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zerosmall
王子 | 2009-9-27 15:48:30

前言:

當年眾兄長爭奪大位時,允秘出聲幫了雍正四哥一把,
因此,當兄長們一個個被整肅清算時,他卻半點事都無。
在外人面前,他扮演著儒雅斯文、地位尊貴的小王爺,
他不輕易顯露真實的性情,從小到大也沒幹過出格的事,
但一次馬車對撞的意外,卻讓他平順的人生拐了個大彎!
他被「綁架」到對方家中,且還因為醉得不省人事之故,
竟把人家的閨女當成雪白的艾窩窩,狠狠地品嚐了一番!
糟的是,一次的「誤食」,卻讓他從此對她念念不忘,
礙於已有指婚的對象,他打算立她為側福晉,對她負責,
不料她竟不領情,對他若即若離,惹得他佔有欲高漲啊!


楔子

  寂靜的清晨,射出微弱燭光的上書房窗牖中傳來孩童的背書聲。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以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小叔叔……」十三歲的弘歷發現身旁的八歲男孩允秘正在打瞌睡,急忙輕拍他的臉。「別睡了,要讓朱師傅看見你打瞌睡,你就糟了!」

  允秘驀地抬起他的小腦袋,勉強撐開眼,痛苦地皺著眉頭,跟著一起背誦面前的書——〈中庸〉。

  這裡是皇子讀書的上書房,弘時、弘歷和弘晝都是剛登基的雍正皇帝之子,進上書房讀書理所當然,但允秘並不是皇子,他雖然曾經也是皇子身份,但在兄長登基為帝之後,他如今的身恩便是皇叔了。

  允秘是先帝康熙最小的兒子,是當今雍正帝的么弟,也是弘時、弘歷和弘晝的皇叔,照理是不必跟這些侄兒們一同讀書的,但雍正對這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么弟非常疼寵,視如己出,堅持將他帶在身邊照顧,和自己的兒子一起進上書房。

  皇子當中,弘時的年紀最大,已經十九歲了,弘歷十三歲,弘晝只比弘歷晚出生一個時辰,他們都在六歲啟蒙讀書,〈中庸〉對他們來說早已經是背得滾瓜爛熟的書了,但為了年僅八歲、才進上書房讀書不久的允秘,他們還是陪著重讀了一遍。

  允秘生性活潑好動,要他整日念這些無趣又艱澀的文字,簡直是痛苦和煎熬,尤其每日天還未亮就得從被窩裡爬起來進上書房讀書,對年紀幼小的允秘實在是種折磨,因此讓他時不時地就對著書本打瞌睡。

  偏偏雍正對他極為關愛,每隔幾日就要聽他背一段書,要是他沒背好就會受到雍正一頓訓斥,導致他一聽見要背書就厭煩,一看到上書房就想逃。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他們的師傅朱軾一邊背著手,一邊踱著步,一邊淺吟低唱。

  允秘苦著臉,只覺得書上密密麻麻的鉛字在他眼前晃過來蕩過去,讓他困得不得了,跟著念了會兒,小腦袋又開始釣起魚來了。

  坐在最前面的弘時正在寫朱師傅出題的詩作,抬頭看見允秘又打起瞌睡,便揉了團紙朝他的腦袋扔過去。

  紙團恰好丟中允秘的眉心,允秘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一仰,小小的身子差點栽跌在地,幸好弘歷眼捷手快,連忙揪住他的衣服,雖然沒有真的栽跟頭,但兩條腿在半空中一陣亂晃,害得弘晝禁不住笑出聲來。

  「誰在笑?」

  朱師傅轉向弘晝,盯視著他。

  「沒、沒有……」弘晝飛快低下頭。

  弘歷忙把允秘扶正坐好,這會兒允秘眼皮上的瞌睡蟲已經嚇飛了,一雙眼睛瞪得頗大。

  朱師傅又轉過臉來仔細看了允秘一眼,正欲開口,弘歷立即搶先一步說道——

  「朱師傅,昨日朱師傅要學生寫的詠物詩,學生已經寫好了一篇「詠梨花」,請朱師傅過目。」

  弘歷怕朱師傅要點允秘背書,所以先替允秘擋了下來。

  弘歷此舉果然成功吸引了朱師傅的注意力。

  「好、好,四阿哥,請拿來看看!」朱師傅喜笑顏開。

  弘歷捧著詩作送上去,朱師傅看著詩作,低聲吟誦道:「喜白為姿懶著紅,傳根疑是水晶宮,十分靚艷曾何礙,饒有一般林下風。好詩、好詩!四阿哥有才思,寫得很好呀!」

  弘歷微微一笑。

  弘晝聽見弘歷受到朱師傅的誇讚,心虛地低下頭去,他雖然也寫了一首「詠寒梅」,卻不好意思拿出手。

  「五阿哥,你有沒有寫呢?」

  朱師傅沒放過弘晝,笑吟吟地問。

  弘晝緩緩站起身,支支吾吾地說道:「寫了一首「詠寒梅」,可是……沒有四哥寫的好。」

  「沒關係,念來聽聽看。」朱師傅鼓勵地看著弘晝。

  「百花皆未放……一樹獨先開……」他慢吞吞地念著。「獨先開……獨先開……」獨先開了半天,仍舊沒下文。

  「然後呢?」朱師傅耐心笑問。

  「用膳了!」允秘突然高聲歡呼,指著門外正提著食盒走來的四名御膳房太監笑喊。「太好了,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弘晝大大鬆了口氣,臉現喜色。「朱師傅,我也餓得頭發昏了,咱們先用膳好不好?」

  「好吧。」朱師傅無奈地笑笑。

  弘時一聽,如遇大赦,也丟了筆站起來,和弘晝、允秘一起圍到食盒前探頭尋找自己愛吃的食膳。

  「棗泥卷、果子粥!」

  允秘歡呼一聲,如風捲殘雲般大口吃了起來。

  「小叔叔,應該要先請師傅用膳呀!」弘歷對著允秘溫和地笑說。

  「請師傅用膳!」

  允秘聽話地喊,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已碗底朝天。

  弘歷搖頭笑了笑。「小叔叔,要你唸書你像條蟲,只有用膳和拉弓騎射時才是一條龍。」

  「那當然!」允秘忙不迭地點點頭。「唸書這種事讓你們三個去做就行了,我又當不了皇帝,用不著這麼認真。將來你們三個誰當了皇帝,就封我當個什麼威武大將軍行了,騎馬打仗我都喜歡,就是別叫我背什麼書、寫什麼詩,那才真叫累死人吶!」

  眾人聽了呵呵大笑。

  允秘的話聽起來雖是童言童語,但「誰當皇帝」這句話卻已在三個少年的心中慢慢發了芽……

  這日,弘時、弘歷和弘晝在書房考寫文論,只有允秘到上書房後苑學騎射。

  允秘在騎射上有極高的天賦,年方八歲就能立馬馳騁,彎弓射箭,而且可以連射五箭,百發百中。

  正當他在拉弓射箭時,瞥見兩個男子從後苑遊廊走了過去,他認出其中一個男子是允禔,便笑著招手大喊,開心地策馬騎近他們。

  「十四哥!」

  允禔回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弘曙給小叔叔請安。」站在允禔身旁的男子恭敬地打了個千。

  「誰?弘曙?」允秘狐疑地打量著那男子。

  他的兄長太多了,兄長所生的子女加起來少說也有上百人,除了幾個常見的,其餘他根本認不得。

  「他是七哥允佑的長子弘曙,以前隨我西征多年,這兩年才回京,你自然認不得他。」允禔漠然說道。

  「原來是七哥的兒子。」

  允秘點點頭,沒感受到允禔眼中的冷漠和厭惡。

  「你們要去哪裡?」

  「你希望我去哪裡?宗人府?」允禔冷笑道。

  允秘怔了怔。

  「我怎會希望你去宗人府?」

  他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宗人府是圈禁犯了罪的皇族宗室子弟之處。

  「你的皇四哥叫我去遵化守皇阿瑪的陵,過幾日就要離京了。」

  允禔冷哼,別過眼不看他。

  「守陵?」

  允秘的一雙大眼更顯得困惑不已。

  「是啊,守陵。我可沒你命好,你這輩子押對了寶,以後就什麼都不用愁了。」允禔譏諷地笑道。

  允秘似懂非懂地望著他,不明白他所說的「押對寶」是什麼意思?

  「允秘,我現在問你一句話,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說。」

  允禔忽然沈下臉,狠狠咬著牙問。

  「什麼?」

  「皇阿瑪駕崩那個時辰,你到底聽見皇阿瑪說把皇位傳給幾阿哥?」

  允禔壓低聲音,瞪著他的雙眸中閃著陰寒的光。

  「四阿哥呀!」

  允秘不知道他何以這樣問,想也沒想便答了。

  允禔重重抽口氣,兩眼寒光直閃,好半晌才悻悻然地一笑。

  「真有你的,允秘,難怪你皇四哥會這麼的疼愛你。」他冷冷笑歎。「不過就算是如此,十四哥還是要提醒你,能順著皇四哥就乖乖順著,他現在是疼你,可不表示他會永遠都這樣疼你。

  「你看看我吧,我是皇四哥同母兄弟,仍被派去遵化為父皇守陵,這一去可是永遠回不來的;而九哥呢,被派到西寧,簡單的說就是充軍去了;十哥才剛被他安了個罪名,關進牢裡。看看咱們兄弟幾個的處境,你就該知道皇四哥有多麼薄恩寡情了。」

  「看清楚,現在這個江山是你皇四哥的江山,誰要是不順他的心、不如他的意,就算是手足兄弟,他也一樣殘忍無情。」

  允禔這一番話,徹底嚇住了年幼的允秘。

  在允秘小小的心中,一直將四哥當成父親一般的崇敬,此刻卻在十四哥的口中聽見了令他難以想像的另一面,這一份疑懼悄悄地滲入了他的心裡,成了他心中的一塊陰影,一直到他長大成人了,還依然揮之不去……

第一章

  雍正十一年正月初九。

  宗人府接到雍正帝諭旨——

  「朕之幼弟允秘秉心忠厚,賦性和平,素為皇考所鍾愛,數年以來在宮中讀書,學識亦漸增長,朕心嘉悅,著封諴親王。」

  一個月後,「伯倫酒樓」的樓上雅座全被包了下來,裡頭有三個年輕男人在飲酒狂歡。

  「諴親王皇叔,恭喜你呀!讓侄兒我再敬你一杯!」

  弘晝已喝得面熱耳酣,手中的酒杯都快拿不穩了。

  「好,我也再恭喜你一次,和親王皇侄!來,我和你乾杯!」允秘探身過去碰他的酒杯,轉頭過來也碰了碰弘歷的。「還有寶親王皇侄,你也來乾杯!」

  弘歷笑了笑,舉杯喝乾。

  這三個從小一起讀書、一起長大的叔侄,又在二月初七這天同時正式受封為和碩親王,三人於是相約到這間「伯倫酒樓」好好慶祝一番。

  弘歷和弘晝從二十歲起就開始辦差了,兩人又是皇子身份,直接一步到位封為親王,朝堂上並無人有異議。

  但是,允秘才剛滿十八歲,又在雍正的呵護下還沒有辦過什麼差事,初次封爵就直接封為親王,是先帝康熙諸子中封親王爵位最快、最年輕的,也因此引來朝堂一陣驚訝嘩然。

  於是,人人都知道這個「小王爺」深受聖寵,然而這一份恩寵已超越了兄弟君臣,等同於父子之情了。

  「小叔叔,聽說皇阿瑪給你指婚了?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小叔叔再乾一杯!」

  弘晝喝得興致高昂,頻頻給允秘斟酒。

  允秘咬咬唇沒有接話,猛抬頭就乾杯了。

  「皇阿瑪給小叔叔指婚的對象是誰?我怎麼沒聽說?」

  弘歷見允秘神色不悅,好奇地問道。

  「是副都統保平的女兒!小叔叔,她可是皇阿瑪為了能配得上你而精挑細選過的,你是公認的美男子,據說保平的女兒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和你絕對是天、仙、配!」弘晝哈哈笑說。

  「我當然不擔心皇上的眼光,你們的嫡福晉哪一個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允秘皮笑肉不笑,眼中有一抹莫可奈何的反感。

  「小叔叔不喜歡這門親嗎?」弘歷敏銳地看出他的心思。

  「喜歡,這可是皇上精挑細選過的天仙配,我怎會不喜歡?」允秘仰天乾笑兩聲,舉起酒杯向弘晝要酒。「對了,弘晝,聽說你的福晉有孕了,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我再敬你一杯!」

  他飄開視線,躲掉弘歷探詢的目光。

  「別再喝了,小叔叔,你喝得醉醺醺地回宮,當心被皇阿瑪責罵。」弘歷伸手奪下他的酒杯。

  「難得這麼開心,四哥你就別掃興了!要不是為了喝個痛快,幹麼要出宮啊?」弘晝又把酒杯搶回來還給允秘。

  「就是啊!宮裡規矩多,煩都煩死了,哪能這樣喝酒?你們倒好,皇上給你們分封了府第,你們都不用再住在宮裡了,不用再像我一樣被管得死死的了,多好,多讓我羨慕,這更是值得恭喜的事,再來乾一杯!」

  允秘愈喊愈大聲,愈來愈露出本性來,把弘歷嚇出一身冷汗。

  「小叔叔,這裡是「伯倫酒樓」,說話當心點!」弘歷連忙出聲提醒。

  「我沒說錯什麼啊,住在宮裡本來就悶死了!」允秘生氣地皺起眉頭,咬牙切齒的樣子流露出幾分的孩子氣。「皇上每天要考我詩作,明日一早還要我交一篇文論,光想到這些我就快煩死了!」

  「小叔叔,皇阿瑪會這樣逼迫你也是為了你好呀!」弘歷勸道。

  「寫詩作論本就不是我的長項,皇上這樣日日逼迫我,總有一天非把我逼瘋不可!」

  允秘煩悶地大喊著,還要跟弘晝乾杯,但是幾杯酒下肚已經讓他醉眼迷濛了,他的酒杯半天沒碰上弘晝的酒杯,還把杯裡的酒大半都灑了出來。

  弘晝見狀哈哈大笑,想幫允秘斟滿酒,但他也已有些醉,酒壺的口始終對不准允秘的酒杯,兩個人就這樣把酒灑了一桌,然後相視大笑。

  「你們真的不能再喝了,什麼胡話都出口,再瘋下去連我都要有事了!」

  弘歷看著他們兩個喝得酒興大發,允秘又口無遮攔,急著忙搶下他們兩人手中的酒杯,阻止他們繼續喝下去。

  「四哥真是太婆媽了,喝酒就喝酒,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咱們出宮時不是大喊了不醉不歸的嗎?小叔叔不開心,就讓他發洩發洩嘛!」

  弘晝把酒壺抱在懷裡,不給弘歷搶走,好像那酒壺是什麼絕世珍寶。

  「弘晝!」弘歷狠瞪了他一眼。「咱們是說好不醉不歸,但你現在已經醉了,小叔叔也醉了!你沒聽見他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嗎?這可不是發洩發洩這麼簡單的事,再不把小叔叔送回宮去,萬一他不小心說錯了話,傳揚出去,出了事由你自己一個人去擔待!」

  弘晝怔了一怔,陡然間斂去笑容,昏醉的腦袋清醒了大半。

  對呀,他怎麼忘了,允秘其實性格倔強、任性又直接,生氣起來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不怕的,這幾年是因為他年紀愈大愈懂得收斂,性情也壓抑得沉穩很多,但是一旦惹得他暴怒或是喝醉酒之後,還是會開始口無遮攔。

  猶記得兩年前的一次宮宴上,允秘醉得迷糊,當著眾人面指著雍正正要重用的新科狀元說道「你怎麼長得這麼像青蛙?」,羞得那新科狀元滿臉通紅,而雍正則是氣得臉色發青。

  平日裡允秘乖乖的,守規矩、守本分,從不會幹出格的事,但有時私下裡仍免不了會發脾氣抱怨大罵,只是在自己宮裡怎麼罵都還只有貼身奴僕聽見,但此刻卻是在熱鬧的酒樓裡,往來人多,一旦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了。

  「小叔叔,你出宮也快兩個時辰了,是該回去了。」

  弘晝趕忙把酒壺都收了,就怕允秘失控起來無法收拾。

  「我不要回宮!好不容易能出宮一趟,我才不要這麼早回宮!弘歷、弘晝,你們今天哪個要收留我?我不回去了!」允秘忽然拍桌大聲咆哮起來。

  「你怎麼能不回去?皇阿瑪明日還要考你文論呢,我們收留你反倒是害了你呀!」

  弘晝兩手一攤,擺出個不知道怎麼辦的無奈相。

  「不要再講到文論了,皇上要我寫什麼「任賢圖治」,我的頭都要炸了!我又不考科舉功名,皇帝也輪不到我當,叫我寫這種東西幹什麼!」

  允秘愈說愈煩躁,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酒菜全彈了起來又跌了回去。

  弘歷歎口氣,轉眸看了弘晝一眼。

  「這種半醉、半清醒的狀況最糟糕了。」

  「所以?」弘晝皺眉揣測著他的心思。

  「所以……」弘歷湊到他耳邊低語。「咱們得讓小叔叔醉死才行,省得他繼續亂說話。」

  弘晝聳聳肩,點頭表示同意。

  「小叔叔,你想喝個痛快是嗎?那好吧,我就陪你喝個一醉方休!」

  弘晝輕拍允秘的肩,一邊替他倒酒。

  「好,你們說的,一醉方休!」允秘大口乾了杯中酒。

  弘歷和弘晝頻頻斟酒灌允秘,他們就是要讓允秘醉到不省人事,他才會乖乖地回宮安靜睡覺,等第二日醒來便什麼也記不得了。

  允秘本來就已經七分醉了,再被弘歷和弘晝連手狠灌幾杯烈酒後,很快地就醉得神智不清,伏倒案上了。

  大功告成!

  「你把小叔叔背上馬車吧,我先下樓會帳,過會兒你再下來。」

  弘歷看著爛醉昏迷的允秘,長長地吐了口氣,轉身走出去。

  弘晝聽命行事,扶著允秘起身,然後將他背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步出雅座,緩緩拾級而下。

  允秘的侍從已經將馬車停妥在酒樓門前,弘晝小心地將允秘送進馬車裡,讓他躺臥在椅墊上。

  「理永,你盡快把小王爺平安送回宮去,要悄悄的,不許驚動任何人,更不許讓皇上知道了。」弘歷低聲吩咐允秘的心腹侍從理永。

  「喳!」

  理永應聲,熟練地一揚鞭,馬車立即疾馳而去。

  弘歷和弘晝並肩站著,瞧著馬車飛快馳離。

  「四哥,小叔叔醉成這樣,明日皇阿瑪要他寫的「任賢圖治」文論,他可怎麼寫得出來?」弘晝的目光慢慢地轉向弘歷。

  「所以?」弘歷瞟了他一眼。

  「你就幫他寫吧,反正這種文論對你來說輕而易舉,你隨手也能寫個兩、三篇嘛!」弘晝竊聲笑道。

  弘歷沒好氣地哼了聲。

  此時,允秘的馬車朝著皇宮西華門的方向疾速而馳,就在正要經過一個大路口時,駕馬車的理永忽然聽見一陣蹄聲達達疾響,從前方的路口傳來,他正要控制馬匹放慢速度時,不料一輛馬車突然從路口急轉彎衝了出來,他來不及扳下銅剎手,就這樣和那輛馬車直直地撞上了!

