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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3 11:21:56

前言:

她永遠記得那個畫面──煙霧彷彿蓋住眼前的一切,讓人看不清楚,
隱約的火光彷彿在一轉眼,那炙人的火焰就要跳上她的身子!
而就在那時,他突然出現,想要帶她逃離火場。
只是……現場還有另一個他的朋友──那個他從國外帶回來的女性友人,
而他……當下做出了決定──他捨下她,決定先救另一個女人!
被犧牲的她,就只能靠著自己微薄的力量努力想逃……
當現實擺在眼前,當她受到重創,他才知道當時的他犯下了大錯,
只是這樣的錯誤,讓他一輩子都無法修正!
在他終於來到體無完膚的她的身旁,想鼓勵她重新振作,並允諾他會陪著她時,
卻聽到她那既無力又虛弱的控訴──
「你沒有陪我,你把我丟下了……你沒有陪我……」
他知道,他這一生都得為之前的錯誤做出彌補,
因為對於她,他是喜歡、是愛;是歉疚、是思念;是習慣,還是年少時期的美好回憶,
凡此種種,他都很難對她說明白,所以他只能向她證明他發自內心的真愛……


楔子

  就是那一場大火,她永遠記得當時眼前的畫面——煙霧瀰漫,彷彿蓋住眼前的一切,讓人看不清楚,而在前方轉角處似乎還可隱約看見火光,彷彿一轉眼,炙人的火焰就要跳上身子。

  她動都不敢動,煙霧愈來愈重,由白煙轉為黑煙,她嗆咳著,很是難受,眼眶甚至流出淚水。

  「咳咳……」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停在原地,必須逃生,否則只會葬身火窟。

  她蹲低身子努力前進,然而濃煙過大,前一刻,眼裡還可以看見走廊的景色;下一刻,就被濃煙蓋住,完全失去方向。

  她伸出乎摸著牆壁探路,身子愈蹲愈低,濃煙愈聚愈密。就在她已經停下腳步,完全無法前進時,她摸到了一個喇叭鎖。

  近乎出自下意識,她轉開了鎖,沒多想的趕緊進房。

  門關上時也阻絕了身後的濃煙,房內顯然較為安全,或許是因為有門阻隔,房內只瀰漫著淡淡的一層白煙。

  她以為她逃過一劫,正想鬆一口氣休息一會兒時,她眼睛裡瞧見了一個外國女孩,她認識她!

  她們跟著另外一個男人一同出遊,就在這間旅館投宿,只是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倒楣事。

  那女孩看見她不禁大叫,神情既是慌亂又害怕,「現在怎麼辦?」真沒料到她們會碰到這種事情。

  她搖頭,「我也不知道。」

  女孩可不想坐以待斃,開始大叫,「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們?誰來救我們啊?救命啊——」

  這時她突然想起,跟他們一起住進旅館的那個男人,那是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睿宇呢?」

  女孩喊得又累又失望,不禁心煩,「我哪知道?不要問我啦……誰來救我們啊——」

  一時間,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看著門縫,黑煙已經不斷竄進來,房內的空氣變得更加難聞,那種火場裡燒燬一切的恐怖氣味已經竄進了她的鼻間。

  怎麼辦?難道她會死在這裡嗎?

  睿宇呢?希望他已經離開旅館了——今天上午他獨自出了旅館,說是要去附近的森林裡拍照攝影,希望……希望他沒有回來……

  「我……」一旁的女孩開始大哭,「我不要死在這裡……誰來救我……」

  「鎮靜一點。」

  「我不要!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睿宇呢?他為什麼不來救我?」女孩像是要賴一般大哭,在窗前不斷來回走著,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她不語,她並不希望那男人來救她,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脫困就脫困了,別再進來冒險……

  就在此時,門鎖傳來轉動的聲音;門一開,外頭冒進大量黑煙,還有一個人!她看了一眼,心一驚。

  「你們沒事吧?」梁睿宇拿著一條沾濕的毛巾蓋住自己的臉,毛巾都已經變黑,顯見他在火場裡待了許久。

  事實上,他在附近的森林裡拍照攝影時,聽到旅館發生火災,整個人差點嚇呆,沒多想立刻沖了回來。

  他不顧安危,找了好幾層樓,開了好幾間房間的門,終於找到這兩個女人。

  「睿宇!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都快要被燒死了……」那個外國女孩抱怨大叫。

  年輕男人一臉沒好氣,「顯然你還活得好好的……」同時看了一眼一旁的她,深知她眼裡的責備,更知道她責備自己為何要再回來涉險。

  他衝進浴室,打開水籠頭,將自己的毛巾再度弄濕,順便也抓來一旁的兩條毛巾,一併浸在水裡。

  毛巾得徹底浸濕,等會兒他們得靠這個逃命。

  趁著空檔,他又走出浴室,「你們都沒事吧?」

  「我快嚇死了!我要離開這裡,一秒鐘都不想多待……」女孩滔滔不絕說著。

  她卻是沉默。

  他看著她,「為什麼不說話?」

  「你都逃出去了,為什麼還要冒險進來?」

  男人笑了笑,不想回答。他怎麼可能把她丟在這裡,所以就算是被外頭的警察與消防人員阻擋,他也要衝進來。

  回到浴室裡,拿起三條濕透且有點重量的毛巾來到外頭,一人發一條。他吩咐著,「用這個蓋住自己……」

  「可是這是濕的!」女孩大叫。

  他沒好氣的看著那個女孩,走回浴室裡,裝了一桶水,再走出浴室,當頭淋在那個女孩身上。「可以了吧?反正你現在也濕了。」

  一旁的她看著,不禁一笑。

  年輕男人看著她,「你也想要嗎?」

  她趕緊披上,搖頭,一臉正經。

  男人看著所有人都準備好了,伸出手攬住她,保護著她,開口說:「我帶你出去,至於你……」那個從一開始就大呼小叫的女孩,「你就跟在我們後面吧!」

  真要他英雄救美,他也要挑自己想要救的人。

  可是那女孩很不滿,又開始大呼小叫,「我不管!你要救我出去。」

  「為什麼?你不會自己走。」

  「我……我腳扭到了。」

  男人眉一皺,看著她走起路來似乎有點不太順的腳,整個人嚴肅起來;而她也看著那女孩,想起方纔她在窗前走來走去抱怨的模樣,不發一語。

  「你在搞什麼?為什麼隨隨便便也會扭到?」

  「我哪知道啊……」

  男人猶豫了,也放開了攬住她的手;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一句話。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爆炸聲,震掉了男人腦海裡的思緒,他很為難,可是現在他必須做出決定。

  看了她一眼,像是想將自己的決定傳達給她,然後他開口說:「我帶你出去……曉晴,可以的話你跟著我們;如果不行,你就在這裡等著,我會再進來。」

  「……」她不語,心裡竟然感到一絲哀傷——他選擇救那女孩,而不是她!

  「我會自己出去,你帶著她出去後,不要再回來。」他當自己命大啊!三番兩次闖火場,以為這很好玩嗎?

  男人很嚴肅,「……不然你在這裡等,我一定會回來。聽到了沒有?我一定會回來。」

  為了救她,他會再回來。只是這個女孩腳受傷了,他根本不可能不管,所以他很為難……

  「快點出去吧!不要再等了。」

  男人想了想,深呼吸,拉過毛巾掩住口鼻,在臉前打了個結,抱起一旁的女孩走出門前,還回頭對她說了一聲,「我一定會再回來,我發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說完就走出門,消失在濃煙中。

  只剩她一個人了,四周不斷傳來火勢延燒嗶嗶啵啵的聲響,而且愈來愈近,就在這一瞬間,她發現連房間內也陷落了——火勢竟從大門口燒了進來,讓房內的溫度一下子就升高許多。

  房內的黑煙也不斷增加,她嗆咳起來,拉緊毛巾,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再待下去,她得自己找路出去。

  至少她必須主動逃出去,說不定她也能順利脫逃,這樣至少他就不用再度進入火場涉險。

  摸著喇叭鎖,發現金屬製的鎖溫度奇高,她被燙到,但仍咬著牙、忍著疼痛,打開鎖,這才發現門外已經完全陷入火海。

  她縮了縮身子,不知該進該退,好熱、好燙,似乎連沾濕的毛巾都無法抵抗那灼人的火熱,甚至連毛巾都燒了起來。

  她不得已,只能扔掉那原以為能救命的毛巾;明明火場很熱,她竟全身發抖,害怕到感覺背脊全冷。

  此刻眼前的景色已不同於剛才,再也不是那黑煙籠罩,伸手不見五指,而是火光四射,亮到幾乎茫了眼。

  她不敢走,只能僵在現場,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繼續在這裡等,她必須脫困,否則睿宇會再進來,她不能讓他再進來。

  不能……

  於是她勉強跨開一步,異常的疼痛立刻襲上她的肌膚,好燙!燙到幾乎是疼痛,那種疼痛痛入骨髓,讓她瞬間想將腳收回來。

  可是她莫名的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牆上的火焰燃燒著,火舌競如液體一般自牆上滴落到地面,將紅色的地毯也燒了起來,火焰的紅與地毯的紅融成一片,詭異到令人感覺刺眼。

  她不斷往前走,卻愈走愈慢,空氣裡瀰漫的煙霧吸進了她的胸腔、她的肺部,她不停咳嗽,卻吸入更多的煙。

  她開始覺得暈眩,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可是身體的感覺還很真實,她感覺到又燙又熱,甚至轉為恐怖的疼痛。

  火上了她的身……

  她想放棄了,她想倒下去……可是她竟然在朦朧間聽見有人喊著她,狂吼著;她已經分辨不清聲音是從哪裡來,但她還是可以清楚聽見……

  「曉晴……該死!讓我進去,我要去救曉晴,我答應過她的……曉晴還在裡面,放開我……曉晴——」

  不!別讓他進來……

  逃出去就逃出去了……別再進來了……

  終於她倒下去了,火焰依舊在身旁跳動著,甚至跳上了她的身子、她的背部、手臂,甚至是左臉;而她,無力再逃!

  她昏了過去……

  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知名森林遊樂區旅館傍晚發生大火,據初步鑒定起火原因可能是鍋爐爆炸。

  大火延燒超過三個小時,火勢才被控制,目前已知造成十多人受傷,傷者包括梁睿宇、鄭曉睛,一名叫芮妮的外國女性,以及……其中二十四歲的傷者鄭曉睛傷勢嚴重,全身百分之六十灼傷,有生命危險……

第一章

  那場大火不過佔了新聞媒體幾天的版面,許多人哀歎、許多人惋惜、許多人檢討、許多人聲援,但隨著時間的過去,漸漸不再受到關注,彷彿不曾發生過一樣,從人們的記憶裡抹去,從人們關注的話題中刪去。

  但是對於當事人而言,那樣的傷痛卻是怎樣都抹不去,因為傷痕就這麼留在身上,再也無法拋棄……

  幽靜巷弄內五層樓小公寓,頂樓左邊那一戶大門深鎖,門內安安靜靜,一點聲響也無,裡頭有沒有人在家實在難以猜測。或者更可以說,這半年多來,住在這一戶的人歷經一場災變,早已家不成家。

  鄰居們都知道,這一戶原先只住了一對父子,這麼多年一直都這樣以為,但就在上星期,這對父子接回一個女孩,這才知道原來那個父親還有一個女兒,那個兒子還有一個姊姊。

  除此之外,鎖在大門內的世界,外人無從得知。

  自從接回那個女孩之後,這一家人更是近乎與外界隔絕,沒有往來,只有幾近自我囚禁一般的足不出戶。

  屋內,一個中年男子站在一間房間門口,手裡捧著托盤,上頭裝著美味的飯菜,站在房門口的他看著房門,想了半天,卻是歎氣連連。

  這日子究竟該怎麼過?又該怎麼辦?

  一旁一名年近二十歲的少年走向他,看著父親,也看了看房門,「爸!你是擔心姊心情不好,不肯吃飯嗎?」

  搖頭,「你姊不會這樣,只要我拿進去,她就會吃,她就是這樣,不想讓別人擔心。只是……她都吃得很少,這樣於體力不足,傷勢怎麼會復原呢?」

  父子兩人對望,重重歎了一口氣。

  曉晴這孩子自從半年前那場大火死裡逃生後,住在燒燙傷病房好幾個月,終於撿回一條命,直到上周她才能夠出院。

  可是這孩子就像是心死了一樣,整天都躺在房內的床上,除了他送飯菜給她之外,她幾乎都在睡覺。

  或許她是因為身體疲累,只能多休息,但是他更怕,怕她是因為無法從受到重傷的陰影中走出來,打算就這樣把自己徹底永遠的藏起來。

  少年幫父親打開房門,父子倆一起走了進去。

  房內佈置乾淨整齊,但因為窗簾拉了起來,卻顯得昏暗。而床上躺著一個女孩,眼睛緊閉,似乎很不安穩的睡著。

  近看這才發現,女孩的左臉佈滿燒傷的疤痕,仔細一看更可發現,她的頸部、手臂,甚至看不到的背部、大腿,幾乎都被燒傷,經過診治雖然救回一命,但這些疤痕難以去除,目前她只能穿上彈性衣,避免傷後出現痙攣與萎縮。

  鄭父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蹲在床邊,看了看自己的女兒。

  這時,鄭曉晴像是感覺到被注視,頓時從不太安穩的睡夢中醒了過來。「……爸……」

  「該吃飯了。」

  她勉強虛弱一笑,努力想要坐起來卻沒有力氣,況且身上的傷處仍隱隱作痛,愈是痛愈讓她無法打起精神,所以返家這段時間以來,她只能這樣昏睡。

  「嗯……」不想讓父親擔心,她趕緊答應一聲。

  父子倆幫忙將她扶坐起來,而她則努力忍受身上傳來的疼痛,在她那半張受了傷的左臉佈滿皺褶與疤痕,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是在她那半張沒有受傷的右臉卻可以發現她因疼痛而毫無血色。

  這半張完好的臉是因為當初在火場中,她倒在地上,右臉壓在地毯上,才逃過大火吞噬。

  鄭父端著飯碗餵著她吃稀飯,受過傷,現在她的吞嚥能力也不太好,因此在醫生的建議下,只能食用一些方便吞嚥的食物。

  一旁她的弟弟趁著這個機會幫忙整理房間,盡量幫姊姊保持一個乾淨的休養環境,對於一個病患而言,不管是生了什麼病,一個乾淨的環境是很重要的。

  房內開著小燈,雖然看得清楚,卻略顯昏暗。除了這點不太理想外,其他都算好。

  曉晴笑了笑,看了看弟弟,「阿傑,謝謝你;還有爸,也謝謝你,謝謝你們……」她知道,面對像她這樣的家人,責任一定很沉重,她真不想這樣拖累他們。

  她的弟弟明顯很不好意思,「幹嘛說這個啊?你要好好休養,趕快好起來才是真的。」

  「對啊!我們是一家人,不管過去……怎麼樣,從現在開始,你就在這裡好好休養,知道嗎?」鄭父說著。

  但話語裡卻像是觸及這些年來這一家人的辛酸,沒想到當初他以為是對女兒好的決定,卻反而將女兒推入這樣痛苦的深淵。

  他好後悔……

  過了幾分鐘,碗裡的稀飯才吃不到一半,她就吃不下了,搖搖頭,「我吃不下。」

  「可是女兒,你只吃一點點而已……」連一碗都不到,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是這樣,這樣身體怎麼撐得下去?

  「爸!對不起……」她發現自己很難將東西吞下去,吃一頓飯下來像是打仗一樣,讓她精疲力盡。

  怕女兒難過,鄭父說:「沒關係,休息一下,等會兒再吃。」

  鄭父正準備收走托盤時,曉晴的弟弟在一旁看了看窗簾,再看看姊姊躺在床上,眼睛睜著,似乎暫時不打算睡覺,於是他開口,「姊,我把窗簾打開,讓房間透透氣……」也讓光線照進來。

  他伸出手,直接將窗簾打開;但就在此時,鄭曉晴突然喊出聲,聲音有點虛弱、有點害怕。

  「不要!不要……」

  停下動作,窗簾只拉開一半,「姊?」

  「不要開!我……我要睡了,阿傑,把窗簾拉上好下好?」

  父子倆對望一眼,彼此瞭然,更是心疼不已——她不想拉開窗簾,讓外頭的光線照進房內,進而讓她看清楚自己變成什麼模樣。

  心痛的點點頭,把窗簾拉上。

  鄭曉晴虛弱的一笑,「謝謝……」

  父子倆安安靜靜的離開房間,輕輕的將門關上,再次將她獨自一個人留在房內,與外界隔絕。

  兩人站在房外的走廊上,突然間發現彼此都動彈不得,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局面,所以只能站在原地。

  「爸!以後該怎麼辦?」聲音略顯哽咽。

  這個問題沒有人提出來討論過——前一陣子大家焦急擔心,深怕姊活下下來,沒時間去想這種事情;但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開始去設想往後種種狀況,可是始終無法找到答案。

  這人生中的巨變,來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歎息,「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曉晴受了這麼重的傷,至少要先讓她能恢復健康,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可是他竟感覺到女兒一副已經放棄自己的樣子,自從回到家裡後就是這樣,將自己關在那小小的房間內,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幾乎與外界斷絕一切聯繫。

  「可是爸,梁家的人來問過好幾次,那個梁睿宇也來過,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鄭父歎息不語,跟梁家之問的關係說也說不清。

  兒子看著父親的反應,心裡醞釀著不滿與憤怒,「爸,梁家真的很過分,當初根本就不應該把姊交給他們……」

  「……」後悔,再多的後悔也無濟於事,當然他做出這樣的錯誤決定,以為對女兒是好事,以為梁家會善待曉晴,可是沒想到等他接到通知時,曉晴已經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而更讓曉晴的弟弟感到氣憤的是,那個梁睿宇明明在第一時間有機會救出曉晴,卻選擇救那個外國女人!

  這算什麼?他姊姊比較廉價嗎?

  況且既然當初認為那個外國女人比較重要,決定先救她,現在又何必來看姊姊?看她被毀容成什麼樣嗎?「如果他再來,我們乾脆把他趕走,不然就報警……大不了我們把錢還給他們,把姊給要回來!」

  看著女兒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真是欲哭無淚——曾經,女兒是多麼的漂亮、多麼的美麗,學舞蹈的她像只蝴蝶一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多麼的美,有多少舞團要找她加入,當下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啊!擁有最美麗的青春,正值飛揚的年少……

  可是現在呢?

  她的人生……幾乎也在那場大火中一起被燒燬了。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也不會將女兒交給梁家,他寧願帶在自己身邊,自己拉拔她長大,就算日子過得苦一點,至少現在還會是個健康快樂的曉晴。

  他好後悔,他真的好後悔……

  突然間,鄭父淚如泉湧,為了女兒的遭遇而哭泣,他一直不敢在女兒面前落淚,深怕女兒覺得歉疚,覺得對不起他這個父親,很多時候他只能自己躲起來哭泣,但此時此刻,他只是個脆弱的父親。

  父子兩人無言相對,看了看房間,那道房門不只阻擋起他們與房內的女孩,更將那個女孩與外界徹底隔絕,還有誰能為他們把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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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家的生活再也不能以日、月來計算,此刻的他們計算著生活中的每分每秒——每十五到二十分鐘要將棉花沾濕,滋潤女兒的嘴唇;每三十分鐘要去注意一下曉晴的狀況,每九十分鐘要注意一下曉晴的體溫有沒有過高;房間要定期打掃,也要注意房內溫度,不能太高。

  燒燙傷患者身體比較無法自主散熱,因此要將室內溫度調到最舒適的狀態……諸如此類的小細節,填滿了鄭家每一天的生活。

  此刻的鄭曉晴更像是一尊精緻的玻璃娃娃,必須耐心呵護、仔細照料,每一步都不能有偏差。

  因為在鄭家父子兩人的照料下,鄭曉晴回家後其實狀況還不錯,唯一最令人擔心的就是,她的食慾一直不佳,吃得不多,常常一天下來吃不到一碗飯,這讓鄭父很煩惱。

  復原需要體力,將來還需要進行復健,如果不能多吃一點東西,蓄足體力,要怎麼應付往後人生的硬仗?

  可是曉晴總說她吞不下去,她的吞嚥能力也因為受傷而受到影響,這又該如何是好?

  又一頓午餐結束,鄭曉晴照樣沒吃什麼,托盤的飯菜幾乎沒有變動,鄭父安安靜靜離開房間,一關上房門,隨即歎息連連。

  將東西放回廚房,他的兒子也跟在一旁。

  這段時間,父子兩人幾乎都是請假在家——在梁氏企業上班的鄭父獲准放有薪長假,正在念大學的兒子則比較辛苦,學校課業要顧,家裡的姊姊也要照顧,他只能兩邊跑,蠟燭兩頭燒。

  父子倆討論著曉晴最近的狀況,彼此依舊沉默不語。現在的他們很無助,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爸,我想重考去念醫學系,以後才能幫姊姊接受復健。」

  「傻瓜,那也要你有興趣才行,你有這個心,我想你姊姊就已經很高興了。」

  「為了姊姊,我可以讓自己有興趣啊!」

  笑了笑,搖頭不知該怎麼說,「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如果你自己願意,也有能力應付,那我沒有意見。」

  父子倆邊聊著天,就在此時,門口電鈴聲響起,聲音略顯急促。父子兩人對望一眼,正在猜測這個時候會是誰來?

  兒子衝去開門,深怕電鈴聲響太久,會把睡著的姊姊吵醒。一來到門前,想也沒想將門打開,卻在打開的那一瞬間,頓時感到後悔。

  他不該開門的……

  「是誰啊?」鄭父問著。

  兒子擋著門,還想掙扎,不想讓眼前這個男人直接登堂入室——他,就是幾天前才被鄭家長子咒罵過的梁睿宇。

  鄭父來到門前,看著這個年輕男人,眼神無奈,心裡其實也有著一絲的不滿。

  來人是他的頂頭上司,就算他吃人家頭路,就算眼前這個年輕男人是梁氏企業的總經理,面對自己女兒現在的處境,他真的很難擺出好臉色。「總經理,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梁睿宇看著眼前的長輩,努力壓下心中的焦急與渴望,「鄭叔,我想要找曉晴……」

  鄭家長子立刻出聲問:「找她做什麼?」

  「我……」

  看她、安慰她、陪伴她,每一個都是他的目的,可是他的心思也好亂——遇到這麼大的事,這個女人甚至差點死在燒燙傷病房,天知道他有多自責、多後悔,那天他竟然選擇將她放下,而先將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救出去!

  就因為這個錯誤的決定讓他後悔不已——那場大火,他自己只受到輕傷;而曉晴卻因此生死交關,他不只一次痛苦祈禱,不只一次自責懺悔,雖然現在曉晴存活下來,卻受到重傷,他想他一輩子恐怕都無法拋卻這樣的自責。

  「梁總經理,如果可以,請你高抬貴手,把姊姊還給我們,我們可以把當初你們梁家給我們的五百萬統統還給你們,放過我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他痛斥,「你不是不肯救她嗎?你把她一個人丟在火場,不是代表你不肯救她嗎?那我拜託你把姊姊還給我們,我們會自己照顧她。」

  他啞口無言,是啊!是他將她一個人丟在火場,只為了救出另外一個女人,他好後悔,現在他究竟該怎麼補償?「我沒有不肯救她,我本來是打算回去的……」喃喃說著。

  搖頭,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家裡有這樣一個病人,誰都不好受,每個人都忙得焦頭爛額,沒人知道明天在哪裡。

  「梁總經理,你回去吧!如果可以,拜託你不要再來了,讓我姊姊好好休息,她需要時間復原。」

  梁睿宇搖頭,「不!我要見她,我要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她怎麼樣了?」鄭家長子諷刺一笑,「這還要看嗎?光用想的就可以知道她怎樣了,還是你只是想要確定她毀容了沒有?」

  「……」毀容兩個字讓梁睿宇所有想要說出口的話完全梗在喉問,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的心好痛,怎麼辦?那個那麼漂亮的女孩,那個在舞台上飛舞的女孩,竟然毀容了?

  光想他就覺得心裡如針在刺,那樣的畫面還包括她躲起來哭泣,幾乎讓他發狂。「我要見她,我一定要見她……」他堅持,不肯退讓,固執的脾氣於焉徹底展現。

  他直接就想進入屋內,但立刻被鄭家長子擋下,兩個身高、體型差不了太多的男人彼此對峙、互不相讓。

  「總經理,」一直沉默的鄭父說話了,「曉晴剛剛才睡著,拜託你不要把她吵醒。」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立刻讓梁睿宇安靜下來,他依舊被鄭家長子擋在玄關,不得進入,可是就因為鄭父這一句話,讓他不敢再有行動。

  鄭父沒有像兒子有這麼激烈的反應,不是因為他不氣,不是因為他不為女兒抱屈,而是因為他親眼見過這段時間住在燒燙傷病房中,梁睿宇的反應。

  那段女兒面臨生死關頭的日子裡,梁睿宇這孩子也不好受,他常常徘徊在病房外,甚至在他受傷的時候也不肯離去。

  這孩子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他知道他和曉晴之間有著很深厚又很特殊的感情,曾經他是樂觀其成的,甚至是渴望能促成,儘管兩個家庭相差甚遠,儘管一開始,他簡直像是賣女兒一樣,將曉晴交給梁家。

  可是那是因為他一直以為,曉晴可以因此獲得幸福,在比較好的環境長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梁睿宇眼眶一紅,眼裡淨是淚水,「鄭叔,我真的很想看看曉晴……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她……」

  看著他,無言、歎息,但是他搖搖頭,儘管努力要自己對他和顏悅色,但這一次,他也下會同意讓粱睿宇進去見曉晴。「你回去吧!曉晴現在正在休息,她需要多休息,我不希望你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她,你回去吧……」

  梁睿宇下放棄,「好!我不打擾曉晴休息,但是我還會再來,我一定要見到曉晴。」

  他不敢強行進入,深怕自己真的打擾到鄭曉晴的休養,只有這個理由可以阻止他,但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見到她!

  而見到她後該說什麼、該怎麼辦,該怎麼面對她,他沒有答案,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見到她。

  人走了,鄭家恢復安靜,似乎並沒有吵到正在房內休息的鄭曉晴。過了將近半個鐘頭,鄭父進入女兒房間,想要察看女兒的狀況。

  一進去,鄭曉晴就清醒過來,語氣略顯虛弱的對著父親說:「剛才……有人來嗎?」她隱約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卻有點模糊。

  溫柔摸摸女兒的頭髮,鄭父笑了笑,「沒有,你大概是在作夢吧!」

  「作夢喔……」

  「再休息一下,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鄭曉晴沒有回話,只是繼續睡著。真的是作夢嗎?剛才她好像真的作了一個夢,在那個夢裡,她就這樣一個人被留在火場中,她在火焰中掙扎,痛苦萬分……

  「睿宇……別丟下我……」

  她說著夢話,卻讓鄭父的眼眶一紅,不知道該怎麼去除女兒心中的陰影。

  那把火將每個人的生命都改變了,而現在就如同火熄滅之後一樣,只剩下一片黑暗,難以看清未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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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還是一樣的過,每天所有人還是將一切心思都放在照顧鄭曉晴身上,他們的照顧依舊是無微不至的,幾乎是小心翼翼,每一個細節都照顧到,絕對不能讓曉晴再次受到傷害。

  可是鄭曉晴的身體狀況卻一直沒有好轉,她因為進食的狀況不佳,有點營養不良,身體一直很虛弱。

  回家快要一個月了,竟然始終難以起來走動,每天都這樣昏睡著,更別提要進行醫師交代的復健工作。

  受到大火燒傷,曉晴的手、腳都出現問題,未來必須進行復健,許多關節都出現無法彎曲的現象,以手指最為嚴重;現在她連站立、走動都成問題,更別提像沒受傷前一樣在舞台上快樂的跳舞。

  現在的她已經換了一個人,徹頭徹尾換了一個人,他們這些旁人都難以接受,更不要說是曉晴本人。

  還是同樣的動作,捧著幾乎沒動用到的午餐離開曉晴的房間,父子兩人依舊互望歎息。

  「爸!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姊沒有辦法正常進食,身體愈來愈虛弱,我們是不是應該要求助醫生?」

  「我知道,可是我問過你姊,她不願意再去醫院,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曉晴現在怕回醫院,這是可想而知的——在醫院那段日子裡,她接受了許多別人想起來就覺得可怕的治療,當初她是深度燒傷,必須消毒,清洗整理,換紗布,每一次的治療都是痛苦萬分,難怪現在曉晴會害怕醫院。

  「那該怎麼辦?」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電鈴聲又響起,這次鄭家長子立刻想到可能是誰——一定是那個梁睿宇!

  這段日子他又來過幾次,每次鄭父都以「曉晴正在休息」為由將他擋掉,可他就像是不死心一樣,連著好幾天都來。

  「這個梁睿宇,到底是要怎麼樣?」

  眼看著兒子衝到門口,鄭父也趕緊跟上,深怕兒子跟對方起衝突。他說過,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因為曉晴的事情與梁家鬧翻,甚至離開梁氏企業,但他就是不希望見到兒子太過衝動。

  果然,鄭家長子打開門,外頭果然是梁睿宇——他西裝筆挺,顯然是剛離開公司,立刻前來這裡。

  「你到底想怎樣?」

  「我要見曉晴。」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見她!」

  越過眼前的年輕人,看向後頭的鄭父,「鄭叔,請讓我見曉晴,我不會打擾她休息。」

  「你如果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安好,那你可以不必見她,我可以告訴你,她現在的狀況還好。」不過身體如果繼續這樣虛弱下去,絕對會出問題。

  只是後面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口,他只是想勸梁睿宇回去,還給他們一個安靜的生活。

  搖頭,「我要見她,我要親眼見到她。」

  「你這個人到底想怎樣?」鄭家長子很不滿,「我姊被你害成這樣還不夠嗎?她現在活得根本不像人,身體虛弱得要命,就連吃東西都有困難,這些不都是你害的嗎?你到底還想怎樣?」

  粱睿宇沒去理會他的責備,倒是聽見他說出了曉晴最近的狀況。

  粱睿宇的神情嚴肅,決定不多說,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棄,他要進去。「讓開,不要擋著我!」

  「你……」

  梁睿宇推開他,走進屋內,鄭家長子大怒,一拳揮了過去,正中梁睿宇的門面:他沒有閃躲,就讓鄭家長子打,嘴角因此沁血。

  「阿傑,不要衝動!」鄭父驚喊。

  梁睿宇沒有還手,事實上就算是拿刀也阻擋不了他,他已經下定決心,非進去不可。

  他今天一定要見到曉晴……

  鄭家長子想要攔他,甚至動粗,都無法攔住他;鄭父無奈,只得攔住自己的兒子。

  「爸!」

  「讓他去吧!讓他去看吧!也許……他有辦法說服曉晴再去醫院一趟。」

  鄭家長子頓時默然無語,只能眼睜睜看著梁睿宇登堂入室,直接走向鄭曉晴的臥房。

  父子兩人只能跟在後頭,看著他將房門打開。

  梁睿宇沒多想,立刻開了門,進了房;房內昏暗,一時間他看不清楚,過了許久,他才能透過床頭櫃上的一盞小檯燈,看清楚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下意識往前走去,來到床鋪旁,低頭,他清楚看見那個女孩。

  女孩已經變了模樣,已經不是他記憶裡那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她好像氣若游絲,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那滿佈傷痕的左臉難以看出表情,可是那右臉卻淨是蒼白,唇甚至毫無血色,老天!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怎麼會……

  這時,鄭曉晴像是感覺到有人注視著她,緩緩的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然是那個男人。「睿宇……」

  梁睿宇蹲下身子,對於自己看見的一切完全不敢相信——她變得好虛弱,好像隨時會消失似的,他的心又好像回到幾個月前她在燒燙傷病房與死神搏鬥時的情景,那般的疼痛,種種恐懼記憶再度湧了上來。

  那時的他幾乎每天都要向上帝祈禱,祈求給她勇氣、給她機會,讓她撐過來、讓她走下去,讓他有機會跟她說聲對不起……「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她?為什麼都變成這樣了,還不肯送去醫院?」

  鄭曉晴虛弱的微笑,「我不想……再去醫院了……」

  那是個好恐怖的地方……

  梁睿宇下定決心,輕輕將她扶坐起來,然後回頭對著鄭家父子說:「鄭叔,麻煩你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

  「我真的不想去……」

  「不行!你一定要去……」粱睿宇在她耳邊輕聲說著,「我會陪你……」

  「陪我……」鄭曉晴苦笑,意識顯得昏沉,「你沒有陪我,你把我丟下了……你沒有陪我……」

  梁睿宇眼眶一紅,滿腔的歉意與傷痛難以言喻,「這次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你放心,我會永遠陪著你,絕對不會再丟下你……」

  就這麼一次,他做出錯誤的決定,讓他後悔終生。

  雖然他一直不知道在當時那個情況下,他還能做出什麼樣其他的決定,可是他還是好後悔、好後悔……

  他想他一輩子都得背著這樣的後悔過日子,一輩子都得將對她的種種情感混雜在一起,對她,他永遠難以說個明白。

  是喜歡、是愛;是歉疚、是思念:是習慣,還是年少時期的美好回憶,凡此種種,他都難以說個明白……

第二章

  故事的最源頭其實有點荒唐,這一切都要從梁睿宇的姑姑從算命先生那裡聽到的話說起。

  這番話讓梁睿宇的姑姑白天想個不停,夜裡更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粱睿宇的姑姑梁秋紅一生未婚,只因為她答應了自己的大哥、大嫂要好好照顧梁家唯一的根苗——睿宇,為了完成兄嫂生前的最後交代,她全心全意投入,照顧這個孩子。

  睿宇的雙親多年前在意外中身亡,從此以後,睿宇的姑姑就這樣承擔起扶養睿宇的重責大任,她既要照顧睿宇,更要努力維繫偌大的梁氏企業的運作。

  因此,她把睿宇放在一個最重要的位置,給予他最全面的照顧,把睿宇視為她這一生最重要的責任,也難怪當她聽到算命先生說出那番話時,她會這麼的震驚且不敢置信。

  算命先生說……

  這孩子一生順利,榮華富貴、智慧才能,無一不俱,只不過……他將來恐怕會娶全世界最醜的女人為妻……

  全世界最醜的女人?梁秋紅一聽,真是不敢相信。嘴裡嚷嚷著要算命的不要開玩笑了,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隨即扔下錢,立刻離開算命攤子。

  可是離去後,她不斷想著,甚至愈來愈擔心。

  下意識,她似乎已經接受了算命先生的說法,甚至腦海裡已經開始浮現自己對睿宇將來的想像畫面。

  全世界最醜的女人?老天!這是真的嗎?如果是這樣,那該怎麼辦?大哥、大嫂臨終前將兒子交給她,甚至他們梁家就只有這麼一個男孩子,她發過誓要好好照顧他的。

  睿宇長得是這麼的漂亮英俊,就跟他的老爸一樣,以後一定是個迷倒眾人的帥哥,怎麼可以娶一個醜女人,還是全世界最醜的女人,那他往後的人生豈不就是慘不可言?

