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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13 22:04:23

前言:

倘若不是他爸爸逼迫他,他也不會和她結婚──
因為他早已有個從高中時代就開始交往,相戀多年的女友了,
所以在他爸爸一閉眼,他二話不說,立刻要求她與他離婚,完全不要她!
不但如此,他也根本沒打算要孩子──雖然他有探視孩子的權利,
但他一次也沒行使過!
可即使是這樣,她卻從來不曾氣過他、怨過他,恨過他,
甚至當她得知他身受重創,需要有人去替他「加油」、「打氣」時,
她什麼都沒多想,直接帶著兒子去「照顧」他,以「激發」他的鬥志;
而他,誰教他曾經忤逆過父親,背叛過他自以為是的愛情,拋棄過親子,
更對不起那個像是個「陌生人」的前妻!
所以當他碰到這個嚴重的挫折時,他只當是「報應」,只能默默的承受,
但他卻在不經意之間,得知了他孩子的媽的廬山真面目,
可他不懂的是,為什麼當初他竟然完全看不見他妻子的優點呢……


楔子

  「……孩子的監護權就如邵太太所要求,歸邵太太,除了定時探望之外,邵先生絕不做任何干涉,另外,精神賠償費三億已匯入邵太太的戶頭裡,新購置的房子也已裝修妥善,隨時可以搬進去住,每個月三十萬的贍養費以及孩子入學後的學雜費等等,邵先生都會按時匯給邵太太,現在,邵太太還有什麼問題嗎?」

  語罷,陳律師望著辦公桌前的夫妻,心中不無感慨。

  雖然這對夫妻外表看上去不太搭配,男的太閃亮耀眼,女的又過於含蓄內斂,總讓人覺得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就好像夏日裡的艷陽與月夜下的精靈,根本不適合在一起。        

  但當初他們結婚時,不知為何,他一眼就覺得他們是很相配的一對,從不相信第六感的他竟有種預感,他們會恩愛白頭到老。

  結果呢?

  五年後的今天,他們還是離婚了。

  「沒有。」

  輕細的嗓音悄悄地傳入陳律師耳際,使他忍不住看看邵太太,再滿懷期盼地轉注邵先生,希望邵先生能收回離婚的決定。

  「簽字吧!」

  沒有,邵先生沒有收回離婚的決定。

  陳律師暗歎,默默地把離婚協議書推到邵先生面前,看著他毫不猶豫地大筆一揮,龍飛鳳舞地簽上了名字,並主動把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再推到妻子前面。

  「快簽吧!」        

  十分意外地,陳律師注意到邵太太也不假思索地簽上了名字,他原以為邵太太會答應離婚是被逼的,是不得已的,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

  離婚協議書又被推回陳律師面前。

  「可以了吧?」

  「可以了,我會盡快替兩位辦好離婚手續的。」

  於是,兩位離婚當事人同時起身離開了。

  這時,陳律師又注意到,邵先生大步走在前方,毫不留戀地把妻子拋在後頭,而邵太太……

  該怎麼說呢?

  邵太太那悄悄注視著丈夫背影的目光委實很詭異,似淡漠,又似深情無限;似容忍,又似調侃;似無奈,又似胸有成竹,總而言之,是十分複雜又矛盾的眼神,絕不似她表面上那樣淡然無所謂。

  或許,就是因為她總是太過於內斂含蓄——這是好聽的形容詞,正確的形容詞應該是:生硬沉悶,所以,邵先生才會無法持續這段婚姻吧?

  畢竟,邵先生是個本性熱情豪放的男人,愛笑、愛玩、愛鬧,他需要的是跟他一樣熱情大方的妻子與他配合,像邵太太這種八竿子打不出一響屁的女人,對他而言,肯定是太悶了。

  再說,個性相反的兩個人必定不好溝通,而夫妻之間,無論有多麼相愛,都需要無時不刻的溝通,否則婚姻就很容易出狀況,更何況,邵先生和邵太太根本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的,這麼一來,出問題也是早晚的事,他們的婚姻能夠拖上五年,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了。

  算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他這個律師又能說什麼呢?

  也許這樣更好,他們可以分別去找幸福的第二春,說不定下一段姻緣會更好,那麼,今天斷了這樁姻緣就是對的了。

  錯誤的婚姻勉強維持下去,只會造成雙方的痛苦,早日了結才是正確的。

  姻緣、姻緣,前世種下的因,結成後世的緣,或許,他們前世種下的是孽因,才會結成今世的孽緣吧!

第一章
作者:古靈   
  台灣的冬季是很奇怪的,寒流來襲時,冬天就降臨了,毛衣大衣、圍巾手套,全副武裝才能出門,但寒流一離開,冬天就走了,穿短袖短褲去逛街都沒問題,可是三兩天後,寒流再度來襲,冬天又降臨了,幾天後,寒流過去,冬天又走了……

  冬天就這樣來來去去的,這就是台灣的冬季。

  「可惡,寒流來就寒流來,幹嘛還下雨嘛!」

  「是你笨嘛,上星期寒流來的時候有下大雨,所以這次我就有準備了。」

  「我也有準備啊!」

  「你準備了什麼?」        

  「我多穿了一件毛衣嘛!」

  早上九點前兩分鐘,辦公大樓的電梯前擠滿了白領階級的上班族,每個人都拎著濕漉漉的雨衣雨傘,因為外面在下大雨,也同樣的都仰著腦袋焦急地瞪著樓層數字的變換,恨不得它變一次就變到一樓來,因為快趕不上打卡了。

  「就不會再多穿一件雨衣嗎?」

  「忘了嘛!」

  「所以說你……啊,來了,來了,快,死也要擠進去,不然一定來不及!」

  「完了,只剩下半分鐘了!」

  不到一分鐘,三台電梯就陸續關上門往上爬,電梯前空蕩蕩的沒半個人了……

  不,還有一個人,一位個頭不高又相當纖細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灰色風衣,灰色風帽兜在頭上掩住了半張臉兒,就那樣靜靜的,毫無生氣地站在角落裡,背景又恰好是灰色大理石牆面,她若不動,真的沒有人會發現還有個活人杵在那兒。        

  然而,她動了,在電梯往上爬之後,她才動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磚上竟然沒有半點聲息,她是阿飄嗎?

  電梯又下來了,她靜悄悄地飄進去,不,走進去,按下九樓,電梯門關上,她才將兜帽拉下來,洩出一頭烏溜溜,長及腰際的直髮,老實說,這麼一來,她更像是阿飄了。

  然後,電梯停在四樓,有人進來,她立刻往後飄,不,退,並半垂下臉兒,讓長髮掩住她的臉,彷彿要把自己隱藏起來似的。

  到了七樓,那人出去了,電梯內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才把臉兒抬起來盯住樓層燈號,憑良心說,她長得還挺好看的,清妍秀麗的五官有一種相當耐人尋味的氣質,十分吸引人,只不過她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十分生硬,再仔細看,她的臉皮甚至是緊繃著的,繃得臉色都有點蒼白了……

  真像阿飄!

  終於,九樓到了,只見她大大鬆了口氣,然後,電梯門一開,轉瞬間,彷彿神力女超人似的,她突然變身了!

  她一邊喀啦喀啦大步走出電梯,一邊脫下灰色風衣,露出裡面的鵝黃色套裝,再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彩色橡皮筋,隨手束起腦後的長髮,還一邊捉住路人甲和路人乙,對她們哇啦哇啦抱怨。

  「好冷喔!」

  「你沒看氣象報告嗎?」路人甲笑道:「寒流又來襲了啦!」

  「誰會去看那種東西。」阿飄皺皺挺俏的鼻子,不屑地哼了哼。

  「那你都看什麼?」路人乙好奇地問。

  「獵人。」阿飄得意地說。

  「嘿系蝦米碗糕?」路人丙也來湊熱鬧了。

  「動畫卡通。」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請問你幾歲啊?」

  「七歲。」        

  「喔喔喔,跟某人的兒子同年啊?」

  「沒錯,我很可愛吧?」阿飄用兩根食指頂住雙頰,做出可愛狀。

  「可憐沒人愛!」路人丁很不客氣的嘲笑她。

  「你好毒喔!」阿飄不依的噘高了嘴兒。

  「最毒婦人心,你沒聽過嗎?」

  笑語說到這兒,阿飄身後的電梯又打開了,一位高跳修長、明媚大方的女人走出來,頓時,笑聲戛然而止,每個人,包括阿飄在內,全都立正致敬。

  「社長早。」

  「早。」女人點了點頭,然後瞥向阿飄。「曉茵,別老是一大早就在那邊胡鬧搞笑,別忘了這裡是辦公室。」

  「輕鬆一下有什麼關係嘛!」阿飄咕噥。

  「你是副社長,該有點樣子吧?」女人想生氣,卻忍不住笑出來,因為阿飄的表情就好像星期天一早被挖起來去學校補課的小孩子一樣委屈。「好了,小姐,該上班了吧?」

  「好啦、好啦!」阿飄不情不願地跟在女人後頭。

  沒錯,這兩位正是戀戀風情婚友社的社長和副社長。

  社長趙梅芙,二十八歲,是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婚友社幾乎可以說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

  她離過婚,有一個十歲的女兒和六歲的兒子。

  副社長阿飄,不,貝曉茵,二十六歲,是個輕快俏皮的小女人,婚友社的創立資金是由她一個人提供的,沒有她,婚友社也創立不起來。

  她也離過婚,有一對七歲的雙胞胎兒子。

  「今天有幾對?」腳步停在秘書桌前,趙梅芙問。

  「早上一對,下午兩對。」秘書柳翠心翻著行事歷回道。

  「早上什麼時候?」

  「十五分鐘後。」

  趙梅芙沒再說什麼,繼續走向她的辦公室,跟在她後頭的貝曉茵卻哭喪著臉,暗暗呻吟了一聲。

  為什麼她要做這種事?

  十五分鐘後,貝曉茵端著茶盤站在社長辦公室門前,深深吸了口氣,極力制止捧著茶盤的手不要東西南北地抖個不停,然後又吸了口氣穩住心跳呼吸後,這才空出一隻手來握住門把,門一打開,趙梅芙不以為然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你們兩個真的想試試看?」

  「是。」

  「可是,在我看來,你們兩個真的不太搭配,一個是國中老師,一個是討債公司的……的……呃,員工,外表不搭,個性更不搭,連職業都不搭,也許你們可以再看看其他人的資料,說不定……」

  「不用了,我對她一見鍾情,不打算再看其他人的資料了!」

  「我也是。」

  「但是……」

  趙梅芙的聲音頓住了,貝曉茵與她的視線相交一瞬,旋即拉開,然後默默的把兩杯茶分別放在端坐於辦公桌前的男女前面,再默默的退出辦公室。

  不過,在她要關上門之前,先若有似無地對趙梅芙點了點頭,而後不管趙梅芙一臉的驚訝與詫異,逕自退後拉上門,旋即,她背靠著門下斷地深呼吸,一下,兩下,三下……

  幸好,幸好他們沒有跟她說話。

  好半晌後,失速的心跳終於逐漸緩和下來,她才把茶盤放到一旁的秘書桌上;柳翠心眼帶揶揄的對她笑了一下,她則稚氣地吐吐舌頭,滑稽地兩手一攤。

  沒辦法,老毛病改不了,只要有陌生人在場,她就是會緊張嘛!

  可悲的是,她明明是婚友社的創辦股東之一,端茶根本就不應該是她這個副社長的職責說,偏偏卻是她非做不可的工作,因此,一個月總有好幾回,她被迫必須承受這種恐慌症狀。

  嗚嗚嗚,她好可憐喔!

  「下個月的案子。」

  尾隨在她身後進入副社長辦公室的柳翠心,順手把一疊厚厚的資料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看得她又開始哇啦哇啦抗議。

  「怎麼愈來愈多了啦?」

  「我們的婚友社有口皆碑啊!」

  那是事實,不過創立三年,戀戀風情婚友社就已建立起百分之百成功率的絕佳口碑,從初創時的要自己出去發宣傳單拉客戶,到如今,她們只要蹺起腳丫子,涼涼地坐在辦公室裡喝咖啡、看雜誌,客戶便泉湧而入,搶著要戀戀風情婚友社幫他們找人送作堆了。

  到後來,她們實在是忙不過來了,迫不得已決定要篩選需要幫忙的對象,問題是……

  「可是我們上次會議不是決定要篩選客戶了嗎?怎麼……」

  「人情推不了嘛!」        

  對了,人情,這是個大問題。        

  當初創立戀戀風情婚友社時,錢不是問題,她多的是;人才也不是問題,趙梅芙就是個標準的女強人,有魄力、有膽識,絲毫不輸給那些傲慢的大男人;問題在於客源,為此,趙梅芙欠了人家不少人情,現在人家要來『討債』了,能不還嗎?

  「好吧,那這些就只好接下來羅,不過先說好喔,再天大的人情也有還清的一天,不能再多了喔!」

  「跟我說也沒用,去跟社長說吧!」柳翠心掛著無奈的笑,疲憊地道。

  注意到她的不對勁,貝曉茵立刻收起嬉笑的態度,關心地問:「怎麼了,前夫又去騷擾你了嗎?」

  柳翠心無言,默認。

  戀戀風情婚友社還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所有員工,上自社長,下至清潔工,全都是有過離婚紀錄的女人,因為她們只聘用離過婚的女人,一來是為了幫助她們重新再站起來,並找回獨立的勇氣;二來是唯有離過婚的女人,才會以加倍慎重的態度去撮合別人的婚姻。

  但也因此,婚友社裡需要處理的額外問題也特別多,譬如柳翠心的前夫……

  「這回他又要什麼了?」

  「孩子。」

  「除非你給他錢?」

  柳翠心不語,再次默認了,貝曉茵重重歎了口氣。

  「多少?」

  「……兩百萬。」

  「第一次是十萬,第二次是三十萬,第三次是五十萬,接著是一百萬,然後是一百五十萬,現在又漲價了,兩百萬?」貝曉茵啼笑皆非地喃喃道:「是跟著物價指數上漲的嗎?」

  柳翠心羞愧垂首,無言以對。

  貝曉茵低歎。「好吧,我可以再幫你一回,但這是最後一回了,這次你一定要拿出最強硬的態度堅持他必須先簽下監護權轉讓書,之後才給他錢喔,不然再有下一回,我也不能再幫你了……」

  說著,她若有所指地往隔壁辦公室方向瞥了一下,聲音壓低了。

  「你是知道的,第三次之後,梅芙就堅決反對再給錢,她說最好是上法院,讓法官來判定監護權應該交給誰,相信法官應該會交給你這個有固定工作,收入豐厚的媽媽,而不會交給那個只會向前妻伸手要錢的無業遊民,這樣才能夠一了百了地解決這樁問題。不然……」話沒有說完,但相信柳翠心應該明白她的末竟之言。

  無底坑是永遠填不滿的。

  柳翠心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最後卻只吐出一聲歎息。「我知道了。」

  望著柳翠心離去的背影,貝曉茵不禁暗喑慶幸自己沒有監護權上的煩惱,因為在離婚當時,前夫就已經把監護權讓給她了。

  她知道,他並不希罕她生的孩子,他要的是那個他深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孩子。

  倘若不是他爸爸逼迫他,他也不會和她結婚,因為他早已有個從高中時代就開始交往,相戀多年的女友了,要認真追究起來,她才是第三者。

  不知道他在米蘭過得好不好,是否已和他深愛的女人結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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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增加巴黎名牌的精品專櫃,你不考慮嗎?」

  「完全不考慮。」

  「依然堅持只銷售米蘭的名牌?」

  「這是『魅力風潮』的特色,領導時尚流行的風潮,我不認為可以改變。」

  對崇尚名牌的人來說,『時尚之都』巴黎是多數人不變的最愛,這是毫無疑問的,可是,要說到真正在領導時尚流行的,『設計之都』米蘭才是王道,時尚流行無可取代的標竿。

  所以,要追求時尚,儘管去迷戀巴黎名牌沒關係,但若要領導流行,就非得愛上米蘭名牌不可了。

  「好吧,那我就不再提起,企畫部要是再囉唆……」

  「就叫他們回家去吃自己!」

  季傑失笑,搖搖頭,垂眸繼續看手上的表單。

  「上一季的總結,百貨精品的銷售率成長13%,服飾卻下跌8%,而且這已經是第三季連續下跌了……」

  「換掉服飾部門的總監!」

  「但他是絲娜找來的人。」

  「……換!」

  季傑聳聳肩,換另一份文件。

  「企畫部門還建議增加幼兒精品,我覺得可行,你認為呢?」

  「叫企畫部寫份完整的報告上來,我再決定。」

  「好。那麼……唔,差不多了,今天就這樣。」

  整理好手上的文件表單後,視線移向前方,季傑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邵士辰背對他的身影好一會兒後,突然又開口。

  「士辰。」

  「嗯?」

  「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要結婚呢?」

  等得花兒都快謝了,季傑才看見更衣室裡的邵士辰徐徐回過眸子來,眼神深黝地瞥他一下,隨又轉回去,繼續挑選搭配的服飾。

  「絲娜說再過兩年。」

  「是喔,」季傑兩條眉毛滑稽地跳了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年前她就是這麼說的。」

  「……」

  見他不語,季傑忍不住往上翻了翻眼。「老實說,我一直覺得她之所以還不想結婚,是因為不想被婚姻綁住,妨礙了她的尋歡作樂,如果真是這樣,你就算再等個二十年,她也不一定會答應和你結婚的。」

  又靜默了好一晌,邵士辰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過好幾次了,她三天兩頭飛到美國去,說是去找老同學,其實是去找男人……」

  「你只是聽說。」邵士辰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手裡卻仍仔細挑揀著衣服。

  這是他的工作,而他對工作一向務求盡善盡美,也因此,他才能夠在短短的兩年之內竄升為世界十大男模之一,不但支薪以天價計,找他拍電影的人更是不計其數,甚至還有人找他進歌壇呢。

  不過,他對那種工作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當初也只是為了攢點創業基金才暫時投入那一行的,所以,他在聲望如日中天時便急流勇退了,爾後,他也只為自己的『魅力風潮』時尚精品公司擔任模特兒拍廣告。

  如今,他已擁有兩百多近三百家連鎖店遍佈於全世界各地,雖然還擠不上世界富豪排行榜名單,卻已是歐洲數一數二的大富豪了。

  「對,我只是聽說,」季傑點頭承認。「可是……」

  「傳言多半不可信。」

  「但也不全然都是不實的,也有部分是事實。」

  「關於絲娜的,我相信絕不是事實。」

  季傑皺眉。「你這是盲目的信任,根本看不清楚事實……」

  「夠了,」邵士辰終於又轉回頭來,語氣十分堅定,目光卻更沉鬱了。「八年前,她以最體諒的態度來容忍我的背叛,現在我拿出全部的信任來回報她的寬宏大量,難道不對嗎?」

  當年若不是他父親因他的忤逆頂嘴而心臟病發,在醫生的嚴厲警告之下,為免父親真被他氣到一命嗚呼,他才不得不低頭屈服,不情不願地在一個月後和父親指定的女孩子結婚,還生了一對雙生子,這所有的委屈,絲娜都是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體諒與容忍,默默地吞嚥下去,甚至連句怨言也沒有。

  他不該回報她嗎?

  「你那也不能算背叛,是不得已……」

  「對我而言,那已經是背叛了。」

  「就算真是背叛,可也是不得已……」

  「如果我捅你一刀,再說是不得已,你能夠接受嗎?」

  季傑瀟灑地一哂。「那還用問,我當然能接受,就算你毫無解釋,我都會自己替你想個理由來開脫。」

  聞言,邵士辰也揚起嘴角,露出許久末見的開朗笑容。「那是因為我倆是混了十幾年的老友,說是親兄弟都不為過,你瞭解我的個性,自然能夠諒解我的作為,但如果是認識不深的人……」

  「你和絲娜從高中就開始交往了,不比我們的交情更久,認識更深嗎?」

  因為季傑毫不客氣的反駁,邵士辰頓時又失去了笑容,繼而輕歎。

  「季傑,我知道你關心我,但這件事,你讓我自己處理好嗎?」

  季傑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最後只好也跟著歎了口氣。

  「好吧,那換個話題吧,你那兩個兒子呢?」

  邵士辰眉宇蹙了蹙。「他們怎樣?」

  季傑往上看了一下天花板,好像想問老天他該怎麼辦,但很不幸的,他沒有透視力,沒辦法穿過天花板瞧見藍天白雲,只好再歎了口氣。

  「老兄,他們的生日快到了,你不回台灣去看看他們嗎?」

  「……再說吧!」

  不愧是多年老友,季傑馬上聽出他的話裡真意,正解是:不去!