  兩輛馬車對撞,理永和允秘的這輛馬車是被撞的一方,衝擊力太大,整輛馬車翻跌了出去,馬匹倒在地上狼狽地嘶聲啼叫,車廂也整個側倒在大街上。

  理永整個人摔出去時腦袋直接著地,血流如注,而另一邊的車伕卻因為拚命抓緊韁繩而沒有摔下地,所以幸運的毫髮無傷。

  「小王爺!」

  理永雖然已經頭破血流,卻仍然擔心車廂內的允秘,掙扎地爬到車廂旁察看他的傷勢。

  同時間,撞上他們的馬車內快步走下一個中年男子,臉上有受驚的神色,他飛快地朝允秘和理永走過去。

  「怎麼會這樣?」中年男子關切地看著理永。「你傷得好重,得快去療傷才行……」

  「小王爺……您沒事吧?小王爺……」

  理永不顧自己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著鮮血,拚命焦急地呼喊著允秘,費力地試著把他拖出車廂。

  那個中年男子本來是要過來關心理永的傷勢,但一聽見理永喊「小王爺」,他如遭雷殛,整個人懵住了,臉色驚惶地張望著人事不醒的允秘。

  理永見允秘仍昏睡著,無法清楚知道他是否受了傷,不過幸好有車廂護住允秘,所以在他檢查之下,除了允秘的額角有兩處明顯的擦傷以外,身體部分似乎並沒有受傷的跡象,但理永自己卻受傷過重,根本無力拖抱起允秘。

  眼見圍觀看熱鬧的人群愈來愈多,理永生怕允秘的身份暴露,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還愣在那兒幹什麼?」理永回過頭怒視著中年男子,他氣弱聲虛,一臉快要暈厥的樣子。「快去西華門傳話……派人來接……」他猶豫地頓住,沒有把「小王爺」說出口。「總之,你快想辦法去西華門傳話……或者……或者找公差衙役前來接人……」

  那中年男子像沒聽見理永的話似的,渾身顫抖地蹲下身,怔怔地盯著允秘看,臉色逐漸慘白。

  他是內大臣烏雅氏。海芳,每日入宮上朝,在宮宴上曾經見過幾次允秘,所以一眼就認出來倒臥在地上的年輕人就是皇上上個月剛封的諴親王,也是朝野上下所暱稱的「小王爺」。

  「你沒聽懂我的話嗎?」理永見海芳仍在發呆,心急地站起身,倏然伸手抓住海芳。「你快去——」

  理永還來不及把話說完整,忽然就感到眼前一黑,抓住海芳的手慢慢鬆開,整個人軟軟地歪倒在地。

  「哎,你、你……」

  海芳慌忙扶著理永,見他兩眼發白,又是滿頭滿臉的血,驚慌得不知所措。

  「快看看他是不是死啦?」圍觀的路人喊道。

  一聽見可能有人死了,圍觀群眾立刻爭先恐後地擠來觀看。

  「他們兩個要是死了,那可得把你押到衙門去了!」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海芳登時嚇得臉色發白。要是撞死了平凡百姓,或許打官司、賠銀兩還能了事,但撞死的若是允秘這個「小王爺」,皇上豈會饒了他的性命?

  「難道……真是天要亡我?莫非……我的死期真不遠了?」他懊喪得幾乎要哭出來。

  「大人,您先別慌,讓小的瞧瞧!」車伕連忙探摸理永和允秘的鼻息,然後放心地鬆了口氣。「沒事!大人,他們都沒死呢,只是昏過去了!」

  「是嗎?」海芳兩眼出神地看著車伕。

  「是啊!大人,這個應該是受傷過重暈過去的,那個是一身的酒氣,大概是醉昏了,這兩個人都沒死!」

  車伕刻意高聲說話,讓圍觀的群眾都聽見他的聲音。

  海芳愣了好一陣子,這才回過神來。

  「那就好了,咱們趕緊……趕緊把他們送到西華門去……」

  海芳和車伕彎腰抬人,把允秘和理永抬到自己的馬車上。

  「駕!」

  車伕揮鞭,馬車奔馳了出去,衝散圍觀的路人。

  海芳坐在馬車內小心護持著允秘,呆瞅著他昏醉的臉龐。

  他印象之中的允秘,是個斯文俊雅又充滿貴氣的年輕人,先帝爺老來得子,對他很是疼愛,而在先帝駕崩之後,雍正對他這個幼弟也特別關愛,當雍正一個個整肅清算自己的皇兄弟時,對允秘的屢屢加恩就更加引人側目了。

  誰都知道允秘深受聖寵,前些日子雍正透露出想為允秘指婚的消息後,幾位大臣私下裡較勁的可厲害了……

  想到這裡,海芳的腦子裡忽然「嗡」地一響。

  有救了!他有救了!

  「回府去!快、快回府去!」海芳激動地拍著車廂的壁板大喊。

  「什麼?大人說什麼?」車伕勒馬停住。

  海芳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大聲喊著——

  「快回府!」

  海芳府花廳,海夫人和獨生女藕香正在將折枝杏花插入瓶中,忽然聽見前院一陣騷亂聲。

  「先去把饒大夫請來,當心點,別弄出人命了,快!」

  海夫人和藕香驚訝地對視一眼,連忙走出花廳瞧個究竟。

  「田總管,你讓人把這個傷重的男人先抬到客房安置,順便叫兩個丫頭過去好生照看著。」海芳正在院中忙碌地指揮下人。

  「是,老爺。」

  田總管立刻轉身,吩咐下去。

  「老爺,怎麼回事?是誰受傷了呀?」

  海夫人驚疑地走過去,赫然看見一臉血跡斑斑的男人,嚇得倒抽一口氣。

  「夫人,方才在街上與人馬車對撞了,這人是車伕,我怕他有生命危險,所以就抬回來救治。」海芳臉色不自在地解釋著。

  「看樣子是傷得不輕呀!」海夫人蹙眉看著下人將理永抬往後面廂房。

  「馬車對撞?很嚴重嗎?」藕香擔憂地在海芳身前身後察看。「阿瑪沒事吧?您有沒有受傷?」

  「不用擔心,我沒事,我們的馬車沒翻,是對方的馬車翻了。」

  海芳心不在焉地低著頭,像在想什麼心事。

  「原來對方的馬車翻了,難怪會傷得那麼重。」海夫人輕歎道。

  藕香思索了會兒,開口道:「阿瑪,我記得喬大夫治外傷比較在行,咱們是不是該請喬大夫來看看?」

  「哎呀,我怎麼忘記了!」海芳恍然大悟,隨即回頭對著田總管嚷嚷:「田總管,你派人去把喬大夫也請來,一同會診!快快!」

  「是,老爺!」田總管慌忙答應著。

  此時,從另一側廂房走出幾名僕役來。

  「老爺,小的們已經把那個男人安置好了,老爺還有別的吩咐沒有?」

  「行了行了,你們都下去吧!」海芳煩躁地揮揮手。

  「是。」僕役們魚貫走出後院。

  「阿瑪還安置了另一個男人?」藕香張著大眼迷惑地問道。

  海芳猶豫了半晌,突然握住藕香的肩膀,神情愧疚得像要乞求她的原諒。

  「藕香,有件事你先聽阿瑪說。」

  藕香怔了怔,訝然看著父親異常蒼白的臉。

  「什麼事呀?」她輕聲問。

  「阿瑪……前幾日給皇上的奏折出事了。」

  海芳神色僵硬,渾身微顫。

  「啊!」海夫人和藕香同時驚呼出聲。

  「老爺,你別嚇我呀!出什麼事了?」海夫人嚇得腿軟。

  誰不知道雍正性格猜疑、喜怒無常,對付犯錯或是觸怒他的大臣,他必會用各種理由下令將他們貶、殺、拘、禁,絕不留情!

  藕香雖甚少過問父親朝堂之事,但也從父親口中偶聞過當今皇上懲處官員的殘酷手段,所以也感到心悸惶恐。

  「都是阿瑪誤信了饞言,沒清楚查明真相就上了奏折。」

  海芳聲音發顫,握住藕香的雙手冰涼哆嗦著。

  「前幾日,有人向我密報山東巡撫挪用賑濟流民的五萬銀兩,替自己的親戚捐買官職,希望我向皇上參劾此人。由於買官的人名和銀兩數目都列有一份詳細的名單,我不疑有他,便向皇上密陳此事,皇上隨後派欽差到山東暗中調查,結果卻發現賑濟流民的銀兩僅短少五百兩而已,皇上因此震怒,在我的奏折朱批中痛罵了一頓,說我誣蔑陷害良臣,可謂良心喪盡、無恥之小人也,朱批最後一句寫的是「仔細你的頭!」阿瑪已惹得龍顏大怒,性命恐怕朝不保夕了……」

  說到這裡,海芳不禁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還沒等丈夫說完,海夫人就已嚇得魂飛魄散了。她無神地呆站著,冷汗直淌下她慘白的面頰。

  「阿瑪,這該怎麼辦?」藕香腦中昏亂,憂懼不已。「是誰向阿瑪密報的?阿瑪可以向皇上解釋呀!」

  「藕香,你不明白……」海芳絕望地搖頭。「皇上是不可能理會跟阿瑪密報的究竟是什麼人,皇上怒惱的原因在於阿瑪沒有查明真相。身為內大臣,做事情卻如此輕忽草率,所以皇上才會龍顏大怒,你明白嗎?」

  藕香愈聽愈害怕,什麼「斬首示眾」、「凌遲處死」、「滿門抄斬」這類恐怖的字眼,全都佔據了她的腦海。

  「怎麼辦?阿瑪,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您呀?」她急得快哭出來了。

  藕香的話喚回了海芳的神智,就快要滅頂的他,即使眼前出現的只是一塊小小的浮木,他也要緊抓不放。

  「有,也許有救……」他嚥下一口唾沫,求助地看著藕香。「藕香,眼下能救阿瑪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我?」藕香愕然眨了眨眼。

  聽見「有救」兩個字,海夫人立即回過神來,茫然地看著丈夫。

  「阿瑪,您沒說錯吧?」藕香一頭霧水。「倘若我可以救阿瑪,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願意去,可為什麼會是我呢?」她想不通自己有什麼本事。

  「藕香,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今日馬車相撞事故,或許是給阿瑪的一線生機呀!」海芳的嘴角擠出一絲苦笑來。

  藕香愈聽愈難明白,這兩樁都是禍事,怎麼會扯在一起談,還說是一線生機呢?她怎麼也想不透。

  「老爺……你……你撞上的究竟是什麼人?」

  海夫人不愧是海芳的枕邊人,她明白丈夫說的話,也聽出了些許端倪。

  「夫人,能蒙皇上聖寵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到達寵愛程度的人,更是一隻手五個手指頭便數完了。我今天撞上的人,便是這五根手指頭的其中之一。」

  海芳舉起右手,用左手手指去輕捏右手的食指。

  「當真?!」海夫人好生驚訝。「老爺,這人是誰?」

  「小王爺允秘。」海芳低聲說道。

  海夫人深深吸進一口氣,雙眼張得好大。

  「阿瑪,您把小王爺撞得頭破血流,皇上只會更加怪罪於您的呀!怎麼可能會是「一線生機」呢?」

  藕香很疑惑,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

  「不不不,頭破血流的那個只是小王爺的侍從,小王爺並無大礙!」海芳連忙解釋。

  「那小王爺人呢?老爺把小王爺安置在哪裡?」海夫人心急地問道。

  「在……」海芳猶豫地看了藕香一眼,似乎難以啟齒。「我……把小王爺安置在藕香的房裡了。」

  「在我的房裡?!」藕香震驚極了。

  「藕香,阿瑪能不能逃出生天,就全靠你了!」

  海芳驀地握緊她的雙肩,幾乎已是哀求的語氣。

  「什麼?我、我聽不懂……」

  藕香只覺腦袋裡轟轟響,不敢相信如今自己的床上正躺著一個陌生男人。

  「你阿瑪的意思是,讓你成為小王爺的人。」

  果然是結髮多年的夫妻,海芳只提個頭,海夫人就明白丈夫的心思了。

  「要我成為小王爺的人?」藕香徹底驚傻住了,對父親的想法和做法簡直難以置信。「這實在太離譜了,怎麼能這樣!」

  「藕香,你聽阿瑪說,小王爺如今可是極至尊至貴的人物,而且他儒雅斯文、相貌俊俏,讓你委身於他並不吃虧……」

  「阿瑪,不是委屈不委屈的問題,是您已經把我許配給裕玢了,我有婚約在身,怎麼還能委身給小王爺?」

  藕香瞪大眼,激烈地反對。

  「藕香,阿瑪當初替你訂下婚事時,你不是也極力反對,不想嫁給裕玢嗎?那這個小王爺你可以考慮看看……」海夫人輕拉愛女的手。

  「我是不想嫁給裕玢,但要我……也實在太荒唐了呀!」

  藕香雙手捧住自己圓潤的臉蛋,心中亂成一團。

  「藕香,你別生阿瑪的氣,阿瑪實在是無計可施了才會出此下策……」

  海芳惶急不安,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

  「不對呀,阿瑪,您把小王爺放在我的房裡,但他怎麼會輕易任您擺佈?」

  藕香忽然感覺奇怪,愈想愈不對勁,驀地圓瞠雙眼。

  「阿瑪,您不會把小王爺綁在我的房裡吧?」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立即轉身,急急地往自己的房間奔去。

  「沒有沒有!藕香,阿瑪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綁他呀!」海芳和海夫人在她身後追嚷著。

  「那他怎麼可能乖乖地任您擺佈?」

  她走得疾快,急於探看究竟,深怕父親又釀出什麼禍事來。

  「因為他本來就是醉的,不知道在哪兒喝得爛醉如泥,根本不省人事。」海芳望著藕香的背影喊道。

  藕香倏地停步,回頭古怪地看了海芳一眼。

  「因為小王爺喝得酩酊大醉,所以阿瑪才要我……趁他不省人事的時候……和他……那樣嗎?」

  她未經人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男女間的那件事,幾句話說得萬分艱困。

  「阿瑪確實是這樣想的。」海芳歎口氣,心虛得不敢看愛女的眼睛。「如果小王爺能因此看上你,對咱們父女倆來說都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

  藕香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

  對她而言,是好機會嗎?

  嫁給裕玢,或是委身小王爺,對她來說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差別,畢竟這兩個人都是陌生的男人,她全都沒見過,也無法分出好壞。

  但,如果委身小王爺可以有機會救得了阿瑪,那她的委身意義便不同了,小王爺的份量自然也重要得多了。

  「我……試試看吧。」

  她撇過臉去,慢慢地走到房門前。

  這明明是自己的房間,但此時跨進房門的這一步竟顯然如此沉重和無奈。

  看見自己的繡床上果真躺著一個男人,她的心莫名的一跳。

  輕咬著唇,她慢慢走向床頭,直到看清楚了床上男人的臉龐。

  他,就是小王爺。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氣息,呆愣得挪不開視線。

  長得……好俊美。

  醉意醺得他雙頰泛紅,他的臉孔五官就像是一塊被細細雕琢過的上好玉石,他的俊美,簡直讓身為女人的藕香都禁不住自慚形穢。

  「這孩子長得可真漂亮……」海夫人見了也不禁讚歎。

  委身給這樣一個俊美的男子,對藕香來說也許會好受一點,也會情願一點,但是……她為什麼會有種佔了便宜的感覺?

  「藕香,在小王爺完全清醒以前,你就試著讓他……」

  面對愛女,海芳尷尬得說不出口。

  「藕香,只好委屈你了。」海夫人緊緊一握她的手,柔聲勸慰。「小王爺是皇室的人,你要是真成了他的人,他是不可能不負責到底的。你若能跟著他,最起碼也會有個側福晉的地位,決計不會委屈了你的。」

  藕香在心裡苦笑。

  就怕覺得委屈的人,不是她啊……

第二章
   
  好荒唐,憑她這樣的中等姿色。要如何色誘一個長得比她還美的男人?

  藕香在允秘額角的擦傷處輕輕上藥,看著他精緻的臉龐,忍不住歎了口氣。

  先帝康熙爺的龍種果真不同於凡人,像小王爺這樣貴氣逼人的男子,她此生還不曾遇見過。

  和以往所見過的男子相比起來。允秘宛若一塊美玉,而那些男子就只是泥塵。

  夜深了,眾人皆睡,阿瑪的聲音彷彿還在她耳邊迴盪著——

  若能有小王爺這樣的一層關係保護,至少阿瑪不會落個太淒慘的下場。

  說句老實話,小王爺對咱們父女倆來說,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阿瑪或許可以有機會脫身,而你也有機會攀上皇親。

  你可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明爭暗鬥,就為了能讓女兒嫁給他為妻,而如今,他就在你的房裡呀!

  阿瑪的話固然沒有錯,額娘也期待她能成功引誘小王爺,但她卻打從心底不想這麼做。

  因為她不希望自己獻身之後,在這個小王爺的瞼上看到懊悔嫌棄的表情。

  她的姿色平平,雖然有雙自己很滿意的大眼睛和長睫毛,但最多也只能說是清秀而已。

  更何況,她比一般女子要豐腴一點,倘若小王爺根本看不上她,卻又要被她佔便宜,說不定本來不會討厭她卻因為這個緣故反而對她更增添厭惡感,那不但她自取其辱,對阿瑪的處境也不見得會有幫助。

  其實,她都已經想好了,「獻身」這招不一定行得通。

  她對自己的「色相」沒有自信,索性等明日小王爺醒來之後,她直接跪地懇求他救阿瑪,只要能得到他在皇上面前的幾句美言,也許就能讓阿瑪先過掉這一關。

  相信只要她認真地、誠懇地祈求他,他應不至於不通情理、不近人情才是。

  模樣如此文雅細緻的男人,他的心應該也是柔軟善良的。她如此堅信。

  「好熱……」允秘微微睜眸,視線有些朦朧。「司寧,我渴了,倒水來……」

  藕香就坐在床沿,聽見他的囈語,急忙起身倒水,然後送到他唇邊,小心翼翼地餵他喝下。

  允秘醉得太厲害了,神志依舊十分恍惚,藕香放回茶杯的身影在他眼中迷離模糊,把她看成了貼身侍候他的宮女。

  「司寧……我睡多久了?為何沒有替我寬衣?」他拉扯著領口的襟扣,醉眼凝視著她。

  「小王爺,你喝太多了,已經昏睡好幾個時辰了。」

  藕香柔聲地說道,一邊輕輕扶起他,替他脫下身上的外袍。

  允秘忽然抓住她的手,有些迷惑地看著她,「你不是司寧……」

  「我不是。」

  藕香笑歎,微側過身讓他躺下。

  允秘不肯鬆開她的手,渾沌的眼眸怔望著她,神情就像個迷惘的孩子。

  「額娘……是你嗎……」

  他捧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間嗅聞。

  藕香微訝,猶豫著該不該抽回手。

  「是額娘的味道……真的是額娘……」

  他忽然張開雙臂,抱住她的腰。

  藕香吃了一驚,僵硬得不敢動彈。

  半晌。見他沒有動靜,她俏悄俯望他,才發現他又睡著了。

  她身上有他額娘的味道?

  藕香困惑地抬起手聞一聞,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呀!只有方才吃糕點時殘留在指尖的甜味而已。

  允秘枕著她的大腿酣睡,藕香沒有推開他,任由他躺著。

  很奇怪,為什麼聽見他喊額娘的聲音,會讓她感到如此的心疼呢?