  坐在路邊的椅子上,睿宇的姑姑不斷的想,她沒發現自己剛才還在說算命的話不可信,下一秒鐘已經接受了算命先生的預測,開始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就在此時,她看見一旁隔著一棵行道樹的鐵椅上,坐著另一個小女孩。

  那女孩大約十歲,年紀雖小,長得卻很可愛,但眉宇間卻染著輕愁。她的眼神看著前方不遠處,順著她的眼神望去,可以發現她正在凝視著一間舞蹈教室。

  然後她發現,那小女孩歎了氣,很不符合她的年齡。她手裡不知拎著什麼,用手指勾著,在她的腿邊晃呀晃的。

  她直接凝視著那個女孩,發現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雪白臉頰散發著淡紅色的光澤,長長的睫毛下嵌著兩潭水汪汪的大眼,小巧的鼻子、淡粉色的唇,一頭烏黑的秀髮就這樣綁著垂在肩膀上。

  梁秋紅簡直要看傻了眼,在這個十歲小女孩的臉上,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完美的容貌,幾乎找不到一點瑕疵。

  就這樣,姑姑下意識的站了起來,走向那個小女孩。她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或者說,她已經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來打算怎麼做了。

  這個女孩絕對稱不上是世界上最醜的女人吧……

  那個女孩就是鄭曉晴,她剛離開舞蹈教室,等著爸爸來接她。

  她的心裡很難過也很無奈,今天是她最後一次在舞蹈教室上課了,她是這麼的喜歡跳舞啊……

  這時,她發現有人向她走了過來,鄭曉晴抬頭看向來人,發現是個阿姨,那個阿姨一直看著她,向她走來。

  「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她不敢說話,爸爸平常就常常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是有壞人的,一定要小心。

  梁睿宇的姑姑笑了笑,「阿姨不是壞人啦!阿姨只是剛剛看到你一個人在這裡歎氣,才想來問一問啊!」

  鄭曉晴還是不說話,但她低下了頭。

  姑姑就這樣坐在她旁邊的位子上,打量著這個小女孩,近看才發現,這真是個好漂亮的小女孩。老天!她竟然覺得自己腦海裡浮現了壞念頭——她想幫睿宇趕緊將這個小女孩訂下來……

  「你一直看著那問舞蹈教室耶……」

  小女孩又是歎口氣,或許是因為這個阿姨的態度很和善,她不知不覺間就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舞蹈教室上課了,以後我就不能來上課了。」

  「為什麼呢?」

  「因為爸爸很辛苦,被裁員,沒有工作,爸爸雖然說要讓我繼續學,可是學費很貴,所以我不能再學了。」

  「那你喜不喜歡跳舞呢?」

  鄭曉晴沒說話,也沒有反應,但是從她眼裡的渴望,姑姑可以讀出答案,心裡不禁也為這樣小小年紀卻相當懂事的孩於感到心疼。

  「你叫什麼名字?」

  「曉晴。」

  「曉晴啊!那如果阿姨說,阿姨可以幫你,讓你繼續學呢?」

  鄭曉晴看了看坐在她身旁的這個阿姨,臉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她沒有說話,腦袋裡卻是不斷想著:她要幫我,為什麼?難道她認識我?

  當然,梁秋紅是不會說出她腦海裡打的算盤——她想帶這個小女孩回梁家跟睿宇作伴,說不定可以讓他們培養出感情,破解算命先生的預測。

  就在小女孩不說話,姑姑等著小女孩說話的同時,鄭曉晴的父親來了,他準備來接女兒回家。

  一旁他還牽著曉晴的弟弟。「曉晴!」

  「爸爸。」

  鄭父遠遠就看見那個在跟曉晴說話的女人,他心裡有點緊張,深怕是什麼壞人,於是趕緊走上前,來到女兒身邊。

  「曉晴……」牽著女兒的手,看著那個女人,「請問你是……」

  睿宇的姑姑笑了笑,「您好,我叫作梁秋紅,是粱氏企業的董事長,我沒有惡意,只是剛剛看見曉晴一個人坐在這裡很好奇,才跟她聊了幾句。」

  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曉晴的父親,看來如果她有任何打算,一定得經過這個男人的同意。不過這也應該,畢竟人家是曉晴的父親。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擺出成功企業家的模樣,她笑了笑,拿出一張名片,似乎想要證明自己的身份,「是這樣子的,我很喜歡曉晴,覺得她是一個好孩子,剛才聽說因為府上的經濟狀況不好,您的工作有問題,她可能得中斷學習舞蹈,心裡其實也很捨不得,因此如果您不介意,我願意提供曉晴一切所需的資源。」

  她說得很誠懇,模樣就像是個主動願意行善的企業家。

  可是鄭父有點不能接受,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不過看著那張名片,再想起以前曾在報紙上看過梁秋紅這號人物,似乎就是眼前這個女人,他也不得不相信。「不好吧!我們根本就不認識……」

  「當然,我願意資助曉晴,但我也有一些要求。」她笑了笑,「我希望能收曉晴做我的乾女兒,並且帶她回梁家……」

  鄭父皺眉,「不可能!我不會讓曉晴離開我身邊。」

  「我並不是要拆散你們父女,如果曉晴想要,我還是會讓她回去看您。我只是覺得,曉晴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希望能給她最好的資源,讓她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去追求她的夢想。」

  一番話讓鄭父默然,就是因為他被裁員,工作不穩定,讓曉晴說出她不打算繼續學舞蹈的話。

  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好……

  「鄭先生,如果您答應我,您並不會有損失,您也沒有失去您的女兒,相反的,我願意幫您安排工作,讓您進入梁氏企業上班。」

  鄭父很掙扎,「我知道你是有名的大老闆,就是這樣我才想不透,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曉晴?」

  當然,她不會說出自己心裡的真正想法,「因為我第一眼看到曉晴,就喜歡上這個女孩,覺得她既善良又體貼,我覺得她應該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鄭父無話可說,卻還想掙扎。

  姑姑接著說:「如果您願意讓我帶曉晴回家好好栽培,我會給您五百萬當成是安家費,您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這筆錢應該夠您照顧您的家庭。」

  可是鄭父很生氣,牽起女兒的手就要離開,「混帳!你當作我是在賣女兒嗎?曉晴,我們走……曉晴?」

  鄭曉晴站在原地,手被爸爸牽著,卻沒有跟著離去。她看著那個阿姨,又看了看爸爸,才十歲的她竟然下定了決心。「爸爸!我願意跟阿姨回家。」

  「曉晴?」

  她不是因為自己想要學舞蹈才這樣決定,而是因為爸爸失業好久了,都找不到工作,如果這個阿姨真的願意給爸爸一個工作,那要她去哪裡都沒有關係。

  哪裡,她都願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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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曉晴做出決定,鄭父無話可說,不過他也沒有馬上答應,至少他自己得確定將女兒送去粱家是安全的。

  就是因為這樣,他親自去過梁家好幾次,看過那裡的環境,那真是個大戶人家,家裡生活環境好,甚至還有一個大庭院,僕人、傭人眾多。

  聽說梁秋紅有一個大曉晴兩歲的侄兒,叫作什麼梁睿宇的,他沒機會見到;不過看到梁家的環境,看見梁秋紅為曉晴的細心安排——專屬的房間,甚至在粱家安排一個練舞的空間,這些都是他無法做到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反對。

  而粱秋紅也依照承諾,為他在粱氏企業安排了一個基層員工的職務,讓失業了將近一年的他開始有收入。此外,那筆他從來沒有答應過的五百萬元也匯進了他的戶頭。

  但他心裡一直很難過——他就這樣把女兒賣掉了……

  那天,梁秋紅帶走了曉晴,曉晴一直乖乖的,其實自從他老婆去世後,女兒雖然年紀還小,卻被迫提前成熟。

  她揮別了父親與年紀還小的弟弟,跟著梁秋紅來到位於天母的新家。她很沉默,沒有太多反應,殊不知昨晚在被窩裡,她已經哭了好幾回。

  提著簡單的行李來到梁家,梁秋紅親自牽著她的手,知道這女孩心裡的難過。

  「曉晴,不要難過了,以後就好好在粱家住下來。你想要什麼,只要開口,我一定會做到的。」

  「謝謝阿姨……」

  「你還叫我阿姨啊?」

  鄭曉晴害羞的笑了,「謝謝乾媽。」

  粱秋紅很滿意,牽著這小女孩的手,進了富麗堂皇的梁家,對著曉晴說:「以後這裡就是你家了,乾媽會盡快幫你安排舞蹈老師,看你是想去舞蹈教室上課,還是請來家裡都可以;還有啊!等一下再帶你去看看房間,乾媽已經吩咐傭人打掃乾淨,還買了許多新傢俱……」

  梁秋紅看了看四周,才想趁這個機會讓梁睿宇跟曉晴認識一下彼此,可是左看右看,就是找不到人,想來那小於不知道又跑去哪裡玩了。

  這個睿宇,她大費周章為他找來了一個漂亮,甚至可說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那小子是跑去哪裡了啦?「曉晴,你在客廳坐一下,乾媽去找一個人,馬上就回來。」

  鄭曉晴乖乖點頭,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覺得很拘束,不敢亂動。這裡真的好漂亮,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漂亮的房子。

  以後她就要住在這裡了,這裡雖然漂亮,雖然乾媽願意出錢讓她繼續學舞,可是她竟然覺得一點快樂的感覺都沒有!

  她還是好想爸爸、好想弟弟……不過,如果她一個人留在粱家,可以讓爸爸有工作,那也沒有關係……

  「你是哪位啊?」

  突然間,耳朵旁傳來一聲呼喊,鄭曉晴撇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個陌生的哥哥,他長得好高,就這樣站在她面前。

  此人正是梁睿宇,大了曉晴兩歲,年齡十二歲的他是個濃眉大眼、長相英俊的男孩,不過也是個正值愛玩年紀的男孩。

  他常常跟家裡那些傭人的小孩一起玩,身為梁家的主人,他更是這群小孩裡的孩子王。

  全家上下,每個人都害怕梁秋紅,但就梁睿宇不怕,常常一些調皮的舉動,惹得梁秋紅既好氣又好笑。

  「我……」

  梁睿宇揮揮手,「算了!你是誰不重要,來,趕快來幫忙,來幫我把這個巧克力吃完。」

  他把手裡那盒巧克力放在桌上,方才跑去分給傭人的小孩吃,自己也吃了很多,現在只剩這一小塊。

  鄭曉晴不敢拿,倒是粱睿宇主動拿起來,放進她的手裡,嘴裡嚷嚷著,「你還不趕快吃,機會難得喔!這是義大利的Amedei……Amedei  Porcelana巧克力……好難念喔!這號稱是全世界最貴的巧克力,一磅就快要一百美元,還不趕快吃。」

  「可是……吃飯前不可以吃甜點啊!」這是以前爸爸說的。

  梁睿宇撫額大歎,「那拜託幫我破個例好不好?幫我把巧克力吃完,我就沒事了,不然等一下姑姑又要念我了。」

  沒辦法!他一直聽說姑姑收藏了一盒非常貴的巧克力,一時決定潛進姑姑房間來個尋寶探險,找到這盒巧克力,現在要是不趕快毀屍滅跡,等一下人贓俱獲,他絕對會被姑姑罵個半死。

  就在鄭曉晴握著巧克力不敢吃,梁睿宇一直慫恿她趕快吃掉,這時,梁秋紅趕來現場,將粱睿宇這小子當場抓個正著。

  「睿宇!」

  「姑姑?」

  梁秋紅衝到沙發前,梁睿宇立刻躲到沙發後面,兩人中間夾著鄭曉晴,讓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女孩有點不知所措。

  看著那盒巧克力,那是她打算自己一個人躲起來,一天吃一小口,慢慢享用的,開玩笑,這盒巧克力要價三萬多元,沒想到梁睿宇這小子竟然就這樣把巧克力全部吃完。「睿宇,你竟然把巧克力吃完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姑姑啊?竟然一塊也沒留給我。」

  梁睿宇插嘴,「姑姑!最後一塊不是我吃的,是……她!」

  鄭曉晴嚇了一跳,差點要哭了出來,自己竟然被人贓俱獲了,巧克力就在手裡,她好害怕,會不會因為這樣,乾媽就把她趕回家?把她趕回家沒有關係,但是會不會因為這樣,害得爸爸沒有工作?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眼眶一紅,聲音哽咽。

  梁睿宇大叫,「哦——姑姑!你把她弄哭了!」

  梁秋紅也嚇了一跳,趕緊蹲下來,「曉晴,沒關係啦!給你吃、給你吃,你不要哭啦!乾媽沒有生你的氣喔!真的!」

  梁秋紅好生安撫,鄭曉晴這才慢慢把眼淚收干:梁秋紅這才發覺,這個小女孩其實好緊張、好害怕。

  梁睿宇也發現了什麼,「姑姑,你什麼時候收了乾女兒啊?」

  梁秋紅站起身,牽著曉晴的手,面對著梁睿宇,「睿宇,這是姑姑收的乾女兒,叫作鄭曉晴;曉晴,他是乾媽的侄子,叫作梁睿宇。」

  「你好。」

  梁睿宇挑挑眉,「姑姑,你是想女兒想瘋了是不是?竟然會突然收一個乾女兒。」他邊說,眼睛就這樣盯著那個女孩看。

  老天!好漂亮的女孩,紅紅的臉頰、長長的睫毛、明亮的雙眸,雖然垂著頭,可是卻依舊讓人難以移開注視著她的容貌的視線。

  梁秋紅心裡沒好氣的想著:還不是因為你這小子,就是因為怕你這小子以後真的娶了全世界最醜的女人,現在她這個姑姑才會這樣大費周章帶回這個小女孩。

  將來的事,老實說,誰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她這樣自作主張的安排一個女孩進入睿宇的生命,是好還是不好,她也不知道。

  但是那當下,她就是覺得,撇開算命先生說的話,她跟這個女孩有緣,她喜歡這個女孩,並直覺認為睿宇也是,所以她用盡心思也要將她帶回來。

  就算對鄭家有點不好意思,就算將來睿宇不是跟這個女孩在一起,她也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看著這個漂亮的小女孩,梁睿宇一點也不會感到反感,反倒覺得自己也很喜歡她,一個這樣漂亮又乖巧的小孩,誰不喜歡?「好啦!反正你有錢啊!就當作做做善事也好。」

  梁秋紅笑了,牽著小女孩的手,對著眼前的男孩說:「睿宇,以後你要好好照顧曉晴,跟曉晴好好相處,知不知道?」

  「為什麼特別針對我啊?我跟誰沒有好好相處?我又不是個難相處的人,我跟誰都可以處得來。姑姑你這句話嚴重污蠛我,我抗議……」

  鄭曉晴聽著他這一連串的話,不禁笑了出來,怎麼會有這麼愛說話又這麼會說話的人呢?好好玩喔!

  梁秋紅看著小女孩笑了,心裡也跟著感到高興。她發現自己的侄兒竟然一直盯著小女孩看,嘴裡雖然不斷說著話,但眼神始終沒有移開。

  曉晴被盯著,竟然有點害羞,頭垂得更低了。

  或許真的是天注定,或許算命說的根本不可信,像睿宇這樣英俊的男孩,像曉晴這樣美麗的女孩……算命說的,根本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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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曉晴就這樣進入了梁睿宇的生活,也進入了他的生命。

  在梁家,生活其實沒鄭曉晴想的這麼難受——乾媽忙著公司的事,其實沒有太多時間親自照顧她,都是那些傭人叔叔、伯伯、阿姨們照顧她。

  而她也乖乖的,只是很多時候,她會想家,會想爸爸跟弟弟,這是讓她最難過的事情。

  這個時候,反而是梁睿宇會陪她。

  梁睿宇知道了她的故事後,還怪姑姑幹嘛不乾脆好人做到底,給鄭家一筆錢,資助曉晴繼續學舞就好,為什麼一定要把曉晴帶來梁家,讓人家一家人就這樣分開?

  梁秋紅沒給他答案,梁睿宇只能無奈的負起安撫曉晴的任務。

  此刻的他們就像是兄妹一樣,睿宇大了兩歲,自然是哥哥。他並沒有任何真正的手足,沒有享受過有兄弟姊妹的感覺,現在多了一個像妹妹一樣的曉晴,其實讓梁睿宇心裡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說也奇怪,她也不能跟他的那些玩伴一樣陪著他玩,畢竟她是女生,他們「男人」會玩的遊戲,顯然很不適合她。

  而且,開玩笑,曉晴是學舞的耶!穿著漂漂亮亮的舞衣,怎麼可以跟他們一樣玩瘋了?

  像曉晴這樣美麗、漂亮又體貼、溫柔的女孩住進梁家,每個傭人都把她當成寶一樣看待,梁睿宇知道,這是應該的啦!畢竟曉晴真的很乖!

  不過就連他那些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每個都說曉晴很可愛、很漂亮,這讓他很不爽,莫名的感到不爽。

  雖然他們說的都是實話……他可是親眼看見過曉晴跳舞,老天!真是漂亮,他突然覺得很不真實,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生?

  她的舞動彷彿渾然天成,她臉上沁出的汗水讓她的臉更顯得發亮,他常常站在家裡為曉晴安排的舞室外面看著,看到都傻了。

  「粱少爺,曉晴要練舞喔!」

  「哦——」趕緊走來,卻在一轉頭就撞到了一旁的柱子,讓他痛得大叫,「啊——」

  就這樣,曉晴笑了,她臉上散發著光芒,讓梁睿宇突然在那一瞬間有了領悟,他想他會願意為了留下這個笑容而犧牲一切的。

  包括他這些趁著舞蹈老師休息時,衝進去送飲料給曉晴喝的玩伴……如果有必要,他也會犧牲他們的!

  「都給我滾出去!」

  眾人一哄而散,曉晴看著他,還是笑了笑。

  梁睿宇不好意思的也笑了,「我是怕他們打擾你練舞啦!」

  「謝謝你。」

  一句謝謝讓他覺得自己做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縱使事實上他好像也沒做什麼。

  從她十歲,他十二歲那年起,他也沒做什麼,就只是陪在她身邊而已,陪她度過離家在另一個陌生環境成長的時光。

  他發現他愈來愈喜歡看到她,當然也是因為她很漂亮啦!可是年齡愈長,漸漸的他上國中了,開始長大了;曉晴也是,他發現不只於此,他不只欣賞她的美,還包括她的笑、她的努力、她的揮汗如雨,甚至在那一天,他還發現另外一件事——

  他好怕看到她的淚水……

  那天曉晴回到鄭家去看鄭叔還有她弟弟,離開鄭家,住進梁家已經兩年多了,這段時間以來,曉晴一直努力不表現出任何的不適應,不想讓父親擔心,也不想讓其實很疼愛她的梁秋紅失望。

  可是偶爾他可以發現,曉晴在想家,因此,他決定陪曉晴回家去探望家人。

  這段時間,曉晴一直展現出高度的成熟——她從不吵著要回家,因為她心裡有數,父親現在能有穩定的工作,甚至還能升宮,家裡能有穩定的經濟狀況,某種程度上就是因為乾媽收她為乾女兒。

  所以她不能吵著要回家,她必須留在這裡。為了父親,其實也不想讓真的很疼她的乾媽失望。

  一回到家,鄭父當然很高興,他親自下廚招待女兒,還有陪著來的梁家少爺。

  曉晴看起來很好,沒有太多的不適應,看來梁家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曉晴看起來又長大了一點。

  這樣他就放心了……

  一頓晚餐過後,梁睿宇陪著鄭曉晴跟鄭父聊天,煞有其事的報告曉晴在梁家的狀況,再三保證梁家絕對有好好照顧曉晴,也絕對有好好栽培曉晴。

  梁睿宇說得天花亂墜,甚至說以後曉晴一定可以站上舞台,表演給全世界的人看。

  說得曉晴臉都紅了,拉著他的衣袖要他不要再說。

  鄭父看著,心裡既高興也難過,將曉睛交給梁女士去栽培,應該是個正確的決定,可那也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力啊……

  夜深了,鄭曉晴準備回去了,鄭家人壓下心中的難過與不捨,送曉晴還有梁睿宇出門。

  門一關上,曉晴的腳就像是生了根一樣,有點動彈不得。其實,她是不想離去、不捨離去。

  梁睿宇看著,不知該說什麼。可是他也開不了口說,乾脆你就別回梁家了——以前的他或許還會這樣說,可是現在,連他都習慣了可以在梁家看見她,真要他一天見不到她,說不定他會瘋掉。

  他很自私,他承認,可是看著曉晴這麼想家,甚至掉下淚水,努力咬著唇,不哭出聲音,他很心慌,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未了,他只能歎口氣說:「曉晴,你不想回梁家嗎?」

  搖頭,「沒有……我哭一下就好了。」

  「你這樣子好像我們梁家欺負你一樣。」

  「沒有這回事,你們很照顧我,乾媽也對我很好。」努力擦掉眼淚。

  粱睿宇看著她,突然牽起她的手,緊緊握住。柔柔的手、小小的手,他把她緊緊牽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只知道他不想看到她哭。

  「睿宇哥哥?」

  他就這樣牽住她的手,讓她的心漏眺了好幾拍,腦袋也一片空白。

  這時,粱睿宇按了電鈴,鄭曉晴很訝異,「你要做什麼?我們不是要回去了嗎?」

  「我們今天不回去了。」

  「為什麼?」

  「今天我想住在外面試試看,就決定住你家吧!」梁睿宇對她眨眨眼,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裡充滿了對她的寵愛。

  「可以嗎?」她很渴望,語氣殷切期盼問著。

  「當然,我以後是梁家的主人,姑姑說整個梁氏企業都是我的,所以我說了算。今天,我們住下來,明天再回去。」

  她聽著他說,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用力的點頭,心裡滿足對他的感謝。或者說,不只是感謝。

  其實想想,這段日子以來,他就這樣陪在她身邊,他努力的讓她忘掉那種不安的感覺,努力的讓她融入梁家,努力的讓她不再想家。

  他對她的好,她都有看見。「謝謝你,睿宇哥哥。」

  老天!聽著她這樣叫他,差點讓他全身一軟,不行!這樣太丟臉了,在她面前,他得表現得帥一點。

  可是心裡覺得好爽啊!現在的他只能傻笑,真的一點都帥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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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3 11:24:22

第三章

  粱睿宇與鄭曉晴之間逐漸習慣彼此,甚至感情愈來愈親密,比親兄妹還親近,這樣的演變看在粱秋紅眼中,讓她很是滿意。

  當然,她很早就將這個構想告訴了曉晴的父親,當時鄭父還訝異到不敢相信,富裕的梁家竟然希望能把曉晴配給將來終將成為梁氏偌大財產繼承人的粱睿宇,他們鄭家真的高攀得上嗎?

  難怪梁家會對曉晴這麼好——安排她學舞蹈,給她最好的資源栽培她、教育她,原來梁秋紅早就看上了曉晴。

  鄭父只能歎息,真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他是個自私的父親,當然希望女兒將來的生活能夠幸福。

  看著梁家的誠意,再看到梁睿宇那孩子似乎也很喜歡曉晴。好吧!如果緣分真是這樣注定……那也沒什麼不行的……

  這些事情,梁睿宇與鄭曉晴當然都不知道。但是進入青春期的他們,逐漸長大的他們,也開始對於彼此有著一絲特殊的情感,畢竟他們從孩提時代就彼此認識了,甚至彼此陪伴。

  經過了許多年,曉晴還是一直住在梁家,她已經漸漸習慣把這裡當成是她的家,雖然偶爾她還是會忍不住想念父親,但是大致上,她已經習慣這裡是她的第二個家。

  十六歲的她正值最美好的年華,原本就長得相當漂亮的她,隨著年齡增長,逐漸脫去幼時的稚氣,抽高不少的身子也因為多年練舞,顯得纖細而曼妙。

  「曉晴,來,跟著老師再做一次動作。」

  在舞蹈教室內,鄭曉晴抓著欄杆,跟著老師,不斷練習踮腳的動作,她的小臉上佈滿汗水,嘴角卻依舊保持微笑。

  曉晴只要沒有考試,幾乎每天都會來練習。她可以算是老師的愛徒,這裡的老師都很喜歡她,這孩子不只聰明、反應快,而且聽話乖巧,老師們希望好好栽培她,讓她能夠在兩年後通過術科考試,進入舞蹈系就讀。

  「曉晴,身體打直,不能彎曲,一二三,再來一次……」

  就在此時,一旁的小門打開,舞蹈教室的工作人員探頭進來,「李老師,辦公室有你的電話喔!」

  「曉晴,你自己先練習一下!」

  老師一定,曉晴還是乖乖的對著鏡子校正自己的動作,但也在此時,門又打開了,一個人竄了進來。

  鄭曉晴定睛一看……「睿宇,你怎麼來了?」

  十八歲的梁睿宇,身上還穿著學校的制服。目前就讀明星高中高三的他,畢業在即。他不在家裡好好唸書,跑到她上課的舞蹈教室,到底是要做什麼?

  身高不知道比鄭曉晴高了幾個頭的梁睿宇也已經不是以往的小孩模樣,現在的他,身形又高又挺,有著一張俊朗的面孔,據說許多女校的同學對他都很有好感。

  從書包裡拿出麵包跟牛奶,「快!趁你的老師去聽電話,趕快吃。」

  「你怎麼知道老師去講電話?」

  「嘿嘿!那是我打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她支開。快點!趕快吃。」

  鄭曉晴笑了,可是又嘟起嘴,「不可以在這裡吃東西啦!」不過,她真的好餓喔!

  「有什麼關係?你還沒吃晚餐就跳舞,你真的想要餓死自己啊?」

  摸摸肚子,看著食物,吞了吞口水。

  梁睿宇全都看在眼裡,將手裡的東西塞進她手裡。「快點吃!我還要再打個電話……」

  「打給誰?」

  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撥通電話,「你聽著……喂!我找李老師,跟她說,叫她趕快回家,她家裡出事了!」然後就掛斷。

  鄭曉晴邊吃邊笑,臉上淨是笑容。她大口吃著、用力喝著,跳了一個晚上,她真的好餓。

  「吃慢一點啦!又沒人跟你搶。」

  「嗯……好好吃喔……」

  摸摸她的頭,粱睿宇的眼睛瞇著,柔到幾乎可以滴出水。她好像跟他第一次認識她的時候一樣,還是那個害羞的小女孩,只是突然間,她長大了,長得好漂亮,而他也長大了。

  李老師回家,舞蹈課只好提早下課。梁睿宇騎著機車,載著鄭曉晴回家,他還叮嚀她,要她不要跟別人說,說他……

  「無照駕駛?乾媽會罵你的……」

  「那要怪她,誰教她這麼急著叫我們回家?我沒辦法,只好騎機車。」說得頭頭是道。

  最不可思議的是,鄭曉晴還信了。

  回到梁家,梁睿宇先將機車騎到車庫停好——這車還是跟家裡的傭人叔叔借的,要是讓姑姑知道他偷騎車,確實會被罵得很慘。

  回到家裡,傭人通報要梁睿宇跟鄭曉晴去書房找梁秋紅。他們都不知道是什麼事,看來就算問這些傭人也不知道。

  來到書房,梁睿宇大剌剌的開了門走進去,鄭曉晴跟在後面。

  而房內,梁秋紅就坐在書桌前。

  「姑姑,幹嘛?」

  掛著眼鏡,抬頭看他,梁秋紅一臉的無奈,「你可不可以說話有點禮貌?」

  「哦!請問姑姑,要幹嘛?」

  「算了!」梁秋紅看向鄭曉晴時,整個臉變得好柔和,「曉晴,你也回來了,練舞很辛苦吧?」

  「不會!謝謝乾媽。」

  點點頭,再看向梁睿宇,「睿宇,你看看人家曉晴,多有禮貌,你要跟她多學學。」

  梁睿宇把書包放下,整個人就坐在後面的沙發上,態度輕鬆得很,還拍拍一旁的位子,要鄭曉晴一起坐下。「姑姑,到底有什麼事啦?」

  「你下個月畢業吧?」姑姑翻翻桌上的卷宗,「你準備準備,一畢業就出發去美國,我已經用你的成績幫你申請到了學校,你去那邊讀大學,然後拿碩士學位……」

  梁睿宇皺眉,「等一下!為什麼這種事是你幫我做決定?」

  梁秋紅解釋著,「我沒有幫你做決定,我只是幫未來粱氏企業的接班人做決定。」

  他跳起來,很不滿,「我不要去,我要在台灣念大學。」

  梁秋紅看了他一眼,「你沒有選擇,聽清楚了,梁睿宇,到時候我綁都會把你綁去。」

  「我不去!」梁睿宇的脾氣也很拗,說不去就不去,開玩笑,他要離開,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覬覦曉晴……曉晴一直以來就只有他能碰……要是他出國,無法親眼看著,那怎麼辦?