  「士辰,你真是……」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才好。「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是你的親生兒子,他們才剛出生,你就離開家裡了;離婚後,你有去看過他們嗎?沒有,一次也沒有,你不覺得你這個父親太失職了嗎?」

  「我不能再對不起絲娜了。」

  「去看孩子就是對不起她?」季傑難以置信地道。

  「我不能再和那個女人有任何牽扯了,不然就是對不起絲娜。」邵士辰輕輕解釋,語氣裡卻隱隱有幾分遲疑。

  「那又怎樣?前妻是前妻,兒子是兒子嘛!」

  「他們是那個女人生的孩子。」

  季傑不可思議的瞪大眼,「老天!」繼而猛翻白眼。「你不要告訴我,斷了你和你兒子的關係才是對得起絲娜?」

  「……」

  見邵士辰默認了,季傑更是哭笑不得。「士辰,你不能……」

  「行了!」邵上辰輕聲但有力的打斷季傑的下文。「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處理!」

  季傑立刻明白邵上辰的意思:別再管他的事了!

  他不禁深深歎息,既為好友的固執而氣結——真想海扁他一頓打醒他,卻也為好友的專情而讚賞不已。

  現代男人,尤其是像邵士辰如此出色的男人——聽說他的前幾代祖先是葡萄牙美女,代代遺傳下來,幾乎每個邵家男人都跟邵士辰一樣擁有一副深邃俊俏,神似混血兒的五官,又是從事他們這種行業,身處無盡誘惑之中,還能夠如此癡心一意的,已經找不出幾個了。

  話說回來,好友真的打算和那個牆頭杏花朵朵開的女人結婚嗎?

  如果是的話,他可以打包票,好友一定會後悔的,因為那個女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純純少女了。

  高中畢業之後,邵士辰和何絲娜先後到美國念大學,畢業後,邵士辰仍然是原

  來的邵士辰,但何絲娜卻變了個樣子,由甜美可人的清純少女一變而為一個艷麗放浪的成熟女人,連心,也變了。

  她依然愛邵士辰,但更愛她自己。

  爾後,慢慢的,邵士辰也逐漸改變了,因為一段迫不得已的婚姻,也因為何絲娜的變化,他逐漸從一個爽朗熱情的年輕人,轉變成一個鬱悶不樂的男人,不再愛笑、不再愛鬧,總是在沉思,似乎有什麼事想不通,困擾著他。

  相對的,何絲娜則是愈來愈活躍,也愈來愈放蕩了,每次她到美國去『探訪老同學』,不久就會有一連串的流言傳回來,而那些流言都是同一種性質的,除了說明她有多麼淫穢放蕩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了。

  他相信,邵士辰並不是沒聽過那些種種不堪的流言,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謠言的真實性,所以他才困惑,邵士辰為何能夠全盤忍受下來呢?

  「難不成……」腦際靈光一閃,季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你是認為絲娜之所以會改變,是因為你背叛她和別的女人結婚,所以才那樣做來報復你,因此你認為那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你,而把所有的罪都攬到自己身上了?」

  邵士辰抿了抿唇,不語,又轉回去挑揀衣服了。

  果然,他又默認了。

  「士辰,你不……」

  「夠了!」

  「但……」

  「我說夠了就是夠了!」

  「好好好,夠了、夠了!」

  聽出好友似乎真的生氣了,季傑只好投降,放棄再勸說的意圖。

  算了,他不管了,隨邵士辰要忍耐就忍耐,要和那個杏花開滿牆頭的女人結婚就和那個女人結婚,但是……

  好友一定會後悔的,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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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的冬天不太正常,而春天,也是很詭異的,當你還在想說冬天到底過去了沒有,夏天就到了,那春天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

  誰知道,自己去找吧!

  貝曉茵往右看。「你為什麼穿毛線衣?」

  邵文堯拉拉嘴皮子。「會冷嘛!」

  嗯,有道理。

  貝曉茵點點頭,再往左看。「那你又為什麼穿短袖?」

  邵武舜瞇起眼,擺出狐疑的神情。「媽咪,你是不是老年癡呆發作了?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問,當然是會熱嘛!」

  嗯嗯,這也有道理。

  可是……

  貝曉茵搔搔腦袋,又來回各看他們一眼。「請問到底是會熱還是會冷?」

  哥倆好對看一眼,不約而同伸手指住對方。「廢話,當然是他會冷(熱),我會熱(冷)嘛!」

  貝曉茵靜默一晌,然後聳了聳肩。「算了,隨便你們!」

  太聰明的小鬼最好不要太理會他們,讓他們自生自滅就好羅!        

  「對了,媽咪,我們的生日快到了虧\!」哥倆好一左一右對她露出天真可愛的模樣。

  「是喔,」貝曉茵也很配合的咧出假笑。「那你們想怎樣呢?」

  「我們決定?」兩張小臉兩副期待的表情。

  「說說看。」

  「喔耶,媽咪英明,媽咪萬歲!」

  喊過口號,盡了拍馬屁的責任之後,兩個小鬼就背過身去開始討論。

  「去迪士尼樂園!」

  「幼稚!去北海道滑雪!」

  「你會滑雪嗎?去迪士尼樂園!」

  「我學了就會!去北海道!」

  「你是白癡,永遠學不會!去迪士尼樂園!」

  「我是天才,一學就會!去北海道!」

  「……決鬥!」

  「決鬥就決鬥!」

  「讓你先挑武器!」

  「慈悲的大道!」

  「裁決的意念!」

  「好,開始吧!」

  於是,兩個小鬼同時拔腿衝向房間,五分鐘後,生死決鬥正式展開,貝曉茵卻在一旁快笑破肚皮了。

  只見電腦螢幕裡,一個頭上長惡魔角的人物舉著電鋸揮出萬丈光芒殺向對手,而另外一個痞子樣的人物則是手握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吉他反劈回去,然後是驚天動地的雷光電閃,還有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瞬間,整片螢幕都被一片白茫茫的閃光籠罩住,根本看不見裡頭到底在幹啥了。

  「你輸了!」

  「你也輸了!」

  同歸於盡!

  看看螢幕裡兩個趴在地上的人物,兩個小鬼互視一眼,再轉向已經笑趴在地上撿寶的媽咪,不約而同嘴一噘。

  「媽咪!」兩個小男人的抗議。

  「對……對不起!」言不由衷的道歉。        

  這實在不能怪她,兩個小鬼天天都在決鬥,每一次也都是同歸於盡,然後他們就會換武器再來,接著又同歸於盡,再換武器再決鬥,再同歸於盡,一直到所有的  BT武器都用光了,結果還是同歸於盡。

  傷腦筋,這麼一來,該由誰來做最後的決定呢?

  放心,在這個家裡,永遠都不用擔心會沒有人做決定,因為兩個小鬼最後總是會……

  「媽咪,決鬥!」

  「怕你們不成,放馬過來吧!」

  然後,貝曉茵就擠進兩個小鬼中間的位置,然後,有史以來最厲害的武器出場了……

  媽咪的板凳!

  最後,電鋸、吉他、菜刀、棒棒糖、蒼蠅拍、扇子、磚頭、針管,還有一坨大便,統統都輸給了偉大的板凳。

  「怎樣?」貝曉茵像小孩子似的得意洋洋。

  「到哪裡?」兩個小鬼乖乖低頭服從勝利者的決定。

  原本笑得跟偷吃魚的貓咪一樣的貝曉茵,一聽小鬼們問到這個問題,眼裡的笑意立刻消失了,跟著,她臉上的笑意也逐漸褪去,然後,她欲言又止地來回注視兩個兒子好片刻,終於,她滿含歉意地開口了。

  「哪裡也不去,我們就在家裡慶祝你們兩個的生日。」

  兩個小鬼又互覷一眼,歎口氣。「等老爸?」

  「……說不定他今年會來。」

  「才不會呢,他早就忘了我們了!」

  「不要這樣說!」貝曉茵加重語氣低斥,聲音裡卻沒有半點怒意,只有更深的歉疚。「他只是……工作太忙了,不方便。」

  兩個小鬼又是同樣的動作,倔強地抿唇不語。

  「你們不能怪爸爸,這不是他的錯。」貝曉茵第N次嘗試要讓他們瞭解。

  「那要怪誰?爺爺?」

  「這……」

  能怪誰呢?

  誰也不能,只能怪命運的捉弄,可是,她究竟該如何讓孩子們瞭解這一切並不能怪任何人呢?

  倘若不是她媽媽在臨終時把她托付給初戀情人——邵爸爸,邵爸爸也不會把她接到他家裡去住,記得當時孩子的爸爸還在美國念大學,畢業後雖然沒有繼續進修碩士學位,但他一回台灣,隔天就入伍當兵去了,因此,在邵家住了將近四年,她跟孩子的爸爸碰面的次數絕不會超過十次。

  不過,一見鍾情只需要碰一次面就夠了。

  她承認,她對孩子的爸爸是一見鍾情,再見更傾心,三見已難以自拔,誰教他是那樣出色的男人呢!

  但她也知道他早已有個交往多年的戀人了,她可沒興趣客串第三者,因此她從不敢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感情,可沒想到這樣還是被邵爸爸看出來了,而邵爸爸不但不生氣,反而興高采烈的對她說——

  「太好了,我一直想讓你和那小子結婚,這下子我的願望可以實現了!」上一代未能完成的願望,就讓下一代來代替他們圓夢吧!

  是怎樣?這是父債子還,還是母債女還?

  貝曉茵目瞪口呆地傻了眼,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錯愕得兩分鐘後才說得出話來。

  「可是,邵爸爸,邵大哥已經有女朋友了呀!」

  「不要提她了,」邵爸爸厭煩地揮揮手。「男性朋友比女性朋友多,又老是愛跟他們打情罵俏,告訴你,我一點都不看好那個女孩子!」

  「邵爸爸,這種事得讓邵大哥自己決定啦!」她好笑地溫言婉勸。

  「我是他老子,我來替他決定就好!」

  「但……」

  「不必再說了,就這麼決定!」

  當然,事情就如她想像中那麼不容易,孩子的爸爸退伍後,邵爸爸就對他提出這件婚事,然後父子倆大吵了好幾次,直到某次爭吵中,邵爸爸狂怒到心臟病發,之後,醫生嚴厲警告孩子的爸爸,絕不可再讓邵爸爸生氣,不然下一次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於是,孩子的爸爸終於屈服了。

  於是,他們結婚了。

  於是,他們又在邵爸爸的『要求』下,生了一對雙生子。

  之後,孩子的爸爸就離開了邵家,和戀人相偕到米蘭去了,邵爸爸很是無奈,而她總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只希望他們父子倆不要再為了她吵架。

  就這樣過了五年,某個星辰黯淡的寂夜裡,邵爸爸在睡夢中去世了,兩天後,孩子的爸爸從米蘭趕回來,頭一句話就是向她提出離婚,她也馬上同意放他自由,唯一的條件是,孩子的監護權歸她,而他的回答是……

  「我也不想要他們。」

  令人心酸的回答,但她卻反而滿懷感激。

  「謝謝。」

  「你想要多少贍養費?」

  「不必了,爸爸也留給我不少錢,選有兩棟房子,夠我自立了。」

  事實上,為了保障她和孩子未來的生活,邵爸爸把名下所有的積蓄和不動產全部都留給她和雙胞胎了,反而他自己的兒子半毛錢也拿不到。

  不過,孩子的爸爸也不希罕那一點遺產。

  「不,我不能一毛錢都不給,畢竟是你替我爸爸生了兩個孫子,他才能夠安安心心的走。」

  「那就隨便你給吧!」

  「精神賠償費三億?」

  「隨便。」

  「每個月三十萬的贍養費?」

  「隨便。」

  「再加一棟房子?」

  「隨便。」

  「當然,還有孩子們的教育撫養費?」

  「隨便。」

  「……那就這樣吧!」

  就那樣,他們在律師處簽了宇,正式離了婚,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

  雖然他們約定好他有探視孩子的權利,但三年來,他一次也沒來過,連通電話也沒有,也難怪孩子們會對爸爸心懷不滿,而她也只能盡量開解他們,希望他們的怨懟不會更深,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因為,他並沒有錯。

  「等你們長大之後,」她一手一個摟住雙胞胎,憐惜地在他們的額頭上各印下一吻。「你們一定會瞭解的。」

  「又說這種我們小孩子不懂的話。」兩個童音異口同聲憤怒地抱怨。

  貝曉茵不禁苦笑,不然她又能說什麼呢?

  見狀,兩個孩子立刻心軟了,不約而同抱住媽咪的脖子,親暱的貼上媽咪香噴噴的臉頰。

  他們不喜歡見到總是笑得跟孩子一樣的媽咪露出那種成人式的苦笑。

  「好嘛,就再等一次嘛!」

  「謝謝。」貝曉茵欣慰的又各親他們一下。

  「不過,事不過三,」弟弟很有默契的接下去說出條件。「今年就再等最後一次,以後,我們不等了!」

  「好,今年是最後一次,以後不等了。」

  他們不必等,她自己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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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稱為設計之都的米蘭,所有的東西,包括日常生活用品,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原創性,就連新社區裡的建築物,也常常可以見到十分有創意的新穎建築。

  邵士辰的住所就是在一棟六角型的斜頂公寓裡,獨特但有點怪異,而屋內的裝潢擺設富麗堂皇、奢侈豪華,什麼都不缺,獨缺溫暖,這是絲娜所挑選的公寓,也是依照她的喜好裝潢的。

  「你什麼時候才願意跟我結婚?」

  甫從浴室出來,邵士辰就看見何絲娜又在吃避孕藥了,心頭不由得湧起一股悵然的抑鬱感。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常常想到他那兩個雙胞胎兒子,也許是因為季傑老是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他們,也或許是,對那兩個孩子,他一直有一份說不出的歉疚,因為,他們並沒有錯。

  錯的是大人,卻要孩子來承擔後果,這是不公平的。

  可是,他並不是萬能的,無法做到兩全其美,終究只能捨棄其一,而孩子們就是被他捨棄的其一。

  只是,他愈來愈常懷疑,他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絲娜,你什麼時候才願意跟我結婚?」得不到回應,他只好再問一次,語氣裡隱隱有幾分藏匿不住的不耐煩。

  化妝檯前的何絲娜這才回過頭來,媚態橫生地嫣然一笑。

  「我說過,再等兩年嘛!」        

  「為什麼一定要再過兩年,不能是現在?」

  「廢話,女人一結婚就不值錢了嘛!」

  說是這麼說啦,不過何絲娜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套。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還不想結婚,女人嘛,一旦結了婚之後才算有保障,可是,她更愛自由,實在不願意這麼快就被綁住。

  如果邵士辰的佔有慾不是那麼強烈就好了。

  瞭解邵士辰的人都知道,雖然外表看上去是個十分熱情隨和的人,但其實他是個極端的大男人主義者,尤其是對自己的女人,他的佔有慾格外強烈。

  即使他們尚未結婚,甚至連訂婚都沒有,他已看管得她很緊,就差沒用狗鏈子鎖在她的脖子上了,一旦結婚之後,不必花腦筋去想就知道,他肯定會管她管得更嚴厲,八成連門都不給她出了。

  而她,最痛恨人家管制她的行動了!

  她熱愛自由、熱愛交際,熱愛在眾多仰慕的視線中展現她的美艷風情,也熱愛女人嫉妒的目光,熱愛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熱愛自己在兩性之間所擁有的優勢,這些,她一個也不想放棄。

  如果硬要把她束縛在一個男人身邊,要她放棄她所熱愛的一切,很快的她就會窒息而死了。

  所以,她還不能結婚,至少現在還不能。

  「可是我想要孩子了。」或許,他們也能生對雙胞胎,就跟那兩個孩子一樣。

  「這個嘛……」一聽這個敏感的話題,何絲娜馬上轉回去面對化妝鏡,繼續塗抹保養品,「還早啦!」口裡也含含糊糊地迴避開去。

  「不早了,你也不年輕了……」

  她不年輕了?

  美艷的五官瞬間扭曲了,「胡說!」何絲娜猛然回過身來尖叫,「我還不滿三十,依然年輕得很!」

  去年就滿了!

  使了好大的力氣,邵士辰才把事實硬吞回去,「但絲娜,我真的很想要你替我生個孩子。」他婉言提出他的希望。

  「我不想生!」何絲娜斷然道,頓了頓,再稍做更正。「現在還不想。」

  「為什麼?」

  「為什麼?」何絲娜終於整個人轉過來正面對著邵士辰,媚眼掩不住讚歎地上下欣賞那個曾經排名世界十大男模之一的迷人男子。「這還用問嗎?」

  除了腰間圍著一條浴巾之外,他那毫無半絲贅肉的身軀是赤裸裸的,寬闊的雙肩、厚實的胸膛,柔韌的腰身挺得宛如利箭般的筆直,雙腿修長而充滿了力道美,只要是女人,見了都會禁不住小腹打結,全身所有的神經末梢都興奮起來。

  這個超優質的男人,是她的。

  「瞧瞧你……」她的呢喃充滿了誘惑,指尖輕輕地點在他胸膛上,曖昧地轉了個圈後,再緩緩溜滑下去,很快便見到他顯現出興奮的狀態,她不覺露出得意的微笑。「如此傲人的身材,就得……」

  她扭著水蛇腰起身,將半裸的嬌軀貼上他的身,若有似無地磨蹭著。「配上我這副完美的胴體,要是生了孩子,我的身材一定會變形,還會有妊娠紋,會變醜,那就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

  「但你可以……」

  「你如果是真愛我的,就不要逼我!」

  「……」

  一句話就堵住了邵士辰的嘴,一如以往,只要她說出這句話,他就無法不讓步,只因為他虧欠她……

  「為什麼你能夠如此平靜的答應讓我和別的女人結婚?」

  「因為我愛你,我不想讓你為難。」

  「絲娜……」        

  「我會等你的。」

  等什麼?

  不必明言,他輿她都心裡有數,就等他父親去世的那一天,一切就能夠回復原狀了……

  而這一等,就是五年。

  五年後,他父親一去世滿百日,他就和妻子簽字離婚,回到何絲娜身邊,但她卻拒絕立刻嫁給他,拿出種種理由一拖再拖、一延再延,原以為她是在報復他不得已的背叛,他也只好默默地忍耐,然而拖得愈久,他也愈來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了。

  她是真的不想太早結婚,還是不想和他結婚了?        

  不能怪他這麼懷疑,因為她飛到美國的次數實在太頻繁了,而且總是不讓他陪伴,換了他要到美國時,她又找出各種藉口推拒陪同他前去。

  雖然她的理由很正當,她在美國念大學時的同學死黨,多數都在美國結婚或工作,不是有家累就是工作纏身,由她這個工作時間不固定的人去探望她們也沒什麼不對。

  可是,為什麼從美國打來找她的電話都是男人呢?

  「絲娜。」

  「嗯?」

  「你愛我嗎?」

  「廢話?不愛你的話,我幹嘛等你那麼久?」

  那是三年前,現在,是他在等她了……

  難不成,她也要他等五年?

  「但……」

  「噓……」纖指輕輕掩住他的嘴,「這種時候不應該談那種無聊的事,這種時候應該是……」她低喃,貝齒微啟,不輕不重地咬住他的乳頭,激起他一陣興奮的戰傈。「享受的時候!」

  結婚不是無聊的事!

  邵士辰想抗議,張口卻只能發出喘息的聲音,明知每一次她都用這種方法來終結他的話題,他卻無法不沉淪於她的誘惑裡。

  在這一刻裡,他也分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愛她的人,還是愛她的性了!

  而在邵士辰身不由己地臣服於何絲娜的誘惑之際,一抹得意的、奸詭的笑容也悄悄地在她的唇畔渲染開來。

  就知道只要她說出那一句話,他就會低頭,只因為當年她的『體諒』。

  誰也不知道,當年她之所以會那麼『體諒』,其實為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真的有多麼寬宏大量。

  因為,她根本不能生孩子!

