日後連個持節送終的人都沒了。不過大家又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呼吸越來越弱。

  這時候壹劍忽然撥開人群,左手緊握,跑了進來。

  大家覺得奇怪。

  “我有辦法救活孩子!”道長睜開雙眼,大聲說道。可是眾人並不相信這個平日�向來誇誇其談只知道醫治些尋常小病的人有什麽作為,不過父親忽然揚起手,同意讓他試試。紀家在村子�威望很高,所以父親發了話,大家也沒在阻攔,更多的則是好奇的看看壹劍到底用什麽法子。

  那時候我擁擠在人群�,看的不是很清除,只知道他攤開左手,取出三枚藥丸,以涼水塞入孩子嘴巴�,在讓人捏住孩子鼻子,嘴對嘴將藥丸吹下腹中。

  不消片刻,孩子變蘇醒過來,接著開始嘔吐,孩子父母非常高興,當場跪下來向壹劍磕頭,旁邊的村民也大呼驚訝。後來孩子配合父親的針灸放血排毒,慢慢將身上的毒緩解了,可是由於中毒太深,終究還是落下了病根,身體常年虛弱。不過能撿回壹條命,已經是大幸了。

  這壹次事情後,壹劍道長在附近十�八鄉就出名了,可是他拒絕見任何人,也不告訴壹星半點關於那藥丸的事情,只要是問的急了,逼的緊了,他就跳將起來,雙手高揮,如同孩子壹樣,壹邊叫著我不知道,壹邊赤著腳跑了,大家見他半瘋半癲,也只好作罷。

  不過村�的少年卻對他很是著迷,每天都纏著他,壹劍十分喜歡孩子,尤其喜愛我和堂兄兩人,他經常摸索著我們兩個的小腦袋,笑嘻嘻的,他笑起來很有趣,及時那道深的嚇人的傷痕,也變的柔和起來。

  “那個是丹藥。”終於,有壹天我們三人在壹起的時候,壹劍說了出來。我和堂弟不是很懂,於是纏著他多說些。

  “丹藥是煉出來的,古時候叫黃白之術,煉丹的人叫做方士,他們認為人只要吃下某些丹藥就可以得道飛仙,最不濟也可以延年益壽。

  煉丹講究理,氣,數。也是大部分道家最求的目標。說多了妳們娃娃不懂,我只能說壹般將煉丹十日為壹周,所謂陽壹二三四五,陰六七八九十。五天又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排列順序進行。

  後晉到晚唐的時候,煉丹大為盛行,最有名的方士楚澤編訂了蘇元明的著作《太清石壁記》,記載了各種丹藥的成份和煉制方法,如九鼎丹法,而且他還未皇帝煉過丹。可是煉丹講究丹緣,煉的人要,食的人也要,我看那個食了蘑菇的孩子還算有些丹緣才敢拿給他吃,否則,沒有丹緣的人,吃了輕則中毒,重則喪命。而沒有丹緣的人去煉丹,煉出來的就是毒藥啊。有些丹藥有劇毒,�面包含了丹砂、雲母、玉、代赭石、石、松子、桂,水銀等等。所以我不敢隨意告訴別人這是丹藥,不過我雖然煉不成真正的金丹,但是可以治病去毒的丹藥,我還是可以制作的。”說完,他深深笑了下。

  “而且,我現在正在努力煉丹,應該快接近成功了,我的祖上是葛洪,他的子孫眾多,基本在寧海壹帶,我屬於前山葛氏。為其長子渤的裔孫壹支,不過我這房家道中落,才流落於此,不過只要我可以煉丹成功,壹定可以再次光耀門庭,說不定可以重現祖上的輝煌。”那時候我才知道壹劍道長的姓葛,那時他的眼睛來散發著很亮的光芒。

  不過我依舊問他身無長物,卻又是如何煉丹的,他神秘地笑了笑,說第二天再帶我們兩個去他藏著丹爐的地方。

  “妳們兩個很有丹緣,可惜不喜此事,不過既然相見,我壹定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妳們。”他笑了笑,卷起油膩膩的袍子拂塵而去。我和堂兄則回到家中。

  我們帶著非常期待的心情回家去,孩子麽,總是對未曾見過的新奇東西抱著很大的好奇,在回村的時候我們遇見了壹個村民,他奇怪地詢問我們天色這麽晚從哪�來,我老實的告訴他從道長出來,攀談之中,居然壹時大意,將明天要去他那�看煉丹的事情說出來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隨意的壹句,居然害死了好幾個人。

  這個家夥當時就很興奮,提出明天要和我們壹起去,由於道長交代過不能告訴任何人,我拒絕了,他也沒說什麽,只是性性地走開了,嘴巴�不幹不凈地都囔著。

  我認得這個人,那天道長用丹藥救人的時候他也在場,據說他做夢都想發財,雖然找過道長想將丹藥做成藥品出售,但被拒絕了。

  “沒有丹緣的人,吃了會死的!”道長壹臉嚴肅的但又略帶滑稽地說。那個家夥則不以為然。

  第二天,我和堂弟去了和道長約好的地點,但是根本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隨行。

  見到壹劍後,他很高興,說昨天晚上煉丹已經略有小成,並且為我和堂弟各準備了壹份禮物,我問他是什麽,他卻笑而不答。

  他帶著兩個小孩,沿著山路崎嶇的前行,我雖然和堂弟從小也在外面瞎跑,卻不知道這�有條山路。行了幾�路左右,居然在山腰處看到了壹個山洞,洞口非常寬敞,可是按理這種山洞應該非常涼爽,可是進去的時候卻異常炎熱,甚至有些窒息。

  “道長,穿著這麽厚的袍子呆在這�妳不難受啊?”堂兄問他,道長擦了擦滿頭的汗。

  “熱是熱,可是這衣物是祖傳的,脫不得,脫不得!”他只是略微挽起袖子,帶我們走了進去。

  洞內比較昏暗,可是還是有些許亮光,走進壹看,居然正中間擺放著壹口和成人差不多高的青銅丹爐,它的樣子非常古怪。

  最下面的底座是個扁扁的圓形托盤,上面雕刻了些陽紋圖案,下面由三個支角撐起,有點像冬天�取暖的炭爐,上面則像壹口銅鐘,不過鐘鼻子卻是個空心的半圓形,最誇張的是鐘的兩側是兩扇弧度非常大的圓型提手,猶如兩只大耳朵壹樣。整個爐子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非常陳舊。爐壁居然冒著紅光,仿佛要燒著了壹樣。接著不亮的爐火,我看見�壁上還掛了幅畫像,和壹柄劍,下面則擺放了很多零散的東西和器械,似乎是些藥物,因為我進來後就聞見好大壹股子雄黃味。

  “這�面正在煉丹,煉丹的火候也很重要的,所謂文火壹主香,武火壹主香,交替進行,好要嚴格按照天理之數,稍有差池就前功盡棄了。而且最關鍵的是即便煉好以後也要……”道長仿佛看著自己剛出世的孩子似的眼神望著丹爐,全然沒發現身後慢慢伏近壹人,悄無聲息的在他後備刺了壹刀,是把匕首,刀鋒進去了壹半,剛好刺在右邊脊背上,雖然不致命,不過說話很困難了。

  我和堂兄兩人都嚇呆了,回過神壹看,才發現居然正是昨天向我問話的那個人。

  “嘿嘿。”他得意地笑了起來,笑聲在洞�回蕩開來。

  “妳們居然引了惡人來我這�,想謀我的丹藥!”道長捂著胸口皺著眉頭吼道,我則哭著說不是我幹的。

  “是我跟著他們來的,不過妳識相點就趕緊把丹藥交給我,否則我連這兩孩子壹並宰了,這荒郊野外,妳們三個就是化成白骨,也無人知曉。”說著他居然又摸出壹把鐮刀,架在我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幾乎要劃破我的皮膚了,這下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道長不說話了,只是指了指丹爐。

  “妳拿了也沒有,沒有丹緣的人硬要食丹,只會害了自己,雖然這東西可以延年益壽。”他還沒說完,那人就沖上前壹腳踢開道長,用鐮刀將爐頂掀開。

  �面居然倒扣了壹只金碗,閃閃發亮,那家夥眼睛都直了,小心翼翼得將碗撥弄了出來。

  “媽的,原來是鍍金的!”他把碗拿到亮光出看了看,罵了壹句。

  “那當然,本來是鋼碗,經常接觸黃白之物,自然也鍍上去了。”道長說了壹句,便劇烈的咳嗽,我和堂兄跑過去扶起他,他則善意的摸摸我們的頭。

  “沒嚇到妳們吧?”道長和藹地問。

  進洞的那人把爐子�僅存的三顆丹藥拿了出來,大概和玻璃彈珠壹般大小,只是通體閃著紅光,非常好看,艷麗的很,那人用手拖著,拿出壹塊手絹將他包裹了起來,後來眼珠子轉了轉,居然吞下了壹顆。我看見他接觸過丹藥的手指頭,表面居然起了天藍色的壹塊。

  “老頭,丹藥我拿走了,至於這兩個孩子就在這�陪妳壹起走吧,免得寂寞。”他又咧嘴笑了笑,走出了山洞。

  的確,我們根本不認識回去的路,往回走的分叉口極多,在野外壹旦迷路,到了夜晚山狼就會出來。

  道長見那人走了,掙紮著爬了起來,從壹個隱蔽的角落拿出壹包東西,打開後是三包油紙疊得非常整齊巴掌大小的紙包。他將其中壹個交給我,另外兩個交給堂兄。

  “我第壹看見妳就知道日後肯定會有大劫,這種病沒法根治,而且會隨著妳的血壹代代傳給妳的子孫後代,不過這丹藥可以暫時緩解壹下病痛,記住,壹包是丹丸,壹包是解丹丸的毒的。”他對堂兄說著,堂兄似懂非懂地點頭。

  “妳日後會有刀傷,必定折傷壹肢,這包藥不是金丹,卻可以去腐生肌,而且對傷口康復很有幫助,帶著吧。”他又回頭對我叮囑了壹番。說著,他取下�壁上的佩劍交給我們。

  “每到分叉口,將劍直豎,劍倒向哪�,妳們就隨著那個方向下山,祖師爺會保佑妳們的。”說著,他慢慢的將身子放下來,在地上盤腿而坐,做了個打坐的姿勢。

  “我要說的話說完了,妳們趕快下山吧,我也要去了。”說完,他便閉上眼睛,不愛言語,臉龐也忽然變的灰暗起來。

  那時候年級小,根本不知道死為何物,只是拿著劍和那三個紙包匆匆趕下山,果然,每到分叉口都將劍作為導路工具,居然真的順利回到了村子。

  剛回來,就發現村子�的人圍繞在壹起,擠進去壹看,原來在村口發現了那個家夥的屍體,喉嚨到胃全變成了黑色,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軟塌塌的,還爛了好幾個洞,臭不可聞,猶如壞死的雞蛋。擡他起來的時候,壹下沒扶住頭,喉嚨就斷開了,腦袋壹下滾落了下來。

  大家只道是他吃了什麽劇毒的東西,可是怎麽也想不到是什麽。也只好草草安葬。由於道長交代過,任何事情都不要向外人提及,我們也只好把這件事爛在心底。

  後來我們也沒有再找到那個山洞,只好將那柄劍埋了起來,作為劍冢。

  村�人對道長的突然消失非常費解,每當大家吃飯的時候都會聊到,許久沒有看見道長了,飯後消遣又少了壹件事情,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漸漸將他忘卻了,唯壹讓人記得的,只是他那說起話來非常嚴肅如同舊時候酸腐的老學究壹般。

  至於那丹藥,紀顏的父親不以為然,後來他離開了村子去外面遊蕩,藥自然交給我保管,我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可是當我接到他病重的消息為時已晚,等我趕去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之後如道長所言,我斷了壹條腿,這才記起道長的話,那藥用下後,傷好的很快,雖然斷肢無法再生,卻遠比尋常人要好得多。所以我才帶著藥來這�,我不能再看著紀顏也和他父親壹樣了,否則這就是我分家的責任了。”紀學默默地說完,喝下口茶。

  “難道妳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麽?他和他父親為何會突然間得這種病?”我急切地問,以為可以從中得到答案,不了紀學卻搖搖頭。

  “不知道,我只了解可能和紀氏嫡系長子壹族的血有關,妳也知道,紀顏的血有驅魔辟邪的能力,可是這能力只限於嫡系,我們這種分家的血是沒有這能力的,可是似乎這東西使用的太多,就會對身體很大的傷害。”他無奈地回答。

  “丹藥可以暫時延緩壹下,後面的那包就是解丹毒用的,兩者缺壹不可。”紀學站了起來,“好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等他醒了記得告訴他回去看看,那�的人都很想念他。”說完,紀學便轉身離去了。

  我忽然想起黎正走之前的叮囑紀顏少用血劍,或許也是這個意思吧。時候不早,我決定先去醫院看看紀顏,然後回報社繼續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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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30:39

第七十五夜  回唐

  壹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告別了學校的夥伴,快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平時熟悉的街道忽然變的冷清了,她低著頭,快走了幾步,希望早些到家。家�學校很近,沒有幾條街,所以女孩經常壹個人回家。

  “小朋友,妳喜歡紙鶴麽?”女孩擡起頭,眼前站著壹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由於背對著太陽,她看的不是太清楚,只是看見他滿頭漂亮的銀發在陽光下閃爍的耀眼光芒。

  “喜歡。”女孩奶聲奶氣地回答。

  “那,這個給妳吧。”年輕的男人微笑著從口袋�掏出壹個紙鶴遞給女孩,女孩高興的接過去了。不過當她要擡起頭說謝謝的時候,那男人又不見了,地上卻留下兩種足跡。

  壹個是人的,壹個卻像是某種貓科動物的。女孩好奇的撥弄著紙鶴,繼續往家走去。

  幾小時後,女孩的父母卻打著手電到處哭喊著尋找自己的女兒。

  今天是周五,最近經常出現六七歲左右的孩子無故失蹤的事件,仿佛被人間蒸發了壹樣,沒有任何的線索,開始認為是人口販子,可是數量如此之大,根本沒這個可能,各家各戶的家長都惶恐不安,小學已經沒人敢去了,可是即便把孩子關在家�,也會莫名其妙的失蹤,只要壹下沒註意就不見了,多少父母心膽皆碎,整個城市幾乎籠罩著壹種說不出的悲傷氛圍�,到處都能看見四處尋找孩子的年輕夫妻,哭喊著,現在都是獨生子女,孩子對父母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

  “妳怎麽看?”紀顏用手指按了按鼻梁,他已經很多天沒好好休息了,可是這事情也太過於奇怪。

  “不知道,總不至於像西遊記�的壹樣,壹夜之間所有的孩子都被孫悟空卷走了吧。”我苦笑道,的確,這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不只是報社,所有人的生活工作規律都被打亂了,其中最忙的當然是警察。

  “看樣子,不像是普通人能幹的了的,下午二叔會過來,我希望和他壹起查查,能有些新的發現。”紀顏將頭仰了仰,靠在沙發�。

  門外響起了壹陣電鈴聲,我暗想難道這麽快就到了?走過去打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的是壹個讓我驚訝的人。

  許久不見的黎正,而且他已經不是小孩子的模樣了,恢復了自己真正的身體,依舊穿著壹套白色的西裝,帶著墨鏡。而且旁邊還有壹只身軀龐大的老虎。

  “坐在這�等我。”黎正微笑著,朝老虎頭上拍了拍,那老虎溫順的坐了下來,猶如壹只大貓壹樣。

  “紀顏在麽?我想找他談談。”他說著,朝門�走了進來,我沒去攔阻他,只是奇怪他帶著壹只老虎這樣走過來沒發生騷動麽?