  粱秋紅笑了笑,看著鄭曉晴,「曉晴,你幫乾媽勸勸他。」

  梁睿宇眉一皺,「你好詐!」竟然派出曉晴……

  鄭曉晴看著他,「睿宇,為什麼不去呢?」

  「我想在台灣讀大學。」

  「去美國讀也是一樣啊!」

  「我怕坐飛機。」

  「我們上個月才搭飛機去香港耶!」

  「嗯……反正我不要去啦!」難不成要他對她說,他是因為她,所以不想離開嗎?開玩笑,要是說出來,那就遜斃了。

  「不可以任性,你是去讀書的!要忍耐……」

  梁睿宇發現,這個小女孩每句話都是輕輕柔柔的,但每句話都讓他無法反駁,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力量,讓他啞口無言。「我不要去。」

  「睿宇……」

  梁睿宇瞪著她,「好啊!我要是去美國,就會去交很多很多女朋友,這樣你還要讓我去嗎?」

  「啊?」

  梁秋紅不禁大笑,揮揮手,「哈哈哈——曉晴別擔心,他要交很多女朋友也沒用,那些女人我一個都不會承認的。」

  「你好奸詐……」

  「曉晴,她罵乾媽!」

  「睿宇,不要跟乾媽吵架……」

  在爭吵與勸告中,注定了梁睿宇接下來的命運——他要離開這裡,去一個陌生的國度。

  他是去讀書,去厚植他的實力,鄭曉晴知道,她也祝福他,他就像是她的哥哥一樣,甚至……不只……

  因為,他的離開竟讓她覺得心裡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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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甘願,梁睿宇也上路了。出發,是為了等待回來的那一刻,但對啟程時的那個梁睿宇而言,他真的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鄭曉晴去送他,梁睿宇還是很不滿——這女人,他對她這麼好、這麼照顧她,連他自己都快要為自己的善良與正直感動得哭泣,而這女人竟然還跟姑姑一搭一唱,硬是要把他給送出國。

  好!那他說到做到,他一定會交一大堆女朋友,然後完全不理在台灣的她:反正她也同意他出國,顯然她對於有他沒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抱著這樣的怨念離開,鄭曉晴其實都感覺到了。一開始她不解,也很無奈,但慢慢的她也懂了。

  難怪他不想走,原來沒有他在身邊是這種奇怪的感覺。很多時候,她在練舞時竟會轉過頭,期盼著他突然跑進來,打開背包,拿出東西給她吃。

  可是……沒有……

  在她成長的時光裡,硬生生被分成兩半,一半,是有梁睿宇陪伴的那幾年;另一半則是沒有他陪伴的日子。

  但是不管有沒有他的陪伴,時間都是會過去的。她也長大了,考上了舞蹈系,也畢業了,目前已經加入舞團,時而有演出的機會。

  那一年,她二十四歲。

  梁睿宇已經離開台灣八年,他沒有回來過,梁家在美國也有置產,他可以在美國過著不錯的日子;更或許他還是很不滿,當初他被強迫出國,她又不幫他說話,所以乾脆不回來了。

  這八年,粱家其實變得很冷清,很多時候都是她陪著乾媽,但也有很多時候,她忙著舞團的事,也沒有辦法陪乾媽。

  乾媽的年紀漸漸大了,雖然還是不改女企業家的強勢作風,但是對於睿宇的思念是愈來愈不會隱藏了。

  那天在書房,梁秋紅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景色,鄭曉晴在家裡,就來書房陪陪她。

  「乾媽,披著一件外套,不然等一下睡著了,會著涼的。」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梁秋紅身上。

  粱秋紅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好快,這麼多年就這樣過去了,那個當年她帶回粱家時只有十歲的小女孩,現在已經長成一個漂亮、成熟的女人了。

  「曉晴啊!有空的時候多回鄭家去看看,你的父親……應該也會很想念你的。」這或許可以說……是她這八年來的心得,因為她真的也好想念睿宇。

  鄭曉晴溫柔一笑,「乾媽,我知道了。」

  舒服的坐在搖椅上,粱秋紅閉著眼睛,幾乎快要睡著。鄭曉晴也以為她已經睡去,正準備離開時,梁秋紅又開口說話了。「曉晴啊!你知道……他這幾天就會回來了吧?」

  心漏跳一拍,「誰快回來了啊?」

  張開眼,看著她,梁秋紅笑了,「你是真的沒有在想他,還是……故意裝作聽不懂啊?」

  鄭曉晴臉一紅,「我是真的不知道嘛……」

  握住她的手,「別跟那孩子當真,他幼稚,到美國讀書還真的交了一大堆女朋友,每個都要寄照片回來給我看,還兩、三個月就換一個……是啊!睿宇有本錢,可那都不是他真心喜歡的。」

  她為什麼敢這樣說呢?因為就在睿宇去到美國的半年後,他就打電話回來給她,欲言又止的提出一個想來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的要求——

  他希望她寄幾張曉晴的照片給他。

  記得當時她聽到他的這個要求時,都快要笑死了。這孩子,明明喜歡曉晴,根本放不下,嘴裡還說得這麼無所謂,什麼交一大堆女朋友,擺明只是為了想要氣曉晴。

  現在回想起當時睿宇在電話裡彆扭的語氣,她就覺得好笑。可是她也覺得,自己應該真的做對了,這兩個孩子應該是真的對彼此都有意思。

  鄭曉晴臉紅著,一直不說話,可是她的心也有著一絲期盼。

  他要回來了,他變成什麼樣了呢?他現在已經二十六歲了,應該是更成熟了吧!

  隔了八年,她突然覺得他對她一定很陌生,會不會見到第一面時,還可能認下出來呢?

  「怎麼都不說話呢?」看著她的表情,梁秋紅識人無數,輕輕鬆鬆就可讀出她的心情。

  她也在期待吧?「曉晴啊!也許再過不久,我就應該去你家拜訪一下你父親了。」

  「為什麼呢?」

  「傻孩子啊!談談你跟睿宇的事啊!」眼神看向遠方,「睿宇回來後,應該就會讓他進公司;我已經年紀大了,撐不住了,該讓年輕人來了。這段時間,他在美國的分公司已經歷練過,直接進入最高層應該沒問題,只要他的狀況穩定下來,再來就是你們的婚事……」

  唰的臉一紅!她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老天!睿宇說對了,這種事怎麼都是乾媽一個人在決定……

  「你的表情是很為難,還是很害羞?」

  「乾媽!我……不知道……」

  「這些年來,我可是把你當成媳婦在照顧的。」

  臉更紅了,頭也更低,梁秋紅看著,笑了笑,「你這個反應,我應該可以解讀成是……你願意吧?」

  「我……」

  鄭曉晴一個字都不用說,梁秋紅就一清二楚,這一切全都在她的預料之中,看來當年算命先生說的話絕對不可能成真。曉晴這麼美,他們家的睿宇也是一表人才,配在一起剛剛好。

  「可是乾媽,這種事應該要先問過睿宇,不然他會生氣的。」曉晴想起當年逼睿宇出國時的狀況,有點擔心。

  而且,如果睿宇已經有了女朋友怎麼辦……

  梁秋紅挑眉,「他會生氣?當年要是我不把照片寄給他,我看他才會發飆,說不定會馬上衝回台灣。」

  「照片?」

  「啊……沒有啦!沒什麼,總之,你跟睿宇,我是很篤定的。這件事我說了算,連睿宇都不能說不!你放心好了。」

  就在兩人聊著天的同時,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擾,梁秋紅皺著眉,看向門口,有點不高興她跟曉晴的談天就這樣被打斷了。「平常安安靜靜的,今天怎麼這麼吵?」

  鄭曉晴站起身,「乾媽,我去看看。」

  才想拉住她,不希望她跟曉晴之間難得的聊天時間就這樣被打斷,但是,外頭突然有一名傭人衝了進來。

  「董事長、董事長!」

  「什麼事啊?」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梁秋紅一驚,臉上轉為喜悅的神情,急急的站了起來,立刻就想衝到大廳;鄭曉晴趕緊扶著她,以免她不小心跌倒。

  「曉晴,我們趕快下去看看。」

  她點點頭,跟著乾媽一起到客廳。她不能否認自己很興奮、很期待,這麼多年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來到客廳,許多僕人都站在那裡,少爺離家多年,終於學成返家,大家都很高興,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幾個傭人幫梁睿宇抬行李,就不知這些行李怎麼有這麼多。

  梁秋紅來到眾人最前頭,鄭曉晴陪在一旁,看著大批的行李搬了進來。終於,他們看見了期待已久的那個人。

  「姑姑、曉晴,我回來了。」

  睿宇啊……他好像變得更高了、更壯了,也更成熟穩重了。他臉上一直掛著笑容,那是真心誠意的笑,能回家,當然讓人開心。

  鄭曉晴笑了,卻在下一秒鐘笑容凍僵——因為一個年輕漂亮的外國女人就這樣站到睿宇身後。

  「坐飛機坐得累死了!你家怎麼住在這麼遠的地方啊?」她用很不流利的中文說著。

  她的笑容真的僵在臉上。睿宇真的帶了他的女朋友回來了?

  八年過去了,一切或許真的跟當年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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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曉晴在廚房裡幫梁秋紅泡杯咖啡,她在舞團裡同時學到泡咖啡的技巧,自從上回幫乾媽泡過一次咖啡後,乾媽就愛上了這樣的味道。

  她不過是回到鄭家去住了幾天,今天才回梁家,乾媽就嚷著要她去泡咖啡給她喝,還聲明她只喝曉晴泡的咖啡。

  其實幹媽是真的很孤獨,她應該多陪陪她。想想,她泡的咖啡其實很普通,乾媽會喜歡暍,只是因為她端咖啡給乾媽後,會陪乾媽聊天。

  睿宇回來了,隔天他就進了公司,熟悉業務狀況。

  乾媽很欣慰,睿宇成熟很多,展現出大企業老闆的架式,或許乾媽退休的時候真的就快要來臨了。

  想到睿宇,鄭曉晴就想歎息,那天看到他帶那個女孩回來,她的直覺反應就是想逃,不敢繼續留下來。

  乾媽看著睿宇帶著那個名叫芮妮的女孩回來,還親耳聽到芮妮說她很喜歡睿宇,想跟睿宇在一起,差點沒大發雷霆。

  乾媽一直說,寄照片回來示威可以,真的把人帶回來就太過分了。

  本來就很強勢的乾媽,這幾天聽說一直沒給芮妮好臉色看,甚至還對芮妮挑剔東、挑剔西。

  直到此刻她才相信,乾媽是真的希望她跟睿宇在一起,那天在書房,乾媽的一番話讓她燃起了希望,更體會到自己竟然很渴望與睿宇能有進一步的發展。

  可是現在睿宇帶回一個女孩,她好怕乾媽去跟睿宇開口,問睿宇要拿她怎麼辦?

  這樣子她會不知到底該怎麼面對睿宇。

  或許睿宇對她根本沒有感覺,以往種種都是哥哥照顧妹妹的表現,她不該多想,不該……

  一個像她這樣出身的人,能受到乾媽的栽培與照顧,她就應該很滿足了,更何況他們鄭家上下都受到乾媽的照顧,她不能再奢求,不能……

  「我怎麼覺得,現在要碰到你很難啊?」

  手一動,差點把杯子裡的咖啡灑出來,鄭曉晴心跳瞬間加速,不敢回頭看。

  梁睿宇倒是很主動,來到流理台旁,側過身看著她。

  鄭曉晴嚥了嚥口水,不敢看他:這樣的她讓他有點不太高興,可是他還是壓抑著這樣的情緒,捺著性子。

  分開八年,她要是對他覺得很陌生也是應該的,只是他還是覺得很不高興……

  「你該不會忘記我是誰了吧?」

  臉一紅,「怎麼可能?你是睿宇啊!」

  梁睿宇點點頭,「回來到現在,我都沒機會好好跟你聊一聊,你現在在做什麼?還在跳舞嗎?」

  「我加入一個舞團,偶爾有演出機會。其他時間就在舞團裡,教其他的小朋友跳舞。」

  點點頭,其實這些他都知道,這些年來,他要求姑姑一定要常常將曉晴的消息通報給他,其實主要目的就是在防止有人跑出來覬覦曉晴。「那這幾天,你去哪裡了?我回家時都看不到你。」

  這話說得曖昧,讓曉晴臉更紅了,她低著頭,動手將牛奶倒入咖啡中,邊攪拌邊說:「我回家去了。」

  「你家不就在這裡嗎?姑姑趕你回去羅?」他笑說著。

  「不是啦!我現在一個禮拜都會回家一趟,乾媽也要我多回去陪爸爸,她說上了年紀的人,如果兒女不在身邊,都會很想念兒女的。」輕輕一笑,仰頭看著他,

  「這些年你在美國,乾媽也是很想你的。」

  笑著,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裡,粱睿宇高大的身軀就這樣靠在流理台旁,享受有她在身邊的感覺。「那你呢?」

  「我?」

  「你……有沒有想我?」

  鄭曉晴一愣,隨即臉紅,低下頭,把糖包撕開,倒進咖啡裡。

  梁睿宇不逼她,等著她給答案。

  而鄭曉晴一直沉默,但是手裡將糖包開了一包又一包,不斷倒進咖啡裡,這種動作慌亂的樣子,梁睿宇全都看在眼裡。

  「好了!曉晴,姑姑年紀大了,不該喝太甜吧!」

  一驚,「啊!完了……」

  粱睿宇細細看著她,雖然她現在臉上的表情很沮喪,可是那張臉依舊與他記憶中的那個有著輕柔微笑的女孩相似,甚至,她長大了,顯得更美了。

  伸出手按住她的肩,他很激動,而這樣的他讓鄭曉晴不知如何反應。

  「睿宇,我……我要重泡咖啡……」

  「別弄了……」話才說到一半,粱睿宇竟然一使力,將鄭曉晴擁抱進入懷裡,一瞬間,她就靠在他的懷裡,他的鼻翼裡滲入了她髮絲的淡雅香味。

  「睿宇……」她掙不開他的懷抱,他的力氣好大、胸膛好寬,他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他,不再是那個男孩,眼前的他已經是個男人了。

  「你知道嗎?我很悶,這幾天,我找不到機會可以跟你說話……」

  她靠著,放棄掙扎的靠著,享受這想像許久的擁抱,但是一段略似嫉妒的話語還是從她的嘴裡說出,「這樣會讓……芮妮誤會的……」

  梁睿宇笑了,緊緊抱著她,「你終於跟我提到她了,我一直在等你提到她,你知道嗎?」

  「為什麼?」

  「這樣才表示你在意。」

  在意……其實她好在意,可是她不能說,她不習慣說,她在梁家,多年來就像是過客,她不能爭取,她不習慣爭取。

  「芮妮的父親跟我們家有生意往來,我在美國分公司的時候認識了她,她一直說要來台灣,於是就跟我回來了。而且我也想,如果帶芮妮回來,可以激起你的反應,那也不錯。」

  「哦……」

  「你的反應只有這樣喔?」梁睿宇不敢相信,「還是你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你是說……」

  梁睿宇決定放棄,別再讓她自己亂猜,乾脆由他跟她表白——經過這麼多年,他長大了,明白了自己的心。

  這些年在國外,想著、念著的都是她,總是記得這個年少時期停留在他身邊最美麗的女孩。

  再這樣掩飾自己的情感,一點意義也沒有。「曉晴,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我就很喜歡你了。」

  鄭曉晴看著他,眼睛張得好大,甚至嘴巴也忘記闔上,心裡則是喜悅不已。她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她開口。

  「可是……你不是交了很多……女朋友嗎?」愈說愈小聲。

  「是啊!但是每個女朋友都只有吃一頓飯、看場電影、逛逛街,而且還都是我出錢,所以我受夠了,還是覺得你最好。」

  她笑了,聽著他一如以往那幽默風趣的笑言,她是不可能拒絕他的,從以前到現在,她就是這麼被他所吸引。

  或許從第一面的第一口巧克力開始,她就是這樣受到他的吸引,讓她更願意留在梁家,面對一個未知的環境。

  「那你呢?是不是該給我一個答案?」

  「嗯……」

  「嗯什麼啊?」

  「喜歡……」

  她說得很簡略,但梁睿宇都聽懂了——她也喜歡他,他再度緊緊抱住她,不肯放手,也不可能放手。

  不遠處,梁秋紅就站在那裡看著,滿意的點點頭。這小子,還有這個傻女孩,終於都開竅了。

第四章

  舞團附設舞蹈教室,收了許多喜歡跳舞的小朋友,舞者沒有演出的時候,就會在這裡教小朋友跳舞,老實說,這也是鄭曉晴最喜歡的工作,看著小朋友快樂的舞動著,把跳舞當成是一種好玩的遊戲,她就覺得好開心。

  她其實常常覺得,她自己能不能站上舞台沒關係,能讓這些小朋友喜歡自由舞動身體的感覺就好了。

  在這裡,每個小朋友都很喜歡曉晴老師,老師長得好美、好漂亮,穿著舞衣,溫柔的跟著所有小朋友說話,耐心的指導大家。

  當然,像曉晴這樣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自然會引起其他男舞者的追求,不過說真的,曉晴是梁氏企業大老闆梁秋紅的乾女兒,這件事人盡皆知,許多人不斷對她獻慇勤,表達愛慕之意,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看上她背後的財富與地位,實在不得而知。

  但是曉晴完全不在乎這些事,她對每個人都很友善,但她不會給別人錯誤的幻想機會。

  這段時間以來,她沒想過感情的事,總是專注於自己的工作,現在,睿宇回來了,她更不可能去跟別人談感情,因為睿宇已經霸道的進入了她的感情世界,再也容不下別人了。「小朋友,現在跟著曉晴姊姊一起來做暖身,好不好?」

  「好——」

  「來!把身體拉直,一定要拉直喔!不可以彎曲,然後伸展背部,用力,要很用力喔!好像要往上飛一樣……」

  所有小朋友都很用力,鄭曉晴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幫每個小朋友調整姿勢;而小朋友也都玩得很開心。

  就在此時,舞蹈教室的大門又打開了,鄭曉晴看向門口,還在不解是誰打擾他們上課,定睛一看,差點嚇傻。「睿宇?」

  那個梁睿宇身後跟著幾個人,扛著一籃又一籃的東西進來,籃子裡是他跟附近速食店訂購的速食。

  梁睿宇大叫,「各位小朋友,叔叔買了很多麥當勞喔!大家一起來吃吧……不用搶、不用搶,每個人都有份……」

  鄭曉晴看著,不禁無奈的笑了,他怎麼又用這種方式中斷她的上課啊?只是以前她還是學生,現在的她已經是教舞蹈的老師了。

  梁睿宇一身西裝筆挺,手裡拿著一份速食走向她,「曉晴,我幫你留了一份,一起來吃吧!」

  「我好像跟你說過,舞蹈教室裡是不能吃東西的吧?」但她還是接了過來。

  「那有什麼關係?不然,我們出去吃好了。」攬著她的肩膀,帶著她離開舞蹈教室。

  乖乖跟他走,可是嘴裡還是抱怨,「可是我現在還在上課……」

  「小朋友需要休息吃東西,所以你也只好休息一下羅!」

  兩人一起來到休息室,坐在沙發上,鄭曉晴打開紙袋,裡頭裝著漢堡跟咖啡,她笑了,感覺自己肚子真的有點餓了。

  忽然,又想起了很久以前,她還在上舞蹈課時,他也是想盡辦法中斷老師的上課,就是為了讓她可以吃東西。「你怎麼跟以前一樣,用同樣的方法讓我沒辦法上課啊?」

  他很無辜,「哪有?」心裡卻滿是笑意。

  「沒有嗎?」鄭曉晴無奈,眼裡卻也是滿滿的笑意,「而且,現在是我在上課教小朋友跳舞耶!」

  「就讓小朋友休息一下啊!」大口啃著漢堡,「你以前被老師荼毒,現在不可以繼續荼毒學生,要讓學生多休息,說不定有很多小朋友肚子很餓了。」

  失笑搖頭,鄭曉晴無話可說,反正他反應太快,她怎麼說,他都有話回。而且,她是真的肚子餓了。

  她小口吃著漢堡,梁睿宇就坐在她身旁,大口享用。這一刻,這休息室內的氣氛顯得相當溫馨。

  「你現在工作狀況怎麼樣?」她關心的問。

  此舉換來梁睿宇的大吐苦水,抱怨著粱秋紅把公司所有重責大任統統丟給他,然後一個人出國,去度她的長假。「姑姑真夠狠,也不念在我才剛回來,所有的工作就全部都丟給我處理,我現在從早開會到晚,再從晚開會到早,整個公司好像光開會就會賺錢一樣。」

  「乾媽也辛苦了很多年啊!就讓乾媽好好休息,這段時間你辛苦一點,不過還是要注意身體健康。」她慇勤的叮嚀著。

  梁睿宇乖乖的聽著,像個孩子一樣聽訓,一句話都不敢回。天知道,她那滿載關心的話語竟是如此悅耳,讓人百聽不厭。

  自從那天彼此坦白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更明朗了,彼此之間憑藉著多年的相處與感情,可以很自然的相處,毫無芥蒂的談天,分享著心事。

  可是或許是太熟悉了,當他對她做出一些親密的舉動時,她會覺得很害羞、很不習慣,臉紅得跟什麼一樣。

  在他的心裡,他已經把她當成是女朋友了,雖然一直沒開口問過她,可是既然她承認喜歡他,那就讓他自作主張吧!

  也因此,他必須有空就來看看她。聽說這個舞團「不太乾淨」——有很多男舞者對曉晴都很有意思,有許多追求的動作。

  開玩笑,那些人都不要命了是不是?曉晴已經有他這個帥哥當男朋友,其他不知好歹的登徒子,閃到一邊去吧!

  他認識曉晴不知道多久了,從他們都還小的時候就開始了,那個時候這些想要追求曉晴的人,都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所以就算今天下午還有會議要開,就算晚上還有宴會要出席,他都決定一定要抽空來這裡宣示一下主權。

  曉晴對這些事倒是一點都沒反應,她好像不知道有人在追求她,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別人的舉動,別人要做什麼,根本不干她的事。

  他是不是可以很自戀的認為,曉晴心裡只有他,所以才會這樣不把別人的追求舉動當作一回事。

  唉!誰教他喜歡上這種女孩,她實在太美了,美到讓所有男人都會為她瘋狂。

  但是在他看來,他更喜歡她那種擁有恬靜安穩的模樣,喜歡她那種為別人著想的溫柔個性。「曉晴,過幾天的連假,你有沒有空?」

  暍著咖啡,看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嗎?」

  「姑姑都出國去玩了,我們乾脆也安排一個假期一起去度假,你說好不好?」梁睿宇興致勃勃的規畫著兩人的假期,幻想著經過這次一同出遊,他們的感情一定可以進步神速。

  「可是……那你公司怎麼辦?」

  「管他,我們就去度我們的假,反正姑姑也跑了。」

  拍拍他的手,「不可以啦!姑姑把公司交給你,你就要好好加油啊!怎麼可以這樣什麼都不管……」

  他耍賴,「我不管啦!我從美國回來到現在,都沒有機會好好休息,我怎麼那麼苦命啊——」

  他大叫,像個小孩一樣。事實上,這樣的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展現,老實說,公司裡的狀況很穩定,幹部都能各司其職,他這個總經理只要在遇到必須做出重大決策時參與即可。

  沉思,看著他,想起他這幾年來是真的很辛苦,獨自一人去美國,回來後沒休息幾天就上公司報到,他好辛苦,他真的真的好卒苦。

  看他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鄭曉晴真是捨不得潑他冷水,可是突然,她又想起一個人。「那芮妮怎麼辦?」

  「誰?」

  「芮妮,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孩……」

  「先說清楚,她不是我帶回來的,是她自己要跟我來的,她怎麼辦,我不負責!」畫清界線,不只是怕曉晴誤會,更怕惹禍上身。

  那個富家女難纏到令人厭惡的地步,真想馬上幫她訂機票,馬上把她送回美國,省得留在這邊礙眼。

  「可是她畢竟是客人啊!我們把她丟下,這樣不好……」

  「所以你願意跟我去羅?」

  笑著點點頭,但還是擔心芮妮的問題,「我願意啦!可是芮妮……」

  「別理她,你願意就好!我要好好安排這趟行程,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單獨出去玩,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他高興的幾乎跳了起來,感覺還像是個孩子。

  鄭曉晴笑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就這樣看著他,她不知道在自己的眼裡,滿滿的都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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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梁睿宇挪出了五天的假,也逼鄭曉晴向舞團請了五天假,開著車一同上路,準備前往中部某森林遊樂區度假。

  粱睿宇訂好了旅館房間,也安排好了五天的行程,但是唯一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趟行程最後還是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芮妮!

  沒辦法,芮妮不知從哪裡得知梁睿宇跟鄭曉晴要去度假,就死纏著也要一起去,梁睿宇心狠,徹底拒絕;倒是鄭曉晴心軟,只好答應。

  這趟行程,也就從甜蜜兩人行變成三人行。

  開著車,梁睿宇硬要鄭曉晴坐在駕駛座旁邊,聲稱負責開車的他可不想因為旁邊坐了個討厭的人,無法專心而出車禍。

  芮妮就這樣坐在車後,讓本來梁睿宇幻想的甜蜜兩人世界,頓時成了麻煩的三人行。

  鄭曉晴一直安安靜靜的,可是後座的芮妮卻嚷嚷個不停,一下吵著路程太遙遠,一下吵著車子不舒服。

  粱睿宇簡直快要氣爆,要不是鄭曉晴在一旁安撫著他,他大概早就將人給趕下車,叫她自己走回家。

  到了旅館,問題更多——他原本預定了一間雙人房、一間單人房,他當然要跟曉晴住在同一間;但是芮妮卻吵著要跟他住一間,讓他更是不敢相信。

  這女人,知不知道什麼叫作害羞啊?

  他當然拒絕,一點也沒有賺到的感覺,反而有點惹到大麻煩的無奈。

  鄭曉晴提議說,讓她跟芮妮住在同一間,芮妮當然不要。

  芮妮擺明了,如果她不能跟他住在同一間,那鄭曉晴也不行!

  他簡直就要發飆了,鄭曉晴緩頰,告訴梁睿宇乾脆一個人一間房,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他百般不願,卻在鄭曉晴的要求下,只好勉為其難,退掉一間雙人房,換成兩間單人房。

  心裡不禁抱怨,他就知道惹到芮妮那個女人,事情都會變得很麻煩。

  現在,才剛出門,到了旅館,他的心情就糟到極點,真不知道接下來幾天該怎麼度過?

  原先打定要跟曉晴好好培養感情的如意算盤,現在也沒了,還得自己一個人住一間房。

  提著行李進房間時,他心裡還老大不爽,看著曉晴就住在他隔壁,可望而不可及,他怎麼這麼倒楣,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答應讓芮妮跟他一起回台灣,死都不要答應。

  他真是引狼入室……

  「唉……」大歎一口氣,進了房。

  鄭曉晴當然也聽到了,只能微笑的看著他,希望他不要太生氣。

  五分鐘後,梁睿宇來敲她的房門,她打開門,梁睿宇左看又看,立刻竄了進來。「還好,那個麻煩沒有跟過來。」

  鄭曉晴笑了,「你太誇張了!」

  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我已經被她煩了一天,早知道剛才在高速公路上,就把她丟下車,現在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梁睿宇直接躺在床上,長腳懸在床沿,接著他甚至像個孩子一樣在床上翻滾,似乎在衡量床的大小,「這床的大小應該還夠,不然晚上我過來跟你一起睡好了。」

  臉一紅,「你不要胡說啦……」

  「你晚上想要做什麼?」

  鄭曉晴臉還紅著,羞赧尚未退去,「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搭車搭得好累……」

  一擊掌,「我剛剛就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今天晚上要來你房間跟你一起好好休息啊!」

  臉又紅了,「睿宇……」

  梁睿宇站起身,溫柔的將她抱進懷裡,嘴裡喃喃念著,「我不是開玩笑的,總有一天,我們會變成夫妻,我想這一天已經想很久了……」

  有她在懷裡,他好滿足,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飄灑在他的鼻間,每吸一口,就讓他覺得渾身舒暢。

  他愈來愈離不開她了……「我先回去洗個澡,晚上我們一起去吃飯?」

  「嗯……可是芮妮……」

  「拜託你別再提她了,我都已經帶她來了,她還想怎樣?」梁睿宇很不滿,「我可沒有邀請她來,她接下來想做什麼,她得自己想辦法。」

  「可是……」

  梁睿宇不讓她繼續說,「好了!就這麼決定了,我先回去洗澡,晚上我再來找你。」

  話一說完,梁睿宇離開了鄭曉晴的房間,只留下她一人,雖然搖搖頭,臉上卻帶著微笑,或許她也應該準備一下。

  但就在梁睿宇離去後不到五分鐘,又有人來敲門,鄭曉晴還以為又是梁睿宇,以為他又有事要告訴她,便跑去開門。

  門一開,卻很訝異的發現竟然是芮妮。

  芮妮瞪著她,鄭曉晴有點不知所措,這時,芮妮很大方的自己走進了她的房間。

  「你有什麼事嗎?」

  回頭瞪著她,這個女人總是一副溫柔有禮的模樣,東方女人都是這樣嗎?更可惡的是,還真不能否認她好漂亮,雪白的肌膚、烏黑的頭髮、明亮的雙眼,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公平的事,讓這個女人集合了一切的優點?

  難怪梁睿宇會這麼喜歡她!

  跟著他回到台灣的這段時間,他連正眼都沒瞧過她一眼,這讓一向受到愛戴的芮妮相當不能接受,在美國時如此,來台灣時更是如此。

  原來她還以為梁睿宇是欲擒故縱,但現在看來,原來他身邊已經有這麼漂亮的女人,難怪他根本看不上她。「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鄭曉晴很訝異,「沒有啊!我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聽她這樣說,芮妮更氣。

  這女人就是這樣,搞得所有人都喜歡她——睿宇喜歡她,梁家所有傭人都喜歡她,就連那個強勢、霸道到跟她芮妮有得比的梁秋紅,開口閉口都是曉晴、曉晴,說什麼她芮妮絕對比不上曉晴。

  親眼見到這個女人,她真的氣結——鄭曉晴真的很美,美到讓她黯然失色,這對芮妮來講,真是不可思議的經驗。

  更何況她看上的梁睿宇竟然這麼迷戀這個女人,從在美國時,就常常提到這個女人。

  就算他曾經跟很多女人交往過,但最後他都會拿來跟他的曉晴比較,當然這也包括她。

  這讓芮妮很不平,鄭曉晴憑什麼得到別人的喜愛?長得再漂亮也沒用,聽說她是梁秋紅收養的乾女兒,聽說她收養來就是因為曉晴漂亮,粱秋紅想要將她配給梁睿宇。「你只是因為有這張臉!不然你以為你進得了梁家嗎?憑你的出身,你以為你做得到?」

  鄭曉晴看了看她,默然無語。她知道,這麼多年來,她想過很多回,她知道自己的出身,知道自己配不上睿宇。

  她從沒奢想過能得到這一切,這些年待在梁家,一開始是因為乾媽可以給爸爸一個工作,讓爸爸有辦法好好栽培弟弟;後來,那是她出於自己的感恩,想要陪伴沒有子女陪在身邊的乾媽。「我跟梁家之間的關係很複雜,那不是你能理解的。」

  「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因為梁家很有錢,所以你才會待在梁家,不然,你早就離開了。」

  鄭曉晴不語,不想去理會。她不需要去證明什麼,她從來沒有非留下來的理由,也沒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梁家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待她不薄,她的去留早已不是她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鄭曉晴,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現在的你,你還能得到這一切嗎?」

  她無語,心卻瞬間漏跳一拍。

  芮妮話一說完,就離開了她的房間,結束了這段簡短的談話。

  芮妮出去的身影恰好被梁睿宇看到了,他急忙衝進鄭曉晴的房間,看見正在窗前發呆的她。「芮妮找你做什麼?」

  她趕緊收起思緒,笑著搖搖頭,「沒有啦!我們聊了一下。」

  「聊天?跟她有什麼好聊的?」

  她還是笑著,卻沒說出心裡話。

  她想,她是真的在想,如果她不是她,她不是一個擁有美貌的女孩,當年的事還會不會發生?