  她打量著他細緻的眉眼,仔細地瞧,他的面容還帶著些許孩子氣,環在她腰上的雙臂緊得好似抱著失而復得的寶物般,讓她的心底緩緩淌過一道暖流。

  至尊至貴、備受聖寵的小王爺,如今正在她的懷中睡得像個孩子般安穩。

  她並不認識他,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她對他卻沒有陌生感,就好像上輩子已經認識了他。

  天上的明月漸漸柔淡了,大地將要甦醒過來……

  藕香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懷裡微微的蠕動喚醒了她,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又聽見了允秘夢中的喃喃囈語。

  「……我要抗命……我不要娶保平的女兒……什麼天仙……呸……」

  聽到「呸」這個字,藕香只覺得他皺眉的樣子可愛得緊,忍不住輕笑出聲。

  「為什麼不要娶?」她好玩地俯首輕問。

  「不想再乖乖聽話……不想再聽四哥的話……」

  允秘翻個身,離開她的懷抱,修長的雙手捧住自己的頭,濃眉緊蹙,似要轉醒過來。

  四哥?藕香微驚。他口中的四哥莫非是皇上?

  「別再管我了!」

  允秘突然一聲大嚷,拳頭在床上捶了一記。

  藕香嚇得心口怦怦亂跳,低眸細瞧,方知他仍在夢中,只是囈語。

  「我不寫……我討厭……我只想做我愛做的事……也不行嗎……」允秘還不斷低喃著。

  藕香深深地凝視他,情不自禁地歎息。他在昏醉中、睡夢裡所說的話,聽起來都是那麼委屈和不快樂。

  「你是小王爺呀,想做什麼有誰可以攔你?何必壓抑自己?」她柔聲低語。

  「不……我怕四哥……額娘……您知道的……不聽四哥的話……他會生氣……他生氣了……就會像他對弘時那樣……」

  藕香微微一震。皇三子弘時忽然暴亡,此事阿瑪還曾私下議論過,她隱約感覺到自己聽見了不該知道的事。

  「小王爺,別說了,你好好睡一覺好嗎?」

  她輕輕拍撫他的胸口,深怕他說出更多皇室秘聞來。

  「額娘,您也怕的不是嗎?」允秘恍惚地握住她的手。「您要我順著四哥……要我忍……我這輩子才能平順無憂……」他呢喃,把臉埋在她的手心裡。「無憂?是無憂嗎?額娘……我是痛苦……」

  從這樣一個年輕氣盛的男人口中聽見「痛苦」兩個字,竟讓藕香的心像被擰了一把般的揪痛不已。

  她輕柔地撫著他的頭髮,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憐惜。

  「不用怕,你的四哥待你很好呀!」她低哺,溫柔安撫。

  「四哥……原對三哥也好……但他禁錮了三哥……任三哥死在獄中……弘時本來好好的……卻暴卒了……」

  藕香聽得毛骨悚然,她下意識掩住允秘的口,阻止他往下說。

  像這樣的皇室秘聞,是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的,她不能聽,也不敢聽。

  突然間,允秘抓住她的手指,細細地咬,還將她的手指含入口中舔吮。

  藕香猝不及防,從指尖傳來溫軟濕潤的感覺,羞得她滿臉通紅。她倏然抽回手,指尖陣陣的麻癢感,讓她的心口鼓噪發熱起來。

  允秘驀地睜開雙眸,坐趄身直視著她。

  他醒了!藕香深抽口氣,和允秘呆愣地對望了一會兒,腦中慌亂地想著,萬一他開口問起她的身份,她該如何解釋比較好呢?

  「我餓了。」他恍惚地盯著她。

  「呃?」

  藕香愕住,他竟不問問她是什麼人?

  「我餓死了!」

  他的聲音多了幾分惱怒,好像他肚子餓是她的責任一樣。

  藕香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但她當機立斷,馬上起身去給他拿吃的。

  桌上還有幾盤點心,她揀了幾塊放進盤子裡,轉身回到床前。

  「天還沒亮,廚房還沒生火,沒辦法給你弄熱的吃,你先將就一下,吃幾塊點心吧。」她捧著盤子送到允秘面前。

  他迷濛的黑瞳盯住那盤子點心,嘴角浮現一抹滿意的笑。

  「有艾窩窩,我最愛吃的艾窩窩……」

  他往前伸出手,想取盤中的點心,卻抓不準距離,好幾次都拿不到。

  此刻,藕香很確定他並沒有清醒。

  她拈起一塊艾窩窩遞給他,他接過手,一口塞進嘴裡。

  「我給你倒茶……」

  她轉身想去幫他倒杯熱茶來,不料允秘卻在這時候朝點心盤伸出手,不小心碰翻了她手中的盤子,糕點全都倒在了床上。

  「糟了,床都弄髒了!」藕香心急地俯身揀拾床上的糕點。

  允秘格格低笑,彎下身趴伏在床上,從凌亂的糕點裡揀起艾窩窩送入嘴中。

  「別!這些髒了,別吃,我給你拿新的……」

  她急忙把糕點撥進盤裡,驀地,她呆住,發現他正凝眸覷著她,那眼神、唇瓣極為甜魅誘人,她心悸,呼息微微急促起來。

  允秘修長的大手忽然伸向她的臉,輕柔地撫觸她的臉頰。

  藕香傻傻地看著他,只見他逐漸逼近她,溫熱的氣息搔癢著她的肌膚,她的喉嚨緊縮,慌得沒了主意。

  他的薄唇慢慢印在她的頰上,接著張開嘴細細誇嚼咬她的臉龐。

  藕香驀地抽氣,腦中一片空白。

  他在咬她嗎?

  怎麼還愈咬愈用力?!

  他在幹什麼?

  允秘微微挪動她的臉頰,火熱的唇一路栘到她微張的唇上,然後緊緊覆蓋住,牙關毫不留情地啃咬她的唇瓣。

  痛痛痛——

  允秘的嚼咬吸吮痛得她頻頻抽氣,她無法置信,他是真的在咬她、在吃她!

  他口齒間還殘留著艾窩窩香甜的味道,綿密地糾纏著她的唇舌,不斷地咬痛她,彷彿她是多麼美味的一道甜品!

  不知過了多久,啃咬的力道輕了,轉為深切的吮吻,他的舌鑽進她的唇內,與她嬌嫩的舌尖櫃互廝磨。

  「好軟……好甜……」允秘滿意地低喘,眸光變得濃烈炙熱。「為什麼我覺得更餓了……」

  他迷惑地捧著她的臉蛋,將臉埋進她的頸項間,伸舌輕舔她的肌膚,牙關的力道沒有控制好,又在她肌膚上留下深深淺淺的齒印。

  藕香覺得腦中一陣陣昏眩,不知從何時起,她已被允秘壓在身下,兩人的身軀黏密交貼,她感覺到允秘灼人的體熱和濃重的喘息,他舔吻她的方式,像要吞掉她一樣。

  再這樣繼續下去。她真的要變成允秘的人了。這原是她打算放棄的計劃。他如此神智不清,懷裡抱著誰都搞不清楚,她應該推開他,以免他事後懊悔才是,但是,她的手一放上他的肩膀後,竟使不出半分力氣好推開他,不由自主地就軟軟掛在他的頸項。

  允秘的唇一路往下探索,他剝解著她的衣扣,一層層解開她身上的衣物,鼻尖扭著,嗅著她肌膚的溫軟馨香,滑到她雪白豐腴的胸前時,他忽然停住,仔細盯著挺翹的兩朵粉色紅梅。

  「艾窩窩……為什麼變成女人了?」他困惑不解地摩搓著柔嫩的蓓蕾。

  藕香咬唇輕喘,敏感的顫慄竄過她的身軀。

  允秘的手更加不安分地往下探索,飛快褪去她身上的衣物,好奇地輕輕拂弄她幽密隱密的地方。

  「是夢吧……」允秘恍惚怔望豐潤雪白的女體。「我還沒做過比這次還真實的春夢……」

  對一個清晨的、年輕的男子來說,眼前的美景是極其強烈的刺激,一股強烈的熱流貫向他的小腹,令他的慾望全然賁起、怒張。

  藕香既緊張、又害怕,眼眸緊緊閉著,羞臊得不敢直視他。

  未經人事的她什麼也不懂,只能任憑他在自己身上又摸又吻,情慾朦朧地等待著事情的發生和結束。

  而對允秘來說,也是初試雲雨,他急切地想釋放身體的燥熱和兇猛的慾望,憑著原始的慾念,他分開她的腿,將勃發的亢奮朝她腿間擠壓,然而幾下試探和摩挲的刺激,竟讓初嘗雲雨的允秘控制不住,迸發而出。

  藕香模模糊糊地等待著,卻忽然感覺到允秘的身體一陣激烈的顫慄,半晌,便癱軟在她身上急促喘息著。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感覺到小腹上一陣濕黏,但他動也不動地壓在她身上,沉重得令她動彈不得。

  她靜靜地等他挪開身子,不敢去驚動他。

  等了好久,允秘都沒有動靜,急促的呼息也慢慢平息,聽著他平穩的呼息聲,她才知道他睡著了。

  她已經失身了嗎?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不太明白。

  額娘告訴她,頭一回會非常疼,要她咬牙忍著,但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疼,反而有種沒有被填滿的空虛。

  折騰了一夜,她在胡思亂想中昏昏入睡。

  窗外鳥聲啾啾,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俏俏地穿過窗欞,灑在緊緊交疊的兩副身

  允秘翻身而起,無法置信地看著床上幾乎全裸的陌生女子,更讓他震驚的是,那女子的小腹上一片狼藉,他認得出來那是屬於他的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

  已經習慣的沉重感突然消失,肌膚一接觸到冷空氣,藕香立刻便驚醒過來。

  一看見允秘驚愕的表情,她慌亂得拉扯衣服遮掩自己。

  「你是誰?」宿醉讓允秘頭痛欲裂,他捧著頭,怒聲質問。

  「這裡是內大臣海芳的府第,我是海芳的女兒,我叫藕香。」

  她飛快地跳下床,一邊穿上繡鞋,一邊忙亂地整理衣衫。

  「我怎麼會在這裡?」

  允秘捧著混亂的腦袋,試圖尋找一絲記憶。

  「昨日你的馬車與我阿瑪的馬車相撞,你醉得不省人事,你的侍從又受傷太重,所以我阿瑪就把你帶回府來了。」

  藕香昨夜就已練習好了該如何回覆他的疑問,所以她答得又快又清楚。

  「理永受傷了?」允秘大吃一驚。「他現在人呢?」

  「我阿瑪請大大給他診治過了,他在另一邊的廂房裡,目前已無大礙。」藕香垂下眼瞼,不敢直視他。

  昨夜的允秘像個大孩子般惹人憐愛。但神智清醒的允秘很凶、很陌生,讓她感到有些畏怯。

  允秘不敢相信,從「伯倫酒樓」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他竟然全無記憶!

  馬車相撞?

  理永重傷?

  而他竟抱著這個陌生女子過了一夜,甚至還……

  他突然覺得很委屈,好歹這是他和女人的「第一次」,但他居然跟一個他不可能喜歡的類型,還完全沒有記憶,更可怕的是,他極可能沒有完成全部的過程就提早結束了!這對一個男人的「第一次」來說,根本是奇恥大辱!

  「我怎麼會跟你?」他氣得咆哮,完全是惱羞成怒後的直接反應。

  藕香心一沉。果然,他的反應如她所料,他真的不喜歡她。

  「你別生氣……」她試圖安撫。

  「我怎麼可能不生氣?我現在應該要從自己的床上醒來才對,怎麼會在這裡?」

  允秘氣惱不已,加上宿醉的頭痛,讓他的腦袋快要炸開來似的。

  「人生總是會有意外發生的……」她還在安撫。

  「這算什麼意外?」他更加像只發狂的獅子。「告訴你,你休想要我負責,我絕不會要你這個胖女人!」

  藕香倒抽一口氣,像突然被一把刀插入心口。

  何必要把話說得那麼毒?她的體態確實是豐腴了點,但還不至於要用一胖女人一來稱呼她吧?

  「你放心,我本來就沒要你負責。」還好她早有自知之明,所以雖然感覺受傷,但還承受得住。

  允秘微愕地看著她,深深吸口氣。「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小王爺允秘。」她低聲答。

  「你果然知道,所以才會爬上我的床!」他指著她吼。「你老實說,昨晚根本就是你存心勾引我的!」他一口咬定她的意圖。

  雖然阿瑪和額娘確實如此計劃安排,但並非她本意,而且昨晚主動的又不是她,明明是允秘自己拚命抓著她啃咬的,咬得她的嘴唇此刻還紅腫刺痛,現在居然死不認帳,還把錯推到她的頭上?!

  「你又不喜歡胖女人,我怎麼有本事勾引得了你?」她也有些動氣了。

  允秘驚訝地瞪著她,忽然一陣靜默。

  他發現她的話也許沒錯,她的嘴唇明顯紅腫不堪,又因為她的皮膚異常白皙,所以她臉頰上的咬痕看起來就特別明顯,不用多說也知道那是他的傑作。

  「不錯啊,還挺伶牙俐齒的嘛!」他用冷笑掩飾尷尬。

  「就算你是皇帝,我都不會要你負責,這樣行了嗎?」她淡淡吁了口氣。

  「都已經在床上抱過、滾過了,我能不負責嗎?你當我是什麼人!」他霍然跳下床,衝著她咆哮。

  藕香被他的氣勢嚇退了兩步。「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啊!」

  她發現他的脾氣似乎非常不好,又急躁、又易怒,動不動就大吼大叫。

  「堂堂誠親王侵犯了人家閨女還不負責,傳出去壞的是我的名聲,可不是你!」

  他激動地俯身,對著她的額頭怒罵。

  「那我不說出去總行了吧?」

  她蹙眉,無奈地說道。

  允秘怔住,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

  「有問題,有鬼!」他若有所思地瞪著她。「一個家世清白的千金小姐被佔了便宜還能別無所求?我不相信!」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很清楚自己仍是完璧之身,所以不敢要我負責對嗎?」

  「我還算是完璧之身嗎?」藕香迷惘地看著他質疑的眸光。

  「當然是啊!」允秘攫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床榻拉過去,指著凌亂的被褥說道:「落紅在哪裡?你找出來證明給我看!」

  藕香怔怔地搖頭。額娘跟她說過,破身會很疼,很疼之後就會落紅,落紅便是流血,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她一點都不疼,那自然是不會有落紅了。

  「所以,我應該只是親過你,看過你的身子而已,你仍然是完璧之身,對吧?」

  他說的雖然是事實,但在正常情況下,一個男人看光了人家姑娘的身子,不負責任根本也說不過去。

  藕香恍然明白,點了點頭。

  如果保住了她的處子之身能使他開心一點,那就讓他開心一點吧,只要他別再發怒就行了,阿瑪的事情她還得求他幫忙呢!

  「你……真不在意?」

  允秘挑眉瞪著她,不懂她怎麼會把姑娘家的名節看得如此雲淡風輕?

  藕香搖搖頭。

  真的不在乎?允秘難以置信。

  雖然她仍是完璧之身,兩人之間雖然不算真正「做」過了,但此時她的小腹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液,就算沒有真正交合,實際上也僅僅差最後一步而已。

  「小王爺。」她忽然喊道。

  「什麼事?」允秘微愕。

  「我有一事相求。」她大膽地說。

  「果然!」允秘指著她冷笑。「還敢說不在意,明明就有所圖!」

  藕香歎口氣。「小王爺,昨晚的事我可以不向任何人提起,我也可以不要你負責任,我只是有件事想求你。求你幫我阿瑪一個忙。」

  「海芳?他怎麼了嗎?」他隨口問。

  「阿瑪一時疏忽犯了錯,惹得皇上大怒,皇上在阿瑪的奏折朱批了一句「仔細你的頭」。小王爺,我想求你在皇上面前幫我阿瑪說幾句好話,不然,我阿瑪的性命便難保了。」藕香認真地請求他。

  「皇上如此朱批,可以想見皇上真的震怒了,你阿瑪犯的錯不算小。就憑昨晚的意外,你覺得我應該為你冒這種風險嗎?」允秘一臉事不關己的淺笑。

  「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藕香懇求。

  「我可不想引火燒身。」他冷漠地別開臉。

  「小王爺,我求求你……」

  藕香跪了下來,身子俯伏於地。磕著頭。

  允秘煩躁地轉過身不看她,想著幾件事情的關聯,他愈想愈覺得有異。

  海芳激怒四哥、馬車對撞、海芳沒有送他回宮卻帶到這裡、藕香的差點失身,到此刻藕香的跪地磕求,都讓他漸漸拼湊出了前因後果。

  他咬牙轉過頭,指著藕香怒道:「你們好大膽,竟敢設計我!」

  藕香眨了眨眼,不安地凝望著他。

  「告訴你,我允秘最痛恨受騙上當,更不會接受要脅!」允秘勃然大怒,指著她大罵。「你阿瑪的事我非但不會幫,擅自將我押到這裡,我還要告你阿瑪綁架!等我回宮,我立刻奏請皇上一併懲辦!」

  藕香嚇得魂飛魄散,雪白的臉蛋像凝上了一層冰霜。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9-27 15:50:39

第三章

  海芳府正廳。

  允秘坐在上首,一派雍容閒適的神態。

  「海大人請坐。」

  允秘展手,淺笑。

  「海芳不敢,在小王爺面前,哪裡有臣下的位置。」

  海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眼中卻充滿著疑懼。

  方纔,他和夫人在藕香的房外踱步徘徊時。未料房門一開,走出來的人竟是允秘,而隨後跟出的藕香臉色蒼白凝重,只見她嘴唇紅腫,臉頰上還有大小不一的紅斑點,他和夫人沒有機會探問藕香究竟有沒有得手,心中惴惴不安。

  「海大人是朝中大臣,不必和我客氣,何況海大人昨日救過我一命,我理當有所回報才是。」

  允秘微微一笑。這樣的笑容出現在他俊美的臉上,十足迷惑人心,但看在藕香眼裡,卻是寒意陣陣。

  「是臣下的馬車撞上了小王爺的馬車,臣下傷了小王爺在先,本該向小王爺請罪,又怎敢要求小王爺回報。」海芳答得戰戰兢兢。

  「海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丫,人生總是會有意外發生的,是吧?」允秘微勾嘴角,冷睨藕香一眼。

  藕香只覺背脊一陣涼意,剛才和允秘單獨在房裡時,他就像只想要把她大卸八塊的發狂猛獅,而現在,他完全變了樣,變成了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在他俊美迷人的笑容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伸出狼爪把她的阿瑪吃到肚子裡去。

  藕香憐憫地看著父親卑躬屈膝的模樣,心中覺得很難受。

  可憐的阿瑪,他還不知道允秘已經看穿了他拙劣的計劃,氣得暴跳如雷,非但不肯幫他在皇上面前美言,甚至還要加上一條綁架罪來懲辦阿瑪。

  阿瑪此時還不知道,他已經往死路上走得更近了。

  藕香死死地拽著衣角,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一點恐懼感。

  她極力保持最後一絲理智,思考著該如何求允秘,他才肯放阿瑪一條生路?