  “妳能看見它並不奇怪啊,因為妳的眼睛�不是也有壹只麽?”黎正走過我身邊,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壹樣,笑著解釋道。

  “好久不見。”紀顏從沙發起來,並沒有太大的驚訝,而是雙手插在褲子口袋�,盯著黎正。

  “不算久,我來是想告訴妳,希望不要插手關於最近小孩失蹤的事,本來我不想見妳,但我也很想知道她的消息,所以順便告訴妳壹聲,免得說我沒有提前通知妳。”黎正站在房子中央,沈著聲音說著。

  原來這事情是他幹的,可是他要那麽多孩子幹什麽。

  “這不可能,妳知道我壹向好管閑事。”紀顏聳聳肩,搖了搖頭。

  “為什麽妳總是如此,其實有壹件事我早就想說了,難道妳不覺得麽?任何事情只要妳插手,總是鬧得無法收拾的局面,與其說哪�有死亡和鮮血哪�就有妳,還不如說根本就是妳帶來的,妳才是真正的不詳者。”黎正忽然情緒激動的高喊起來,與他平時的冷靜地近乎冷酷的個性十分不符。紀顏也有些不知所措。

  “妳應該知道,我們兩個人都背負家族的命運,都是背負不詳命運的人,返魂香與其說是寶物,倒不如說是能引起災難的禍由,作為它的看護者,我們已經變的和普通人不壹樣了,我聽說,妳的祖父,父親甚至妳的高祖們都不長壽,或死於非命,難道妳還沒有覺悟過來麽?”黎正繼續說道。我吃驚的在壹旁聽著,想想前些日子紀學告訴我的關於煉丹的事情,看來的確有些道理。

  “而我,在和妳們壹起的日子�居然也覺得十分快樂,但是我也很迷茫,本來我應該憎恨的,憎恨將我壹族滅殺的皇帝,憎恨我的父親,憎恨這壹切,可是我卻慢慢的心安理得接受這個世界了,所以,與其說是他來找我,倒不如說是我主動去跟隨他,那個人的理想只能用偉大來形容,如果可以成功,就可以消除我內心的憎恨,所以,我才來告訴妳,不要插手,我之所以這樣做,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否則,我會毫不猶豫的將妳抹去,壹點也不會剩下。”

  紀顏的表情很奇怪,他忽然變的有些呆滯。

  “妳說我,我才是災難的締造者?是我給那些不幸的人帶來了死亡?如果不是我去多管閑事,或許本來不會有那麽多人死去?聽上去,似乎有些道理。”紀顏整個人重新栽倒在沙發上,臉色慘白。

  “要說的我說完了,至於妳,最好還是帶著李多離開這�,或許可以活的更長壹些,記住,我們背負的噩運是無法消除的,因為那源頭正是我們要守護的東西。”說完,黎正走了出去,蹲在外面的老虎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低吼了壹句,黎正撫摸了下它腦袋,坐了上去。我見他要走,立即追了出去。

  “妳到底把孩子藏到哪�去了?”我問他。

  黎明正望著笑了下,“藏起樹葉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說完老虎背著黎正,漸漸遠去了。

  我回望紀顏,他喃喃自語地坐在沙發上。

  “或許,我真的是不祥之人,我就是竜。”他抱著腦袋,將身體蜷縮起來。我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紀顏,再我印象中無論遇見再困那危險的事情他也能處變不驚,甚至還能微笑應付。

  但是外表堅強的人或許也有不為人知最脆弱的壹面,就像是看似堅固的圍�,或許�面卻有著壹條條裂縫。

  我知道這時候只能讓他壹個人安靜壹下,或許有些事情外人是幫不了的,只能靠自己走出來。

  出去的時候我給李多打了個電話,希望她能陪陪紀顏,開導壹下。

  可是,我始終不明白,那個騎鶴的人和黎正需要這麽多孩子做什麽。

  下午,李多打電話告訴我,紀學也來了,我匆匆處理完手上的事情趕了過去,正好落蕾有空,她也想去見見李多和紀顏。

  在過去的路上,我忽然感覺頭上有東西飛過,擡頭看去,似乎是架飛機,但太高了看不清楚,不過有鏡妖的幫助,我的視力可以超過正常人。

  當我終於看見的時候忍不住驚訝地喊了壹聲,原來我看見的宛如神話故事中的壹樣,壹只很大的紙鶴,提著壹個六七歲大的孩子在飛行,就像所謂的仙鶴送子壹樣。

  原來他們是靠著紙鶴來綁架這些孩子,無奈我根本無法跟上,只好暫時先去紀顏那�。

  到的時候,紀學居然在訓斥紀顏,李多則在壹旁非常著急地看著。

  “妳是紀家的嫡傳長子,居然就為了別人說幾句變的這樣?對,紀家宗家的人總是不得善終,大哥,父親都是如此,或許反而像我這樣無關緊要的人卻活的這麽長。”紀學滿是自嘲地說著。我們都不敢說話,平時紀學對這位侄子非常客氣的,甚至有些尊卑之分,今天卻壹反常態。

  “可是,黎正的確說的對,似乎我走到那�,災難和死亡就伴隨而至,或許我從這個世界消失掉,就清凈了。”紀顏依舊低著頭,“我以前天真的以為,自己和父親壹樣到處旅行著,去整理和探究那些神秘的事情,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就和他壹樣了,但其實根本不是,我壹直懼怕著,懼怕著自己的命運,懼怕死亡,懼怕離開大家。”紀顏的聲音越來越低沈了,我很難繼續聽清楚,我想過去勸勸他,卻被落蕾拉住了,她對我擺擺手。

  “妳父親曾經也和妳壹樣,他也問過我,但是沒有得到答案,於是他去問妳的祖父,妳的祖父告訴他,沒有任何人會帶來災難,那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們可以努力去改變它,或許會很難,甚至大多數人都會失敗,妳的祖父,妳的父親都沒有逃脫掉,但他們走的時候都是沒有遺憾的,因為他們努力過,他們戰勝了恐懼,我希望妳也能真正勇敢起來,或許,我們家族的命運真的可以由妳的手扭轉過來。”紀學的聲音帶著略微的哭聲,但他很快又消除掉了。

  “話我說到這�,至於妳如何去想就是自己的事情了,有些事情我壹直沒有告訴妳,村口的那塊刻著梵字的石碑裂開了,其實,我們家族搬到那個村子不是偶然的,那塊碑正是為了鎮壓返魂香內九尾狐的意誌而立的,立碑者也就是從印度追擊九尾狐的僧人,他活了好幾百歲,但最後還是死在了那個村子,臨死前,他叮囑我們將他坐化的地方用泥土混合他的身體做成石碑,或者說石棺,這樣我們所看護的返魂香才不會出事,而現在那碑裂開了,就如同日本的那塊殺生石壹樣,裂開的石器已經無法鎮住那家夥的意誌了,妳是宗家的長子,有義務去阻止這件事,壹定要找到黎正,和那個持有返魂香的人,妳最好快點想清楚,如果妳懼怕承擔這份責任,可以離開,放棄妳的姓氏,去做壹個普通人吧。”說完,紀學沈默下來,坐在沙發上抽著悶煙。場面十分安靜,我有些不適,於是把剛才看見的事說了出來。

  “紙鶴?原來綁走那些小孩的是紙鶴。”紀學掐滅了煙。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紙鶴會飛向哪�。”落蕾說。

  “既然是紙鶴,當然要靠風才能飛行,而且還帶著小孩,按照今天的風向尋找,壹定會找到壹些痕跡。”紀學說,不過即便知道了大概的方向,恐怕要尋找到那個騎鶴者也不容易。

  “壹起去吧,自己的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何況,我希望能把黎正也解脫出來。”紀顏終於站了起來,我很高興他又恢復了以往的堅決。李多則狐疑地問我們黎正是誰,結果被大家敷衍過去了。

  紀學沒有說什麽,只是拍了拍紀顏的肩膀。

  壹共五人,大家分開按照風向去尋找壹些線索。可是那個方向大都是城市鬧區,怎麽可能藏的了幾百上千個孩子,更何況這些孩子離開家這麽久肯定會大叫起來。

  忙活了壹天,我們也沒有找到,大家沮喪地回到我最先前看到紙鶴的地方。

  “他是如何把這麽多孩子藏起來的?”紀顏單手托著下巴。

  “而且這�明明都是城市中心市區,黎正也該挑壹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啊。”我說到。

  “藏起樹葉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我想起黎正的話,不禁喃喃自語起來。紀顏忽然響起了什麽。

  “這附近有學校麽?那種比較大型的。”紀顏問我,我想了想,的確�不遠處有所全封閉式高中,現在高考結束,學校冷清多了。

  “妳的意思是那些孩子就在那學校�?這怎麽可能?光是讓那些小家夥不跑不哭都很苦難了。”我反對說。

  “沒關系,去那�看看就是了。”的確,在這�站著也不是辦法,壹行人朝那學校走去。

  學校大門緊閉著,只有壹個看門的老頭坐在傳達室�,朝�面望去,壓根沒有什麽孩子,死寂死寂的,全然沒有平日�的熱鬧和生氣。

  “這�沒學生了,都放假玩去了。”壹位剃著光頭披著衣服的老頭陰沈著臉,搖著蒲扇走了出來。他聲音異常沈悶,仿佛隔著層口罩在說話。

  “最近沒有人出入麽?”我笑著問他,誰知道他很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我們快走。紀顏則看著他的腳。

  “妳的下巴掉了。”紀顏笑著說。

  “沒有啊。”老頭很差異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現在掉了啊。”紀顏猛地沖過去,朝老頭的臉部砸過去壹拳,力氣之大,幾乎把他打飛了,老頭趴在地上,壹動不動。

  我們非常驚訝,壹向溫文爾雅的紀顏會出手如此唐突。可是等那老頭擡起頭來,他的下巴猶如掰斷的蓮藕,除了少許連接的肉絲,倒真的是掉下來了。

  “妳怎麽識破我的。”沒了下巴,他每次張嘴發出的聲音都異常的怪異,而且他幾乎沒有什麽血流出來,僅有的那些,也粘稠的很。

  “妳的腳,腫大的連拖鞋也穿不下了,還有妳的眼睛,下次伴活人,記得戴上眼鏡,妳瞳孔都快趕上貓了,而且最關鍵的是,妳是靠振動胃部粘膜來發出聲音,太笨了!”紀顏再次跨前壹步,將那家夥又壹次重重打飛。

  “妳們先進去。”紀學將我們趕進校園。這個老頭沒有再次爬了起來。從他的腹部鉆出壹條類似蟲子的蠕動物體,我想,那應該是控屍蟲吧。紀學剛要過去抓住,蟲子卻壹下不見了,速度非常快。

  “別管它,先找到那些孩子要緊。”紀學對著前面的我們喊了下。整個校園非常地安靜,我跑向了學生的宿舍大樓,以前在這�采訪過,所以對地形大致有些了解。

  不過宿舍�空無壹人,於是我們跑回教室。

  果然,這些孩子全部整齊的坐在教室�,就像平時上課壹樣。

  但那情景,實在安靜的讓人發冷,即便在炎熱的酷夏時節。

  所有的孩子,都用同壹個坐姿壹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雕塑般機械的笑容,仿佛他們的眼睛根本沒有外來者。

  “看樣子,他們都被洗腦了,或者被催眠了。”紀顏在壹個孩子面前看了看。

  “那怎麽辦?”落蕾著急地問,她平時最喜歡孩子。

  “我沒有辦法,如果沒有關鍵字,這些孩子壹輩子都醒不過來。”紀顏咬著嘴唇說。

  “催眠歷史悠久,早在三千多年前古埃及的女巫就在祭祀活動中使用過了,後來才經過後人不斷完善成為壹門科學。大多數人格很強精神頑強的人都適合使用催眠術,像丘吉爾,愛迪生他們經常通過自我催眠來提高自己的信心和能力,老虎伍茲也從十三歲開始就有專屬的催眠教練,告訴自己是最強的。”李多飛快地說,我們看了她壹下。她吐了吐舌頭。

  “都是選修課學的。”她笑著說。

  “妳說的沒錯,催眠術中國古代稱為“祝由術”,但是越是高級的催眠術,施術者所需要的精神控制力就越強,而且,像這種集體催眠,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幹得了的,如果不盡快接觸,這些孩子的腦部會留下後遺癥的,可是要強行是他們回到現實,恐怕會傷到他們。”紀顏為難地說。

  大家都在看著孩子,沒有留意到門外走進來的人。

  “真難為妳們找到這�了,沒錯,給這些孩子催眠的就是那位大人。”原來正是黎正。

  他和我在老屋第壹次見到的感覺壹樣,冷的如同壹塊冰。

  銀色的頭發,白色的西裝,以及墨鏡,不同的是身邊還有壹只老虎。

  “看來妳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陰影了。”黎正看著紀顏,笑著說了句。紀顏沒有搭理他。

  “我知道,妳們壹定很討厭我,可是如果允許我把我和那位大人的想法告訴妳們,恐怕大家還反到會支持我這樣做了。”黎正摘下眼鏡,緩緩說來。

  沒有人反對,算是默認了。

  “壹切的壹切都源自返魂香,妳們也知道,被東渡大唐的鑒真和尚帶去日本的那塊造成了日本國家的崩潰,皇太子早良親王的被殺,使得整個京都陷入恐慌,最終拉開了平安時代的序幕。壹百七十多年後,日本又出現了壹個少年時代就精通靈力的陰陽師安倍晴明,他的出身,家世,以及神奇的力量來源都是謎團,傳說他有著洞悉人心的本領,並且操縱著眾多強大的式神。”

  “可是這和返魂香有什麽關系?”我忍不住問到。

  “聽上去的確沒有,或許無瞳那件事中,妳們對他的身份也有所懷疑和察覺吧,其實他正是被封印在�面的安倍晴明,不,或者說他正是那被冤殺的早良親王皇太子,但是,如果追查起他的真正身份,卻應該是唐朝最偉大皇帝的兒子!”黎正高聲說到,我們全都聽糊塗了。

  “記得麽,我說過黎氏壹族由於窺伺返魂香的力量而被太宗誅殺滅門,妳們紀家也被貶到荒原之地看守返魂香,其實,這件事真正牽扯到的,確是諸位王子對皇位的權利鬥爭,黎氏壹族幾百條人命不過是替罪羔羊罷了。

  那位承載著兩代帝王之血的年輕皇子,怎麽可能安心皇位被自己無能的大哥所繼承。他希望通過獲得返魂香的力量,可是皇帝看出了他的用心,把返魂香交給紀家保管,雖然壹千多年後在戰亂中那壹塊被輾轉流落到了美國,後來又被那位工程師幸運的帶了回來,當然,這是後話。

  太宗並不知道,返魂香有三塊,當玄奘從西域帶回第二塊返魂香的時候,那時候太宗年事已高,晉王李治也早被立為太子,這位皇子郁郁寡歡,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研究這塊帶來的返魂香上。太宗以前雖然有過立他為太子的想法,卻被長孫無忌拒絕,太宗考慮到關內豪強的利益,只好作罷。

  太宗去世四年後,這位被太宗譽為最為像他的皇子,被長孫無忌以卷入房遺愛、高陽公主謀反案中,其實是殺之以絕後患,故當時有“以絕眾望,海內冤之”的評語,而他在臨刑前,也憤怒的喊出了:“社稷有靈,無忌且族滅!”的詛咒,果然,可笑的長孫無忌被武後所殺,他最終還是死在了辛苦扶上皇位的親外甥手中,高宗皇帝連他臨死前想見壹面的要求都被駁回了。