  那是在他回台灣當大頭兵啃饅頭的時候,好不容易脫離『監控』的她在美國玩得太過火,天天都在一x情,結果子宮外孕不自覺,直到大出血了才就醫,當時狀況已經十分危急了,為了保全她的性命,醫生只好把整個子宮都拿掉了。

  從此,懷孕生子那種事就與她絕緣了。

  會吃避孕藥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因為邵士辰是獨生子,就算他不在乎,但他那個思想已經可以登上考古排行榜的老古板父親,老是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句話掛在嘴上,不時嘮叨著要邵上辰盡快生個孩子,早晚有一天邵士辰聽得不耐煩,就會開始催她生孩子了。

  所以,她不能讓邵士辰知道她不能生育,也之所以,她才會故作體諒地讓他去結婚生子,只要那個女人替他生了孩子,邵士辰他父親就不會再催他生孩子,他也就不會逼她一定要生了。

  反正,他早晚會回到她身邊的,就算他的人躺在別的女人身旁,他的心永遠是屬於她所有。

  之後,果如她所料,在他的妻子為他生下一對雙生子之後,他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邵家,遠離台灣到米蘭來和她同居,婚後五年,他父親去世,他也立刻離婚回到她身邊了。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

  他為什麼老是催她結婚呢?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當她希望有他的陪伴時,他就在她的身邊;當她覺得受不了他的緊迫盯人時,就溜到美國去尋歡作樂,放鬆自己,只要謹慎一點,不要被他察覺到她究竟在美國幹什麼,她的美好時光就能一直持續下去,這樣不是很好嗎?

  所以,她不想結婚,不想失去自由。

  可是,三年過去,他開口要求結婚的次數愈來愈頻繁,也愈來愈難以推拒了,甚至,她也隱約感覺到他似乎有所懷疑了。

  她是不是應該稍微收斂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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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人有三大節日:春節、端午節和中秋節,在台灣,這三個大節一定會放假並大肆慶祝,而這年,邵家雙胞胎的生日恰好是在中秋節這一天,他們也正好可以放假在家裡好好慶祝一下。

  可是,孩子們的爸爸依然沒有出現。

  按照約定,貝曉茵不再提起那個一再令孩子們失望的男人了,她和兩個孩子如常的生活著……

  「哇,稀飯配肉鬆,我最愛的!」

  哥哥一看到餐桌上的早餐,立刻歡呼著衝過去就定位;弟弟則慢吞吞地拖著腳步來到媽咪身邊,委屈地扯扯她的圍裙。        

  「明天要做我最喜歡的火腿吉士三明治喔!」

  貝曉茵不由失笑。

  不愧是雙胞胎,兩個孩子同樣活潑、同樣調皮,也不時表現出驚人的默契,但在某些方面,他們又有截然不同的個性。

  譬如吃東西,他們的口味是全然的相反,一個愛吃鹹,另一個就愛吃甜,一個愛吃中餐,另一個就愛吃西餐;或者穿衣服,他們也有極端不同的品味,一個規規矩矩得像個老學究,另一個就愛作怪,七歲的小鬼頭成天鬧著要染髮,而且褲頭老是扯到臀部一半,要掉不掉的,驚險萬狀。

  「小朋友,幹嘛讓你的小屁屁吹風啊?」

  「厚,你落伍了啦,媽咪,這是流行啦!」

  落伍?她?

  開什麼玩笑,她是堂堂戀戀風情婚友社的副社長耶,每天早上出門上班,哪一次不是光鮮亮麗的?

  社裡還公認她是最時髦的職業婦女呢!

  不過……

  讓屁股吹風是流行?

  好吧,她承認她是落伍了,可是……

  「小學生不許染髮,不然老師會罵人喔!」

  「好嘛,那我一放暑假就染髮,開學時再洗掉好了。」

  反正,他就是要染髮就對了。

  貝曉茵哭笑不得,也很不服氣。可惡,這兩個小鬼頭竟然比她這個職業婦女媽咪更時髦、更先進呢!

  此外,他們的腦袋瓜子也不太正常,一個擁有過目不忘的天分,卻對數科束手無策,連一加一等於二都不太了,一碰到考試就抱鴨蛋回來給媽咪煎荷包蛋;一個是數科上的天才,卻背不起來最簡單的兒歌歌詞,老是得勞煩媽咪到學校去跟老師解釋,他不是故意不背書,而是真的背不起來。

  然而,即使他們兄弟倆都有跳級的資格,卻同樣堅持要跟其他同學一樣一級一級的慢慢升上去,生命對他們而言是很簡單的,把握童年快樂的時光,成為將來最美好的回憶,這是他們唯一的責任。

  那是親愛的媽咪教他們的。

  「OK,明天媽咪會做你最愛吃的火腿吉士三明治,可以了吧?」貝曉茵蹲下身去,用力摟摟小兒子。        

  「謝謝媽咪!」弟弟滿足的笑了。

  多麼可愛的笑容,多麼貼心的孩子呀!

  貝曉茵也漾開了跟他們一樣燦爛的笑靨,滿足地看著他們用完早餐,然後相偕出門走路上學去。        

  「小心過馬路喲!」

  「知道了!」

  在金錢上,她是相當富裕的;但在生活上,她和孩子們卻總是保持最低調的平凡生活,因為,平凡才是福。

  她可不想讓自己或孩子們成為綁架勒索的目標。

  送孩子們出門後,輪到她忙自己的了,不過,她並沒有立刻準備出門,而是花了一個小時在健身室之後,方才出門上班去。

  這是她在離婚後養成的習慣。

  「家裡沒有成年男人嘛,所以我得讓自己健壯一點,才能夠負起男人的那份責任啊!」

  這是她的解釋。

  但她在解釋的時候,總是噙著一抹神秘的笑意,令人疑惑她的解釋究竟是真是假?

  「你乾脆去學跆拳道、空手道好了!」趙梅芙隨口建議。

  「有啊,高中、大學社團,我參加的就是跆拳道。」說著,貝曉茵拉開馬步比出一個很酷的架式,差點把窄裙撐破了。「我已經二段了喔!」

  「是不是真的呀?」

  趙梅芙懷疑地斜著眼上看下看,怎麼看都不覺得面前這個身材算得上是嬌小,曲線卻十分竊窕的女人會是個跆拳道二段的高手。

  請問她的三頭肌、二頭肌在哪裡?

  更何況,熟識她的人都很清楚,這個在外頭老是極力想隱藏起自己,搞得自己像個阿飄的小女人,其實是個患有恐慌症的膽小鬼,一旦面對陌生人就會變得十分緊張,如果硬要她和陌生人交談,緊張就會進階為恐慌,要是再嚴重下去的話,就會進化成歇斯底里了,那時就誰也救不了她啦!

  唯有在熟人面前,她才能夠顯露出本性,輕快俏皮又熱心助人,喜歡搞笑、喜歡耍寶,公司內部的活動,她永遠是帶動唱的那個人,誰有困難,她也是第一個伸出援手的,一個各方面都很討喜的女孩子,那才是真正的她。

  所以邵爸爸才會那樣堅決的要促成她和兒子的婚姻。        

  只是恐慌症的影響始終困擾著她,她只好一出門就竭力隱藏自己,為的是避免陌生人注意到她而被迫必須和陌生人有所交集。

  幸好,要面對客戶的並不是她。

  「當然是真的,信不信我能夠一個人同時對付五、六個大男人?」貝曉茵不甘心的嗆聲,還虎虎有聲的揮兩舉給她監定一下。

  「信,當然信,」趙梅芙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嘴角。「只要你不恐慌的話。」

  貝曉茵頓時僵住,繼而尷尬的漲紅了臉。

  對,只要她不恐慌的話,她的能力確實足以同時對付五、六個大男人,七、八個都沒問題,問題是,一旦面對陌生人,她一定會開始緊張,最後變成恐慌的呀!

  就在貝曉茵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幸好,柳翠心通報說客戶到了。

  「放你一馬,我先去見新客戶了!」趙梅芙揮揮手就走了。

  貝曉茵暗自鬆了口氣,慶幸客戶及時來了,不然趙梅芙一定又會藉機說要替她介紹幾個『能夠照顧她』的男人了。

  唉,明明知道她的秘密,幹嘛還跟她這樣盧呢?

  嗯,對,她有秘密,一個大秘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那就是趙梅芙,所以三年前,當她正煩惱要找什麼工作時,趙梅芙才會叫她不要找工作了,乾脆自己來開婚友社好了。

  老實說,她真的很慶幸當時有聽從趙梅芙的建議,豐厚的報酬不說,她也的確從婚友社的工作裡得到相當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而這完全要歸功於趙梅芙對她的信任,如果不是趙梅芙對她百分之百的信任,她也無法撮合那一對對幸福的佳偶,無法砍斷那一樁樁不應該結合的孽緣,婚友社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功了。

  可是,一提到她的問題,趙梅芙就會變得非常頑固,堅持非要替她找個『能夠照顧她』的男人不可。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照顧好不好?

  是她要照顧人,她的兩個兒子,另外,在將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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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耶,我的干貝湯!」

  「喔耶,我的草莓!」

  對大部分的家庭主婦而言,農曆春節是一年裡最辛苦的節日,要大掃除,要準備年貨,拉拉雜雜的事比山還多,下累死就不算春節。

  但對貝曉茵來講,再輕鬆不過了。

  因為他們住的並不是什麼大門大戶大豪宅,只是一棟三房兩廳的小公寓,平日就保持得十分整潔,大掃除起來也就不會太累人,更何況她還有兩個小奴隸,隨便吆喝一聲,兩個小奴隸就搶著為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至於年夜飯,那更簡單了,不需要山珍海味,也不需要滿漢全席,哥哥只要有一鍋干貝燉白蘿蔔排骨湯,就是天堂了;弟弟只要有一大盆煉乳草莓,連壓歲錢都可以不要了;而她自己呢,也不難……

  「喔耶,我的蔥爆蝦!」她學孩子們稚氣的叫。

  然後三個人相對哈哈大笑,緊接著,一個小鬼跳起來跑向DVD錄放影機,另一個也跳起來衝向冰箱。

  「我放影片!」

  「我拿果汁!」

  「我……呃,先開動!」話落,貝曉茵就不客氣地拿筷子夾鮑魚片了。

  不一會兒,母子三人便聚精會神地看著DVD,一邊享受滿桌豐盛的年夜菜,偶爾嘻嘻哈哈地評論一下劇情或男主角的演技,團圓的氣氛溫馨地瀰漫在周圍,完全不會因為少了男主人而有所缺憾。

  在這同時,遙遠的瑞士——

  「絲娜,現在是農曆春節,你不覺得應該回家和家人一起團圓嗎?」

  「不要,我就偏要來滑雪,怎樣?」

  由於是農曆春節,中國人的團圓日,所以這回當何絲娜又說要出國時,邵士辰便堅持要陪她一起去,這種緊迫盯人的舉動自然惹得何絲娜很不爽。

  有個『多餘的東西』跟在身邊,她要怎麼找其他男人『輕鬆一下』呢?

  因此,打從登上飛機那一刻開始,她就沒給過邵士辰好臉色看,他說東,她就偏要往西;他說白,她就說黑;他說芋頭,她就堅持是蕃薯,這樣一整趟下來,邵士辰有再大的耐性也不夠用。

  他也生氣了。

  一下飛機,兩人就開始爭吵,不吵的時候就冷戰,頭一回,兩人之間鬧得如此僵硬。

  「不要再過去了,那邊是危險區!」

  「我偏要!」

  為了賭氣,何絲娜拄著雪杖,硬是滑向公告危險區而去,邵士辰也只好緊跟在後頭。

  十分鐘後,驟然一陣天搖地動……

第二章

  「他需要你。」

  面對那張生硬而毫無表情的臉,季傑猶豫又猶豫,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把他要講的話說出口,可是又不能不說,掙扎了老半天,為了好友,最後,他還是硬起頭皮把話講出來了,因為……

  邵士辰真的需要她。

  不,應該說是,邵上辰需要的是他那兩個兒子,畢竟是他的親骨肉,或許對他能有某種程度的激勵作用也說不定。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貝曉茵雙手交互緊握,努力想擠出笑容來,畢竟季傑是前夫的至交好友,起碼她要給人家一個客套的笑吧?

  可是,笑不出來,她真的笑不出來呀!

  就算他是前夫的好友,但對她而言,眼前這個她只見過幾次面,話也說不上兩句的男人依然是個陌生人,而面對陌生人,她就是會緊張,不但心跳像直升機一樣直線往上鋼升,冷汗更是狂冒,更何況,他們還必須談話,現在,她已經覺得有點頭暈了,她知道她已經進入恐慌狀態了,這樣的她,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不過也幸好,她的緊張、她的恐慌都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心理反應而已,不管有多緊張、有多恐慌,就算顫抖得上下兩排牙齒都掉光了,她的腦筋仍然是很冷靜、很清明的。

  可是,還是希望能盡快把事情解決掉,不然還沒說完她就昏倒了,那就沒戲好唱了。

  然而,她急她的,季傑卻好像跟她作對似的又遲疑起來了。

  「是……呃……是……」

  喔,拜託,別再拖拖拉拉了好不好,難不成真的要等到她昏倒?

  「請說。」貝曉茵忍不住催促。

  她一催促,季傑這才下定了決心要說出所有事實,雖然眼前這個被邵士辰離棄的女人很可能會因記恨而百般嘲諷、為難他,但是,她有權利知道。

  「是絲娜,她堅持要去滑雪,還故意跑到危險區去,結果……」

  雪崩了。

  幸好邵士辰及時瞥見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山洞,立刻拉著何絲娜躲進去,兩人才免於被活埋的厄運。

  可是,洞口被雪封住了。

  兩人困在小山洞裡整整四天才被救出來,由於邵士辰把最保暖的衣服全讓給何絲娜穿了,因此何絲娜除了一些小凍傷之外,幾乎是完好如初的;但邵士辰可就沒那麼幸運了,他的雙腿凍傷太嚴重,在急救無效之後,只能進行截肢手術。

  他失去了小腿三分之二以下的兩腳。

  「其實,以士辰的個性來說,失去雙腿雖然是相當沉重的打擊,但還不至於擊垮他,是絲娜,她實在是……實在是……」季傑咬牙切齒地說不下去了。

  果然是為了那個他深愛的女人。

  「她怎樣?」貝曉茵輕聲問,雖然恐慌級數依然在節節往上攀升,聲音卻十分冷靜平穩,一點都聽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多年『訓練』下來,這是唯一的成果。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但在士辰最需要她的時候,她竟然……竟然……」

  「怎樣?」

  「說要和士辰分手。」

  「為什麼?」

  「她說,士辰已經配不上她了……」

  「我們分手吧!」

  絲毫不擔心會傷到人,何絲娜就這樣開門見山,直截了當把話老老實實地說出來了,聽得邵士辰一陣錯愕,好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為什麼?」

  「我還是愛你的,可是,我真的無法忍受當我和你一起出去的時候,別人同情的眼光,那比殺了我更可怕!」

  她愛的是眾人羨慕嫉妒的目光,可不是同情可憐的眼神。

  「你……只在乎別人的眼光?」

  「沒錯,我最在意的就是別人的眼光。」

  「比我還重要?」

  「比一切都重要!」何絲娜毫不猶豫地道。

  「是嗎?」邵士辰嘲諷地一笑。「那我們這十幾年來的感情又算什麼?」

  「我說過,我還是愛你的,可是你已經是個殘廢的人了,何苦拖累我呢?就算你裝了義肢,但是,能見人嗎?游泳的時候怎麼辦?跳舞的時候怎麼辦?當我有危險的時候,一個殘廢又如何保護我?」

  這是最傷人的實話,邵士辰確確實實被打擊到了。

  「……」

  「記得我也說過,我不想生孩子是擔心身材變形配不上你,而現在,是你配不上我了,你瞭解嗎?」

  「……」或許,現在他應該要瞭解了。

  「過兩天我會把你送給我的東西全部還給你,至於我送給你的東西,也麻煩你全都還給我——要斷就要斷個乾淨。」何絲娜臉上不見一絲半毫的愛意或不捨,只有冷酷的無情。「以後,請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希望被人家看到我和一個殘廢在一起!」

  「……」

  就這樣?

  十多年的感情就這樣三言兩語便宣告結束了,只因為他為了她的任性而失去了雙腿?

  她是真的愛他嗎?

  「士辰挽留不住她……」季傑頓了頓。「不,他根本沒有挽留她,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離去,我以為他終於看清絲娜的真面目了,但出院後,他一回到台灣來就把自己關起來,半步也不肯踏出家門,連公事也是由電腦連線處理的,我……」

  他歎了口氣。「真的很擔心他,不知道他的情緒會低落多久,或者就這樣沮喪下去,一輩子都爬不起來了……」

  邵家老宅子位於台北郊區,雖然佔地廣闊,卻是一棟老式的雙層洋房,交通又不方便,環境也過於清幽寂靜,讓退休的老人家去恰情養性是很合適,但年輕人可不愛在那種地方數螞蟻,因此,邵爸爸的喪事過後,邵士辰就不曾再回去過了。

  直到出事回台後,邵士辰才又搬回老宅子去住,很明顯的是要躲起來,不想讓人瞧見他的狼狽樣,就連朋友,他願意見的也只有季傑一個人,其他人,他連電話都不肯接,好像要把自己與外界完全隔離起來似的。

  這種情況,身為至交好友的他怎能不擔心呢!

  「不會,他不會的!」貝曉茵斷然道。

  「我也知道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他向來是個樂觀豁達的人,也很有勇氣,就算是半身不遂,再也沒有站起來的機會,那也不一定能夠打倒他,只是……」季傑央求地瞅住她。「必須要有人激勵他,讓他有振作起來的力量,他……」

  「我會帶孩子們回去的。」

  「真的需要……呃?你說什麼?」

  「我會帶孩子們回去的。」

  她會帶孩子們……耶?就這樣?

  季傑張口結舌,好半晌回不過神來,一回過神來又忍不住挖挖耳朵,懷疑自己是幻聽。

  幸災樂禍呢?

  冷嘲熱諷呢?

  至少也要有點刁難,或者來幾個條件吧?

  但,沒有,沒有幸災樂禍、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刁難,更沒有任何條件,甚至不用費力氣說服,她就如此輕易地答應了。

  是怎樣?他剛剛說了什麼神奇字眼嗎?

  「你……真的願意帶孩子們回去照顧他?」季傑的口氣仍帶著強烈的懷疑。

  「只是一陣子。」貝曉茵強調。「之後,他一定會振作起來的,就像以前那樣強悍、有力量,再也不需要人家的照顧了!」

  因為她語氣中堅定的信心,季傑不由得訝異了。

  於是,他頭一次以認真的眼光仔細端詳對方;然後,他發現她的臉色好像有點發白;接著,又發現她的手指頭好像在微微顫抖著;最後,再發現她一直在緊張地吞嚥口水。

  「你怕我?」他錯愕地傻了眼。

  「……是。」雖然她自己並不認為自己是害怕,可是,醫生說會恐慌就是因為害怕,那,大概就是害怕吧!

  是?

  她說是?

  他長得很惡魔嗎?

  「為什麼?」他以抗議的語氣問,雖然他的長相不及邵上辰出色,但也不難看吧?

  「因為你是陌生人。」這是唯一的原因。

  「可是我們見過好幾次面了。」再抗議。

  「我們不夠熟識。」只能算是見過面而已吧。

  不夠?

