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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4 01:25:19

第九十九夜  死當

  今天我的心情稍顯愉快,因為紀顏告訴我他很快就會回來了。他告訴我他找到了那個制作人皮面具怪人的線索,雖然只是無意中的發現,但卻和幾個月的苦苦尋找不無關系。

  (下面是紀顏的信。)

  我按照壹路上得知的線索去尋找那個自稱工蜂的男人,甚至這也是我為什麽去拜訪那個荷官朋友的原因之壹,因為賭場�三教九流皆有,打聽消息非常方便。

  雖然那個朋友不願意再見我,但他還是告知我,在離這個沿海城市幾百公�外的西南方,出現過奇怪的故事。

  據說壹個滿臉纏著繃帶的男人在當地周邊的當鋪連續當了壹個黑色匣子,而這之後,當鋪老板紛紛遭遇不測,這些案子至今無法告破。我忽然意識到恐怕這次的旅程有些危險,所以只好將李多安置在壹個可靠的朋友住處,獨自前往那個男人最後出現的地方。

  我對當鋪並不算十分了解,只是曉得這個擁有將近壹千年歷史的行當至今仍在頑強地生存著,即便是在壹些大的城市,妳偶爾也會看到壹個不大的店面隱隱地出現在各個高樓大廈的霓虹閃爍間,從上面直直垂下的黑色帆布店簾上寫著壹個大大的“當”字,每每路過,�面幾乎總是聊聊數人,即使炎夏之日,也總讓人有種陰冷感,可是它對壹部分人來說卻是不可或缺的。當鋪所出當價壹般不超過原價的壹半。贖當時須付利息,期滿不贖,由當鋪變賣,聽上去似乎是相當劃算的買賣,實則不然,如果遇到社會蕭條或是戰亂動蕩,大家都來死當,那當鋪就得關門大吉了。

  經濟的發展催生了當鋪,在宋朝稱之長生庫,到明朝確定稱為當鋪。當鋪最繁華的時代是清乾隆年間,光北京就有二百多個,小到破舊古書字畫,大到房產地契,賤至鍋碗瓢盆,貴及珠寶古玩,幾乎沒有不能當的,而類似高利貸的高額利潤也讓很多商家發了大財,只是後來漫長的戰亂加上解放後取締當鋪,讓這個古老的行業幾乎消亡了。不過最近十幾年,它又悄然復蘇,大有興旺之勢。

  壹個地方當鋪如果多得奇怪,那想必這個地方賭業很發達。現在的當鋪有時候也充當拍賣行的角色,壹些無法償還的死債就用東西抵押,有些當鋪收了滿滿壹倉庫貨物卻無法賣出,所以也並沒有以前的風光,頂多只是慘淡經營,所以當鋪老板壹旦發現有些不肖子孫或者是迷眼的外行人,稀�糊塗拿著家傳之寶來當鋪救急,自然喜上眉梢。

  而這幾個倒黴的當鋪老板自然是著了道了。

  我來到了第壹家當鋪,距離發生慘案已經兩個月了,當鋪已經蕭條得相當厲害,壹個穿著背心短褲的人手�握著個塑料茶壺在門外神情默然地喝茶避暑——這壹帶過了五月就熱得逼人。

  他大概三十歲上下,壹臉頹廢之色,輕搖紙扇閉目休息著。眼皮略微帶著青色,嘴唇微微發白,似乎是久病未愈之人。我向前壹步說明來意,他頗為友好地請我進去。

  當鋪不大,卻相當陰涼,我不明白他幹嗎不進去,而待在酷熱的屋子外面。

  跨過門檻大概十步不到,壹人高的金屬柵欄將客人和當鋪夥計阻隔開來——以前的當鋪都是木柵欄,所以有人傳言當鋪是專做典押犯人物品買賣的,其實話不盡然,這麽做只不過是出於自保,同的士司機駕駛座和後座之間的柵欄壹個道理。

  門櫃的左邊有個�間,不過用白布分隔開來了,想必那就是夥計來往櫃臺和�面處理公約儲藏貨物的地方。

  我想沾點人氣,這鳥屋子,待久了讓人憋屈。他告訴我可以叫他劉掌櫃,似乎他很喜歡這個稱呼。

  “我不喜歡人家叫什麽經理啊,什麽西壹歐之類的,掌櫃的就叫掌櫃的,我們這壹行,傳了幾來年了,稱謂變不得。”劉掌櫃壹邊侃侃而談,壹邊走進內堂,套了件外套,壹來表示尊敬,二來屋子�面的確很陰涼。

  說了幾句客套話,我表明了來意。剛開始他有些不耐煩,說是警察已經問了多次,每次除了讓自己又難過壹次外,毫無進展。當我告訴他自己是朋友介紹來的時候,他有些驚訝,並說我壹定可以查清楚他兄長——也就是前任掌櫃的死因。

  “我和我哥都是做生意的。也是我父親的遺訓,兩人分別接手了上壹代人的當鋪和米鋪。不過兄長的當鋪經營得不好,這玩意兒本來就是靠天吃飯,運氣不好再能幹也不行,平時他也不說什麽,只是兄弟壹起喝酒的時候他總是帶著醉意說自己太委屈——因為我的米鋪生意很好,那是當然了,什麽時候人都要吃飯啊,怎能做得不好?我想父親也是因為考慮到他比我能幹,所以才讓他做家�比較重視的當鋪生意,結果適得其反。早知道我寧願他放棄這�,兩兄弟壹起開米鋪了,唉。”劉掌櫃悲戚之色溢於言表,只是唯有長嘆壹聲。我問及他哥哥出事前後有無發生什麽異動,他想了想說有的。

  劉掌櫃示意我稍等,然後轉到當鋪�面,不消壹會兒便出來了,只是手�多了壹張紙。

  劉掌櫃把紙遞給我,我瞧了壹眼,是壹張契約文書。準確地說是壹張當票,當東西的人必須手持這張當票來贖當,而且繳納利息費用。長十幾厘米,紙張厚實,在前頭還有花紋和這個當鋪的牌號、地址,而正下方還有壹個紅色的大印和當鋪老板的簽名,正中間寫著壹行草字。

  “破爛黑色錦盒壹個,長五寸三分,寬三寸六分,高兩寸。執帖人某某今因急用,將己物當現金七百二十元整。每月三分行息,期限十八個月為滿,過期任鋪變賣,如有鼠咬蟲蛀,物主自甘,此帖為照。”

  “的確有些奇怪,壹個普通的盒子妳哥哥居然給了那人七百多元。這個地方經濟並不像那些大城市,普通人壹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七八百元而已。”我將當票還給劉掌櫃,他接過去也點了點頭。

  “我那時候不常來當鋪,只是發現哥哥拿了這盒子便欣喜若狂,說是拿到好寶貝了,接著居然將鋪面給我經手,然後獨自壹人回家,大門不出。那幾天正好典當贖當的人多,我壹時忙不開手腳,就忘記了此事。後來我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得了場大病,差點丟了性命,他來看過我壹次,但還是像丟了魂魄壹般眼神遊離。我那時候自顧不暇,也沒有太重視,結果不料壹個月後,居然傳出他暴斃的噩耗,而且他居然……”劉掌櫃壹時語塞,聲音有些硬咽,看來觸及傷心之處,我只好等他稍顯平復,才繼續問他。

  他喝了口茶水,忽地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除了警察和我們幾個親人外,誰也不知道,我哥死狀極慘,整個臉皮都沒有了,鮮血淋漓,警察在出事的房間找了好久也沒發現那張臉,所以列為疑案。”

  我聽完有些吃驚,忙問他那個來典當盒子的男人是否還出現過,劉掌櫃搖搖頭,說是再也沒看到過了。

  “不過不久後那盒子也不翼而飛了。”劉掌櫃又回答道。

  我向他匆匆告辭。臨走前他壹再央求如果有了線索壹定要告訴他,我許諾下來。於是他又恢復到先前的萎靡之色,繼續坐在屋子外面喝茶乘涼。

  接下來我去了其他幾家出事的當鋪,無壹例外,雖然有的人不肯告訴我全部事實,但大都和劉掌櫃哥哥的遭遇壹樣,奇怪的黑色錦盒和不久後暴斃的掌櫃,而且也是沒了臉皮。

  我頓時失去了方向,只是奇怪這個典當人究竟想要做什麽,而且我該去哪�尋找他。當我毫無頭緒的時候,忽然接到了當地壹個刑警隊朋友的電話,之前我壹再拜托他說如果有壹切異動壹定要通知我,果然,他告訴我最近他管轄的地區�出現了奇怪的案子,而且正好報案人就是壹家當鋪老板,我立即打起精神趕往他那�去。