  但是無忌的死不是整個事情的終結,被冤殺的皇子靈魂孤獨在荒世飄蕩著,結果被殘留在返魂香的九尾的意識捕捉了,我說過,他們達成了交易,九尾給了他新的身份,不過可惜,即便在日本,他也沒有圓自己成為皇帝的夢。

  至於以後,他成為了陰陽師,雖然希望靠著普渡眾人獲得的威望成為帝王,但無奈時運不佳,他只好以假斃之法,將自己整個封印在返魂香�,等待著時機的到來。”黎正壹邊說,壹邊往外走著。我們跟了出去,最後,他來到了學校操場——壹個大型的圓形瓷磚鋪墊的地方。

  “妳的意思說,難道那個騎鶴者就是他?”紀學驚恐地說。

  “沒錯,我就是太宗皇帝的第四子,吳王李恪!”頭頂響過壹個聲音。我擡頭壹看,壹只巨大的紙鶴浮在半空之中。

  上面站著的,就是上次見過的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昂著頭,猶如俯視螻蟻壹般看著我們,眼神�充滿了不屑和驕傲。

  “我在返魂香�呆了壹年多年,並不是睡眠,而是在觀察和學習,現在機會終於來了,我要清洗這個世界,這個充滿了貪婪,嫉妒,骯臟,人心淪喪的國家,我要把它回復到盛唐的時代!那才是真正的中華帝國,那才是讓所有人對中國膜拜和臣服的國家!”他說的很激動。

  “笑話,憑妳能辦到?”紀顏冷笑道。

  “妳太愚蠢了,作為返魂香千百年來的看護者,妳們根本不明白它真正的力量何止是醫治傷病,讓死人復活這麽簡單,妳想想,否則的話,九尾狐會為它不遠萬�,橫跨三個國家來追尋麽?返魂香可以使死者復活不是因為它是藥物,而是因為它有可以是時間倒轉的能力,讓本來死去的東西恢復到還有生命的時候。”李恪從袖子�掏出壹樣東西,黑色華彩籠罩了整個操場。

  那是返魂香,而且三塊已經融合在壹起了,比以前更漂亮也更大。

  “我不想多說,要麽,妳們把那個女孩交給我,我答應放妳們活著回去,否則,”李恪轉過身,對黎正喊到:“十五分鐘,把那女孩帶過來。”說完,他拂袖而去,紙鶴飛上了半空。

  黎正神情冷漠地望著我們。

  “妳真的甘心做走狗麽?”紀顏吼道。

  “不是走狗,是戰友,我需要他為我達成理想,創造壹個新的世界。”黎正壹邊從懷中掏出釘子,壹邊慢慢逼近過來。他的聲音依舊沒有太大起伏,如同機器人壹樣。而那只老虎也同時從另外壹個方向朝紀顏撲來。

  “妳們要殺光這世界的所有人?”紀顏躲開老虎,朝另外壹邊跑去,黎正也追了過去,原來他想引開黎正。

  “不,我們辦不到,到有其他的方法改變,妳還是老實呆著,把李多交給我吧。”黎正手�的釘子不見。接著紀顏的腳下多了幾顆。

  “沒有射中呢。”紀顏站在原地看了看釘子,嘲笑道,黎正沒有說話,我卻發現那釘子忽然變化了。

  仿佛是蠟做的壹般,居然融化了,鉆進了地�,緊接著,從地面伸出幾根細長的觸手,拽住了紀顏腳踝。

  “我告訴妳,控屍蟲就像橡皮泥,可以模仿任何物體的,妳給我好好呆著吧。”黎正掉頭朝我們撲來!

  紀學閃身擋在李多面前,迅速的拔出血劍朝黎正刺去。

  “太弱了,老頭!”黎正只是用手輕輕壹推,紀學整個人如同被彈簧彈了出去壹樣被撞飛到壹邊。

  “這身體是他為我特制的,妳們還是不要反抗的好。”黎正依然站在了我和李多中間,速度幾乎超過了我的眼睛。

  “還有十分鐘,看來我高估這些家夥了。”李恪微笑了壹下,返魂像就如同失重壹樣,漂浮在他旁邊。

  “把女孩帶過來,我好召出九尾,履行妳們黎家和九尾的契約啊。”李恪高傲的呼喊黎正,猶如叫喚下人壹樣,黎正低著頭,滿是謙恭地答應了,將李多拉了過去,李多奮力的反抗著,無奈壹點用也沒有。

  “妳走的時候叮囑我什麽?不是要好好照顧她麽?妳還算是她親哥哥麽?”紀顏無法動彈,高聲質問說。黎正停了壹下,轉頭看了看紀顏,隨即又往前走。

  我和落蕾無奈地看著,這才發現原來平常人是如此弱小。李恪將左手攤開對著李多的臉,右手點向她的十三個耳環,李多宛如被催眠了壹樣,眼神呆滯,站立在原地不動。

  “來吧,妳在這黎氏壹族的血液�沈睡了壹千多年,是該覺醒的時候了!”說完,李多的耳朵再次發出多目的亮光,壹道,兩道,十三道光芒逐漸完全釋放出來。

  “我們完了。”紀學無奈的趴在地上,絕望地說。

  “不,紀學,妳錯了,這只是新世界的開始,真正的大唐王朝又會再次回來,要讓四方夷族們明白,我們才是天朝子民!”李恪高聲笑道,返魂香黑色的光芒大盛,整個操場都被蓋住了。

  我居然看見了。

  我看見李多的身體逐漸漂浮起來,接著她的身體仿佛找了火壹樣燃燒起來,衣服很快燒盡,她的身體�逐漸鉆出壹只野獸的形態,壹只巨大的帶著火焰的狐貍,它是如此美麗,足足有六米多高,龐大的身軀很快把操場塞滿了,不過我卻全然感覺不到熱,原來那所謂燃燒的身體是它那金色的皮毛,隨風舞動,猶如跳舞的火焰,煞是好看。紙虎不安份地朝著九威大吼起來,九尾只是朝它瞟了壹眼,後者全身就開始燃燒起來,頃刻間化為烏有。

  “我看到了壹只狐貍?”落蕾不可思議地問我,原來九尾已經完全實體化了,連她也可以看見。

  這就是幾千年來深化時代起就最令人畏懼的妖怪麽?或許那氣勢連神也不惶多讓。

  九尾如同造物主壹樣看著微小的我們,朝天高吼了壹句,幾乎震壞了我的耳膜,接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它閉著壹只眼睛,只用另外壹只黑紫色的半透明的眼球盯著李恪,不,倒不如說是盯著那返魂香。

  “帶我,帶我回大唐吧!”李恪笑了笑,紙鶴高飛起來,壹直停到九尾的耳朵旁邊。

  黎正也驚呆了,只是望著九尾,說不出話來,在場的人都在這無比美麗而強大的生物面前自慚形愧。

  李多似乎虛脫了壹樣,暈倒在地上,落蕾馬上走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為她披上。紀學已經站了起來,砍斷了紀顏腳下的束縛,控屍蟲很快回到黎正那�去了。

  紀顏連忙跑過去抱著李多,還好,只是體力透支,臉色略顯蒼白,沒有什麽大礙。

  “現在該怎麽辦?另外那些孩子李恪抓他們到底為什麽?”我問抱著李多的紀顏。

  “帶我回去,讓我愚蠢的父親和無能的兄弟們知道,我才是真正擁有皇室高貴血統的男人,我要我的母親和我享受到應有的尊重和禮遇!我要把失去的東西都拿回來!”李恪對著九尾高聲喊道,後者則似乎耳朵聾了壹般,只是抖了抖腦袋,依舊睜著壹直眼睛望著李恪。

  “我,拒絕。”九尾居然開口說話了!聲音仿佛從地底傳來的壹般,渾厚而帶著磁性,又像壹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發出的低吟。

  “是想要這個麽?”李恪笑了笑,指著返魂香。九尾瞇起眼睛看了看,可是沒有說話。

  “沒人可以威脅我,這,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九尾又說。

  “我沒打算威脅妳,只是交易,我希望妳用妳的能力將我和這些孩子送回到壹千三百年前去。”李恪笑著指了指那些裝滿孩子的教室。

  九尾沈吟了壹下,沒有說話。

  “妳先幹掉這些雜魚吧,否則沒有資格和我談所謂的交易。”說完,九尾將身體放下來,蜷縮到壹團,巨大的火紅尾巴把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只露出壹個腦袋,似笑非笑的瞇起眼睛望著我們,猶如在欣賞壹幕即將開演的戲劇。

  李恪的臉陰沈了下來,他對著黎正說:“全部殺掉,包括妳妹妹,她已經沒有價值了。”

  黎正楞了楞,接著點頭,“好的。”說完,脫下西裝和墨鏡,朝我們走過來。

  “妳瘋了。”紀顏想要拔出血劍,卻發現他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他吃驚地望著我們。

  “看來上次的丹藥雖然救了妳的命,卻也改變了妳的體質和血液,妳無法使用血劍了。”紀學咳嗽了壹下,將身體擋在紀顏前面。

  “妳來麽?老鬼。”黎正不屑地所。

  “總要試試吧。”紀學笑了笑。

  “二叔!”紀顏想要拉住他,紀學則撥開了紀顏的手,帶著慈祥和微笑地神情望著紀顏。

  “妳父親的死,我很難過,也是我壹直自責的,不過當我看見妳完全長大成人了,我覺得自己的使命也完成了,沒有辜負族人的委托,我們分家本身就是為了妳們宗家而生,而妳們又是為了守護返魂香而生。壹千多年的命運糾纏希望劃上句號吧,我不想看到妳也重蹈祖先的覆轍,好好看著吧,看看叔叔最後能為妳做的壹些微薄之事。”紀學脫去上衣,朝黎正走去。

  紀顏和我們呆在原地,只能看著紀學走過去。

  黎正的身體�漸漸朝外浮現出了凸起物,那東西戳破了皮膚伸了出來,仔細壹看,居然是釘子!

  “妳已經和控屍蟲結合為壹了?這身體其實就是控屍蟲?”紀學驚訝地說。

  黎正沒有回答,只是稍壹用力,全部的釘子猶如散彈壹樣朝紀學射去。

  可是紀學沒有退讓,迎著釘子沖了過去。

  在紀顏呼喊中,紀學的全身紮滿了釘子,可是同時他也沖到了黎正的面前。

  “還真有不怕死的。”李恪站在高處冷笑道。

  幾乎是同時,紀學抽出了血劍,削去了黎正的左手,不過黎正沒有絲毫的痛感,仿佛不是他的手臂壹樣。被削去的部分在控制慢慢變色,然後如泥土壹樣幹裂開來,壹些碎片也飄落到了李恪的身邊。

  紀學最終倒了下來,倒在了黎正面前。

  紀顏大聲呼喊著叔叔,跑了過去,我也走過去,可是紀學已經倒在地上,緊閉著雙眼。黎正冷漠地望著我們。

  “我會殺了妳。”紀顏放下紀學的身體,站在黎正面前,黎正沒有理會自己的斷臂,也沒有理會黎正,而是望著依舊躺在落蕾懷�的李多。

  “如果要殺我,等等也不急。”黎正將剩下的那只手插進了自己的銀發,接著仰頭高聲笑了笑,然後拍了拍紀顏肩膀。我和紀顏則奇怪地望著他。

  “黎正,妳在幹什麽?”李恪奇怪地質問著。我看見漂浮在他身邊的起先斷臂的碎片居然自己活動起來,接著結合在壹起,成了壹條細繩,套在了返魂香之上。

  “我說過,控屍蟲可以依照我的意願變成任何形態,回來吧。”黎正的斷臂慢慢的長了出來,原先被砍斷的部分就像被磁鐵吸引壹樣,逐漸回來了,包括系著返魂香的部分。而紀學身上的釘子也軟了下來,全部回到黎正身體上,紀學壹點傷也沒有,好好的爬了起來,只是略有驚訝。

  “剛才似乎昏過去了。”紀學望望自己的身體,紀顏又驚又喜。

  李恪面無表情地望著下面的人。

  “不要忘記了,我還有九尾狐。”李恪冷笑道。

  “哦?似乎我剛才聽見,有返魂香的人才有資格和九尾對話吧?”黎正的手完全復原了,手�拿著那塊真正的完全的返魂香。而且把他交還給紀顏。

  “原來是裝的。”紀顏笑了笑。

  “不全是,有時候,真的很想殺死妳。甚至在剛剛的幾秒鐘前,不過,我不是他的對手,必須要動點腦子,”黎正笑了笑,隨即又說道,“而且為了妹妹,我不會這麽做的。”

  “妳們似乎高興太早了。”李恪的紙鶴終於飛了下來,高高在上的皇子又和我們同壹地位說話了。

  “看看妳的手臂吧,黎正。”李恪指著黎正復原的手,“當妳用殘骸將返魂香卷過去的時候,我已經把那把紙刀連帶送過去了。”

  黎正擡起手,果然,壹把白色的紙刀從肌肉�刺穿出來,直接插在心臟部位,黎正哼都沒哼壹身,倒了下來。

  “我根本不在乎返魂香被妳們拿走,因為只要殺光妳,這個自然是我的。可惜,黎正,我本來想給妳個機會,但妳錯過了,不要怪我,妳們黎家人本就是皇奴,就像妳的祖先,不好好盡忠職守,造次的下場就是如此。”李恪高傲地說。

  “哥。”我聽見身後傳來了李多的聲音,原來她醒了,而且似乎以前的記憶也恢復了。她流著淚抱著黎正的身體,後者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但他還是笑著伸出手撫摸著李多的臉。

  “很感人啊,臨死可以聽到妹妹的呼喚就夠了吧,不像我,我的兄弟姐妹整天都想著如何排擠我,殺死我,提防我。”李恪的話忽然透著壹股悲涼。

  “妳們凡人的事情太麻煩了。”九尾站了起來,咧了咧嘴,露出了整排的僚牙。“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李恪皺了皺眉頭。

  “妳們應該知道,我另外的身份安倍晴明擁有控制所有妖怪的能力,既然這樣,不要怪我了。”李恪高擡起頭,雙手合十與胸間,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到瞳孔,朝外散發著黑色的暗光,嘴巴不知道在念些什麽。

  “和妖怪訂立契約的人會共享妖怪的力量和生命,黎正,如果妳的控屍蟲消失了,妳也就消失了,雖然妳的身體不會被殺死,但妳的本源被滅,妳也無從依靠了!”李恪大喊道。

  我的眼睛開始劇烈的疼痛,仿佛有什麽要跳出來壹樣,我痛的大叫壹聲,接著鏡妖從我眼睛�跳了出來。

  它的狀態很不好,仿佛快死了壹樣,而我也發現,自己的壹只眼睛也失明了。

  “歐陽,妳沒事吧?”落蕾扶住我,我搖搖頭,只是捂住眼睛。

  “原來妳的眼睛�也有啊,那小家夥死去的話,妳的眼睛也要永遠瞎掉了!”李恪繼續笑道。我用剩下的眼睛看了看紀顏他們,黎正幾乎接近死亡的邊緣了,他的身體猶如幹枯的樹枝,開始枯萎開裂,紀學的面色通紅,只有紀顏和李多沒有大礙,而落蕾也無事。

  “全都死吧。”李恪眼睛�的亮光更加強烈了。

  李多站了起來。

  “紀顏哥哥,把妳的匕首給我。”她走到紀顏身邊,紀顏遲疑了下,把匕首給她。

  “妳的血劍,需要擁有靈力的血吧。”李多緩步走到紀顏面前,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黎正。紀顏奇怪地將匕首遞給她,李多帶著欣賞的眼神把玩著匕首。