  「小王爺昨晚折騰了一夜,應該……很餓了吧?我已經讓廚房備妥了一席酒菜,請小王爺賞臉。」海芳小心陪笑。

  「不用了。」允秘伸手輕揉著兩側太陽穴。「昨日我已經爛醉到就算被人砍掉腦袋都沒有知覺的地步,現在可不敢再喝酒了。」

  「小王爺說笑了,有誰敢砍小王爺的腦袋呀!」海芳急忙說道。

  「是啊,是沒有人敢砍我的腦袋,不過卻有人敢惡整我呢……」允秘淡淡一瞟藕香。

  藕香警戒地嚥了嚥口水,而海芳這回總算聽出允秘話中有話了,他嚇得渾身顫慄,和夫人互視一眼,臉色慢慢白了。

  「小王爺……臣下怎敢惡整小王爺……」他語音哆嗦,慌張地轉頭看藕香。

  「我特意命愛女藕香服侍小王爺,難道是藕香服侍不周?」

  他不知道昨夜在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根本無從應對起。

  「海大人,令嬡服侍得相當周到,周到到讓我受寵若驚。」允秘托著腮,冷笑。「但是很可惜了,你的美人計對我並不管用。」

  「小王爺……臣下並無此非分之想……」海芳蒼白的臉已慢慢滲出冷汗。

  「狗急了都會跳牆,海大人。你要我替你在皇上面前求情,於是設計女兒失身於我,好讓我不得不幫你說話,是嗎?」允秘揉著額角低低哼笑。「海大人,你似乎把自己女兒的份量看得太重了一些吧?你好歹當到了內大臣,行事作風競如此愚蠢荒唐,難怪你會把皇上氣得想殺你的頭!」

  海芳腿一軟,撲通一聲跌跪在地上。

  「老爺!」海夫人驚呼。

  「阿瑪!」朝香急忙蹲下身土攙扶他。

  允秘轉過臉不去看他們的可憐相。他莫名其妙丟掉的「童貞」,還有遺留在藕香身上的尷尬羞辱,這筆帳他還沒有算夠,所以,他繼續落井下石,順便再來個雪上加霜。

  「昨日你撞上了我的馬車之後,本該立即送我回宮去,卻擅自將我帶到你府裡來,你光想著自己的項上人頭就要不保,怎麼沒想到我一夜沒回宮去會有些什麼後果?真是蠢得要命!」允秘犀冷嗤笑。

  海芳驚恐地望著允秘,委頓地軟癱在地,臉色蒼白得嚇人,似乎再受一點驚嚇就會昏暈過去。

  藕香見允秘伸長著利爪玩弄自己的父親,外表長得天真無邪,性格竟如此惡劣殘忍,禁不住怒從中來。

  「小王爺,你行行好吧,別再嚇我阿瑪了!」她站起身,再不肯忍受他的威嚇,「我阿瑪做事也許欠缺考慮,但那也只是一時的糊塗罷了,他不是心機深沉的人,也不是會設計陷害別人的人,皇上和小王爺若是不肯饒了我阿瑪,最多我們全家陪著阿瑪一起死,也沒什麼可怕的!」

  允秘微訝地看著藕香,不知為什麼,眼前的女子既平凡又豐腴,但嵌在她白皙面龐上的那雙眼睛偏偏明亮得不容忽視,她烏黑的眼瞳如清水般澄淨,勇敢且坦蕩地直視著他。

  「很勇敢嘛!如果這麼不怕死,那昨晚何必爬上我的床?」他輕蔑地道。

  「那也應該怪你!」藕白豁出去似地看著允秘。「你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爺,你認為我不配失身於你,這些我都清楚得很,所以我根本沒有意思獻身於你,但是你卻一直不肯放過我。

  「昨晚的一切全都是你主動的,是你一直抱著我又啃又親,還把我壓在床上一件件脫我的衣服,我連碰都沒有碰你一下!你醒來的時候衣衫比我完整是吧?所以不要誣賴我!」

  每芳和海夫人聽得瞠目結舌。

  「怎麼可能!」允秘驀地跳起來,一把火直燒上腦門,「就憑你的姿色,我會抱著你又啃又親?昨夜我醉得不省人事,全憑你一張嘴說,誰曉得事實真相是如何?」

  藕香蹙起眉,愈來愈生氣了。「你可不要逼我……」

  「你想怎樣?」他瞪著她。

  「好,你昨晚跟我說了不少知心話,我現在可以覆誦給你聽。」藕香一臉嚴肅。若不是把她惹惱了,她也不想這麼對他。

  「我跟你說了什麼?」他有些錯愕。

  「非常多呢。」她聳聳肩,緩緩栘步到他身前,然後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說弘時暴卒——」

  「住口!」

  允秘震驚,疾言厲色地喝阻她說出口。

  藕香神色鎮定地瞅了他一眼,隨即轉過身,將阿瑪和額娘從地上扶起身來。

  允秘好半晌才從震驚的情緒中回過神,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對藕香說出弘時的事!

  到底他還說了些什麼?

  他想問清楚,卻又不敢追問。

  這些宮闈隱秘是不許拿出來談論的,尤其對皇帝弒子這種骨肉殺戮的悲劇,更該噤若寒蟬,沒想到他居然對藕香說了!

  如果藕香夠聰明,絕對能以此要脅他。

  藕香見他臉色鐵青,一臉驚愕和不甘心的表情,忽然想起了昨夜裡,他埋在她懷中像個孩子般低訴著他的痛苦的情景,一顆心不由得軟了。

  「小王爺,不管你信不信得過我,總之,我不會跟任何人透露你所說的一字一句,這些話我會藏在心裡。到死都不會說出去。」

  她窺見他內心的惶急,忙向他保證。

  允秘不可思議地瞪著她,這和他預測的不同,他以為她定會開口威脅他,要是他不肯為海芳求情,海芳便可以上密折參他,萬萬沒料到,她居然會對他做出「到死都不會說出去」的保證。

  就不確定,他到底該不該相信她的話?

  海芳和夫人雖然沒聽懂允秘和藕香之間的對話,但也約略猜得出來,允秘似乎有什麼把柄被藕香抓住了。

  夫妻倆心中一喜,總算藕香的犧牲不是白費的了。

  「鬧了那麼久,你一定餓了吧?」

  藕香凝視著允秘,抿唇微笑。

  允秘呆住。就這樣?她怎麼沒要求他做出為海芳求情的承諾?

  「我想,就讓廚房弄些清淡點的膳食來給你吃,你說好嗎?」她眨眨眼,溫柔地淺笑。

  允秘忽然有種懊惱頹喪的挫折感。藕香顯然自信滿滿,相信他一定會為海芳求情,所以才會連跟他要承諾都不必!

  為什麼弄到最後,他吃的虧最大呢?

  「那我趕緊去吩咐廚房做些清淡的膳食來!」

  海夫人不敢怠慢,忙走出大廳張羅去。

  「對了,阿瑪,我剛剛忘了跟額娘說了,最好讓廚房多弄些艾窩窩來,小王爺愛吃。」藕香晶亮的眼瞳飽含笑意。

  「好,我立刻去吩咐!小王爺您先坐坐,一會兒就給小王爺送過來!」

  海芳面帶微笑地走出去,罩在他頭頂的烏雲彷彿就要散開了。

  允秘深吸口氣,轉眸狠瞪著藕香。

  連他愛吃艾窩窩她都知道了!

  他不敢相信,昨夜他究竟跟她說了多少事?

  現在的他是又氣、又惱、又煩躁,像有一肚子火找不到地方發洩。

  「你最好別逼我殺人滅口!」海芳一走出去,允秘立刻咆哮出聲。

  「你會嗎?」藕香倒抽一口氣。

  「逼急了就會!」他生平第一回有那種掐死人以絕後患的衝動。

  「我到死都不說,還準備把你對我說的秘密帶進棺材裡,這都不行嗎?」她瞅著他淡淡笑問。

  「誰知道你會不會在夜裡說夢話?」他吼道。

  「我一個人睡,就算夜裡說夢話也沒人聽見呀!」她又笑。

  「難道你以後不用嫁人嗎?你將來會有丈夫睡在你身旁吧?」他已經氣得頭昏眼花了。

  藕香為難地蹙了蹙眉。

  「那你娶我吧,你娶了我,就不用害怕了。」

  她咬住下唇,低低地笑。

  「你少得寸進尺了!」允秘握拳咆哮。「王上已經給我指婚,我的婚配對象是天仙般的大美人,豈是你能比的!」他說得煞有介事,但其實他根本見都沒見過未來的妻子。

  藕香被他的話深深刺傷了,昨晚他在睡夢中可不是這樣說的,他說他一點都不想娶保平的女兒。

  「噢∼∼是保平的女兒對嗎?我知道,天仙配嘛……」

  她原想取笑他,還加重了「配」這個字,但不知怎麼的,提起他的婚配對象,她竟有一絲惆悵。

  「我到底跟你說了多少事?」

  允秘只覺頭皮發麻,一陣陣毛骨悚然。

  為什麼才過了一夜,他的底細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了?

  「別擔心,其實你說得不多,是真的。」她微笑道。

  「對我來說已經夠多了!」他惡狠狠地瞪她。

  「小王爺,你的人生不會只有這麼一點事,肯定還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她很認真地安慰他。

  「你還敢跟我抬槓?!」他怒叱,已經氣到胸口隱隱作痛了。

  「我不敢。」藕香搖頭,格格地笑。

  阿瑪形容允秘儒雅斯文,可她發現他的性情和儒雅斯文幾個字差了不只十萬八千里。

  允秘實在不懂藕香這個女人,不管他怎麼大發雷霆,她總是傻傻地笑著。說她少根筋也不像,反倒很聰明似地打著太極應付他,雖然長得不算艷麗,卻給他一種軟軟柔柔的感覺,讓他想討厭她也討厭不起來。

  「別說我不負責任……」他尷尬地咳了咳。「等我大婚之後,選個日子再把你接過府去。」

  「呃?」她困惑不解。「為什麼接我過去?」

  「當我的側福晉呀!」他揚眉瞪她。

  藕香驚愕,怔怔地呆了半晌。

  「不用了。」她垂眸低語。

  「不用?」他大怒,黑眸冒火。

  「不想。」她沒有半點考慮。

  「為什麼?」他驚詫。

  「為什麼不用?你不想當我的側福晉嗎?」

  「你又不喜歡我,何必勉強自己?」她苦笑了笑。「反正我也早就訂親了,既然我還是完璧之身,就還算對得起我未來的夫君,你也不必為我負什麼責了。」

  他不是將有一個天仙配的嫡福晉嗎?她過去了。能算什麼呢?

  允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她拒絕!

  奇恥大辱再添一樁,他簡直快要氣炸了!

  「隨便你!」他氣得狂吼。

  「小王爺,你別生氣呀!」她抿唇笑望著他。「這件事能這樣解決不是很輕鬆簡單嗎?總之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絕對會守口如瓶,至於我阿瑪的事,懇求小王爺多多費心了。」

  「你們這家子的人太過分了,簡直佔盡我便宜!」

  他氣結,怒火沖天。

  挨了這兩句罵,藕香忽然覺得很難受,但他愈是生氣,她就愈覺得內疚,是不是自己真的傷害了他?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海芳領著奴僕跨進廳來,奴僕們訓練有素地將食盒內的精緻菜餚和各式糕點擺放上桌。

  「小王爺久等了,請用膳。」海芳恭敬地笑道。

  「不吃了!」

  允秘完全沒有胃口,他已經被藕香給氣飽了。

  海芳怔愕住。疑惑地看了看藕香。

  藕香默默地替他挾了幾道她覺得可口好吃的菜,送到他的面前。

  「這些菜雖無法和宮裡的御膳相比,但是有臣下府裡的特殊風味。請小王爺賞光吃一點吧。」海芳溫言勸道。

  允秘驀地拍桌起身,把藕香替他挾了菜的盤子掃落在地。

  「備馬車,送我回宮!」

  「小王爺先吃點東西再走吧!」海芳急著挽留。

  允秘冷瞟他一眼。「海大人,我在你府裡的事,你給皇上報過信了嗎?」

  「還沒有。對了,聽說皇上已經下令,派出數百名差役正在四處搜尋小王爺……」

  「那你還不趕快送我回宮!等差役找上門來,你有理都說不清!」允秘寒著臉往外走。

  「是,臣下即刻備妥馬車!」海芳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理永就先留在你的府裡,你給我好好照顧他!」他一路冷冷地吩咐。

  「是、是!」

  等到允秘和海芳走遠,藕香呆望著地上的菜餚和碎片,無聲地輕歎。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心口揪得好難受。

  拒絕當他的側福晉時,她不是覺得無所謂的嗎?怎麼此時心裡又會感到難受呢?

  有過肌膚之親便不一樣了嗎?

  他昏醉時像個受盡委屈、惹人憐愛的孩於,生氣時明明兇惡得像頭猛獅,動不動就咆哮怒罵,可她怎麼還是覺得他很可愛?她可真是糊塗了……

  算了,還是別想了,人家可有「天仙配」呢!

  允秘一路快步疾行,穿過月洞門,直奔澹寧居雍正寢宮。

  「臣弟給皇上請安!」

  踏進寢宮前,允秘先深深吸口氣,然後在雍正面前撩袍跪下。

  正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的雍正,一聽見允秘的聲音,旋即回過頭來,消瘦的臉上原本凝著緊張憂慮的神色,一看見他之後便倏然鬆懈了下來。

  「允秘。你跑到哪裡去了?」他望著允秘的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關懷和擔憂。

  「你的頭怎麼了?怎麼傷的?」

  他俯身看著他額角上的擦傷,急切地問道。

  「昨日回宮的途中,臣弟的馬車和海芳的馬車相撞,所以頭撞傷了。」

  方纔在回宮的路上,允秘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詞,如果蒙得過去,或許可以先扭轉一些皇上對海芳的惡感,以後若再要替海芳求情,也容易得多。

  「怎麼會跟海芳的馬車相撞?」

  提到海芳,雍正不免多疑起來。

  「一場意外。理永因為急著送我回宮,所以馬車駕得太快了,一不小心撞上了海芳的馬車,後果才會如此嚴重。」

  允秘讓理永去背這個黑鍋,淡化掉海芳的責任,避免雍正追究到他的頭上。

  「你頭都撞傷了,那理永呢?他也受傷了吧?你們一夜沒回宮。都到哪裡去了?」雍正奇怪地問道。

  「理永傷得比較重,馬車翻覆當時,臣弟也昏迷了過去,海芳便將臣弟和理永帶回府去醫治。臣弟一直到今早才轉醒,醒來後就急忙趕回宮來了。」允秘避重就輕,刻意不提自己爛醉如泥的事,免得找罵挨。

  「今早你沒來請安,朕就覺得有異了,盤問宮女,她們回說你和弘歷、弘晝在一起,朕把弘歷和弘晝叫來問話,他們卻又說你已經回宮了。朕派人在宮裡宮外到處找你,差點沒把朕給急死!」雍正重重歎了口氣。

  允秘心中微微一熱,他對這個四哥的感情實在是又愛又怕、又敬又畏,但他絕對相信四哥對他的關愛是真心而不是假意。

  「是臣弟的錯,讓皇上操心了。」

  「不是朕猜疑心重,允秘,朕剛封你為和碩親王,暗地裡有多少人不服,朕都心知肚明。你想想,弘升、弘曙被我削籍奪爵,兄弟們個個與我結怨頗深,他們恨我不要緊,但我不願你還有弘歷和弘晝受到我的連累。」雍正感慨地說道。

  允秘深深地望著他。平時四哥對他十分嚴厲,但此時卻少見的溫和動情,可以想見四哥對自己的「失蹤」有多麼心焦了。

  「皇上放寬心,我和弘歷、弘晝都還算聰明機智,不會有事的。」他笑說。

  「人心險惡,光有聰明機智也不夠,運氣還是很重要。」雍正忽然低下頭,暗暗思忖著。「允秘,我問你,海芳怎麼不把你直接送回宮裡,卻要帶往他的府裡去?」

  「臣弟昏迷時,他並沒有認出我來。」允秘直視著雍正說道。

  他知道雍正很敏銳,很容易看穿謊言,所以在他面前說謊是極大的冒險。

  允秘暗暗在心裡低咒,到底自己為何要替海芳撒這些謊?!

  「海芳他認不得你?」雍正心下疑惑。「你們在宮裡也應該見過幾回吧?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你來?」

  「當時臣弟在昏迷之中,所以海芳一直不敢確認我的身份,雖然在宮裡有過幾次照面,但都是遠遠點頭打個招呼而已,當我昏迷時,海芳一時記不起我的長相也是情有可原。」

  他把這個謊言編得極為漂亮,看不出漏洞。

  「記不得你的長相?」雍正哼笑。「他老眼昏花得如此嚴重嗎?」

  「是有這個可能,皇上乾脆賞他一副眼鏡算了。」

  允秘笑著說,試探雍正對海芳的態度。

  「朕的眼鏡也得看人賞!」雍正冷笑道。「允秘,你在海芳的府裡,他可曾對你說過什麼?」

  「沒有,我與海大人平日沒有交集,也沒什麼事可說的。」他輕描淡寫地撇清。「不過海大人在我昏迷時倒是十分盡心照料,我一醒來,他也立刻備好馬車送我回宮,還算周到。」他不著痕跡地說起海芳的好話。

  「這話說得多餘。也不想想如今你是什麼身份,他焉敢待你不周到?」雍正不以為然地笑說。

  允秘碰了釘子回來,決定不再多提海芳的事,以免惹得皇上疑心。

  「對了,朕替你選好了大婚的吉日,這陣子就不看你的功課了,讓你專心準備你的婚事去。」雍正笑著輕拍他的肩。

  「是。」允秘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不看功課,對他來說是大好消息,但大婚之日在即卻是另一個讓他煩躁的壞消息,所以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的人生,從七歲開始就必須走著雍正四哥替他鋪好的路,他不能走偏,不能走到另一條風光明媚的路上去,他討厭這種無法自主的痛苦。

  然而。不管他多麼的討厭、反感,他都不能反抗,因為替他安排人生的是皇上,也是十分疼愛他的四哥。

  他不能說不,只能接受。

第四章

  允秘一早起來,就騎著雍正賜給他的名馬「墨蹄玉兔」,在箭亭練騎射。

  奔馳了兩個時辰後,他渾身大汗淋漓,牽著「墨蹄玉兔」來到廊下休息。

  他不顧自己身上的汗水,反倒先替他的愛馬擦汗。

  這匹渾身雪白、四蹄純黑的「墨蹄玉兔」,是蒙古藩部進貢入京的,雍正知道允秘酷愛騎射,便將這匹罕見的好馬賜給他。

  允秘愛極了這匹馬,幾乎天天都會騎著它享受盡情奔馳的快意,尤其在他心情煩悶時,就會跨上馬背狂奔怒馳。

  唯有在如雷如風的馳騁中,才能看見他狂放不羈的真性情。

  「小王爺,請更衣。」

  允秘的貼身宮女司寧捧著袍服,準備替他換下汗濕的衣袍。

  他一邊展著雙臂任司寧替他更衣,一邊把玩著短銑火槍。

  司寧半蹲身替他繫著烏雲豹長褂上的排扣,無意間看見箭靶上十數枝箭都射中紅心,卻獨有一枝射偏了。她覺得十分訝異。

  允秘自幼便精騎善射。她幾乎沒見他失誤過,但今日卻有一枝箭射偏了。

  「小王爺,您身子不舒服嗎?」她奇怪地問。

  會不會是前幾日馬車相撞之後把腦袋撞傷了?