  這個男人四十來歲,頭頂早凸,光亮可鑒,臉面狹長如梭,眼細鼻窄,長著壹字胡,與頭發不同,胡須密得很,可能是營養流錯了方向。他穿戴整齊,卻掩飾不住內心的緊張,猶如驚弓之鳥,過個幾秒便如鳥兒壹樣擡起頭快速地張望幾下,接著又垂了下去。我的朋友半開玩笑地叫了他聲老禿。“老禿,這是我朋友,妳把知道的再和他談談,記著不許隱瞞壹個字!”被喚作老禿的男人擡起頭,帶著幾分不滿看了看我朋友,又朝我望來。

  我走過去遞給他壹枝煙,朋友看了看表,說時間不多,下午還有人來做筆錄,便把我們兩人帶到隔壁的小房間。果然,他似乎安靜了許多,但還是對我很謹慎,我遞給他的煙也推說不會,不過他泛黃的食指讓我好笑,全當作不知。

  我問起當天的事情,他有些害怕,但還是斷斷續續說了出來。

  “那天只有我和夥計在,已經是夜�十點了,我想關門,結果壹個身材中等、帶著大氈帽和墨鏡的男人走了進來,也不多說話,只是將手�的黑色錦盒扔在櫃子上,低沈著說要當東西。他的聲音很難聽,就像是喉嚨�齒輪摩擦著砂紙壹般。

  “我看了看盒子,有些好笑,便開玩笑地問他要當多少。他忽然擡起頭望了望我,我發現原來他臉上纏滿了繃帶,樣子有些駭人。妳知道我們這行,來當東西的三教九流都有,害人之心雖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於是我小心地退到內臺,怕有不測,隨時準備喊人。

  “四千八吧。”他冷冷地說。夥計忽然哂笑起來,拿起盒子壹邊把玩壹邊嘲笑那人說:“這等破爛也要小五千,妳好似去搶算了,”這個夥計跟了我三年,雖然談不上眼力驚人,但壹些東西古玩還是認得的,所以我也就懶得看了,打算把盒子扔回去攆走他。

  “哦?居然嫌貴了?煩勞您再仔細看看,已經便宜得很了。”他的意思似乎是壹定要當了這盒子。

  “忽然夥計仿佛著魔壹般望著盒子,飛快去開出當票,我想去阻止他,可是卻被他壹把推開。那怪人拿了當票壹言不發走出當鋪,臨走前回頭看了壹眼,說:“這世上竟還有嫌這東西貴的。”便走了出去。

  “我大罵夥計無能,可是他卻如同癡呆壹般抱著盒子,傻笑著對我說這是個寶貝,接著還說如果我不願意,可以從他工資�扣除盒子的錢。然後第二天我發現他和那盒子都不見了。

  “壹連好幾天,那夥計都不見蹤影,我只好親自去他家,結果家�沒人。他向來壹個人單住在鎮上壹間出租屋�,後來我聽都是開當鋪的朋友說,凡是拿到那黑色盒子的,都死得很慘。於是我嚇壞了,只好來這�報案,不過警察同誌說這算不得什麽案子,頂多再過幾天列為那夥計失蹤,而且他是外地來打工的,不告而辭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們也管不過來。加上這幾天盜竊案頻發,讓民警忙個不停。”

  我安慰了老板幾句,覺得有些蹊蹺,於是向他討來那夥計的住處。然後告訴朋友這幾天幫忙看著這個當鋪老板,便要往那出租屋去。臨出去的時候,我看到幾個人哭喪著臉來派出所報案,房間壹陣騷亂,似乎又是失竊了,朋友煩躁地撓了撓頭罵了聲國罵,接著抱怨說最近為何有如此多的盜竊案。我向他告辭後,便直接往出租屋去了。

  說是出租屋,其實只是間破舊老平房,三個房間並列著,其他兩間暫時無人居住,於是房東拿來存放貨物,第三間便是那小夥計的住處。我摸了摸門把手,積了層薄灰——這壹帶風大,兩三天不動的東西便會積上壹層灰土。

  我告訴房東自己是那家夥的朋友,來取點東西,房東有些不信任地望了望我,說他還欠著幾個月房租未交,我只好拿出錢包,胖胖的女房東那瞇縫眼壹下子睜開了,接過錢馬上從自己的褲腰帶上解下壹大串鑰匙,然後打開了門。

  屋子很狹小,而且彌散著黴變的氣味。讓我失望的是,除了壹張單人木床和壹個擺放臉盆洗漱物品的架子外空無壹物,房間壹眼便可望穿,什麽也沒有,光線幾乎無法照進來,所以陰暗如同黑夜。我到床上翻找了壹下,沒有可值得研究的東西。

  似乎毫無發現。於是我打算離開,但是地方過於狹窄,我轉身的時候碰翻了茶杯。茶杯忽然以壹個奇怪的下落路線掉在地上。感覺是在空中撞到什麽東西而掉下來的,因為本來應該掉落在我腳下,現在卻彈飛到�角去了。

  我撿起茶杯,蹲了下來,慢慢地靠近床下,下面黑黢黢的,什麽也沒有,可是我清晰地聽見了壹句話。

  “脫不下來了。”

  仿佛是喃喃自語壹般,聲音小而虛弱,讓我有些疑惑,可是接下來的事情讓我知道剛才不是我的幻聽。

  沿著木床角落的上方忽然開始慢慢滴落下來幾滴紅色黏稠的液體,我聞了聞,是血,而且很新鮮,我順著那地方摸過去,感覺似乎是碰到了什麽,柔軟卻冰涼,很像人的皮膚。

  我擡起頭,想從床下直起腰,卻發現正前方多了壹只眼睛。

  沒錯,只有壹只,那眼神獨獨地掛在空間�,如同畫著的壹般,但是充滿了痛苦和不甘心。

  “救我。”我再次聽到了那聲音,於是我低聲呼喊著“妳在哪�”,可是沒有回音。

  我又看了看那眼睛,似乎正在向下滴血,接著我聽到痛苦的嘶叫聲和好像什麽東西在撕扯的聲音。

  原來,那人壹直在我面前,只是我看不到他。

  他的手拿著自己的臉皮慢慢扯了下來,血肉壹絲絲地連接在壹起,仿佛用著莫大的勇氣和忍受著無法想象的痛苦,當那張薄薄的人皮面具離開他的時候,整個人的身體都能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臉偏向壹處,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在他上衣的口袋�,還露出壹個裝著棱角分明物體的布袋。

  我忽然明白了些什麽。可是為時已晚,這個男人已經斷氣了。

  兩個人壹千四百四十,貴麽?原來這些錢不是當盒子的錢,而是他們的命值多少,那個人不是在當盒子,而是在當那些當鋪老板的壽命麽?

  可是我沒看到那個所謂的黑色盒子,我只好打電話告訴做警察的朋友,並詢問那個當鋪老板的下落,他則告訴我說由於分局人手不夠,那個老板被放走了。

  我按照從朋友那�弄來的當鋪地址,連忙趕了過去。當鋪在小鎮的另外壹頭,平時也是慘淡經營,只是有些人壹時手頭太緊才會去當些值錢的貨物,所以離著鎮中心很遠,我幾乎走了半個小時才趕到。

  萬幸,當鋪沒有關門,我掀起厚重的印有大大當字的黑色布簾走了進去,店內很空曠,正中央房頂上吊著壹個燈泡,沒有看到別的,只有坐在地上手拿著黑色錦盒的老板。

  他的樣子又變化了,仿佛饑餓的人看見了食物,兩眼放光,嘴半張著,上下嘴唇哆嗦著,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興奮,瘦而幹枯的臉頰居然起了淡淡的紅暈,只是在暗淡昏黃的光線下,顏色壹跳壹跳的讓人看著很不舒服,那臉皮仿佛隨時會脫離他的臉頰,活了壹般似的。

  我連忙走過去想問錦盒哪�來的,他忽然站了起來。

  “真是個好東西啊,阿力(夥計的名字)難怪會看上,這家夥剛來的時候就有小偷小摸的毛病,後來被我責罰幾次後看上去是改了,可是壹旦拿到這個盒子,他心底�按住多年的癮又上來了,他打開了盒子,肆無忌憚地偷東西,真是舒坦!老子也要打開這個盒子,我要實現我的願望!”老板的話有些怪異,語調也很奇特,很粗魯,先前見面時,他雖然看上去略帶刻薄,卻還算彬彬有禮,這會兒卻變成這個樣子。

  難道那個所謂的盒子可以實現別人的願望?作為壹個喜歡偷竊的人,讓別人看不見是他,自然是最想實現的,可是這個當鋪老板的願望又是什麽呢?