  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乾媽還會發現她嗎?她還會認識睿宇嗎?這一切的一切還會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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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晚上,芮妮不知怎地,有點反常的待在房間,沒有出來,或許是因為太累了,反正就是沒有打擾粱睿宇鄭曉晴的相處。

  隔天一早,梁睿宇說要去森林裡攝影,問曉晴要不要去?曉晴有點累,說要在房內休息,他只好自己出發。

  背著攝影器材,梁睿宇往附近的山裡走去,這是他在美國留學時培養的嗜好,他喜歡到處攝影、拍照,利用快門記錄下永恆的瞬間。

  他一個人在森林裡四處尋找畫面,悠閒自在,或許是因為昨晚與曉晴兩人獨處,沒有芮妮的干擾,讓他覺得神清氣爽。

  看著飛越枝頭的小鳥,看著飄過天際的白雲,看著聳立入天的大樹,每個景物都成了梁睿宇鏡頭下的美麗景色。

  或許他該找個機會幫曉晴拍幾張,拍她跳舞時的神情,或者也可以拍曉晴教小朋友跳舞的神情,那才是天地間最美的景象。

  森林裡安安靜靜的,除了鳥啼,除了風吹外,就只剩下他按下相機時的聲音,因此噹一聲巨響在森林中迴盪時,顯得特別清晰。

  「砰——」

  梁睿宇手裡的相機一震,差點掉落,他滿腹狐疑,不知聲音究竟是從何而來,但是他的警覺性不夠,並沒有立即有動作,還是繼續拍攝。

  他心想,那或許是森林裡的某種迴響,空谷中常常會有這種聲音,也或許是梁睿宇太放鬆了,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不尋常。

  他專注的拍攝花朵與植物,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後那不斷竄入雲霄的濃煙,後來,他的耳朵裡傳來消防車的聲音。

  甚至他還聽見走過他身邊,前來山裡運動的老人家說:「那邊的旅館好像發生火災……」

  他這才渾身一驚,終於從悠閒的拍照攝影中清醒過來,他轉過身,果然看見那直竄雲霄的濃煙,耳邊消防車鳴笛聲響也愈來愈清楚。

  他住的旅館不就在那個方向嗎?

  他全身一震,想也沒想的就將手裡的相機全部扔在地上,立刻往回跑,往旅館的方向奔跑。

  那一瞬間,什麼花大錢買下的相機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到曉晴還在旅館裡睡覺……

  老天!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怎麼會……

  過了一會兒,梁睿宇回到旅館,果然是他住的旅館發生火災!他聽到人在現場的消防人員說,好像是因為旅館內的鍋爐爆炸發生火災。

  他在現場大喊,「曉晴——曉晴——」

  沒有人回應他,看來,曉晴沒有出來……

  他全身不斷發抖,沒多想立刻決定往裡面衝,當然被消防人員與警察攔了下來,但是他憂心不已,更恐懼萬分,種種心情都轉換成力氣,將警察跟消防人員都推開,然後一溜煙,在眾人面前衝進了發生火災的旅館。

  一進入旅館,立刻發現這裡已經佈滿白煙,顯見火場在旅館後頭,還沒燒到前面。

  他先找了一條大毛巾,衝到附近的洗手間,將毛巾弄濕,披在自己身上,立刻往他們住的樓層前進。

  來到他們住的那一層,他先衝去曉晴的房間,當然找不到人,看來曉晴已經跑走了。

  「曉晴——曉晴——你在哪裡?我是睿宇,我在這裡,如果你有聽到,回答我一聲,曉晴——」沒有人回應他,眼看走廊上的白煙已經逐漸轉為黑煙,可見大火快要燒過來了,他當機立斷,決定每個房門都打開。

  沿著走廊上的每個房間,打開每一個房門,梁睿宇仔細的尋找,終於在其中一間房內找到了鄭曉晴,同時也發現了芮妮。

  芮妮的個性當然會大肆抱怨,嚷著要出去,他才懶得管她,只要他的曉晴安然無恙就好。

  他幫她們把毛巾弄濕,披在她們身上,正準備要帶曉晴出去,然後要芮妮跟在他們身後時,芮妮竟然說她的腳扭到了!

  他傻眼,這女人,出去以後絕對要把她趕回美國,不然讓她一直替他們找麻煩,他絕對會短命。

  梁睿宇無奈,究竟該怎麼辦?該先救誰出去?

  他沒得選擇,眼看濃煙從門縫開始竄了進來,他決定先救芮妮出去;他要曉晴跟著,不然就在這裡等,等他再進來救她。

  但是鄭曉晴說:「我會自己出去,你帶著她出去後,不要再回來。」

  粱睿宇皺著眉,「我一定會再回來,我發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是不得已,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先救芮妮出去,畢竟芮妮的腳受傷了,她不能自己走。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就這樣丟下芮妮,他就算再討厭她,也不可能這樣將她丟下。

  他相信,任何一個正常人,一個還算是有良心的人,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都會先救芮妮出去。

  他一直以為他有機會再進來的,老天不會這麼殘忍,會再給他一點時間,再讓他進去將人給救出來。

  抱著芮妮,梁睿宇衝出火場,披著濕毛巾,上頭已經沾滿了黑塵,顯見裡頭濃煙瀰漫。

  放下芮妮,他也不禁咳嗽,眼眶裡又紅又濕,被煙熏得痛苦,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休息,他必須立刻回到火場,將曉晴救出來!

  當然,現場的員警跟消防員還是照樣攔住他:他大吼著,「我女朋友還在裡面,我要進去救她!」

  「先生,你不能再進去,如果你堅持要進去,我們只能以妨礙公務逮捕你!」員警警告。

  他不管,「放開我,我要進去……」

  這時,旅館內已經完全陷入火海,一陣爆炸後,樓上幾間房間的玻璃都破裂,粱睿宇看著,心一慌,更是放聲大吼,「放開我——曉晴在裡面……我要進去救她……」

  這時,已經逃出火場的芮妮在後頭嚇到大哭,這一輩子從沒碰過這種災難的她,整個人不斷往後退,開始語無倫次的發抖。「好恐怖,我再也不來了……上帝啊……」

  梁睿宇全身一僵,轉過身看向那個女人,他看著那女人一點事情也沒有的腳,心在瞬間涼透。「你沒有扭到腳?」

  芮妮一愣,「我……」

  伸出手,抓住她的肩,憤怒到不停搖晃,「你騙我——」

  「我……我只是想逃出來而已……」

  梁睿宇眼眶一濕,不敢相信自己被騙,更不敢相信因為她的欺騙,他將曉晴留在火場——

  一個人,留在火場……

  「我本來有辦法將曉晴救出來的,都是你,你這個混帳,我竟然救你,我竟然只把你救出來……」他放聲大吼,淚水直落。

  轉過身,還是想試著衝進火場,但是這一次,警消人員將他完全擋下,甚至不得已,為了怕他太衝動,還將他用手銬銬住。

  梁睿宇被銬在警車上,看著旅館陷入一片火海,看著消防人員進進出出,看著他們努力想要救出火場裡唯一沒逃出來的人。

  曉晴……

  「曉晴——救她,我拜託你們放開我,讓我去救她……」

  救她……

第五章

  可是,最後梁睿宇還是沒回到旅館,依照承諾將她救出來,而是幾名消防員衝了進去,發現倒在旅館走廊上,身體已經陷入火海中的曉晴。

  他們一起被送到了醫院。

  梁睿宇也受了傷,身上的傷勢並不嚴重,比較嚴重的是,他出現吸人性嗆傷,因此住院了一段時間。

  最嚴重的就是鄭曉晴——她全身百分之六十灼傷,幾乎命危,從手術室轉入加護病房,轉入燒燙傷病房,整整在醫院裡住了六個月。

  這段時間,粱睿宇常常在病房外面看著,鄭家人不准他進病房,說是不希望他打擾曉晴休養,說現在曉晴正在跟命運搏鬥,要他不要打擾她!

  他不敢進去,只能痛苦的等待著、無肋的祈禱著;他聽醫生說,她的傷勢非常嚴重,幾乎面目全非,他只能痛苦的淚流、粗嗄的低吼。

  他不敢通知人在國外環遊世界旅遊的姑姑,深怕她會擔心,可是現在,他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他不知道該跟誰商量,更不知道該把這滿腔的歉意向誰訴說?

  後來曉晴的狀況穩定,他終於有機會進去看看她——她已經不是她!

  包覆在潔白的紗布下,他看不到她的臉、看不到她的身體,只看見那一片刺眼的白,白得讓人膽顫。

  他痛苦發抖,不斷淚流,卻不敢讓她聽到。

  後來曉晴已經完全脫離險境,那已經是好幾個月後的事,醫生認定曉晴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接下來要展開的是更漫長的復健與療養過程。

  鄭叔沒有多說,便將曉晴帶回家,沒有問過他,更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他懂鄭叔與曉晴的弟弟對他的不滿,尤其是在他承認,他是因為救芮妮才沒有救出曉晴後!

  此後,他常常去鄭家想要見曉晴,可是,他們用各種理由阻擋他,每一個理由都讓他無法反對……

  曉晴要休養,曉晴睡著了,曉晴很累……

  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受不了了!他要見到曉晴,他一定要見到曉晴,他有好多話要跟她說。

  他要讓她知道,當他聽到醫生說她可以活下來,不會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他只能痛哭,但那是喜悅的痛哭。

  於是不管如何,誰都無法阻擋他,他衝進鄭家只為了見到曉晴,但他卻見到一個讓他好陌生的人!

  那是曉晴?那是曉晴?那是那個曾經如此美麗,像只蝴蝶般飛舞的曉晴?

  是嗎……

  就算是現在,他將曉晴再度送到醫院後,看到曉晴躺在病床上,那虛弱到奄奄一息的模樣,他還是在心裡不斷的這樣問自己。

  他毀了她……

  梁睿宇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維持了這兩個小時來都沒有變過的動作,看著她,默然不發一語。

  身後,鄭父還有曉晴的弟弟聽著醫生的吩咐……

  「因為喉嚨,甚至是食道都出現吸入性灼傷,所以現在的她吞嚥食物會有困難,因此會營養不良,所以我們先為她注射點滴,補充身體養分……我知道現在要她吃東西,她會很痛苦,但這是必須的,她必須勉強自己,她的喉嚨傷勢已經無礙,但食道附近的肌肉也需要復健……」

  醫生又說:「如果營養不良,她將來要怎麼復健?該吃的時候,還是要逼她吃,這條路,很漫長……」

  聽著,粱睿宇淚水突然滑落,他抱著頭,默默的流著淚。

  這時,醫生又說:「說句跟治療工作無關的話,只要病人有活下去的勇氣,我相信她可以克服很多痛苦……我承認,她往後的人生會非常痛苦,所以,她,甚至是你們,一定要鼓足勇氣。」

  說完,醫生就跟鄭家人出去了,病房內只剩下梁睿宇,還有躺在病床上的鄭曉晴。

  他握住她的手,無法克制自己不斷發抖。他知道那種痛,離開火場後,他也被燙傷,喉嚨也因為吸人性灼傷,有一陣子嗓音非常沙啞,吞嚥也很困難;她的痛,他真的可以理解……

  「曉晴……」

  這時,鄭曉晴悠悠轉醒,看了看這四周,不禁有點瑟縮。她又回來了,她又回到醫院了……

  「曉晴,你醒了嗎?」

  看了看,看到一個帶著一雙淚眼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他是睿宇啊……怎麼辦?他看見了她……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

  「曉晴,對不起……我一直好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沒有救出你……」他握緊拳頭,不能自己的痛哭。

  鄭曉晴輕輕搖搖頭,眼眶卻濕透。她不怪他,她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所有人都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我好後悔……我被騙了,那女人根本沒有扭傷腳!如果當時……我把你一起救出來,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了……」他懺悔著,將所有的歉意統統說出來,這輩子他再也無法卸下這樣的遺憾與傷痛。

  他毀了她,毀了一個原本可以快樂飛翔的女孩。

  她曾經是多麼的美啊!她曾經在舞台上快樂的舞動著,但現在呢?她失去了一切,這都是因為他。「曉晴……」

  她張大了眼,堅強許久的心防竟一陣陣瓦解,她好痛,她一直都好痛,不論是身體還是心裡,那種痛楚無所不在,日日夜夜纏繞著她。

  她咬牙撐著,一直以來她就是如此,她不擅於將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可是她不是不會痛,她好痛……

  眼眶裡的淚水含著,就快要崩潰而出,她的唇顫抖著,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她不敢去看,更不敢去想。

  「曉晴,你想哭,就哭吧!」梁睿宇摸著她的臉,撫摸著她的頭髮,鼓勵她將一切痛楚都發洩出來,不要再壓抑、不要再隱藏。

  「不行……不能哭……爸爸會擔心……」

  「叔叔已經出去了,你要哭就哭吧!只有我在這裡,沒有別人了……」

  一句話讓鄭曉晴完全崩潰,她的淚水徹底崩落,全身發抖。她咬著唇,還想壓抑,卻再也壓抑不住。「我完了……我什麼都沒了……」

  一直以來,她都不是為自己而活,為了父親、為了乾媽、為了睿宇,她很美,可是卻是為了別人而美麗;從鄭家到梁家,她來來去去,沒有一個地方真的屬於她。

  睿宇是她真的喜歡的人,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真正能擁有的人,可是現在,她卻變成這麼醜的人,她還有什麼資格可以擁有他?

  梁睿宇沒有急著安慰她,只是陪伴著她,讓她將恐懼、無助與壓抑全部哭出來。

  這麼多年來,他知道她一直活在很沒有安全感的心情之下,她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裡。

  她很乖,是個很漂亮、很美麗的小孩,但那卻是燃燒掉自己後,才能顯現出來美好的一面。她一定很恐懼,現在的她,一定認為自己連這最後最美好的一面都沒有了。

  「我完了……我真的完了……」她抓著他的手,不能自己的痛哭,聲音沙啞,即便哭泣讓她的喉嚨疼痛,但是她還是要哭。

  「乖!哭吧……哭吧……」

  「嗚嗚……」

  粱睿宇傷心難過的看著她,發洩出心裡所有的痛苦與難過,不只是那場大火造成的傷害,還包括這麼多年來,她心裡那種無處可依的孤獨感。

  她從未開口對誰說過,可是他卻能一一的讀出來,發覺出她藏在心裡最深處最角落最隱密的恐懼戚。

  大家都說她是個幸運的孩子,被姑姑收養,甚至還有他這個梁家小開的喜愛。可是他現在終於知道,她是多麼的壓抑自己,習慣於犧牲自己,所以當她知道姑姑可以給鄭叔一個工作時,她願意跟姑姑回梁家,離開自己生長多年的家庭;當她知道芮妮腳扭傷時,她願意讓他先帶著芮妮離開,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幸福,不配擁有專屬的幸福。

  她好傻……

  「嗚嗚……我完了……」

  他一直無語,事實上,他有好多話可以跟她說……

  傻瓜,你很珍貴,你是我從小到大,看過最美的女孩,也是我出國這麼多年,腦海裡最美麗的記憶與畫面,就算到現在也是如此,沒有變過。

  傻瓜……哭吧?哭完,一切重新開始……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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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曉晴就這樣哭著,流淚著,全身發抖,然後累極,就這樣睡去,朦朧間,她好像一直聽見一個人在她耳邊輕聲的說著話,每一句都讓她安心,讓她沉穩的睡去,讓她再也不必害怕,甚至讓肉體的痛楚也漸漸的消失。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這一覺是這段時間以來,她睡得最安穩的一次,再也不會突然被痛醒,或者是再度夢見她在火場裡的恐怖景象。

  等到她再醒來時,她還是在病房裡,睿宇……還是在身邊;爸爸還有弟弟也都在,而她也覺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突然間,好像喉嚨也不再那麼的隱隱作痛。

  「曉晴,覺得怎樣了?」

  點點頭,看著他,再看著眾人。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這裡嗎?他會不會最後又離開了?

  摸摸她的額頭,動作輕柔,深怕傷了她。對於她臉上那醜陋的疤痕,他一點也不以為忤。「曉晴,現在覺得怎樣?」

  「好多了……」

  梁睿宇一笑,仔細的看著她,想確認她好不好。這一覺,她睡了好久,整整一天一夜,也難怪,她一定很累了,看著她,他很怕她會就這樣一覺不醒,深怕她會忘了還有一個人在現實世界裡等著她。

  現在,她終於醒過來了……

  「我……好餓……」

  他一笑,一旁的鄭父跟鄭家小弟也笑了,趕緊奉上鄭父熬煮了好久的粥。

  為了方便曉晴吞嚥,他把粥熬了好久好久,熬到又濃又稠,應該可以讓曉晴順利吞下去。

  就這樣,梁睿宇親自餵著她,一口一口餵著,每一口她都吃得很慢,幾乎要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將粥吞下肚。

  吃這一頓飯幾乎耗盡她所有的力氣,她很想放棄別吃了,可是她必須振作起來,她必須恢復體力,她要重新開始……

  終於,這自從她受傷以來的第一次,她獨自一人將這一碗粥給吃完,每一粒米都不放過。

  在尋常人看來,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可是對鄭曉晴而言,這簡直像是打仗一樣,她必須忍住那種恐怖的痛楚,咬著牙,甚至都冒了滿頭汗。

  梁睿宇心疼不已,拿著毛巾幫她擦汗。他不敢說話,可是他為曉晴感到驕傲,她做到了……

  「爸爸,謝謝你,很好吃……」

  鄭父擦著淚水,卻是怎麼擦也擦不幹,「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以後爸爸還是會煮給你吃……」

  鄭曉晴笑了,現在的她剛打完一場仗,她好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梁睿宇看出來她的心思,主動上前扶著她。「躺下來休息一下。」

  鄭曉晴看著他,心裡滿是感謝,臉上擠出笑容,但當她正要躺下時,病房門突然被打開!

  這間病房是粱睿宇動用特權安排的,是單人病房,他甚至還要求如果有人要求會客,得要事先通知他。

  他想讓曉晴徹底的休息,不被打擾的休息,他知道因為他的身份,也因為曉晴是姑姑的乾女兒,更因為他們都是那場火災的受害者,所以很多人都想來探訪他們,甚至有很多媒體想要採訪他們,為了避免打擾,他只好先過濾訪客。

  現在竟然有人沒經過通報就這樣直接闖進來,讓梁睿宇很不高興。眉頭一皺,正想發飄時,卻先被對方搶白——

  「為什麼發生這種事都不告訴我?」

  是梁秋紅!她真不敢相信,她只是安排了一場環遊世界之旅,好好犒賞自己為粱家辛苦了幾十年,卻在結束旅程,下了飛機,回到台灣時,聽到這恐怖的噩耗。

  她立刻衝到醫院,任由誰都攔不住,也不敢攔她,讓她長驅直入進入病房。

  老天!聽到她最疼愛的曉晴受傷的消息,她幾乎嚇傻;更聽到她被火紋身,幾乎毀容,她全身發冷。

  「姑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乾媽……」

  梁秋紅看見了,她看見鄭曉晴那半張皺褶扭曲的臉,整個人驚呆,不敢相信,這個是她最疼愛、最美麗的乾女兒曉晴嗎?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全身不禁發抖,來到病床旁,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手卻停住,不敢再往前。

  鄭曉晴有點閃躲,她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什麼樣,縱使還剩下半張臉,卻等於全毀了。

  粱秋紅突然轉過身,抓住自己的侄兒大吼,「你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曉晴?你說!你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曉晴?」

  梁睿宇被姑姑抓著不停搖晃,卻是不發一語,這是他的錯,他一輩子都會後侮,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他本來有機會救她的,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被騙,因為自己一時可笑的同情心而造成這樣的錯誤。

  聽說那個芮妮隔天就跑回美國了,算她跑得快,不然他一定不放過她……只是就算報仇,也無法還給曉晴一張美好的臉了……

  梁秋紅突然全身一驚,不停發抖,天旋地轉,差點昏倒。

  梁睿宇急忙扶住她,鄭曉晴看著,也很緊張。

  「姑姑?」

  「乾媽……」

  「是我的錯。」梁秋紅髮抖說著,全身不停顫抖,「算命說的竟然是真的……怎麼會這樣……我以為……」她痛哭,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很訝異,不敢相信強勢了一輩子的梁秋紅竟然會這樣放聲痛哭。

  鄭曉晴想要下床,將她扶起來。「乾媽……這跟你沒有關係啦……」

  「不……是我的錯,那個算命的說,睿宇這輩子會娶一個全世界最醜的女人……我就是不想讓睿宇變成這樣,才會堅持要把你帶回梁家,結果……結果我害了你……曉晴……」

  她以為幫睿宇找了一個可愛的女孩,長大變成一個美麗的女人,就可以嫁給睿宇。沒想到反而讓曉晴掉進命運的安排中,讓她從一個人見人愛的美麗女孩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都是她的錯……

  可是粱睿宇跟鄭曉晴都知道,這是無稽之談,根本與她無關。

  一個一輩子未婚,將所有的青春歲月都花在自己大哥的獨子,與家族企業身上的女人,所有心思都是為了睿宇、為了梁家,她沒有錯。

  「乾媽,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命……」

  梁秋紅抱著她不禁大哭,鄭曉晴靠在她的懷裡也不斷的哭泣,兩人就這樣緊緊相擁,似乎想共享這心中無法言喻的傷痛。

  其實鄭曉晴知道,現在還有好多人疼她,知道她受了這麼重的傷,會為她哭泣、為她難過,包括睿宇……

  為了這一雙雙濕紅的眼眶,為了不讓每個人在午夜夢迴裡,只能跟她一樣,長吁短歎、淚濕衣襟,她知道她有責任先收起淚水。

  現在,全世界只剩下她有辦法擦乾所有人的淚水,有辦法停止每個人的悲傷,只要她先振作。

  所以她必須醒過來,必須忍耐著全身的疼痛坐起來,必須吃下那一口飯,即便痛苦萬分,她都必須做到。

  鄭曉晴伸出手擦掉乾媽臉上的淚水,粱秋紅近距離看著,曉晴傷得好重,幾乎換了一個人。

  命運怎麼會這麼狠啊……

  可是曉晴還是曉晴,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女孩,這麼多年來,這孩子就這樣始終陪在她身旁,陪伴著她、陪她聊天、安慰著她,陪她度過睿宇去美國後這八年的孤獨光陰。

  她梁秋紅是多麼的自私啊!當年只為了算命的一句話,自私又霸道的堅持要把曉晴從鄭家偷過來,用盡各種方法也要帶走這個女孩,將她帶離她原本幸福的家庭,現在她把曉晴害得好慘……

  「乾媽,不要哭了……」

  「曉晴……」

  兩人抱頭痛哭,梁睿宇在一旁看著,眼眶也紅了,他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哭了,從此以後,他不能再在曉晴面前哭,他要成為曉晴振作的力量,所以他不能哭:可是他還是忍不住!

  但他努力一遍又一遍的擦乾眼淚,上前將這兩個他最愛的女人,一併擁進懷裡。

  其實,就哭吧!

  只要還有擦乾眼淚的勇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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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曉晴回到醫院中,除了求助於醫生幫忙解決吞嚥困難的問題,也請醫生診斷一下,針對後續的治療與復健工作提出建議。

  曉晴恢復進食後,體能也開始恢復。

  現在的曉晴狀況其實很慘——臉上有著大火肆虐過的痕跡,滿是皺褶;手臂、背部、胸部,都被火紋身,目前穿著緊身衣。

  原先一頭長髮已經剃光,慢慢的會長出來。明明知道自己早就丑不可言,曉晴仍舊是個愛漂亮的女生,怕人家看到她的頭,乾脆戴著毛帽。

  頭髮終究可以長出來,但留下的燒傷痕跡,這輩子永遠難以拋棄。即便是要植皮,恐怕也因為牽涉的面積太大,只能慢慢來,一點一點的進行。

  一場大火過去,鄭曉晴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鄭曉晴,唯一能夠懷念的只剩下她沒有被大火留下痕跡的右臉,還可以讓人猜出在大難前她那美麗的容顏。

  第五天,一名老醫生來檢查鄭曉晴的狀況,梁睿宇、梁秋紅,還有鄭父與鄭家小弟都在,每個人都很緊張。

  醫生看著鄭曉晴全身上下,時而搬動她的手、時而調整她的頸項、時而撥弄她的手指、時而戳黥她的臂膀。

  然後醫生退到一旁填寫著手中的紀錄,一群人則是在一邊緊張等待。這讓人想起那段時間在燒燙傷病房的經驗,那是一段恐怖的時間,梁睿宇其實不太敢回想——

  那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病房外,病房用電動門與外界隔離,防止外界病菌侵入,造成病人感染。

  有幾次門一開啟,他立刻聽見病房內曉晴痛苦的呼喊,聲音愈來愈虛弱,突然又傳來一聲聲淒厲的尖叫。

  聽說那個淒厲的尖叫聲是因為醫生與護士在幫曉晴換紗布!聽說每次換紗布,幾乎要撕下一層皮,血肉模糊、痛不可言。

  那時候他好想衝進去,不管自己身上沒有做消毒,可能會讓裡面的病患因此而感染。當然,引來了所有醫生與護士的攔阻,還有鄭叔也攔住他。

  那是個好恐怖的地方,他現在才知道,這種等待好恐怖、好恐怖……

  他集中精神,不再亂想,「醫生,請問曉晴到底怎樣?」

  「很糟!」看了鄭曉晴一眼,她沒睡,也聽得到,「因為燒傷的關係,皮膚都壞死了,所有關節處的皺褶都不見了,現在她的關節幾乎都沒辦法彎曲,手指也是,這些都需要復健。」

  醫生繼續說:「復健要花很長的時間,因為不只是必須重新塑造出關節處的皺褶,更重要的是,肌肉的耐力也需要重新鍛煉,幫助站立、使力,還有,因為皮膚壞死,現在長出來的是新的皮膚,所以她的感覺會很遲鈍,因此她也需要多做撫觸練習,習慣各種感覺……這些相較於關節與肌肉的鍛煉,要花更長的時間,甚至是一輩子……」

  所有人默然,梁秋紅的眼眶又濕了,不斷擦著淚水:但是鄭曉晴卻很安靜,沒有太多反應,只是專心聽著。

  「我聽說,你是個舞者。」

  鄭曉晴很為難,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跟那個快樂的在舞台上飛越穿梭的女孩彷彿天差地別,可是,她還是點點頭。

  醫生笑著問:「你還想回到舞台上嗎?」

  「……」她不語,不知該說什麼。

  點點頭,「如果你還想有一天能夠回到舞台,就要好好振作。你還年輕,別這樣就被打倒了。」

  醫生的話只能說到這裡,其他的只能靠當事人去體會,再也不是醫生有能力幫忙的了。

  眾人送走了醫生,病房內一陣安靜,所有人都沉默不語,似乎在等誰先發言,先說些什麼。

  可是,又能說什麼?該說什麼?

  鄭曉晴躺著,看著病房的屋頂,那一片潔白的屋頂應該就跟她臉上的紗布一樣白吧……

  梁睿宇看著她,拿起了一旁的毛巾,先幫她擦擦汗,她安安靜靜的,任由他溫柔的對待她。

  睿宇對她的好,她知道;他對她的歉疚,她也可以感覺到。莫名的,她就是懂他,知道在他每一個動作之下都在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難道這輩子,他就打算這樣背負著對她的歉疚,背負著對她說不盡的對不起,繼續走下去嗎?

  這樣,他們都會好累的……

  這時,梁秋紅拉了拉梁睿宇,示意他;粱睿宇沒多說,依舊安安靜靜的看著曉晴,目光沒有瞬間移開。

  他發現他完全不覺得她臉上的傷勢有改變什麼,她還是她——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他不是刻意去迴避,裝作沒看見,或者是慶幸,她還有半張臉,而是因為她就是她!

  只要是一個完整的她,是一個安然無恙的她,只要她還在他身邊,他就覺得慶幸,覺得上天待他不薄。

  突然,他緩緩跪了下去,就在病床邊,在鄭家父子面前,在梁秋紅面前,也在鄭曉晴面前。

  「睿宇……」

  她的心漏跳一拍,似乎隱約可以猜到他要做什麼——他們之間莫名的默契十足,她可以從他這一刻的動作,得知下一刻他打算做什麼。

  「曉晴,請你嫁給我好不好?」

  此話一出,眾人一驚,不過倒是讓梁秋紅很滿意,她這幾天一直在跟他提這件事,希望他趕快將曉晴娶進門,幾乎是用帶的。

  因為她擔心睿宇會因為曉晴現在毀容了,不願意娶曉晴,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對曉晴會覺得更內疚。

  不過現在,看睿宇說得這麼直接、這麼篤定,梁秋紅很滿意,至少他還算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但是她不知道,梁睿宇願意娶曉晴,不只是因為要負責任,那只是一半的原因;另一半的原因則是因為這麼多年來他心裡早已篤定,他要的就是這個人,就是這段感情。

  不管她變成怎樣,不管未來她要走多卒苦的路,他都不會放棄,更不會拋下她一個人。

  此生他不會再讓當年的事情重演——將她一個人拋在火場!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過錯,在往後的日子裡,他會永遠記得那個錯誤的決定,然後一輩子將她背起。

  鄭家父子不敢相信梁睿宇竟然還願意娶曉晴,這樣的轉變,讓他們既驚訝又驚喜。

  眾人都在等著鄭曉晴的答案,當然也包括了梁睿宇。

  鄭曉晴看著他,望進他眼裡,她正眼看著他,將整張臉都對著他,似乎想讓他看清楚她現在的樣子,看清楚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鄭曉晴了。

  當然,她這樣的舉動,梁睿宇都知道,所以他的目光沒有轉動,直直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臉龐,看著她,直直的,沒有一絲猶豫的看著她。

  這樣子,他的心,夠清楚了吧?

  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就用他的真心,用他的一雙眼睛看著她,讓她看清楚他的決心。

  他已經下定決心,此生不變。

  鄭曉晴眼眶一紅,轉過頭,看向一旁的牆壁,渾身顫抖著,感到內心一陣激動,卻勉強壓下。「我不能答應你,睿宇,我不能……」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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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3 11:26:57

第六章

  偌大的復健室內,窗明几淨,采光充足,設計成相當柔和的模樣,就是為了讓每個歷經重大意外的傷者能在最舒適的環境中努力復健、努力恢復健康,走出自己的路。

  鄭曉晴也不例外,她在這裡展開了她生命中一場最重大的戰爭——身體歷經了前所未見的痛苦,比在大火中還要痛,比在那長達數個月的治療過程中所經歷的種種還要痛!

  她踏進復健室時,不知道自己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完成這項艱鉅的任務,才能擺脫火災在她肉體上、在她心裡留下的陰影。

  她不能自已的歎息,甚至為了茫茫的將來,顫抖的吸了一口氣。

  醫生說了,燒傷留下的影響不只是外觀,在這個時候,長相變成怎樣還是其次,最恐怖的是因為皮膚壞死、關節處缺乏皺褶,或者皺褶根本消失,導致關節無法正常活動、行動不便,這個問題比長得好不好看還要嚴重。

  也因此,受傷前可以像只小鳥一樣在舞台上快樂飛舞的曉晴,現在連動都有困難,她只能很僵硬的走著,甚至連走動都有困難。

  她記得當她第一次走進復健室,開始利用復健器材進行復健,練習彎曲手肘與膝蓋的關節時,她痛得大叫,那種拉扯肌膚的恐怖折磨讓她在第一時間就想放棄。

  她覺得自己完蛋了,怎麼辦?根本動彈不得,不只手臂與腳,甚至連手指也是如此。

  她到底要怎麼辦?誰能告訴她?誰能救救她?