  允秘呆了呆,低眸看著司寧。

  「沒有啊,為何這樣問?」

  「沒什麼!」

  司寧連忙搖頭,怕惹允秘不高興,索性不說破了。

  「有什麼話就說,幹嘛吞吞吐吐?」允秘瞪她一眼。

  「今日宮裡有晚宴,司寧怕小王爺身子不適,不能赴宴,所以才多問的。」她隨便編了個理由。

  「小王爺請低頭。」

  她捧起薰貂東珠朝冠,等著替他戴上。

  允秘把朝冠從她手中拿過來自己戴了。

  「小王爺,寶親王來了!」司寧朝他身後指去。

  允秘轉過身,看見弘歷大步流星地走向他。

  「小叔叔,這麼快就生龍活虎啦?還穿戴得這樣整齊!」弘歷瞇眼笑道。

  「喔,對了,岳將軍回京,皇阿瑪要設宴為他接風洗塵,小叔叔今晚也要作陪吧?」

  「是啊!」允秘低著頭給短銑火槍裝火藥、上鐵彈。「那天拜你和弘晝所賜,你們把我灌得爛醉,要是真受傷了大概也沒有知覺吧!」

  「看起來還好呀!手腳沒斷,就只有頭磕傷了而已,不幸中的大幸。瞧你,還能騎馬射箭呢!」弘歷笑瞥一眼箭靶,忽然愣住,詫異地說:「不妙,有一箭失了準頭,看來你還是得多休養幾日才行。」

  允秘驀地抬起頭,訝愕地望向箭靶,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怎會有此失誤?

  司寧吐了吐舌尖,抱起換下的衣袍悄悄退開。

  「不過……」弘歷伸頭去看他額角的擦傷。古怪地搖搖頭說:「你就這麼點傷,也還不至於害你失手吧?」

  「怎麼可能?」連允秘自己也不相信。

  自從那日四哥要他專心準備大婚之事後,他就整天心不在焉,還時不時的恍神,現在連他最擅長的騎射都失手,讓他不禁異常惱火煩躁起來。

  「小叔叔,你有些怪怪的,是不是在煩惱大婚的事7」弘歷深知他的脾氣和個性,所以一猜就中。

  「沒錯,真是煩死我了!」

  允秘本想練射火槍,但現在全部沒了興致。

  「小叔叔,成親並沒有你想得那麼糟。」弘歷拍著他的肩笑道。「成親以後,身邊日日有個美妻陪伴,兩人可以在夜裡點燭談心,冬天還有人替你暖床。有什麼不好的?你怕什麼?」

  「我沒說娶妻不好。」他雙手環胸,深深歎口氣。「不過,你不覺得這是碰運氣的事嗎?這個女人能不能陪你秉燭談心?你會不會喜歡她的陪伴?這些都只有在洞房花燭夜才會知道答案,最怕的是萬一真的很不幸,娶到了我最討厭的女人。所以在謎底揭開以前,我心裡難免緊張不安,只求我的運氣不要太差就好了。」

  弘歷呵呵笑道:「幸好我的運氣不錯!」

  「別跟我炫耀了。」允秘沒好氣地撇撇嘴。

  弘歷笑得更加得意。

  「對了,小叔叔,我想起一件事問你。」他忽然正色起來,正經八百地看著允秘。「聽說和你馬車相撞的人是海大人?」

  「是啊,怎麼了?」允秘敏戚地看他一眼。

  「我覺得有點奇怪,皇阿瑪突然命我到山東巡撫衙門查件案子,好像就是跟海大人有關。」

  「是嗎?那是什麼案子?」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聽說是挪用官銀捐買官職的事。」弘歷低頭略一沉思。「小叔叔,海大人把你帶到他府裡去,私下裡有沒有跟你提起過這件事?」

  允秘裝傻,搖了搖頭。「怎麼了嗎?」

  「明明結案了,可皇阿瑪突然又把此案翻出來,要我暗中再查一遍,難道不是海大人求你幫的忙?」

  允秘嚇一跳。冷靜地說道:「這件事情海大人確實沒有對我提起過。」

  他絕口不提自己有把柄落在藕香手裡的事,更不想介入朝廷政務。

  想在喜怒無常的皇四哥眼皮底下過安穩的日子,除了乖乖聽命他的安排,還有就是要遠離朝政,倘若干涉太多,就會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禍事。

  「這就奇怪了。」弘歷低頭沉吟。「皇阿瑪怎麼會突然心血來潮呢?」

  「對了,你打算何時動身?」

  允秘怕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會露餡,便輕巧地轉開話題。

  「一會兒見過皇阿瑪之後就要動身了。」

  「路上當心,記得多帶幾名護從親兵保護你。」

  允秘想起不久前,弘歷赴江南辦差時出過事,所以很為他擔心。

  「放心吧,我命大著呢!」弘歷呵呵笑道。「你去玩你的火槍吧,我見皇阿瑪去了!」

  「好。」

  允秘回以一笑,目送弘歷離開箭亭。

  等弘歷一走遠,允秘立刻把短統火槍收進盒子裡,把「墨蹄玉兔」牽到上駟院後便火速出宮,直接往海芳府第奔去。

  此時的海芳府,海芳和海夫人正在接待他們未來的女婿。

  「海大人、海夫人,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裕玢帶來了幾大疋緞布和珠飾,幾乎擺滿了整個桌面。

  「怎麼帶這麼多東西來,何必破費呢?來,快坐下,先喝杯茶吧!」海夫人客氣地招呼著。

  裕玢恭謹地接過茶水,也不知是不是口太干了,他仰起頭,一口就喝光。

  「裕玢,你回京幾日了?」海芳打量著眼前風塵僕僕、一身軍裝的壯漢。

  大概還沒有時間梳洗,所以裕玢長了滿臉濃密的絡腮鬍。

  「海大人,晚輩才隨岳將軍剛剛進京。岳將軍護送準噶爾部的特使入宮進貢,我的官職小無法入宮面聖,便向岳將軍告假,前來拜訪海大人。」

  裕玢是岳將軍隧下副參將,隨岳將軍在科捨圖前線作戰,此次正好岳將軍要護送準噶爾部的特使入京,挑選他隨行,他便想趁此機會前來見見海芳,也想見一見已經訂下婚約的未過門妻子藕香。

  海芳和海夫人當然也明白裕玢此行的目的,但是自從那日小王爺允秘在藕香房中過了一夜之後,雖然他們不停逼問藕香究竟有沒有失身給允秘。藕香卻始終都不肯明說,因此,這樁原先就訂下的親事就成了他們心中的一樁煩惱。

  所以,裕玢此番前來拜訪,他們都無意把藕香喚出來見他。

  「裕玢,前方戰事如何?你幾時才能得勝回京?」海夫人淡淡地問。

  「如今戰事膠著,岳將軍請旨在吐魯番屯田,可能有長久作戰的打算。」裕玢邊說,眼神邊往外飄,心想能不能有機會見藕香一面。

  「長久作戰?」海夫人深深蹙眉,臉色轉趨嚴肅。「這麼說來,有可能幾年的時箭你都沒辦法回京了?」

  「婚事訂了快一年,沒想到一再的拖延,藕香都已經快二十了,這麼拖下去可不成。」

  海芳其實已有退婚的打算,因此順勢這麼說道。

  「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晚輩想趁這次回京的機會,盡快和藕香成親。」裕玢情急地說。

  「這……」海芳和夫人不安地對望一眼。「成親之後,難道要藕香跟你到吐魯番屯田去嗎?」

  「如果……如果藕香願意的話。其實最多只會在吐魯番待個幾年,不會待一輩子的。」

  雖然難以啟齒,但裕玢還是開了口。

  「就算藕香願意,我也不願意!怎麼能去那麼遠的地方?這樁婚事我看還是從長計議吧!」海夫人冷然拒絕。

  裕玢孤立無援,囁嚅著說道:「夫人,要不要問一問藕香的意思怎樣?」

  海夫人正要開口時,僕役忽然慌慌張張地奔來稟報。

  「大人,小王爺來了!」

  僕役話才剛說完,允秘就已經如風一般大步走了進來。

  海芳驚愕地站起身恭迎。「小王爺……」

  「理永呢?他的傷怎麼樣了?」

  允秘劈頭就問,視線淡淡地掃過海芳和海夫人,在看到裕玢時多停留了會兒,便又淡淡轉開。

  裕玢聽海芳稱呼這個衣冠華麗的男子「小王爺」,不禁駭了一跳,微低著頭不敢吭聲。

  「回小王爺的話,理永的傷口已經慢慢癒合了,雖然偶爾會醒過來,但大部分時間都還在昏睡。」海芳連忙答道。

  「帶我去看看他。」

  允秘瞥見桌上的布疋和珠飾,微微挑起眉,再度調眸看了看裕玢。

  允秘和裕玢的身高不相上下,但裕玢生得虎背熊腰,壯碩的體格比身形清瘦修長的允秘看起來還大上一倍。

  雖然裕玢看上去比允秘厚實壯碩,但氣勢上卻明顯比允秘矮一截,當允秘冷瞟裕玢時,裕玢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慌忙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小王爺,這邊請。」海芳在前方帶路。

  允秘淡漠回眼,走在海芳身後,海夫人尾隨,大廳內頓時只留下裕玢一個人愣愣地站著。

  乾淨雅致的廂房內滿是藥香,屋角還有幾個瓦罐正在熬藥,兩個小丫頭蹲在藥罐前看顧著。

  允秘站在床頭,看著昏睡中的理永,他頭上包著重重紗布,眼皮浮腫,不過臉色還算好,看來海芳將理永照顧得不錯。

  「小王爺對理永如此關心,理永真是有福之人。」海芳感歎地說道。

  「他跟在我身邊十年了,我又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允秘不接受他的奉承。轉身走出廂房。

  海芳碰了釘子。笑歎口氣,和海夫人隨即跟了出去。

  允秘緩緩地在前面走,一邊說道:「海大人,我來不只是來看理永,順便帶了消息來給你,皇上派寶親王到山東巡撫衙門重新調查你的案子了。」他神情凝肅地轉動著右手上的扳指。

  「是小王爺跟皇上說了些什麼嗎?」

  海芳有些驚慌失措,他不懂雍正為什麼要重新調查?

  「我才懶得替你解釋什麼,又不是吃飽了太閒!」允秘沒好氣地冷哼。

  「是、是!」海芳忙不迭地陪笑。「可是,皇上為什麼又忽然決定重新查案?是要定臣下的罪嗎?還是……」

  「海大人!」允秘轉過身來盯著他。「當宮豈能當得像你這樣冬烘迷糊?你分明就是把自己的腦袋隨隨便便安在脖子上,一點也不怕掉下來!也難怪皇上要送你那句「仔細你的頭」了,連我都忍不住想罵你蠢!」

  海芳尷尬得臉紅耳熱。

  「我實在是冬烘糊塗,小王爺罵得是。」海芳無奈地低垂著頭。「為官多年,我總是摸不透、也弄不明白皇上的心思。這一回,我會向皇上奏陳山東巡撫衙門挪用宮銀之事,也是一門心思為皇上著想,我怕皇上被貪官蒙蔽了呀,怎知道反而會惹禍上身……」

  允秘聽著海芳這番懇切無奈的坦承,相信他對雍正出自一片忠心。

  「皇上會重新調查此案,就表示他對山東巡撫的清白起疑,也懷疑自己錯怪了你。不過,海大人,調查的結果如果證明山東巡撫確實是清白的,你還是難逃皇上的懲治。我只能幫你多說幾句好話,減輕你的罪責,最後的結果最多是你丟了官,還不至於死路一條。」

  「多謝小王爺!」海芳感激地深深一揖。

  「不必謝我,你該謝你自己!」允秘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你糊塗,你也算有本事,敢把我押到你家來,還讓我吃了悶虧,不得不幫你。你最好是無辜的,否則我可饒不了你!」

  「臣下絕絕對對是無辜的,小王爺要相信臣對皇上的一片赤誠之心——」

  「行了行了,別打官腔,我最受不了聽這個!」他不耐地揮揮手。

  海芳笑了笑,雖然覺得這個小王爺不如外傳的斯文儒雅,脾氣也不夠忠厚平和,說起話來直接又不留情面,但卻是刀子嘴、豆腐心。

  轉過一道長廊時,允秘抬頭看見先前大廳裡的那個男人正在院子裡心事重重地踱步。

  他放緩了步伐,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個男人是誰?」

  「他是岳將軍麾下的副參將,名叫裕玢。」海芳和海夫人緊隨其後,小心翼翼地答道。

  「隨岳將軍回京的副參將?」允秘疑惑地挑眉。「怎會跑到海大人的府上來?」還送了一堆俗氣的布疋和珠飾。

  他難道不知道。再天仙的美人也禁不起那樣俗氣的打扮嗎?

  「他……他是……」

  海芳不想向允秘說明裕玢的真正來意,但又一時間找下到理由解釋。

  「有這麼難回答嗎?」允秘看海芳支支吾吾的為難反應,多少猜出來了。「他該不會是藕香未來的夫君吧?」

  海芳和海夫人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只是尷尬地笑著。

  「這個人是誰挑的?」允秘咬牙問道。

  「是……是我挑的……」海芳乾笑。

  「海大人,你也不算很老,怎麼就老眼昏花了?你就不能挑個好點的嗎?」這個長得像黑熊的男人。滿臉的絡腮鬍,他怎麼看都不順眼!

  「裕玢也不算太差,他今年才二十六歲,就已經當到了副參將,岳將軍十分重用他。」海芳笑著替自己的眼光辯解。

  「這樣有很厲害嗎?」允秘愈聽愈不爽。

  海夫人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氣氛,她大著膽子說道:「裕玢當然不能跟小王爺比了,小王爺是人中之龍,裕玢怎麼厲害得過小王爺呢?」

  很不幸地,海夫人拍錯了馬屁。

  允秘想起自己被藕香拒絕的事,再看到眼前這個黑熊樣的男人,莫名地覺得有把火燒上了他的眼眉。

  「藕香喜歡他嗎?」他相當的在意。

  「不!怎麼可能?藕香見都沒見過他!要說喜歡,藕香一定更加喜歡小王爺的!」

  海夫人說的其實是事實,但聽在允秘耳裡,卻像是欲蓋彌彰,因為如果藕香喜歡他,怎麼會拒絕當他的側福晉?

  光想到藕香有可能躺在那個黑熊男的懷裡,甚至被那個龐大的身軀壓在身下,他就感到極度的不舒服!

  那種感覺,就像明明是自己咬過一口的艾窩窩,卻突然問有頭黑熊衝出來要行搶,最直接的反應,當然是要比黑熊的速度更快,直接先一口吞下肚去,讓對方只有乾瞪眼的分!

  「藕香現在在哪裡?」允秘盯著海芳,完全是逼供的語氣。

  「在她的房裡!」海芳飛快地招供。

  允秘二話不說,直接大步走向藕香的繡房。

  海芳和海夫人怔怔地對望。

  「夫人,這回是小王爺自己走進藕香的房間,可不是咱們硬送進去的了!」海芳笑咧了嘴。

  「是啊!老爺,你瞧小王爺那模樣,是不是真看上咱們藕香了?」海夫人雀躍不已。

  「我看是八九不離十!」海芳笑咪咪的。

  「太好了!」海夫人不禁也眉開眼笑。「雖然很對不起裕玢,但咱們讓小王爺吃的虧也不少,怎麼也不能得罪小王爺這個免死金牌呀!」

  「走吧,去跟裕玢說,咱們家閨女不去吐魯番屯田了!」

  這邊廂,允秘如入無人之境,直直地闖進藕香的閨房。

  藕香正在月白色的緞面上描花樣,被突然闖進來的允秘嚇傻了眼,再看到允秘一身隆重華麗的穿著,又被他迷得一陣昏眩。

  「小王爺,你怎麼來了?」她抬首驚望他,發現他眉眼間火氣很大。

  「我來扳回一城!」允秘直殺到她面前。

  「啊?」

  她一字一字地細嚼半天,仍然無法理解他的話。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得當我的側福晉!」他直截了當地說。

  藕香倒抽口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小王爺,你冷靜一點——」

  她輕拍自己發昏的腦袋,也不知道是在叫他冷靜,還是叫自己冷靜?

  「用不著冷靜!」

  他一把攬起她的腰,狠狠地吻住她。

  藕香試著抬起雙臂抵禦他的侵犯,但他把她摟得太緊了,緊得毫無一絲空隙,讓她沒有掙扎的餘地。

  他抬高她的臉,重重地吞噬她的唇舌,狂放地、盡情地深吮她的舌尖。

  這個吻和那天的吻截然不同,那天允秘啃咬得她發疼,但是這次,他用他的唇舌與她激情交纏,她被他吻得頭昏目眩,渾身發熱起來。

  當他的手蠻橫地托起她的臀,和他的下身緊密貼合時。她感覺到他明顯硬挺的需要,在這剎那間,她的下腹漫過一道熱流,讓她情不自禁地低吟出聲。

  「小王爺……」她的理智和迷眩的快感正在拚命拉扯著。「我、我已經訂親了……」

  她努力閃躲他的吻,「你不能害我……」她擋掉探進她衣襟的手。「而且……我不當你的側福晉……」

  藕香一再地阻擋他的進襲,讓他大為惱怒。

  「你到底要羞辱我幾次?!」

  他氣得橫抱起她,把她丟到床上。

  「好冤枉,我幾時羞辱你了?」

  她正欲翻身爬起,又被允秘壓制住。

  「你可是奪走我「童真」的女人,所以你也要把「童真」給我,那才算扯平!」

  他伸手解開她的領扣,順勢拉扯開來。

  「那怎麼可以!我將來還要嫁人的!」她驚慌地抵抗。

  「你真想嫁那頭黑熊啊?!」他快氣瘋了!

  為什麼她就願意選擇那頭黑熊。而不肯成為他的側福晉?

  「什麼黑熊?」

  「他不是叫裕玢嗎?我告訴你,現在他人就在大廳裡!」他對著她吼。她根本沒見過裕玢,當然也不知道他擅自給人家取了這綽號。

  「阿瑪和額娘怎麼沒跟我說?」

  藕香揪緊自己裸露的前襟,驚訝得瞠目結舌。

  「想也知道,因為你是我的人了!你想你的阿瑪和額娘會讓你嫁給那頭黑熊,還是讓你當我的側福晉?」真是蠢死了!

  「你太霸道了!這樣我很生氣!」藕香握拳槌了他一記。

  「我才快被你氣死了!幹麼給你側福晉你不要,偏要去嫁給那只黑熊?!」他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藕香氣得咬住唇。

  允秘根本不懂她的心情,她要的是愛情,又不是要他負責任,給她一個側福晉。

  「你不明白就算了,反正我就願意嫁給黑熊!管他什麼黑熊白熊的,只要他愛我就行了!」她氣呼呼地抬起腿踢開他。

  允秘霍地抓住她的雙腿,雙瞳燃著寒冽怒火。

  「藕香,你知道嗎?」他忽然異常溫柔地微笑起來,看得藕香毛骨悚然。「當我吃到最好吃的艾窩窩時,我會一口塞進嘴裡,一口就吃個精光,讓旁人連覬覦的機會都沒有。」

  藕香深深地倒抽一口氣,被他眼中的氣勢嚇怔住。

  「很好,就這樣,乖……」狼爪朝她伸了過去。「我要享用了!」

第五章

  允秘發現他錯了。

  他本來一直覺得藕香姿色平平,並不美,但是現在俯望著她圓圓的臉蛋、白淨透明的肌膚,還有如烏玉般清亮的杏眼時,竟忽然發現她其實很甜美,配上她雪白豐腴的同體,就好像剛剛做出來的艾窩窩一樣柔軟香甜,可口誘人,讓他嘗了一口就停不下來,貪婪得還想要更多更多。

  是只有藕香這麼可口嗎?

  還是每個女人都這樣?