  我看到瘦弱的老板打開了盒子,用顫抖的手打開了盒蓋。

  他拿出壹張薄得透明的淡黃色像羊皮似的東西,我剛想阻止他戴上去,卻已經晚了。

  “我要,我要頭發,我要頭發!”老板喃喃自語道。

  開玩笑,他居然只是為了這麽離譜的願望麽?我簡直難以置信。

  “妳知道沒頭發的痛苦麽?有錢有什麽用?有錢我頭發也長不出來,這�的人天天笑話我!連小孩子也是,而我只能賠著笑臉應對。甚至那個阿力,壹個外鄉夥計,也背著人說我是身體有病才禿頂而醜陋,我無法容忍,無法容忍啊!”老板撫摸著自己的光頭怒喊道。

  我借著燈光,看到他的光頭居然生出壹片青色,接著如刺猬壹樣慢慢伸出壹根根尖刺,真的長出頭發了?

  “哈哈!長出來了,長出來了!”老板瘋狂地拿出壹面鏡子左顧右盼,那情景讓我哭笑不得,可是頭發還在不停地生長著,那頭發黑得有些不同尋常,緩緩地蠕動開來,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壹般,接著開始慢慢纏繞住他的脖子腦袋,最後老板壹邊高喊著“多麽濃密的頭發啊,繼續長啊長啊”,壹邊被自己的頭發像結繭壹樣緊緊地包裹起來,直到壹點聲音也沒有了。然後,我聽到壹聲清脆的骨骼扭斷的聲音,老板的身體像布置壹樣癱軟在地上,搐動了幾下便沒有反應了。

  我喊了他幾聲,卻沒有回答,剛想走過去,卻感覺到身後有人。

  是他們口中描述的當錦盒的人,他果然滿臉纏著繃帶,只露出壹對眼睛。

  不過他沒有看我,只是望了望地上動也不動的老板。

  “我是來贖當的。哦?看來成了死當了。”他帶著玩笑的口吻走過去,扒開那堆頭發,我看到老板的臉已經不見了,而繃帶男人的手�則多了張皮制面具,他小心地放入黑色的錦盒,接著帶著笑意看著我。

  “妳也有願望麽?有的話我可以把盒子給妳,不過記得不要成了死當哦。”他把盒子遞過來,可是我沒有接受。

  “妳壹定在想是為什麽吧?喜歡偷東西的夥計,不滿自己禿頂的掌櫃,還有最開始那個嫉妒自己弟弟店面比自己好、希望他可以早點得病死掉的人,他們都把自己的命也當掉了!實現願望,是需要代價的。知道什麽叫上當麽?就是上當鋪當東西,所謂的當,就意味著強買和欺騙了,這些人都是心甘情願與我做交易的。”他身材不高,但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仿佛在談論螻蟻壹般高傲。

  我這才想起劉掌櫃說到自己大病壹場差點身故的事情,沒想到居然是他哥哥的詛咒,可惜他哥哥沒等到接手米鋪就自己先歸天了。

  “即便如此,妳也無權利決定他人的生死。”我認為自己的話很正確,不料他卻哈哈大笑。

  “我沒有去決定,是他們自己決定的,打開盒子,貼上這面具,都是自己決定的,他們心中的惡有多大,面具的效果就有多大,當然,得到的副作用自然也就大了,我只是負責回收罷了。”他停頓了壹下,接著盯著我看,“我認識妳,妳和妳父親壹樣總是喜歡多管閑事,而這種人總是打著善與正義的牌子,其實只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罷了。我承認妳和躺在地上的人不壹樣,但也還高尚不到可以批評我的地步,而且,當這塊人皮快完成的時候,我會去打妳的。”纏著繃帶的男人將那塊人皮小心地放回盒子。妳可以試差阻攔我,不過我勸妳最好別這麽做,我知道那個小女孩在什麽地方,或許妳以為妳的朋友是可靠的,不過我卻不這麽想。她對妳很重要,是吧?如果不想她出什麽意外的話,我勸妳還是不要再追我了,時候到了,我會自己出現在妳面前的。“他說的自然是李多的下落,我不由自主心緊了壹下。

  說完,他走出了當鋪門口,漸漸消失了。我也只好叫來朋友處理善後,然後連忙趕回安置李多的朋友家中,萬幸,壹切無恙。可是我對自己沒能阻止那人感到內疚。我無法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想幹什麽,或者他也有需要完成的願望。

  看完紀顏的信,我走到窗口揉了揉眼睛,在街對面也看到了壹家不大的當鋪,忽然又想起了壹部很有名氣的電視劇,在當鋪,任何東西都可以明碼標價地當掉,唯獨貪婪卻毫不值錢,但卻是永遠無法贖當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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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4 01:25:38

第壹百夜  綁架

  今天我接到壹個意外的求助,這人是我父親的壹位老友,幾乎可以說是看著我長大的,他的兒子也與我上過同壹家幼兒園和小學,但是我實在不喜歡這個家夥,因為自從他高考失敗後,除了不停在問家�討錢,打著做生意的幌子在外折騰外,沒幹過壹件靠譜的事情,以至於將他父親的退休金都差點騙光。我也不止壹次勸過他,誰知道那家夥居然惡狠狠地威脅我別再多管閑事。父親每每提到這位好友,總是希噓不止。

  當接到這位伯父的電話時,我沒有感到非常驚訝,因為這已經不是第壹次了。雖然這位可憐的父親多次要求登報脫離父子關系,但畢竟只是說說而已,於是我懶散地問了問,誰知道伯父的口氣十分慌張。

  “黃喜不見了,都好幾天了,我找了好多地方,他的朋友也說好幾天沒看到他了,我實在很擔心,不知道可不可以登個尋人啟事。”可憐五十多歲的人,居然帶著央求的口氣來詢問我,讓我很難受。我安撫了伯父幾句,決定下班後去他家看看。當然,這也是父親經常叮囑我的,如果黃伯父有事情相求,壹定不能拒絕,畢竟以前他和父親共事的時候,對父親多有照顧。

  黃家我去過多次,路自然很熟,壹路上我想,估計這小子去哪�鬼混了。但是他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就算他不怕讓自己的父親擔驚受怕,起碼也該回家討點生活費吧,以他花錢的速度,斷然是不會在外超過兩天不回家的。

  說起黃喜,落到今天這個田地,伯父多少也要負點責任。黃喜自幼喪母,伯父視其為掌上明珠,就差沒把兒子當爹養了。而且伯父壹直沒有再續娶,這也很奇怪,據他自己說,是怕找了個後媽讓黃喜吃苦。伯父工資並不富余,而且當時黃喜的奶奶臥病在床,有段時間工廠效益不好,最艱難的時日,即使是餓著肚子在藥廠扛料,伯父也要保證黃喜吃飽。父親曾經想接濟壹下他,可是被拒絕了,壹直以來都是他照顧父親——他比父親先進廠壹年,壹直以老大哥自居。後來伯父說黃喜外婆為他找了份比較輕松的兼職,這才挺過那段日子。

  來到黃家,只見伯父獨自壹人坐在那個泛黃的二手沙發上看著電視,實際上他根本無心消遣,不停在按著遙控器,電視屏幕不停地閃著,就好像人在眨眼睛壹樣。

  簡單說明來意,伯父見到我稍微寬心了些,但不是十分憂慮地說,黃喜失蹤前壹天非常興奮,在外面喝得爛醉回家,還說發財了,就快發財了。他想詢問兒子,卻又被粗暴地頂撞回去。而第二天壹早,黃喜壹反常態地早起,並且留下壹張字條,大意是說自己很快就能得到壹大筆錢,並且結束父子倆的苦日子。但是字條留下後,黃喜已經失去音訊六天了。

  的確有些異常。我讓伯父帶我去了黃喜的房間,�面除了壹些武俠小說、歌碟和揉得亂七八糟的衣服外,什麽也沒有。正當我覺得壹籌莫展時,忽然伯父家�的電話響了。

  伯父接起電話,神態忽然變了,他握住電話的手居然在發抖,甚至說話也開始結巴。望著本來壹米八幾的個頭居然蜷縮了起來,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果然,伯父放下電話就告訴我,黃喜被綁架了。

  這簡直是個笑話,居然有人綁架這小子,他既不是什麽出名的明星,更不是富豪之子,也談不上政府要員,綁架他的人莫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劫匪?當我啞然失笑之際,忽然記起黃喜說自己要發財了,他壹向口無遮攔,又好吹牛,或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真的有人綁了他來討要贖金也說不定啊。

  於是我問起綁匪的詳細要求,伯父卻擡起頭,小聲說綁匪要五百元。

  五百元?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而第壹反應則是這壓根是黃喜自己搞的惡作劇。或許這家夥所謂的賺錢計劃已經泡湯,或許根本就是被人騙了過去,又不好意思回來,也許牛皮吹得太滿,只好搞壹出自導自演的綁架案出來。對,壹定是這樣,這種例子太多見了。

