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雯雯。”

教室外的走廊上，楊雯停下腳步，壹道最熟悉不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低沈沙啞的獨特嗓音，曾經溫暖了她整個大學時代。他...回來了，可是有什麽關系呢，回不到從前了。

她楞了幾秒，躲是躲不過的，正思考用什麽開場白，壹個高大的身影蹭到他身前。

楊雯瞥了壹眼他的臉，又低下頭，那句曾演練過無數遍的“妳回來了”竄出喉嚨卻變成冷漠而疏遠的“妳好”。

四年的時光，久違了。

“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韓東抓住楊雯的雙手捂在懷裏，近乎乞求的低沈音，讓她想起，四年前在分別前壹晚他將自己抱在懷裏說的那句“等我回來好不好？”

“我已經結婚了。”楊雯奮力將雙手掙脫開，後退好幾步。

韓東瞧見她右手無名指上最刺眼的戒指，心裏卻還存有壹絲僥幸：“妳說過會等我回來的。”

“之前已經說了，我們不合適。”楊雯提了提單肩包，準備離開。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

“不了，他知道了會不高興的。”楊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錯開身，直徑往前走。

“噠噠，噠噠”壹聲聲清脆決絕的高跟鞋聲響，正壹腳壹腳踏在他心頭上。

韓東望著楊雯離開的背影，想到四年前，自己遠赴他鄉時，她肯定很難過吧。

02

因是周五，中學壹般中午就放學了。

楊雯兩眼無光地漫步在回家的路上，第壹次不想早點回家，難道是因為他回來了嗎？

楊雯和韓東是大學同學，在同壹個教室裏上課的倆人，無論從家境到學識，還是從談吐到外貌，都是天壤之別。

楊雯是農民世家，在祖輩裏，大概最值得壹提的是她爺爺的奶奶曾是地主婆，相當威風。楊雯她自己，在楊家人裏，是第壹個考上重點大學的知識分子，可把家人高興壞了。知道成績的那段時間，她爸在村裏都是挺直腰桿走路。

而韓東家，爺爺奶奶就是大學時期相愛的，爸爸是省會城市的稅務局高幹，媽媽是註冊會計師，某公司財務主管。

楊雯拼盡全力考上的大學只不過是韓東高考發揮失常隨意選的高校。當韓東追求楊雯時，大家都認為是他開玩笑，當然，楊雯也這麽認為。那時候的她，圓不溜秋，臉和手臂黝黑黝黑。她在大學室友的提醒下，才知道夏天女孩子出門要塗防曬霜，要打傘。原來，膚美貌白並不是天生的。

韓東的壹昧追求，讓楊雯壹直以為是羞辱她。可當韓東越來越認真，事無巨細時，楊雯越發覺得這個男生並不令她討厭。相反，在這個並不親切的地方，好像只有他能對她傾露真心。後來，她期待與他相處。

他倆的結合，無異於大家口中的高富帥愛上醜小鴨。起初，楊雯遮遮掩掩，公共場合與韓東保持壹定的距離。韓東不在意他人的想法，甚至想讓大家都知道楊雯是他韓東的女朋友，總是不經意間牽起她的手。

英語是楊雯最弱的壹門，老師經常點人回答問題，她常常頭疼到想請病假。韓東悄悄坐在她身旁，用他那低沈沙啞的獨特嗓音為她翻譯老師那劈裏啪啦的全英文。

韓東把錢充進楊雯的飯卡，壹起擠食堂。楊雯最喜歡吃糖醋排骨，每當中午，她拿著包占座位，韓東奮身擠進人群，小嘴像抹了蜜壹般，“阿姨，可以多給我打點糖醋排骨嗎？”於是，每次都“色誘”成功。韓東“凱旋歸來”後，楊雯夾起第壹塊排骨餵到他嘴邊：“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應該滴。”韓東咬住排骨，順而咬住筷子。旁邊人吃了壹大口狗糧表示不滿，怒視幾眼。楊雯的臉瞬間通紅，直至耳根。

晚上楊雯和韓東壹起在操場跑步，壹圈又壹圈。楊雯堅持不住了，韓東牽著她手帶跑。

幾個月的時間，楊雯整整瘦了二十斤，整個人輕快許多，和之前醜小鴨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在楊雯心裏卸下壹層負擔，至少在外貌上，能與韓東匹配。

四年大學的時光轉瞬即逝，轉眼瀕臨考研，就業和出國的抉擇。楊雯打算就業，韓東支支吾吾，總是含糊其辭。後來，她在他室友口中得知，韓東的家人已經為他準備好出國。

那個晚上，韓東將楊雯送到女寢樓下，她生氣地質問他為什麽不告訴她要出國？韓東回答說不知道怎麽開口。楊雯並不會阻攔他，畢竟誰都想選擇最好的路，誰都想過得更好。只是不明白為什麽他會不相信他。

接連幾天都沒見著韓東，在他離開的前壹晚，韓東來找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紅著眼說：“等我回來好不好？”楊雯胡亂抹了幾把眼淚，嗚咽著：“好，我等妳回來。”

她記得那個晚上天特別熱，喝了兩杯綠豆冰沙也解不了心裏的那團火。

03

楊雯又去超市逛了壹圈，拎壹袋子東西，剛進門，聽到廚房裏鍋鏟在鍋裏的撈菜聲。

“雯雯，洗手準備吃飯。”曾奇從廚房冒出頭喚她。

飯桌上四菜壹湯，楊雯有些驚愕：“今天妳怎麽早下班了？”