  「你是說,」季傑有點明白了。「必須要十分熟識的人,你才不會害怕?」

  「是。」

  「那麼士辰呢?他應該不算陌生人了吧?但是你對他……」

  「他並沒有給我機會認識他。」

  季傑怔了一下,旋即愧然地轉開目光,不敢面對她。

  當年,他也很不贊同邵士辰他爸爸那種罔顧兒子的意願,強迫逼婚的手段,因此也毫無道理的討厭起那個邵士辰被迫娶的女孩子,連面都沒見過,就單方面的認定她一定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孩子。

  於是,在邵士辰舉行婚禮的前兩天,他刻意向邵士辰免費『貢獻』了不少鬼主意,譬如……

  「要上床,就把她當作是妓女……」

  「反正她只是妓女,你也不必跟她做什麼溝通,連話都不必跟她說……」

  「一旦她肚子裡有了你的種,滿足了伯父的要求,你就可以丟下她,回米蘭去和絲娜一起住……」

  「一有機會就和她離婚,斷得乾乾淨淨的,就當不曾有過她那個人……」

  諸如此類的『建議』全都是蔑視對方、惡意遺棄對方的做法,當時覺得是她應得的待遇,但現在,他終於瞭解到自己的幼稚與自私。

  唉,年輕人就是不懂事啊!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擔心士辰不肯讓你回去……」

  話說出口的當兒,季傑可以肯定這個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沒想到貝曉茵只不過一句話而已,馬上被降為零可能性。

  「他不能拒絕讓我回去那棟宅子。」

  「咦?」季傑怔住了。「為什麼?」

  「因為那棟老宅子,爸爸在遺囑裡是把它留給我的,雖然因為生活便利上的需求,我不得不帶孩子們搬到忠孝東路這邊來住,但那棟老宅子還是在我的名下,是屬於我的,所以,有權趕人的是我,而不是他……」

  腦袋更暈眩了,貝曉茵連忙停下來深呼吸,直到暈眩感減輕一點後再繼續。

  「當然,我是不會趕他的,可是,就算他不歡迎我,但兩個孩子畢竟是邵家的骨肉,他沒有權利不讓他們回去看看他們出生的老宅子吧?」

  季傑聽得啞口無言。

  她說得沒錯,不管邵士辰再如何不想承認,那對雙胞胎終究是他的親骨肉,這是他否認不了的。

  「那就沒問題了,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再過十天暑假就開始了,就那時候吧!不過……」貝曉茵遲疑一下。「我有個條件。」

  條件?

  季傑馬上警覺起來。「說說看。」

  「要激勵他振作起來,我有我的方法,」貝曉茵緩緩道:「請你不要預先通知他說我要帶孩子們回去,也不要插手干涉我們之間的問題,甚至提也不用提說你曾經來找過我們,可以嗎?」

  這就是她的條件?

  「還有嗎?」

  「沒有了,就這個條件。」

  季傑深深注視她一眼。「可以。」

  「那暑假一開始,我就帶孩子們回去。」

  於是,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再聊了幾句後,季傑注意到貝曉茵始終很緊張,還狂冒冷汗,為免她因嚴重脫水而昏厥,甚至心臟鬧罷工直接倒地斃命,他也就起身告辭了,同時決定以後一定要找機會多和她聊聊,免得她一直把他當作是惡魔。

  「我會再跟你聯絡。」

  「好。」

  貝曉茵點點頭,猶豫一下,強迫自己硬拉開嘴角扯出一抹笑,在她自己猜想,她的笑一定很生硬、很難看,不過,人家都要走了,至少要給人家笑一下,不然人家還以為她在生氣,那就不好了。

  誰知她自以為難看的笑,在季傑眼裡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才剛拉開嘴,他就驚訝地瞠大了眼。

  好羞怯可人的笑!

  雖然遠遠不及何絲娜的艷麗奪目,但她也算是有幾分姿色的了,最特別的是,她那清妍秀致的五官,具有一種十分耐人尋味的飄忽氣質,相當吸引人,只可惜,那樣有味道的一張臉卻總是沒有任何表情,光是第一眼,就會讓人心冷了一半,再多看一眼,所有興致就全都跑光了!

  然而此刻,她那抹遲疑而羞怯的笑容,卻在瞬間使她轉變成一個惹人憐愛,令人怦然心動的小女人,使他忍不住脫口道:「你應該多笑一點的,你笑起來真的很迷人,你知道嗎?」

  但見她在一怔之後,剎那間臉色爆紅,僵硬的臉皮終於被扯動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根本就只是一個怕生的小女人而已嘛!

  而且,她這副窘迫的樣子竟然比剛剛那抹笑更動人呢!

  片刻後,當季傑離開貝曉茵的家,一邊掏出車鑰匙,一邊走向他的車子時,心裡還在疑惑著。

  那樣清新可愛的小女人,邵士辰怎會忽視她那麼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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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欄杆門前的車道上,一輛半新不舊的銀色福特緩緩駛近,車速一降為零,駕駛座旁的車窗便徐徐落下,一雙清亮的眸子迫不及待地朝鐵欄杆門內的宅子望去。

  再度見到邵家老宅子,貝曉茵不覺感慨之情油然而生,在這裡的回憶其實多半都是美好的,邵爸爸十分寵愛她,陳伯和陳媽也對她很好,而且,她是在這裡孕育了雙胞胎兒子,也在這裡和他們一同成長,雖然後來離開了,但是……

  她還是又回來了!

  「媽咪,你不是很想念爸爸嗎?為什麼不見他呢?」

  後座,雙胞兄弟倆也打開車窗,好奇的朝鐵欄杆門裡采呀探的,他們是在五歲的時候離開的,實在沒什麼印象了。

  「這種時候,他不會想見到我的。」

  「可是……」

  「更何況,」貝曉茵回眸,俏皮地擠擠眼。「這場勇氣大作戰,主角是你們兩個,媽咪我只是幕後編劇兼策畫,用不著我出場的。」

  「客串一下路人甲也不行嗎?」邵文堯咕噥。

  「我才沒那種空閒呢!」貝曉茵失笑。「以前你們爸爸的身體很好的,現在就不行了,所以媽咪我要好好替他調養身子,好讓他恢復過去的強健,才有足夠的體力應付裝上義肢的辛苦,懂嗎?」

  「好嘛!」邵文堯像個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可是,媽咪,」邵武舜推推媽咪,想要搶回媽咪的注意力。「這棟房子雖然很大,你和老爸也不可能永遠都碰不上面吧?」

  「放心、放心,」貝曉茵胸有成竹地安撫寶貝兒子。「我打電話跟陳伯聯絡過了,他說你爸爸除了睡覺之外,幾乎都待在書房裡,當然,以後你們還得帶他上健身房運動,除此之外,他並不會到處走動,所以我會和他碰上面的機會幾乎可以說是零。再說……」

  她得意的一笑。「我在這裡住了將近十年了,熟得很,想避開一個人並不是難事,還有陳伯和陳媽的幫忙,沒問題的。」

  兩個小鬼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聳了聳肩。「那學校怎麼辦?」

  「這個嘛……」貝曉茵遲疑一下。「呃,我想替你們辦轉學,可以嗎?」

  雖然他們只是兩個小鬼頭,可是貝曉茵向來都很尊重他們的意思,尤其這是有關於他們的學業問題,更要聽取他們本人的意見。

  「轉學啊?也可啦,反正朋友到哪裡都可以交,老爸可只有一個。」

  「謝謝你們的體諒。」

  「不管他對我們怎樣,總是我們的爸爸嘛!」

  兄弟倆同樣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小大人樣,看得貝曉茵不禁暗暗好笑。

  「不過,你們千萬要記住……」

  「記住什麼?」

  「絕不能同情你們的爸爸。」

  兄弟倆沒有說話,只是將四道疑問的目光投向媽咪。

  「這時候的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那只會讓他更軟弱、更站不起來。」貝曉茵耐心的解釋。「這時候的他需要的是嚴厲的鞭策,要讓他又忙又累到沒有時間自怨自艾,很快的,他就會累積足夠的勇氣自己站起來了!」

  兩個小鬼又相對一眼,然後動作一致的點了點頭。

  「懂了。」

  「好,那……啊,對了,還有……」

  「什麼?」

  「順便讓你們的爸爸好好的『認識』你們一下,嗯?」

  很正常的一句話,但母子三人卻在話聲剛落不久,同時放聲狂笑起來,笑聲裡飽含了濃濃的不懷好意,要是有人聽到,肯定會懷疑……

  他們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報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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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微風徐徐地飄,飄過牆頭、飄過庭院、飄過露台,最後,飄進了屋裡,悠悠撩起窗前的水色紗簾,歎息似地拂上邵士辰的腿,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水色紗簾躺臥數秒後,隨即離去,再次露出那雙已然殘缺的腿,片刻後,他的嘴角抽搐一下,猛然閉上眼。

  不行,還不行!

  時間,他需要更多時間來接受這項殘酷的事實,不是再也無法振作,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

  難道,這就是他的報應?

  忤逆不孝,差點氣死老父;無情無義,背叛了戀人;狠心絕情,遺棄了親子,這,就是他的報應嗎?

  忽地,他睜開眼,好像要把所有的煩惱都甩脫似的用力甩了甩頭,隨即推動輪椅到書桌後,打開電腦,試圖把心神專注到工作上,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然而,不到十分鐘他就放棄了,雙手十指從電腦鍵盤上收回來,頹然地蒙住苦澀的臉。

  該死,都四個多月了,他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這雙腿!

  然後,不到兩分鐘後,他又猛然抬起頭來,一臉堅毅不屈的神情,咬緊牙根命令自己振作起來。

  夠了,半年時間已經夠了!

  他不能再頹廢下去了,他得盡快振作起來,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裡自怨自艾,舔舐傷口吧?

  不,他雙腿雖殘了,可不是廢物!

  於是,他又一次強自振作起精神來,再次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這回,他支持了二十分鐘之後才又宣告放棄。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再『站』起來呀!

  就在他第N次陷於惶惶然的情緒當中時,突然,桌上的對講機傳出管家陳伯小心翼翼的聲音。

  「少爺,有……呃,客人來訪。」

  關他屁事!

  「我不見客。」

  「我知道,您吩咐過了,除了季先生之外,您誰都不見,可是這幾位……呃,客人,我沒辦法請他們離開。」

  「為什麼?」

  「我沒有權利。」

  「這是什麼話,我……」

  「您也沒有權利。」

  邵士辰聽得一怔,繼而狂怒,他自己的家,他會沒有權利請不受歡迎的客人離開?

  「好,我自己去『請』他們滾蛋!」

  在憤怒之下,他使力推動輪椅到門前,怒火沖天地扭門把拉開門,然後,冰水當頭潑過來,他結結實實地呆住了!  

  門外,早已有人擋在那裡了。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穿著卻大相逕庭的小鬼,一個神氣巴拉地雙臂環胸,一個氣勢洶洶地兩手擦腰,大剌剌地以睥睨的眼神斜睨著他。

  「喲,好久不見了,老爸!」

  「嗯哼,你……變得可真多呀!」

  邵士辰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來,依然處在震驚當中回不過神來,雖然四年來未曾見過半次面,但他一眼就認出他們了。

  他們長得可真像他呀!

  「難怪不敢來見我們,原來……」雙臂環胸的小鬼往邵士辰腿下一瞥。「怕丟臉啊!」

  「哼!」兩手擦腰的小鬼冷笑。「報應!」

  聞言,乍然相見的震驚與錯愕瞬間蒸發,邵士辰的怒氣再度狂湧而上。

  「你說什麼?」他怒吼。

  「吼什麼吼,怕你呀!」兩手擦腰的小鬼毫不畏縮地扯喉叫回去,半咪咪也沒有被邵士辰的怒氣嚇到。「說你這是報應,怎樣?不服氣來咬我啊!」

  「你……你們……」來回看著兩個兒子,邵士辰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叫邵文堯,是你的親生兒子,不要說你連這個也忘了吧?」雙臂環胸的小鬼大驚小怪地嘲諷道。

  「我叫邵武舜,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兩手擦腰的小鬼咕噥,然後表情滑稽地對雙胞哥哥擠擠眼,食指在太陽穴那邊繞圈圈。「肯定是忘了,不是更年期到了,就是老年癡呆開始發作羅!」

  「胡說,你們……」邵士辰啼笑皆非地怒叱。

  但兩個小鬼根本不給他機會辯解,他一出聲,他們轉身就走。

  「白癡都不會承認自己是白癡。」

  「就是。」

  「所以,他一定是老年癡呆發作了。」

  「沒錯。」

  一加一,一定等於二的啦!

  「你們……」可惡的小鬼!

  要是他兩條腿好好的,一定會追上去給他們的小屁屁一頓好打,可惜,坐輪椅不太適合賽跑,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愈走愈遠,明明滿肚子火氣,卻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最多只能再吼問過去。

  「你們回來做什麼?」        

  「媽咪說的,這裡也是我們的家,為什麼不能回來?」

  他的前妻?

  那個女人,她有何企圖?

  「那她人呢?」        

  「她不想見你!」

  隨便一句話打發了他,那兩個小鬼轉個彎就不見了,獨留邵士辰一個人在那裡猛拍輪椅扶手,咒罵不已,發誓非要想辦法把他們抓來痛打一頓不可。

  還有那個女人,他的前妻,她一定是故意要給他難看,才會特地帶兩個孩子回來『欣賞』他悲慘落魄的樣子,以報復他對她的絕情,以及他這四年來從未去探望過孩子的狠心。

  她以為這麼做,他就會難堪得不得不逃離這個家了嗎?

  少在那邊作夢了,別想他會像條喪家之犬般地夾著尾巴逃離這裡,就算爸爸是把房子留給她,這宅子依舊是他的家,誰也別想趕他走,包括他的兒子在內。

  再重複一次,他是腿殘了,可不是窩囊的廢物!

  這時,他只顧揮舞著拳頭發誓絕不做逃兵,全然沒注意到,這是自他被截肢以來,頭一回如此生氣盎然。

  才見到兒子一面,他就已經踏上振作的第一步了……被逼的……

  他媽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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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13 22:06:32

第三章

  台灣的夏天總是卯起來熱死人,一踏出門就有被烤焦的危險,就算躲在家裡,也有被燜熟的可能,就連泡在冷水裡,冷水也會逐漸升溫,照樣會被煮到爛。

  不過,只要一開冷氣,天堂就降臨了,不管是工作或娛樂,都可以舒舒服服的來,尤其是睡覺的時候,保證可以一夜到天亮,要是到天亮還不夠,沒問題,請繼續睡到下……

  「起來了,老頭子,你想睡到什麼時候呀?」

  「別以為你腿殘了,就想賴掉養活我們的責任喔!」

  從美夢中霍然被驚醒,邵士辰睜開惺忪的睡眼,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來回看看分立睡床兩旁的兒子,無奈苦笑。

  近兩個月來,他每天都是這麼開始的,一大清早,兩個兒子就用嘲諷的語氣催他起床,然後趕他洗臉刷牙吃早餐,接著就不顧他的意願,硬推他到健身房練身,說是要為將來套義肢做準備。

  開玩笑,他是老子耶,怎麼可能乖乖聽兒子的話!

  「我不想去!」老子說不去就不去!

  「我們想去。」小子說要去就非得去不可!

  「那你們自己去。」

  「偏要你陪我們去!」

  結果,他拒絕他的,兒子們卻根本不鳥他那一套,反正他坐輪椅,誰想推他到哪裡就到哪裡,他又能如何?

  「可惡,你們這兩個不孝子!」

  「總比你這個『孝婦』好!」

  「什麼意思?」

  「孝順情婦!」

  邵士辰頓時無言以對,他知道,兒子在指責他為了情人而遺棄了他們,這是事實,他反駁不了,也是他對兒子們最感愧疚之事。

  「你們到底要我怎樣?」

  「既然你的情婦不要你了,『孝婦』當不成,就來當當『孝子』吧!」

  「那又是什麼意思?」雖然不太想問,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孝順兒子羅!」說著,兩個小鬼一人一手從後面哄騙小娃娃似的拍拍親老爸的腦袋。「要乖乖聽話喔,老爸!」

  「荒唐!」邵士辰惱火地拍開他們的手。「我才是你們的爸爸,怎能……」

  「好,既然你說你才是爸爸,那麼就像個爸爸給我們看!」

  將輪椅推到健身房中央後,邵文堯和邵武舜才一左一右地從邵士辰背後轉到他面前來,又是一個雙臂環胸,一個兩手擦腰,眼神睥睨地斜眼看他。

  「站起來,別讓我們看孬了你!」

  孬?!

  竟敢說他孬!

  因為這個令人天搖地動的字眼,邵士辰當下就對自己發下毒誓,半年之內,他一定要站起來給他們看。

  世上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獨他自己的兒子,他怎能讓他們看不起!

  於是,宛如地獄般的生活,就從他咬牙切齒地對自己發下毒誓那一刻起,正式展開了。

  打從雙胞兄弟倆出現在宅子裡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見過前妻半次面,兩個兒子卻每天從早黏纏他到晚,要他努力健身、要他賣命工作,只要他稍有怨言,或是稍微放鬆一點,兄弟倆馬上就施展出獨門獨派的毒舌功夫,一開口不是嘲諷就是恥笑,逼得他再辛苦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下去,標準的忍氣吞聲。

  自怨自艾那種事彷彿是發生在上輩子,他都不太記得了。

  「不要偏食,這是媽咪特地為你做的健康餐,半顆飯粒也不准剩下!」

  「吃飯你們也要管?」要不要連撇尿拉屎也一起管?

  「我們哪有管,只是『勸告』而已咩!媽咪說老爸的身體不像以前那麼好了,得用營養均衡的餐飲來調養,要是老爸不吃光光,辜負了媽咪辛豐苦苦特地為老爸準備,那我會打你的小屁屁喔!」

  「不對,屁屁是用來踹的,而且爸爸的屁屁也不小了!」

  「對喔!嗯,老爸,你要是不吃光光,我會踹你的大屁屁喔!」

  「……」請問到底誰才是老子?

  於是,為免兩個兒子輪流在他耳邊嘮叨到他抓狂,他只好乖乖的把前妻為他準備的所有食物統統吃光,一回,兩回,三回……

  最後,他竟然不小心愛上了健康餐的口味。

  「老爸,你真是不聽話!」

  「我又怎樣了?」

  「不是說,就算腿殘了,你也要認真工作養活我們嗎?」

  「我沒有嗎?」

  那他每天花七個小時在書房裡是幹什麼去了?

  「不夠認真!」

  「我哪裡不認真了?」

  「季叔叔說公司要開季檢討會,你為什麼不去?」

  該死,又抓到他的痛處了!

  「我不想為了一個小小的季檢討會就特地跑一趟米蘭。」

  「厚,就知道你偷懶,不想出門!」

  「該死,就跟你說……可惡,不是偷懶,只是……有你季叔叔在就夠了!」

  「好好好,不想出門就不想出門,那開視訊會議總可以了吧?現在很流行那一套的喔!」

  「我知道了,老爸怕怕,不敢見人對不對?」

  對,他就是怕,怕見到人家同情的眼神,怕收到人家憐憫的目光,怕死了!

  不過,他打死都不能承認,特別是在兩個兒子面前,所有示弱的想法,他都必須硬起頭皮否認到底。

  命就一條,要就拿去,想他承認害怕,等天塌下來再說吧!

  「不是!」

  「好啦、好啦,我們陪你啦,給你壯膽啦!」

  「就跟你們說不是!」

  「乖乖,我們會陪你的,老爸不用怕怕厚!」

  「不·必!我自己就行了!」邵士辰咬牙切齒地說。

  於是,為免兩個不孝子又施展出高到最頂點還不夠高,又努力再往上飆高的毒舌功夫來考驗他的耐性,他開始和公司裡的高級幹部召開視訊會議,一次,兩次,三次……

  最後,竟然變成固定一個星期一次了。

  「厚,老爸,就知道一秒鐘沒盯住你,你就會偷懶!」

  「我·又·怎·麼·了?」

  「季叔叔不是說,那個客戶最好由老爸你親自和他談嗎?」

  「我……」

  「用視訊也可以喔!」

  「……」

  「喔喔喔,我知道了,老爸膽小,不敢……」

  「誰不敢了,我就談給你們看!」邵士辰怒吼。

  於是,為免被兩個小鬼氣到腦筋無力,提早退化,他開始利用視訊和客戶簽談合約,一個,兩個,三個……

  最後,遠在米蘭的秘書竟然又開始為他安排行事歷,遙控他的工作時間,視訊會議、視訊約談客戶、視訊協商、視訊檢討、視訊、視訊、視訊……幾乎佔滿了一整天的工作時間。

  「嘰哩嘰哩,嘰哩嘰哩……」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難得一回,兩個小鬼沒有從頭到尾地『監視』他做健身運動有沒有偷懶,中途就悄悄不見人影了。        

  起初,邵士辰還樂得可以放輕鬆一點,不過,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最後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運動時間尚未結束,他就自己推輪椅到處去找人,想看看他們又要搞什麼鬼了?不意卻發現那兩個膽大包天又包地的小鬼,竟然像兩隻小老鼠一樣躲在起居室的牆角落裡講悄悄話。

  「你們兩個躲在這裡嘰哩咕嚕什麼?」

  聞聲,兩個小鬼嚇了一跳地猛然轉過頭來,看見是老爸,又鬆了口氣似的聳了一下肩。

  「也沒什麼啦,我們只是在討論,老爸為什麼『不敢』裝義肢?」

  「誰說我不敢了?」

  「那為什麼不裝?」

  「我不喜歡。」

  雙胞兄弟倆相對一眼,又聳了聳肩,滿不在乎似的轉回頭去,繼續小腦袋瓜子湊著小腦袋瓜子,龜縮在角落裡嘰哩咕嚕—那種大聲得連聾子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嘰哩咕嚕。

  「他怕痛!」

  「不對,我說他是怕出糗!」

  「喔喔,怕摔倒嗎?」

  「也可能是怕走得很難看。」

  「我們又不會笑他。」

  「對嘛,就算要笑,也會躲起來偷笑嘛!」

  「就是說咩!」

  「閉·嘴!」邵士辰咧嘴亮出兩排森森白牙,恨不得把那兩顆只會對他冷嘲熱諷的小腦袋瓜子一口啃下來,或者乾脆把他們活埋到後院裡去好了。「等醫生說可以了,我·自·然·會·裝!」

  報應,這真的是報應!