  我剛想拆穿他的低劣鬧劇,但話到嘴邊又停住了。或許我幹脆裝作不知道,倒讓伯父好受些,有時候謊言反而比真相更能慰藉人。

  “而且,他還交代說壹定要以前的舊版人民幣,十元壹張的。”伯父的神色更加驚恐,他擡起眼皮看了看我,卻又像犯了錯的孩子壹樣迅速壓了下去。他就弓著腰坐在離我不遠的黃喜的床上,雙手不知所措地放在膝蓋上,從上往下看,他的頭頂滿是白發,比我父親的多多了。

  我依稀記得,今天是父親節。

  “那趕快去找吧,這種錢雖然少了點,但應該還是湊得齊的。”我安慰了伯父幾句,但他仿佛沒有聽到壹樣。雖然開始的時候他很慌張,現在反而平靜了下來,似乎決定性了什麽事情壹樣。

  “那綁匪有沒有說在哪�交贖金呢?”我自己都覺得說得怪怪的,哪�有五百這麽少的贖金。

  伯父告訴我,就在城郊不遠處。我知道那個地方,以前伯父和父親所在的工廠卓越就在那�,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伯父堅持要離開那個工廠,並且居然弄到了兩個指標,於是他和父親壹起來到了當時效益還不錯的藥廠,壹直做到現在退休。

  “那地方我太熟悉了,歐陽啊,妳就不必去了,也千萬不要報警,全當作破財免災,我老頭子壹個人去就可以了。”他拒絕了我想壹起同去的要求。或許,他並不糊塗,已經識破了兒子的騙局,畢竟知子莫若父,他絕對比我更了解黃喜,我又何必再同去,讓他在我這個外人面前出醜呢?於是我也就答應下來,只央求他事情解決後馬上給我個電話,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伯父沈默了壹下,點頭同意了。

  離開黃家,我四處找了找以前舊版的十元紙幣,的確不太好搞,但還是湊到了壹部分。

  黃喜幹嗎要這樣做,還硬要什麽十元壹張的舊版錢?這讓我很疑惑,或許他只是想轉移目標?

  當我回到報社,立即向伯父家�打了電話,但家�沒人,或許他已經去了那個地方,我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幹脆以去外面采訪的名義請假半天,搭車去了城郊的舊工廠。

  天有些悶熱,已經半個多月沒有下雨了,整個城市就像壹個閉塞的罐頭,長久未曾吃過雨水的公路開始變得有些暴戾,加上城郊的路面本來就十分破舊,壹路上顛得我幾乎吐了出來。

  好不容易來到目的地,卻發現這地方竟殘破到這種地步。

  好歹以前也是有數千人的大廠,加上周邊的職工宿舍,原本也是人聲鼎沸的熱鬧地方,現在卻連只野狗也看不到了,在這�完成綁架交易,果然再好不過。

  望了望四周,看來伯父還沒有到,他壹生勤儉,能走路絕不騎自行車,能騎自行車斷然不會浪費錢坐公車,於是我想在他沒到之前,趕緊找到黃喜那小子,別再讓他爹受罪了。

  我雖然在這�也待過幾年,但那是幼年時的事情了。不過憑借著僅存的印象,我還是慢慢摸索了進去,長滿紅�的青色大門上貼著兩張幾乎站不住腳的長長的封條,我繞了壹圈,找到壹個鐵絲網的破洞,鉆了進去。

  工廠很大,從大門直走將近八十米才是車間。我沿著長滿雜草堆、殘破卻十分沈重的車間模具的道路往前走,壹邊走,壹邊呼喊著黃喜的名字,我的聲音伴隨著回音在偌大的車間�響徹開來。天空更加陰沈了,仿佛隨時會掉下來,我幾科嗅到了要下雨的味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居然聽到了壹個微弱的求助聲,這讓我欣喜萬分,接著是第二聲,我趕緊朝著聲音的來處跑過去,在壹個原本存放半成品的小倉庫�找到了黃喜。

  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讓我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被毆打或者被綁住,倉庫的大門沒有上鎖,為什麽他不逃出去?黃喜見了我,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點點頭,並且努力撐起身體,他身上藍色的T恤已經揉搓得如腌菜壹般,臉上壹片青色,嘴唇也青紫得嚇人,眼睛帶著厚重的黑眼圈,整個身體靠在長滿青苔和黑色黴斑的�上,稍微走近,就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酸臭味。我想帶他出去,並且遞上自己隨身帶來的壹瓶水,可是黃喜搖搖頭,伸出臟兮兮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個V字的手勢,我明白,他在問我要煙。

  抽上半枝煙,他才慢慢回過神來。

  “妳不該來。”這是他從喉嚨�苦澀地冒出的第壹句話,那眼神非但沒有半點感激,卻仿佛在責怪我多管閑事。

  “妳以為我想來?妳爸爸都快急瘋了,現在他正在朝這�趕呢!”我站起身,沒好氣地說道。

  黃喜的臉色馬上變了,他嘴�的半截香煙居然掉在了地上,驚恐讓他的整張張臉都變形了。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他居然抓住了我的雙手。

  “妳說什麽?他在往這�來?”接著,他抱著自己的腦袋,喃喃自語著說,“算了,都註定好的。”

  我看著他憔悴的樣子,有些擔心他脫水,便將手中的水遞過去,可是他仿佛沒看見壹樣,根本不想喝。

  “妳知道這六天到底發生了什麽?”黃喜的話讓我很好奇,但我沒有問他,我在等他自己說。

  黃喜面無表情地說出了他這六天發生的事。

  (下面是黃喜的口吻。)

  或許我爸都告訴妳了吧,六天前我說自己要發財了。的確,我當時是真的以為自己要發財了,因為我決定做壹件可以發財的事情,雖然這不是什麽好事,但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這個世界上那些號稱白手起家的富翁們,往往手都很黑,而我也就打算幹這壹次,然後拿著這個本錢去做正當生意。那啥,以前老師不是常說麽,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每壹個毛孔都流著血和汗麽。

  妳或許已經猜到了,我打算綁壹個孩子,來要壹筆錢,而我也物色了好久。妳知道我家門口就有壹所高檔小學,�面的孩子非富即貴,當然,現在的孩子家長大都會去接送,要綁壹個孩子還真不容易,但總有機會啊。我幾乎在那學校蹲點了半個來月,終於發現有個有錢人家的小鬼在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是自己回家的,而且他回家的路有壹段是十分僻靜的地方,於是那天我就在路邊埋伏著。我還弄了個面具,是那種京劇臉譜的樣子,畢竟認不出長相,我還有回旋的余地嘛。而且我還準備好了食物以及藏那孩子的地方——就是以前我倆住的廠區那�,傳說鬧鬼的廠貨倉,把孩子藏在那�,誰也找不到,妳說我聰明麽?哈哈哈!

  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許那天小學有什麽活動吧,我居然睡著了,等到猛地醒來,居然到天黑了還沒看見他來,我有些想放棄了。正要離開,卻看到黑暗�有個背書包的矮小影子,我二話沒說,馬上沖過去用麻袋套住他,然後低聲威脅他不準哭喊,其實那個地方那個時間,即便他喊起來,我也是不怕的,那�住的都是膽小怕事的主,誰會去管別人家的閑事呢?

  奇怪的是那孩子不哭不鬧,我正在納悶,心�卻也高興事情這麽順利。

  於是我壹口氣開上從我哥們兒那�借來的二手面的,來到這個廢廠。

  當我停下來,把裝著孩子的麻袋扔到事先騰出地方來的倉庫的時候,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那孩子好像有些問題,是的,他太輕了,輕到讓我感覺不到他的重量。

  (黃喜說到這�,又做了個問我要煙的手勢,我只好再給了他壹枝。壹陣吞雲吐霧之後,他的臉在稀薄的煙霧中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只有聲音依然清晰。)

  當時我已經被錢迷了心竅,哪�管得了這麽多。我知道那孩子家�十分有錢,我也不多要,只要二十萬。綁架就是這樣,不能獅子大開口,要得不多,人家負擔得起,也不會貿然報警。可是當我打電話去那家人的時候,男主人卻是壹副不屑的語氣。

  “二十萬?給妳冥幣要不要?我兒子好好地待在我身邊,妳還居然說綁架了他?妳小子是不是窮瘋了?”