  “幫我照顧哥哥,他真的很可憐。”說完,李多對我們最後微笑了壹下,紀顏似乎覺察了什麽。

  無奈太晚了,李多已經把匕首插進了身體�,鮮血噴灑而出,落蕾哭著跑過去扶住掙紮著站立的她。

  “拔,拔出來,別讓哥哥和大家就這樣死去。”李多蒼白的嘴唇扇動了幾下,艱難地說出幾個字來。

  紀顏顫抖的握住完全沒入身體的匕首,終於閉上眼睛,將匕首拔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李多昏死了過去。

  “居然用心愛人的鮮血鑄劍,這是妳們紀家的傳統麽?如同妳的父親壹樣?哈哈哈哈!”李恪笑道。

  紀顏楞了楞,但手中的血劍似乎與以前不同,更紅,更亮了。

  “來啊,看看妳的血劍是否可以刺穿我的身體,看看是我死的快還是妳們死得快!”李恪全身籠罩著白色的光芒,將身體遮掩住了。紀顏拿著劍沖了過去,對主李恪的身體刺下去。

  我期待這壹劍可以刺穿李恪的身體,那壹刻仿佛時間也停止了。

  但是壹陣強光後,李恪的身體的確被刺穿了。

  但刺穿他身體的並非是紀顏的劍,那血劍依然消退,冒出縷縷血色霧氣,圍繞在兩人身邊。

  紀顏和李恪都很驚訝,因為刺穿李恪身體的,居然是九尾的長而鋒利的爪子。

  “真夠無聊的,還是讓我快點解決吧。”九尾拔出了爪子,李恪的身體開始朝外噴灑鮮血。他似有不服地望著九尾。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不是我把妳召喚出來的麽?不是我讓妳擺脫了壹千多年的束縛麽?妳和我的約定呢?交易呢?”李恪絕望地大吼。

  “別激動,首先告訴妳,如果我要出來,沒有人可以阻攔,我也不需要任何幫助,至於我和妳的約定或是什麽交易,妳應該清楚,我不是賜予了妳兩次生命麽?該知足了,而且我只是按照自己的隨意而來得想法做事,什麽時候我想出現自然會出現,就如同剛才,或許只是壹剎那,也學我消滅的是紀顏而不是妳,總之我也不知道下壹秒我會做什麽,要怪,就怪妳的命運吧,李恪,命運妳是無法改變的。早在妳死的那時候,所有的東西都是無法改變的。”九尾走到黎正面前,返魂香飄了起來,壹直到它的眼窩邊。

  九尾狐睜開了壹直閉上的那只眼睛。

  那是個空洞洞的眼窩,原來,這塊東西居然這個正是它的眼球。

  “返魂香不是那為印度高僧火化而來的寶物麽?”紀顏驚訝地問。

  “可笑,那不過是我為了報答他而寄放,但人類的貪婪居然想據為己有,那家夥用法器將我的眼球分成了三塊,而且吞服了下去,所以我不過是在要回自己的東西罷了。”九尾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適應著。

  “好了,結束了,我該走了,妳們的事情我不想在搭理了,總之,我拿到了我要的東西,當然,這幾千年的追尋之路有妳們低微的人類作伴讓我倒多了壹些趣味,或許,我還會來找妳們。”九尾睜著眼睛,微笑著在環繞的紅色霧氣中慢慢消失,就像燒盡了蠟燭的燭火壹樣,熄滅了。

  黎正和紀學也很快恢復過來,走到了躺在地上的李恪身邊。他胸口大量留學,呼吸都很苦難。

  “我費勁氣力,學習那麽多法術,只是為了保存這身體和靈魂,等待回去的機會,算計了整整壹千多年,卻的來了這種結局,為什麽,為什麽。”李恪大口吐著鮮血。

  “告訴我們,那些被妳催眠的孩子的關鍵字是什麽。”紀顏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李恪笑了笑,眼睛卻望著天空。

  “母親,我還是未能成為皇帝啊,為什麽妳不再對我微笑了?我做的壹切,都是為了能看見妳的笑容,希望本來身為皇族的我們不用受那些低微下賤人的氣,難道,這,也有錯麽,還是說,真的我的命運,早就已經註定好了?”李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別死啊,告訴我關鍵字是什麽!”紀顏大聲喊到。

  “回唐。”李恪艱難地說完,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也很快地冷卻僵硬,迅速的腐爛化為塵土了。

  鏡妖又回到了我的眼睛,當我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李恪死去的地方站起來壹個面容文雅俊秀的小男孩,穿著壹身唐裝,而旁邊則走過來壹個美麗氣質高貴的年輕女性,身著唐朝貴婦的衣飾,微笑著牽著男孩的手,朝遠處走過去了,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掉,融合在壹起。

  李恪沒有騙我們,那些孩子醒了過來,四處哭喊著找父母,我們只好打了電話給警局,接著在警察來到的時候悄悄離開了那學校。後來黎正告訴我們,看門的老頭在被他打暈了,那個人只不過是紙虎殺死的壹個地痞流氓的屍體罷了。

  李多的傷沒有大礙,不過需要在醫院呆上好壹陣子了,只是她經常纏著紀顏,我和落蕾來了多看不見了。黎正依舊離去了,他留下字條告訴我們,雖然李恪已經完全消失了,但他的身體依舊不是正常人,他決定四處遊歷,相信壹定有辦法可以讓自己的身體恢復如初,當然,我們衷心祝福他。

  我和落蕾相視壹笑,走出病房。

  “我不明白,為什麽李恪要帶走那些孩子。”路上落蕾問我。

  “妳知道徐福麽?當年秦始皇給了他五百對童男童女,讓他出海尋找仙丹,據說,日本人可能是這些人的後代呢,當然,只是傳說而已。”我笑道。落蕾睜著大眼睛,不解的望著我。

  “妳想,如果李恪回到過去,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改變了,或許妳我包括我們的祖先都會完全消失掉,這麽說吧,我們整個的層面都會被毀滅了,而李恪可能認為,他帶去的那些孩子,可以延續這個時代的生命,亦或者他想從這�選出壹批孩子,創造屬於他自己的烏托邦,屬於他自己的大唐。”落蕾聽完,哦了壹聲。

  “其實我也只是猜想罷了,究竟他想做什麽我不知道,但有壹點可以肯定,他比我們任何壹個人,都要想重新見到盛唐重新回到這世界上,不過,可能他的方法錯了吧。這世界可能的確比以前骯臟了,復雜了,但也同時在進步發展,負面的東西不可避免,我們只能將他最小化,努力的控制在壹定範圍內吧。”我又繼續說。

  “妳聽上去很像教書的老先生在說教啊。”落蕾眨著眼睛笑道。我搖頭。

  “或許吧,反正如果真相在我們有生之年看到第二個盛唐,那要靠我們自己去努力開拓了,走吧,報社還有很多任務等著呢。”我拉著落蕾的手,朝下壹個路的轉角走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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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31:47

第七十六夜  千目

  高興的日子在空氣中慢慢變涼,黎正告別了我們,而這個城市也似乎慢慢開始恢復了寧靜,紀顏說,可能近年來出現的怪事,多少和返魂香活動頻繁有關,而現在它已經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我們的生活自然變的正常了。

  “我要遠行壹趟。”紀顏告訴我的時候並不讓我覺得驚訝,他能夠在這�呆上半年多已經讓我很驚訝了。只是,我略有擔心,他已經失去了血的能力,是否還能應付那些古怪的事物。

  他似乎看出來了,爽朗地笑笑。

  “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希望多出去走走,李多也會和我壹起去,這次可能時間會比較長了,妳要多保重。”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有多說,紀顏也走了,而且帶走了那個經常笑個不停的瘋丫頭,不了,她經歷了那件事情後,已經長大了。

  猛的離開這麽多人,似乎有些寂寞了。

  我又接到了采訪的任務,壹個化妝師。

  但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化妝師,這似乎是句廢話,要不然我去采訪他做什麽。

  準確地說,這個叫宗木的男人是壹位為死者化妝的化妝師。

  我和落蕾壹同坐車來到了這所殯儀館,似乎這個外界稱奇的化妝師也吸引了落蕾的註意,所以自然壹起來了。

  我不怕鬼神,但不代表不信鬼神,如同我相信人,但我又最怕人壹樣。

  殯儀館從外面看上去如同壹個倒扣的冰箱,雖然依然是七月,但這�依然清涼如秋,甚至略有些刺骨,難不成還真是陰氣重麽。進大門的時候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在收費的地方閑聊,�壁上掛著壹個大大的藍色塑料牌,標明了各種價位,我不禁有些感嘆,就連死去的人,也免不了受錢的制約。大門兩邊擺放了很多盆鮮花,但這些花大都有些枯敗了。我們的車停在壹輛面包車後面,似乎有人先來了,或者是說這�又多了位死者。

  穿過狹窄安靜的走廊,我們兩個走進停屍間,落蕾似乎有些放慢了步伐,因為我們的腳步聲在這安靜的地方回蕩開來,她生怕驚擾了亡者。

  與我想象的略有詫異,整個房間很空蕩,大約四十多平米,,在左邊整齊的停放著二十張床,還有三口漆黑發亮的新棺材,房間很幹凈,但依舊有些陰冷。不過我很快發現,原來�面有個門,似乎旁邊就是放屍體的冷藏間,難怪有冷氣進來。

  “妳們找誰?”忽然壹個年輕男人過來問我,我回答他是找宗木。年輕人忽然流露出厭惡而驚訝的表情。

  “他就在停屍房,他和死人相處的時間多過活人。”年輕人問明了我們的來意後冷笑了下就走了。

  我和落蕾走了進去,卻發現空無壹人,正覺得奇怪。

  “這�壹般只來兩種人,死人,和送死人的活人。”我忽然聽到壹個低沈卻富有磁性的聲音,就像是以前老舊的收音機�的廣播員,帶著壹點嘈雜的幹擾。

  我回頭壹看,壹個細瘦而高的男人背對著窗外的光站在我們身後,我記得剛才沒有看見他,可能是從旁邊的冷藏間過來的。可是他腳步輕盈如貓,接近我和落蕾卻絲毫沒有聲音。

  “我叫宗木,妳們是那個報社派來的記者吧?”他慢慢走過來,或者說仿佛壹個風箏壹樣,被風吹過來壹般。

  這時候,我才仔細地看了看他。

  宗木穿著壹身青灰色的長袖硬布裝,下身是黑色直筒長褲,壹雙黑色白邊千層底。我奇怪雖然這�比較涼快,但還不至於穿的這樣密不透風啊,而且他的手上還帶著白色的手套。另外他的頭如同壹個被刀削過的白燁原木,平整的短發,狹而高的額頭,兩頰高聳,那嘴唇仿佛是不經意的在上面劃開的壹道口子,閉起來看上去就如同沒有壹般,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緊緊閉著,眼窩有些塌陷,如同在陽光下曝曬的西紅柿,幹癟而赤紅。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咧開嘴微笑著解釋,我看見他的牙齒微黃,但是飽滿整齊,仿佛壹截剛掰下來的玉米。

  “妳可能對我這行還不是太了解,也難怪,我看過的屍體可能比妳認識的人還多。”宗木笑著說,話雖然不錯,但我聽得十分不舒服,勉強笑了笑。

  “妳們所接觸的,或者說大部分人所知道的屍體,都是來自與電視或者某些親友,這些人都是病逝的,作為我們,最喜歡就是為醫院�的屍體做屍妝,因為那些屍體還算完整。”宗木壹邊說,壹邊向其中壹個棺材走過去,他的步子很奇怪,仿佛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雙手略微張開,身體兩邊微微搖擺著走過去,步伐很小,卻非常穩健。

  “可是有部分屍體是殘破不全的,或者說是非正常死亡的,他們的親友送來的時候,壹般都是拿紅色的塑料布把他們包起來,據說這樣可以安撫死者的怨靈。

  接屍,是我們要做的第壹件事情,我說過,這�最高興的是接在醫院去世的遺體,因為這屬於很好處理的那類;如果接到的是腐化很厲害的遺體,比如很長時間才被發現的遺體,往往發出了惡臭、生滿了蟲子,已經面目全非了。通常使衣服都滲透著惡臭味。接屍很有講究的,頭的壹邊需要仰起,讓遺體以半臥的方式從車廂�請出來,這樣他才舒服,不會為難我們。所以我需要穿著比較封閉的厚重衣服,這樣可以避免被有毒的屍水濺到我身上。在這�工作的人有很多適應不了離開了,剩下的,在外人眼�多少有些異類,其實他們不過都是壹堆即將腐爛的肉體,只要過得了自己壹關,也就沒什麽了,而且這壹行收入還算豐厚,所以還是有人堅持留下來。

  其實,我們之所以害怕,是因為看見這些屍體仿佛看見了未來自己的下場罷了。”宗木說話的時候始終微笑著,但臉上卻沒有過多的其他表情,如同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

  “我的工作比較忙碌,有時候八個小時要為上百具屍體化妝,壹般二十分鐘可以化完壹具普通的屍體,但是如果遇見剛才搬進來的那個女孩,恐怕幾個小時都不夠。”宗木打開了冷藏室,我聽見哐當壹聲,非常響亮,是那種金屬碰撞的聲音。

  “如果妳心�還好,可以過來看看,不過那位小姐還是不要了,妳的呼吸聲很沒有規律,看來還是有些害怕吧。”宗木似乎在說落蕾,可是他卻沒有對著落蕾說。

  果然,我看了看落蕾,她雙手環抱搓了搓肩膀,望著我尷尬地搖搖頭。

  “歐陽,還是妳去吧。”她未必是害怕,只是覺得有些惡心吧。

  我跟著宗木走了進去,腳還沒踏入,身體就打了個哆嗦。

  �面是壹個巨大的閃爍著銀色金屬光澤的東西,總共三層,布滿了很多抽屜,就像中藥方�的藥櫃壹樣。宗木熟練地拉開了壹個抽屜,哐的壹聲,壹具屍體拉了出來。

  屍體體型偏瘦,應該是個女性。不過整個都包裹在壹個鮮紅如血的塑膠袋子�。

  宗木拉開拉鏈,我看了壹下,很慶幸,落蕾沒有過來。

  如果只看半邊臉,這是個非常清秀美麗的姑娘,即便是由於失血過多導致面部非常慘白,但依舊掩蓋不了她生前的容貌,可是另外半邊,就像壹個被白蟻蛀空的老舊木頭壹樣,殘破不堪,邊口處是已經成焦炭狀的皮膚,整個臉幾乎被燒掉了壹半。

  “這也能修復?”我捂著嘴巴,忽然想起了壹句話,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兩邊臉,美麗與醜陋,截然不同的對比,讓我覺得很難受。

  “這算好的了,上次壹個出車禍的,整個頭骨都變形了,我還得用大頭針縫好他的頭蓋骨和頭皮。這樣吧,妳是否有興趣看看我如何將她化裝好?不過可能要花些時間。”宗木攤開雙手說。我看了看手表,時間尚早,於是叫落蕾去采訪些其他的工作人員,自己則留在這�看宗木如何工作。

  宗木走進了壹個小房間,換好了類似與醫院做手術的,可是我很奇怪,這個時候他反而將手套摘下來了。

  他的手很大,略微和手腕有些不協調,手指細致修長,白皙如蔥段,即便是女孩子,也很少有這麽漂亮的。

  宗木把女孩的屍體擡了出來,當然,我也搭了把手,接著,他先弄來壹張類似於皮膚顏色的非常有彈性的塑膠制品,平鋪在損壞的半邊臉龐上,接著將手掌張開,輕輕的放在死者的臉龐之上。

  “妳在幹什麽?”我好奇地問。

  “我在感受,為每個屍體化妝,就像制作壹件藝術品,損壞的越嚴重,挑戰就越大,而我自然就越興奮,不過動手前,我必須感受他們的想法。”宗木說著,臉上浮現出孩子獲得心愛玩具般的滿足感。