  為了懲罰他的忤逆不孝,也為了懲罰他的背叛戀人,更為了懲罰他遺棄親子,上天才會『派遣』這兩個可惡的小鬼來折磨他。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厚,爸,時間還沒有到耶,你又偷懶了!」

  「走,回去繼續,還要多罰你半個鐘頭!」

  「……」

  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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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邵士辰抱著滿肚子窩囊氣被兩個兒子『請』回健身房的同時,如同過去兩個月來的每一天、每一時刻,貝曉茵也躡手躡腳地來到落地窗外,悄悄地自窗簾縫隙中窺入健身室內。

  只見兩個小鬼一個盤膝坐在地毯上,一個靠在划船器旁,四隻眼睛毫不放鬆地『監視』著他們的父親……

  「又慢下來了,你是烏龜嗎?」

  「別再偷懶了,踹你喔!」

  「對,父子也沒人情講!」

  「還有八分鐘,忍耐一點,快!」

  而他們的父親則是一臉憤怒的瞪他們一眼,再無奈地抓緊單槓,努力把自己舉起來,汗珠兒大顆大顆地自他額上冒出來,濕了他那一頭烏黑的發,也濕了他那張俊朗的臉。

  他,變了好多!

  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才剛上高二,十六歲;而他二十二歲,整整大她六歲。

  過去,老一輩的台灣人會說這是不吉利的差距,要是相差六歲的男女結婚,將來注定要分離,無法白頭偕老,這種毫無根據的迷信,現代人可能連聽都沒聽過,更別提會在乎了,可是這個可笑的迷信卻在她心中種下了一個大疙瘩。

  因為,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愛上他了。

  無論是他那頭漆黑濃密的烏髮,或者是透著混血兒味道的深邃五官,還有那高瘦有勁、挺拔修長的身材,她全都愛。

  不過,她最愛的還是他那開朗快活的笑聲。

  他是俊俏的,也是性格的;是優雅的,也是爽朗的,那樣出色的年輕人,相信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對他一見鍾情的女孩子,可是,當時她只敢背對著他,從鏡子裡偷看他,

  因為,他身邊已經有個『她』了。

  男的出色,女的美艷,他們站在一起是那麼的登對;男的深情,女的眷戀,他們是如此的相愛,誰也不忍心,更沒有權利要他們分開。

  除了他們自己。

  她對自己皺皺鼻子,再看一眼鏡子裡的他,然後目光拉回到鏡子裡的自己,她問鏡子裡的自己:你配得上他嗎?

  不,配不上。

  然而,兩年後,他就和她結婚了;婚後四個月,她懷孕了,然後,他就再也不曾進過她的房間;翌年,她生下一對雙胞胎,他連看都沒看上半眼,就拎著行李離開這個家了。

  男女相差六歲,真的注定要分離嗎?

  她不知道,或許那真的只是個毫無意義的迷信,說給誰聽誰都會哈哈大笑,半個字都不給你信,但那種說法卻在她身上應驗了。

  婚後五年,他們離婚了。

  他不但不要她,連孩子也不要,相信就算她說要他所有的財產,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全數讓渡給她,因為,他只要他的自由。

  所以,她還給他自由了。

  自那爾後,她就再也不曾見過他了,四年來,她也只能在報章雜誌上瞥見他的身影,見他成熟了,見他更成功了,也見他逐漸失去了笑容,失去了往日開朗的耀眼風采,她不明白為什麼,也幫不上任何忙,只能夠在心裡默默的為他祝福。

  直到今天,她終於又見到他了。

  但,一如當年,她依然只敢偷偷的看他,看他俐落的短髮不再,卻多了一把半長下短的馬尾;看他幽邃的眼底多了幾分滄桑與譏誚、幾分疲憊與無奈;看他豐潤的唇辦老是往下垂,再也彎不起笑容的弧度,還有他的身材……他的身材……

  雖然經過這些日子來的鍛煉,他的身材已然回復往昔的挺拔有力了,然而……

  她無聲歎息,為他的遭遇心痛不已,卻不敢同情他,因為同情不但幫不了他,還會害了他。

  失去雙腿並不代表失去了整個人生,他還可以再站起來,再度開展另一段新生活,經過痛苦淬鏈後的生命,定然會更加燦爛輝煌,為了那可期待的未來,她和孩子們都必須狠下心去鞭策他,逼他站起來,逼他繼續往前走。

  縱使當他開始往前走之後,會再度走離開她,她也無怨無悔。

  「好,時間到,可以休息五分鐘了。」

  「喏,喝口水吧,別太鬆懈了,待會兒還有處罰的半個鐘頭……」

  貝曉茵忍不住笑了。

  瞧他明明一臉的不甘心,卻又乖乖的按照兒子們的『命令』去做,再『凶狠』地放話威脅兩個小鬼。

  「等我能走了,最好小心你們的小屁屁!」

  「不用小心,老爸你能走的時候,我們不會跑喔?」

  「……」

  「老爸,要咬牙齒請小心一點,別咬到舌頭了!」

  「好啦、好啦,看在你是我們的老爸分上,等你能跑的時候再來恐嚇我們,那時候我們一定會捧老爸的場,怕一下給你看,怎樣?夠孝順了吧?」

  「……」

  「不夠嗎?好吧,最多再給老爸你踹一腳,這總行了吧?」

  「……」

  貝曉茵慌忙摀住差點笑出聲來的嘴,轉身拔腿就逃,免得被抓到她在偷看。

  他的表情實在太好笑了,又氣又無奈,老想鬥贏那兩個小鬼,偏偏總是無法如願,還被倒打一耙,『死』得超難看。

  果然,有那兩個小鬼在,恐怕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品嚐到自怨自艾的滋味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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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過去,孩子們開學了,雖然他們依舊每天一大清早就去『恭請』老爸起床,不過只要他們一上學,邵士辰就自由了。

  即使如此,兩個多月來,邵士辰也早就習慣孩子們替他安排的生活作息了,就算他們不在,他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按照同樣的生活步驟去進行,直到孩子們放學回來,再度把他丟進水深火熱的地獄裡。

  只要有他們那兩張無藥可解的毒嘴在,天堂也會變成地獄!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某個雨後的夜晚,邵士辰自己推動輪椅離開臥室,搭乘專為他而設置的電梯到一樓,再朝廚房而去。

  大家都以為除了二樓的臥室和一樓的書房、健身房之外,他哪裡也不會去,其實這是錯誤的,只不過他都是在夜裡,當所有人都熟睡之後,才會悄悄地在屋內各處游動,或者到院子裡去靜思。

  譬如這夜,他就想自己沖杯咖啡,到院子裡去感受一下雨後的氣息。

  不過,尚未到達廚房,輪椅就停住了,就在客房門外,一股壓抑不住的哽咽聲自未曾關緊的門縫中傳了出來,他狐疑地皺了皺眉,隨即推動輪椅靠過去,想搞清楚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幻聽?

  很快的,他聽出來了,那的確是哭聲,而且是兒子的哭聲。

  不過,他也因此更困惑了,向來尖酸刻薄、古怪刁鑽的兒子竟然會哭,是發生了什麼即將引起世界崩潰、地球毀滅的大事件了嗎?

  心中疑惑,他的耳朵也更貼近門縫了,就在這時,裡頭傳出說話聲了,他即刻凝神靜聽,想知道究竟是冰河期又將來臨了,還是銀河要墜落了,或者是地球即將被宇宙大黑洞吞噬?

  什麼都有可能,可就是沒想到竟然是……

  「嗚嗚嗚,爸爸好可憐喔!」

  他可憐?

  看他們平時對待他的態度,好像不是這麼想的吧?

  「對……嗚嗚……對啊,每次看老爸滿頭大汗的只靠雙手把自己撐上輪椅,還不准人家扶他,我就……嗚嗚……就好想哭喔……」

  「還有那天,爸爸太專心工作,一時忘了自己的腿殘了,猛一下要站起來,結果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當時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表情……嗚嗚嗚……真……真的好可憐喔……」

  那天啊……

  其實那種事並不是頭一次發生,只是在兒子面前摔得那麼難看,那才是最令他難以忍受的。

  他真的不希望被兒子瞧不起。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們絕不能同情他!」

  女人的聲音,是他的前妻吧?

  不能同情他?

  哼哼哼,就知道那個女人果然沒安好心眼,她是故意帶孩子們回來惡整他、報復他的!

  「媽咪……」

  「聽我說,你們的爸爸之所以會這麼拚命,你們以為是為什麼呢?或許他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努力,譬如說不想被我們逼走之類的,但那都不是真的……」

  「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他愛你們呀!雖然他從沒有說出口,但不曾關心過你們,不曾去探望過你們,他也感到很歉疚,所以更不能讓你們看不起他,至少要讓你們覺得有他這個爸爸而感到驕傲,懂嗎?你們的爸爸是為了你們,不是其他任何人,甚至不是為他自己,完完全全是為了你們,他才振作起來的,懂嗎?懂嗎?」

  是嗎?他是這樣的嗎?

  邵士辰問自己,旋即無聲的歎了口氣。

  是,的確是,換了其他任何該死的傢伙膽敢那樣惡意的嘲諷他,早就被他丟進太平洋裡去餵鯊魚吃點心了,哪裡還會容許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恥笑他。

  但那兩個成天對他冷嘲熱諷,還把他當牛當馬一樣奴役,很有虐待嫌疑的小鬼是他的兒子,他的親生骨肉,無辜遭受到他的遺棄,他已經夠對不起他們了,怎能再讓他們失望,讓他們看不起呢?

  不,死也不能!

  「嗚嗚嗚,懂了……」

  「既然懂了,那你們就更不能破壞他這份想為你們而努力的心情,也是他想補償你們的心意,你們必須狠下心去繼續鞭策他,這樣他才能夠早日站起來,回到過去意氣風發的他,好嗎?」

  「……好。」

  「嗯嗯,這才是我的寶貝兒子!」

  更是他的好兒子!

  打從他們出生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關心過他們,沒有疼愛過他們,甚至從不過問他們的事,他們卻依然如此關心他,毫無條件的愛他……

  他們讓他覺得好慚愧!

  「媽咪。」

  「嗯?」

  「其實你比誰都更希望爸爸能夠盡快站起來,對不對?」

  「……」

  「因為媽咪愛死爸爸了,對不對?」

  「……」

  咦咦?

  等一下,她……愛他?

  「有時候我都覺得,媽咪比爸爸更可憐呢!」

  「胡說,我哪裡可憐了!」

  「可是媽咪那麼愛爸爸,爸爸卻那麼討厭媽咪,他也不想想,他沒有錯,媽咪也沒有錯呀!」

  「這……不能怪他……」

  「媽咪老是說這句話,不能怪爸爸,不能怪爸爸!好,我們不怪,可是當初爺爺要媽咪和爸爸結婚的時候,明明媽咪也是反對的,爸爸又怎麼可以把一切都怪到媽咪頭上來呢?」

  「他不知道呀!」

  「那媽咪就說給爸爸聽嘛!」

  「他……從來都不願意跟我說話……」

  聽到這裡,邵士辰突然轉動輪椅,悄悄地離開了。

  沒有泡咖啡或任何飲料,他直接回到臥室裡,來到敞開的露台上,深深吸了幾口雨後清新的空氣,再仰首望住夜空中閃爍不定的星辰,好一會兒後,他才徐徐闔上雙眸,慢慢地讓心情沉澱下來。

  應該是他好好想想的時候了。

第四章

  週末,邵士辰照樣一大清早就被挖起來,梳洗過後,按照習慣,由兩個兒子陪他在露台上用早餐。

  清晨的空氣最新鮮,不享受一下太可惜了,兒子們說的。

  看看大兒子津津有味地喝他的皮蛋瘦肉粥,再看看小兒子滿足地啃著他的豬排三明治,最後低頭看自己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健康早餐,邵士辰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還真是能幹。

  經過那一夜深切的自我審思,毅然除去蒙住心眼的面紗之後,他終於能看到那個女人的優點。

  「你們的媽咪,她……為什麼不想見我?」

  她,恨他嗎?

  就算不恨,多少也有點怨,才會不想見他吧?

  兩個小鬼不約而同一怔,似乎沒料到他會主動提起媽咪,更沒料到他會問這種問題,隨即相對一眼,再習慣性地相互聳聳肩。

  「因為她怕你。」

  對於這個問題,他們不想說謊,可也不能說實話,否則會壞了全盤策畫,迫不得已,只好拿出這個不是真正答案的實話來借用一下。

  怕?

  出人意料之外的回答,換邵士辰大大一怔。「怕我?但我對她並不凶呀!」冷淡以對,有;視若無睹,也有,但就是不曾凶過呀!

  「不是凶不凶的問題,而是老爸對媽咪來講,是陌生人。」

  「胡扯,我們曾是夫妻,還生下了你們……」

  「可是老爸從沒給過媽咪機會去熟悉你嘛!」

  邵士辰頓時啞口,因為小兒子說的是事實,不要說給她機會熟悉他,他甚至極少跟她說話,連客套性的點頭打招呼都沒有過,通常都是面對面擦身而過,連多看一眼都沒有,就像……

  陌生人!

  邵士辰不覺愧然地暗暗歎了口氣,結婚五年,他甚至不記得她到底長什麼樣子,路上碰見,八成也不認得吧!

  「就算對她而言,我是陌生人,她也不用怕啊!」

  「又不是只有爸爸而已,媽咪是怕所有的陌生人嘛!」

  「咦?為什麼?」

  「因為媽咪曾經差點被陌生人強暴。」

  強暴?

  邵士辰吃了一驚,馬上想到最糟糕的方向去,然而一轉念,又覺得不對,如果他沒搞錯的話,在他們的新婚之夜,他得到的是她的第一次。

  「你們知道那件事的經過嗎?」

  「知道啊,媽咪說過好幾次了,她說……」

  貝曉茵向來是個愛幫助人的女孩子,從幼稚園開始,不管認識或不認識,只要人家有困難向她開口,二話不說,她馬上幫到底,就算人家不開口,她也會主動上前幫忙,這種個性到國中時代更是發揮到極限,因此贏得『雞婆之王』的外號。

  直到國中畢業旅行時,一件恐怖的經歷硬生生的扭轉了她這種熱心助人的天性,使她再也不敢隨便幫助人了。

  不,應該說是,她再也不敢隨便幫助陌生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邵士辰急問。

  「急什麼嘛!」邵文堯故意慢條斯理地先喝兩口稀飯再說。

  「邵文堯!」邵士辰語帶威脅地叫兒子的名字。

  「好嘛、好嘛!」邵文堯放下湯匙。「畢業旅行時不是都有自由活動時間嗎?那時,媽咪就自己跑出去逛,想說要替爺爺買禮物,結果逛著逛著,突然看到一個滿臉痛苦的男人坐在路旁呻吟,向路過的人求救,可是……」

  來來去去的路人那麼多,卻沒有半個人多看他一眼,貝曉茵的雞婆個性當下就發作了,立刻向前表示願意幫忙,而那個男人也很感激的請她幫忙扶他回家。

  於是,毫無戒心的貝曉茵扶著那個陌生男人來到一處四周幾乎沒幾棟房子,十分偏僻的地方,再進入一棟看似廢棄建築的空屋裡,那時,貝曉茵終於覺得不對了,當下就表示她要離開了,結果那個男人立刻露出他的猙獰面目,摀住她的嘴,硬把她拖入地下室。

  他要強暴她!

  貝曉茵自然不會乖乖讓他得逞,她不但尖叫,還拚命掙扎,直到她無意間一腳踢到那男人的小弟弟,那男人一時怒火狂熾,便順手拿起一旁的廢棄鐵棍往她身上猛打,一直打到她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才清醒過來,旋即逃之夭夭……

  「媽咪沒有被打死,但被打斷了七根肋骨……」

  「還有左手和左腳都被打斷了。」邵武舜很有默契的接著說完。

  「老天!」邵士辰驚駭得掉了筷子。

  「媽咪住院住了將近半年才出院,可是……」

  「那一整年裡,媽咪一看見陌生人就昏倒……」

  也難怪,就算是成年女性遭遇到那種事,也是一種十分恐怖的經歷,所造成的心理傷害也要相當久的時間才能夠平復,更別說是才國中的小女生,恐怕那種驚懼會根深柢固的種植在她心中,一輩子也抹滅不去吧!

  「所以,你們媽咪才會那麼害怕陌生人?」邵士辰終於明白了。

  「嗯嗯。」邵文堯頷首。「雖然現在已經進步很多了,起碼不會像當年那樣一見到陌生人就昏倒,可是她還是很害怕。」

  邵士辰點了點頭,表示瞭解了,但馬上又困惑的頓住。

  「不對,她也是要出門的吧?那路上那麼多人,她就不怕嗎?」

  「不怕,因為那不是陌生人,是路人,是跟她不會有任何交集的路人。」

  交集?

  「她要買東西的時候呢?那就要跟陌生的店員有所交集了吧?」

  「那也不是陌生人,是店員,只要她不想買,隨時都可以轉身離開。」

  隨時都可以轉身離開?

  邵士辰腦袋微傾地思索片刻,隨即有所穎悟的啊了一下。「我懂了,那種除非她主動先打招呼,否則就不會理睬她的人她不怕,可是一旦那人主動招呼她,她就會怕了?」

  「答對了!」邵武舜大剌剌地拍拍爸爸的肩。「果然聰明啊,老爸!」

  「很好、很好,」邵文堯也拍上他另一邊的肩膀。「有前途!」

  「去!」邵士辰啼笑皆非地拍開兩隻沒大沒小的手。

  「不過啊,媽咪雖然不怕路人,但還是會擔心路人會變成陌生人,譬如向她問路什麼的,所以每次出門,她總是會想盡辦法隱藏自己,希望別人不會注意到她,一直到公司裡,她才會放鬆下來。」

  公司?

  「那客戶呢?她都不用和客戶約談的嗎?」

  「當然不用!」邵文堯失笑。「那是社長和職員的工作,跟她沒有關係。」

  「所以,她是故意用那種沒有表情的生硬態度來保護自己的羅?」生硬,這是他對她唯一僅記得的印象。「就是用那種態度讓人家對她敬而遠之,陌生人才不會找上她幫忙?」

  誰知小兄弟倆立刻一起翻出衛生眼珠子給他看。

  「唉唉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才剛說老爸你聰明,你的腦袋就破洞了!」邵武舜又搖頭又歎息,好像真的很惋惜似的。

  耶?錯了?

  「可是……」

  「媽咪才不是故意沒有表情呢,她是擔心有陌生人注意到她,緊張得連表情都扯不出來了啦!」

  「對嘛、對嘛,什麼生硬嘛,笑死人了,那根本就是緊張得要死好不好!」

  「緊張?不是害怕嗎?」

  哥倆好哈哈一笑。「媽咪愛面子嘛,打死不承認她是害怕,可是醫生明明就說她的恐慌症是緣由於害怕的嘛!不過,好吧,就給她面子,大家都不說她是害怕,而說她是緊張,不過,在爸爸面前就不需要保留面子了吧?」

  原來如此,倒是挺可愛的個性,跟他記憶中的印象完全相反呢!