  接著,他掛斷了電話,而我自己卻懵了。

  當時我把麻袋放在身後的�角�,自己背過身打電話,但現在我卻有些不解了。

  難道說我綁錯人了?於是我立即沖過去,扒開袋子。

  果然,弄錯了,根本不是那個孩子,而且這個小子穿的衣服十分土,簡直就和現在小孩的潮流格格不入啊,只是長得十分白凈,白得有些晃眼。

  管他呢,將錯就錯,現在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沒二十萬,要個七八萬總有吧。於是我使勁抓著那孩子的肩膀,大聲質問他父母是誰,電話多少。

  我原以為他會被嚇哭,結果他卻十分冷靜,甚至帶著微笑報出了他父親的電話和工作,原來他爸爸是工廠的車間主任,看來油水估計撈的不會少。我感到錢就在手邊了,像這種人,大都是欺軟怕硬,妳爸和我爸都是工人,知道這些什麽科長啊主任啊之類的,對付下面的人厲害得緊,真正出了事,卻像沒頭蒼蠅壹樣。我高興壞了,連忙撥通了電話。

  可是電話打了好久也打不通,最後接起來了,卻是壹個蒼老的女人的聲音,我料想是孩子的外婆或奶奶,於是惡狠狠地說綁架了她的心肝寶貝,並告知趕緊拿十萬來贖。

  誰知道那邊仿佛得了老年癡呆壹般,壹個勁地問什麽孫子什麽孫子,然後啪壹下掛了電話。我有些急了,心想不給點厲害的估計還會裝糊塗,於是我放下電話,走到那小孩面前。

  “這是妳家�人不地道貌岸然,都不怎麽關心妳,叔叔要從妳身上切個指頭,妳乖點,壹點都不痛的。”

  這個也是我從電影和書�學到的。有些人家以為是欺騙勒索,所以不相信,當然作為綁匪要拿點憑證給他們,以表示妳親人在我手�。來的時候我把那孩子緊緊地綁在那根暖氣管子上,妳看,就是妳後面那個。

  (黃喜指了指我身後,我回過頭壹看,果然有根碗口粗細的黝黑的暖氣管,那原本是看守他庫的人熬夜時候用來取暖和燒開水的。那管子旁邊的確散落著壹些繩子,可是,那小孩到底上哪�去了?)

  我還事先準備好了藥品和繃帶,並且還學了下緊急包紮,只不過那小孩壹點也不害怕,只是沖著我笑。

  “叔妳輕點,我怕疼。”他小聲說了句。我心�有點亂,握著刀的手也有點發抖,我暗罵了自己壹句沒出息,做大事麽,總要狠著點心腸。

  於是我繞到那孩子身後,免得看著他那對黑黑的毫無城府的眼睛下不去手。

  我的刀開始朝著他像蔥段壹樣細白的小手指頭割去,那感覺奇怪極了,仿佛切的不是人的手指頭,而是壹段白蠟燭。

  沒用多大力氣,我便割了下來,他的血流得很慢,像錄像�的慢鏡頭,濃稠得很。我馬上為他包了起來,雖然亂了些,不過手指頭馬上止了血。

  “不疼吧?叔叔沒騙人是吧?”我故作輕松地坐過去對著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說不疼,叔沒騙人。

  我於是嚇唬他說不要嘗試跑出去,這附近還有野狗和狼。然後我拿著那截斷指朝外走去,打算找個盒子包起來扔到那孩子家門口,並且附帶壹封恐嚇信。

  可是當我走到倉庫鐵門邊時,月光直直地照到我的手上,我感到有些不適,手中的好像是另外壹種紮手粗糙的東西。

  我攤開手掌,看到的是壹截斷骨,完全腐敗了的黑青色斷裂的小指骨。

  我嚇了壹跳,像觸電壹樣趕緊扔掉。我壹下子慌了神,那小孩果然有些不對,記得那條路沒別的孩子走的,我想到這�,於是幹脆想壹走了之。

  可是當我正打算逃出去,身後去傳來那陣熟悉的聲音。
  “叔,妳去哪�啊?我害怕。”

  我嚇壞了,趕緊朝外跑去,可是沒跑多久便被什麽絆了壹下,接著頭撞到什麽硬物,然後暈了過去。

  當我醒過來,卻發現自己還在這個倉庫�,而且被綁在先前綁著那孩子的黑色暖氣管上。而那個詭異的小鬼,卻直直地站在我面前。

  “叔妳為什麽跑啊?不要把我壹個人扔在這�啊,叔我害怕,我害怕啊。”他壹邊叫喊著,壹邊把頭朝我懷�蹭,我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壹股子腐臭味,我的腦袋拼命地掙紮,可是他卻用雙手把我越抱越緊,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可笑麽?想著綁架別人的我,卻被人綁架了,不,那家夥怎麽可以稱做人?接下來我不停地想逃出去,可是無論我怎麽努力,也逃不掉,最後我都會回到這個倉庫�來。那孩子說倉庫只有我和他,只要我離開了,他就會害怕孤單,所以如果沒有第二個人來,我會被永遠關在這�。

  還好我來時帶了些食物和水,才沒被餓死,不過再過幾天。我真的要在這�做幹屍了。

  說完,黃喜頗為自嘲地笑著。他的笑聲在空曠的倉庫�回蕩著。

  可是,我沒有看到他說的小孩。

  “那孩子呢?妳既然沒有被綁住,怎麽不回去?”我質問他。

  “我只是剛剛解脫了而已,身上壹點氣力也沒有,妳叫我如何回家?而且他把我的手機也拿走了,估計就是用那手機給我家老爺子打的電話吧,沒想到妳卻先來了,妳還真是不走運呢。”黃喜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

  “妳不是問我那孩子在哪�麽?妳幹什麽不擡頭看看呢?”他忽然高聲笑了起來,臉上的五官也誇張地扭曲著。

  “多虧妳啊,多虧妳啊!我可以走了!妳個笨蛋,不管是妳還是老頭子,只要誰踏進了這個倉庫,我就可以離開了!哈哈哈哈!”黃喜猛地跳了起來,哪�像剛才那麽虛弱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擡起頭,倉庫頂是壹個三角的支架,上面好像趴著壹團黑糊糊的東西。

  那東西開始慢慢變得模糊,變大了起來,不對,我忽然發現模糊的不是那團東西,而是我的眼鏡。

  壹雙臟兮兮的小手按在我的鏡片上,我依稀可以看到其中壹只沒有小指。

  我的耳朵邊上傳來壹陣微弱卻清晰的聲音:

  “叔,別走,我害怕,陪著我啊,叔。”

  “哈哈,妳慢慢在這�陪著這個小鬼吧,老子可以趕緊跑了。告訴妳,是這小鬼叫我打電話的,他說只要老頭子來了我就可以自由了,還非要什麽十元壹張的舊版鈔票,我還真擔心他湊不到錢呢!”黃喜還是在怪笑著,他打開倉庫的鐵門想逃出去。

  而我卻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因為我的雙腳已經沒有知覺了。那孩子慢慢從我的脖子處爬過來,脖子上壹陣冰涼,仿佛壹條蛇慢慢地從我後背爬過來壹樣。

  這�,倉庫門突然嘩啦壹聲拉開了,但是黃喜卻沒有出去,他的笑容反而像凝固了壹樣。

  他開始慢慢朝後退卻。

  從門外進來另外壹個人。

  是黃伯。他面色沈重,手�拿著壹個信封,他看了看兒子,嘴巴微微顫抖著,似乎努力克制著自己。
 
 “爸,爸妳來了啊!我嚇死了,我答應妳以後好好做人,爸妳快帶我走吧!”黃喜像小孩子壹樣居然抓著黃伯的手撒起嬌來,讓我覺得壹陣惡心。

  “是妳綁了我兒子說要五百塊麽?”他無視黃喜,徑直走到那東西面前。

  我的脖子忽然壹松,身後慢慢轉過壹個小孩,那孩子的穿著很樸素或者說很不合時尚,的確如黃喜所說,太土氣了,仿佛幾十年前的衣服壹樣。

  那孩子呆呆地望著黃伯,又看了看那個信封,脆生生地喊了句:“叔,妳來了啊。”

  黃伯仿佛沒有表情似地應了句:“嗯,我來了,雖然來晚了,但到底還是來了。”

  黃喜忽然急躁起來,大喊著要回家,結果黃伯猛壹個轉身,壹個耳刮子甩到他臉上。黃喜被打懵了,捂著半邊臉說不出話來。

  黃伯則走到我面前,低聲說不好意思,把我牽連進來之類抱歉的話。接著他走過去抱住那孩子,淚流滿面。

  “叔對不起妳,是叔不好。”

  那孩子有些呆滯,忽然也張開手,抱住黃伯的頭。

  “叔妳別走了,陪著我好麽?”話音剛落,他的手便開始死死勒住黃伯的頭,黃伯的臉開始變成鐵青色。

  “出去!帶著……黃喜走!”這是他說出來的最後幾個字。

  那孩子擡起那雙黑色的大眼睛又看著我們,歡聲喊道:“叔妳們別走啊,留下來陪我啊。”

  我只好拉起被嚇呆的黃喜逃出了那個倉庫。剛離開,倉庫的門便鎖上了,再也打不開了。

  黃喜整個人都呆了,趴在倉庫門口。外面下起了大雨,空氣�的潮熱消退了不少,但我卻覺得更加胸悶了,而身體卻感覺壹陣冰涼。

  壹天後,我和黃喜帶著警察來到倉庫,找到了黃伯的屍體,他的頭死死地卡在裂開的�壁�,連頭蓋骨都裂開了。而為了拿出黃伯的手,警察推開那堵�,結果卻在�面找到壹具已經腐爛成骷髏、背著舊書包的小孩的屍體。