  真是個怪人,我暗自滴咕,不過我知道,我最期待的事情還沒出現,也是我來這�找他的主要原因。

  過了數分鐘,宗木的手就像壹道白光,忽然拿起了手術刀,在那半塊膠布上開始裁剪,我就像在看壹個街頭制作泥人的藝人,本來半邊普通的膠布,先是大體浮現被毀滅的五官輪廓,接著是細膩的雕塑和修編,我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在何處,完全被那雙手迷住了,仿佛那手依然脫離了宗木,成了壹個單獨的生命體,獨自在完成這個工作,不,與其說是工作,倒不如說是在跳舞壹樣。

  兩個小時過後,我幾乎不認識這個女孩了,除了接口處淡淡的縫線處,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看來這種膠布也是特制的。女孩的臉很漂亮,就像充滿哥特風格的唯美人偶娃娃的臉,不過卻毫無生命力。而且似乎眼睛處有些異樣。

  “經過火燒,可能皮膚有些萎縮脫水。”宗木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解釋道。

  “接下來就是需要化妝了,而且我們還有種特殊的藥物,可是使死者閉上眼睛和嘴,而且皮膚松弛,看上去非常安詳,但這是要經過死者家屬的同意的。”宗木的手離開了屍體,而且他走進了洗手的地方,認真的洗刷起來,接著換掉了衣服,再次戴上了手套。

  “妳做這些不戴手套的?不怕紮傷自己麽?”我問他。

  “戴上手套,感覺就不靈敏了,我的手和我做出的作品就不完美了。”宗木端起杯茶,他的額頭全是汗。

  “可是,他們不是都說妳是壹位盲人麽。”我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宗木停下喝水。他凹陷的眼窩忽然轉動了壹下,兩邊的顴骨也蠕動開來,他嚴肅地對著我。

  “我比很多眼明的人手更靈巧,這也是為什麽我會留在這�的原因,很多他們修補不了的屍體,都要靠我才行。”果然,他的確看不見,卻能完成這麽精細的工作。實在讓人稱奇。

  “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妳的采訪也該結束了,這是我的名片,妳是個不錯的人,很少有陌生人可以在這�呆上數個小時,還看我工作的,如果有事,妳可以來找我,當然,我想永遠不要在這�替妳工作。”宗木遞給我張名片,然後轉過身,不再和我說話了。

  我拿著名片走了出來,找到落蕾,離開了殯儀館。

  “真是個怪人。”我暗想到。

  可是我沒有想到,很快,我卻又再次和宗木見面了。

  因為壹個自稱是了解宗木的人,忽然找到了我。

  “我聽說妳上午采訪了他。”這個年輕男子大概二十來歲,相貌普通,中等身材,穿著壹件白色T恤和黑色沙灘短褲,他大咧咧地的在我面前點煙,仿佛和我交情很深壹樣,我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年輕人就是先前在殯儀館見過的那個。

  “是又如何?”我對這種人有些反感。

  “我勸妳少接觸這個怪物,我和他是殯儀館的同事,他幾乎從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可是我今天卻發現他居然和妳說了這麽多話,而且,我們背後都認為他是個心理變態的人。”年輕男子猛的吸了口煙,煙頭馬上紅了起來,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居然比燃燒的煙頭還要紅,看來充血的很厲害。

  “這個家夥,居然稱呼自己為藝術家,他明明是個瞎子,卻可以比其他人修補化妝屍體還要好,妳不覺得奇怪麽?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個妖怪,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他的所有資料都是個迷,殯儀管建立的時候他就在了,可是這麽多年,別人都說他壹點都沒有老,幾十年他就是這個樣子,雖然所有人都討厭他,但他的手藝實在出色,如果沒了他,我們這個小地方早就支撐不下去了,甚至有外地的人,都聞名來找他化妝屍體。而且,我聽說,凡是經過他化妝的屍體,都會少掉壹些東西。”年輕忽然神秘地說,我卻看見他的眼睛越來越紅了,幾乎看不見瞳孔,可是他自己仿佛根本沒感覺到。

  “少了什麽?”我問他。

  “眼球,雖然我沒有確切的證據,可是我觀察過,壹些化妝後的屍體,他們的眼窩都有些異樣,弄不好,他真的是個專門吃眼球的妖怪啊。”年輕就像壹個說評述的藝人,誇張地說到,可是每說壹下,我看見他的太陽穴都劇烈的跳動著,他的臉色很不好。

  “事情我告訴妳了,能不能給我些費用?”原來這次是他此行的目的。

  “我憑什麽相信妳?”我並不是傻瓜。

  “那好辦,妳好像有他的名片,跟著他回家看看,不過記得千萬別被發現了,我上次就差點被發現了,雖然他是個瞎子,但似乎聽覺和嗅覺非常靈敏。”年輕人留下聯系方式,然後壹搖壹擺地走了,他壹邊走壹邊按著自己的後腦勺。

  我拿出宗木的名片,心�起了滴咕。

  下班後,我匆匆趕到名片上的地址附近,呆在那�等宗木來。

  那是壹條老街,由於要拆遷,大部分居民已經搬走了,留下來除了宗木沒有幾家了,宗木的待遇應該很不錯,為什麽不買個像樣的房子呢?而且,他的鄰居也說宗木經常關著門,也從來沒有任何朋友,沒有妻子親人,而且壹道夏天,家�總會漂浮出奇怪難聞的味道。而且,政府要拆遷的時候,宗木居然壹反常態,死也不願意般,差點鬧騰到電視臺去了,所以拆遷的工作也擱置下來。

  “真是個迷啊。”天色漸漸黯淡,我看著宗木家緊鎖的房門,忍不住說到。

  “什麽迷?”身後響起宗木低沈的聲音,我嚇了壹跳,轉過身,他微笑著站在我身後,我覺得奇怪,即使在室外,這麽眼熱的天氣,他依舊穿這長衣長褲,還戴著手套,連脖子也被高領的襯衫保護著。

  “我只是隨便說說。”我尷尬地回答。

  “我知道妳會來找我的,不如去吃點東西吧,我有些餓了。”他很友好的對我邀請,正好也是吃飯的時候,我決定和他壹起去了。

  飯店也是這壹帶的人開的,專門為附近的居民服務,壹個只能容納三張木桌的小飯廳,後面就是廚房,典型的居民房改成的飯館。我們隨意點了幾個菜,開始聊起來。

  “哦?有人這樣說我麽?”我把年輕人的話告訴他,但沒告訴是年輕人說的。

  “其實,並有什麽,我其實來自壹個古老的家族,我們世代都是為屍體化妝的,妳不用驚訝,任何職業都有其悠久的歷史,我們自然不例外,只不過對於其他人而言有些另類,比如說空姐,大家之所以對她們好奇,是因為少,什麽時候當飛機取代火車和客車,成為主要交通工具的時候,空姐不和售票員於乘務員壹樣普通了麽?屍體的化妝術源頭很早,我們家族最早是為皇室化妝的,由於壓力大,自然手藝也高,壹些戰死沙場的人,也能化妝的栩栩如生,不過,我們的家族也要付出代價,或許長期接觸死人而遭致的詛咒壹樣——所有繼承化妝術的人,都會慢慢成為瞎子,無壹幸免,這就是等價交換,我們得到常人沒有的能力,自然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不過還好,在知道即將變瞎的同時,我們拼命鍛煉其他感官,所以常年下來,也無所謂了,我的祖父,父親,都是盲人。”他微笑著說,凹陷的眼窩正對著我,讓我有些難過。

  “不可以選擇放棄麽?”我問他。

  “不,有些人的命運出生前就註定好了,就像�壁上的浮雕。保持著自己慣有的姿勢和習慣,如果我想改變,崩塌的只有我自己的身體,而且我也逐漸適應了。”他依舊平靜著說。

  我不再說話,而是開始閑扯些別的東西,兩人吃過飯,外面已經完全黑了,宗木喝了些酒,可能由於帶著手套不方便,他除去的手套,吃完後將手套塞進了褲子口袋。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宗木說。

  我本想拒絕,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風,於是跟隨著他,穿過了狹窄的弄堂小巷。

  街燈很昏暗,就像風中殘燭,時亮時熄。不過前面卻來了幾個類似混混的年輕人。

  為首的壹個身材比較高大,剃著光頭,打著赤膊,肩膀上紋了壹條龍,我不禁啞然失笑,這壹代人真的是看電影看多了,什麽都學,沒有壹點創造力,就知道紋龍紋老虎,紋點其他的也好,比如新七大奇跡的長城啊,那麽長,可以在身上繞幾個圈了,出門絕對震撼。

  “哥幾個,兄弟沒錢吃飯,掏點出來吧。”這家夥拿出壹把鋒利的彈簧刀,在手�揮舞,我希望他把自己給割傷了就好。

  還沒等我說話,宗木忽然慢步走了過去,緩緩地伸出壹只手,手�似乎握著些錢。

  “拿去。”他將手伸過去。

  忽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個混混看了看他的手,剛想拿錢,卻像看到鬼或者警察壹樣(似乎這樣的比喻有些不妥)大叫著妖怪啊,怪物之類的落荒而逃。

  “這是怎麽回事?”我再次不解。

  “可能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宗木轉過頭,難怪,在這種燈光下,他的臉的確有些嚇人。

  “膽子這麽小還敢來搶劫。”我搖頭苦笑。

  終於,我來到了宗木的家,不過時間不早,我最多呆半小時就要回去了,順便把關於他的稿件整理下。

  他的家�非常幹凈,我說的幹凈有兩個意思,壹是沒有什麽灰塵,二是也沒有其他多於的東西,除了必須的卓子椅子,其他的什麽也沒有,我奇怪他賺的錢到底拿去做什麽了。

  客廳不大,大概十平方米左右,�面的房間很暗,其實客廳的光也不強,勉強看得清楚東西,比蠟燭好不了多少。

  “我進去換件衣服。”宗木背朝著我說到,我嗯了壹聲,然後坐在椅子上四處瞧。

  所有的東西之用壹眼都能看清楚,我頓覺得無聊,於是起身到處看看。

  這時候宗木的手機忽然響了,原來殯儀館來了位特別重要的死者,他們希望宗木趕快來壹趟,畢竟屍體在這種天氣,雖然有冷藏,可是過了壹夜多少會影響化妝,這種事家屬自然覺得是越早越好。宗木非常抱歉的對我說他很快會回來,並且希望我能等他壹下。

  “我有東西給妳看。”他笑著說,說完,再三交代我別走,然後合上門出去了。

  房間�只有我壹個人了。

  我忽然聞到壹陣若有若無的味道,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就是上午在殯儀館聞到的。

  我朝著黑暗的�屋走去,還好�壁上有燈,�面居然比客廳要大些。不過也只是壹張床而已。

  我沿著房間的�,慢慢走進來,忽然覺得�壁有些古怪。

  天氣很熱,可是有壹段�體卻冷的像冰塊。我為了確定,去摸了摸客廳的�,果然,溫度不壹樣。

  “這後面難道有東西?”我疑惑了,然後學著電影�,用手在光滑無壹物的�壁上四處敲打。

  果然,壹聲類似與機械轉動的聲音,�壁居然打開了,當然,壹陣冷氣也撲面而來,當然還有那種特殊的味道。

  借著不亮的燈光,我勉強朝�面望了望。

  那是個非常大的房間,幾乎比客廳和�面的臥室加其來還要大。�面整齊的擺放著壹個個金屬櫃子,如同圖書館壹樣,壹層壹層。

  上面沒有放書,卻是壹個個玻璃罐子。

  罐子大概和我們普通用的喝水玻璃杯大小,而且似乎上面還有註釋用的標簽,燈光很暗,我看不清楚�面是什麽,標簽上寫了什麽。我隨意拿起壹個,走到光亮處。

  要不是有些準備,我幾乎把罐子失手摔碎了。

  罐子�裝著的是壹個眼球。

  完整的壹對眼球,浸泡在透明的估計是防腐液�。隨著我手的動作在透明的液體中緩緩轉動,那眼球仿佛有生命般地看著我壹樣,我無論如何轉動視角,都感覺被盯著。

  標簽上寫著壹句話。

  “1996年,7月14日女26歲楊月死於溺斃眼球完好”

  我將瓶子放回去,打開手機燈,走了進去。

  所有的瓶子,�面都是眼球。碼放的相當整齊,壹層壹層的,各種各樣,黑色,咖啡色,藍色,我沒想到居然還有外國人的,已經喪失生命力的瞳孔放的很大,在幽暗的室內折射著手機微藍色的光芒。瓶子的標簽註明了眼球主人的名字,死亡時間和方式。簡直就像壹個收藏館壹樣。而且嚴格的按照時間分放開來。我猶如被剝光了放在大街上壹樣,渾身都有被刺的感覺,我可以感覺仿佛這個房間�有很多人,他們都大瞪著雙眼,都在望著我。

  我沒有離開,只是沿著櫃子找到了最近的壹組。

  居然有個瓶子是空的,不過也有標簽。

  “2007年不明男24歲歐陽軒轅死因不明眼球未獲得”我再次幾乎沒抓住瓶子。

  我將瓶子放回去,拿起了旁邊的壹個。

  �面是壹對紅的如同火壹般的眼球,非常熟悉,我看了看標簽,果然,就是時間就是今天,是那個年輕男子的眼睛,那個男的估計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小心地關上門,拿出那個貼了我標簽的瓶子,稍微鎮定了壹下,心�只想著要立即離開這�。

  可是剛走出臥室,卻發現宗木站在大門處。他帶著古怪的笑容望著我,可是他沒有眼睛。

  “我說過要給妳看些東西,不過妳已經看了壹部分了吧?”宗木說。

  “為什麽要選我,而且妳不是只拿死者的眼睛麽?”我流著冷汗問他。

  “是啊,所以如果殺死妳了,妳的眼睛不就是死者的眼睛了麽?”他依舊平靜地說,仿佛在同我繼續討論著剛才吃飯的話題壹樣。

  “妳為什麽要把這麽多人的眼睛收藏起來?妳難道心理變態麽?”我努力使自己的聲線穩定,盡量不要露出害怕的感覺。

  “沒有為什麽,因為我不想在過瞎子的生活,我要看到陽光,看到顏色!”宗木反而情緒激動了。

  “去他媽的什麽祖宗規矩,什麽教條,我愚蠢的祖先定下這麽荒唐的法條,卻要我來遵守,不過當我即將失去希望的時候,我卻從臨死的父親那�得知,其實我還是可以重新復明的。

  我告訴過妳,自從我被選為家族的接班人後眼睛會慢慢萎縮,直到完全失明,不過還是有辦法讓我的眼睛再次看將光明,這也是我要給妳看的另外壹些東西。”宗木忽然伸出他的手掌。

  他的手心有壹道刀痕。但是幾乎同時,那道裂痕忽然慢慢張開了,�面居然有壹個眼球。眼球很活躍,四下�轉動著,就如同攝像機的鏡頭。

  我幾乎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宗木則得意的走過我,打開暗門,拿出壹個罐子,那是剛才我看到的年輕人火紅的眼睛。

  “這個家夥太多事了,我沒有選擇,我只想默默無聞地做壹個普通人,可是他非要揪我出來。他以為跟蹤沒有被發現,可笑,這個蠢材根本不知道我早就在他腦子�放了點東西了。”宗木打開罐子,拿出其中壹個眼球。慢慢脫去上衣。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天氣如此炎熱他也要穿這長袖了。

  他赤裸的上身布滿了類似手掌上的刀痕,壹道壹道,密密麻麻。

  那些刀痕都在慢慢睜開,�面居然都是眼球,而且全是活的。宗木從其中壹個刀痕處拿出壹個似乎已經變質的眼球,並且把剛才的火紅眼球慢慢塞了進去,塞入的眼球很快恢復了活力,開始轉動,並且望著我。