  聽孩子們說得愈多,邵士辰就對前妻愈感到興趣,於是眉宇輕蹙,努力想回憶出前妻的模樣,但很慚愧的,他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

  回想當年,別說他早已跟何絲娜交往多年,光是為了那樁被逼迫的婚姻,他對前妻也只有怨懟與不滿,討厭她都來不及了,誰會去仔細看清楚她,就連正視她都沒有過。

  其實,她也是無辜的。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你們的媽咪,她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問題問得不是時候,報應立刻臨頭,噗噗兩聲,邵文堯一口粥,邵武舜滿嘴果汁,馬上瞬問轉移到邵士辰臉上去了。

  靜默好一晌。

  「很抱歉,這種回答我不太能理解,能不能換個方式說明呢?」

  又是好片刻的安靜,驀而,狂笑聲先後爆起,小兄弟倆一人一根手指頭指住父親滿頭滿臉的粥和果汁的狼狽樣,笑得東倒西歪;邵士辰抹下鼻尖上的皮蛋屑,低頭看了看,也忍不住笑了。

  頭一回,父子三人之間滋生出如此愉快融洽的氣氛,沒有嘲諷、沒有恥笑,也沒有怒氣,只有純粹的喜樂和歡愉,在這神奇的一刻裡,邵士辰是在笑,卻也很想哭,因為感動和感慨。

  是他的兒子啊,疏離了八年,也生分了八年,現在,他們終於慢慢找回原該有的父子親情了!

  而這該歸功於誰呢?

  毫無疑問,是他的前妻,是那個他曾經怨過、不滿過,其實跟他兒子一樣無辜的女人。

  兒子原該怨恨他的,但沒有,是她的教導。

  兒子原該對他沒有任何感情的,但他們是那麼的愛他,是她的教導。

  兒子原該對他的遭遇幸災樂禍的,但他們卻費心費神來激勵他再站起來,是她的教導。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的教導。

  現在,他真的很後悔當年沒有好好的認識她,因而錯待了她那麼長久的時間,不過沒關係,亡羊補牢尚未晚,就從現在開始去認識她也還不遲,當然,也要讓她認識他。

  起碼,他們曾是五年的夫妻,還生了一對雙胞胎,不該是陌生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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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真的可以嗎?」

  「可以,雖然不像當面看到的那麼多,但也夠多了。」

  對著電腦螢幕裡的趙梅芙,貝曉茵很有信心的保證。

  為了方便照顧邵士辰的需要,她得到趙梅芙的同意,改為在家裡工作,利用電腦即時通訊做審核工作,另外,每個星期一次,趙悔芙會親自到她家來和她討論客戶的進展,以及後續處理問題。

  因為她們的工作不只是介紹、撮合,直到結婚後三年,都包括在她們的『售後服務』之內。

  「那就好,不過,你到底要在那裡待多久?」

  「這……」貝曉茵為難地搔搔腦袋。「梅芙,這件事我們討論過很多次了不是嗎?」

  「……可惡,便宜了那男人了!」

  「梅芙,士辰真的不是壞人嘛,只要你給他機會,他會給你證明的啦!」

  「最好是!」自電腦音箱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不過就我來看,愈漂亮的男人愈花心,他太漂亮了!」

  「你老公也一樣漂亮啊!」貝曉茵脫口道。

  「對,所以我們離婚了,因為他在外面的女人足夠搭起另一座萬里長城了!」

  「但我不是告訴過你,他……」

  「我不相信!」

  「可是……」

  「我絕不相信!」

  沉默數秒後,貝曉茵突然賊兮兮的笑了。「沒關係,那是你們的未來,要由你們自己去走,我沒資格插手,你不相信也無所謂。」她還樂得可以看場好戲呢!

  她知道,趙梅芙的死鴨子嘴雖然說不信,但其實早就相信了,只是趙梅芙對前夫的怨恨實在太深了,所以拚命告訴自己不能信、不能信,不過將來總有那麼一天,她會撤下心防,全心全意相信的。

  「算了,別說這些了,先來處理一下公事吧!」

  「好。」

  「喏,剛剛看的那三對,你認為呢?」

  「第一對……」貝曉茵看著手中的相片,「不行!」換另一對的相片,「第二對也不行!」再換,第三對的相片。「第三對,嗯,沒錯,是天定良緣!」

  電腦螢幕裡的人靜默片刻,而後發出一聲歎氣。

  「男女之間的緣分可真是一門很大的學問啊,我看著明明是很搭配的一對,你卻說不行;我認為一點機會都沒有的,你偏偏說是天定良緣!」

  貝曉茵笑笑,沒說話。

  「曉茵。」

  「嗯?」

  「那翠心呢?」

  「翠心?」貝曉茵訝異地怔了一下。「她怎樣?」

  「她會跟她前夫復合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她要是跟她前夫復合,她……」一頓,臉色愀然大變。「你會這麼問,難不成是……」

  「她想和前夫復合。」

  貝曉茵呻吟,旋即跳起來對著電腦螢幕大叫。「絕不能讓他們復合,她會被她前夫砍斷一條手臂呀,你沒有告訴她嗎?」

  「她不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不管我怎麼說,她都不相信嘛!」

  貝曉茵張著嘴,掙扎片刻,而後毅然甩甩頭。「告訴她!」

  「你的秘密?」

  「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殘害!」

  「好,我會告訴她,希望能夠阻止她。」

  「不,這還不夠,我想……」貝曉茵略一思索。「你不是說要開分社嗎?就讓翠心帶孩子到日本去籌備吧!」

  「日本?!」電腦音箱發出一聲怪叫。「我說的是台灣南部耶!」

  「日本才夠遠!」貝曉茵堅持道:「一切費用由我負責!」

  「……好吧,就到日本去搭個異國聯姻的橋樑也不錯,不過,費用由公司負責,不是你。」

  「隨便,只要盡快把她調離台灣就行了。」

  「我會在一個月之內就要她離開台灣,夠快了吧?」

  「還有孩子。」

  「沒問題,還有孩子。」

  又談了幾句後,她們才斷訊結束今天的討論,而貝曉茵卻依然坐在原位發呆,不曉得在想什麼,或者,在等什麼……

  果然,半個鐘頭後,她的手機響了。

  「翠心?」

  「……梅芙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

  「……那麼,你看到什麼?」

  「我不想騙你,翠心,若是錯過這次和前夫復合的機會,你就再也沒有結婚的機會了,可是……」不再嬉笑、不再胡鬧,貝曉茵用最嚴肅、最慎重的態度告訴話筒另一端的人。「你如果真的和你前夫復合,最後你們還是會分開的,因為他會砍斷你的手臂……」

  「不過如果你到日本去,有個男人,他是個有婦之夫,但他妻子因精神失常被送入療養院,這輩子都沒機會出來了,雖然他不想遺棄髮妻,所以不會和她離婚,也不可能和你結婚,可是他會疼你、愛你、保護你,和你廝守一生白頭到老,這一輩子你都不會再品嚐到寂寞的滋味了……」

  「真的?」

  「嗯,你自己選擇吧!」

  「……我到日本。」

  掛上電話後,貝曉茵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幸虧翠心只是因為怕寂寞才想和前夫復合,才會這麼快被說服而改變主意到日本去,在那裡,她才能夠遇上她真正的緣分,雖然不能結婚,可是她往後的下半生都會很幸福的,對翠心來講,這已經足夠了。

  但對她而言,光是幸福的生活是不夠的,她要的更多,也知道只要她有足夠的耐心,她就能得到,所以她才會這麼辛苦地等待著。

  而現在,她知道,漫長的等待終於即將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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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過十二點了,邵士辰又坐著輪椅悄悄自臥室裡出來,椅輪在厚實的地毯上無聲地滑動著,靜靜地滾向電梯。

  這回,他並不是想到樓下泡咖啡,或是到院子裡沉思,而是白天曾聽孩子們提起,平常時候,他們最晚在十點就得上床就寢了,唯有週末,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晚上,他們可以隨心所欲,愛多晚睡就多晚睡,而他們的媽咪也會陪他們玩到他們累了為止。

  那是他們的母子親情時間。

  所以,他想去看看他們是如何相處的,順便從旁瞭解一下他的前妻,因為他實在找不到很好的時機和她碰面,畢竟,她怕他,而他不想嚇到她。

  不過,他千想萬想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是在玩……

  「可惡,我掛網又被殺死了啦!快,有沒有雷達,我要去追殺那個白目!」

  「我幫你,一起殺他,讓他噴裝,然後我們拿去擺攤賣掉!」

  「在哪裡,在哪裡!哇靠,好紅好紅的大紅人,保證噴裝!」

  「厚,媽咪,你講髒話!」

  「對不起,重來,義虧,好紅好紅的大紅人,保證噴裝!」

  義虧?

  什麼意思?不會是哇靠的簡音吧?

  「去門勿!竟然看見我們就逃,孬種,追!」

  古門勿?

  這又是什麼意思?

  「虧!又被溜了!」

  虧?

  為什麼他都聽不懂?

  「沒辦法,他跳線嘛,不然再用一次雷達吧!」

  「用,今天一定要拿到他的裝!」

  「混蛋,他躲在村子裡,我們不能動他了!」

  「虧!」

  虧?        

  愈聽愈迷糊,邵士辰忍不住把門縫推開一些,好讓他可以看見裡面的情形。

  這是孩子們的房間,相當簡潔的擺設,除了衣櫃和兩張單人床之外,就只有三張書桌、三台電腦,而且非常整潔,不像一般兒童房那樣凌亂,可見他們的生活習慣十分良好,想必又是他們的母親的教導。

  此刻,母子三人背對著門,正聚精會神的一人佔據一台電腦,和遊戲裡的『紅人』奮戰。

  「跑了、跑了,快,追!」

  「殺!殺他!」

  「喔耶,噴了,他噴了!」

  噴了?

  聽起來實在很曖昧,他們到底是在玩什麼遊戲,為什麼對話會那麼奇怪又曖昧呢?

  「哇,重裝武器耶,要賣多少?」

  「上數字網去賣,起碼可以賣五千台幣吧!」

  「五千?耶耶,我又有私房錢可以藏了!」

  邵士辰驚訝地目注小兄弟倆中間的窈窕背影——那應該是他的前妻,好笑地瞧見她像個小孩子似的揮舞著雙手歡呼,高高綁在她後腦勺上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搖來晃去,彷彿狐狸尾巴似的,十分有趣。

  「喂,土匪,你想一個人獨吞嗎?」

  「對、對,先分贓!」

  「我是媽咪,我分多一點,兩千,剩下的你們一人一半,一千五,公平吧?」

  「好啦、好啦,看在你是給我們零用錢的人的分上,就給你分多一點啦!」

  「算你聰明!」

  邵士辰差點失聲笑出來,原來這就是他們母子的相處方式。

  不過,他真的很意外,萬萬沒想到他那個『拘謹生硬』的前妻,其實是個相當俏皮又有趣的女人,雖然還沒看到她的真面目,只能對著她的背影想像,他卻已有預感,他會喜歡她的。

  「新地圖還不開放,好無聊喔!」

  「那就再來帶一支小的吧!」

  「可以啊,誰開?」

  「廢話,當然是媽咪你開,我們要上學耶!」

  「好嘛、好嘛,那誰帶?」

  「廢話,當然是媽瞇你帶,你都在家裡耶!」

  「都是我?那誰去吃王拿血武?」

  「廢話,當然是……」

  「媽咪我!」

  「答對了,有獎,給你一支棒棒糖!」

  「我又不進夢境!」

  雖然聽不太懂他們的對話內容到底是在說些什麼,但是他喜歡他們的相處方式,還有瀰漫在他們之間的親暱氣氛,也……很羨慕,羨慕到雖然他很想進去摻一

  腳,卻又不敢真的進去,擔心他的出現會破壞原有的歡笑。

  於是他繼續悄悄地分享他們的歡樂氣氛,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直到一個多鐘頭後,邵文堯打了個呵欠,他的前妻才趕孩子們去睡覺;而他,也不得不悄悄的離開。

  回到臥室之後,他倒了杯紅葡萄酒,又來到露台上,身處萬籟俱寂的黑暗中,靜靜對著點點星辰閃爍的夜空,他徐徐啜了口酒,再一口、又一口,然後輕輕歎了口氣,突然覺得……

  好寂寞!

  也許他不需要那麼小心翼翼的尋找和她碰面的時機,乾脆就叫孩子們去『通知』她,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之後就可以直接碰面了。

  然後,他會用最快的速度擺脫彼此之間的陌生感;然後,他就可以直接加入她們之間的親子時間;然後,他就可以親身享受到剛剛那種美好的親暱氣氛,而不是偷偷的在一旁羨慕;然後……

  他就不會再寂寞了。

  此刻,他才真正體認到,如果沒有她和兩個孩子,在這世上,原來他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的!

第五章

  回到邵家宅子四個多月,貝曉茵對邵士辰的進步感到很滿意,雖然她從未和他碰過面——偷看不算,但是從孩子們口中,從陳伯、陳媽嘴裡,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瞭解到他的進展。

  而最令她興奮的是,邵士辰終於開始進行裝義肢的復健了,不過他說希望走得比較穩健,不容易跌倒的時候再讓孩子們看,所以每個星期到醫院兩次,除了開車送他的陳伯之外,他都是單獨一個人去的。

  很辛苦,她知道,因為每次他從醫院回來後,都會直接累到床上去,然後一覺睡到半夜,這時候,她都會悄悄替他備好方便自己熱來吃,又不會走味的晚餐,而他也總是會全部吃光光。

  「老爸說他很喜歡媽咪做的健康餐喔!」

  「是嗎?」

  貝曉茵漫不經心似的應了一聲,嘴角的笑紋卻掩蔽不了她的喜悅,整理資料的動作也更輕快了。

  「還有,老爸說想和你聊聊。」

  話聲剛落,一整疊剛整理好的資料就全飛花落雪似的散落到地上去了,貝曉茵驚嚇得一整個人凍結了整整三十秒鐘之後,方才瞬間解凍,好像被凌遲的母雞一樣尖叫出來。

  「你你你你……你說什麼?」

  而她的寶貝兒子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不但不安撫她,還樂得捧腹哈哈大笑,邵武舜更乾脆,直接坐在地上拍地狂笑。

  媽咪慌亂的樣子好好玩喔!

  「爸爸說……」邵文堯一邊抹眼淚,一邊又說了一次。「想和你聊聊。」

  「為什麼?」貝曉茵的嗓門仍然偏高,用雙手拉都拉不下來。

  「他說,不想和媽咪做陌生人,也不希望媽咪怕他嘛!」

  「不是怕,是緊張!」貝曉茵先糾正兒子的語誤,再緊張地嚥了口唾沫。「你們……告訴他啦?」

  邵文堯聳聳肩。「他問,我們就說啦!」

  「那他……」頓了頓。「怎麼說?」

  「就說不希望媽咪怕……呃,緊張他呀!」邵文堯很不客氣的朝弟弟的笨屁屁踹過去一腳,趕他起來。「可是他一直找不到好機會和你碰面,所以才要我們來跟你說。」

  「他……想和我聊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自己去問他!」

  「我自己……呃,我考慮考慮!」

  真的,她需要好好的考慮考慮,也許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月,也可能一年,然後,她才會有勇氣見他,跟他『聊聊』。

  沒辦法,雖然她愛他,但他還是陌生人,要跟陌生人講話,她就是會害怕嘛!

  可怎樣也沒想到,不過才相隔一天,她和他就在一種十分尷尬又曖昧的情況下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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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邵士辰做完健身運動之後會先去沖個澡,再到書房裡工作,午餐也在裡頭吃,直到孩子們放學回來,他才會在兒子的『要求』之下離開書房,『陪』他們到院子裡去走走,放鬆一下。

  但這天,他在用午餐時不小心弄倒了果汁,淋得全身都是柳橙汁,黏答答的好不難受,他只好回二樓的臥室,想說再衝個澡、換件衣服。

  孰料,剛沖完澡,門一打開,他就怔住了。

  他進臥室裡來的時候並沒有人,現在卻有人在打掃他的臥室,但不是陳伯,也不是陳媽,而是……

  他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因為那個正在換床單的女人,頭上掛著MP4的耳機,正隨著音樂搖擺著迷人的小屁屁,可能她聽的是快節奏的動感音樂,所以她搖屁屁的弧度也相當大,可是他聽不見音樂,只能瞧見她自得其樂地左搖一下、右扭一下,看上去實在非常滑稽。

  噙著有趣的微笑,他支手撐住下顎,悄悄地打量那個雖然嬌小,身段卻相當曼妙的女人,算算,她應該有二十七歲了,但從她那嬌小的身材和T恤、七分褲,還有兩條小女孩的麻花辮來看,一點也不像。

  突然,她的動作毫無預警地頓住,他以為她終於發現他了,誰知她只是環眼一掃,隨即順手捉起櫃子上的手機放在嘴巴前方當作麥克風,仰喉高歌起來了。

  「媽媽咪呀,肚子餓了就要吃飯,my  my,因為不吃就會餓死,媽媽咪呀,肚子餓了就要吃飯,my  my,沒飯吃只好吃龍蝦吃牛排,yeS  yeS,吃飽了就不會餓死啦……」

  ABBA的歌居然被她改成這樣!

  他不由得失聲大笑,而那個有趣的女人竟仍一無所覺,繼續對著『麥克風』表演她的即興創作。

  「Why  why,為什麼吃飽了又餓?媽媽咪呀,難道我是大肚王……啊∼∼」

  聽得正有趣,猝然一聲起碼一千分貝的魔音差點刺穿邵士辰的耳膜直達腦部,只見那個有趣的女人已然隨著歌聲舞動而正面轉向他,然後一臉驚恐的往後跌坐在床上,並滿眼尷尬的漲紅了臉兒。

  真可愛!

  這是邵士辰對她的頭一個印象,那張清妍秀氣的臉兒佈滿了尷尬與慌亂,小嘴兒不知所措的張成O型,明明是很蠢的模樣,看上去竟是那麼的可愛,可愛得令他心頭一陣莫名的悸動,突然產生一股想要品嚐一下那張失措圓張的小嘴兒的衝動。

  真迷人!

  這是邵士辰對她的第二個印象,她的身材雖然相當嬌小,但那半露出T恤外的乳溝,竊窕纖細的腰肢,修長挺直的雙腿—很誘人的岔開著,真是迷人到不行,迷人到……

  他低頭往下瞄,那雙尷尬的眼兒下意識也跟著往下瞄,然後,一聲明顯的抽氣聲傳入他耳際。

  由於行動不便,他沖浴後離開浴室時通常都是裸著身子的,連圍上浴巾都不方便,最多用浴巾蓋住下身而已,此刻,那條浴巾正很神奇的自行『飄浮』起來,不到十秒鐘就形成一座小小的帳棚了。

  輕笑著,他抬眸覦向那張原是赧紅色的,此際卻已更上一層樓,漲成紫紅色的臉蛋。

  「我……曾經考慮過許多種方法來消除你、我之間的陌生感,不過現在,我倒覺得有個方法是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他慢條斯理地說著,並徐緩的推動輪椅往前進,直到伸手能夠撫上她熱燙的臉兒。「我想,不必我明說,你也應該猜得到吧?除非……」

  他縮回手,又低頭看,不過這回,他看的是那雙只剩下小腿三分之二的腳,沒有腳掌,只有一對醜陋的圓禿。

  「你嫌棄我的……」

  「不!」他還沒說完,她就叫了出來,還附帶搖頭,堅決的、堅定的,更是毫不遲疑的。「我沒有,從來沒有!」

  「是嗎?那麼……」

  笑容又回到邵士辰臉上,而剛剛撫在她臉上的那隻手,也回到她身上了,不過撫挲的地方不同,稍微往下掉了點距離,看準了目標,很不客氣的一掌包住她的豐盈,頓時,他又聽到她另一聲響亮的抽氣。

  「你不反對羅?」

  反對?

  反對什麼?

  「……」某人腦袋裡早已是一片空白,連呼吸都靜止了,哪有辦法回答他,大概連問題都沒聽明白吧!