  那屍體只有九根手指頭,少了壹根小指。

  後來我們才知道,黃伯那天晚上來之前已經留下了壹封長信,他說當年因為家境窘迫,壹方面母親要治病,壹方面要養育黃喜,他壹時糊塗,綁架了車間主任的兒子,想勒索五百塊渡過難關。當時五百不是小數字,黃伯在廠�壹向受人尊敬,他從來覺得借錢是件羞恥的事情,他也想拿到五百元以後再慢慢還給車間主任,結果那孩子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臉——孩子認識黃伯,並壹直喊他叔。黃伯沒有辦法,只好勒死那孩子,並且將屍體封在那貨倉的�壁�,結果後來看守貨倉的人經常說晚上值班的時候有不幹凈的東西。車間主任也因為兒子沒找到,郁郁之中上班的時候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只留下壹個半瘋的妻子。黃伯壹輩子活在自責�,他沒敢再續弦,是怕自己壹不小心說出來,如果自己被關進去,母親和兒子就再也沒人照顧了,所以他將這件事隱瞞了二十年。

  “如果我當時放下臉,哪妳父親的話,跟大家借點錢,或許就不會釀成這種悲劇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看上去很簡單的加減法,也會算錯的。”這是黃伯留給我的壹句話。

  原來那天黃伯接到電話,就已經知道所謂綁架的內情了。

  黃喜自從那件事後便開始沈默不說話,他後來經常躲著我,說那天在倉庫他的神誌已經不清楚了,才會說那麽多犯渾的話,並希望我原諒他。還說他會努力工作賺錢。後來我聽說,他找到那個車間主任的家,認了那個半瘋的可憐母親做幹娘,並開始照顧她的日常起居。或許這樣,黃伯的愧疚可以稍微減少壹些吧。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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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4 01:26:00

第壹百零壹夜  蜂後

  每個女孩都渴望自己是公主,但並不是每個父親都是國王。大多數人在成年後都將這個渴望深埋在心底。可是也有少數人會壹直朝著這個目標前行,她們相信,哪怕自己是壹個灰姑娘,終有壹天也能穿上水晶鞋遇見王子。

  我無疑相信童話,但是在這個城市越來越多的年輕女性中間傳播開的流言中,似乎的確有著可以壹夜之間變成公主的奇談。

  “知道麽,只要按照那個男人的話去做,就可以變得像自己的偶像壹般漂亮高雅啦!”

  “真的麽?不會是騙人的吧,或許是拆白黨呢。”

  “嘻嘻,我開始也不相信,不過我好奇嘗試了壹下,真的,真的變了。妳沒發現麽?A君也做了,她變成大美人了。”

  “是啊,聽說只要妳對自己哪個地方不滿意,都能改變呢。” 

  “那我也要去試試了。”

  諸如以上的對話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幾句,起初以為只是普通的廣告宣傳,可是我逐漸發現有些異樣的味道。由於工作的需要,我經常要穿行這個城市最大的壹條步行街,而那�也是年輕人的聚集地,可是我看到的年輕女孩們卻開始起著變化。

  該如何形容呢?她們長得越來越相像了。

  我將這事告訴正在休息的那個男人,其實他早就註意到了,甚至李多也收到了類似的傳言。

  “據說只要每天在自己出生的那個時刻踏入那個小店,買下店內出售的那枚戒指戴在右手的小指上,就可以實現自己變成公主的願望呢。”李多笑嘻嘻地回答說。

  “那妳怎麽不去呢?妳也是女孩子吧?”我擡起頭問道。

  “本姑娘已經很完美了。”她壹邊笑著壹邊用手攏了攏頭發,我註意到她的右手小指戴著東西。

  “那是什麽?”我指著那東西說。

  李多壹臉尷尬:“該死,忘記取下了。我只是戴著好玩,朋友們都去了,我也不好意思不要啊,再說是老板送我的。”她得意地伸出手來。

  我看見紀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枚戒指。的確,很是古怪,似乎材質很特殊,根本就不是金屬做的。表皮暗沈而沒有光澤,如同生�的鐵器,但是摸上去又冰涼而光滑,並且還帶著些許柔軟。

  “還是拿下來吧。”紀顏勸道。李多點點頭,可是無論她如何用力,那戒指也無法取下。

  “見鬼,好疼啊,仿佛已經連著肉了壹般,根本拿不下來。”李多皺著眉頭抱怨著。

  紀顏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要了那個小店的地址,並決定現在就去看看,當然,我也同去了。

  幾乎是在這個城市將被遺忘的壹個僻靜角落�,大概兩米多寬的店門,非常古老接近破舊的木質結構的前廳,外面的陽光幾乎無法投射進來,還好房子內掛著五彩的電燈,只是那光過於艷麗,顯得有些妖異。

  這�似乎還賣壹些小裝飾品,只是沒有人在,我們呼喊了幾句,壹個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他四十歲左右,身材中等而略微發福,白色的短袖棉質襯衣略有些發黃,微微下垂的腹部和厚厚的下巴都讓這男人顯得親切而和藹,還有壹雙幾乎壹直是瞇起來的雙眼和可愛的大頭鼻子。

  “兩位有什麽需要麽?”他做了個請的動作,並帶著笑意站在我們旁邊約半米處。

  紀顏談到了那個古怪的戒指,可是老板搖搖手。

  “不好意思,我們不賣給男性的。”

  “哦,那打擾了。”紀顏轉身離開了小店。當我踏出店門時,我回頭看了壹下,在多彩燈光的照射下,那男人臉上的笑意忽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壹種怪異而尖刻的眼神。

  這件事似乎暫時放了下來,我們又開始了像以前那樣講故事喝酒的日子,但是這日子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

  很快,那些戴著戒指的女孩開始出現異常了。

  李多的性情開始變化,她不再如以前壹樣活潑了。她經常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頭發,將它編成辮子,又拆開,又繼續編,無論我和紀顏如何對她說話,也根本像沒聽到壹般,嘴�總是滴咕著壹些我們不懂的字眼,像“我變成您了,您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了”之類的。而她的同學卻又顯得更加怪異,大都是整天抑著鏡子不放,即使是吃飯睡覺也不撒手,然後瘋瘋癲癲地高聲大笑,有時候又壹個人在房間�說話。她們的親人非常著急,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而更讓人覺得怪異的是,所以戴上戒指的女孩都開始變得像同壹個女人,無論是皮膚還是五官,都越來越接近了。李多的樣子也開始變化,不過變化卻不大,或者說那些戴上戒指的女孩反倒變得有些像她了才對。

  “那不是普通的戒指,之所以要戴在右手小指上,是因為那是除了意根之外六根中掌管眼根的地方,那些女孩的眼睛已經看不到真實的世界了。”紀顏有些擔憂地說道。

  我們回到那家小店,可是已經關閉了,問遍附近的人,也都不知道那小店的下落,都說是突然開的,就像突然走了壹樣,似乎從來沒有來過。紀顏無法控制病情,只能暫時用針灸和藥物讓那些幾乎瘋狂的女孩暫時冷靜壹下。

  手指上的戒指已經和肉連在了壹起,除非將整個手指砍下來,而紀顏卻說即便砍下手指,恐怕也不見得可以治愈。

  “除非找到那個制作戒指的人。”紀顏壹邊翻看著資料壹邊自語道。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男人卻自己出現了,而且隨之而來的,居然還有久未謀而的黎正。

  “嘿嘿,本來打算躲起來等灰姑娘們完全變成公主,可惜還是被這小子找到了。”店老板依舊瞇起眼睛,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隨即又望向黎正。

  “我壹直未曾走遠,當李多戴上戒指的時候我來不及阻止,只好壹直盯著這個家夥,果然,他想逃跑。”黎正的手壹直搭在那個男人的肩膀上,仿佛粘著壹般。

  “不對不對,妳怎麽可以用逃跑這個詞?我不是說過麽,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出現在紀黎兩家的後人面前的。”店老板說完,忽然臉上的皮膚開始緊縮起來,如同放掉氣的氣球,又像縮水的布匹。

  紀顏和黎正的臉色變了,尤其是黎正,他的手下意識地離開那人的肩膀。

  店老板的皮膚繼續緊縮,最終裂開了,我仿佛看見壹個破繭而出的蝴蝶壹般,在店老板幾乎已經沒有生氣的皮膚下又鉆出了壹個頭顱。

  那個頭緊緊地被繃帶所纏繞著,只能看到壹雙眼睛和嘴,那雙眼睛的瞳孔絕對不是人類所有的,而是透著獵食者特有的貪婪。

  接著,他仿佛如脫去衣服壹樣脫去了那個看起來微胖的中年男人的外皮,他真實的樣貌原來非常瘦削,穿著壹件黑色的緊身衣,雙手修長。

  “其實在這之前我已經和妳們各自見過面了,當然,不審請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他優雅地向我們鞠了個躬,然後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