  他用鼻尖摩弄著她馨香的頸窩,一路向她的鎖骨舔吻,大掌揉弄著她柔軟豐滿的酥胸,火辣熾熱的唇舌恣意吻遍她的肌膚。

  藕香被他吻得快要融化,像個布娃娃一樣被他輕輕鬆鬆地剝光了衣服。

  「你明明……又不喜歡我……你只是在仗勢欺人……」她臉紅似火,推抵著他火熱的身軀,但怎麼躲都躲不了他霸道的鉗制。

  「隨你怎麼說。」他壓抑地低語。「你是我第一個女人,意義不同,更何況一開始是你把我送上你的床的,我現在只是在討回公道!」

  「我們後來不是都說清楚了嗎?」

  明明那日他嫌棄她嫌棄得要命,現在又突然跑來要什麼公道啊?既霸道又不講理!

  「你廢話不要那麼多行不行?你的手閒著就不會幫我解扣子嗎?」他今天這身烏雲豹長褂的盤扣簡直多到讓他煩死。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事!」

  她的腦袋愈來愈昏,呼息愈來愈急促,這聲抱怨虛弱得沒有一絲恫嚇力,反倒像嬌嗔。

  「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你是我的,這件事等一下就會成為事實!」

  他總算解完所有的盤扣,迅速脫掉長褂扔了出去,接著再丟開貼身白綢衣。

  藕香在看見他赤裸胸膛的那一瞬,羞窘地翻身想逃,卻又被允秘抓住,翻轉了回來。

  「你好霸道、好自私,根本不管別人的感受!」

  她手腳並用,在他懷裡軟弱地掙扎,沒想到膝蓋無意間撞上他堅硬的下身,痛得他悶哼出聲。

  「喂!你想害我絕子絕孫啊!」

  他咬牙痛喊,更加用力地將她牢牢固定在懷裡,讓她動彈不得,免得她又狠狠來上致命一擊。

  「我不是故意的……」

  藕香看允秘一臉痛苦的表情,不知道踢傷了他什麼地方,嚇得下敢再亂動。

  「什麼感受不感受的?除非你非常討厭我!如果你不討厭我,那就閉上嘴!」

  他咬緊牙關,等著劇痛戚消退。

  藕香委屈地蹙眉抿唇。她當然不討厭他,甚至很喜歡他,就因為這樣,所以她在乎自己心底的感受,也更在乎他對她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不說話了?」允秘的黑眸亮起,唇邊漾開一抹得意的笑容。「不說話就表示你喜歡我。」

  他緩緩挪動下身,試著探入她幽秘的腿間。

  藕香閉眸,深深吸氣,小腹逐漸糾結起一股奇妙的飢渴和熱潮,像在為他做好準備。

  「小王爺,我只是臣服在你的威勢之下。」

  她額上沁著薄汗,細細地喘著。

  「懂得臣服也好,你若不懂得選擇,那就讓我來幫你決定你的未來。」

  他炙熱的亢奮強悍而緩慢地挺入她緊窒窄小的地方,強烈的快感立刻席捲了他,他仰起頭緊閉著眼,發出難忍的低吟聲。

  但是,他突如其來的侵佔卻帶給藕香無以復加的痛楚。

  「好痛!」

  她痛喊,前所未有的尖銳撕痛嚇住了她,全身不住地顫抖。

  「不要!你出去、出去——」

  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推打他,全身強烈地抗拒他的侵入。

  允秘剛剛嘗到此生最極致的快感,就被她眼角溢出的眼淚給震回了神智,他無法視而不見她的痛楚,只得硬生生壓下如熾的慾火。

  「真的那麼痛嗎?」

  他渾身緊繃,壓抑地問,根本體會不出來到底那是一種怎麼樣的痛。

  上一回,藕香根本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就已經因為情潮而迷失心神了,恍惚地開始,莫名地結束。

  原以為這次應該和上次不會差太多,誰知道破身的痛竟然遠遠超出她的預期。

  「痛、痛、很痛……」

  她強忍著淚水,試著曲起雙膝想減輕撕裂般的痛楚,但沒想到因此卻讓他更為深入。

  允秘強烈地倒抽一口氣,情不自禁地發出濃濁的申吟。

  「你不能忍一忍嗎?」

  要從如此溫暖濕潤的快感中抽身而退,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很難辦到。

  「這麼痛,要怎麼忍啊!」

  他才稍微動一下,她就痛得有如鞭抽一般,為什麼一個男人可以讓女人這麼的痛。

  「別人都忍得了,你應該也可以的。」

  他捨不得離開她,輕聲地哄著。

  「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我的死活!」藕香不禁動了氣。

  「就算我是生手,也不至於讓你死就吧?」允秘也火了。

  「你一定是什麼地方做錯了!」她委屈地控訴。

  「不可能!」他接受不了這種羞辱他的控訴。「我在你的身體裡如此的契合,怎麼可能做錯了!」

  契合。

  藕香怔怔地咀嚼這兩個字。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若能身心都契合,那是何等幸福的滋味。

  藕香目光閃爍。鼻尖酸楚,禁不住落下淚來。

  她急急擦掉眼淚,不想讓他看出她的頹喪,但是愈想擦乾淚水,眼淚卻淌得更多。

  允秘看她愈哭愈凶,開始覺得事態嚴重。

  他到底害她痛到了什麼地步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我的錯,我放過你行了吧?」

  允秘緩緩抽離,看見藕香身下殷紅的血漬,他忽然感到不知所措,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並沒有起身離開她,反而輕輕將她抱進懷裡。

  「好啦,我離開了,你總該不痛了吧?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藕香靜靜地被他溫柔地擁在懷裡,聽他柔聲說著令她心悸的話語,一股酸楚的情緒忽然兇猛地奔騰上來,她哭得更加淒慘,在他的懷裡嚶嚶啜泣不止,怎麼也停不住。

  「沒那麼痛吧?有必要這樣嚇我嗎?」

  看她哭個不停,他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忍不住又惱火了起來。

  「真是的,兩次都敗在你手裡,要是我從此不舉,你就完蛋了!」

  「你不會……」她語音破碎,哽咽地說:「你看到你的天仙美嬌娘之後就會好了……」

  允秘愕然,忽然沉默了,彷彿在他們之間擠進別人是件很奇怪的事,他立刻想起了裕玢。

  「聽清楚了。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如果裕玢再來訪,你不許見他!」他的口氣像極了山寨惡霸。

  藕香噘唇,淡淡一笑。「我都被你吞吃得骨肉不剩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已經心甘情願當我的側福晉了,是嗎?」他語氣狂妄,得意洋洋地笑說。

  藕香沒有接話,微仰起臉凝視著他霸道驕縱的俊臉。

  因為他是小王爺,所以才如此的自信滿滿嗎?

  她的人生目標並不是只要追求一個側福晉的位置就足夠。她要的是一份簡簡單單、彼此忠誠的愛。

  倘若允秘沒有辦法給她這份愛,即使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她,她也不要。

  然而,他似乎不明白她的心情,她感受到的只有「責任」而沒有「愛」。

  窗外昏黃的夕陽餘暉斜斜地照進窗欞。

  允秘望了窗外一眼,陡然驚跳了起來,迅速地眺下床套上衣褲。

  「糟了,今晚有晚宴,我得趕回宮去了!」

  他飛快地穿好烏雲豹長褂,端正地戴好薰貂東珠朝冠。

  藕香呆呆地凝望著他,他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了,而在這身華麗的袍服襯托下,又更加顯出他的雍容貴氣。

  「改日再來看你,我走了!」

  他輕拍她的臉頰,疾如勁風,旋掃而去。

  隨著允秘的離去,她的全副心神也都被他汲走了。

  她明白,月老已在她的尾指上繫了紅繩,只可惜,另一端還沒有幫她繫上允秘……

  午後的陽光很慵懶,暖暖地照著花木扶疏的庭院,讓人很難不打起盹來。

  「聽說過兩日裕玢就要跟岳將軍回西寧了。」

  海夫人坐在花架下逗著鳥,一邊跟藕香閒話家常。

  「裕玢同意退婚了嗎?」藕香低著頭繡荷包。

  「他一直不肯同意,但不同意也沒辦法,誰讓小王爺看上了你呢?他總不能去跟小王爺爭吧?」海夫人笑著撇清。

  「小王爺才沒有看上我。」藕香低聲否認。

  「傻孩子,小王爺若沒看上你,幹麼這個月以來三天兩頭就來找你呢?」海夫人不以為然。

  藕香不小心刺傷了手指,連忙放進口中吮掉血珠。

  這個月以來,允秘確實是三天兩頭就來找她,而且每回來看她,都不是見一面就走,總會找機會跟她雲雨一番。

  他可是一雪前恥了,一次比一次纏綿,一回比一回還要激情,總要將她吃干抹淨了才肯走。

  每回想到那些情慾深濃的片段,她就心跳如擂,臉紅得似火。

  海夫人見愛女羞窘的反應,忍不住掩口輕笑。

  「藕香,小王爺可曾對你說過,什麼時候要把你接到他身邊去?」

  「他沒說。」

  藕香深吸口氣,專心在荷包上繡雀鳥。

  「沒說啊……」海夫人略微失望地沉吟了會兒,而後笑道:「大概是想等大婚之後再把你接過去吧!」

  「額娘。」

  藕香忽然抬起頭,定定地直視海夫人。

  「男人不愛一個女人,是不是也能和她上床?」

  海夫人詫異地看著藕香,沒料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男人嘛……是可以把愛和欲分開,要不然怎麼會有妓女這一行呢?不像咱們女人.跟了一個男人就死心塌地,從一而終了。」

  藕香沉思半響,緩緩低下頭繼續繡雀鳥。

  「怎麼了?」海夫人傾身過去,奇怪地看著她。「你可別胡思亂想,小王爺都說要給你一個名分了,額娘看得出來小王爺是在意你的。」

  「在意?」藕香怔然淡笑。「每個人都會在意屬於自己的東西,何況是小王爺那樣霸道的人。」

  「你覺得小王爺把你看成一件東西?」海夫人聽出她的心事來了。

  「他本來嫌棄我的姿色,但是後來讓他遇見了裕玢之後,他突然有了大轉變。我想,是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傲脾氣受到了刺激吧,所以怎麼也不肯放過我了。」藕香的神情莫可奈何。

  海夫人聞言呆怔住。

  「小王爺他其實也不是真心想要我吧。」藕香繼續淡淡地說道。「他只是想證明,他碰過的東西,其他人都碰不得。就好像孩子在爭玩具一樣。玩具本身並不重要。而是孩子在乎奪時的一種贏家的心態,等搶到了手以後,玩具便可以隨便扔到角落去,不是這樣嗎?」

  海夫人啞然看著她,覺得她說的話不無道理,但她比藕香多了一倍的歲數,也多過了一倍的人生,對命運看的比較開也比較淡了。

  「藕香,額娘不能說你這樣想不對,雖然命運很無奈或是不如你想的順遂,但你得靠自己的雙手去扭轉。你別說你阿瑪把小王爺擅自帶回府來是件蠢事,要不是你阿瑪衝動之下這麼做,你也沒機會攀上小王爺,你阿瑪也可能早就人頭落地了,是不是?」

  海夫人輕輕握住藕香的手。

  「你再想想,倘若你沒遇上小王爺,現在很可能已經在準備行囊,要跟裕玢到吐魯番屯田去了。額娘問你,這兩樣命運,你會喜歡哪一樣?」

  藕香微微笑起來。「我當然會選小王爺了。」

  「所以不要想太多,你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讓小王爺更寵愛你,好好地坐穩你側福晉的位置,知道嗎?」

  藕香的眼神微黯下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什麼姿色出眾的大美人兒,她唯一幸運的是有一身雪白細膩的皮膚,才讓她清秀的容貌添上幾分柔美,但可惜的是略微豐腴的身材又把這幾分柔美給減去了。

  還好她一直都天性樂觀,從來不覺得自卑,也不感到自憐,但是現在卻因為小王爺的出現,讓她漸漸有了改變。

  當她發現自己對小王爺的情意愈來愈深時,害怕失去他的恐懼感就愈深。

  因為,就要有一個天仙般的美人兒要嫁給他了,而她,只能成為他眾多側福晉的其中之一,這種痛苦和矛盾的心情從來沒有停止交戰過,隨著小王爺的大婚之日

  「額娘,我想到舅舅家住幾日。」她咬著唇,緩緩說道。

  海夫人吃了一驚。「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想讓自己靜一靜。」她垂眸低歎。

  「萬一小王爺來了找不到你該怎麼辦?」

  藕香搖搖頭。「就先讓他找不到我吧。不過,他再過五日就要大婚了,我想他可能也忙到沒空來找我了。」

  她現在實在愈來愈怕看見允秘,每見他一面,她就愈愛他一分,這種一顆心都懸在一個男人身上的戚覺令她恐懼害怕,因為一旦失去,就什麼都沒有了!

  「藕香,你選在小王爺大婚前躲開他,這麼做不是想要欲擒故縱吧?」海夫人苦笑了笑。

  「額娘,我沒有心情要那些心計,只是想讓自己冷靜冷靜。我如今對小王爺的情意放得太深了,我怕自己沒辦法得到他更多的寵愛,反而會變成一個讓他討厭的妒婦。何況,再過五日他就要娶嫡福晉了,我怕我難以承受那種痛苦,所以我想離開一陣子,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知道,自己再無法用雲淡風輕的態度面對小王爺即將大婚的事實。

  「額娘明白你的心情,當年你的金姨娘不也是鬧得全家不得安寧嗎?你阿瑪後來不也說最害怕妒婦了?」

  海夫人想起當年丈夫納的側室和她日日鬥狠鬥氣,後來是那側室病死了,日子才沒有了衝突。

  當時藕香年紀小,但想必那種烏煙瘴氣的日子也帶給她不小的陰影吧?

  「額娘,那你還要我當小王爺的側福晉?」藕香以不解的神情望著她。

  海夫人錯愕地呆住了。

  「不,藕香,你不一樣!」海夫人正色地握住她的手。「你性情平和,處事泰然,你跟金姨娘是不一樣的人!」

  「我不知道……會不會在愛情的面前,每個女人都是一樣瘋狂的呢?」藕香不確定地搖搖頭。

  海夫人呆怔地看著她,憐惜她的心情。

  「藕香,那你打算去舅舅家住多久?」

  「十天或半個月吧,如果可以多住些日子也行。總之,等過了小王爺的大婚之日再回來。」她淡然地說道。

  「非要去住舅舅家不可嗎?舅舅家在城外以西那麼遠的地方,來回就要費上兩天的功夫,你要不要再想想?」

  藕香堅定地搖搖頭。

  「就是要遠一點,不容易見著面,這樣心才能靜得下來。」

  「那萬一小王爺問起呢?」

  「他若問起……」藕香仰頭思索了一會兒。「就說我只是去舅舅家小住幾日,去不了多久便會回來,要他無須掛念。」

  海夫人聞言怔然。就這樣簡單幾句話能打發小王爺?

  藕香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仰望著晴朗無雲的天空。

  「什麼?到舅舅家小住?」

  藕香動身才第二天,允秘就來到海芳的府裡找她了。

  一聽到藕香到舅舅家小住的消息,他一肚子納悶和疑惑。

  「什麼時候決定的?為什麼上回見面的時候,藕香提都沒有跟我提過?」

  「小王爺,因為藕香說很久沒去看看舅舅了,所以臨時決定去的。」海夫人連忙回答。

  「她居然沒告訴我就自己亂跑,你們沒有阻止她嗎?」允秘繃緊了瞼。

  「這……」海芳遲疑了下,不知該如何回答。「小王爺,藕香時常去舅舅家小住,我們從不曾阻止過她呀!」

  「她要去幾天?」

  他怒問,暴躁地來回踱步。

  「藕香說,去不了多久便會回來,請小王爺無須掛念。」海夫人意味很深地看著允秘。

  「去不了多久?那到底是幾天?」允秘怒聲盤詰。

  「這恐怕得看藕香的心情了,她若心情好了,自然就會回來了。」海夫人微笑地看著允秘。

  「她心情不好嗎?」允秘愕然。

  這段時間他常和她在一起,為什麼沒有發現她心情不好?

  「那她有沒有信給我?」允秘急問海夫人。

  「沒有,藕香只有要我傳話給小王爺。」

  「她就沒有留個隻字片語給我?」他更怒了,「她不知道我會來找她嗎?她難道不會寫信告訴我嗎?」

  「小王爺息怒,藕香只是去小住幾天而已。」海芳急忙安撫他。

  允秘知道自己的反應過大,但他控制不了那種排山倒海而來的焦慮感。

  為什麼藕香才離開幾天,就讓他的情緒異常煩躁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整個不對勁了,不但心情無法平靜,思緒也無法集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舅舅家在什麼地方?」

  這個害人精,他一定要找到她問個清楚!

  「就在城外以西的一座莊園。」海芳答道。

  「好,今天就派馬車去把藕香接回來,我明日來一定要看到她!」允秘凜容,大步往外走。

  「小王爺最近不是忙著大婚的事嗎?」海夫人緊緊地追上去,試探地問。「等你大婚之後再來找藕香吧,我怕現在去接她,她也不肯回來的!」

  海夫人的話讓允秘怔了怔,倏地回頭定定看住她。

  「為什麼?」

  「因為小王爺要娶妻了呀!」海夫人強調地說。

  「那又如何?」他疑惑地問。「這事是藕香也早知道的,等我完婚後,我自然會把她接過府去。」

  「小王爺,那就等你完婚之後再說吧。至於藕香,還是讓她在舅舅家靜靜地待些日子比較好,你在這時候見她,只會讓她痛苦而已。」海夫人長聲歎息。

  允秘呆住了。

  痛苦?

  他見她會讓她痛苦?

  他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和凌亂。

  為什麼要痛苦?

  他無暇再追問下去,轉身邁步奔出大門。

  藕香在搞什麼鬼?