  復健時,睿宇、乾媽、爸爸、弟弟都會輪流陪在她身邊,可是她反而覺得,有他們在,有這些她這輩子最愛的家人在,她覺得壓力好大,因為她必須忍著淚水,不讓他們為她擔心。

  這一天,睿宇陪著她,她利用輔具想練習膝蓋的彎曲,每動一下,就像針刺,拉扯著那火燒過後,新生的肌膚。「啊……」

  梁睿宇在一旁看著,一直不能自己的握著拳頭,在一旁又不能幫忙,更不能開口要她別做了,這樣就好了。

  鄭曉晴好痛苦,她含著淚,痛苦的反覆做著每一下動作,她不想再做下去,卻又不敢停。

  她會自我放棄的想,為什麼上天要讓她存活下來,忍受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不乾脆讓她在大火中燒死就算了!

  在睿宇面前,她特別沒有故作堅強的能力,做著做著,她就哭出來,淚水一滴一滴掉落,掉在地上,掉在大腿上,掉在輔具上。

  梁睿宇看著,眼眶也紅了,他伸出手,想叫她別做了,叫她放棄吧!反正這輩子他會永遠照顧她,她是好是壞,能不能恢復,都無所謂了。

  可是他知道,她不想這樣啊!

  記得曉晴出事之後,舞團就將曉晴解雇了,那時的她哭得好慘,好像一輩子的夢就這樣破碎了。

  手僵著,完全沒有辦法將要她放棄的話說出口,梁睿宇眼眶一紅,淚水就這樣難以控制的掉落。

  他撇過頭,不想讓她看到,讓她更難過。

  他站起來,「我出去一下……」

  鄭曉晴看著他,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看著他高大的身軀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她目前行走還有困難,無法跟上前去,可是她可以聽見梁睿宇在外頭的一切反應。

  他在外頭,先是想要平撫一下情緒,卻發現他痛苦到幾乎無法呼吸,每一下呼吸都好沉、好重。

  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他害的……

  他氣自己為什麼沒有把她救出來?為什麼要讓她孤獨的一個人在火場裡面,導致現在受到這麼重的傷?

  為什麼……為什麼……

  「啊——」他大吼一聲,憤怒的掄拳捶向牆壁,一拳接著一拳,打到手都流血了還不停,他根本感覺不到痛,因為他的心更痛。

  打到全身筋疲力盡,他全身一軟,就這樣坐在門外的牆角,他瑟縮著,全身發抖,不禁痛苦的哭泣。「嗚嗚……」

  梁睿宇不知道他怎麼承受得住這一切,但相較於曉晴承受的,他尚不及千萬分之一。

  曉晴更痛苦啊……

  此刻的他竟然真的無能為力,他不知該怎麼幫她,這恐怖的復健之路,他只能在一旁陪伴,無法分擔她一絲一毫的痛苦;她每一聲痛呼,每一滴因為疼痛而流出的淚水,每一次復健時額頭上滿是疲倦的汗水都讓他心痛。

  他到底該怎樣才能幫她?

  過了許久許久,他努力擦乾眼淚,用手背將不斷湧出的淚水擦掉,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夠了,發洩夠了,他站起身,回到復健室內。

  鄭曉晴看著他,眼神裡淨是著急與心酸難過,完全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梁睿宇走向她,蹲下來,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她臉上的汗水,還有那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的淚水。

  他輕柔的舉動讓她再度落淚,近距離,她看見了他又濕又紅的眼眶,甚至看見了他拳頭上的傷,她的淚水不斷掉落,「睿宇……」

  她知道他剛才一定是在外面哭泣,她知道在這段時間,他受到的壓力比誰都大,他一直把沒能將她救出來的責任扛在身上。

  她從未怪他啊!她知道在那樣的情境下,任何人都會做出那樣的選擇,更何況是他。

  原來這輩子不只她將永遠背著傷勢活下去,連他也無法放下心中的歉疚與悔意。

  這時,梁睿宇開口了,「曉晴,我知道這很辛苦,可是為了能夠重新開始正常的生活,你要忍耐……」

  他落淚,她也不能自己的哭泣,噙著淚,她點點頭,「我知道,我會忍耐……我會忍耐……」

  梁睿宇摸摸她的臉,眨眨眼,不希望自己的淚讓他無法看清楚她,「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就算你不答應我的求婚也是一樣,不管未來會怎樣,你都有我,我都不會離開你。」

  鄭曉晴痛苦的哭泣著,此刻的她又感覺到身體的痛楚;此刻的她全身疼痛,尤其是手腳以及咽喉。

  「不管以後會怎樣,我都可以幫你扛起來,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改變,我發誓,你要相信我,我有這樣的決心。」

  她搖頭,哭到不能言語,她現在變成這樣了,以後還能怎樣?她能不能再站起來、能不能再自由來去,她自己都不知道了,怎麼能夠拖累他?

  梁睿宇聲音溫柔,眼裡淨是深情,凝視著她,不因為她臉上的傷勢而有絲毫的遲疑,甚至他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心,用手輕輕撫摸她臉上的傷,這讓她不能自己的發抖。

  「我可以背著你,看你想要去哪裡都行;我也可以帶著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只要你說,我就帶你去。」他的聲音粗嗄,滿是泣音,「我可以給你一切,因為我愛你……」

  「睿宇……」

  「可是我不能幫你!」他聲音一揚,痛苦呼喊,「就這些事情,我沒有辦法幫你!我知道你很痛,我很想……很想幫你痛,甚至把所有傷勢都放到我身上,可是我沒辦法……」

  鄭曉晴痛哭,「睿宇……睿宇——」

  「我很想由我代替你受這些苦,代替你躺在火場,如果我可以選擇,我願意用一切來換這個幫你受苦的機會,可是我沒有選擇!曉晴……我對不起你……」他不能自己的放聲痛哭。

  鄭曉晴也是,他緊緊抱住她,她也盡她所能使出最大的力氣反抱住他,就算身上因此而疼痛也不放手。

  她不能放棄啊!

  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給她一切的支援,可以提供她各種的協助,甚至這些家人可以給她她最渴望的愛,但就這段重新站起來的路,她必須自己走,再痛都只能自己走。

  她要忍耐,她要走過去,她說過她是唯一能擦乾所有人淚水的人,她不能放棄,再痛都不能放棄。

  她要先擦乾自己的淚水,站起來:再痛她都要站起來自己走!

  她相信她做得到,如果她還有充足的勇氣,她要帶著所有人,包括睿宇,一起站起來。

  她相信,她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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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復健這條路竟然是如此的漫長,成果又是如此的有限,一點一點、一天一點,日日的累積,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每一天的每一點都是如此的折磨,讓她痛苦流淚、全身發顫。

  但是鄭曉晴沒再想過要放棄,她知道她死過一回了,在治療過程中,每次的痛苦都讓她死去活來,折磨她到讓她認為死了還比較快,現在的不算什麼,她要熬過去。

  關節的疼痛、新生皮膚的拉扯、重練肌肉協調時的酸痛、手指的僵硬,每一個關卡她都必須跨過去。

  一個月後,她開始可以讓關節彎曲,這才只是第一關,往後,她還得練習讓自己站起來走路,訓練大腿肌肉的協調:她還得訓練手部肌肉的運用,以及手指的彎曲,抓握、拿取。

  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看似再平凡不過的肢體運用,都成為她此刻最嚴峻的考驗。

  復健時,那種痛楚難以言喻,可是她學會了咬牙忍耐,學會了不向痛苦低頭,不向肉體的疼痛妥協。

  因為她一直告訴自己,她可以的,為了不讓睿宇再心疼、再自責、再哭泣,她一定要可以……

  每一天緩步的推栘,日昇月落,她將全部的生命投注在這場漫長且看似無止盡的戰爭中,她不能輸,不能投降,只能贏,她也必須贏。

  慢慢的她可以彎曲膝蓋了,可以彎曲手肘,可以站立;新生的皮膚上,原先已經消失的關節皺褶再度出現:她可以走動,可以施力,雖然還是跌倒,但沒關係,她可以爬起來。

  這段時間,睿宇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知道他忙,忙著公司的事,雖然乾媽自願回公司幫忙,好讓他有多一點時間可以陪她,可是畢竟乾媽年紀大了,公司的重責大任還是落在睿宇身上。

  但是睿宇不說一句,在處理完繁忙的工作後,就是到醫院來陪她,陪伴著她走過復健過程中每一個難以跨越的障礙,聽她訴說著復健過程中每一段痛苦的經歷,聽她抱怨,聽她開心的說著自己的進展,有時,也一起哭!

  睿宇對她已經好到不能再奢求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患難見真情,經過這一場此生最大的災難,她才發現,他們之間變得更緊密;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假的,是貨真價實的。

  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擔心自己醜陋的外貌,因為他毫不在乎。

  他不是假裝的,面殘之後,曉晴覺得自己特別敏感,可以察覺別人眼神裡的變化;只有睿宇跟以前一樣,看著她,雖然沉默的時間變多了,可是眼神裡的關心與喜愛都沒有變。

  他說:「我承認你以前很美,但現在,我看見了真正的你,原來你是這麼勇敢、這麼有魄力,很多時候,我都沒有時間去注意你現在的樣子了……」

  愈是這樣,她愈心疼他,也告誡自己一定要成功,一定要站起來。

  她尤其不能讓睿宇一輩子沉浸在自責與痛楚中,一輩子無法自拔!

  到了第五個月,她已經進步了許多——

  全身上下,只剩下手指關節還無法正常運作,其他地方都已經有很大的進步;她可以站立、可以行走,甚至可以微微曲膝,雖然還無法蹲下,可是多加練習後,總有一天她一定可以恢復正常。

  現在就剩下手指了。

  醫生說手指的關節密,是個很精細的部位,需要多加練習,才能加強協調,於是她靠著特殊輔具,不斷的練習手指的伸展。

  這天,復健室內很熱鬧,除了鄭曉晴是常客外,還來了一個小男孩,那個小孩聽說是在家裡不小心被熱水燙傷的。

  那個小男孩也在練習復健,可能是因為疼痛,所以他不停的哭鬧,就是不肯配合。

  這時,梁睿宇來了,他直接走向在角落一個人乖乖復健的鄭曉晴,路過時,也看了一眼那個小孩。「今天怎麼樣?」

  她兩手握著復健輔具,不停來回按壓,反覆練習手指的伸展。鄭曉晴看著他,臉上掛上高興的笑容。「我今天練習了蹲這個動作,手臂也可以彎曲,現在在練習手指。」

  梁睿宇點點頭,很滿意,可是下一秒鐘,他嚇了一大跳,抓住她的手,因為包著紗布的手已經沾滿了鮮血。

  他很著急,心疼的低吼,「怎麼會這樣子?」

  鄭曉晴笑了,還有點怪他大驚小怪,「沒事啦!因為一直摩擦,本來就會流血啊!」

  梁睿宇心疼的看著,將輔具拿走,發現輔具握柄也呈現深咖啡色的痕跡,那都是她的血跡。

  他立刻站起來,跑到外頭去,跟護理站人員借了簡單的醫藥箱,再回到復健室,蹲在她面前,幫她處理傷勢。

  他將她手裡的紗布一層層掀開,看見她手裡那破皮出血的驚人景象——燒傷過後生長出的皮膚相當脆弱,為了復健而不斷摩擦,自然會流血。

  他咬著牙,忍著自己心裡的痛楚,幫她處理乾淨傷口,再上藥,然後再將乾淨潔白的紗布一層層的包裹上去。

  鄭曉晴看著自己手裡的傷,一點都不覺得痛,「其實不用包紮啦!等一下如果繼續復健的話,還是會流血啊!」

  梁睿宇迅速將傷勢處理好,將那沾滿血跡,幾乎已經轉成咖啡色的紗布拿起來,拿到外頭的垃圾桶丟掉。

  再回來,他蹲在她面前,看著她默然無語。

  鄭曉晴也看著他,以為他在生氣,她先開口,「你在生氣嗎?」

  「沒有……就算有,也是在氣我自己。」

  鄭曉晴開心的笑著,「可是你看,我現在的手指已經可以微微彎曲了,我想最多再一個月,我連手都可以恢復正常,說不定到時候,我就可以正常的走來走去

  梁睿宇也很高興,但心裡更多的是感慨,「曉晴,你辛苦了……」她真的好辛苦。

  這段路真的走得很艱辛,但現在看來,曉晴的勇氣十足,忍受一切痛楚,才能有這樣的成就。

  鄭曉晴溫柔的笑著,看著他,「睿宇,我也要謝謝你,還有乾媽,還有爸爸跟弟弟陪著我,我才能夠撐過來的。」

  「傻瓜,我說過我只能陪著你,其他事我也都做不到;你很勇敢,你讓我感到很驕傲……」

  此刻,他們之間的氣氛很溫馨。

  這時,一旁那個小男孩又哭了,鄭曉晴看了那個孩子一眼,她站起身,一步接著一步慢慢走上前。

  梁睿宇看見她的舉動,有點不明就裡。「曉晴?」

  她對他笑了笑,然後直接走向那個小孩。小男孩的旁邊跟著一名中年婦女,看來應該是男孩的媽媽。

  小朋友大概才四、五歲,腿部出現大面積的燙傷,幸好臉上沒有受傷。小男孩不停的哭泣,而鄭曉晴知道那種痛楚。

  「小朋友,怎麼一直在哭?」

  小男孩像是耍賴一樣賴著他的媽媽,不肯復健,鄭曉晴很清楚那種心態——不能走就算了,反正就是不要痛最好。

  「會痛……」

  「可是你看姊姊,姊姊比你傷得還要嚴重耶!你看,姊姊的臉、姊姊的手,姊姊都不怕痛喔!」

  「痛痛……」

  男孩的母親趕緊勸兒子,「你看人家姊姊好勇敢,你也要勇敢知不知道?」

  「可是痛痛……」

  「不可以怕痛,你看姊姊的手,因為復健都流血了,姊姊還是不怕痛。」

  「好厲害……」

  鄭曉晴牽著小男孩的手,「來!姊姊帶你一起復健好不好?會痛要忍耐喔!忍耐才會好啊!」

  說也奇怪,小男孩竟然聽了鄭曉晴的話,跟著鄭曉晴到了輔具旁,開始進行復健。

  鄭曉晴溫柔的陪著小男孩一起做那些對她而言,早就不會再造成身體發痛的復健動作。

  這時,鄭曉晴看向梁睿宇,「睿宇,你去買麥當勞好不好……等一下大哥哥買麥當勞回來,我們就一起吃麥當勞。」

  小男孩終於露出笑容,忍痛開始復健;小男孩的母親含淚不斷向鄭曉晴道謝,而粱睿宇則是點點頭,含淚的點頭。

  雖然大火奪去了曉晴美麗的外貌,奪去了曉晴快樂在舞台上飛舞的機會,可是他真的相信,上天不會辜負她的。

  這麼善良的女孩,他能得到她的喜愛,真的是他的幸運啊!他發誓,這輩子要好好愛這個女孩,絕對不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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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突然快了起來,飛快的在復健室裡流逝,在每一個艱困的復健動作中流逝。

  又是一個月、兩個月,好幾個月過去了,日推月栘、春夏秋冬,很快的,距離那場大火過去已經一年多了。

  鄭曉晴站起來了,關節可以彎曲了,手指也可以自由伸展了:她可以蹲了、可以跳了,她的肌肉更有力了,她甚至可以試著做出以前熟練的舞蹈動作,雖然最後是失敗,但是她還是好開心。

  經過醫生的診斷,確定她經過了半年多的復健,已經有長足的進步,未來或許還需要多加練習,反覆的施作這些動作,但現在的鄭曉晴確實可以說是康復了。

  這半年真的是血淚交加,苦不堪言。

  但現在她終於可以享受到甜美的果實,可是下一刻,她還是得回到現實,想想出去後該怎麼重新開始,該怎麼讓自己再度融入這個社會中?

  受傷這一年多來,她幾乎是與世隔絕,說句好笑的,她甚至可以說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下知外面是不是還跟她受傷前一樣?

  唉!因為她自己都變了,她變了一個人,照著鏡子時,她會努力不去看自己受傷的那半張臉,可是她還是得承認,以前的那個鄭曉晴真的在火場裡死了;現在活下來的,是個完全不同於以往的鄭曉晴。

  這段時間,好多人幫她的忙,當然,睿宇、乾媽、爸爸跟弟弟是支持她最重要的力量,他們是家人,是她最愛的家人,可是還有許多人也幫她,醫院的醫生,甚至她還認識了專門照顧燒燙傷病患的基金會人員。

  記得在復健過程中,她雖然堅持,絕不放棄,可是還是會因為痛苦而哭泣,有時候連睿宇都沒轍,只能在一旁跟著哭,然後捶牆壁自殘,就是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這時幾個基金會的朋友,或許是因為受過專業訓練,他們知道怎麼安慰她,幫助她重新站起來、幫助她鼓起勇氣,繼續復健下去。

  一個人的起與落,一個人的健康與殘疾,一個人的好與壞、生與死,怎麼會將這麼多人牽連其中?

  有時候,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睿宇當然是最重要的人,因為那一天,她第一次聽見他這麼無助的哭泣,讓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站起來——她不能讓睿宇一輩子活在對她的自責中,她一定要先擦乾自己的淚水,然後也擦乾他的。

  她知道她能夠痊癒,得到了太多人的幫助,每個人,不管是像睿宇他們,從此在她身邊停留不定;或是來來去去的人,每一個人或大或小的幫助,她都很感激。

  最後一次到復健室那天,又碰到了那個小男孩,還有小男孩的媽媽,她跟那個小男孩差了快要二十歲,可卻像是很好的朋友。

  小男孩復健進展也很快,就跟她一樣,儘管復健時會哭,可是不再說放棄。

  她知道,因為在復健過程中,他們都抓到一絲希望,一絲未來可以恢復正常,重新走入社會的希望,所以他們都不能放棄。

  她跟小男孩的媽媽聊天,那是個慈愛的母親,可是聽說小男孩的家境不好,光是復健就花了很多錢:而家裡還有好幾個小孩,以後也不知該怎麼辦?但小男孩的母親沒有放棄,堅持要讓孩子做完一切必須的復健療程。

  她聽著好心疼,卻不知該怎麼幫忙,一個人慢慢走出復健室,腦子裡還在想著這件事。

  這時,一個她在這裡認識的基金會女性工作人員走向她,鄭曉晴對著來人溫柔一笑。

  「曉晴,要走了?」

  「對啊!這段時間……也要謝謝你的幫忙。」

  「要加油喔!一定要堅強知不知道?如果你願意,可以常常來基金會找我,其實我本來還想找你一起去呢!」

  鄭曉晴不解,「去哪裡?」

  「小勁家裡的經濟狀況好像不太好,下星期基金會要幫類似這些燒燙傷兒童舉辦慈善募款會,我本來想說,如果你願意,就找你一起去幫忙。」

  只是還是得考量到曉晴本身也是個剛剛才痊癒的燒傷病患,不能急著逼她走進人群,如果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對曉晴造成的傷害會更大的,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沒有開口。

  鄭曉晴想了想,突然很急的說:「我願意!」

  「真的?可是曉晴,你要想清楚喔!畢竟……你也才剛剛痊癒,就要出去面對人群,你真的要想清楚……」

  鄭曉晴知道,她有點膽怯,可是她更想走出去。

  她可以設想到別人對她一定會投以異樣的眼光,知道每個人不是以憐憫的眼光看著她,就是以嫌惡的眼光看著她,她已經可以想像到,並因此而感到害怕。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站起來啊!

  為了自己,也為了愛她的人,包括睿宇。她知道,睿宇、乾媽,還有爸爸跟弟弟,為了她,每天長吁短歎,常常躲起來哭泣,尤其是睿宇,他背負著對她的自責,陪在她身邊。

  所以她必須努力站起來,也幫助這些她愛的家人脫離這一年來的痛苦。因此,她心裡的渴望與急切,早已追過了那種憂心與恐懼。

  更何況基金會的人這麼幫她,而小弟弟又是這麼可愛,如果她有這個能力,也應該回鎮的。「我想清楚了,我願意的!我願意去,就算只是在一旁打雜,也沒有關係喔!」她說得很急切。

  對方很欣慰的笑了,「看來你很勇敢喔……好!時間就是下個星期一晚上,地點我會再通知你,聽說募款會邀請的都是一些大老闆,應該對像小勁這些孩子有幫助吧!」

  談了一會兒,兩人分手,鄭曉晴往醫院門口走,來到大門時,她戴上了帽子,或許還是有點害怕被別人看見她臉上的傷。

  她往外走,梁睿宇開著車,在路旁等著。看見她走來,梁睿宇下了車,主動迎向她。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摸摸她的頭,發現她戴著帽子,梁睿宇壓下心中的異樣情緒,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上車。

  上車坐定,粱睿宇坐在駕駛座,鄭曉晴坐在旁邊的位子,上了車,她才將帽子拿掉。

  梁睿宇還是沒說,他還不知該怎麼溝通這件事,不知該怎麼告訴她——不要在乎自己的外表,他愛她的人,所有愛她的人,包括他,都不會在乎:至於在乎的人,會嘲笑,會感到害怕的人,可以說是都不愛她的人,她根本不必去介意。

  但算了,還是過一陣子再說吧!

  但是梁睿宇還是跟她提起自己心裡的一個打算,「曉晴,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下星期一晚上,你有空嗎?」

  「啊?」怎麼這麼剛好?又是星期一晚上。

  「我有一個活動要參加,我想帶你一起去……」

  鄭曉晴表情驚訝,有點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湊巧。

  可是梁睿宇會錯意,以為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跨出去。「對不起!當我沒說;對不起,我應該再給你一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的。對不起,我忽略了……」

  「睿宇……」

  「沒關係!我們先回家吧!姑姑在等你,鄭叔還有你弟也在家裡等你。先回家吧!」說完,他開車上路。

  鄭曉晴看著他,心裡真不知該怎麼跟他說,說她不全是因為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而是因為那天晚上,她已經有事了。

  唉!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七章

  鄭曉晴回家,回到了梁家。

  沒錯,是梁家,而不是鄭家。復健這段期間,曉晴都住在離醫院比較近的鄭家;而現在,她完成了復健,正式回到了梁家。

  或許是看在梁睿宇悉心的照料,或許是看在梁秋紅不斷的道歉,以及一再保證會照顧好曉晴,鄭父這才答應讓曉晴離開鄭家。

  以前他就一直期待能讓曉晴跟睿宇在一起,能過好日子:現在曉晴受傷了,鄭父當然更渴望能有個人照顧他女兒往後的日子。

  如果梁家能保證會善待曉晴,如果睿宇能保證會愛護曉晴,那他就沒什麼好繼續反對的。

  回家後,一切的生活就像是回到了原點——同樣的環境、同樣的人、同樣的生活方式,只是她心裡有數,一切都不同了,至少她已經不同了,而現在的她要努力的就是去習慣這樣的不同。

  乾媽還是對她很好,甚至比以前更疼她了,在她回到梁家那一天,乾媽還下廚煮了一頓飯,好好犒賞她。老天,這在過去是不可能發生的,乾媽可是大企業的老闆,怎麼可能下廚。

  可是梁秋紅太高興了,她的寶貝曉晴真了下起,竟然可以撐過來,又可以再度站起來,可以克服身體的傷勢,這實在讓她太高興了。

  鄭曉晴很開心,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流下淚水,含著淚將乾媽的愛心統統吃進肚子裡,當然,睿宇也陪在一旁。

  梁秋紅一直拉著她,不停的跟她說話,一切就跟以前一樣,她憐愛的看著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一點也不被她臉上的恐怖傷勢所影響。

  梁秋紅叮囑著要鄭曉晴好好休息,同時也叮嚀著要睿宇再接再厲,不要被拒絕一次就放棄了。

  這輩子,她只認曉晴這個媳婦……

  梁睿宇點頭,「我不會放棄的。」

  鄭曉晴只是臉紅,很害羞又不知所措的低下頭繼續吃飯,她拒絕過睿宇一次,那時她還沒展開復健,根本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她當然不可能答應。

  可是現在,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勇氣答應他,現在的她已經跟以前不同了,她自卑、害怕,不敢想像自己站在睿宇身邊時會多麼大的落差,而旁人又會怎麼看待。

  現在的她,就算可以努力要自己學會不要在乎外界異樣的眼光,努力的活出自己,但那只是剛開始,她還沒有辦法一下子就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她知道她應該努力學會與自己臉上、身上的傷勢,以及外界異樣的眼光共處,一輩子共處,可是她才剛開始,她就算告訴自己她一定有足夠的勇氣,但也不要急著逼她。

  鄭曉晴想,睿宇一定會懂,睿宇看著她的眼神有著堅定、有著渴望,卻從來絕口不提。

  她知道,他一定不願意逼她。

  其實回到梁家後,鄭曉晴倒沒太多時間去思索該怎麼重新開始,因為她立刻面臨一個大難題——

  她到底該怎麼在星期一晚上出門去參加基金會辦的為燒燙傷患者加油之募款會?因為乾媽還有睿宇現在照顧她照顧到無微不至,一天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微不至,讓她懷疑自己有脫身,離開他們視線範圍的機會嗎?

  白天,睿宇去上班,乾媽就在家裡「陪」她;晚上睿宇回來了,當然就由他陪著她,有時是他拉著她到書房,他辦公,她負責在旁邊講話,陪他聊天。

  總之,不知他們是不是約好了,她就是離不開他們的視線。

  直到星期一當天早上,睿宇出門前告訴她,晚上他有事,會晚點回來,如果太晚,她就先睡吧!

  鄭曉晴當下覺得這個機會真是難得,睿宇那邊已經沒問題了,現在就是乾媽了。

  於是,她決定在五點過後告訴乾媽,說她昨天晚上沒睡好,決定早點上床睡覺。

  乾媽立刻要她去休息,還憂心忡忡的問需不需要叫醫生,這讓鄭曉晴有點歉疚——若不是因為今晚這個約她一定得赴,否則她真不願意欺騙乾媽,讓乾媽擔心。

  走進房間後,鄭曉晴趕緊換穿衣服,然後再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門,從梁家的後門離開。

  一路上幸好都沒人發現,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去睡覺了。而等到她趕到現場時,其實她已經遲到半個小時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曉晴?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因為奔跑而喘著,鄭曉晴不好意思的笑了,「因為我乾媽管我好緊,我差點脫不了身呢!」

  基金會人員拿起一件背心要曉晴穿上,「曉晴,我們現場的募款人員都要穿上背心,這件背心不能給別人喔!因為在這裡,只有穿著這件背心的人才可以抱著募款箱募款。」

  鄭曉晴猛點頭,認為自己現在背負著重責大任,她接過背心,另外更抱過來一個募款箱,兩樣東西緊緊抱在懷裡。

  「曉晴,等一下來賓進來後,你就可以看狀況,到他們身邊去請他們捐款,記得一定要客氣有禮貌,就算對方不願意也沒關係,捐款必須是樂意的,我們不能逼他們。」

  「我知道、我知道。」臉上趕緊掛上笑容。

  「沒錯,就是這樣。」這時,那名工作人員突然按住鄭曉晴的肩膀,「曉晴,不要緊張,募到多少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可以藉由這次機會,重新走人人群。」

  這也是基金會主動找曉晴來的另一個原因,其實募到多少錢真的不重要,但是能幫助一個像鄭曉晴這樣的燒傷病患重新走進社會,也是一件好事。

  鄭曉晴深呼吸,點點頭。老實說,她突然間有點忘記自己對於再度走人人群的恐懼,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等一下要跟大家募款,要幫助那個小男孩,幫助許多家中有跟她一樣都是燒燙傷病患的清寒家庭。

  鄭曉晴來到一旁,將背心穿上,綁好帶子,然後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小皮包,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僅有的五千元現金放進募款箱。

  這是她自己的心意,因為跟那個小男孩,還有許多像她的燒燙傷患者相比,她的家境好太多了,她如果有能力也應該幫忙,更何況她也曾經受過別人的幫助。

  接著她抱著募款箱,準備展開今天晚上的重責大任,她深呼吸,滿滿的吸了一口氣,減緩自己的緊張感。

  鄭曉晴跨出步伐,走向人群,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看著每一個人,此刻的她,雖然臉上帶著難以除去的恐怖疤痕,但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燦爛與溫馨,所散發出的光芒竟足以掩蓋她臉上的傷勢。

  她穿梭在人群中,對著每個人微笑,此刻的她,似乎完全忘記自己的殘缺,只記得自己肩負重大任務。

  許多家庭中都有跟她一樣的病患,他們很努力的想要重新站起來,就跟她走過的這一年一樣。

  可是生活的負擔太重,復健的過程太漫長,他們被擠壓在生活與治療中,難以喘息。

  如果她今晚的募款可以幫到他們,那她就應該全力以赴,沒有絲毫恐懼與畏懼。

  隨著時間愈來愈晚,蒞臨的賓客也愈來愈多,每個人都是西裝筆挺,禮服套裝,顯見都是有錢人家的人。

  鄭曉晴在人群間穿梭,對著每個人展露出最真摯的笑容,可是捐款的人不多,就算有捐,也只是一點點。

  「先生,小姐,請慷慨解囊,幫助燒燙傷病患。」

  話還沒說完,眾人不是藉故聊天散開,就是轉過身繼續聊他們的天,甚至還有一群人避開她,簇擁到餐桌旁取用餐點。

  每一次的出擊幾乎都是同樣的結果,鄭曉晴雖然還能在臉上維持著笑容,可心裡已開始有點著急。

  這不是慈善募款會嗎?怎麼每個來的人,都這麼小氣……

  跟在乾媽身邊這麼多年,什麼名牌服飾、精品包包,她都認得,這裡有好多人穿著打扮,全身行頭都是名牌,可是卻不肯捐款幫忙;再不然就是出手小氣,捐了幾百塊。

  雖然捐款是善舉,不能強迫,可是她還是想歎息,內心充滿疑惑與難過,怎麼會這樣……

  「請大家慷慨解囊,幫助我們這些燒燙傷病患……」對著眼前的一群人說,眾人再度散開;鄭曉晴仍不死心,繼續對著眾人說,就算惹來大家的白眼也不退縮。

  到後來,她其實有點生氣了,愈講愈大聲;可是眾人還是裝作沒聽見,這讓鄭曉晴更不高興。

  「請大家幫忙!」

  就在此時,一隻手伸了過來,手裡抓著一把千元鈔票,至少有數萬元,從鄭曉晴手裡的募款箱箱口處往箱子裡投了進去。

  鄭曉晴看著那落入箱底的大把鈔票,不敢相信有人這麼大方,她一抬頭,看向這位大善人。「睿宇?」

  怎麼是他?完了!她被當場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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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睿宇也不敢相信會再這裡看見她!

  一開始,他也沒發現,畢竟這裡人太多,直到他站在旁邊,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大叫「請大家幫忙」,他驚訝的轉頭,這才發現她的蹤影。

  本來上周接曉晴回梁家時,他在車上欲言又止,其實他就是想向她提這件事——要她與他一起出席今天晚上的這場募款活動,他想要幫她製造機會,讓她習慣走進人群,與大家相處。

  可是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他怕自己太過躁進,讓曉晴太害怕,產生反效果就不好了。

  因此,他決定自己來。

  一開始,他也不知道慈善會的性質,只知道是某慈善基金會所主辦。到了現場這才知道是為了燒燙傷病患所舉辦,一得知時,他心裡還扯動了一下。

  因為他身邊最親近的這個女人就是一個燒燙傷患者,所以他心有所感,如果能幫忙,他就應該出手。

  鄭曉晴看著一身西裝筆挺,英俊挺拔的他,臉紅的低下了頭;粱睿宇笑了笑,對於兩人沒約好,卻一同出現在這個場合,感到不可思議。

  攬著她的肩膀,來到花園的一個小角落,兩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這裡很安靜,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

  「剛剛我打電話回家,姑姑跟我說你上床睡覺了?」

  「我……」低下頭,「對不起啦!我不知道怎麼跟乾媽說,因為我已經跟基金會的人約好了,我答應他們要來幫忙募款……因為在我復健時,他們也幫了我很多忙啊……」

  愈說愈小聲,她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被當場抓包,她就像是做了什麼壞事一樣,羞到無地自容。

  「你可以告訴我啊!」

  鄭曉晴嘟著嘴,「你跟乾媽把我盯得好緊,我怕你們不答應……」

  粱睿宇搖頭失笑,溫柔的摸摸她的頭,經過半年多,她的頭髮又長出來了,雖然有點短,可是還滿好看的。「其實那天,我去載你回家時,就是想找你一起來參加這場募款會,只是我不希望逼你太緊。」

  鄭曉晴看著他,為了彼此這樣心有靈犀而感到訝異,甚至有著一絲絲喜悅,低著頭,看著募款箱,其實心裡想的是他。

  梁睿宇坐在一旁,兩人肩靠著肩,享受著難得的悠閒時光,儘管距離不遠處人聲鼎沸,募款會上相當嘈雜,但是他們的眼裡,心裡就只有彼此。

  曉晴是個善良的女孩,為了幫基金會募款,不顧自己對於走入人群的恐懼,逼自己迅速鼓足勇氣,只為了奉獻一己之力。

  他好為她感到驕傲,為了幫助別人,她連恐懼、害怕的時間都沒有,迅速的變成一個堅強的人。

  這一年來,她展現了好多他以往不曾看過,更下曾想過的一面,她所展現出的每一面都讓他更深的喜愛她。

  他早就下定決心了——他只要她!