  “我叫白楊。”他笑了壹下,裂開的嘴巴像破了的石榴,露出壹排細碎像碎屑似的牙齒。

  紀顏驚訝地看著他。

  “工蜂,魘術……”隨即他朝後退了壹步,“妳應該死了才對。”

  黎正有些不解地望著這兩個人。當然,我是知道白楊的故事的。

  “的確,我自己也覺得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惜的是妳的父親那時候過於年輕,並沒有好好查看我的身體,如果用常人的思維來看,壹個全身被燒焦、沒有氣息的人的確應該必死無疑。可是如果不是人的話,自然這個理論就不成立了。”白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自顧自地倒了杯水喝下去。

  “妳是來報仇的?可惜我父親早就過世了。”紀顏警惕地望著白楊。

  “不,我絕對沒有找妳尋仇的意思,甚至我還要感謝妳的父親,否則的話我還要壹輩子在那個鄉下村莊�做壹個會計,我不會發現自己身體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是妳父親壹生都在尋找,最後還搭上性命的原因。當然,也包括妳的父母,黎正。”白楊望向站在壹旁斜眼看著他的黎正。

  “說下去,關於我父母的事情。”黎正低沈著聲音問道。我從未見他有過如此的狀態。

  “嘿嘿,我就知道妳會感興趣。二十年前,其實妳們的父母都在尋找會使用魘術的那個部落,紀顏父親再遇見我後知道了魘術的可怕,於是放棄了尋找的必要,可惜的是妳的父親卻過於執著,甚至與部落�的其中壹個女孩相愛了,並帶著她離開了那個地方。對於這個部族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行為,在她們看來,男人不過是傳播生命的工具和保護部族不被外界騷擾的武而已,是卑微的工蜂。於是她們對那個逃走的女孩下了魘術,詛咒她悲慘的命運,結果妳知道,她死在了自己最愛的人手�,也就是妳的父親手中,釘刑,實際上就是部族用來處罰叛逃者和不忠者的刑法之壹。

  “妳的父親在變瘋前留下遺囑,將自己的兒女分別托付給自己最信任的兩個人照顧,因為他知道誕生的兒女絕不能壹起長大,部族不會放過他們,所以分開來安全性大壹些,於是妳被交給了妳父親的好友,當時還是刑警的黎隊長,而妳妹妹則交給了紀顏的父親。”白楊緩緩說完,但是黎正依舊冷冷地望著他。

  “妳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那是因為,我已經去過那個部落了,而且我們達成了交易,只要我滿足她們的要求,就可以解掉我身上的魘術,重新變回人類。”說完,他望向紀顏。

  “交易?”我問道。

  “是的,妳們也知道,那個部族幾乎快被這世界所遺忘,她們想重振以前的輝煌,不過她們的障礙是男人。這個世界不可否讓是男性當道了,如果想回到那個時代,必須將他們重新變成工蜂。”白楊笑了笑。而他的話卻讓我壹陣發寒。

  “看著吧,很快妳們就會知道,那戒指有什麽作用。”說完,他站起身打算離開。

  “妳來了還能輕易離開麽?”黎正再次伸手過去。

  “打倒我也沒有用,戒指不會自動脫離。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如何讓戒指脫下來。更何況,我不認為妳們兩個有這能力。”白楊又笑了笑,充滿了不屑和藐視。

  “當所有的女孩都變成公主,我會告訴妳們空間是怎麽回事的。要怪,就怪妳們的父親,去招惹那些不該招惹的部族。”白楊不像在說謊,他離開了紀顏的住所。

  紀顏壹直在觀察李多的變化,包括其他那個女孩,果然,白楊沒說錯,所有戴上戒指的女孩都開始變成同壹個人。回到報社,甚至連落蕾,包括其他女孩也戴上了戒指,不過奇怪的是,戴上戒指起變化的都是未曾生育的女性。

  就這樣,這個城市所有年輕的女孩都長成了壹樣樣子,有些像李多,但又不全像。

  黎正看著李多的臉,有些驚恐和詫異,那表情我從未見過。

  “她和那些女孩越來越像我死去的母親了。”黎正對我們說。紀顏也很驚訝,不過他很快低頭深思起來。

  “工蜂?我明白了!”紀顏忽然從座位上跳起來。

  “所有能夠生育的雌蜂只能有壹只,唯壹的壹只蜂後。”紀顏壹字壹頓地說。

  “妳的意思是白楊讓所有未曾生育的女孩都變成同壹個人,也就是所謂的變成公主?”我吃驚地問道。

  “的確,如果所有的女性都變成了同壹個人,這樣說也就等於社會�只有壹只蜂後,自然所有的男人都成為了工蜂。”黎正說。

  “可是為什麽會變成我母親的樣子?”黎正有些不安地望了望依舊在照鏡子不理睬我們的李多。

  “去找到白楊,他應該還有事情沒告訴我們。”紀顏提議道。

  很快,我們找到了那家夥。其實他根本沒有走遠,我們四人走到壹處僻靜的休閑處坐了下來。 

  “看來妳們知道了我的灰姑娘計劃了。今天晚上十二點,戴上戒指的女孩們就會真正成為公主了,永遠不會變回來,那時候魘術部族的人也會重新回來。”白楊說。

  “到時候妳又有什麽好處?不過也是壹只工蜂而已。”我譏笑他。白楊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接著他脫去了自己的繃帶,我幾乎要閉上自己的眼睛,他的身上滿是燒傷和壹層層細小發亮的鱗片,他的頭被燒得不成樣子,鼻子也沒了,上嘴唇也燒掉了,難怪他的嘴巴看起來很怪異。

  “妳知道我為什麽要去收集制作人皮麽?這麽多年來我壹直渴望可以不用繃帶,和正常人壹樣,但是我發現無論我怎麽制作人皮面具和皮膚都沒用,那些死去的皮沒有靈魂,我可以變成任何壹個人,但是只要過幾天就腐爛發臭了。所以我知道,只有使用魘術的人可以讓死物變得有靈魂,那樣我制作的人皮才可以真正地變成我自己的皮膚。”他的語調有些悲涼。紀顏和黎正則默不作聲。

  “讓死物有靈魂?”紀顏忽然重復了壹句。白楊正說得激動,沒有註意,反問了壹句:“妳說什麽?”

  “妳說十二點是吧,那證明我們還有機會。”紀顏忽然自信地笑了笑。

  白楊忽然憤怒了。

  “我討厭妳那惡心的笑,和妳父親壹樣,仿佛什麽都知道了似的,根本沒有把別人放在眼�!妳絕對救不了那些女孩的!絕不可能!”白楊怒吼道。

  紀顏沒有理會他,轉身和我們離開了,只留下白楊壹個人站在那�。回頭望去,我看見他醜陋的樣子在陽光下越來越模糊。

  “妳是不是已經想到如何對付了?”黎正問道。

  “還不肯定,不過應該可以。”

  入夜後城市開始變得有些安靜,或許失去了異性,大多數男孩都有些無聊,平日熱鬧的街道居然也變得冷清了。離白楊所說的時間只有幾個小時了。

  而我們則壹直坐在李多旁邊觀察著她。

  白楊也在門外,他說他會壹直等到魘術部族的人出現,完成他的任務,得到獎勵。他還告訴我們,原本黎正的母親就是蜂後的人選,即使她已經死去,也會按照她的相貌重新誕生新的蜂後。時間壹分壹秒地過去,可是紀顏仿佛全然不擔心壹般,只是喝茶看書,我想問問黎正,不過他告訴我既然紀顏那麽有自然,也只能相信他了。

  “離十二點只有不到壹個小時了,我倒想看看妳有什麽辦法。”白楊望了望呆坐的我們三個,冷笑起來。

  紀顏看了看時間,站了起來,然後從口供�掏出數根銀針,我們都不解地望著他。

  他將針分別紮入了李多右手的五要手指,並且還在後頸處紮了壹根,很快。李多便昏睡過去了。

  “她沒事吧?”黎正扶著李多躺下,問道。

  “妳和妳的主子會用戒指在六根之中的眼根上施魘術,我自然可以將她們的六根全都封閉起來。所謂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失去了六根,死人無異,蜂後要如何從這些宿主的身體�破繭而出呢?”紀顏望著睡過去的李多,又看了看白楊。

  後者有些驚慌,但很快鎮靜下來。

  “妳不過是讓她錯過去罷了,再說其余的女孩又如何呢?壹個小時妳根本不夠時間去封閉其余人的六根。”

  “不用,只需要半小時讓李多暫時假死就可以了,過上壹會兒,她的身體會像冬眠的動物壹樣完全進入假死,但持續時間不長,我只能在這個時候下針才行。”