  “就像吸毒上癮壹樣,開始的時候我只在手掌植入了眼球,讓我重新看到東西,可是我很快發現,植入的越多,我擁有的能力越大,那種感覺實在妙不可言,我對任何事物的敏感都遠遠超過普通人,可是這些眼睛大都只能在我身體呆壹段日子,接著就需要新的眼球來替換。這個術叫千目,可以通過植入死者的眼球來重新看到光明,還可以獲得其他的能力,每植入壹個陌生人的眼睛,我都會興奮好壹陣子,因為新的體驗再次降臨了。可是,隨後當眼球與我身體產生排斥反應後,我又痛不欲生。

  我明白這不是壹個長久的辦法,父親告訴我,如果要真正變成正常人,必須找到壹對完全適合我的眼球,放進我本來萎縮的眼眶內才可以。而且,死者的眼球�包含了他們各種各樣臨死的感覺,每植入壹顆,我就多感覺壹次死亡,再也沒有比瀕臨死亡前的感受更刺激的了。”宗木放肆地笑道,我忽然覺得這家夥根本就是個瘋子。

  還好,這麽多年,我終於等到了妳,在殯儀館第壹見面,我就知道妳的眼睛很適合我,尤其是妳的右眼。”

  我這才想起,我的右眼封印著鏡妖。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我還不能完全適應妳的眼球,可是我會耐心地等待,就像伏在草叢中的老虎,等待完美獵取食物的機會。”他笑著拿出剩余的眼球朝我走過來。

  他身上所有的“眼睛”都睜開了,我立即感到壹陣眩暈,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我看見他將拿著刀在我右手手腕處割開壹道口子,奇怪的是我沒有任何的痛感,然後,他緩緩的將紅色眼球按進傷口,傷口開始慢慢自己愈合關上了。

  “當這只眼睛完全睜開,我會來取妳的眼球。就像種莊稼壹樣啊,我會來取我的收成的。不過,下次妳不會認出我了。”宗木興奮地大笑著,接著,我眼睛黑了過去。

  當我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街邊的路燈下。天色已經大亮,我居然睡了壹晚,仿佛做了個夢壹樣,可是當我擡起右手,手腕處的確有到很細的縫隙。

  當這個完全睜開,他真的會來拿我的眼睛?我自問道。

  後來我去找過宗木的家,那�已經完全空了,什麽也沒有,包括他眾多的惡心的收藏品,我也明白他的錢都拿去做什麽了。

  至於那個年輕男子,幾天後他的屍體也被好到,空蕩蕩的眼窩,眼球被取走了。據說找他的時候整個屍體就像脫水蔬菜,都幹枯了。殯儀館也說宗木打了個電話告訴領導說不上班了,然後就沒再去過,沒有了宗木的殯儀館,很快蕭條起來。宗木仿佛壹下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壹般,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但是每當我看到右手手腕的那條細細的黑線,我就又會想起他。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落蕾,自然是怕她擔心,可是當老總叫我寫篇關於盲人化妝師的文章時,我卻不知道如何下筆了。

  我不知道,宗木何時再出現在我面前,微笑著取走我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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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32:24

第七十七夜  冥河

  傳說希臘神話中的英雄阿喀琉斯是阿爾戈英雄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兒子。傳說中的英雄似乎大都是半人半神的混血兒,作為神的母親,海洋女神在兒子出身的時候就倒提著他的腳踝將身體浸入冥界之水(居然沒淹死),使得這位英雄全身刀槍不入,但唯獨被握著的腳後跟卻沒有被浸到,以致於最後在特洛伊戰爭中被弓箭射中身亡,以後人們經常用阿喀琉斯的腳後跟來形容壹些致命的傷害。

  說這麽多並非是想給大家惡補希臘神話知識,只是在這個故事中出現的那條河,頗為引人關註,據說這條神奇的河流是世間上死者淚水匯聚而成,而且它就像壹個調皮的孩童,經常在人的世界出沒,包括以前說的雙界湖,或許也是它的傑作,這條河流只能在晚上才能被看見,而且平凡的生者,據說是很難看到這條河的。

  冥河,在中國又被喚作黃泉,古代中國的奈何橋或許就是假設在其之上,各個國家的神話傳說中都有關於分隔開陰間與人間的壹條黑色河流的傳說,看來的確所言非虛,而且冥河如同塔羅牌中的第13張死神壹樣,既代表死亡,也象征重生。

  我手中的這封信是上午在收到的,當我正奇怪誰寄來的時候,卻看見信封上熟悉的字跡。

  居然是紀顏寄的,信中除了說了寫寒暄的話,另外就是告訴我他最近遇見的壹個怪異的故事。

  “當我在向妳寫這封信的時候,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原來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如此的卑微渺小。

  冥河也是父親和我立誌尋找的河流,雖然這條黑色的不祥之河經常意味著死亡,但依舊擋不住千百年來冒險家的好奇心,而最讓大家心動的是,據說英雄阿喀琉斯所言非虛,即便是死去的人,在浸入冥河的水中就能獲得第二次生命。

  可是大部分探險家都無功而返,甚至還有很多人就此失蹤。根據父親遺留下來的資料,據說冥河最後壹次有記載的出現記錄是在中國西南方的壹個小縣城附近。

  而留下這些珍貴資料的,就是二十年前的壹位著名冒險家,也是我父親的大學好友,兩人曾經在上學的時候因為興趣相投還設立了壹個社團,經常組織同學去旅遊,後來畢業後還經常聯系。

  但是在父親結婚後他收到了這位叫詹起軒的朋友的壹封信和壹個包裹後就再無音訊了。

  信中詹起軒說,自己已經找到了冥河的蹤跡,並且居然寄了些樣本回來。父親非常興奮,同時也為這位好友擔心。果然,那以後詹起軒再也沒有回來,而他寄來的樣本,在打開包裹後壹遇見陽光就消失了,只有壹個空瓶子,仿佛被蒸發了壹樣,但是父親經常說,在那壹瞬間,他的確看見黑色的液體。

  尋找冥河壹直是父親的希望,同時也成為了遺願,我這次出來,也是想順便完成他的願望,當然,我也對冥河很感興趣。由於旅遊有些危險,我好不容易才將李多安置在城市�,並打算花壹個星期只身前往。

  當我來到那個小縣城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的縣城居然荒敗到已經和小漁村沒有分別了——忘記說了,這附近有條河,當地的居民大都靠捕魚維持生計。不過很幸運,我們遇見壹個故人。

  那天我正在挨家挨戶的大廳關於詹起軒的消息,我認為要找到冥河,當然要先找到最後發現它的人,不過都多數居民都搖頭,即便我是我將詹起軒的照片給他們對認也無用,而且壹些中年人臉上還帶著難以抑制的惱怒和厭惡,想想也是,都二十多年了,壹個匆匆的外來旅遊者,人家怎麽記得住。照片上的詹起軒壹副書生氣,很端正地微笑著,只不過左邊眼球的眼白上有壹顆細小的紅斑。

  “妳們在找我的父親麽?”壹個高大的年輕人忽然走過來,他非常強壯,穿著花格黃襯衣,背著個單肩大大的旅遊挎包,壹頂巨大的太陽帽幾乎把整張臉都遮掩住了,他還帶著壹副眼鏡,交叉雙手於胸前,玩世不恭的望著我,我看著他,發現他居然和照片中的詹起軒非常相似。

  年輕人叫詹暉,同時他聲稱自己正式詹起軒的兒子,和他的攀談中,我驚嘆他如此博學的知識以及非常老練成熟的交際能力,他所表現出來的內在與他的年齡實在不符,連我也自嘆不如。

  “紀顏,我的父親曾經說過,冥河曾經出現在這個村子過,而且當時死了很多人,所以才讓這�破敗如此,不過冥河的運動似乎沒有規律,但是有壹點可以肯定,它的出現壹定會帶來死亡,當然,似乎靠它心情而定,歐洲的鼠疫,死亡二十多萬人的全球流感,甚至包括戰爭,都是它的傑作。”詹暉輕呡著嘴唇,侃侃而談。

  “那不是瘟疫之河麽,妳這樣說有什麽證據?”我從不輕易相信別人的論點,當然,如果他有輪據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無論是數個人還是數萬人,冥河終究是條死亡之河,它似乎沒有任何的約束,但是有壹點可以肯定,它只會出現在有水的地方,沒有水,它也就沒有依附的條件了,妳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會證明給妳看的。”詹暉似乎並不對我的質疑感到意外和生氣,他似乎非常大度和耐心地朝我解釋,不時地推了推眼鏡,我原本以為他還會和我大吵壹架。

  “可是,傳說中冥河不僅代表死亡,也象征著重生麽?”我問到。

  “是的,的確代表著重生,可惜沒有人真正理解,當時的詹起軒——我的父親也沒能理解。”他嘆了口氣,我知道觸發了他的難受之處。

  “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吧。我相信冥河應該離這�不會太遠,這附近都是水源地帶,湖泊河流交匯很多,我們沿著水域問下去,看看有什麽發現麽。”詹暉的確比我想的要仔細的多。

  我不是壹個甘於聽從別人的人,但詹暉的確要比我有經驗得多,至少在尋找冥河這件事情上。

  很快,我們得到了壹個消息,在離這�三十多�外的壹個沿河的村落�發生些奇怪的事情。不過沒有任何公路交通設施,我們只好步行過去。

  我和詹暉自然趕了過去,村落不大,至多二十多戶人家,他們大都過著僅僅滿足溫飽的生活,似乎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在這�總是難以得到實質的體現,當然,有的時候,壹些上面的領導們也會開著名車到這�體貼問候壹下,然後放下幾代大米幾百元錢,接著就將這些當作政績匯報上去,領導換了壹屆又壹屆,但村子始終窮困,從附近河�撈來的魚蝦,也被低價收走了。

  他們雖然過的非常艱苦,卻也普通安和,中國的百姓不怕苦,只怕亂,不怕過不下去,只怕活不下去。看來說的也有些道理。

  可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卻打亂了他們原本和諧的日常生活。村中的居民分成兩部分,男人們每隔壹段時間出去打魚,女人則負責家庭生活。照顧老人和孩子。最近出去捕魚的漢子們回來總是兩手空空,原本富庶的河脈�居然壹條魚也捕不到,如若只是個例,到能歸咎與運氣不好,可是接連壹段時間都是如此,即便是村子�最好的漁民也毫無收獲,大家開始懷疑水質變化了,這對以水為生的他們無疑是壹個沈重打擊,如果消息正確,他們就要搬離這�,搬離已經居住了好幾代的老家。

  “妳覺得冥河出現在那�?”我問詹暉。

  “可能,死亡之河不會破壞河流的原本生態環境,但是據說卻能給動物帶來死亡,而且這種死亡很快,甚至連腐爛的都來不及,原本充滿生命力的肉體很可能壹下就變成了肥料。”他昂著頭說。我聽了有些不解。

  “妳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我問他,詹暉笑了笑。

  “妳覺得我父親是會告訴妳父親多呢,還是會留給我的資料多呢?”他說的話不無道理。我們兩只好先找到壹戶居民討個住處,因為天色已晚,而且三十多�地走下來,都少有點疲憊。

  招待我們的是壹家普通的村民,似乎在這�還算不錯,但家�明顯沒有什麽朝氣,男主人看了看我們,臉上雖然還有笑意,卻更像是有人從兩邊擠著他的臉頰出來的壹樣。

  男人的皮膚很光滑,但又黝黑發亮,像壹塊黑色的綢緞,手上的肌肉很發達,手掌�布滿壹條條細長的暗紅色的老繭,可能是經常拉網導致的。他家後院不遠就是河灘,壹條三米多長的漁船,雖然老舊發黑,卻猶如壹位經常鍛煉的強健老者,仍然散發著生命力。河邊的風帶著潮氣,吹在臉上有些癢癢的。家�壹共四口人,壹個五歲的小男孩和他的父母,以及男人的七十歲的老母親。

  這�的人非常好客熱情,所以即便是在這種日子,他們也盡其所能來款待我們,腌制的魚肉很有韌性,晚飯相當豐富蓬萊小面、鹹魚、蝦醬、貼餅子還有壹些自己種的菜蔬和家中自釀的米酒,但這反而使我們非常內疚,因為很可能吃掉了這戶善良的村民僅存的壹點吃食了,所以執意要留下錢,中年漢字死活不肯收,還是他的妻子——壹位身材臃腫,臉上泛著健康的桃紅色的孕婦掩著嘴笑著收下了,漢子埋怨了幾句,還是坐下和我們喝酒。

  那位老人我們只見了壹面,似乎眼疾很厲害,是女人攙扶著出來了,和我們打了招呼,又走進去了,小男孩對我們很好奇,睜著大眼睛盯著,卻始終不肯接近我們,只是挑了條魚,去外面玩耍了。

  “打不到活魚,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想讓妳們嘗嘗這�的河鮮,那可是我們當地的美味啊。這條河流雖然不大,但是漁產本來壹直都很豐富的。”漢子脫去黑色濕透了長衣,裸著上身,灌下壹杯米黃色猶如蜂蜜的米酒,他的臉更加紅了,但又長嘆了壹口氣。

  “這樣的情況多久了?”我問道。

  “十多天了,水質並沒有什麽變化,我們還潛下去看了看,奇怪了,水下居然壹個活物也沒有,別說魚了,其他東西也看不到,大家都快死心了,都計劃著搬出去,可是這�的河段大家都是有定的,我們出去,只會捕魚,但叫我們往那條河去啊。”中年漢子苦惱地搖頭,“我母親年紀大了,眼睛又瞎了,身體越發老邁,老婆也馬上要生了,都要錢,可是妳看這鬼地方。”他懊惱的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見他有些迷糊了,心情不好,喝米酒也容易醉的。

  我們幫著他老婆扶他進了房間,接著又幫著收拾了壹下,這位女人非常熟練的操持著家務,又哄著兒子睡覺,然後又去招呼自己的婆婆躺下,我們都看的累了。

  “大嫂要多註意休息啊。”詹暉勸導,女人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挽起垂下來的頭發,只是笑笑,沈默不說話。

  壹夜無言,我們只好在外屋躺下,誰在竹床上,可是怎麽也睡不著,雖然和詹暉沒說話,但我知道,大家心�都在想是否這條河中就有冥河的存在。

  天氣炎熱,外屋到顯的涼快,到了後半夜,河風將我吹醒了,覺得伸出床的手背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壹下,於是睜開眼睛看了下。

  壹個拘僂著的身影緩步著朝外面走去,每走壹步停壹下。我忽然覺得好生熟悉,當那人走到屋外,會忽然回了壹下頭。

  幾乎枯萎幹涸的臉龐,猶如失水的土地,到處是壹道道溝壑,兩撇薄而幹裂的嘴唇微微張著,閉著眼睛,雙手扶著屋外的�沿。

  我幾乎大叫了起來,因為那分明是那個瞎了眼的婆婆。

  但是嘴巴上忽然多了壹只大手。我終究沒有喊出來。

  手的主人是詹暉,他望了望屋外的人,接著用另外壹只手彎曲起來只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作了個噓聲的動作。

  詹暉的表情很奇怪,似乎非常興奮,帶著很強烈的期待感。

  我又看了看那婆婆,已經走出去了,難道是夢遊麽?