  這輩子,他對她永遠放不下,說是眷戀也好,說是一輩子對她的歉疚也好,反正他就只要她。

  鄭曉晴看著自己的募款箱,臉上露出笑容,對於睿宇的加持,讓自己的「業績」有長足進步,她很高興,可是想起一個晚上下來,在睿宇之前根本沒幾個人捐款,現在募款箱裡的業績幾乎都靠睿宇一個人獨撐大梁,她的臉又垮了下來。「睿宇,你捐好多喔……這樣不好吧……」

  「傻瓜!幾萬塊而已,怎麼會算多。」雖然這筆錢超出他今晚的預料,本來今晚來這裡,不管這場募款會的性質,確實本來就打算捐款,不過他已經準備好支票,不打算拿出現金。

  不過在看到這個女人一個人在人群中奮戰,又沒幾個人大方出手幫忙,他心一軟,拿出皮夾裡所有的現金。

  「你知道嗎?扣掉你捐的,裡面大概只有六、七千元,而且其中還有五千是我的……」

  梁睿宇皺著眉,「你自己也捐了?」

  「對啊!」鄭曉晴笑了笑,眼睛直盯著透明的箱子,不斷在心裡計算著,然後用力的歎氣、抱怨。「大家都好小氣喔!不是不肯捐,就是只捐幾百元。這些人不都是有錢人跟大老闆嗎?怎麼會這麼小氣……」嘟著嘴,不滿到了極點。

  梁睿宇笑了,「對不起。」

  不解的看著他,「你幹嘛說對不起?」

  「因為我也是大老闆啊!」

  「你不會啊!你很大方,你看,這裡絕大多數都是你捐的。」鄭曉晴笑著,捧起箱子給他看。

  梁睿宇微笑的凝視著她,她真可愛,對他而言,幾萬元真的不算什麼,那在他的能力範圍內,甚至跟他的財產相比,有如九牛一毛;可是她就不同,她受過這麼多的折磨,還能在這個時候,貢獻自己的心力。

  她的貢獻比他的捐輸,珍貴太多了……

  鄭曉晴看著募款箱,臉上的笑容又垮了下來,腦袋裡憂心著……

  怎麼辦?募到的不多,剛剛聽說好幾個負責募款的義工,募得的款項也都很少,如果今天晚上最後的結果不如人意,那個小男孩要怎麼辦?那些需要幫助的家庭該怎麼辦?

  怎麼辦……

  「在想什麼?」

  搖搖頭,「睿宇,我不能休息了,我還要再出去募款。」鄭曉晴站起身,整理一下自己,抱起放在椅子上的募款箱,正準備轉過身離去時,粱睿宇叫住她。

  「曉晴,等一下。」

  鄭曉晴停下腳步看著他,粱睿宇對她揮揮手,「再坐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鄭曉晴乖乖坐回位子,等著他拿出要給她看的東西。

  梁睿宇從西裝內部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交給了她。

  「這是什麼?」

  「這也是我的捐款。」

  鄭曉晴看了看信封,很好奇,可是她不敢主動打開;最後還是梁睿宇提醒她,可以打開看看。

  於是她打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紙,有點不解,那是一張支票,金額已經填上了一千萬元,只有憑票支付處還是空白。

  鄭曉晴嚇了一跳,支票差點從手裡滑掉,她的嘴張得大大的,差點忘記要怎麼闔上。「這……好多錢喔……」

  「我還不知道這募款會是誰辦的,所以還沒填上要支付給誰,你幫我填上吧!」拿出筆。

  握著筆,鄭曉晴幾乎嚇到忘記要怎麼寫字。她有點擔心的看著他,「睿宇,這筆錢……」

  「沒錯!這筆錢是粱氏企業要捐的。」

  她吞了一口口水,嚇到水知要說什麼,良久才擠出一句話,「會不會太多了?乾媽知道嗎?」

  「姑姑才不管這種事!事實上,公司每年都會捐錢給慈善機構,只是每年捐贈的對象都不一樣,上個月我正在考慮要捐給誰時,就收到邀請參加募款會。所以我想,不管今天晚上的活動是誰舉辦的,就捐給他們!」

  梁睿宇一點也不心疼的說著,倒是鄭曉晴很緊張、很擔心,「這樣會不會太多了?畢竟你賺錢很辛苦呀……」

  梁睿宇哈哈大笑,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真不知該怎麼說。早上才簽了一份合約,金額上億,這筆一千萬真的是小錢。「別想太多,等你以後幫我管錢時,你就知道我的財務狀況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一千萬真的不算多。」

  叮嚀著她,「幫我把這個基金會的名字寫上去。」

  不過她難道沒聽出他那句「幫我管錢」的意思嗎?就是要她嫁給他啊!還是說,她心裡也是這樣認為的。

  這應該是個好跡象吧?更少她再也不會急著反駁了。

  鄭曉晴乖乖照辦,將基金會的全名寫在憑票支付欄。

  粱睿宇很滿足的點點頭,本來有意要把支票就直接交給曉晴;可是鄭曉晴堅持,害怕她拿到身上會弄丟,要他親自交給基金會派在現場的負責人。

  梁睿宇點點頭,收起支票。

  這時,鄭曉晴站起身,充滿信心。「好!我要再出去募款了!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很多跟睿宇一樣的好人。」她滿是信心、衝勁十足。

  梁睿宇大笑,臉上與眼神裡淨是寵溺的笑容。他也站起身,準備跟著她一起走出去。「我幫你。」

  「你幫我?你要怎麼幫我?」

  「看我的。」

  只是這一句話就讓鄭曉晴相信了他,或者說,這麼多年來,她就是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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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夠了,再加上梁睿宇那張一千萬元支票的鼓舞,她真的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很多好人的,她要繼續出去募款。

  她再度走進人群間,精神抖擻的大聲喊著,「請大家慷慨解囊,謝謝大家的好心。」

  梁睿宇也跟了出去,他在一旁看著,看著大家還是一樣能閃則閃,連他看了都感到生氣,難怪剛才曉晴會失望。

  他轉過身,去尋找基金會的負責人,跟他懇談,除了將那張一千萬元的支票交給對方,更教基金會該怎麼讓這些吝嗇的有錢人吐出錢來。

  談了約十分鐘,基金會的負責人猛點頭,非常贊成梁睿宇的意見,他更同意讓梁睿宇走上台,對所有人說話。

  梁睿宇站上講台,拿起麥克風;他一上台,所有人立刻轉頭看向他,想知道這個企業界的青年才俊想要說什麼?

  梁睿宇那高大英挺的模樣吸引了全場的注意,許多企業大老闆都希望能跟知名的梁氏企業合作,因此對於梁睿宇這個剛接辦的企業領袖當然相當關注。

  至於其他名媛淑女,面對英俊的梁睿宇,欣賞喜愛更是不在話下。

  「大家好,我是梁睿宇,我假設大家應該都認識我,因為剛才我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急著過來跟我說話,不管是我認識還是不認識。」

  眾人聞言都笑了,鄭曉晴也抬頭看向舞台,看到那個男人,她的眼睛幾乎發亮,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好亮眼,他身材高大、面目俊朗、口齒清晰,條理分明的說著,當然成為全場的焦點。

  睿宇……睿宇好亮眼……唉……

  種種說不出的遺憾與辛酸都在心裡,鄭曉晴努力想要忘記,努力想要擺脫那種自卑感,她必須努力……

  「感謝主辦單位給我這個機會可以上台發表一下我的感想,今晚梁氏企業與我捐贈一千萬給光明基金會,幫助燒燙傷病患,這點錢只能略盡棉薄之力,希望能夠幫到忙。」

  聽到梁睿宇捐了一千萬,所有人拚命鼓掌,不知是諂媚,還是真的佩服?

  「這群燒燙傷病患真的很辛苦,他們很努力的想要重新回到人群中,希望能夠重新被接納,我們如果有能力,就應該幫助他們,因為他們要走過的是一條很漫長、很艱辛的路……」說著,他在人群中找到了曉晴。

  而她也用一雙眷戀的眼睛看著她,他笑了笑,把這個笑容還給她。「我很喜歡一個女孩……可是命運捉弄,那個女孩也在一場大火中受傷了,她受到很重的傷,經過了好久好久的治療、好久好久的復健,這才能夠康復。這段路她走得很辛苦,我常常跟她一起哭,可是我卻從她身上看到她的堅強與毅力。」

  現場眾人竊竊私語,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鎂光燈閃起,似乎有記者在現場拍照。

  看來他今晚說的這些話,明天恐怕都會登上媒體。「她今天也有在現場,她是來幫忙募款……」

  現場一陣騷動,鄭曉晴趕緊躲到角落,害怕被發現。

  梁睿宇當然看見了她的舉動,「她募了一個晚上,收穫實在不佳,整個晚上,除了我投進去的錢之外,箱子裡大部分都是她自己一開始就投入的五千塊錢,我想這可能是因為她不夠努力……」

  鄭曉晴一聽,臉頓時紅了,嘴裡喃喃念著,「人家很努力了嘛……」

  「可是我覺得我捐得再多,都比不上她不顧自己的心理障礙,願意來到現場幫忙,甚至捐了五千元……她讓我覺得慚愧,也感到很驕傲……」

  鄭曉晴感動得紅了眼眶,看向舞台,與他的雙眼對上。

  梁睿宇笑了,看向眾人。「其實我要說的重點是,基於企業捐款一定是希望受贈單位將款項透明,我剛才向基金會建議,將今晚捐款的明細,誰捐的款項、捐了多少,都公佈給大家知道,而負責人也答應我了。」

  笑看著眾人,「我想捐款要心甘情願,不能強迫,不過媒體朋友應該對今天受邀來這裡的貴賓究竟分別捐了多少錢,很感興趣吧?」

  現場安安靜靜,許多人話都不敢講。

  梁睿宇看了眾人一眼,「關於最後的統計資料,媒體朋友都可以跟基金會拿,基金會統計過後,絕對會對外公佈。對於大方捐款的人,我們當然感謝;但是對於捐款較少或是根本沒有捐款的人,我們也不會說什麼,因為說不定這些企業界的朋友,公司經營早就出現困難了,手頭本來就很緊……」

  現場一陣騷動,開始有人蠢蠢欲動——許多企業家原先不願意捐款,但是如果被公佈,出席募款會卻沒有捐款,或是相當吝嗇,一定會被媒體大做文章,這樣一來,對企業形象有損,說不定損失更大。

  而且,經過梁睿宇這麼一說,沒捐錢還被人以為是錢賺得太少,公司經營有困難,這面子可掛不住。

  梁睿宇笑了笑,走下台:這時,已經有一些企業家走向基金會在現場設置受理捐款的櫃檯,掏出支票簿或現金。

  接下來的場面有點混亂,因為就有點像是在比賽一樣,許多企業人士競相出價,深怕自己的款項落後別人太多,到時公佈出來就不好看了。

  梁睿宇趁著眾人混亂時,走到鄭曉晴身旁,兩人再度一同走到剛才一起待過的那個小花園。

  鄭曉晴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像是威脅?」

  「哪有?」梁睿宇聳聳肩,「你看他們,沒有人逼他們啊!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啊!」

  「是嗎……」

  攬著她的肩,梁睿宇臉上淨是得意的笑容,「放心,相信我,為了證明自己的財務狀況沒問題,公司沒有經營困境,他們絕對會捐很多的。」

  鄭曉晴原先嘟著嘴,最後還是笑了,「睿宇,你好厲害喔!」幾句話、幾個動作,就將這場募款會的情勢扭轉過來。

  被自己喜歡的人稱讚,梁睿宇有點得意,攬著她的肩。可是他還是記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曉晴,我剛才說,『等你以後幫我管錢』,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

  梁睿宇看著她,望進她的眼裡問著。

  她臉一紅,頭低了下去,不肯回答,可是卻下意識的靠在他的懷裡,依偎著他,將自己交給他,將自己的喜怒哀樂統統交給他。

  粱睿宇沒得到她的回答,但是她的動作卻說明了一切——她不反抗、不迴避,這樣就好,縱使她心裡還有傷,對於未來還遲疑,但是他相信,他們有勇氣一起突破。

  兩人彼此靠在一起,氣氛溫馨幸福。

  可是就在此時,一旁角落裡窸窸窣窣,有人拿著相機拍下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密舉動……

第八章

  那晚的募款會,基金會進帳頗豐,在梁睿宇的一番話影響下,現場的企業家爭先恐後的捐錢,甚至還有人害怕自己是全場捐款最少的人,紛紛再度出價,果然是「為善不落人後」……

  就這樣,這場募款會大成功。

  基金會最後公佈募款數據,粱睿宇的捐款竟然還不是最高的,果然這些有錢人,用激將法對付他們最好。

  基金會那邊真的非常感謝鄭曉晴與梁睿宇的幫忙,尤其是對鄭曉晴感到過意不去,因為他們都知道,曉晴也不過才剛復原,心理建設都還沒做好,就得硬著頭皮上陣,幫忙募款。

  「沒有啦!你們這樣說,我才不好意思,我在復健的時候,你們也幫我很多忙啊……現在我恢復健康了,我有能力,當然也應該幫你們的忙。」

  這個女孩就是這樣的特殊,善良且懂得體貼,甚至為了幫助別人,可以不顧自己的殘疾,努力以赴,這樣的她,自然散發出一種光彩,照亮了別人,也掩蓋住了她臉上的傷勢。

  果然,笑容、友善與熱情能夠完全遮掩住一個人臉上的瑕疵,對於曾經受過她幫助的人而言,曉晴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孩。

  這一點,梁睿宇很清楚,自始他就是最清楚的人。

  從小他就認識曉晴,他知道她受傷前的模樣,確實很美;可是現在,他也不覺得曉晴有丑到哪裡去,或許她臉上的傷勢,她頸部上的傷勢相當駭人,但是真正瞭解她的人,絕對不會因此而感到害怕。

  從那天以後,鄭曉晴的生活多了一個去處,那就是基金會,她開始常常往基金會跑,她豈口歡藉由這樣,來證明自己還是個可以貢獻心力,可以幫助別人的人,而這對她很重要。

  她好想重新站起來,重新展開傷後的人生,否則她不會有足夠的信心跟睿宇在一起,或者就如他所說的,共度往後的人生。

  她知道她必須相信自己,必須相信自己是珍貴的,就算再醜陋,就算容貌全毀,她還是可以微笑的度過每一天,因為她就是她,世上再無第二。

  曉晴在基金會裡,去照顧那裡每一個跟她有著同樣命運的人,用自己的經驗,自己在復健過程中的心得,與大家一起分享。

  受傷後的人生對她而言,簡直如同歷經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她必須重新來過,必須耗費漫長的時間再重新學習,從身體上重新學習如何伸展軀體,到心理上重新學習如何面對往後的人生。

  她有好多好多的故事、有好多好多的心得,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心得都是她以無限的苦痛與血淚換來的,所以她可以設身處地的為那些與她同病相憐的人著想,站在他們的角度去安慰他們,去告訴他們可以怎麼做。

  這一路,有好多人支撐著她走過來,其中當然包括睿宇,他的愛太深、太深,過去她不瞭解,卻在受傷後更加深刻的體會。

  她知道受傷後的人多半是脆弱的,甚至是想要放棄自己的,這時,一個愛自己而自己也愛的人若是能陪在身邊,那是多重要的事情,一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這種相互扶持的感動。

  即便到了現在,她拚了命想要站起來,也是因為她不想讓這些愛她的人,包括睿宇,感到失望。

  她說過她要先擦乾自己的淚水,然後再將他們的淚水也一併抹乾。

  這天,她到了基金會,會裡許多工作人員熱情跟她打招呼,大家就像是好朋友一樣,曉晴也開心的跟大家問好。

  依照往例,她都會先幫忙打掃環境,然後到基金會裡附設的復健室去看看,有沒有人在那裡進行復健。

  然後她會在那裡幫忙——有時候陪伴他們復健、聊天,分享心事、打氣;有時候她也會經驗老到的教導傷患如何使用輔具。

  她在這裡工作,當然是分文不取,她只是想盡自己的心力,因為她想幫助每個受傷過的人,能夠體驗重新站起來以後那種對自己感到驕傲的興奮與感動,現在的她就是這種感覺。

  睿宇曾經要她別這麼辛苦,他以為她在這裡是在工作,其實不然,她不覺得辛苦,甚聖是心甘情願的。

  復健室有幾個小朋友,還有一個中年婦女,當然會在這裡出現的都是燒燙傷患者,病情有輕、有重,唯一相同的就是每個人都展現了生命的韌性與力量,大家都知道,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大家辛苦羅!」

  幾個小孩看見她,高興的大叫,「曉晴姊姊!」

  鄭曉晴也面帶微笑,跟小朋友問好,然後她轉過頭去看看那個中年婦女,「李大姊,今天還好嗎?」

  「唉!還是一樣,現在只能彎曲到這裡,再下去就不行了……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機會復原?」

  語氣聽來輕鬆,實則醞釀著恐懼;鄭曉晴蹲下身去幫她看看,看到大腿膝蓋的關節處,皺褶幾乎都消失了,就跟她當初一樣。「李大姊,要加油,現在才剛開始,進展很慢是一定的,等過了一段時間,大概一個多月,你一定會有很大的進步。」

  「真的嗎……」鄭曉晴一句安慰的話,讓她的眼眶裡淨是淚水。

  鄭曉晴於心不忍,伸出手抱了抱她,給她勇氣。

  這時,一旁的兩個小孩也慢慢朝她走過來,其中一個小孩慢慢走著,高興叫著,「姊姊,你看,我可以走了……」

  鄭曉晴興奮的鼓掌,很替他高興,「好棒……啊!小心……」

  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畢竟雙腳力量不足,肌肉協調都還需要訓練,可是能走上這麼一段,已經很厲害,曉晴不禁想起當初自己能順利走動時那種感動。

  這就是重生的喜悅吧……

  可是其中一個年齡比較大的小孩不禁歎息,坐在地上,「姊姊,我真的有機會復原嗎?」

  「當然啊!」鄭曉晴說著,「你看姊姊,姊姊本來更嚴重,連走都不能走,姊姊復健了超過六個月,才慢慢能走。」

  「可是……」

  鄭曉晴站起來,「只要經過復健,你一定可以恢復到跟以前一樣,姊姊就是這樣啊!你看。」

  鄭曉晴利用四面牆壁裝設的欄杆,欄杆高度約莫在胸口,但是她輕輕鬆鬆就可以將腿舉起來,放在欄杆上,全身充分伸展,而這些都是她多年來學習舞蹈所練就的基本功。

  小孩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大叫,「好厲害喔!」

  鄭曉晴將腿從欄杆上拿了下來,「而且你們看,我還會這樣喔!」

  她深呼吸,努力集中精神,想著許多自己許久沒有做過的動作,突然間,她踮起了腳尖,做出了芭蕾舞的標準動作,然後當場轉了一圈,在即將重心不穩前,趕緊停下動作。

  小孩跟那名中年婦女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曉晴,你真的好厲害……」

  她的心跳加快,有點喘,但不是因為淚,而是因為她竟然還記得這些動作。

  其實剛剛在做出來之前,她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也許會失敗、也許會摔倒,但她沒想到她還做得出來。

  看來她的四肢與肌肉都已經恢復到受傷前的狀態了,如果她還有機會多做練習,也許她可以完全恢復過去的舞蹈功力。

  只是……只是……

  小孩很振奮,「姊姊會跳舞!」

  鄭曉晴不好意思的一笑,「姊姊是學舞蹈的,當然會跳舞,只是後來因為受傷,就停了下來。」

  「好厲害喔——」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摸自己的頭;這時,幾個小孩像是被激勵了,開始繼續復健,甚至還想學鄭曉晴剛剛的動作。

  「哎喲!」

  一個小孩當場摔倒,不過摔得不重,所有人當場大笑,鄭曉睛也笑了,趕緊上前去看看他有沒有怎麼樣。

  小孩爬了起來,繼續復健、繼續練習;如果姊姊可以,那他們一定也可以,鄭曉晴是這樣告訴他們的。

  每個人都有無限的生命潛力,至死前,那份潛力都會存在,在必要時,幫助人們走出陰霾、定向光明……

  鄭曉晴站著,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鏡子,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鏡子裡那個女孩有著半張殘破的臉、半張正常的臉。

  這終究已經不是正常的她了,她很清楚,許多年少時的夢,現在看來都已經離她很遠了。

  走向新人生是不是也得跟年少時的夢說再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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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曉晴離開基金會,準備一個人搭車回家,她戴著帽子,其實還是有點害怕,下意識的想要遮擋自己的臉。

  她很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在乎別人注視的眼光,甚至應該用微笑去迎向別人的注視,但總還是告訴自己,現在先這樣,明天再鼓起勇氣好了。

  走在路上,鄭曉晴低著頭,想起剛才在基金會復健室裡,她竟然做出了以為自己早就忘記的舞蹈動作。

  她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安靜的巷道好像都沒人。

  她吞吞口水,雙手擺在胸前,深呼吸,再度踮起腳尖,很成功,沒有動搖,雖然沒有穿上舞鞋,但是很輕鬆,好像她已經很習慣這樣的動作了。

  然後,她轉了一圈,放平腳尖,接著向前躍了出去,幾乎飛過半個人身,停在距離原位約七步遠之處。

  輕輕喘息,很開心,她的臉上揚起笑容,很滿意,她還沒忘記,她沒忘記……

  鄭曉晴往前走,昂著頭,看著前方,嘴裡哼著不知名的輕快歌曲,她真的好開心,定著走著,腳步都輕盈了起來。

  走了十分鐘,她想要多走一段路,就是不想趕快搭上車,可是走著走著,她開始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好像……

  好像有人在跟蹤她……

  鄭曉晴停下腳步,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她笑了笑,以為是自己多心,繼續往前走。

  就在此時,竟然有人從她身旁竄出。「鄭小姐!」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還是想遮住自己的臉。

  來人是個她不認識的陌生女人,一旁還跟著一個男人,男人的手上拿著照相機。

  「您是鄭小姐嗎?鄭曉晴小姐?」

  「我……」那男人開始拍照,對準她的臉:她嚇了一跳,更是不斷的用手想要遮自己的臉,嘴裡著急喊著,「你們要做什麼?」

  「鄭小姐,別害怕,我們是報社記者,只是想採訪一下您而已。」女記者說明來意。

  「採訪我,為什麼?我沒有什麼好採訪的啊?」

  那名女記者直接切入重點,「上上星期,梁氏企業的梁總經理在一場為燒燙傷病患募款的慈善活動中慷慨捐了一千萬,而且他還上台說,他有一個很喜歡的女生,本身也是燒燙傷患者……我想請問一下,他說的那個女生是您嗎?」

  連珠炮似的將問題一次說完,鄭曉晴還沒聽清楚,又看見那個男人不斷拍照,鎂光燈閃個不停,心裡更是害怕,開始往後退。

  可是女記者可不讓她退縮,與男攝影記者一人一邊將鄭曉晴擋住,就是不讓她有地方可以閃躲。

  開玩笑,從募款會那天開始,他們就注意了好久——募款會那天晚上其實就注意到梁睿宇與鄭曉晴的親密模樣。

  為了求證,他們跟蹤了鄭曉晴好幾天,終於在今天抓到鄭曉晴獨自一人的機會,現在就要採訪她。

  如果來得及,今天晚上趕一趕,明天發行,「梁家小開獨鍾無鹽女」,絕對是個大獨家,相信報紙一定會大賣。

  女記者繼續問:「看來您跟梁總經理的關係是真的了,請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您臉上是怎麼受傷的?粱總經理真的接受您的傷勢嗎?你們有打算結婚嗎?請問……」

  她的問題不斷,鄭曉晴心情慌亂,一個問題都沒聽見,整個人不斷發抖,想退卻又被擋住。

  攝影記者的鎂光燈不斷亮起,讓她更害怕。

  「我……」

  「鄭小姐,可不可以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們也只是想討一口飯吃而已,請您回答我的問題好嗎?請問……」

  「我……我不知道……不要問我……拜託不要拍了……」

  「鄭小姐……」

  「我來回答可以嗎?」

  男人沉厚的聲音傳來,鄭曉晴來不及看,就發現自己被帶進了一個寬厚結實的胸膛裡,抬頭一看,是睿宇!

  梁睿宇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淨是安撫,但是他一抬頭看向記者,眼神裡立刻充滿肅殺之氣。「我想,我也是當事人之一,問我應該沒關係吧?」

  他笑著說:「一個女人承受不了你的窮追猛打,讓我來接招吧!」

  女記者有點愣住,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將鄭曉晴完全保護在自己懷裡,一隻手輕鬆的插在西裝口袋中,另外一隻手則攬著她,將她的頭按在他的胸前。

  「梁總經理……」

  梁睿宇突然聲一沉,「你們這種訪問方式簡直像是疲勞轟炸,對付一個才受傷剛痊癒的人,應該有點不太厚道!不過為了完成你們神聖的工作,你來問我吧!由我來回答你。」

  他的語氣裡淨是諷刺,讓女記者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攝影記者也停下了攝影,現場一陣凝滯。

  「有問題就快問啊!」

  女記者一驚,「您上上星期在募款會上說的女生,說您很喜歡那個女生,而那個女生也是燒燙傷病患……那個女生就是鄭小姐嗎?」

  直接而坦率的點頭,「沒錯,就是她。」

  女記者嚥了口口水,發現自己口乾舌燥,本來是想可以採訪到鄭曉晴,沒想到連梁睿宇都站在她面前,接受她的「獨家專訪」,現在換她緊張了……「請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梁睿宇笑了笑,看了看懷裡的女人,「這是不是算青梅竹馬?曉晴是我姑姑……也就是現在梁氏企業董事長的乾女兒,我們從小就認識,彼此喜歡,自然也就在一起了。」

  懷裡的女人身體不安的動了動,要鄭曉晴聽身邊這個男人對著外人說著對她的感情,她的臉早就紅透了。

  「有打算結婚嗎?」

  梁睿宇很大方,「當然!到時候如果有消息,我會再通知你。」

  女記者接著問出一個有點不太好說出口的問題,「您真的能接受這樣一個女人做您的夫人嗎?是打從心底接受嗎?畢竟她的臉……您不怕別人異樣的眼光嗎?」

  梁睿宇再一次展現了他的坦率與直接,「這件事跟別人的眼光無關,只要我自己接受就好,我不在乎別人是怎麼看的。」

  他說得鏗鏘有力,像是在接受採訪,卻也像是在說給懷裡的女人聽,讓懷裡的女人安安靜靜的靠著,不再掙扎亂動。

  「請問粱董事長同意這件事嗎?」

  「你是說我姑姑?我想她求之不得吧!」甚至可以說,這段時間她一直在他旁邊叮囑他,要他趕快將曉晴娶進門,「但是我說過,這件事取決在我,我決定了就算,旁人無從置喙。」

  轉眼間,不過才經過五分鐘的時間,梁睿宇條理分明,迅速的回答完記者所有提問,不論問題有多尖銳,他都在笑談問回答,儘管偶爾心裡會有些不悅,但他並未動怒,至少表面上看來依舊是心平氣和。

  這就是梁睿宇的處理方法,與其憤怒拒絕,不如反過來利用對方,至少他受訪過後,媒體不至於再亂寫。

  採訪結束,女記者與攝影記者打算離去,但就在此時,梁睿宇出聲,喚住了那兩人。「等一下。」

  「請問……梁先生還有什麼事嗎?」

  看著攝影記者手上的攝影機,他不想使用暴力,拿回那些方才拍到曉晴的臉的照片,但是他有他的辦法。「我想剛才你們應該已經拍到我抱著她的照片,這張照片的新聞價值,應該比剛才她閃躲時你拍到的照片要來得高吧?」

  「這個……」

  「我直說了,除了後面那張我抱著她的照片外,其他的照片,我希望你們不要用,看在曉晴是個燒燙傷患者的分上,不要去用它;如果你們用了,那就不要怪我採取報復措施,只要是在貴報社刊登廣告的廠商,梁氏企業會拒絕跟他們往來。」

  一番話讓兩個記者有點嚇到,連忙點頭,趕緊離去。

  梁睿宇冷冷一笑,帶著懷裡的女人也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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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梁睿宇打算開完會,沒有事就去基金會接鄭曉晴回家,沒想到他到的時候,曉晴已經先離開了。

  他開著車子在附近找尋,結果竟然看見了這女人當街跳舞。

  當時他笑了笑,停好車準備下車跟她一起走一段,就當作是散心,沒想到停好車下來找她時,卻發現她被兩個人纏上。

  他花了一些時間,輕鬆解決掉兩個大麻煩。所以當他把鄭曉晴帶回家時,比預定時間晚了快要一個小時。

  回到家,應付梁秋紅的關切詢問,梁睿宇只好照實說。

  他們都知道姑姑的脾氣,果然梁秋紅大發雷霆,打算立刻動手去教訓那家報社——乾脆將它買下來,省得以後繼續害人。

  「我說睿宇,你就這樣放過他們?他們騷擾曉晴耶!你不教訓他們就算了,還乖乖的接受他們的訪問?我說你腦袋裡是接錯線,還是短路了啊?」梁秋紅滔滔不絕責備著梁睿宇。

  梁睿宇則是氣定神閒,他其實也不反對教訓那家報社,記得今天下午親眼看見曉晴被那群人糾纏到幾乎嚇到的樣子,他也很生氣,不過至少要等明天刊出新聞後再說,到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對曉晴的愛的告白,那曉晴想要再拒絕他也不行。

  這就是他的打算,沒辦法,商人本來就是這樣——面對敵人,只要敵人還有一點剩餘價值,就該好好利用。

  不過鄭曉晴倒是從進了家門就一直心情不好,吃飯的時候,儘管努力微笑,但看得出來情緒不佳,直到晚飯後,她回到房問,也就沒再出來。

  梁秋紅以為她這寶貝乾女兒應該是太累了,便沒多問,反正讓她好好休息就是了。

  但是,梁睿宇看出來了,晚上九點,他到廚房熱了一杯牛奶端到鄭曉晴的房間。

  到了她的房門外,他敲敲門:鄭曉晴來開門,看到他時還愣了一下,臉有點紅紅的。

  梁睿宇看著她笑了。「這杯牛奶給你。」

  接過熱過的牛奶,杯子也溫溫的,握在手心裡很溫暖,鄭曉晴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謝謝。」

  「我可以進去嗎?」問得很禮貌。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他跟曉晴注定要在一起,將來成為夫妻,本來就會睡在同一間房間。只是他尊重她,在沒有正式取得她的同意,跟她完成終身大事之前,他不會勉強她。