  紀顏拍拍我的肩膀。

  “原本就不用其他人,所謂的蜂後,目標只是李多而已,其余的女孩十二點壹到就會恢復到原本的相貌。開始的時候我也有些不解,為什麽上千年來承襲魘術部族的人要等到現在才反攻過來。其實妳得到的任務只是要讓身為蜂後女兒的李多讓她們帶走而已。做出這麽多事情,不過是要迷惑我和黎正罷了,那壹族人根本沒想過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來,妳不過是打算借著她們給予妳的力量帶走李多罷了!”紀顏的話讓我們都很吃驚。

  白楊忽然踉蹌了壹下,幾乎沒有站穩,他低著頭,全身都在顫抖著。

  “準確地說,我是打算帶走蜂後,所有有資格變成蜂後的人都會在十二點蘇醒過來,這些人中只有壹個會成為蜂後,其他的都會死去。本來這個儀式是在部族內部進行的,由於其中的壹位繼承者離開了部族,所以她們讓我帶著這個戒指交給李多,完成儀式,其余的戒指,不過是我們仿制品罷了。算了,看來我要以武力帶走她了。”白楊張開雙臂朝我們走過來。

  黎正連忙將釘子朝他發射過去,可是所有的釘子都刺不進去,他全身的鱗甲仿佛刀槍不入似的。

  “沒用的,即使是用那女孩的血制成的血劍,也無法刺入我的身體,我壹定要帶走她,回到部族�去,我不想再披著這身蛇皮了!”白楊壹邊說壹邊朝李多跑去。

  “沒用的,其實我早該告訴妳,妳二十年前就已經死去了,現在的妳只不過是被註入靈魂的屍體罷了,等妳完成了使命,就會化為壹堆腐肉而已。”紀顏說。

  白楊不也相信地望著紀顏,停下了動作,他搖晃著腦袋,大吼著說不可能。

  “很遺憾,妳的確只能在這個世界上待到十二點了,她們原本就打算蜂後壹誕生,妳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二十年來妳不過是追尋黎正壹家人下落的工具而已。”紀顏看了看手表。

  十二點了。

  李多依舊躺在床上,她的相貌開始慢慢恢復成以前的樣子,只是似乎略有些疲憊,在她的右手小指上浮現起那個可惡的戒指,我剛伸出手壹碰,戒指立即粉碎,消失不見了。

  白楊呆滯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接著慢慢癱軟在地上。紀顏說得沒錯,他的身體也和那戒指壹樣,壹下化為了粉末,壹陣風吹過,仿佛從未曾來過這個世上壹般。

  “都結束了麽?或許逃過這次蜂後的孵化,那個部族以後再也不會找我們麻煩了。”黎正坐在床頭望著李多。

  “嗯。既然她們已經有了蜂後,就不會再來了。”紀顏似乎顯得非常疲倦,他走到李多跟前,取下所有的銀針。

  “明天早上她醒過來就會忘記所有的壹切了,其他的女孩也是,她們什麽都不會記得,就當是做了壹場夢吧。”

  紀顏告訴我們,他的父親其實並沒有逃避,反倒是壹直在研究使用魘術部族的神秘之處,從他留下的手稿�,紀顏才得知這壹切。而且紀顏的父親壹直為自己不能阻止黎正父母的慘劇而深深自責,以至於最後郁郁而終,臨終的時候他交代紀顏,壹定要解開李多不祥的身世,讓她成為壹個正常的女孩。

  我忽然對這位從未見過的長輩充滿了敬佩,或許有其父必有其子吧,紀顏也會和他父親壹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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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09-10-4 01:26:22

後記

  我無意太高估外國友人對中國博大精深文化的理解水平,但據說在海外流傳最廣的中文小說似乎是《聊齋誌異》,當然,這個說法可能有失偏頗,我個人認為看金庸先生小說的應該比看《聊齋誌異》的人要多得多。不過作為壹部問世三百余年的小說,仍然擁有如此龐大的受眾群,仍然讓那些影視投資者樂此不疲地翻拍來翻拍去,自然是說明它有著非常獨特的魅力的。

  我個人也喜歡《聊齋誌異》,但畢竟古文知識貧乏,讀起來自然沒有《三國演義》《水滸傳》那般暢快淋漓,不免少許遺憾。鬼神之說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有著眾多的信徒,即便是那些高喊自然科學的人們,殊不知數百年前科學與巫術居然師承同祖,UF0和鬼怪都擁有海量的所謂的見證人和證據照片,但都不足以信服於世人,那為什麽要說外星人就是科學真實存在,而靈異就壹定是封建迷信呢?

  當然,我不想宣揚封建迷信,相反,有很多現代人看似愚昧落後的行為動作其實是我們民族寶貴的文化遺產。古怪的民風民俗,驚險恐怖的居住地理條件,讓很多人和事披上了神秘的面紗,人是好奇心強的動物,與其道聽途說,讓壹些原本真實的東西被弄得神神鬼鬼,還不如幹脆掀起她們的蓋頭,讓大家看個清清楚楚。

  於是我想到寫壹些故事,壹些中短篇的故事,它們可以發生在荒村郊外,也可以隱然於鬧市街頭,每個故事�多多少少蘊含著壹些淺顯的道理,或者夾雜著壹些幾乎被我們遺忘卻十分有趣的民族風俗習慣,或者是各行各業的規矩條例禁忌等等。當然,不能過於直白,那樣就變成了枯燥的知識紀錄片,所以我想到為他們披上壹層外衣,以壹些離奇而怪異的事件作引子,讓壹些虛虛實實的人和事充當指明的蠟燭,照亮我們未曾觸摸過的世界,他們神奇而美麗,雖然縹緲,卻往往真實地存在著。

  其實在故事的開始,我未曾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希望寫壹些怪異的短篇小說,如同天方夜譚壹樣每天講壹個故事,以網絡作為載體,吸引更多的朋友來講述他們自己所經歷的奇妙故事,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就是我的初衷。不過在接下去的寫作中,我開始明白文以載道的意義,所以開始拼命地搜集資料,這個過程很痛苦但也很快樂,痛苦在於有很多事情我都是未曾接觸過的,可是我至少要把它們描寫得不至於過於虛假,小說可以是虛構的,但�面人物的言行舉止起碼要符合他們的身份,這是創作的最基本要求。而最困難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如何將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習俗和現代人喜愛的懸疑故事相結合,兩邊猶如壹個天平的砝碼,說理太多顯得枯燥無味,敘事過重又讓人覺得空洞虛假,平衡每個故事,成為我最頭疼的問題。而快樂則是在查找資料的同時,我也學習到了很多知識,思路和眼界的開闊,將是我受益終生的財富。

  就這樣,每次快要放棄的時候,每日的苦思冥想多少還是有些結果,於是我發現靈感並非冒出來的,而是逼出來的,當我最終寫完這壹百零壹個故事時,我感到分外的放松,如同從肩頭卸下壹副沈重的擔子,忽然感覺那些曾經熟悉的,和我日日夜夜腦海�睡夢中相聚的人物即將離我而去,又略覺傷感。雖然是短篇小說集,我卻采用了固定人物主線串聯的方式,讓這些乍看似雜亂無章的故事有了壹根長長的線索,這其中雖然有好處使故事不至於脫節,但也有壞處制約了某些單個故事的發展,所以在以後的作品中我還需要更加靈活成熟地運用小說結構的方式方法。

  在眾多故事中,雖然不至於質量參差不齊,但多少也存在了我個人喜好的不同,“八尾貓”的溫暖,“返魂香”悠遠的歷史,“老屋”的絕望,“平安夜”殘酷的愛,“不穿鞋”中人與人之間脆弱的紐帶等等故事,都讓我經歷著壹次次迥然不同的生活體驗。我相信自己傾註了思想和道義的作品,是壹定可以讓讀者感受得到的,在字�行間所流溢出的東西,正是我想通過看似荒誕怪異的故事所要表達的真實的壹面。在大部分故事�,我都是采用的第三者敘述的角度來交代故事的脈絡走向,這或許會降低壹部分的懸念,讀者會知道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好歹主角是肯定沒事的,但這正是我要告訴大家的:無論出現什麽難以預料和殘酷的現實,它都會過去,也壹定會過去,眼睛永遠是用來看前面的。痛苦的經歷是財富,苦難的生活是資本,壹時安逸未必壹輩子安逸,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故事�的鬼怪其實就是生活�的陰暗的壹面,正如我壹直遵循的理念,陽光可能會壹時生�,但要相信終有壹日,它還是會照耀到妳身上的。

  最後我想說,很感謝這兩年來陪伴我壹起走過來的讀者和為拙作辛勤勞作的編輯朋友,甚至包括那些書中存在的虛擬人物,是妳們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動力。為了這份期望我會繼續努力,用自己的筆營造壹份更加美麗而充滿魅力的畫卷,展示在大家面前。

  (異聞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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