  「很好,不反對就是贊成!」

  聲落,他立刻把握機會探手攫來她的腦袋,迫不及待的俯首吻住她的唇,打算先滿足一下剛剛興起的衝動再說。

  嗯嗯,果然甜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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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多鐘頭後,邵士辰的臥室成了媲美星際爭霸戰後現場,滿地狼藉,枕頭壓著T恤,七分褲和浴巾纏捲成一條麻花,床頭燈上掛著蕾絲胸罩,誘人的小內褲靜靜地躺在輪椅上,而凌亂的床鋪間,腦後枕著右手臂,邵士辰傭懶地闔眼假寐,至於左手臂,則消失在糾結的床單之下,連結著一團『蛹繭』。

  輕輕地,他左手臂摟了摟,那團客串鴕鳥躲在床單裡不敢出來見人的『蛹繭』也輕輕地唔了一聲,於是,他笑了。

  「知道我睡覺時最愛怎樣嗎?」

  「……唔唔唔。」不知道,『蛹繭』在被單底下回答他。

  「賴床,我最愛賴床了……」

  然後,他開始敘述自己,從他小時候記得的第一件事,到他高中畢業出國念大學,這期間,所有的大事小事,大麻煩小問題,他都鉅細靡遺地說了出來,甚至包括他幾歲第一次夢遺,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偷看A片的。

  於是,『蛹繭』逐漸恍悟,他是在對她介紹他自己,好讓她多認識、多瞭解他一點,因此,她也很認真地聆聽著。

  「……老實說,我並不想到美國念大學,可是為了擺脫爸爸那種嚴厲的老式管教,我還是毅然離開台灣到美國去,翌年,絲娜高中畢業,我並沒有對她提出任何要求,她就主動追到美國去和我會合了……」

  說到這裡,他感覺到被單底下的她似乎不安的蠕動了一下,安撫地又緊了緊攬住她的手臂後,他自嘲地牽動了一下嘴角。

  「其實,我從來沒有愛過絲娜,只是我自己一直不瞭解。」

  「咦?」『蛹繭』終於『破』了一條縫隙,一雙羞赧的眸子悄悄露了出來,疑惑地瞅住他。

  「我和她是在高中的時候認識的,當時我高二,她高一,我想,在外型上,我們是很搭配的一對,所以同學們都把我們湊在一起,久而久之,我們也就真的在一起了,不過起初,我也只是想交往看看而已,直到一年後,她把她的第一次給了我,那時,我才認定了她,決定將來結婚的對象就是她……」

  他說的似是順理成章,她卻聽得攢起了秀雅的眉兒,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在美國的頭兩年,我們過得很快樂,直到大三那年,一位模特兒公司的星探看中我們的外型,極力邀請我們……」

  憑良心講,他對模特兒的工作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絲娜不斷勸說他,甚至哀求他,他才決定把模特兒的工作當作是打工,趁那兩年賺點未來的立業基金也好,所以,他唯一的條件是,工作不能影響到他的學業。

  誰也沒料到,原是打工的工作,竟成了他往後立業的基礎。

  憑藉著出色耀眼的外型,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和絲娜就在美國的模特兒界裡大放光采,一年後,他們的工作已拓展到歐洲、到澳洲,再半年,絲娜成為世界五十大名模之一,而他也成為十大男模之一,然後,一切就開始改變了……

  不,他沒有變,是絲娜變了。

  「她變得……變得……」他揪著眉宇,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形容絲娜的改變,也或許是他無法用惡劣的詞句去形容她吧,畢竟,他們交往了十多年,就算情意不再,也還有一份類似友誼的情分在。「總之,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純情少女了……」

  事實是,絲娜變成一隻名副其實的花蝴蝶,老愛周旋在眾多男性之間,得意的炫耀她的美貌。

  因為如此,他才會在大學畢業,模特兒的合約也到期之後,毅然決然放棄繼續深造的機會,直接回台入伍服役,期待的是,絲娜也會跟當年追他到美國時一樣,也追回台灣來等待他退伍,屆時,或許她還有可能回復到當年的單純。

  但她沒有。

  「我很失望,她不但沒有追回台灣來,甚至當兵將近兩年,她竟然沒有來看過我半次。」他低歎。「接著,退伍後又面臨爸爸逼婚的事情,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很氣爸爸,也很氣你……」

  羞赧的眸子再度消失在被單下,『蛹繭』又恢復原狀了,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改變說法,或是停頓下來。

  「倘若不是爸爸心臟病發,我絕不會和你結婚……」要讓她認識他,就必須讓她知道所有的事實,讓她真正地、確實地瞭解到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為了滿足爸爸抱孫的期望,當時我是以和妓女睡覺的心情和你同床的……」

  被單下的『蛹繭』瑟縮了一下。

  「這點我必須向你道歉,現在想起來,當時的我……」他慚愧地搖搖頭。「真的很幼稚、很不成熟,我相信必然傷害你很深,如果你願意給我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突然,他感覺到她悄悄地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很神奇的,他居然能夠瞭解到她所要傳達的含義。

  不要緊,她不在意。

  他再次歎息,但這回是感動的歎息,不過他並沒有多講什麼,只是繼續往下述說。

  「後來你生下雙胞胎,我自認已完成爸爸的期望,就趕到米蘭去和絲娜會合了,因為當時她的新合約是和米蘭的模特兒公司簽訂的,但我對模特兒的工作實在沒興趣,因此就和季傑,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一起開創事業……」

  『蛹繭』突然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什麼,他輕笑著捏捏她的小屁屁。

  「沒錯,畢竟在那一行裡,我曾經待過兩年,眼光不錯,關係也十分良好;而季傑雖然缺乏創業資金,還有必須清償助學貸款的負擔,但他有經商才能,和他合夥是最好的選擇。往後幾年,我也只為自己的公司擔任模特兒……」

  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也因此,在短短的兩年內,他就品嚐到了成功的滋味,再過兩年,他就成為歐洲時尚界數一數二的大富豪了。

  但在這同時,他和絲娜的關係也開始出現不和諧的狀況。

  「表面上,我們仍然十分恩愛,但事實上,她很不滿我對她過多的關切,而我也對她……」他頓了頓,苦笑。「四處找男人的行徑感到很不以為然,但為了當年她對我因不得已而結婚的體諒,而且,我想她之所以會如此,多半是為了報復我當時的背叛,所以,我決心要盡全力去容忍……」

  但是,容忍總是有個限度,當超過限度時,爭吵是必然的,於是兩人之間的爭吵愈來愈頻繁,也愈來愈激烈,直至他們到瑞士滑雪出事……

  「我真的很意外,她竟然會那樣決然地和我分手,毫不顧念彼此曾擁有的十多年感情,不過……」他深思地低喃。「你知道嗎?當我出院回公寓,把她送我的東西全部打包好請季傑送還給她之後,我竟然不覺得難過,也不會傷心,而是感到鬆了一口氣……」

  「咦?」『蛹繭』再度破繭而出,亮晶晶的眸子詫異地眨呀眨的。

  「所以,我花了三天時間去思考,終於明白,我從來沒有愛過她,之所以會跟她在一起那麼久,以為自己是愛她的,只不過是因為,她是我頭一個女人,而我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耶?」更訝異的低呼。

  他輕哂。「我想,在這方面我是很保守的,也可以說是一種潔癖,當她把她自己交給我的時候,我就認定了她是我唯一的女人,所以我才會容忍她那麼久,可是在內心深處,對於她的濫交,我也是有說不出的痛苦,想跟她分手,卻又無法再次背叛她,因此,當她主動提出分手之後,我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停頓了一下,他老實說出一句很無情的話。「我終於擺脫她了!」

  「原來如此,」『蛹繭』自言自語地呢喃。「我還一直以為你會躲在這裡,是因為……」

  「被她傷到再也站不起來了?」他輕笑著搖搖頭。「不,我不是,我會躲在這裡是因為我必須先讓自己的心情調適過來,畢竟,我曾經是頂尖的模特兒之一,慣於接受人家仰慕的目光,想不到一夕之間,我成了一個可憐的殘廢,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再也不是傾慕,而是同情、是可憐……」

  「你不要人家可憐你、同情你,因為你不需要。」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沒錯,我不需要!」他斷然道,旋又無奈地歎了口氣。「但那可真不容易,也或許是,我缺少一個讓我再站起來的動力,就在這時……」

  他停住,側過身去用雙臂緊緊地抱住了『蛹繭』。

  「你帶著孩子們回來了,起初,我以為你是故意回來讓我難堪的,但慢慢的,我瞭解到你是特意回來幫我的,無視往日我對你的無情,一心一意要幫助我再站起來,這份心意真的讓我好感動,而且……

  「孩子們也對我說了許多關於你的事,雖然我早已不記得你的模樣了……」他歉然地緊了緊抱住她的手臂。「但他們的敘述卻在我心中描繪出一個十分生動的你,溫柔善良、俏皮風趣,或許在不知不覺之中,我就對他們所描述的你心動了,所以我開始急著想見見你,卻沒料到,我們竟是在這種狀況下碰面……」

  『蛹繭』呻吟一聲。「別說了,好丟臉喔!」

  「不,是好可愛!」他笑道:「在面對面的那一剎那,我就能夠肯定自己確實對你動心了,因為你果然符合我想像中的你,而且你那時候的模樣真的很誘人,雙腿岔開,好像在邀請我……」

  『蛹繭』又不依的呻吟了一下。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他忍住笑意,安撫地低喃。「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願意原諒我過去的無情,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再試試看能不能一起走下去,好嗎?」

  靜默兩秒後,『蛹繭』才細聲細氣的回答他。「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

  「我知道,」他深深歎息。「你就是這點最讓我心動!」

  「但你不需要因為對我感到歉疚,或只是因為感動而……」

  「我說的是心動,OK?」他翻著白眼糾正她。

  「可是你……你也曾經……」

  「我已經是成熟的男人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自以為是的小毛頭,絕不會再搞錯自己的感情了,這次我很確定,嗯?」

  「喔。」

  「別光喔,」不知為何,他竟然有點焦急,唯恐她會拒絕。「回答呢?」

  「那麼……」『蛹繭』呢喃,語聲中透露出十分明顯的喜悅。「我們就試試看吧!」

  「真的?」他喜出望外的一把揪開被單,讓『蛹繭』露出原形來,只見一張紅撲撲的臉兒露出驚慌的表情,急著想再把被單拉回去,那模樣迷人得不得了,使他忍不住重重地啵了她一下。「你真可愛!」

  不過在驚慌之外,他發現她好像還有點顫抖,於是故意漫不經心地說:「既然你同意了,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就搬到我房裡來住吧!」

  果然,他一說完,她馬上就驚詫得忘了顫抖。「耶?」

  「好,就這麼決定了!」他霸道的做了最後的決定,然後對她戲譫地眨了眨眼。「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嗯?」

  她怔了怔,繼而驚呼一聲,唰一下又用被單把自己包起來了。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直接的問我嘛!」

  「我都把我自己的事全部告訴你了,就問你這麼一件『小事』,你就這麼小氣不肯告訴我?」

  「……其實,我和你的情況有點類似。」

  「哦,怎麼說?」

  被單悄悄落下一條縫隙,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爸爸,他真的很愛你,你在美國唸書,在台灣的他是很孤單、很寂寞的,但他從來沒想過要你回來,只希望你能認真求學,將來才能闖出一番成就來。因此,他唯一能排這寂寞的方法……」

  「是你?」

  「也可以這麼說,一有空,他就會拿出你所有的相簿,指著照片對我解釋每一張的來源,然後又摻雜一些其他的瑣事,而且重複又重複、重複再重複,好像怎麼講都講不完,就這樣,我也慢慢的在腦海中描繪出我想像中的你……」

  「嗯嗯,真的很相似呢!」

  「然後,我住到你家之後,你頭一次回國,我才發現你比我想像中更出色、更耀眼,當時我就……就……」

  「愛上我了?」

  嚶嚀一聲,烏龜又縮回殼裡頭去了。

  他微笑著,嘴裡卻發出一聲歎息,「絲娜對我十多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你的

  一見鍾情……」他搖搖頭。「姑且不論我是否愛過她,畢竟我們曾恩愛過十多年,沒想到我一殘廢,她就急著離開我;而你,我從沒給過你一絲一毫的關切,甚至沒給過你好臉色看過,你卻那麼堅定的一心在我身上,小茵,我真的欠你很多……」

  突然,他感覺到她震了震,忙問:「怎麼了?」

  「……這是你頭一次叫我的名字。」        

  聞言,猝然一陣心酸襲上心頭,他猛然扯開被單,心疼地用力吻住她那微顫的唇辦。

  「對不起、對不起,過去都是我的錯,我保證,我會補償你的,我發誓!」

  她默然無言,只是任由他急切地用雙唇的碰觸來傳達他的心意,而兩滴淚珠兒悄悄地自她眼角滑落。

  辛苦的等待,終於得到回報了!

  「小茵,我……我還想要……」

  「……」

  「不反對嗎?那我就……」

  砰!

  「厚,老爸,你又在偷懶了厚!」

  「工作時間不工作,竟敢……哇靠!」

  不過兩句話,不對,一句半而已—最後面那個哇靠不算,接著,沉默降臨,被某人踹開的門前,雙胞胎哥倆好一模一樣的瞪凸了眼,一模一樣的搞掉了下巴。

  而床上,他們的老爸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們,至於那個『蛹繭』由於太急著想拉被單藏住自己,躲起了腦袋,卻露出了一雙光溜溜、粉嫩嫩的大腿,差那麼一點點就『春光』外洩了。

  靜默……再靜默……又靜默……繼續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吐出了一口氣,然後眼珠子被收回去了,下巴也找回來了,哥倆好很有默契的同時往後退,一臉做作的『我很善良』。

  「好吧,累了就休息吧!」

  「嗯嗯,俗話說得好,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反正你的工作還有季叔叔頂著,慢慢來沒關係。」

  「我會請陳媽把晚餐送上來,你們……呃,你就不必下去吃了。」

  然後,雙胞胎消失了,被踹開的房門也被輕之又輕的關上了。

  然後……沒有聲音。

  整整一分鐘之後,主臥室才霍然傳出一陣轟然爆笑聲,間或幾聲懊惱的抱怨與抗議。

  天,他喜歡這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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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改變了。        

  自那天而後,一切都改變了,首先,貝曉茵被強制搬到主臥室去住,開始專職負起照顧邵士辰生活起居的工作,而雙胞胎則從一樓的客房移居到二樓的房間,終於被解除『凌虐』老爸的任務。

  「真可惜,我還想多玩玩老爸的說……哎喲!」

  邵士辰笑吟吟地從兒子腦袋瓜子上收回拳頭。「你有虐待傾向嗎?」

  邵武舜齜牙咧嘴地拉開嘴角。「也許有那麼一點點吧!」

  「沒錯,他最喜歡用蠟燭了!」邵文堯點著頭贊同。

  「你才喜歡用鞭子呢!」邵武舜一拳K過去。

  「不是嗎?」邵文堯反應極快的偏頭閃過,笑嘻嘻的擠眉弄眼。「不然那天電腦的音箱壞了,你幹嘛建議我去點根蠟燭,把燭淚滴在音箱上,說這樣音箱就會發出呻吟的聲音了?」

  邵士辰一怔,繼而爆笑。「你們這兩個變態小子!」

  這是在早餐桌上,跟以往全然不同的氣氛,父子三人一邊用早餐,一邊閒聊搞笑,而貝曉茵則噙著滿足的笑容,靜靜地看著。

  不是說她依然對邵士辰抱持著不該有的陌生感,所以不敢插話,事實上,他們同房不到半個月,兩人之間的陌生感就已消除殆盡了,一天幾乎有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晚上又忙著做體能運動,誰還陌生得起來?

  除非是死人。

  只是,夢想多年的情景終於出現在眼前,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夠表達出內心的感動與滿足。

  「在想什麼?」邵士辰關切的問。

  「沒什麼。」貝曉茵忙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以掩飾她的不好意思。

  邵士辰笑笑,也沒再追問下去,只是舉起她另一隻手,在她手背印上溫柔的一吻;雙胞胎不約而同翻個白眼,再相對做出噁心的表情,然後裝作沒看見,低頭繼續用早餐。

  所有人,包括兩個小鬼,都感覺得出來,邵士辰與貝曉茵之間的感情進展十分迅速,比雲霄飛車還快。

  另外,邵士辰也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週末親子時間的一員,於是,一樓三間客房其中之一被改建成遊樂室,裡面不多不少正好放著四台電腦,到了週末,裡面總是熱鬧非凡強強滾。

  「喏,老爸,媽咪帶的這支小的就給你吧!」

  「菜鳥?」

  「放心啦,有穿加倍裝,再吃加倍,十天就可以讓你上九十等了啦!」

  「三卡更快,頂多一個星期!」

  「好吧,反正沒事做,就三卡吧!」

  然後……

  沒事幹了。

  「現在要幹嘛?」

  「等老爸你那支上九十啊!」

  「就這樣呆呆的等?」

  這樣有什麼好玩的?        

  「以前我們都會找人PK玩,或者吃王啊,那現在大卡都在帶人……啊,對了,強天快出來了耶!」

  「那就得先賺錢羅?」

  「沒錯,我們一人出一支分身來賺錢!」

  「好,就這麼決……」

  「請等一下,那個,呃,要怎麼賺錢?」

  「厚,老爸,虧你是大公司的老闆,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賺錢?」

  「就知道你都是在混的!」

  「……」

  邵士辰徹底無言,貝曉茵又笑得蹲在地上尋寶,雙胞胎繼續藉機奚落老爸爸,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到了元旦,最大的改變終於來臨了。

  屋前,貝曉茵和雙胞眙焦急地引頸翹望,好不容易終於等到熟悉的轎車緩緩駛近,車子一停下,雙胞眙正待衝向前,卻被貝曉茵一左一右攔住。

  「讓你們爸爸自己來。」

  說著,後座車門已被陳伯拉開,緩緩地,一雙腳——鋁制的義肢——先後落到地面上,然後,陳伯小心翼翼地扶出車裡的人,再把一雙前臂拐交到那人雙手上,讓那人自己支撐著往前走。

  才走幾步到貝曉茵面前,邵士辰已是滿頭大汗,然而他卻是一臉得意。

  「我會走了!」

  貝曉茵沒說話,直接衝入他懷裡欣喜地哽咽,而兩個小鬼則是很誇張的咧開大嘴笑著,雙眼卻紅通通的直掉淚。

  「就知道你行,老爸!」

  「很好,有前途!」

  邵士辰也開心的笑著,仰首眺向藍天,冬季裡,陽光卻是那麼的燦爛、如此的溫暖,他不由得笑得更深了。

  他的新生命開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10-13 22:08:45

第六章

  「你你你……你能站起來了!」

  瞪著眼,季傑望住站在書櫃前找資料的邵士辰,吃驚得才說一句話,舌頭就跟牙齒干了好幾場架。

  邵士辰聞聲回頭,驚喜地笑開來。「你回台灣來了,怎不先通知我?」

  「我只是到日本路過,想說順道來看看你,沒想到……」季傑終於消化了乍見時的驚訝,綻放出興奮的神采。「你站起來了呢!」

  「好一陣子羅!」邵士辰咧嘴露出得意的白牙齒,「剛開始,我還得用那種撐在腋下的枴杖,後來換成前臂拐,現在呢……」他取來靠在一旁的手杖,「只要用這個就行了。」說罷,他拄著手杖一步步穩健地走到書桌後,放下另一手拎著的資料,再把手杖靠在身後的書櫃架子,然後緩緩落坐。

  「相信再過不久,我連手杖都不需要了,還可以跑步跳舞呢!」

  「好,很好,太好了!」

  季傑忍不住開心的大笑,就在這時,門上響起兩下敲門聲,旋即自動打開來,貝曉茵捧著托盤進來,僵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把兩杯紅茶和幾盤小點心放到小几上之後,馬上又退出去。

  「她怕你。」邵士辰替她解釋。

  早就知道了!