  管她痛不痛苦,他就是非要見她不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9-27 15:56:58

第六章

  城外西郊的安莊園,是一處豢養著各種鳥獸的莊園,一直以來都是藕香的舅舅安豫所管理,莊裡所豢養的各色雀鳥、獵犬、鵪鶉、鬥雞等等,都是養來供應京城八旗子弟玩樂用的。

  藕香從小就很喜歡來找舅舅,因為可以和這些色彩艷麗的雀鳥、鵪鶉,還有忠心耿耿的獵犬一起玩耍。這是個對她來說無憂無慮的地方。

  而這個地方,最適合此刻心情煩悶的她前來放鬆散心。

  「藕香,半年多沒見你,你愈發的漂亮了,而且也變瘦了。」安豫陪著藕香坐在犬園裡,笑著打量她。

  「是真的嗎?」藕香搗著雙頰笑了笑。「舅舅,我真的變瘦了嗎?」

  「比半年前是瘦多了。怎麼。是不是要嫁人了,伯夫君嫌棄,所以不吃東西才餓瘦的?」安豫打趣道。

  「不是。」藕香抿嘴低笑。

  「你以前的臉圓鼓鼓的、肉肉的,看起來就很有福氣,可干萬別再瘦了,否則福氣都跑光了,知道嗎?」安豫敲了敲她的頭。

  「舅舅,我真喜歡聽你說話。」

  藕香覺得好溫暖,飄飄然的,只有真心愛她的人才不會嫌棄她的肉包臉。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安豫擔憂地看了看她的眼睛。「以前來,你的眼睛都是瞇瞇笑的,可是這回來。眼睛裡卻是愁雲慘霧的。怎麼了?是不是裕玢遲遲沒有回京跟你完婚,所以在發愁啊?」

  「才不是。」她淡然笑歎。「阿瑪和額娘已經向裕玢退掉親事了,所以我不會嫁給他。」

  「為什麼要退親?」安豫十分驚訝。

  「因為小王爺的緣故。我……是小王爺的人了,所以阿瑪和額娘才會向裕玢退親。」她赧顏一笑。

  「小王爺?你說小王爺?」安豫詫異地瞪大眼。

  「嗯,諴親王允秘,舅舅知道吧?」

  「當然知道!」安豫不可思議地喊道。

  「藕香,你攀上來頭這麼大的人物。真是不得了啊!」

  「是呀,連舅舅都不敢相信對吧?」藕香強顏歡笑。

  「噢——我明白了,你就是為了他才發愁。」安豫恍然大悟地點著頭。

  「嗯,真是愁死我了。」她垂首呢喃。「舅舅,愛一個人真辛苦,愛一個有嫡福晉的男人更是辛苦。」

  「原來如此。」安豫伸手拍拍她的背。

  「別發愁,咱們藕香這麼招人喜歡,舅舅相信任誰見了你都會想疼你、愛你的。」

  「舅舅……」她感動得挽住他的手臂。「舅舅的話讓我好安慰。」

  「傻孩子,可別自尋煩惱啊!」安豫哈哈笑道。「走,我要帶「蒙狼」出去跑跑,你也一起散散步吧!」

  「嗯。」藕香笑著點頭。

  安豫把一頭身形似狼的獵犬牽出犬園,和藕香走在黃土小徑上,邊走邊聊。

  小徑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最適合放大奔跑,安豫把「蒙狼」放到草原上,看著它興奮狂奔。

  眼前的落日金光閃閃,狗兒在廣闊的草地上自由地跳躍奔跑,藕香深深地吸口氣,享受著這一份自由自在的快樂。

  忽然,遠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太好了,有客上門了!」安豫的眼睛一亮。

  這條黃土小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有一座安莊園,所以聽見了馬蹄聲,安豫便直覺是客人上門。

  藕香遙望著,見一騎馬漸馳漸近,策馬男子的黑貂披風在落日餘暉下飛揚。

  驀然間,她的心一跳,訝然地搗住唇。

  「舅舅,是小王爺!」

  她沒想到允秘會出現在這裡。登時慌得手足無措。

  「是嗎?那是小王爺?」安豫驚訝地張大嘴。

  雖然仍有段距離,但藕香幾乎可以從逐漸逼近的男人臉上感受到騰騰殺氣,她開始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天哪,他肯定氣壞了,我還沒準備好要見他呀!」

  她嚇得轉過身,慌亂地想找藏身之處,但這條小徑兩旁全是草原,避無可避。

  隨著馬蹄聲逼近,她的頭皮更加發麻,明知道兩條腿根本跑不過四條腿的馬,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逃跑起來。

  允秘大老遠就看見藕香佇立在草原上的身影了,一看見她時,他心中掩不住興奮和喜悅之情,但忽然見她轉身就跑,心頭怒火立刻街上腦門。

  見到他,居然沒有開心地朝他飛奔而來,反而轉身就跑,他就那麼可怕嗎?

  他的肺快氣炸了!

  藕香跑了一陣,聽見馬蹄聲愈來愈近,她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了,索性停下不跑了,轉過身看著允秘疾馳向她。

  夕陽將他身下壯碩的白馬染成了黃金色,他低身駕馭馬兒的氣勢,爆發出一種驚人的美感,耀目得幾乎令她張不開眼。

  這一瞬間,她的眼眶微熱,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只是幾曰未見,再見他竟彷彿已隔千年萬年。

  她對他的情意和眷戀超出了她的想像,她可以如此癡狂地愛上他,他為何不可以?

  實在太不公平!

  允秘朝她奔馳而去,就要撞上她的瞬間飛快地俯身將她撈上馬背。

  藕香跌進他懷裡,心咚咚亂跳,她悄悄地抬眸看他,只見他表情凶狠,眼神狂怒,看樣子真的是氣壞了。

  她的心尖幽幽地疼,無限愛憐地環抱住他,把臉頰輕貼在他的胸膛上。

  允秘的心跳急遽,像擂鼓般地敲打她的耳膜,一聲聲地敲進她的心裡。

  他的胸膛炙熱汗濕,可以想見他一路快馬奔馳而來。且是為了她而來。

  安莊園離京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她乘馬車來都要一天的時間,允秘騎馬或許快些,但馬不停蹄至少也得半天的功夫。

  她咬著唇,很是感動,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強烈的佔有慾——這是她的男人,是她的!

  戚覺到藕香緊緊的擁抱,允秘低眸望了她一眼,看著她淚閃閃的黑瞳,原本怒極的情緒慢慢地柔和了下來,帶著她盲目奔馳了一陣,這才漸漸放慢速度,在草原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幹麼見了我就跑?你就這麼怕我嗎?」允秘凶巴巴地罵道。

  「因為我沒想到你會來呀!」她抿著唇笑,仰頭注視他。

  「你不是要成親了嗎?怎麼還有時間跑到這裡來?」

  「大婚的事已經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了,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禮單,好不容易今天找到時間去看你,你居然不在,說什麼來舅舅家小住幾曰,為什麼離開家也不告訴我一聲?」他氣得直問到她臉上。

  「我只是來舅舅家。並不是去多遠的地方。」

  她拉起衣袖,輕輕拭掉他額上的汗水。

  「以後你去哪裡都得事先告訴我,要不然留封信也可以。你又不是不會寫字,寫封信會折斷你的手嗎?」他火氣還沒消。「居然說都不說就擅自離開,你膽子真是愈來愈大了!」

  「我想你最近應該會很忙,所以就沒煩你了。而且我也才離開兩曰,何必氣成這樣?」她一雙清明如水的杏眸凝瞅著他。

  「兩日只是我們沒見面的時間,事實上你不只打算離開兩日吧??」他十分惱火。「你老實說,我若沒來找你,你打算住幾日?」

  藕香嫣然一笑。「也許十天,也許半個月吧。如果心情舒服自在,還可以多住些日子。」

  「這麼久的時間,你就下想見我嗎?」他怒視她,她愈是平靜淡然,他的情緒就愈是焦躁不安。

  「想啊,當然會想你。」她苦澀地微笑。「但也就只能想想而已,還能怎麼樣呢?」

  允秘忽然緊緊抱住她,嗓音低柔地貼在她耳畔說道:「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你接來我身邊了。以後讓你天天看著我,就不用想我了。」

  藕香靜靜地任他圈抱住自己,他的話讓她覺得好窩心,但卻分不清其中有沒有愛意?

  「小王爺,我若對你說,我並不想當你的側福晉,你會如何?」她低低地說,埋首在他的頸肩,不敢看他的眼睛。

  允秘渾身一僵,右掌用力地端起她的臉,錯愕至極地盯著她。

  「你說什麼?」

  藕香知道他聽見了,並不想再重複說一次。

  如今,她對他已有了強烈的佔有慾,她要他完整地屬於自己,這個念頭讓她想要奮力一搏,她想要一個真真切切的戚情,而不是含混不清的答案。

  「小王爺,你愛我嗎?」她仰起臉,深深瞅著他。

  允秘怔然傻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他一直認為那次的馬車相撞,讓他被動地被綁架到海芳家去,就此讓始終規規矩矩、潔身自愛的生活出現了混亂,也開始和藕香牽扯不清。

  她聽過他醉後吐露的驚天秘聞,甚至聽過他心底深處的真心話,她對他而言從一開始就很特別,而她也信守著承諾,就算只跟他單獨在一起,她也從來不會碰觸或損及那些他曾經說過的話。

  她又讓他初識雲雨,甚至讓他嘗過一口就再也停不了,他無從比較,也不知道她與其他女子相比有何魅力?但是她那張圓圓潤潤、軟軟嫩嫩的臉讓他看久了就覺得很可愛,忍不住就想咬她一口,一與她分開,他就像著了魔、中了邪一樣,心急得想要再見她。

  在她的面前,他似乎永遠處於飢餓的狀態,一直渴望她能餵飽他、填滿他。

  和她在一起,他彷彿可以輕鬆自在,恣意地回到十二歲以前的童年時光,回到那個有額娘照料。天天在他下學之後給他準備各式各樣點心的溫馨快樂時光。

  他不明白為何藕香能帶給他這樣的心情,直到她問起「你愛我嗎?」,他才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但,愛?

  他對藕香的感覺算「愛」嗎?

  「應該算愛吧。」他心裡想什麼便坦承地說了出來。

  藕香深深看他一眼,眸眶漸漸泛出濕意。

  這麼不肯定的話,為什麼她就已經覺得滿足了?

  「小王爺,如果你覺得還「算愛我」,那就不要立我為側福晉好嗎?」

  她揪緊他的黑貂披風,語氣淡淡地說。

  允秘愕然。這樣的話她在今天已經重複說兩次了,他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不對,仔細想想,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說要立她為側福晉的事,她從來都沒有答應過,只是現在直接地對他說「不要」了。

  他表情陰鬱,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不要側福晉,難道你要的是嫡福晉?」他揣測她的心思。

  藕香搖頭輕笑。「嫡福晉是皇上給你指的婚,我怎麼能要?」

  她並不想被他誤解,她並沒有想要爭寵或爭地位的企圖。

  「你能明白最好。」允秘放柔了嗓音對她解釋。「嫡福晉是皇上指的婚,我不能選擇,只有從命,但是側福晉我可以自己挑選,而你是我選的,難道這樣還不夠對你好嗎?」

  藕香眼光依依地望著他。

  「小王爺,當你在嫌棄我的時候,都可以隨便丟出一個側福晉來表示你的負責,所以側福晉這個位置無關你的個人喜好。你可以心血來潮地立上七、八個側福晉,並不缺我這一個呀!」她明明白白地說清楚了。

  允秘訝然怔住,藕香直接點穿了他對她承諾裡的荒謬和矛盾,他無法反駁,便有些惱羞成怒了起來。

  「什麼叫不缺你這一個?難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種心血來潮就胡亂立側福晉的人嗎?」他咬牙切齒,怒火隱隱曉上胸膛。

  「我當然希望你不是。」她輕緩地搖頭。

  「你討厭我?」

  他想看清她眼中的情緒,但她偏偏擅於掩藏,讓他看不穿。

  「不,我愛你。」

  她認真地、動情地對他說。

  允秘的心一陣悸動。「既然愛我,那就不要那麼多廢話!當我的側福晉有什麼不好?」

  「那當你的側福晉有什麼好?」她淡淡反問。「當小王爺的側福晉除了名頭聽起來比較響亮以外,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地方更好?」

  允秘忽然啞口無語。這又是一個他從來不會去深思的問題。

  弘歷和弘晝不管立嫡福晉或側福晉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為什麼輪到池就遭遇到如此挫折?

  「小王爺,其實嫡福晉和側福晉的位置我都不想要。」藕香無所謂地笑笑,老實地對他說。

  「那你要什麼?」他心焦地問。

  「我只要你。」她執著而肯定地回答。

  允秘更加不懂了,他思考著她所謂的「要」是什麼意思?

  「或許……你真正想對我說的話是——我只能要你。」忽然在一瞬間,他恍然明白了。

  藕香輕輕喟歎。

  「我不否認這是我的想望,但是小王爺,我並不會去奢想這種事。我只求不要當你眾多妻妾中的一個,當你還喜歡我的時候你就來看我,不喜歡我的時候我也不會因為看到你寵愛別的妻妾而痛苦。你讓我跟我的阿瑪、額娘一起生活,不要逼我跟你走。」她幾乎是乞求地對他說。

  藕香的要求就好像在允秘的胸腔裡倒了一鍋沸水般灼燙著他,讓他初次有了為情痛苦的戚覺。

  「藕香。你的要求只是虛無的幻想,現實是不會容許你這麼做的。」他必須告訴她,什麼是皇權?什麼是祖制?

  「即使我同意,皇上也不會同意。倘若你有了我的孩子,那便是皇族子孫。都要載入玉牒,怎麼可能沒有名分地流落在外?只要皇上一道旨意下來,你仍然必須跟在我身邊,不能抗旨,你就算不想當我的妻妾都不可能,你懂嗎?」

  藕香惘然地凝視著他。

  「你額娘說,你見我會覺得痛苦,難道就是為了這件事?你是因為我就要大婚了而感到痛苦嗎?」允秘似乎有幾分理解了。

  藕香緩緩垂首,不點頭也不否認,心頭仍是解不開的鬱結。

  為什麼要一個簡簡單單、彼此忠誠的愛情和關係就那麼的難?

  「走,跟我回宮!」

  允秘拉過披風,把她裹在身前。駕著「墨蹄玉兔」便朝黃土小徑策馬狂奔。

  「不要——」藕香驚慌地大喊,「我不要跟你回宮!至少不要是現在!」

  「一定要。你別無選擇!」他強硬地不理會她的反對。

  「你想幹什麼?」她惶急地嚷叫。

  「你不是說我只能要你一個人嗎?那我們就來試試!」他微微構唇。

  「不要、不要——」她嚇得心驚肉跳,「我情願當你的側福晉了,你千萬別鬧啊——」

  「難得我想鬧一鬧,你就別潑我冷水了。」

  「不行,你冷靜下來!放我下來!那至少讓我跟舅舅道別一下!」藕香情急地嚷著。

  「不必了,沒時間耽擱,等我回宮以後再派人傳話給舅舅就行了!」

  「我真的不要跟你回宮!」她大叫。

  「別囉嗦!」他回吼。

  「那你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不准!」他面無表情。

  「你太霸道了、太自私了!」她終於尖叫。

  「你不是就愛這樣的我嗎?」

  允秘挑眉,得意地笑。

第七章

  月色朦朧。

  允秘懷抱著藕香。騎著「墨蹄玉兔」來到了東華門前,正看見兩名太監用肩膀抬著沉重的門槓要上鎖。

  「等等。諴親王允秘回宮!」他高聲喊。

  「小王爺!」

  大內侍衛聽喚,立即開了鎖,打開宮門。

  允秘將熟睡中的藕香包裹得密不透風,抱著她跳下馬,轉頭吩咐侍衛。「把馬牽到上駟院去!」

  「喳!」

  由於一路策馬疾馳,讓藕香累得在允秘懷裡睡著了,但大內侍衛一聲「喳」突然將她驚醒過來。

  「噓,別說話,別動。」

  允秘發現她醒了,立即用披風將她緊密包裹住。

  意識到已經進了皇宮,藕香緊張得不敢亂動。

  兩名大內侍衛提著宮燈在前面替允秘引路,快到自己的宮院時,允秘揮手讓他們退下,這才伸手敲門。

  「小王爺可回來了!」

  司寧急步走出來打開宮門,一看見允秘懷裡竟抱著一個人,嚇了一大跳。

  「小王爺,您怎麼帶個人回宮了?」

  「把門關上。」允秘快步走進屋。

  司寧匆忙關上門,轉回身時,允秘已經把藕香輕輕放下地了。

  「小王爺!」

  司寧驚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允秘居然帶了個女人回宮。

  「去弄些吃的來,快餓死了!」

  允秘卸下披風,仰身就往炕上一躺。

  「是。」司寧滿腹狐疑地轉身出去。

  藕香緊張不安地環看四周,發現這個宮院都掛上了大紅燈籠,也結上了大紅綵帶,每個燈籠上都映著大大的「喜」字。

  「沒想到我比你的新娘子更早看見洞房。」她幽幽地低喃。

  允秘坐起身,揉著酸痛的肩膀,輕輕笑道:你已經先跟我洞房過了,如果願意的話,等我休息夠了,可以再來一次洞房。」

  藕香嬌嗔地睨他一眼。

  「你怎麼淨想這些?實在太好色了。」

  「都應該怪你呀!」

  他笑著站起身,一把攬住她的腰,往臨窗大炕上拉過去躺下。

  「你別胡鬧!」她連忙推開他,起身端正坐好。

  「這裡是我的宮院,怕什麼?又沒有外人。」

  他把頭枕在她的大腿上,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

  「別這樣,快起來!」

  她羞窘地推他的肩膀。總覺得這裡是陌生的地方,又有宮女在,兩人過分親暱似乎不太好。

  「別動,我快累死了,讓我躺一會兒。」

  他更往她懷裡鑽。臉龐幾乎貼在她的小腹上。

  「我今天一早就騎馬出去了,到現在月到中天了才回來,真是,從來都沒有這麼累過。」

  藕香怔然,垂首凝望著他的臉,他的雙眸閉著,滿臉疲憊之色,她輕輕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

  「你不是餓了嗎?不先吃點東西再睡嗎?」她柔聲問。

  允秘沒有反應,竟然已經睡著了。

  「這麼快就睡了?」她好笑地俯下頭,吻了吻他的前額。「睡吧。允秘,我愛你。」

  這是第一次,她輕輕喊出他的名字。

  司寧捧著幾碗熱粥進來時。正巧看見了這一幕,她不敢相信允秘竟然躺在一個女人的大腿上睡覺,整個人呆呆地站著。忘了出聲。

  藕香抬頭看見司寧,羞怯地一笑。

  「那個……姑娘……你要吃點東西嗎?」司寧回過神來。囁嚅地問。

  「謝謝,我不用。」藕香微笑搖頭。

  司寧識趣地把熱粥又端了出去。

  藕香一邊輕撫著允秘的臉,一邊好奇地瀏覽屋內的擺設。

  這是允秘的房間,是他私人的地方,而她現在就在他的房裡,她的心不知不覺地暖了、甜了。

  其實她的心底並不迷糊,她知道允秘對她是有情意的,否則不會親自跑到城外西郊去見她,甚至為了她而決定將她帶回宮裡。

  她不知道他心裡打著什麼主意?但他肯為了她這麼做,足見他是真心愛她的。

  「允秘,你若真心愛我,我有什麼不能為你做的呢?」

  她噙著笑,悄悄牽起允秘的手,拉起他的小指輕輕勾住自己的小指。

  也許月老早已經把紅繩的另一端繫在允秘的尾指上了,只是她很愚鈍,一直到現在才發現……

  清晨,晨光透窗而入,暖暖地照在臉上,讓人舒眼得不想起來。

  「小王爺,該起身了,該向皇上請安了。」司寧輕聲喚道。

  允秘翻了個身,抱到一具溫熱綿軟的嬌軀時,唇角不禁浮出一個隱隱的微笑。

  睜開眼,他看見藕香就躺在自己身旁沉沉熟睡著,柔軟的雙臂還抱著他的腰。

  他支起上身,溫柔地凝視她白皙的臉蛋,又忍不住輕撫她光滑似緞的長髮。

  這一刻,他嘗到了一種幸福的滋味。

  同樣是從小到大住了一輩子的宮院,竟然因為有了藕香而變得溫暖浪漫起來。

  「小王爺,該起身了。」司寧又再提醒。

  「噓——」

  他貪戀著藕香的睡容,不忍心吵醒她。

  藕香幽幽醒來。睜眼瞧見允秘正微笑看著她,她恍惚著,好一會兒才完全甦醒過來,記起自己正在允秘的宮院裡。

  「早啊!」

  他輕笑,俯首在她頰畔吻了吻。

  「早。」

  藕香臉色微紅,害羞地從他身旁坐起身來。

  「昨晚算不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允秘淺淺一笑,輕撫她柔滑的長髮。

  「才不算,我記得我昨夜是趴在桌上睡的……」

  她忽然怔住,發現原本放在臨窗大炕上的桌案不見了,而她和允秘的身上都蓋了被。更令她意外的足,她身上的衣衫都換過了。

  「花梨木桌是我抬開的,好方便小王爺和姑娘躺下來睡。」司寧在一旁笑說。

  「還有,姑娘身上的衣衫也是我換的。」

  「多謝……」

  藕香羞窘地笑了笑,她不敢相信自己會累到讓人換掉一身衣服了都沒感覺。

  「這是司寧該做的事,你是主子,用不著謝。」允秘起身下床。「快起來梳洗梳洗吧,我要帶你去見皇上。」

  聽到要去見雍正,藕香立刻臉色一變。

  「不、不要,我怕……」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別伯。」他故意逗她。

  她拚命搖頭。「我的身份能見皇上嗎?」

  「諴親王嫡福晉的身份,為什麼不可以?」允秘好笑地低頭問她。

  「什麼?」藕香大驚。

  「要成功讓你得到嫡福晉的位置,嗯……應該比登天還難,成功的機會也很渺茫。如果是以往。我連試都不會想試,但現在不同了,我至少想要試一次,不能成功就成仁吧!」

  「什麼?!」藕香用力搖頭。「算了,不要試了!」

  「別什麼什麼了,我這輩子頭一回想造反,現在心情可好得很,你別又廢話連篇了!」允秘懶洋洋地笑開來。

  「不行啦!我、我都情願當你的側福晉了,你就不用再——」

  「司寧,更衣!」

  允秘霸道地打斷她,擺明了不想聽她囉嗦。

  「是。」司寧臉上掛著微笑,轉向藕香對她說道:「姑娘,請坐下,讓司寧為你梳頭。」

  藕香駭然地睜大眼。

  她不知道允秘到底想造什麼反?