  「哦!進來啊!」

  梁睿宇走了進來,鄭曉晴臉還是紅紅的,一手握著杯子,一手將門關上,那男人就直接坐在她的床上看著她,鄭曉晴看著這個畫面,臉又有點紅了。

  這時梁睿宇對她揮揮手,拍拍他身邊的空位,示意要她過來坐。

  鄭曉晴乖乖的聽話,走上前,坐在梁睿宇身旁的空位。

  梁睿宇再示意她趕快喝牛奶,「不然涼了就不好喝了……你以前不是說過,涼了的牛奶都有種怪怪的味道,你不喜歡嗎?」

  她微笑,「那是小時候,我現在不會了。」

  摸摸她的頭,享受這種溫馨的氣氛,梁睿宇突然說:「你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我拿給你吃的巧克力嗎?」

  「記得,那時候我嚇死了,好怕被乾媽罵……」吐吐舌頭。

  「姑姑這麼疼你,怎麼可能會罵你;倒是我,被罵得好慘喔!」他的臉上也是掛滿了笑容。

  他們擁有許多共同的幼時回憶,他記得以前,他有許多玩伴,家裡傭人的兒子,還有學校的同學,可是其中就屬他與曉晴一起度過的童年時光最美好;即便是現在,他長大了,還是常常回想。

  曉晴是他這一輩子最在乎的人,他在乎她的每一個喜怒哀樂,所以他不可能不問……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心情不好嗎……不要說沒有,我都看出來了,從回來以後,你就悶悶不樂的樣子。」

  鄭曉晴沉默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不知該怎麼說。

  梁睿宇則是自己先猜,「你還在害怕那件事嗎?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現在就打電話去,要他們連那張照片都不能用……」

  「不是……不是那件事……」她早就忘記下午被記者騷擾的事了,因為有他及時出現、保護,她在一瞬間就忘記那種恐怖的感覺了。

  反倒是他在記者面前說的那些話讓她無法忘記,一直在腦海中盤旋、在腦海裡發酵,不斷的提出問題。

  「那是什麼事?」

  將杯子放在床頭櫃,鄭曉晴盤腿坐在床上看著他,不在乎自己一張醜陋的臉也這樣正對他。

  而梁睿宇也望著她,沒有絲毫退縮與迴避。

  「睿宇,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粱睿宇失笑,還是摸摸她的頭,「這有什麼好煩惱的?我才不懂我為什麼不該對你好?」

  就憑她是他最喜愛的女人,此生最美好的回憶,最願意一輩子扛在肩頭的負擔,最甜美的負擔。

  「我……我不希望你是因為歉疚,你是因為同情,才對我這麼好……我希望……我不希望……哎呀!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啦……」

  梁睿宇沉默的看著她,眼裡淨是柔情,也是心痛。「曉晴,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愛你,這裡面或許還有許多很複雜的感覺……對!我心疼你,我覺得歉疚,因為我,你才變成這樣……這些都只是其中之一,是我自己都難以釐清的情感,但不管如何,最重要的是,我愛你。」

  他沉痛的說著,鄭曉晴則是紅著眼眶聽著。

  「在你接受復健的那段時間,我常常作噩夢,夢見我沒有把你救出來,夢見你一個人在火場裡哀號,我都會嚇出一身冷汗……有一次,我還因此跑到鄭家外面待了一個晚上,卻不敢進去……」

  鄭曉晴張著嘴,她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曉晴,就算我是因為心疼你、因為我可憐你,因為我對你感到歉疚才會對你這麼好,那又怎樣?那也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會心疼你、可憐你,對你感到歉疚。」

  伸出手,將她抱進懷裡,梁睿宇眼眶一紅,聲音沙啞,「曉晴,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現在的你,對自己充滿了不相信,沒有自信,但是請相信我,曉晴,你很珍貴,不說別人,至少對我而言,你是我在國外讀書八年的動力,因為我無時無刻不想回來見你……

  「就算你現在變了樣子,我相信你的心沒有變,既然你都可以沒有變,我也可以沒有變……曉晴,不要想太多,我已經下定決心,請你把自己交給我,讓我一輩子照顧你,好嗎?」

  鄭曉晴的淚水直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好心疼,她可以感覺到他心裡與肩上所背負起對她的歉意。

  她就是不要他這樣嘛!她不要他一輩子活在沒有從火場裡救出她的自責,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這就為什麼她一定要趕快站起來,趕快活出她的新人生,不能繼續沉溺在悲傷中,讓自己的人生毀滅在反覆的自怨自艾中。

  因為只有她站起來,拋棄過去的陰影,走出一條新的道路,他也才能放下那種歉疚、放下那種自責。

  這樣子,他們才能真正得到幸福,而不是誰對誰的責任、誰對誰的照顧、誰對誰的一輩子犧牲。

  她,到底該怎麼做?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10-3 11:30:06

第九章

  隔天,報紙刊登出來,果然掀起軒然大波,梁睿宇口中那個他喜歡的女孩正式曝光,真的是個燒燙傷患者。

  雖然照片中只出現了他攬著她的樣子,她並沒有露面,但是那張照片果然如梁睿宇所想的,威力比那幾張鄭曉晴閃躲的照片更強。

  當然,對於這樣的戀情,人們的看法各異,有的人佩服,有的人覺得真是不配;有的人稱讚,有的人不以為然。

  但不管如何,那都是外面人的想法,在梁睿宇心中,他早已下定決心,不再更改。

  曉晴就是他決定要一起牽手走一輩子的人,在她受傷前他就是這樣想,即便在她受傷後,他的心也不會改變。

  有人說,跟這樣一個人相處一輩子,難道不會辛苦嗎?

  可是他不這麼覺得,因為只有在她身邊、在她面前,他才有一種輕鬆的感覺,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

  回到家一樣,一個一定能包容他的地方,而曉晴的身邊就是這樣的地方。

  現在他只希望曉晴能夠恢復正常的生活,重新快樂起來,要把自己視為正常人,可以正常的笑、正常的愛,毋須自卑,毋須掩飾自己,她就是她,這一點永遠不變……

  睿宇的這些想法其實鄭曉晴都懂,她也拚了命的想要盡快讓自己恢復正常生活,但是受傷是真的,這樣的人生轉變已經讓她在瞬間失去重心,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能做什麼?

  她知道自己不能算是正常人,可是她還是渴望自己能過正常的生活,能在睿宇之外,找到另一個生活的寄托與慰藉。

  她不能真的讓自己變成睿宇生活中的負擔,成為一個因為意志消沉,讓睿宇必須特別花心思照料的人,這樣子,總有一天睿宇會撐不住,他們終究不可能繼續走下去。

  所以這就是她明知不可能,仍努力希望讓自己趕快站起來,她想著自己能做什麼、喜歡做什麼,希望從此著手,重新開始她傷後的新人生。

  不過想來想去,想到的就是跳舞——她從小學舞,直到現在,她還是喜歡跳舞,甚至可悲的說,她也只會跳舞。

  自從那天在基金會的復健室裡意外嘗試了幾個舞蹈動作後,她發現自己並沒有忘記這些近乎本能的動作。

  甚至在家裡時,她還會私下偷偷舞動,展現肢體,她很振奮的發現,她的舞蹈能力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經過幾次練習、經過幾次暖身,她就可以很輕易的做出一些難度頗高的動作。

  這讓鄭曉晴的信心大振,沒錯!她還有一項技能,那就是舞蹈,以前她在舞團時,有表演就跟著去表演,沒有表演就教小朋友跳舞,那是她受傷之前最喜愛的工作。

  她必須承認,至今她還是念念不忘。

  只是受傷後,她一度懷疑自己還行不行,可是現在看來,她行,她還行!既然如此,她就不能繼續毫無動作,她要主動出擊。

  於是鄭曉晴準備好履歷,鼓足了勇氣,找上了幾家正在招募舞蹈老師的舞蹈教室,打算去面試。

  天知道她到底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不斷催眠自己,告訴自己——

  我沒有受傷,我跟以前一樣,只要我夠誠懇,我一定能成功。

  她到了第一家舞蹈教室,定進去,告訴櫃檯說自己要來應徵,並交上自己的履歷。

  而那名櫃檯小姐當然一直看著她的臉,想把視線移開,怕自己失禮,但還是移不開。

  沒關係,這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她必須忍耐,她必須學會忍受,學會不在乎別人注視的眼光……沒關係……「我想要應徵舞蹈老師,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謝謝。」

  「思……我幫你把履歷轉給我們的主任……」一溜煙趕緊跑掉。

  鄭曉晴深呼吸,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那間舞蹈教室的主任來了,一看見鄭曉晴,差點嚇一大跳。「哇……你……對不起!對不起……」那名主任的眼神完全不敢看她,只看著手上的履歷,為自己剛才因為驚嚇的失態而道歉。

  鄭曉晴揮揮手,「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但是她心裡已經有數了……

  那名班主任看著履歷,眼角餘光偷瞄她,又趕緊收起來,「嗯……舞蹈系畢業的,有過三年舞團經驗,也教過小朋友跳舞,資歷很完整……」

  「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好好努力的。」

  班主任顯得很為難,「可是……鄭小姐,我們這裡都是小朋友在學舞,其中很多都是小女生,我擔心你……這樣子會嚇到……」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說錯話了,趕緊更正,「會讓小朋友們覺得害怕……所以,抱歉……」

  鄭曉晴心裡失望,但還是面帶微笑,對著班主任鞠了躬,感謝他們給她這個機會,雖然結果讓她失望。

  結束了第一家面試,不過才短短五分鐘,就決定了她的失敗。

  站在門口,關上了那扇玻璃門,鄭曉晴沉默了五秒鐘,隨即深呼吸,給自己加油打氣。「沒關係,才第一家而已,加油!接下來還有四家,鄭曉晴,你要加油,下可以被打倒,加油……」

  接著,鄭曉晴往第二家舞蹈班出發——跟在第一家時一樣,她非常有禮貌,始終保持微笑、保持自信,,不要被別人異樣的眼光打倒。

  可是獲得的結果似乎還是一樣——

  「鄭小姐啊……你的資歷很完整,可是我們不能用你……我擔心用了你會嚇到小朋友,我想……你自己知道的啊……」

  「我知道……謝謝你……」

  第三家,結果還是一樣——

  「真的很抱歉,我們不能用你,但是你很優秀,很抱歉……」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對不起,也謝謝你給我面試的機會。」

  到了第四家,鄭曉晴勉強撐著微笑,可是這一家更狠,一看到她進來,說明來意,就很不友善的大聲嚷嚷——

  「你應該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吧?」

  「我……我知道……」

  「那你還來?我們這裡進出的都是小朋友,要是嚇到他們怎麼辦?還有,如果家長看到我們的舞蹈老師長成這樣,他們會把孩子交給我們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第四家,至此,她的信心幾乎喪失殆盡,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往下一家走去。

  她早該料到的,這一切哪有這麼簡單?

  哪有辦法要第一次見面的人就接受她……她知道她現在真的可以說是全世界最醜的女人……

  看著手裡拿著的最後一份履歷,上頭夾著一張小紙條,是最後一家舞蹈教室的地址。

  只是,她的勇氣幾乎快要沒了,真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去?看這地址,轉過街角應該就到了,該不該去呢?

  該不該呢?

  鄭曉晴深呼吸……來都來了,還說不去,那不就是拿自己在開玩笑,為什麼不去,她不是鼓足了勇氣嗎?

  就算應徵五家都失敗,但至少都試過才失敗,要是她剩最後一家不敢去,那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

  於是鄭曉晴再度鼓足勇氣,走過轉角,走向那今天的最後一間舞蹈教室。就跟剛剛一樣,她面帶微笑,非常有禮貌的走了進去。

  來到櫃檯,櫃檯小姐看著她,臉上當然也是有著非常驚訝的表情,但至少沒急著破口大罵,這還不錯……

  「您好,我要應徵舞蹈老師,請問……」

  「哇——」一個小孩才到櫃檯,一看見鄭曉晴的臉,立刻放聲大哭,嚇得哇哇大叫,果然驚動了裡面的班主任跑出來看。

  連通報都不用,班主任就跑出來了!「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好恐怖……」

  鄭曉晴簡直呆住,差點忘記要趕快跑,果然,在她驚醒過來,迅速離開現場後,那名班主任果然大罵——

  「搞什麼?長成這樣還出來嚇人……別哭,醜八怪跑掉了……別哭……」

  於是今天五個應徵機會全部宣告失敗,甚至她還被數落、咒罵得好慘,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我們的小朋友會被你嚇到」,甚至連「醜八怪」都跑出來了。

  她一個人頹喪的走在街上,眼眶又濕又紅,眼眶裡都是淚水,可是她硬逼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她早就該想到的……

  走累了,她隨便坐在公園旁邊的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看著車水馬龍、看著日落月升,看著看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漸漸的眼睛酸了,淚水也瞬間湧出……

  不准哭、不准哭……算了,還是讓她哭一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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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來臨,每個人都急著回家,家裡有深愛的家人,回家最好,人潮來去,沒人理會一直坐在公園旁椅子上的那個低著頭的女人。

  她偶爾揉鼻子、偶爾揉眼睛,像是想擦拭什麼,可是她始終低著頭,沒有抬頭。

  突然間,手機鈴聲響了,她驚醒過來,趕緊從口袋裡拿出電話。「喂……」聲音裡滿是濃厚的鼻音。

  「曉晴,你在哪裡?都幾點了你怎麼還沒回家?老天!我都快要嚇死了,你知道嗎?」

  是睿宇!

  鄭曉晴一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原先已經快要干的淚水又流了出來。不行,她不可以讓他聽到。

  「睿宇……」可是,才一開口,就破了綻。

  梁睿宇當然立刻聽出來她的怪異,他焦急的問著,「曉晴……你……你在哭嗎?到底怎麼了?曉晴,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沒事……睿宇,你可不可以來接我……」

  「我馬上去,告訴我,你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看一下……這裡有一所小學,還有一個公園,這裡是……」她終於找到路牌,報上路名。

  「我知道在哪裡了,你等我,我馬上到,不准亂跑,等我。」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鄭曉晴收起手機,眼睛還是濕濕紅紅的,眨了眨眼睛,其實她的心情已經稍微平復,雖然還是很傷心、還是很想哭。

  真是的,她明明知道別人會有這種反應,為什麼還要在乎,為什麼還要難過……真是的……

  可是她真的沒有辦法裝作沒有看見嘛……

  每個人的眼神裡都是恐懼、都是害怕,她知道她真的很醜,可是她真的很誠懇,很想要一份工作啊……

  淚水又流了出來,她努力擦掉,卻像是擦不盡一樣。過了十分鐘後,梁睿宇開車趕到了。

  車往路旁一停,梁睿宇立刻下車,他身上還穿著西裝,就是早上出門去上班時的穿著。

  他七點多才到家,一到家就聽姑姑說曉晴一早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立刻打電話找人。

  衝到她前面,梁睿宇著急的蹲下身子看著她,當然也看見了她那一雙淚眼,瞧見了她眼裡一切的傷心難過。

  「曉晴,」他的聲音也有點沙啞,「到底怎麼了?」

  鄭曉晴一看見他,整個人就像是崩潰了一樣,投進他的懷裡,不斷哭泣,愈哭愈大聲。

  梁睿宇不明就裡,怎麼問她都只是哭,不肯說,只好讓她抱著,哭夠了,再問她。

  過了好久好久,他們維持同樣的姿勢好久,終於她的哭泣聲變小了;梁睿宇緩緩站起來,坐到她身旁,將她抱進懷裡。

  「心情好一點沒有?」

  點點頭,但還是可以聽見她的抽噎聲。

  粱睿宇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頭髮,動作如此輕柔,更是如此親密。「可以告訴我怎麼了嗎?為什麼會出門一整天,這麼晚還不回家?」

  「我去找工作。」

  「找工作?」梁睿宇不解的問她,「為什麼要找工作?」

  「我……我想要過正常的生活嘛!我想要回到……沒有受傷之前……」她說著,聲音裡有著濃濃的哽咽聲。

  「那為什麼要哭?」

  「睿宇,我現在是不是真的很醜?」

  粱睿宇想都沒想,「胡說,沒有這回事。」

  「你騙我。」她知道他不會瞧不起她、知道他不會嫌她,可是那不代表所有人都跟他一樣,不把她的外表當成什麼問題。

  「我沒有!」

  「我今天去舞蹈教室應徵舞蹈老師,每一家都說不能錄取我。」鄭曉晴很委屈的說著,「第一家說,我會讓小朋友感到害怕:第二家說,我會嚇到小朋友;第三家說,我們不能錄取你,很抱歉:第四家說……說……」

  梁睿宇聽著,覺得好心痛,不敢問,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他說,你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嗎?來這邊嚇到小朋友怎麼辦?第五家更說,說……小朋友不要怕,醜八怪已經跑掉了……」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他好氣,那些人真是混帳,曉晴好不容易稍微振作起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在口頭上打擊她?

  這有什麼意義?

  「睿宇,大家都不想看見我對不對……」

  「不對!」緊緊抱著她,「至少我就很想見到你,你看,我才剛下班,晚餐都還沒吃,聽說你不在家,不就立刻打電話找你。」

  鄭曉晴看著他,「對不起,你都這麼累了,還硬要你出來接我……」

  「傻瓜,對你,再累我都會來。」

  鄭曉晴笑了笑,臉上卻又是淚、又是笑,她就知道睿宇可以讓她開心,睿宇可以趕走她的難過。

  他這麼好,她怎麼有資格跟他在一起呢?她現在長得這麼醜,以前的她再也不存在了;現在的她,走到哪裡,每個人都害怕……

  「肚子餓了吧?」

  點點頭,粱睿宇笑了笑,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麵包,就跟小時候,她在練舞時,睿宇拿東西來給她吃一樣。

  幫她把麵包打開,鄭曉晴笑著吃麵包,眼裡的淚水還沒幹,嘴裡邊吃邊說:「好好吃……」

  梁睿宇心疼的抱著她,像是想要分享她的所有心痛與無助。又是一個他幫不了她的事情,但是他願意做她的支柱,支撐她的一切。「現在的生活很好啊!何必工作呢?」

  鄭曉晴邊吃麵包,邊喃喃說著,「可是我好想跳舞喔!我也好想教小朋友跳舞,真的好想……」

  「你還能跳嗎?」畢竟他見過她復健那段期間,身體是如此的不便,雖然現在幾乎已經恢復成正常狀態,而且前後不過才相隔不到兩年,但是他還是擔心,擔心她的身體無法負荷。

  「我可以啊!」她笑著,「那天在基金會的復健室,我發現我還可以旋轉,這幾天我在家裡偷偷練習,發現有好多動作我都還記得。」

  她說得眼睛發亮,可是隨即又黯了下來,「可是大家現在都很怕我……」這讓她好難過。

  「曉晴……」他該怎麼勸她、怎麼安慰她?

  她又抬頭看著他,「睿宇,如果以後,我們的小孩也怕我怎麼辦?」

  梁睿宇皺眉,「他敢?他要是敢,我就揍他。」

  鄭曉晴也皺眉,「不可以,以後我們要是有小孩,你不可以打小孩。」

  梁睿宇突然發現,她竟然主動在說以後的事,甚至還說起以後他們的小孩,不禁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你剛剛說,以後,我們的,小孩?」

  她的臉一紅,低下頭拚命吃麵包,不敢再說話。老天!她還真不知羞,竟然把這種話都說出來,老天啊——

  梁睿宇笑了,「曉晴,你不趕快嫁給我,以後我們要怎麼有小孩啊?」

  「梁睿宇!」她急聲說著,臉都紅透了。

  梁睿宇哈哈大笑,將她抱在懷裡,此時兩人之間,瞬間驅散了方纔那種低沉的感覺,也讓鄭曉晴忘記了難過的感覺。

  梁睿宇溫柔看著她,腦筋一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曉晴。」

  「怎麼了?」

  「你很想跳舞嗎?」

  「有一點。」

  「那好!」站起身,也把她拉了起來。

  鄭曉晴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睿宇,要做什麼?」

  「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跟我定就對了,走吧!」

  於是她跟他走,任由他帶著她離開這裡,她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裡,只知道她總是可以安心的跟著他,把自己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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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開車載著她離開了公園,車子走了一段路,不是回家,也不知道去哪,總之是去一個她下知道的地方。

  在車上,她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夜晚的台北城,霓虹燈閃爍,月光反而黯淡無奇。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你馬上就會知道羅!」

  整整過了半個鐘頭,梁睿宇終於帶著她到達目的地。

  一開始,她看不出來是哪裡,一直到下了車,他牽著她的手向目標走去,這才知道,那其實也是一座公園。

  「我們到了嗎?」

  「到了!」

  「可是這裡跟剛剛那裡一樣,也是公園啊!」

  「這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穿過了林蔭道,繞過幾簇花叢構成的轉角,他們終於來到真正的目的地,也讓原先一直在問「這裡跟那裡哪裡不一樣」的鄭曉晴,終於安靜下來。

  原來,真的不一樣!

  這座公園裡有一個好大的表演舞台,舞台前擺了十幾排的椅子,平常這裡就會舉行許多的音樂等藝文表演活動,只是今晚運氣好,有空檔,舞台上空無一人,台下的座位也是空蕩蕩的。

  現場一片安靜,其實鄭曉晴還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帶她來這裡,就是一個有表演舞台的公園啊!

  梁睿宇站在舞台前,用眼神示意,要鄭曉晴稍安勿躁。然後,他清清嗓子,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著,「各位來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為您邀請到知名舞蹈家鄭曉晴小姐,請她為我們登台演出,表演精采的舞蹈,請大家掌聲鼓勵鼓勵。」

  當然,連掌聲也是梁睿宇自己拍的。

  鄭曉晴站在一旁覺得很好笑,一直搖頭,不是不解,而是不敢相信。「睿宇,你到底在做什麼啦?」

  「鄭曉晴小姐,請趕快上台……趕快上去啦!」從後面推著,硬是要將她推上台,又是推又是擠,好不容易終於將鄭曉晴給「強迫」上台。

  站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鄭曉晴覺得有點侷促,不知所措,明明台下空無一人,但是她就是手也不知該往哪擺,腳也不知該往哪放。

  梁睿宇看得很滿意,走到第一排,直接坐了下來,一副買票進場看表演就是大爺的模樣。

  梁睿宇很悠閒自然,倒是鄭曉晴像是小學生被罰站一樣,站在舞台上一動也不動。

  梁睿宇差點笑出來。「鄭曉晴,我不是叫你上台罰站耶!」

  「那……那我要幹嘛?」

  「跳舞啊!」

  「跳舞?」她很訝異、很不解,很不敢相信,「在這裡?現在?馬上?」

  「對!就是在這裡,就是現在,就是馬上,請你趕快開始跳舞好不好?」梁睿宇用力鼓掌。

  「可是,現在這裡……又沒有觀眾。」

  粱睿宇笑了笑,「有我啊!我就是觀眾。」

  她一愣,看著台下的他,台上與台下隔了一段距離,可是梁睿宇就用短短的一句話「我就是觀眾」,讓她的心開始激盪起來。

  「曉晴,就算你站上了舞台,舞台下的觀眾總有散場離去的時候,可是只要你注意,你會發現我永遠坐在這裡,我永遠會看著你的表演。」

  她的眼眶一濕,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是啊!

  他把那個畫面說得好美,這人生就像是一場表演,她曾經因為傷勢,離開了舞台,將人生一部分的時間花在復健與治療上;現在她又回到人生舞台上了,可是仔細想想,這段日子以來,就只有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只有他,是她這場人生演出裡,永遠不離場的觀眾……對!只有睿宇,才是她這一生最需要的觀眾……

  她努力的想要站起來,想要表演給睿宇看,想要讓睿宇知道她已經徹底走出火災的陰影了,她不再流淚、不再恐懼、不再害怕。

  她會勇敢追夢,勇敢回應他的愛,她會全力以赴;她不能停留,她得向前邁進,睿宇等著看呢……

  她鞠躬,「謝謝大家捧場,那我就開始演出了!」

  現場響起了掌聲——只有梁睿宇的掌聲,不算熱烈,但在安靜的夜裡,卻是特別的明顯。

  台上,鄭曉晴深呼吸,輕輕的放鬆了四肢,她微微垂下頭,接著伸展開手臂,徹底的伸展,像是想將自己的四肢伸展到天地最寬處,讓自己的心靈也隨同而去。

  她放鬆,但下一瞬間,她輕輕的向上一跳,踮起腳尖,連續幾個翻轉,動作輕巧俐落。

  梁睿宇用力鼓掌,「好!好棒!」

  鄭曉晴臉上帶著笑容,享受著這獨屬於她一人的舞台,享受著那只給她一個人的掌聲,那唯一的觀眾、那唯一的喝采,她全部都接受。

  她像隻鳥,靈活的來去,反覆了幾個高難度的跳躍動作後,伏倒在地,緩緩的、輕輕的,將手臂微微彎起,就像鳥一樣,翅膀受傷了,卻等待傷勢痊癒,等待下一個飛起的機會。

  梁睿宇其實很緊張,他擔心曉晴的肢體沒有恢復到她想像的這麼好的地步,可是他多心了,因為這些動作都是鄭曉晴再熟練不過的動作,是她幾近於直覺而做出的動作。

  如此流暢的動作,如此令人驚心動魄的跳躍,伏倒;跳躍,再伏倒,彷彿受傷的鳥,想要用飛翔治癒受傷的翅膀,讓傷勢成為前進的動力。

  她不會被傷勢困住的,她要飛出去:為了追尋愛人的勇氣,她要飛出去;她不能停留,停留只會讓她頹喪、只會讓她哭泣,她必須飛出去……

  這一刻,梁睿宇看著,心裡如此的激動。

  她是如此的閃耀啊!這舞台上沒有任何燈光、沒有任何配樂,台下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觀眾、沒有任何掌聲,可是她卻如此自然的獨享了這個舞台,她全身散發著驚人而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光芒,讓整個舞台隨著她一同發光發熱。

  她好美!還有誰敢說她醜,叫他自己過來看看。

  他的曉晴啊……

  鄭曉晴跳躍著,終於不再伏倒,她不再垂頭,她把頭昂起,看著遠方的天空,臉上儘管傷勢無法掩去,但是她帶著微笑,甚至帶著自信,她相信她可以突破障礙、突破肉體的桎梏。

  幾個迅速而俐落的旋轉,不停的旋轉,她將雙手揚起,迎向天際,如同擁抱藍天,最後停住腳步,以此作終。

  儘管氣喘吁吁,卻依舊帶著笑容……

  梁睿宇震撼到說不出話來,只能鼓掌,掌聲迴盪在偌大的觀眾席問,聽在鄭曉晴耳裡,卻是如此熱烈。

  「哇——曉晴,你好棒,真的好棒……」

  而在遠方角落裡,一雙眼睛也這樣直盯著舞台,幾乎無法把注視的眼神移開。那個陌生的男人就在那對有情人看不見的角落裡看著、欣賞著、讚歎著、思索著。「太完美了……太完美了……」

  他看見了那女孩臉上的傷勢,但是也看見那女孩的臉上竟散發著光芒,真是美啊……對!就是她了!

  他找了好久,就是她了。

第十章

  經過那一夜梁睿宇的鼓勵後,鄭曉晴再度鼓起勇氣,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打倒,不能就這樣放棄,她相信她可以用笑容、用熱情、用誠懇贏得別人的信任。

  她相信總有一天,大家會知道,像她這樣的人其實並不恐怖,她多期待大家可以穿過她的臉,忘記她的容貌,看見她心裡的熱情。

  她不期待每個人都可以不害怕她的臉上的傷,睿宇也說了,不能這樣期待,不能期待每個人都跟他、乾媽,爸爸和弟弟一樣,因為愛她,自然也喜歡她的一切,可以無懼於她臉上的傷勢。

  但是總有一天,她相信她會讓大家知道,她擁有足夠的熱情,可以感動週遭所有的人,讓大家知道,她就跟正常人一樣。

  經歷過生命中最大的災難,她從舞台上那個贏得所有人注目的重要角色,一下子掉落到人生的谷底,變成人見人怕的醜八怪。

  她曾經很沉寂,將自己鎖在家裡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內,甚至連窗簾都不敢打開。

  可是睿宇出現在她的面前,將她送到醫院,也將她帶出心灰意冷的絕望中,他用眼淚、用決心、用歉意,也用愛意,陪她定過漫長的復健道路。

  她流下的每一滴淚水、灑下的每一滴汗液、痛呼出的每一聲哭喊,都與他分言子。

  她告訴自己,她要為了自己,更要為所有她愛的人站起來!

  她終於知道,就算她的舞台下只寥寥坐了幾個人,那些人也是她這一生中最愛的人,包括睿宇在內,是她的家人,不管她的腳步有多蹣跚、有多沉重,他們都不會離開,會給她最熱烈的掌聲。

  為了回報這樣的關愛,回報如此熱情的鼓勵,她只能繼續表演下去,將內心的恐懼與哀傷,將種種對未來的絕望與不安,統統化作舞步,翩然超舞。

  於是,儘管那天經過五家面試都遭到殘酷的拒絕,鄭曉晴仍不死心,繼續往下一個目標邁進,讓自己處於最佳狀態,只要有機會,她就要好好把握。

  她想,就算被一百家拒絕了,她還是有勇氣去找下一個目標。

  所以,即便今天安排的三家舞蹈教室面試,已經有兩家都直接拒絕她了,她還是可以面帶微笑,說聲謝謝;離開第二家舞蹈教室,在紙條上畫了大大一個叉,鄭曉晴深呼吸,臉上揚起笑容,告訴自己,沒關係,走吧!

  往下一個目標前進……

  走在馬路上,她努力看著手中的地圖,確認下一家舞蹈教室所在何處,額頭上都是汗水,看著地圖,發現自己有點昏頭轉向。

  「應該是要左轉啊……可是這裡左轉沒有路走啊……奇怪……」鄭曉晴把地圖正看、反看,發現自己完全摸不清。

  放下地圖,看著眼前熙來攘往的繁忙景象,不死心,再看了看地圖,嘴裡不斷喃喃念著。「到底該怎麼走?」

  「小姐?小姐?」

  「是左轉嗎?」

  「小姐!」大聲一喊。

  鄭曉晴有點嚇到,放下地圖,看著眼前喊她的人,是個外國老男人,「你……你有什麼事嗎?」

  那個外國人看著她,看著她的臉,端詳了一番,看到鄭曉晴都有點不自在,這時,那個外國人滿意的笑了。「沒錯……這就是我要的……」

  「先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聽他口中說的是中文,她很自然也說出中文來問他。

  那個外國人很禮貌的點點頭,從西裝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她,那名片上只是簡單的印上一組名字,還有聯絡電話跟地址。

  鄭曉晴看看他,不解他為什麼要給他名片,此時的她,心裡自然有一些防備,深怕自己是碰到什麼詐騙集團。

  「小姐,其實我跟蹤你很多天了,原諒我失禮的舉動,自從那天晚上在公園裡看到你的舞蹈,我一直難以忘懷,所以才會一直跟著你,想要找機會跟你談一談。」

  鄭曉晴很訝異,那天晚上她在舞台上的即興演出竟然被別人看到了,這都要怪睿宇啦……

  她在心裡抱怨著,低下頭看著那張名片,愈看愈覺得不可思議……老天!這是真的嗎?

  「Waren  Beltran  Dance  Company……華倫貝爾川舞團?你……」她張大嘴巴,「你就是貝爾川先生?」知名現代舞團大師級人物,華倫貝爾川舞團團長華倫貝爾川?

  「就是我。」

  鄭曉晴張大嘴巴看著他,她是在大學時代看過這個舞團的錄影演出,第一次看就愛上了這個舞團,尤其是這個首席舞者貝爾川,這個舞團所有表演的舞劇都是由貝爾川先生一手編導。

  只是沒想到,貝爾川先生現在年紀已經六十多歲了,可是從眉宇之間,還是可以看出神韻,就是那個人……

  老天,她竟然沒有第一眼就認出來。

  「我……我看過你編的舞劇,真的好棒,我好喜歡……」她差點沒說:你就是我的偶像……

  「謝謝你,不過我想,這樣子我要跟你溝通應該也比較容易了。」

  鄭曉晴看著他,再看看手裡的名片,老天!她的心好熱,全身也在發熱,這個舞蹈界知名的人物,現在就站在她面前?