  詹暉從床上小心做起來,接著穿上外衣,拉著我走出去,跟在婆婆的外面。

  老人在前面走的很穩,我不禁奇怪,她不是瞎眼麽,即便是我們在這麽黑的夜�,也不見得就不會摔跤了。

  “我不讓妳叫,不是怕吵醒她,而是怕吵醒�面睡覺的人。”詹暉說。

  “她這是怎麽回事?”我壹邊慢慢在後面跟著,壹邊小聲問,詹暉沒有回答我,只是做了個繼續走的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好這是條非常狹窄的石頭鋪成的向下臺階,否則我真怕跟丟了。

  我忽然感覺到風中的濕氣更大了。那老人居然來到河邊了。詹暉和我伏到壹邊的石頭堆�,仔細看著。

  老人在河邊停了壹下,然後開始向下走去。

  河水漸漸淹沒了她,從腳踝到脖子,我看不下去了,難不成看則老人被淹死我們卻無動於衷?但我剛想過去,卻被詹暉阻止了,拉扯的時候,河水已經把老人完全淹沒了。

  “妳這是什麽意思?於心何忍啊?”我大聲質問他。詹暉只是笑笑,不說話,拉著我的手往回走。

  回到屋子,他帶著躡手躡腳地走進�面的屋子,來到了那老人的房間。

  我仔細看了看,老人好好地躺在床上。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那是老人的魂魄麽?”走出屋子,我點上煙,問詹暉。

  “可以這麽說,或者說是冥河在召喚她。明天或許還會出現那壹幕,我們不如在這�多呆幾天吧。”詹暉不再說話,而是打了個哈欠,進去睡覺。

  由於我們付了足夠的錢,中年漢子壹家到也不介意,可是每天晚上半夜後,我們都能看到另外壹個老人走出屋子,走進那條河,連續五天了。

  老人的身體,也日漸虛弱,今天,她甚至爬不起床來,中年漢子的臉色也像即將下雨的烏雲,他經常蹲在屋口抽悶煙。

  “今天晚上,我們下河吧。”詹暉忽然提出這麽壹個意見。我有些吃驚。

  “妳怕了?”他戲謔地說,我自然是不怕,只是覺得那河實在有些古怪,我對冥河知之甚少,但詹暉卻似乎始終有事情瞞著我,父親每每提到這位詹起軒,總是搖頭說這人做事目的性太強,而且心機過重,看來兒子如此,倒也和他父親有些相似了。

  “好吧,不過妳打算什麽時候去?”我問他。

  “就今天晚上,跟著那婆婆壹起下河。”他的臉神秘的聳動了壹下,宛如被砍掉腦袋的青蛙的後腿,或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今天是農歷十九,是退潮最厲害的日子,河水平穩點,而且要淺的多,大概十米左右,夏季河水溫差很大,下水前按摩下妳的小腿,別抽筋了,這麽晚,恐怕很那找到人救妳。”他壹邊拿出壹套泳褲壹邊說,接著走出了門口,去外面抽煙,因為有孕婦,自然不便把本來就狹窄空氣不好的屋子弄得滿是濃煙。

  而我只好和那對夫婦隨便聊著,只是那孩子始終用非常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壹種仿佛什麽都看穿了似的。

  村�人沒什麽特殊娛樂活動,電視也沒有,所以睡的很早,我也小睡了下,怕等下精力不夠,詹暉說他會叫醒我,我也就放心睡了。

  果然,半夜的時候我被人推醒了,詹暉興奮地拉著我走了出去。月光透過他的鏡片折射出很奇怪的光芒,不過我來不及多想,跟著他走出去。

  不遠處,依稀能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和前幾天壹樣,老人又再次走入河�了。我和詹暉馬上跟過去,為了以防萬壹,我們在腰間幫了條堅固的繩索——這也是詹暉包�早就準備好的,甚至,還包括兩個微型氧氣瓶。

  “妳怎麽跟事先知道我們要下河壹樣。”我拿著繩子問他。

  “有備無患罷了,我經常四處走,壹些工具總是放在身邊。”他脫了衣服,準備下河。

  “難道氧氣瓶也算麽?”我忍不住滴咕道。

  “不摘下眼睛麽?”我問他。

  “嗯,我視力很差。”他拿出兩盞頭燈,那種礦工用的,據說這燈在黑暗的水中照射距離也不錯。

  河水有些微冷。但並不深,找了半天,我們終於看到那位婆婆居然還在朝水下走去。

  她的腳步壹如陸地壹樣平穩,壹動不動的朝深處走去。我們繼續往下潛水,我自認為水性不錯,但詹暉似乎要更好些,始終比我多壹個身位。

  幾乎到了河底,我們看到了。

  七個老人,包括正在往下走的那位。

  第七個人慢慢地走下去,蹲在壹群人中間,開始哭泣。那種聲音伴隨著水流,漸漸送進我耳朵。就如同嬰孩的哭聲壹樣。

  詹暉用兩根指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那壹群人,示意我好好看著。

  七個人長的都壹個模樣,仿佛壹個人站在六面鏡子前,接著,她們站了起來,開始緩緩的消失,最後只剩下壹個。

  老人居然又開始緩慢的朝河面走去,壹如既往的緩步,仿佛周遭的河水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我們也跟在她身後。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乎每往上走壹步,她都在變化。

  變的更加年輕。

  老人,中年人,青年人,我和詹暉仿佛在看壹幕快速倒帶的人生電影,雖然隔著不近,而且燈光微弱,但老人的個頭的變化還是很明顯的。

  在接近河面的時候,她開始變成壹個小女孩了。

  我忽然感覺到,她還會變化。

  老人,不,應該說那個小女孩的頭發開始慢慢脫落,壹縷縷的發絲朝我這邊飄過來了,像黑色的水草,身材越發變得矮小。

  離開河面的時候,她已經只能爬著了。

  我看見壹個嬰孩搖晃著爬出了河面,發出嚶嚶啼哭聲,消失在河對岸的夜色�。

  “這就是冥河既代表死亡,也象征重生的意思?”我探出頭,大口的呼了壹口氣。

  詹暉在我前面,背對著我沒有說話。

  我不耐煩地將手拍在他肩膀上,把他身體翻轉過來,這才發現他的眼鏡被河水沖掉了。

  那不是壹副普通的眼鏡,或許我早該猜到,有壹種眼鏡表面看過去和普通的無異,但其實可以遮蔽後面的不同色彩效果。

  詹暉的左眼球的眼白部分有壹塊很明顯的紅色斑跡。他蒼白的臉帶著笑容看著我。

  “該叫妳什麽?詹暉?還是詹起軒?”我冷笑著問他,但其實浸泡在河水中的我身體更冷。

  “我知道瞞不了妳多久,妳和妳父親很像,都很細心,只不過太容易相信人了,這是致命的弱點,妳放心,我對妳沒有惡意,如果要害妳,機會多得是。”他嘲笑了我壹生,仿佛已然看透了我心中的壹點恐懼。說完,轉過身遊向岸邊。

  我們兩個脫去裝備,坐在河沿上。四周安靜的滲人,涼氣從毛孔�侵入血液,在炎熱的夏季�,這種寒冷本不該有。

  “二十年前,我孤身壹人尋找冥河,果然,我發現了很多未知的信息,了解到冥河就如同寄生蟲壹樣寄居在別的河流湖泊�,並且弄到了壹份我認為含有冥河的水樣本寄給妳父親,可是在不久後,那個靠著冥河的村落爆發了瘟疫,我研究冥河的事情被村民們知道了,他們把我看作災星,壹擁而上,幾乎把握打了個半死,而且被扔在了村子外面,讓我自生自滅。

  等我醒過來,第壹件事就是口渴,但我的雙腿全斷了,手上也都是傷,眼睛由於被揍的充血,完全被腫脹的皮膚遮蓋住了,所以我幾乎是用下巴壹下壹下挪到河邊。

  那只是動物的直覺,下意識地朝水源走去,可是當我浸入到河�,才想起這水中還有冥河。

  接著,就如同妳看見的那樣,等我爬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個嬰孩,但我卻保留了自己的意識,這奇怪的變化讓我不可思議

  接下來的事情很有意思,我壹家壹家的走,累了就爬,還只能在夜晚,終於有壹戶人家收留了我,而我還要裝的如同壹個嬰兒,努力掩飾自己的智慧,慢慢的長大,直到考入大學——妳要知道,現在考大學居然比我那個時候難了許多,連我這個原本的高材生也不得不努力去學那些其實根本用不著的迂腐知識,當然,大學四年之後,我再次回到這�尋找冥河。”詹起軒敘述著自己的往事,無論說道那壹部分,臉上依舊安靜如水。

  “其實這對我來說也好,我可以徹底放棄以前的身份,來研究這條冥河,看來我猜測沒錯,臨死的人會如同口渴的人尋找水源壹樣找到冥河,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都會回到嬰孩的時候,只不過我可以保留了自己以前的記憶,而那個老人卻沒有了,她恐怕不知道已經去哪個臨產的孕婦那�去了。”詹起軒緩緩說道。

  “這就是投胎?”我不禁問道,“不是說這是死亡之河麽?為什麽我們下去沒事?”

  “我說過了,將死之人才能感覺到冥河的存在,而他們壹般會出現兩個結果,壹是徹底變成壹個嬰孩,二就像我,不過估計我這類情況非常少了,冥河不是帶來死亡,而是死亡會來找它罷了。”

  “那河�的那些魚呢?還有其他壹些生物?”我問道。

  “不知道,或許被冥河帶到被的壹個地方去了,或許會出現在另外壹條河�。我所知道的,只有這麽多。”他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冥河沒有大小,無論是壹滴雨水,還是壹條大河,都有可能存在於其中,就如同細菌於宇宙的對比。我勸妳還是不要以現有的知識去理解它吧。而且,我感覺它已經快要離開這�了。”詹起軒又接著說。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泛黑的水面發呆。

  回去後,我們又再次睡下,誰知道天還未亮,已經被那對夫妻的哭聲驚醒。

  那瞎眼的老人已經去世了。

  不知道什麽地方又出生了個新生兒。

  臨走前我看了看那個懷孕的女人,我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註視著那圓鼓鼓的肚子壹般,或許已經有個人在痛苦期望死亡,同時又在等待出生,等待著冥河的召喚。

  “妳們就這樣走了麽?”那個男孩忽然走過來,依舊睜著大眼睛望著我們兩個,我伸手想去摸他腦袋,可是他靈活的閃躲開了。

  “走吧,最好,不要再回來,打擾我的生活。”男孩的臉上浮現出很怪異的只有成人才有的厭惡和城府,但只是壹閃,馬上有堆出可愛無邪的笑容,自己玩耍去了。

  “或許,妳不是個例。”我對詹起軒說。他楞了楞,看了看那男孩,冷笑了下。

  “可能是吧,總之,我還會壹直追下去,直到完全揭開冥河的秘密。”他忽然堅定地說道。

  “希望吧,不過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了。”我和他做了短暫的告辭,就回頭去接李多了。

  或許妳見到這封信還會覺得有很多的不解,但我也只是將我所知道了解的告訴妳,死亡和降生這對孿生子,恐怕永遠都是我們無法解開的迷,我倒是真心希望詹起軒有壹天可以真的領悟到冥河的實質。

  信結束了,後面是壹些他和李多的祝福,我折起信放入了抽屜,可能每個人都怕死,但有沒有想過,如果妳有壹個剛出世的可愛嬰兒,在妳背過身忙碌的時候,他忽然卻帶著怪異的眼光轉頭望著妳,不知道有沒有背後感到壹陣發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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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2 01:33:00

第七十八夜  捉迷藏

  我的幼年時代是在外婆家度過的,酷熱難耐,只好去外婆那�避暑,按照現在的說法那兒就是貧民窟,從東往西都是壹條條狹長頂多容三人進出的小巷,每條小巷都居住著十幾戶人家,整個壹片地方都是低矮的平房,當然,如若像外婆壹樣有六個兒女的,就會在樓頂在割出壹塊更狹窄的空間作為分房,記得最小的舅舅高考的時候就住在上面,潮濕而悶熱,壹股黴味,即便是深秋,在上面呆上壹會兒也汗流浹背。房子大都是自己壘的,雖然破舊,卻相當結實,只是大都采光不足,就是白天,�面也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對於這�的人來說,總比住草棚茅棚的好。

  每條巷子從頭到尾總有壹兩個聯通的地方,如同壹張大網,又像壹塊布滿溝壑的耕田。各家各戶的孩子們無論大小,都是放養型的,春天玩彈珠,夏天撲畫片,秋天耍陀螺,冬天打雪仗,小夥伴們的腦袋只想著怎樣變著法子玩,那時候妳幾乎隨處可見瘋跑著滿頭汗水泥土的小鬼,有時候也會撞著做事忙碌的大人,父母偶爾呵斥壹句也無暇顧及了。

  當然,這種地形最適合也最容易玩的自然是捉迷藏了,而談起捉迷藏,我就會想起小元。

  小元壹家不是這壹帶的原住民,他和他的母親——壹位身體孱弱面黃肌瘦的女人,壹同搬家到外婆的隔壁,原來的住戶要去外地,就將這房子租給兩母子了,小元的母親是位非常古怪的人,無論春秋冬夏,她都穿著壹身碎花襯衣和薄薄的棕色西褲,每天手�拿著壹把碎谷子招呼著她養的幾只比她更瘦骨如柴的母雞。她不太愛和鄰居們說話,不過她經常都要靠編制壹些竹制品賣錢養活自己和兒子,例如壹些掃把,米鬥,鬥笠等等。她的臉上總是掛著難以名狀的痛苦,猶如得了暗疾的病人,又像是壹直等待責罵的幼童,黃色如小米般的臉龐和青的略有些幹裂的嘴唇都讓人看的非常不舒服,每次看見兒子回來,眼睛中無法掩飾的厭惡和恐懼卻與行動上的體貼關心截然相反。小元母親的說話聲音總是很低,就像是隔著壹層頭罩,抑或是從地底發出來的壹樣,在熱天中聽起來像將要斷氣的知了的哀鳴。

  這女人雖然不喜歡湊熱鬧,但卻經常能聽見她和兒子聊天,但大部分都是她在說而聽不到她兒子回答,不過偶爾可以聽見幾句,因為大多時候白天小元在外面瘋玩,只有晚上,娘兩才在壹起聊天。有幾次我起來小解,聽見�面有動靜,就趴在他們家窗臺下面偷偷聽。

  只是談話的內容頗為奇特,甚至讓我費解。

  “妳放過我吧。”

  “妳到底還有什麽要求?”