  他難道真的要抗旨退婚,求皇上另行指婚嗎?

  她不敢相信允秘真的想要這麼做!

  橙黃色的琉璃瓦鋪天蓋地地綿延而去,在如此廣大深邃的皇宮裡,人顯得異常渺小,然而這種令人震懾的威嚴感在小巧精緻的養心殿裡卻不存在。

  藕香隨在允秘身後走進養心殿,等待皇上召見。

  她的心情緊張不安。微顫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她心中很恐懼,不知道允秘是不是會掀起狂風巨浪?

  「別怕成這樣,冷靜一點,真有事情我來扛,你不要害怕。」允秘看她瞼色蒼白,柔聲地安撫著她。「等一下進殿,我會回皇上的話,除非皇上問你,否則你什麼話都不用說。」

  藕香點點頭,此時的允秘,眉目問少了驕縱輕狂之氣,多了成熟和自信,他挺拔的身軀,像在告訴她,他絕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她忽然想起在他爛醉的那一夜對她傾吐的話——

  我怕四哥……不聽四哥的話……他會生氣……

  然而現在,允秘卻要去做他四哥也許會生氣的事。

  允秘已經不怕他了嗎?

  還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訴她,他是如此的愛她?

  「諴親王進殿!」

  隨著太監的一聲傳喚,允秘握住藕香的手,緩緩地踏進正殿。

  「臣弟給皇上請安。」允秘拉著藕香跪下。「皇上,這位是內大臣海芳之女,閨名叫藕香。」

  藕香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她只感覺到有兩道冷冷的目光朝她射過來。

  雍正一抬頭,就看見允秘身旁端正地跪了一個女子。

  「允秘,你這是幹什麼?海芳的女兒為什麼會出現在宮裡?」他冷冷問道。

  「皇上,藕香是我昨晚帶進宮來的。」允秘把最易激雍正大怒的事挑出來先說。

  「昨晚?!」雍正的臉色霎時鐵青。

  「是。」允秘冷靜地答。

  「你的意思是,她在你房裡過了一夜?」

  「混帳!你居然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來!」雍正霍地拍桌怒喝。「三日後你就要大婚了,你居然把海芳的女兒帶進宮裡來,你在搞什麼鬼?你打算如何對保平交代這件事?」

  「臣弟就是想求皇上這件事。」允秘昂起頭,明白而清晰地開口。「皇上,我不想娶保平的女兒為嫡福晉。」

  雍正大愕。「再三天就要成親了,一切都箭在弦上了,你現在說不想娶保平的女兒,是想讓朕失信於保平嗎?你這麼做不覺得太荒唐嗎?」

  「皇上,我若娶了保平的女兒,就會失去藕香,如果要我選擇,我只能選擇藕香。」

  允秘平靜地說道。他感覺到藕香在輕扯他的手,眼神彷彿在對他說——不會,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會失去我。

  「等等,朕現在聽出點眉目了。」雍正眼神銳利地盯住允秘。「海芳的女兒?你是什麼時候跟海芳的女兒有關係的?」

  「就是那日馬車相撞之後,我在海芳的府裡,多虧藕香細心照顧,後來就日久生情了。」

  他端正地跪著,不管雍正問什麼,他都答得理智清晰。

  雍正倏地將目光朝藕香臉上逼去。

  「是日久生情嗎?還是因為他是小王爺?只要迷惑了、勾引了,就什麼都到手了?是這樣吧?藕香!」藕香被雍正犀利刻薄的問話嚇得一震。

  「皇上,藕香沒有迷惑我,也沒有勾引我,反而一直躲著我,都是臣弟一直追著她跑。」允秘搶先替她回答。

  「你追著她跑?」雍正突然冷笑出聲。「允秘,就算你很憐惜她,也可以給一個側福晉的名分,這樣還不夠嗎?為何你娶了嫡福晉,就會失去她?這樣的說法聽在朕的耳裡,就是她很懂得以退為進、欲擒故縱的手段。她到底是如何威脅你?你又怎會如此聽話?」

  藕香的臉色更加蒼白,她下意識地揪緊衣袍,咬著嘴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雍正的這些刻薄諷刺,讓她幾乎無法承受。

  「皇上。」允秘深深地看進雍正的眼底。「我和藕香之間,不是皇上所說的那麼複雜。簡單的一句話解釋,我會如此甘願被她所縛,是因為我很愛她。」允秘眼底的堅決令雍正一陣心悸。

  「允秘,你當真如此憐愛她。她要什麼便給她什麼嗎?」他怒氣未歇。

  「是。」允秘答得沒有絲毫考慮。

  「你當真瘋了不成!」雍正叱罵。「大婚的事不用再提了,你等著三日後成親就對了!至於藕香,有孕之後會給你一個側福晉的名分,這已經是對你的恩寵厚愛。允秘,你聽清楚了,再頂撞、再抗旨,朕可不再輕饒你!」

  「謝皇上。」允秘長長地一歎。

  「允秘,你明知道朕根本不會准你的請求,你就算說再多都沒有用,為何還要一再衝撞我?」雍正奇怪地問。

  這個幼弟從來沒有出格的舉止,也不曾在他面前有過如此激烈的反應,這回竟然為了勢在必行的婚禮衝撞他,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允秘的劍眉輕輕一挑,眼中有一抹雀躍的笑。

  「皇上,其實我知道大婚勢在必行,皇上也絕無可能中斷這個婚事,即使我以死明志,也不見得能讓皇上改變初衷,但是,我真的想要試一試……」

  「試什麼?」雍正狐疑地問。

  「我想試一試頂撞皇上、頂撞四哥後會有什麼後果?」說完後,允秘小心臟著他的反應。

  雍正滿臉錯愕地看著他,良久良久。

  藕香也呆住,迷迷糊糊地看著允秘。

  「事成定局,無法挽回,我其實很後侮沒有一開始就跟皇上說,說我不喜歡皇上給我找的妻子。」

  允秘定定地望著雍正,完全是豁出去的神情。

  「從小到大,我都一直在後悔沒有反抗皇上,現在,我試著反抗一次,明白告訴皇上,我不喜歡這個妻子,如果非要成親,那我也別無選擇,但絕非我心甘情願。」

  雍正錯愕地呆了好半晌,驀地縱聲大笑起來。「很好,你明知道會激怒我,你還是做了!朕是不是該說你很了不起呢?」

  他大笑著,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溫情。

  「所以……皇上不罰我?」允秘挑眉笑了。

  「要怎麼罰你,那也夠我傷透腦筋了。這回我可以不罰你,以後你心中真對朕有所不滿,你直接跟朕挑明了說,我能給你商量的餘地。但你日後若敢抗旨不從,朕能封你的爵位。照樣也能削掉你的爵位!」雍正冷然說道。

  「是,臣弟明白了。」允秘淡淡地撇嘴。

  「對了,等你大婚之後,到宗人府管差事去。」雍正道。

  「宗人府?」允秘直接的反應就是皺眉頭。

  「怎麼,不喜歡啊?」雍正睨他一眼。

  「不喜歡。」他直截了當地說。

  「不喜歡也由不得你,朕就非要你到宗人府當差不可!」諭旨下,沒有分說的餘地了。

  「皇上——」允秘低嚷。

  「就這樣了,朕還要召見臣工,你跪安吧!」

  什麼啊!剛才那番話言猶在耳,結果是隨便說說的嗎?

  允秘氣惱地走出養心殿,藕香抿著唇緊隨在後。

  「你們果然是兄弟。」藕香淡淡地笑道。

  「什麼意思?」允秘轉過頭瞇眼看她。

  藕香左右看看,沒人,便附在允秘耳旁悄俏地說:「都一樣霸道不講理。」

  允秘嗟了一聲。

  「三日後我還是得大婚,你呢?你怎麼想?又打算怎麼辦?」他無奈地傾頭望著她。

  「我……」藕香深深吸口氣,盈盈笑道。「我等你來接我。我不是你的側福晉嗎?」

  允秘歎息一聲,輕輕將她擁入懷裡。

  只要相信他對她是真心的愛,這一份幸福便是無價之寶,沒有任何地位可以換易。

第八章

  誠親王嫡福晉,保平之女麗銀,姿容絕艷,天仙之姿,可惜,是個既愛哭又少根筋的傻大姊。

  當一個天仙美女成天哭個不停、鼻涕擤個不停,說話還顛三倒四時,真是嚇得生人都不敢靠近。

  這日,大婚之後的允秘,必須從皇宮遷居新府,弘歷和弘晝都帶上了厚禮到府祝賀,這日就親眼目睹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

  「姊姊,快過來餵魚!」

  麗銀抱著一堆饅頭站在魚池邊餵魚,興高采烈地喊著藕香。

  藕香笑著走過去,陪著她一塊兒餵魚。

  「呃……你的嫡福晉怎麼叫側福晉姊姊?」弘晝新奇地眨了眨眼。

  「你還沒看出麗銀是個傻大姊嗎?」允秘撇了撇嘴。「凡是只要比麗銀聰明的,她都喊姊姊。」

  「皇阿瑪知不知道他老人家給你選的老婆是這個模樣的?」弘歷搖頭笑歎。

  「只聽說美若天仙,皇上就應允了。結果呢?美足夠美,偏偏腦袋裡頭裝的是泥巴,傻得教人不敢恭維。」允秘斟了杯酒自飲。

  「這也不錯啦,總比來個母夜叉好吧?瞧,你的大小老婆相處起來多融洽,就跟親姊妹一樣。」弘晝指著那一幅姊妹情深的餵魚圖說道。

  「藕香沒有姊妹,確實真的把麗銀當成姊妹在照顧。藕香對她還真有耐性,什麼都肯教。」允秘聳肩笑笑。

  「這樣看起來,你應該沒有跟她洞房吧?」弘歷實在忍不住好奇。

  允秘哈哈大笑兩聲。

  「洞房那晚真是妙極了,我被她弄得整夜沒睡,哭笑不得。」

  聞言,弘歷和弘晝倒吸一口氣。

  「別想歪,是被她吵的!」允秘沒好氣地解釋。

  「我把她的蓋頭掀開以後,叫她早點安歇,沒想到她不是盯著我發呆,就是不停地哭。」

  「幹麼盯著你發呆?」弘晝奇問。

  「本人貌勝潘安,所以她盯著我發呆、流口水。」允秘根本覺得弘晝多此一問。

  弘歷哈哈笑道:「那又為什麼不停地哭?」

  「因為她說,不是她的房間她睡不著。然後就這樣被她吵了一整夜,差點沒發瘋。」要不是看她傻,他真會破口大罵。

  「你果然運氣不佳,被皇阿瑪指婚指到了瑕疵品!」弘晝大笑道。

  「你沒跟皇阿瑪要求退貨嗎?」弘歷提議。

  「用不著,這個嫡福晉不錯。」允秘點頭稱讚。

  「既不會爭風吃醋,又不會要求我履行丈夫的義務,藕香還有個伴可以陪她,這樣真的很不錯。」

  弘歷和弘晝對望一眼,笑著點點頭。

  「麗銀那樣的姑娘,還能嫁給你這樣的丈夫,雖然不是正常的夫妻關係,她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要不然,嫁到別人家去,不知道會是何種情況?人家說不定不會如此善待她。」弘歷戚慨地說道。

  「那這樣說起來,你不算運氣不佳,應該算是極其幸運嘍!」弘晝笑說。「幸幸虧不是來個醋罈子,不然看你整天跟藕香那麼親熱,你恐怕每天都有接不完的招了,累都累死你!」

  「說得是。」允秘托著腮笑道。

  所以雖然有了個嫡福晉,但完全沒影響他和藕香的兩人世界。

  「對了,小叔叔,關於海大人的案子,已經水落石出了。昨日皇阿瑪已經下令將山東巡撫拘提到京,交給刑部議處。」弘歷低聲說道。

  「拘提了山東巡撫?」允秘愕然。「所以海大人是無辜的?」

  弘歷點點頭。

  「當初海大人給皇阿瑪的密折奏陳的確是實情,但沒想到暗中走漏了消息,山東巡撫便連夜將虧空的官銀籌借過來補齊,逃過了追查。結果呈報實情的海大人卻遭了殃,被皇阿瑪狠狠訓斥了一頓。」

  允秘恍然明白。「所以你後來再去山東巡撫衙門查案時,才發現宮銀又不翼而飛了,是嗎?」

  「正是。幸好皇阿瑪又命我走這一趟,否則豈不冤枉了海大人?」弘歷笑了笑。

  「那個山東巡撫實在太狡猾了——」

  允秘突然站起來,打斷了弘晝的話。

  「怎麼了?」

  弘歷和弘晝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藕香正抱著肚子,蹲在魚池邊的柳樹旁,麗銀則緊張兮兮地猛拍她的背。

  「藕香,你怎麼了?」允秘拔腿奔了過去,輕輕把她扶起來,一臉擔憂。

  「我頭暈,很想吐。」藕香靠在他懷裡,唇色發白。

  「你吃壞肚子了嗎?」允秘亂猜。

  「我最近都不太舒服,只吃清淡的東西,應該不是吃壞肚子。」

  「顯而易見,是有孕了。」

  弘晝輕敲折扇,肯定地笑道。

  「是嗎?!」允秘驚喜地傾頭看著藕香。

  藕香微微地笑著,臉上泛起迷濛的喜悅。

  「有小娃娃了嗎?」

  麗銀好奇地問藕香。

  藕香輕輕點頭。

  「太好了,可以跟小娃娃玩了!什麼時候會生出來呀?我好著急喔!」

  麗銀欣喜若狂,興奮地又跳又蹦。

  「還很久呢,現在要先照顧好身體,小心不要太勞累。」

  弘晝的福晉才剛生完孩子,所以他清楚得很。

  「那你快回床上去躺著吧!」允秘小心翼翼地扶著藕香。

  「你不要太緊張了。」藕香忍不住笑出聲。

  「這是第一個啊,總是要謹慎一點。」

  要不是旁邊有一堆人在,他早就一把抱起她進房了。

  「每個女人都會生娃娃,我也會,對嗎?」麗銀忽然問道。

  弘歷和弘晝兩個人驚奇地望向她。

  「是呀,女人可以生娃娃,不過是要有丈夫的女人才會喔!」藕香對她說話總是不厭其煩。

  「我有丈夫啊!」

  麗銀癡癡地笑望允秘,兩手挽住他的臂膀。

  「所以我以後也一定可以生娃娃了!」

  弘歷和弘晝兩個人禁不住笑出聲來。

  「小叔叔,我已經有四個孩子了,你可得加把勁啊!」弘歷笑不可抑。

  「把手放開——」

  允秘把麗銀的手從自己身上用力剝開來。

  「你別對麗銀這樣!她又不懂。」

  藕香嗔視允秘。

  「她不懂最好,她要是懂,大家都麻煩!」允秘沒好氣地說。

  「不過就是多添個孩子罷了,算什麼麻煩?」弘晝聳聳肩說。

  「是啊,不麻煩,我也要一個小娃娃好不好?」

  麗銀又黏回允秘身上去,雙眼癡癡地看著他。

  「你問我幹什麼?」允秘惱火起來。

  「姊姊說的,你是我丈夫呀!」

  麗銀笑咪咪地說。

  「真是夠了!」

  允秘徹底火冒三丈。

  「姊姊都可以有,我也要一個!」麗銀還在糾纏不清。

  「喂——」允秘爆發了。

  弘歷和弘晝聽到這裡,已經抱著肚子笑得止不住了。

  養心殿正間

  雍正坐在御案前,內大臣海芳恭恭謹謹地跪著。

  「海芳,這陣子委屈你了。」

  雍正深深地歎了口氣。

  「皇上聖明……」

  海芳鼻頭一酸,接連兩個月來的受驚害怕讓他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朕不聖明,是朕錯怪了你。」

  雍正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皇上這樣說,臣更是無地自容了!臣萬死也難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海芳淚水直淌,哽咽地說著。

  雍正看著海芳那雙充滿忠誠的眼睛,心中感到欣慰不已。

  「寶親王已將山東巡撫的案子交由刑部發落了,你先前上的密折確有其事。朕一時不察,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朕自會彌補你。明日起。你就是內大臣兼尚書,你是有才的,朕不會虧待你。」

  海芳滿臉淚水,抽泣哽咽。

  「別哭了,擦乾眼淚吧。」

  雍正把自己的明黃手絹遞給他。

  海芳誠惶誠恐地接下了這條明黃手絹,感動得捧在手上,不敢去拭淚。

  「對了,海大人,你的女兒有孕了,你知道嗎?」雍正笑著問道。

  「這……臣尚不知。」海芳聽了又驚又喜。

  「倘若生下阿哥,朕就下旨宗人府,改立藕香為諴親王嫡福晉。」

  海芳的耳朵「嗡」地一聲,驚喜得幾乎要暈厥過去了。

  「臣叩謝皇上隆恩!」

  中秋過後,藕香生下一女。

  雖然生的不是阿哥,但雍正依然下了一道諭旨給宗人府,將藕香改立為嫡福晉,而將麗銀改立為側福晉。

  之所以做這樣的改動,大概也是因為雍正對允秘的愧疚。

  畢竟將一個傻大姊指給允秘的人是他,這麼做或多或少是對允秘的補償。

  只是,對允秘來說不過是亡羊補牢而已。

  指錯婚沒有給允秘和藕香的生活帶來任何煩惱,麗銀的角色反而從他們兩人愛情的第三者變成了手足般的情誼,在生活上,麗銀也得到了他們最大的照顧。

  當然,因為麗銀傻乎乎的,生活裡沒有太多的慾望和要求,所以她過得很快樂。

  而得到允秘滿滿的愛的藕香,更是幸福快樂。

  她最大的成就,就是替允秘生了六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當他們的孩子們一起追逐玩樂時,那一陣陣熱鬧歡快的笑聲,就是人間最美的聲音……

  ——全書完

  

評分

已有 1 人評分名聲 金幣 收起 理由
煞氣一點點 + 10 + 10 訊息過舊已被刪除

總評分: 名聲 + 10  金幣 + 10   查看全部評分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