  這是真的嗎?

  「你叫作鄭曉晴對不對?抱歉,我的中文不太好,怕自己念錯。」

  「對!我就是鄭曉晴。」

  他很慈祥的看著她,雖然眼前這個女孩臉上有著驚人的燒傷痕跡,卻因為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散發出光芒,讓那傷勢顯得不是這麼明顯了。「我就直說了吧!我自從退休後就從事編舞的工作,兩年前,我編好了一出舞,可是卻一直找不到適合演出女主角的舞者。」

  鄭曉晴專心聽著,臉上淨是看到偶像的高興表情,也因此,她一直沒聽出貝爾川的暗示。

  「這兩年我到過很多國家,幾乎定過世界各地,就是想要找到適合演這出舞的女王角,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我以為,這出舞恐怕只能這樣石沉大海,永遠不可能有人能演出。」

  「怎麼可能……有很多舞者都很優秀啊!」鄭曉晴直覺的說著。

  這女孩還真是單純,看來她真的聽不懂他的暗示。

  貝爾川決定說得再直接一點,「一直到上個月我到台灣來之後才有了進展。上星期,有天晚上我獨自一人在外散步,我到了一間公園,看見一個女孩在舞台上獨自一個人跳舞,台下只坐了一個人,很冷清。

  「可是那個女孩還是盡全力的跳舞,有沒有觀眾對她而言完全沒有關係,而且她跳得實在是太棒了,老天!我的眼睛簡直移不開,那女孩的臉受了傷,可是完全不影響她的光彩,她簡直像是……你們東方人所說的……鳳凰……太美了!我實在很難忘懷,這就是我要的舞者。」貝爾川眼睛裡都是光亮。

  他不要那種只有美麗容貌的舞者,他要的是,真正的生命力:他要的是,每一下舞動、每一次跳躍,都是備極掙扎的痛苦,都是歷經重重的磨難,那才是他要的生命力,而不是虛假的偽裝感動。

  「等……等一下!」鄭曉晴愣住,「Mr·Beltran,你是在說……我嗎?」

  老先生臉上露出充滿智慧的笑容,輕輕的點點頭,「就是你,你就是我要找的女舞者。」

  她張著嘴,闔都闔下起來,老天啊……「可是你是不是搞錯了啊!我……我現在長成這樣……」怎麼可以當女主角呢?

  「如果那天晚上,那個在舞台上跳舞的女孩就是你,那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他說得很堅定。

  「可是,我的臉……」

  「孩子,我的舞要找的女主角就是你!像一隻lost、失落的鳳凰,suffer  a

  lot,受到很多的折磨、痛苦,可是她飛過重重障礙,發現自己最美的面貌……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是就是你……」

  鄭曉晴完全不知該說什麼。

  老先生知道,一時間說出這個消息,她一定很難接受,腦袋一片空白。「我可以叫你曉晴嗎?」

  「可以……」

  「曉晴,我以貝爾川舞團團長的身份,正式邀請你擔任本舞團這出舞劇的首席女舞者,我誠摯的邀請你。但是我也知道,一時之間,你有點難以決定,所以這張名片給你,懇請你慎重、好好的考慮。」

  「這……」

  「不要有壓力,跳舞是快樂的事情,不要有壓力。只要問你自己願不願意跳,願不願意把你的故事跳給別人看,分享給別人知道。」

  他誠摯的說法觸動了她的內心,她點點頭,答應會好好考慮。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不管多久,我都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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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曉晴不能否認,她心動了,她好想答應貝爾川,去美國紐約,接受為期一年的訓練。

  貝爾川先生告訴她,舞碼暫訂在一年後展開公演,畢竟這出舞,兩年多前就已經完成,各界都在等待,何時能登台演出,她不能再拖。

  他說她有很好的舞蹈底子,只要再加以訓練,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她就可以登台演出;而在聽過她訴說自己的人生經歷後,他更相信,全天下恐怕就只有鄭曉晴有辦法擔任這個角色——

  一隻曾經如此美麗的鳳凰,失落在谷底,重重摔落,失去她原有的樣貌,焚燒她原來所有的光彩,遭逢重大挫折與苦難,可是鳳凰努力振翅,飛過重重關卡,終於找尋到自己更美的面貌……

  這不就是在說她?

  鄭曉晴下定決心,好!她要把握這個機會,她要把她的故事,用舞步與律動,說給別人聽,她要藉此機會重新站起來。

  可是那就代表她要離開台灣、離開家、離開睿宇,一個人去追尋她的夢想……所以她覺得好難……好難……

  她自作主張,先答應了貝爾川,約定好啟程赴美的日期。她一直想找機會告訴睿宇跟乾媽,可是卻一直說不出口,終於到不能再拖時,她終於開口,先告訴乾媽。

  梁秋紅大哭,不敢相信鄭曉晴要離開,要一個人去這麼遠的美國,抱著她,不知道該怎麼攔她。

  想想,就連當初梁睿宇去美國讀書時,她都沒哭得這麼慘。

  可是乾媽知道,這是她的前途與人生,是她重新站起來必須走過的路,所以……怎麼可以攔她?

  安撫好乾媽後,下一步就是睿宇,鄭曉晴搭著車,直接到公司,想要見睿宇,想要告訴睿宇她的決定。

  到了公司,透過秘書通報後,她一個人直接進了睿宇的辦公室,一進去,睿宇還在辦公,他抬頭,立刻看到她。

  他興奮的站起來,不敢相信她會來找他,「曉晴,你怎麼會來?」

  鄭曉晴看著他,心裡好柔軟,所有的決定都縮了回去——他是她的最愛,是她努力撐過復健的一切動力。

  她的眼眶一濕,內心對他有著說不出是感謝還是愛,或者說都有的感覺。難怪他會說,這輩子,別問他對她到底是愛意多一些,還是歉意多一些,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曉晴,你怎麼了?」

  吸吸鼻子,「睿宇……我要離開台灣,去美國紐約……」

  他皺眉,「為什麼?」

  她從手裡的牛皮紙袋中抽出一份文件,那是前天,貝爾川先生與她簽訂的契約,正式聘請她為貝爾川舞團的首席女舞者。

  收入不是重點,那也不是她在乎的,她只是想珍惜這個機會,重新站起來,走向她的新人生,利用這個機會,圓了她的夢,讓她證明自己還是一個有用的人。

  「我跟美國的貝爾川舞團簽約了,我答應當他們新一季舞劇的首席女舞者,下禮拜我就要動身去美國接受訓練,預計明年就會正式演出……對不起……我沒有先告訴你,就自己做了決定……」她忍不住,就這樣哭了出來,很害怕她這樣的舉動會讓梁睿宇傷心。

  梁睿宇看著文件,深深吸一口氣。

  他沉默著,將那份合約反覆閱讀,一條一條的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證明自己看到的,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所看到的。

  鄭曉晴好緊張,她好怕睿宇會不高興……要離開他這麼遠、這麼久,他會不會不高興?怎麼辦?怎麼辦?

  「睿宇,你不要不高興……」

  輕輕歎息,「我沒有不高興,相反的,我替你高興,你終於有機會走出去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他撐著,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捨不得,可是錯!他好捨不得,他不想跟她分開,尤其是在她受傷之後。

  可是他知道,曉晴一直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相信自己還有機會可以站起來,眼前這份合約就是一個好機會啊!可以讓曉晴重新找到方向,重新回到她一直夢想的舞台。

  他記得那晚在公園,她在舞台上快樂飛舞的神情,對啊!那也才是他記憶裡那個美麗又快樂的曉晴,就算有再多傷心難過的事,就算經歷過再多的痛苦,流過再多的淚水,只要上了舞台,只要恣意快樂的飛舞,她就能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人,忘掉淚水、忘掉痛苦,一如年輕時候的曉晴。

  「恭喜你,曉晴,我替你高興。」

  鄭曉晴完全崩潰,定上前,緊緊抱住他,不禁哭泣,不斷流下淚水——他總是這樣,給她最大的關心與支持,給她最多的包容與鼓勵。

  現在,她可以鼓起勇氣去闖,去實現她的夢想,都是因為他給她的;切關愛,所以她下定決心,她要站起來,成為一個可以與他匹配的女人,就算一輩子都無法卸下臉上的傷痕,她也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有自信的人,不再畏首畏尾的過一輩子。

  所以這次機會,對她來說好重要,她就算心裡有再多的害怕與擔憂,就算對睿宇有再多的牽掛與不捨,她都得鼓起勇氣飛出去,飛向那片天空,下再害怕、不再停留。

  「睿宇,對不起……對不起……」

  他也紅了眼眶,緊緊抱住她,「幹嘛說對不起,你又沒做錯什麼?真的,我為你感到高興……」

  他不捨,卻期待見到蛻變的她,雖然她一輩子都無法回到過去的面貌,但他並不在乎;他期待見到她自信的笑容,那個笑容能讓她光彩四射,能讓她別有一番美感。

  所以,去飛吧!

  就從這裡飛出去,鼓超勇氣去找尋她的天空,他會不捨、他會思念,或許也會傷心,可是他會祝福。

  他們一起經歷過這段生命中最大的苦難,親眼看著彼此為彼此傷心,卻也堅定

  信心、彼此扶持。

  他陪著她度過漫長的治療與復健,但是她也陪著他,讓他在那段陪伴她擺脫肉體傷痛的歲月裡,更有勇氣,更願意等待。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好為難,這個這麼愛她的男人,難道她真的要離開這裡,離開他,讓彼此分開兩地。

  可是她好希望自己可以站起來,可以回到過去那個自己,這不是指外表,而是指內心,讓她恢復成那個快樂飛舞的她。

  她好難取捨,現在的她,既想去試試看,又不想離開他身邊,為什麼這個決定會這麼困難?

  好難……

  「曉晴,如果那八年我不在台灣,你願意默默的等待我,那我想,我也可以,所以不要擔心我,去,去跳舞,去找回……一個更快樂的你……」

  看著他,「睿宇,我……謝謝你……」

  要謝他的東西真的太多了,這麼多年的陪伴啊!她會收拾起來,不管她在哪裡,時時刻刻都可以拿出來回味。

  擦擦眼淚,「睿宇……可是我不能讓你一直等著我,如果……」才想說出要放他自由的話,立刻被他打斷。

  「曉晴,」他用著強勢卻又深情的口吻,「記得我說過,舞台下的觀眾終究會散場離去,只有我永遠不會離開,所以我請你保留一個位子給我,不要趕我走!」

  她的淚水四溢,他深情的話語,話裡那篤定無悔的等待,說得她內心沸騰,她不敢再說任何要分離的話。

  從此,只好將她人生表演中最重要的位子保留給他,然後,她會記得,他永遠都在看著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演出。

  她會盡力的演出,努力的活出自己,去跳舞不是為了成名,而是為了活出自己,讓睿宇可以為她感到驕傲。

  他含淚,笑了,對她,他感到驕傲,忍不住,低下頭,輕輕的吻上她,感受她的甜蜜;而她也只能回應。

  兩人的淚水彼此交織,此刻只剩下祝福,與即將分離的心酸。

  他可以撐過去的,只要記得現在懷抱裡的溫暖,記得他嘗到的甜蜜滋味,然後,撐過去。

  他會當一個好觀眾,看著她在台上表演,然後永不離場,在她謝幕時,在她回頭時,可以找到他的存在,讓她知道,他永遠都在,一直都在那裡,不曾離開……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一周後,鄭曉晴出發了,她從小到大,從未這樣獨自一人出國,以往,粱秋紅和梁睿宇會帶她出國去玩,但他們都會陪著她。

  這次,她卻要一人上路。

  梁睿宇已經是公司的領導人,不可能離開陪著去;粱秋紅年紀也長,曉晴也不要她這樣奔波勞累。

  至於鄭父與弟弟雖是擔心,卻鼓勵女兒去闖,徹底走出去,走出傷後的陰霾,就是那句話——只有去走,才知道自己走得出去,才知道天無絕人之路。

  梁睿宇雖然不跟著去,卻為她準備好一切,安排在美國住的房子,找了管家,一切都打點好。

  甚至他還準備了電腦、手機,要她只要有空就要聯絡他,就算打電話找不到他,也要寫封電子郵件給他。

  她笑著,把一切都收下來,連同他的愛、他的關心,他的每一句叮嚀,甚至是他不敢展現在臉上與眼神裡的不捨,統統都收起來,好好的珍藏。

  梁秋紅還在哭,自從退休後,這個曾經很強勢,用盡各種方法也要將曉晴帶回家的女人,曾幾何時變得脆弱、變得敏感。「曉晴,你會不會不要乾媽了?」

  鄭曉晴含著淚笑了笑,「才不會,曉晴一定會記得乾媽的。」

  「那你為什麼要去這麼遠的地方啊?」

  抱怨著,梁睿宇出聲,「姑姑,別再說了。」別給曉晴壓力,讓曉晴去,只要曉晴快樂,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快樂。

  「我就是捨不得嘛……」

  鄭曉晴拍拍梁睿宇的手,示意沒關係;然後抱了抱梁秋紅,「乾媽,我會回來的啊!一年後我就回來了……」

  梁秋紅在她耳朵旁邊小聲說著,「那你回來以後,趕快跟睿宇結婚好不好?我好想要趕快抱孫子……」

  鄭曉晴臉紅,知道梁睿宇沒聽到,她微笑著點點頭。

  梁秋紅很振奮,驚喜的大叫,鄭曉晴則是很害羞。

  「是你說的喔!」

  「乾媽,小聲一點啦!」

  梁睿宇不解,「什麼事情啊?」

  梁秋紅抱著乾女兒看著他,「這是我眼曉晴的秘密,不關你的事。」

  鄭曉晴笑了笑,離開梁秋紅的懷抱,看向父親與弟弟,「爸!阿傑,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喔!我會常常打電話回家的。」

  鄭父含著淚點點頭,「曉晴,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知道嗎?盡力就好,要開開心心的。」

  淚水一下子又湧出,抱著父親與弟弟,鄭曉晴滿心感動,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是這麼幸福的人。

  背負著這麼多人的期待,而他們對她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她能夠快快樂樂的,那她絕對不能讓他們失望。

  她知道她的容貌是她無法控制,可是她卻可以讓自己開心,努力去追尋一個單純的夢。

  最後,由梁睿宇陪著她去登機,這段路,一群人故意讓他們小倆口相處,畢竟梁睿宇是這麼喜愛鄭曉晴,要這樣讓她一個人離開,兩人分離兩地,可想而知他心裡也會很捨不得。

  「到的時候,一定要立刻聯絡我,知道嗎?」

  「知道。」

  「你的電腦有視訊裝置,晚上沒事時要打開,這樣我們才可以透過網路約會。」

  她笑了,「好高科技喔!」

  「還有,有空的時候也可以多寫EMAIL給我。」

  「可是我打字很慢耶……」

  「那就多練習啊!不然你也可以打電話,反正你就住在梁家在美國的房子,到時候我付錢。」

  到了登機門,鄭曉晴拿著護照與機票,貝爾川先生就在一旁等著,要帶曉晴一起去美國。

  梁睿宇幾天前見過貝爾川,確定他就是那位舞蹈界名人,這才敢放心的將曉晴交給對方。

  而且他也親自拜託了貝爾川,請他好好照顧曉晴,這畢竟是個不同於一般人的女孩;但貝爾川只是笑著要他放心,相信曉晴也是個堅強的女孩。

  她要進去了……看著他,距離飛機起飛時間愈來愈近,她心裡的不捨愈來愈強烈,甚至動了放棄的念頭。

  可是,不行!都到這裡了,她得成功,她要登上舞台,然後表演給這些她深愛的人看,尤其是他!

  他一直在看,她一定要好好的演出,因為他一直在看,他是她最在乎的觀眾……「睿宇,貝爾川先生答應我了,等到首演那天會安排我們全家人一起到紐約看表演,到時候你要來喔!」

  「當然!」拍拍胸脯,「永不離場,記得嗎?」

  淚水滿眶,用力點頭,她笑了,上前緊緊抱住他,在他的臉頰邊留下一個吻,訴說她最真摯的感情。

  然後她轉過身,跟著貝爾川進了登機門:她回頭看了看他,他還在那裡,面帶微笑,看著她,那笑容裡蘊含了無限鼓勵與無限祝福。

  她的淚水落下,怕讓他看到,趕快往前走。

  可是這時,梁睿宇突然放聲大吼,「鄭曉晴!」

  她立刻回頭看向他,當然所有人也都看向他們兩個。

  「你要加油,加油——」他面帶微笑,眼眶卻泛紅,大聲喊著,「我愛你——」

  她笑著,也大叫,「我也是——我會加油……我一定……加油……」

  可是她的淚水一直掉落,不停的掉落。轉頭,跟著貝爾川離去,登機,坐在座位上。

  飛機升空了,離開了台灣,載著他愛的女人離開了。

  是啊!那一瞬間,他好像失去了重心,不知道手啊、腳啊要往哪裡擺,漫無目的走在街上,不想開車,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才剛分開,時間不過幾小時,卻好像已經過了好久。

  走著走著,梁睿宇不知道自己漫無目的亂走了多久,等到他發現自己定到哪裡時,張目望去,竟然來到那個有一個舞台的公園。

  這就是那晚他帶著曉晴來到這裡,拱著曉晴上台跳舞的舞台。

  舞台上有許多小朋友,正在排練著不知名的舞蹈,台下三三兩兩,坐著一些民眾。

  他就在第一排最左邊的位子坐下,看著台上那些小朋友正努力的跳舞,看著看著,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曉晴——

  曉睛,你一定要加油,我等著看,希望能看到一個最快樂、最有信心的你,那樣的你,也就是最美的你……

  「年輕人,要不要算命?」

  梁睿宇把頭往左邊一轉,剛才竟然沒注意到那裡擺了一個小算命攤子,一名看起來已經七十好幾的老先生,嘴裡喃喃念著。

  「你在跟我講話嗎?」

  「是啊!年輕人,要不要算算命?」

  粱睿宇竟然覺得有趣,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可是他還是站起身,坐到攤子前的椅子上。

  而算命先生問都沒有問,閉著眼睛就開始卜卦。

  粱睿宇笑問:「你難道不需要問我想要算什麼嗎?」

  「不需要。」眼睛張也沒張。

  梁睿宇聳聳肩,等待對方發出驚人之語。

  「你……會娶一個世界上最醜的女人當妻子,可是……」

  「可是什麼?」

  算命先生突然張開眼睛笑了,看著眼前一表人才,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笑了。

  果然是天賜良緣啊……

尾聲

  她一直是個很美的女孩,有著世間少見的美麗外表:她像只快樂的小鳥,振翅快樂舞動著,飛舞在大千世界裡;她獲得旁人關愛的注視,獲得世人一切的欽羨,獲得最好的名聲,她是只在人世間穿梭飛越的幸福青鳥。

  可是有一日,她不幸墜落火海,火焰燒燬了她翅上的翎毛,燒燬了她頂上的羽冠,她痛呼墜落,振翅卻不能飛,從此跌落痛苦深淵。

  世人忘記了她,忘記了曾經飛越過天地的她,從此青鳥不再,幸福似乎也不再,在大火滅去之後的陰暗角落裡,再也沒有人注意。

  可是她不放棄!

  她的翅膀還在,縱使她全身體無完膚,縱使她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那美麗的外表,再也不可能找回那身上花色光彩奪目的羽翼,可是有著翅膀,她還是想飛!

  於是她咬著牙,忍著傷痛,努力展翅。

  她要飛,她要飛上去,縱使過程中反覆跌落,但是她忍著身上的痛楚,一次又一次的展翅,她要飛……

  終於她飛上去了,天空是她的世界,依舊是她記憶裡那個美好的世界,她飛過重重山嶽、飛過廣闊大海,比她過去飛得還要更寬廣。

  她再也不是美麗的青鳥了,她是鳳凰……

  鳳凰……

  這就是那一天粱睿宇在舞台上看見那個女孩時,心裡第一個想到的景象——像隻鳳凰,穿梭飛舞。

  鄭曉晴離開台灣,前往美國整整一年。這一年,她與梁睿宇並沒有斷了聯絡,幾乎每天,她都會趁著晚上休息時間,利用電腦視訊,與睿宇、乾媽,爸爸跟弟弟通話。

  不過大部分時間還是跟睿宇聯絡,他們把這個稱為網路約會,睿宇會專心聽著她分享在美國的點點滴滴。

  她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一等一的舞團,真的壓力很大,每天都必須全神貫注的練習,否則就會進度落後,連帶也拖緩所有練習進度。

  曉晴說,她看過舞碼的劇本了,看了以後好感動,她好希望演出的那一天可以趕快來,她好想上台,將這部如此感動她的舞劇演出給所有人看。

  不過訓練是辛苦的,又沒有自己心愛的人在身邊,常常跟睿宇說著說著,她就哭了,那種壓力、那種思念,真的讓她好壓抑。

  睿宇總會安慰她,訴說著等她回來以後兩人之間一切的規畫,所有未來的計畫他們都要一起定過。

  他還是告訴她:曉晴,你要加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勇往直前,但不管如何,他都會在台下等著,等著欣賞她的每一次表演,只要她害怕時,覺得累時,看看臺下,他一定會坐在那裡,替她加油打氣。

  她記得他的這番鼓舞,永遠都放在心裡,每當她覺得累時,她就會想起睿宇那天晚上在公園裡跟在舞台上的她說的話,想起睿宇的鼓勵與加油。

  接著她就可以咬牙鼓足勇氣,告訴自己,復健這麼困難,她都撐過去了,現在沒道理放棄,她一定可以成功達成目標。

  而她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她要站在這個舞台上,表演給她的家人看,表演給睿宇、乾媽,爸爸和弟弟看,尤其是睿宇。

  她要漂亮的演出,她要無悔的舞動,她要完全的釋放自己,她什麼都不怕,也沒什麼好怕的……

  整整一年的訓練與排練,終於到了一年後,知名編劇家貝爾川完成兩年,因為一直無法順利找到女舞者所以始終無法展開首演的的新舞碼「失落的鳳凰」,終於敲定首演時間了。

  當然,依照約定,在紐約的首演,鄭曉晴拿到了四張超級公關票,位子就在第一排位於舞台的左前方,並且將票寄給了睿宇。

  首演當天,梁睿宇帶著粱秋紅,還有鄭父與鄭家小弟一同搭機來到紐約,這是分離後一年,他首次有機會見到曉晴。

  或許是因為怕給她壓力,梁睿宇這段時間一直不敢去美國探視她,每天只能透過視訊見見她,知道她好不好。

  開演前,梁秋紅一直高興的坐立難安,嚷著要去後台探望:梁睿宇也想去,但是貝爾川笑著將他們攔住,說是要讓曉晴心情平靜、沉澱下來,等一下才能全心全意演出。

  「但是我保證,曉晴非常優秀,今晚的演出一定成功……事實上,我要感謝曉晴,讓我可以推出我一生中可以說是最完美的作品。」

  那女孩,就是他尋找已久的那只「失落的鳳凰」……

  而且,貝爾川也說了,這次全球首演只有十場,大約一個月後就可以結束,到時候,他就可以帶曉晴回台灣。「只是你要有心理準備,曉晴一定會大放異彩,從此大紅,她太優秀,優秀到簡直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見過這麼具有天賦,又能夠表達深厚感情的舞者。」

  不管他說再多,梁睿宇知道,他可以帶曉晴回家了,再過不久,他就可以跟曉晴團聚了。

  過了半個小時,表演終於開始。

  現場安安靜靜,擠滿了人,甚至還有許多攝影記者。因為這出舞劇曾因找不到適合的舞者,束之高閣多年,現在貝爾川終於正式對外發表,大家都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可以讓貝爾川拒絕了全球舞壇這麼多的知名舞者,將首席女舞者的位置虛位以待。

  梁睿宇很緊張,他知道今晚對曉晴而言是這麼重要的一刻,是她重新走上舞台的這一刻,他開始擔心,大家對於曉晴的容貌,會有什麼反應呢?希望,不要讓曉晴失望……

  揭幕,舞台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名舞者蹲伏在地。

  梁睿宇一看就知道,那是曉晴!

  她身上穿著燦爛且色彩奪目的舞衣,她伏倒在地,一動不動,卻在音樂一下後,她飛躍起來,靈巧而快速的旋轉著身體。

  她的臉上沒有作任何的掩飾,就這麼坦然的將傷勢呈現在眾人面前,梁睿宇可以聽見觀眾席間傳來輕聲驚呼。

  可是曉晴用她臉上燦爛的笑容,用她眼睛中自然散發出的自信神采,壓倒眾人的目光,使眾人暫時忘卻了她的殘容,注意在她靈巧的舞技上。

  她不斷的旋轉、來回的跳躍,揉合身上飛舞的緞帶,她是一隻快樂的飛鳥,如此的美麗動人,振翅飛梭在花叢中。

  一開始,確實呈現了這樣子快樂的氣氛,時而有許多舞者一同出來跳著,舞台上所有人快樂的飛舞。

  可是沒多久,氣氛一變,像火一樣的紅色布幔自舞台後方襲來,所有舞者迅速飛竄,只有曉晴還在舞台,她無處可去,她不停想逃,可是卻無路可逃,最後就像是在大火中被吞噬一般,倒在地上!

  舞台下每個人都屏息,不敢出聲,每個人仔細看著,連他也是。大家都看著,在舞台上躺在地上的曉晴,最後會怎麼樣!

  那如同大火一般的布幔,經過一番肆虐之後,終於漸漸退去,舞台上空無一人,只剩下曉晴倒在地上,微微顫抖著。

  舞台下安靜到不行,每個人都像是被拙住心弦一般,不敢說話、不敢言語,只聽得到配樂中那打擊樂的節奏。

  她蟄伏著,動也不動,似乎放棄了自己,經過了許久,甚至連音樂都消失了,燈光也黯淡了,一切的一切都放棄了她,連她也背對著眾人。

  可是漸漸的,她站了起來,全身發抖,過程中還跌倒多次,她努力的震動自己的雙手,站起來時,現場氣氛一陣喧騰。

  動手褪去了自己身上華麗的舞衣,摘掉自己頭上一切的髮飾與珠寶,在燈光的搭配下,她呈現出了臉上那驚人的疤痕。

  氣氛是哀傷的,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開始那只美麗的鳥已經不再,墜落在火海中,失去了美麗的光彩。

  可是曉晴在哀傷的表情中,露出了笑容,她將雙手舉起,輕輕做了一個跳躍,卻跌倒在地,象徵她無法再度順利飛起。

  但在此時,現場卻爆出熱烈的掌聲,她再度站起身,繼續一次又一次的跳躍、一次又一次的旋轉,搭配著振奮人心的音樂。

  她旋轉舞動著、不停跳躍著,這舞台上只剩下她自己,再也沒有別的美麗舞者陪伴,這一段是她自己的獨舞,彷彿再也沒有其他小鳥願意陪這只醜陋的小鳥一起飛翔。

  她獨自一人佔據了整個舞台,用自己舞動的身軀依照旋律,不停旋轉跳動,甚至她一再伏倒在地、躍起;伏倒、躍起……

  終於她下再跌倒,她依舊可以回到過往的她,快樂開心的舞動,縱使是一個人,她依舊光彩四射;縱使失去了美麗的外衣,只剩下最簡單、最直接的自己,她還是努力舞動著。

  最後的一個動作是她仰起雙臂,在眾人面前停下她旋轉的身子,她喘著息,臉上帶著笑容,眼眶裡的淚水已經流下,她用笑容吸引別人的注意,讓別人再也無法注意到她臉上的傷。

  她終於學會了,也接受了她臉上與身上的傷,就跟她的笑容一樣,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都是值得別人的喜愛的。

  那一刻,梁睿宇眼眶一紅……

  他看見了……她朝他飛來,雖不再是那美麗的青鳥,卻成了一隻鳳凰——浴火而來的鳳凰。

  縱使燒掉了所有美麗的羽毛,縱使燒掉了那美麗的羽冠,她還是如此的美。她終於找到了她的信心、找到了她的舞台,真的太好了……

  他擦掉淚水,沒讓淚水流出,今天他要用微笑來慶祝曉晴的成功。不過一旁的梁秋紅與鄭父,倒是哭個不停。

  「曉晴,好棒……好棒……曉晴——」

  所有觀眾起立鼓掌,為這出令人感到震撼的舞劇起立致意,沒有太複雜的舞台編排與定位,沒有太花俏的舞蹈技巧展現,就憑這一個舞者,還是個毀容的舞者,就這麼清晰而完整的說完了所有的故事。

  掌聲持續了數分鐘不停,每個人都站著;鄭曉晴擦掉淚水,深深對著眾人鞠躬,同時卻也不能自己的流下淚水。

  剛才那一段舞,一路表演來,就像是在說她曾經走過的路,每一個舞動、每一個律動都跳進了她的心裡,讓她不能不流淚。

  台下,睿宇就坐在那裡,她也看見了睿宇的淚水藏在眼眶裡,這讓她更感動——

  她是幸福的人,她擁有所有的愛,現在她充滿了信心,她知道自己該怎麼走,就跟這浴火的鳳凰一樣,用絕不放棄來追尋真切的幸福,來獲得重創之後的重生。

  所有舞者一起登台謝幕,連貝爾川都上台了,一旁的人送了一朵花給鄭曉晴,貝爾川也把謝幕致詞的機會讓給了這個特殊的女孩。

  麥克風開啟,現場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想聽聽這女孩怎麼說。

  鄭曉晴看著眾人,眼神還是移到了梁睿宇身上。

  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她也笑了,淚水又流下。

  他知道她很激動、很感動,於是他主動鼓掌,全場也跟著響起掌聲。

  「謝謝……謝謝……」她當然用英文說:「我真的沒有想到,像我這樣的人,還有機會站在這裡,表演給大家看。」

  她笑著,「我就跟這齣劇裡的那只青鳥一樣,曾經墜落人生最恐怖的谷底,那時候我以為我死定了,其實我並不是這麼有信心,要不是因為那個時候有一群我深愛的人始終陪在我身邊,我不可能站起來!

  「這其中包括我最愛的男人,睿宇,謝謝你。我能夠走到這裡,都是因為你。」看著他,淚水不斷掉落,「他說,就算我再也找不到觀眾可以看我跳舞,他願意永遠做那個觀眾,永遠不會離場。」

  現場再度響起掌聲,這當然包括粱睿宇的。

  她笑著,看著這個舞台,「這條路好遠喔!我走到了,也好辛苦……」接下來,她換成中文說:「睿宇,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梁睿宇點點頭,鼓掌,卻來不及擦拭那流出的淚水,可是他還是面帶微笑……這樣勇氣十足的女人,他怎麼能不愛啊……

  深深一鞠躬,其實她不認為這是她唯一的舞台,她不會眷戀這些掌聲與燈光。

  登上這個舞台,她只是想證明自己可以毫無畏懼,讓大家看看,現在她的樣子;讓大家看看,一個醜陋如她的女人也可以自信滿滿的走下去,舞出獨屬於她生命的旋律。

  現在,她該走向她之後的人生了。

  睿宇就等在那裡呢……

  他等著她,等她用充足的信心,用無窮的樂觀與勇氣,用一切的愛,走向他,然後一起走向他們往後的人生……

  睿宇,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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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娶一個世界上最醜的女人當妻子,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那個女人也會是一個世界上最有勇氣的女人,她就像是……一隻鳳凰,浴火而來,重新獲得新生,她的美再也不是外表,而是發自內心,老實說,你若是沒有能與她匹敵的勇氣與信心、樂觀與開朗,我會說,你根本配不上那個女人。」

  「是嗎?那我現在壓力很大了。」

  「年輕人,你可得好好加油啦!」

  「最醜的女人?你這句話我不接受,不過她……確實是這樣的人,很多時候,我反而從她身上學到怎麼鼓起勇氣……但是就算我配不上她,她也注定成為我的女人。」

  「呵呵呵……」

  他知道,他也相信,她一定能成功,重新獲得新生,他期待見到她浴火而來,上天垂憐,她一定做得到……

  他等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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