  “妳究竟要跟我跟到什麽時候,還不走麽?”諸如此類,而小元的回答只有重復的壹句。

  “不。”

  我對這家奇特的母子感到好奇,但那時候的大人們很發對孩子多事,即便是將這些東西告訴外婆或者母親,也頂多只是壹巴掌輕輕地拍在我的屁股上,然後玩笑似的壹聲訓斥,接著又去忙碌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五六歲的孩子腦袋只有問號,對什麽都好奇,於是我對小元留了個心眼。

  外婆家呆的地方原本是森林,壹百多年前清末壹些漁民來到岸上,在這�居住了下來,並把這壹代喚作方家場,至於為何這麽叫,大家早已經無法解釋,只是跟著老壹輩的人習慣罷了。

  這壹帶從五歲到八九歲的孩子壹抓壹大把,所以經常玩耍自然少不了,由於大家家境差不多,都不富裕,窮人家的孩子似乎天性喜歡互相幫助,所以小元沒來幾天,就和大家混熟悉了。

  只不過他略有壹些怪異。

  小元的腦袋很大,而且五官奇特,幾乎是平的沒有壹點起伏,遠遠看去如同壹個精細描繪了五官的人臉後被吹起來的紅色氣球氣球,大而圓亮的腦殼上點綴著幾根濕潤潤的頭發,薄而白皙如同被洗衣粉漂洗多次的布匹的頭皮下壹根根吸管粗細的紫色血管清晰可見。他的眼睛很小,稀稀拉拉的眉毛幾乎讓人感覺到那眼睛像塞進壹個面團�的兩粒豆子。可是他卻還喜歡瞇起眼睛說話,鼻子不高,寬而短,還略微向�塌下去,厚厚的略微向上翹起的嘴唇總是掛著油珠子——小元的母親即便自己不吃飯,也要保證兒子天天有肉有魚,實在太窮了,她就赤裸著雙手到附近的池塘逮壹些蛤蟆燒給小元吃,哪怕自己的手被蛤蟆皮膚分泌的毒液灼傷。所以我們這幫孩子非常妒忌他。而且他不太愛說話,可每次說話猶如壹個大人壹般,總是教訓同年齡的我們,而大家也對他的話非常信服。小元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總是腫脹的成半透明色,如撕扯下來的薄薄的豬皮,手上總是濕漉漉的,每次我握著他的手,老感覺滑膩,仿佛握著壹塊肥皂。

  幾乎每次玩捉迷藏,他總是能夠找到我們,無論我們躲藏到哪�——板車下,竹筐�,小黑屋,還是大樹上,每次自以為躲的天衣無縫,可是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

  而且每次,小元都出現在妳的身後,朝著肩膀重重的拍壹下,然後冷笑著說:“我看見妳了。”

  按照規矩本來是被抓到的人去躲,可是小元卻似乎不喜歡躲藏,而大家也樂得讓他去抓,只是遊戲這東西,壹旦失去了平衡,被抓住的次數壹多就沒有意思了,當小元熱情的邀請大家再次玩的時候卻遭遇了眾人的白眼,小夥伴們壹哄而散,只留下我壹個人,而他則再次瞇起眼睛望了望壹個個遠去的背影沒有說話。

  “為什麽妳總是能找到我們?”我和他順路,自然問了問他。

  “妳們太笨了,那些地方,我以前躲過無數次了。”他的回答依舊非常不客氣,不過我也習慣了。

  “那,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抓妳的人永遠找不到呢?”臨到家了,小元正要推開木門進去,我又問他。

  這次小元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將推開木門的手抽了回來,他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伸出雙手,將大拇指輕輕按在我眼睛上。

  “弄瞎他的眼睛,像這樣,大拇指用力按下去,他就再也找不到妳了。”他的話像錐子壹樣,而且手上真的開始用力,我的眼睛很快感到壹陣擠壓感。

  五歲多的我自然哇哇大哭起來,小元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立即收回手,走進了屋子,留下我壹個人小心的按摩著被揉痛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睡著,耳朵邊上已然聽不到外婆和母親夢囈似的哄我入睡的歌謠,只是不停的回蕩著小元說的那句話。

  “弄瞎他的眼睛。”

  “真是個怪人。”我翻了個身,忽然感覺到今天夜�熱的有些厲害,本來夜風應該非常涼快,而現在卻軟弱的厲害,忽然下身壹緊,有些尿意,我從竹床板上爬了起來,揉著還略有疼痛的眼睛去解手。

  前面說過,方家場的巷子很窄,壹道入夏,房子就如同壹個蒸籠,大家都將床啊,竹席擺放到外面來避暑,外婆家在巷子頭,而這�各家各戶都沒有廁所,大的就去壹百多米外的公共廁所,至於孩子,壹般都在廚房旁邊的水溝邊對付壹下算了。

  我從床上下來,發現月亮出來了,由於東西多,我小心的避開堆放的雜物,忽然發現了那些睡在外面的鄰居。

  以前我並沒有過多註意,可能是那天眼睛有些痛,不自然看了壹下。

  從我站著的地方壹直延伸下去,每家每戶的門外都躺著幾個人,大家壹動不動,就像堆放著的壹堆堆的貨物,看都看不到邊。銀色的月光透過破舊的塑料棚子的裂縫照射在他們裸露的肌肉上,反射著奇異的光,我見過這附近的壹個加工塑料人像的工廠——壹個專門為衣店制作模特用具的地方。那天他們卸貨,正好大風,壹堆堆碼放好的人形模特裸露在空地上,就像現在壹樣,年幼的我有些詫異,幾乎分不清楚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是不是真實的。

  可是當我小解完,我這才留意到唯獨小元家是不再外面睡的,而且似乎從搬來到現在,無論天氣多熱,他們母子也從未睡在外面過,總是吃完晚飯,就早早的關門進去了。

  我剛想過去看個究竟,可是房門忽然嘎吱壹聲打開了,壹個人影從門縫從貓著腰擠出來,接著直立起身體,又將房門帶上。

  我連忙蹲在壹個竹樓旁邊,仔細壹看,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她的臉側對著我,流露出無法抑制的興奮和解脫感,就像刑滿釋放的囚徒,又如同賭博著正在關註結果的賭徒。她的手�提溜著壹個小布口袋——她和小元搬過來的時候也就背著。

  這個女人似乎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面,接著小心的穿過躺在弄堂�的人,不過那可不是個容易的事,她似乎猶豫了下,當然選擇了從我這邊走出巷子,接著她越過了我躲藏的地方,消失在夜色�。很幸運,也許她正著急的離開,沒有註意到我。

  不過我正詫異她為何深夜這樣小心的離開,那被帶上的木門又打開了。

  小元從�面走出來,他的眼睛並不像白天看上去的那麽細小,反而泛著光,猶如貓的眼睛。

  “妳走不掉的,我最喜歡的就是捉迷藏了。”小元的聲音很低,卻猶如壹個成年男人的嗓音,如同我的舅舅和外公壹般。緊接著,他閃進了屋子。我有些害怕,先前感覺的燥熱壹掃而空,我雙手揉搓了下手臂上浮現出的雞皮疙瘩,爬上竹床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家人推醒正打算洗漱停當吃早點,卻發現小元的媽媽端著壹碗蓋有荷包蛋的面條遞給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元。

  小元的表情很得意,他接過了那碗面條。不過我看見那面條分明朝外吐著熱氣,可是小元卻不怕燙的大口大口吃下去,而且幾乎沒怎麽吞咽,壹眨眼功夫,面條下肚,大腕空空了。

  而小元的母親似乎對這並不驚訝,只是恨恨地拿過空碗,咬著嘴唇,而小元吃過後就壹溜煙跑外面去了,臨走前還叮囑我吃快點,趕緊過去和他玩。

  我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真實,或許,那只是我的壹個夢,壓根就沒出現過,當時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又過了幾天,夏日的溫度開始退卻,我在外婆家的快樂日子也要到頭了,數著指頭滿打滿算也就是明天了,而小元聽說我也要離開,也只是哦了壹聲,然後又邀請大家玩捉迷藏。

  孩子們只有在實在沒有別的遊戲可玩的時候才會同他玩。當然,結果顯而易見,壹下午都是小元在抓人,而且沒漏過壹個,而我自然在小夥伴的抱怨聲中和小元壹同回家去了。

  晚飯過後,大家睡的很早,半夜�,風突然變涼,猶如鐵刀刺肉,我閉著眼睛摸了半天的毯子卻沒有得手,結果卻摸到了壹個圓滾滾的肉球般的東西。

  猛的睜眼壹看,卻發現小元蹲在我床旁邊,而我的手正在他的大腦袋上,他瞪著眼睛抽動著鼻翼望著我,當然,我嚇得叫了壹聲,不過很快他用手把我嘴巴捂上。

  “跟我來。”他說完背過身,朝外面走去,而我猶如中邪壹樣,居然真的跟在他後面。

  白天�熱鬧的街道,店面都寂靜無聲,那個年代還沒有酒吧,網吧之類的夜生活,即便是電視,也是少部分人的奢侈品,這個時段外面除了守夜人,連個鬼影都沒有,我和小元的腳步聲回蕩在塗滿柏油帶著余熱的路上。

  他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出了方家場,還有糧站和自由商場。

  “妳到底去哪�啊?”我忍不住問他。

  “去找人,她要和我玩捉迷藏。”他沒回頭,依舊走著。

  “找誰啊?”我都囔著問,不過這次小元沒回答,只是在前面哼哼笑了幾聲,肥厚的肩膀抖動了兩下,把脖子的後的贅肉也堆積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幾乎累的閉上了眼睛,卻壹下撞到了小元身上,原來他停了下來。

  “妳明知道逃不了的。”小元忽然說話了。我正詫異,接著才發現他沒有對我說。

  他談話的對象是壹個卷縮在壹個早已經關門的小雜貨鋪旁邊的人。

  “我會跟著妳壹輩子的。”小元又說。

  這�是壹個連接著外面公路和居民區的交接點,旁邊壹個人也沒有。

  “我總要試下。”那人忽然站了起來,手�提著壹個包袱。

  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妳明天就要走了是吧?”小元忽然轉過頭,帶著微笑望著我,而我木然地點點頭。

  “在這�,也就妳對我最好了。”小元忽然伸出手,如同長輩似的伸出手想摸我的腦袋。

  “妳又想幹什麽?”女人忽然尖聲叫道,就像是手指甲刮過黑板上的聲音。

  小元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不知道為什麽,我下意識地覺得此刻的小元非常危險,我跑到了那女人身邊。

  女人用手將我推到身後。

  “我討厭這身體了。”小元雙手抓著自己腦袋低聲說著。

  “妳為什麽總要和我捉迷藏?我說過妳玩不過我的,無論妳躲到那�我都可以找到妳。”小元伸出雙手做環抱狀朝我走過來,我明顯可以感覺到女人在發抖。

  “逃啊,躲起來,然後我再來找妳,我說過的,我最喜歡找躲起來的人。”小元壹邊咧著嘴巴笑著,壹邊走過來。

  “快走,別讓他找到我們。”女人伸出手來拉著我在寂靜的街道上跑了起來。

  回頭望去,小元依舊站在原地壹動沒動,只是對著我們伸著手。

  我們先後跑到了好幾個地方,可是每次還沒等坐穩,小元就從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來。

  “我又找到妳了!快跑啊,快躲起來啊!”女人聽完了發瘋似的叫喊起來,又拉著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女人和我都沒氣力了,後面幾乎是被她拖著走的。兩人靠在馬路上的鐵欄桿上大口喘氣。

  “跑不動了?”小元從身後的鐵欄桿之間的隔縫中伸出腦袋,傻傻地笑著。

  “老娘不跑了!”女人不知道哪�來的氣力,忽然伸出雙手按住了小元的脖子,把他拖到地上,可是小元依舊笑著。

  “我只是買賣東西,從來沒殺過人,平日�對妳忍讓夠了,妳是第壹個!”

  “第壹個麽?不是吧?”小元的聲音已經被掐的走了音,尖細如同快要斷水的水龍頭。

  “弄瞎他的眼睛,他就再也找不到妳了。”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這句話,而且嘴�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那女人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真的伸出手指頭按向了小元的眼窩。

  壹股子鮮血從眼窩�飛射出來,濺了女人壹身,可是小元卻不知道疼痛似的笑著,也沒有任何的反抗,過了會,小元才真的躺在地上不動了,女人也用盡最後的氣力拉著我繼續往前跑,壹邊跑還壹邊罵罵咧咧。

  我則回頭望了望,小元躺在那�沒有在動彈。

  終於,我和她都跑不動了,癱倒在地上,喘息了壹陣,女人的聲音似乎又恢復過來了。

  “我救了妳的命啊,細伢子。”她得意地轉過頭說。

  “小元不是妳兒子麽?”我整理好呼吸,奇怪他們母子怎麽會這樣。

  “他才不是我兒子!”女人皺著眉頭,表情如同惡神,雙拳緊纂。

  “我原以為他只是件貨物,不料想居然像狗皮膏藥壹樣脫不了身了。”她繼續抱怨道,不過轉頭看見我不解的樣子,又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和妳說這個幹什麽,妳個小鬼也不懂。”她站起身來,伸了個腰。

  “應該看不到他了。天天說捉迷藏,死小鬼,老娘弄瞎妳眼睛看妳怎麽找我。”說完,她忽然瞇起眼睛望著我,猶如壹個餓鬼望著食物,讓我不住後退了兩步。

  “和阿姨走吧,阿姨帶妳去好玩的地方。”她朝我伸出手,我拼命搖著頭後退,她忿忿地罵了壹句,不再理我。

  “妳去哪�?”我見她轉身,忽然很費力地彎著腰。

  “不用妳管。”她有些奇怪的轉動著脖子,“怎麽頭發老是被鉗著的感覺。”

  我忽然發現女人的脖子上伸出壹只胖胖白白的手,布滿著青色的血管,猶如枯葉上的經脈,於是我擡起頭望去。

  又壹個小元沈重的身體壓在女人的背上,誇張的裂開嘴巴笑著,壹只手攥著女人的頭發,壹只手按在自己的嘴巴上,對著做了個收聲的動作。

  不過我覺得又有些不妥,因為小元的臉上沒有任何傷痕,可是那女人明明剛才手上在滴血啊。

  女人似乎絲毫不知道,而是沿著街道朝前走去,走不了幾步,就轉動轉動脖子。

  “走到那�,我都能找到妳。”忽然耳朵邊上穿過壹陣低語似的聲音,那聲音是小元的。

  我沒有回家,而是壹直坐到天亮,因為腳有點軟。

  當白天回去的時候,挨了頓臭罵,外婆和母親嚇壞了,不過好在我沒出什麽事情,自然也就算了。

  不多久,聽說有警察來到這�,拿著壹張通緝令尋找小元的母親,或者那個女人更加合適。

  “那人到底是誰啊?”我問母親。

  “這個女人是壹個人口販子,專門倒賣幾歲的娃娃,就像妳這樣大小,她把騙來的孩子集到壹起,拉到鄉下去買,可是有次晚上司機沒睡好,車子翻到河�,所有的孩子都淹死了,而且泡了好多天才被發現,撈起來的時候壹個個頭腫的跟包子壹樣,頭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十幾個娃娃,嘴唇都紫的厲害,眼睛都被額頭腫起的頭皮壓的看不到了,全身皮膚泡的跟蘿蔔壹樣透明。那天警察把通緝令和事情經過告訴我們,大家才知道那女人是個這麽狠心的人,她自己也有娃,卻幹這種傷天理的事情,可惜沒抓到她。”母親憤憤不平地解釋說。

  “小元不是她的娃。”我忽然說。

  母親有些奇怪,但又自顧自的說到:“管她呢,反正警察說她被人告發前好像也騙了個娃,而且經常帶在身邊,估計也想認個兒子吧。壞事幹多了,可能自己生不出來!”母親再次痛罵道。

  說完,母親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後來再去外婆家,那房子又換了別人了,只是那個女人再也沒了下落,後來偶然聽到鄰居議論起,再別的地方也看到過壹個帶著大頭兒子的瘦弱女人。只是壹直抓不到,這兩人仿佛在和警察做迷藏壹樣。

  後來,我經常做壹個同樣的夢,夢中我遠遠的看見壹夥孩子在玩捉迷藏,孩子們壹個個笑著躲好,只有壹個背對著大家枕著手臂靠在�壁上數數。我也高興地朝他們走過去想加入。

  靠�的孩子忽然轉過頭,他沒有眼睛,眼窩處只有壹片片血迦,將眼皮和額頭拉的緊緊的,形成了幾條深如溝壑的擡頭紋。

  那臉正是小元的臉。

  夢中我的正嚇得壹步步往後退,先前躲藏起來的孩子忽然都從躲好的地方走出來,慢慢朝我走來。

  他們都是小元,胖胖大大水腫的腦袋,細小的眼睛,青而發紫的嘴唇,濕漉漉的身體都壹個樣子,卻又仿佛有點不同。

  “來玩捉迷藏吧。”他們異口同聲地充滿稚氣喊道。

  我從夢中驚醒,壹身大汗。似乎明白了那女人為何怎樣也甩不掉小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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