“妳猜猜看什麽好事？”曾奇故作神秘，壹向嚴肅的曾醫生只有在妻子楊雯面前才會耍滑鬥嘴。

“加薪了？不對，還沒到月底呢，難道是升職了？”楊雯思索著他平時總加班，提前下班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肯定有大事。

“恭喜您，曾夫人，您猜對了，來，吃壹塊紅燒肉，作為獎勵。”曾奇那本就單眼皮的小眼睛，壹笑只剩壹條縫了，他將壹塊半肥半瘦的肉夾到楊雯碗裏。

楊雯望著眼前興奮的曾奇，心裏是歡喜的。如果說二十歲之前的她向往轟轟烈烈，完美甜蜜的愛情，那二十六歲的她，更適應於偶爾略帶驚喜的平凡生活。她愛韓東，可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他們那遙遠的愛情，她等得起，卻等不到。這是她後來才幡然醒悟的。

和曾奇相識，是在韓東離開後的第二年。楊雯爸爸騎摩托車時不小心被汽車撞倒，右腿骨折。曾奇是楊雯爸爸的主治醫生，楊雯請假回來，看到躺在病床上虛弱的爸爸時淚流不止，媽媽也壹下子蒼老了許多。

曾奇見慣了哭哭啼啼的家屬，卻沒看到僅僅因為骨折而哭得那麽傷心的，楊雯爸爸躺幾個月就可以康復。他的心壹下子軟了，拍拍她的肩膀，遞紙巾，說沒事的，壹段時間就好了。

楊雯壹個勁地對曾奇說感謝，搞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後來，他來查房的次數變多，噓寒問暖，對楊雯爸爸無微不至，簡直比親爸還上心。兩人壹來二去產生了感情。

04

吃完飯後，楊雯正洗澡，她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第壹次，沒接。又開始響，曾奇順手壹看，陌生號碼，猶豫了幾秒，點接聽鍵。

“雯雯，別掛電話，我們見壹面好嗎？我有重要的事和妳說。”電話那頭低沈的聲音，讓曾奇隱隱感覺到不安。

“妳好，我是楊雯的老公，她在洗澡。如果方便說的話我替妳轉達。”

“妳現在有時間出來壹趟嗎？正好我也想見妳壹面。”

“好……”

曾奇和韓冬約好地點，先去臥室換了壹套正裝，再去浴室敲了敲門，只和楊雯說要出去，沒說見誰。

正值炎夏，小城鎮的夜晚要溫順許多，沒有熱烘烘的煩悶，偶爾吹來壹陣風，略感涼快。

兩人默契地著重裝扮，坐在咖啡屋，其他人以為這倆人正談合作呢。

“請妳不要再來打擾我和雯雯的生活。”曾奇先開口，壹貫的嚴肅作風。

“妳不覺得是妳先破壞了我和雯雯的感情嗎？”韓東低沈的嘶吼聲，充分顯示了他的不滿。

“雯雯為什麽會和妳分手，妳最應該去問妳的母親。”

韓東錯愕，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母親從中作梗，以她在家裏和公司至高無上的壹派作風加上她的暴脾氣，話應該會說得很難聽，雯雯怎麽可能招架得住。難怪雯雯突然和他說愛上別人了，要和他分手。即便堅持在壹起，生活會很難熬。

“這是雯雯最好的朋友在飯桌上說漏嘴的，不信的話可以回去問問妳母親。雯雯她……沒得選。”曾奇恨老天爺，為什麽不讓他先遇見雯雯，不然雯雯怎會為這人受那麽多苦。

韓東已經不顧顏面，雙手瞎扯自己的頭發，面部扭曲成壹團。他不敢相信這幾年來壹直是他錯怪了她。

半個小時後，兩人冷靜下來。韓東想見楊雯最後壹面，從此不再打擾他們的生活。

05

曾奇把他帶到自己家樓下，收到消息的楊雯正從樓梯下來。

楊雯下巴都快掉得脫臼了，這倆人怎麽待在壹起？

“我先上去了”曾奇轉身上樓，把時間就給他們。

“雯雯，對不起。”韓東的眼淚壹顆壹顆往下砸。

“傻瓜，我從來沒怪過妳。”楊雯紅了眼眶。她知道，倆人都沒錯，他們有緣…無份。

“我準備明天飛美國，可以最後…再抱抱妳嗎？？”韓東的嘴唇微微抽動，聲音壓得極低。

楊雯猶豫幾秒，搖搖頭。

沈默幾分鐘後，楊雯開口：“我得上去了。”

“我看著妳上去。”

“嗯......再見......”

“再見......”

楊雯直至樓梯口消失不見，也沒回過頭。

韓東靜靜立在那，他聽見身體裏某處被狠狠敲打的聲音，緊接著，落地，碎了。

他們都清楚的知道，這不比四年前的那場分別，沒有期盼，沒有等待，沒有未來。過了今夜，再無明天。

楊雯換好衣服，回到臥室，躺在曾奇懷裏，思索許久，擡頭看著他的眼睛喃喃道：“曾奇，我們要個孩子吧。”

“好。”

這壹夜，有人風雨交加，有人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