  雖然一直很想多來幾次和她聊聊,以消除彼此之間的陌生感,但自從邵士辰回台灣之後,米蘭的工作幾乎都壓在他身上,他實在沒空到處爬爬走。

  「她就不怕你嗎?」季傑挑眉反問。

  「不怕了,」邵士辰又露出得意的表情,還曖昧的擠擠眼。「多在床上翻滾幾次就不怕了!」

  「耶?你們……」季傑吃驚得牙齒和舌頭又開始打架。「你們上床了?」

  「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隨著話語,邵士辰眸底湧現一片似水般的柔情,連說話的語氣都很溫柔。「真的!」

  「是嗎?」季傑欣慰地頷首,慶幸自己沒有做錯。「那就太好了。」

  邵士辰端起紅茶輕啜一口。「那麼,你這次能夠逗留多久呢?」

  一說到這,季傑的臉馬上垮掉了,「還能夠多久,晚上的飛機就得趕回米蘭去了!」他抽了抽鼻子,然後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又闔上,幾秒鐘後,還是又張口了。「老實告訴我,你跟絲娜……」

  「已經過去了!」邵士辰不假思索地斷然道。

  「不再有任何瓜葛?」

  「沒有!」

  「情債?」

  邵士辰略一思索,「是她提出分手的,更何況,就算我真的有欠了她什麼,我也用這個……」他拍拍自己的大腿。「清償了!」

  賠上一雙腿去救她一條命,有再多的債也該還清了!

  「那就好!」季傑眉開眼笑的也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這麼一來,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嗯?出了什麼狀況嗎?」        

  「絲娜換公司了。」

  「咱們的對手?」邵士辰馬上猜到問題所在。

  「沒錯,而且她還把我們幾個重要的模特兒全挖走了。」季傑忿忿道。

  邵士辰的眼色陰了一下。「影響多大?」

  「幸好我們下一季的廣告已經拍好了,可是再下一季就麻煩了。」

  「唔……找替補的模特兒是沒問題,而且保證比原來的更好,只是……」話說一半,邵士辰遲疑的頓住。

  不愧是多年至交好友,季傑立刻猜到邵士辰為何遲疑,「就知道這種問題對你而言根本不算問題,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回米蘭?」但他故意裝作不知道地順著邵士辰的話接下去,想要逼好友再做出另一個決定。        

  邵士辰沒有立刻回答他,猶豫地望住他好一會兒,再低眸尋思片刻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其實我早就想帶小茵到米蘭去舉行婚禮了……」

  「婚禮?」季傑驚呼,再次放聲大笑。「好你個傢伙,才多久時間,都進展到這種地步啦?」

  「可是……」邵士辰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我還沒跟她求婚呢!」

  「那就趕快求啊!」

  「我……」邵士辰咧咧嘴。「怕被她拒絕。」

  「拒絕?」季傑好像聽到天底下最不可思議的事般怔了一下,繼而翻了一個大白眼。「達嘛好啊,十年前,你是怎樣對待她的?五年後,伯父忌日一滿百日,你又立刻和她離婚了,丟下她和孩子到米蘭去,再也不曾回來看過他們,她應該怨恨你的,但她有嗎?」

  不待邵士辰回答,他就自己說出回答。

  「沒有,她對你沒有絲毫怨恨,不僅如此,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第二句話,她馬上就趕到你身邊來了,還陪你上床呢!為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做?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對你有感情的呀!」

  有點激動地吼出最後一句,他才停下來喘兩口氣,接著又繼續。

  「所以,她不會拒絕你的,只要你是誠心誠意的想以同樣的感情回報她,補償過去錯待她的虧欠,我相信她絕不會拒絕你的!」

  他說的是情是理,頭頭是道,可是邵士辰卻還是不像他那麼有信心。

  「你忘了考慮到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她的事業在台灣,我沒有權利要她放棄,跟我到米蘭去呀!」邵士辰無奈地歎氣。

  「老天!」季傑看看書桌,好像很想把腦袋撞上去。「少爺,你別忘了,這一年多來,你又是如何工作的?電腦、傳真機,聽過吧?可以遠距離即時傳輸資料的機器,不陌生吧?」

  「她的工作不太適合像我這樣工作。」婚友社應該是見面談話重於紙上作業的工作吧?

  「可以試試看呀!」

  「我不要勉強她。」

  「那下叫勉強好不好!」季傑有點不耐煩了。        

  「我覺得是。」邵士辰還是堅持他的想法。

  「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乾脆留在台灣好了!」某人火大了。

  「嗯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邵士辰滿意的頷首,很高興季傑先提出跟他同樣的想法,那表示季傑應該不會反對。

  沒想到隨口一句氣話,邵士辰竟然當真了,季傑不禁呆了呆,繼而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深深凝注邵士辰,好片刻後,他的眉頭鬆開,嘴角勾起來,一臉曖昧的笑,看上去實在很噁心。

  「老哥,看樣子你對我未來的嫂子很用心喔!」

  「這是應該的。」邵士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應該的?」季傑瞇起眼來,「你……愛上她了?」他試探性地問。

  「呃?」邵士辰怔了怔,換他攬起眉宇,若有所悟地垂眸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他點頭,「沒錯!」很坦然地承認了,對季傑,也對他自己。

  雖然從心動到真正愛上的時間並不長,但她本來就是一個很容易讓男人對她付出感情的女人,溫柔善良、忠誠堅定又風趣幽默,這樣的女人實在不多,十年前如果他有正眼看過她的話,也一定會對她動心的。

  可惜那時候他依然以為自己是愛絲娜的,而絲娜,和小茵根本沒得比,他卻浪費了十多年在一個根本不值得的女人身上,而忽略了真正值得他付出心的女人,想起來實在令人懊惱。

  幸好,一切及時修正過來了。

  想到這裡,他竟然有點慶幸自己殘了雙腿,不然可能要到無法反悔的時候,他才會省悟到自己做錯了選擇,屆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確定?」

  「再確定不過了。」

  「因為她是幫助你站起來的人?」因感恩而產生的感情可不太保險喲!

  「因為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邵士辰糾正他的說法。「更因為,她值得我愛。」

  「那麼,就不要再顧慮這顧慮那的,去跟她求婚呀!」季傑興奮地鼓勵他。

  「我說過,我不想勉強……」

  「好好好,那換個方式如何,先去探探她的口氣?」

  探口氣?

  靈機一動,邵士辰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了,對,他要先探口氣,不過不是探她的口氣,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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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前,邵士辰硬被兩個兒子拖到起居室裡來,說是晚餐前要輕鬆一下,免得晚餐會消化不良,結果竟是拖他一起來看電視的動畫卡通。

  呃,算了,動畫就動畫,反正他剛好也有事要探探他們的口風。

  「小文、小武。」

  「幹嘛?」

  「你們媽咪有沒有提過,想到米蘭去,呃,玩玩?」

  「何止玩,媽咪還說可能要搬到那邊住呢!」

  喀嚏一聲,邵士辰手裡的電視遙控器掉到地上去了,眼一花,立刻被邵武舜撿去。

  「你說什麼?」邵士辰愣愣地問,一臉呆樣,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媽咪說……」邵文堯心不在焉地回道,覦機手一伸從弟弟手裡搶到遙控器,得意洋洋的轉台。「爸爸要和她重新來過,如果成功的話,將來我們就要跟爸爸一起搬到米蘭去住。」

  「可是,」邵士辰傻傻地看著遙控器又被邵武舜奪回去。「她的工作呢?」

  邵文堯奇怪的瞄他一下。「跟爸爸一樣啊,用電腦就行了嘛!」自從搬回邵家來之後,媽咪不都是這樣工作的嗎?

  「咦?用電腦就可以了?」

  「對啊!」

  「那趙小姐幹嘛一個星期跑來找她一次?」所以他才會以為她非得留在台灣不可的呀!        

  遙控器爭奪大戰突然靜止,哥倆好相對一眼,竟然噗哧笑出來,然後愈笑愈大聲,最後笑得不可收拾,一個倒在地毯上,一個橫在沙發上,全都掛了;而邵士辰則莫名其妙的左右來回看,搞不清楚他們在發什麼神經?

  好不容易,他們終於笑夠了,這才一個幸災樂禍,一個不懷好意的瞅著他們的老爸。

  「因為啊,趙姨徹頭徹尾反對媽咪又和爸爸在一起,所以用公事做藉口來找媽咪,一是要勸媽咪別那麼傻又走回頭路,二是要,嘿嘿嘿,介紹更好的男人——趙姨說的——給媽咪。」

  「……什麼?」

  憤慨的男人驚怒地跳起來,可是馬上就往前趴了下去——雖然能走了,但這並不表示他有資格表演任何未經準備的動作,如果硬要逞強表演的話,自然會造成眼下這種後果:又和地毯相親相愛的貼在一起了。

  但他連痛痛都來不及呼呼,立刻狼狽的爬起來,一邊指揮兩個兒子。

  「小文,我的書桌右邊第一個抽屜裡有一隻首飾盒子,去幫我拿來;小武,去請你媽咪來一下!」

  邵文堯立刻跑到書房去了,邵武舜卻還故意裝出一臉可恨的天真。

  「可是媽咪在忙耶,她在幫老爸準備健康餐喔!」

  「邵·武·舜!」邵士辰咬牙切齒地伸出兩手圈向小兒子那只脆弱的頸子,雖然很可能會導致求婚不成功,但當場讓那條可惡的毒舌再也吐不出任何一個會氣死人的字眼,必定能夠帶給他很大的滿足感。

  「好嘛、好嘛,去就去嘛!」見勢不對,邵武舜趕緊拔腿就逃。

  兩分鐘後,貝曉茵莫名其妙的被小兒子拉著跑,一踏出飯廳就驚愕地瞧見邵士辰單膝跪在地上,手裡舉著一隻打開的首飾盒,一枚晶瑩璀璨的鑽石戒指靜靜地躺在紅絨布上閃閃發亮。

  「小茵,請你嫁給我好嗎?」

  雖然跟他預計的不同,少了玫瑰花和羅曼蒂克的甜言蜜語,但現在情況緊急,只好先搶先贏,其他的可以後補。

  貝曉茵頓時吃驚得摀住了嘴,旋即,眸眶潤濕了,哽咽的笑了一聲,然後她徐徐地把顫抖的手伸了出去,讓狂喜的男人迫不及待地將戒指戴上她的手,再把她拉下來陪他跪在一起。

  「我愛你!」

  他在她唇畔低喃,而後以最快的速度捉住她的唇辦,吻上他最深刻的柔情與愛意……

  「又來了!」

  哥倆好相對翻白眼,然後很無奈的退回飯廳裡為他們清場——陳伯、陳媽隨時都有可能會從廚房裡出來。

  「晚餐怎麼辦?」

  「請陳媽做呀!」

  「對喔,陳媽做的大滷麵超好吃的!」

  「才不要,我要吃陳媽做的八寶粥!」

  「大滷麵!」

  「八寶粥!」

  「大滷麵!」

  「八寶粥!」

  「……決鬥!」

  結果,還沒走到廚房,哥倆好就轉方向跑到遊樂室去了。

  清場?

  讓他們自己去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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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婚後第三天,邵士辰就拉著貝曉茵跑到法院去公證,先把他的老公地位定下來再說,免得貝曉茵被另一個女人拐跑。

  「暑假前,先讓孩子們學學基本義大利語,下學期再讓他們轉到米蘭的小學,屆時,我們再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他嚴肅地對老婆許下承諾。「保證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的!」

  「其實不舉行婚禮也無所謂呀!」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

  「喔。」

  「小茵,我知道你不在乎那種形式上的虛榮,可是……」雙臂溫柔地圈住貝曉茵,邵士辰憐愛的親著她的額頭。「我想用這場婚禮,洗刷掉過去那場婚禮在你記憶中留下的不愉快回憶,這對我很重要,你明白嗎?」

  貝曉茵深感甜蜜的貼上他胸前。「嗯,我明白了。」

  「好,那我們現在先來計畫一下……」

  經過幾番討論之後,一切都已有定論,也開始做準備了,可是,貝曉茵卻發現

  邵士辰反而不安起來了,問他又說沒事,抱著困惑的心觀察幾天後,她終於想到了一件事。

  裝上義肢之後,他是會走了,可是,他敢走出去嗎?

  在家裡撐著手杖走,在自己人面前跌倒摔跤,終究和出門去在大庭廣眾之下糗給所有人看是不一樣的,縱使他確實是個樂觀的男人,也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所有的困境,然而,第一步總是最難踏出去的。

  這時候,她知道,如同要激勵他站起來一樣,他也需要有人激勵他走出去,而之前,是孩子們激勵他站起來的,現在,該換她激勵他走出去了。

  「士辰。」

  「嗯?」

  「你去過麥當勞嗎?」

  「誰沒去過。」

  「可是,你沒有帶孩子們去過吧?」

  「……」

  「所有的孩子都希望父母一起帶他們去麥當勞,你不認為我們至少應該帶他們去一次嗎?」

  「有這必要嗎?」

  「有。」

  聽她斬釘截鐵,甚至有點強硬的回答,邵士辰有點訝異地低下眸子,與窩在他胸前的老婆那雙了然一切的眼神相對凝視片刻後,不由得深深歎息。

  怎會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呢?竟能看出他是害怕走出去。

  雖然他們已去過法院公證,但那裡的人畢竟不多,尤其他們並非是在假日去的,人也就更少了,而且是快快去、快快回,想要忽略別人的眼光是很容易的,因此,那還算不上是真正的走出去。

  所以,她要逼他走出去,之後他才能真正的繼續往前走。

  「好吧,我們帶他們去。」

  「什麼時候?」她毫不放鬆地繼續逼他。

  「……明天是星期六,就明天吧!」而他也甘願被逼。

  翌日,沒有半個人催促他,那母子三人只是默默地等候著,等他鼓足勇氣,然後下令——

  「走吧!」

  麥當勞通常都是在鬧區,就算開車去,也得下車走一段路才能夠到達,對一般人而言,那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對邵士辰來講,真是辛苦到不行,因為裝上義肢之後,他還沒有一口氣走上那麼遠的路過。

  因此,一進入麥當勞找到桌位坐下,早就把他的辛苦看在眼裡的貝曉茵,立刻拿錢給孩子們,交代他們去買餐,而她自己則在邵士辰的座位旁蹲下,掏出隨身攜帶的按摩油,毫不在乎是在眾目睽睽之中,當場就把邵七辰的義肢取下來,然後用按摩油輕輕按摩他的小腿殘肢,並不斷關切地看他。

  「怎樣,有沒有好一點?」

  「小茵……」

  在這一刻裡,邵士辰不但感動,而且終於安心了。

  其實,他真正在意的並不是別人的異樣眼光,而是她能不能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沒想到她根本沒注意到別人的眼光,因為,她眼裡只有他。

  「爸爸,很痛嗎?那我們在這裡待久一點好了。」

  「嗯,等老爸不痛了再回去。」

  買餐回來的哥倆好也關心地看著他,同樣全然不在意周圍有同情、有憐憫,甚至也有厭惡的目光,於是邵士辰更深的感動了。

  「你們真是好孩子!」

  「呃?」

  哥倆好困惑的一怔,不解爸爸為何突然這麼說,不過……兩人對望一眼,旋即露出狡猾的表情,見狀,邵士辰警覺之心才剛浮現,就聽得他們說——

  「那我們下個月的零用錢能不能加倍?」

  數秒的靜默後,邵士辰驀然爆出大笑聲,心中再無任何陰影,全心相信有她和孩子們的陪伴,往後的日子將是嶄新的,而且保證幸福快樂的美好生活。

  就從這天開始,邵士辰不再將自己關在家裡了,幾乎天天都帶妻兒出門去,看看電影逛逛街,或者上KTV去練練嗓子,聽貝曉茵的即興竄改歌詞笑得肚子痛,還去參加兒子們的親子懇談會,和老師辯論要不要讓兩個孩子跳級上資優班。

  這時他才發現到,其實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因為穿著長褲,所以根本沒有人察覺到他戴著義肢,就算拄著手杖,也不會比一隻蟑螂更令人側目。

  事實上,他依然是讓人嫉妒的出色耀眼,周圍的人群還是會被他那媲美夏季艷陽,令人著迷的璀璨笑容所吸引,就算要他再干回老本行:廣告模特兒,相信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不久,在他終於能夠丟掉手杖自行走動的時候,他又驚喜地得知貝曉茵再度懷孕了,頓時快樂得好像得到了整個世界。

  「女兒,這回我要個女兒!」

  「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貝曉茵好笑地嬌嗔道。

  「沒錯,是我決定的,所以你一定會生女兒!」邵士辰得意的點著頭。

  「……」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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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的,暑假來臨了,終於到了他們舉家搬到米蘭的日子,這天,趙梅芙特地來送行,順便警告邵士辰。

  「請你記住,雖然曉茵的親人都不在了,但她還有我們這些姊妹!」

  「我不會忘記的。」

  「我們都是她的靠山。」        

  「我知道。」

  「要是你敢再錯待她,我們絕不會寬恕你的!」

  「我記住了。」

  一句比一句凶狠,邵士辰卻毫無慍色地接收下來,他知道這是趙梅芙對老婆的關切,他只有感激,絕不會有任何怨言。

  甚至,臨上飛機之前,他還特地再問一次貝曉茵。

  「你真的要跟我去米蘭?我在台灣一樣可以工作的,你千萬不要勉強喔!」

  貝曉茵頓時感動得差點掉下淚來。

  雖然離開台灣確實讓她有點捨不得,可是她知道邵士辰的工作比她更需要親臨公司處理,所以她才會決定跟他到米蘭去。

  更何況她本來就不適宜和客戶交際,因此,電腦工作反而比較適合她。

  「不勉強,我一點都不勉強。」

  「真的?」邵士辰還是不太放心。

  「我發誓。」說著,貝曉茵還鄭重地舉起手來做發誓狀。

  「那就好。」邵士辰這才放下心來。

  由於貝曉茵害怕陌生人,也因為擔心累著小腹已明顯隆起的老婆,邵士辰勉強同意將盛大的婚禮改為溫馨甜蜜的小型教堂婚禮,只有雙方的至交好友為他們做婚禮的見證。

  「狄奧多·邵,你願意娶凱瑟琳·貝作為你的妻子,與她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並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嗎?」

  「我願意。」

  「凱瑟琳·貝,你願意嫁給狄奧多·邵作為你的丈夫,與他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並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嗎?」

  「我願意。」

  「狄奧多·邵與凱瑟琳·貝,在上帝及眾人面前,你們已經承諾在彼此的生命中結為一體,共同扶持、共度一生,因此,我宣佈你們成為夫妻。奉父、子、聖靈的名,阿門。」

  米蘭鄉間一座古老的小鎮上,他們在一棟歷史悠久的小教堂裡完成了婚禮,然後,邵士辰把兩個小鬼丟給季傑,自己帶著新婚老婆到威尼斯度蜜月去了。

  「那是三個月前才買下來的。」

  「古堡?!」貝曉茵吃驚地尖叫,雖然不大,但那的確是一座真正的古堡。

  「嗯,是送給你的新婚禮物。」邵士辰滿意的欣賞著她驚喜的表情。

  「給我的?」貝曉茵喜悅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了。「喔,天啊,喔,天啊,是古堡耶,真正的古堡耶!」

  「已經重新整修裝潢過了,還有管家在照料,你不需要操任何心。」

  「喔,天啊,喔,天啊!」

  見她還在那邊驚歎,那稚氣的模樣實在迷人得要命,邵士辰忍不住俯首攫住她那張只顧驚歎而闔不上的小嘴兒。

  「小茵,我真愛你啊!」

  一天比一天,他可以感覺得到自己更多愛她一些,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的幸福,幸福得他無法不感激上天,讓他有機會用這雙腿換來他最深愛的女人。

  這樁『交易』是他佔了便宜。

  一個月後,他們才依依不捨的回到米蘭,兒子們卻劈頭就告訴他,他們不要上學了。

  「為什麼?」他拿出最大的耐心,傚法妻子的教育方式,尊重孩子們的意見。

  「因為我們的義大利語還不夠好啊!」

  「明年我們的義大利語一定嚇嚇叫,到時候再上學就行了。」

  有道理,不過……

  「那你們要上語言學校嗎?」

  「不必,只要有適合的環境,我們自然而然就會了,所以我們決定……」兩個小鬼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道:「我們要到皮卡叔叔的公司裡『學習』!」

  邵士辰一怔,旋即放聲大笑。「可以,只要他同意的話。」

  「謝謝爸爸!」哥倆好興奮的直道謝,然後裝鬼臉。「他早就同意了!」

  邵士辰看著他們一溜煙跑掉的身影,搖搖頭,「小鬼!」實在拿他們沒轍。

  「皮卡叔叔是誰?」貝曉茵困惑地問。

  「季傑的小舅子。」邵士辰解釋,再加一句。「皮卡的公司是專門設計網路遊戲的。」

  貝曉茵恍然大悟。「所以他們是要去玩遊戲的?」

  邵士辰聳聳肩。「他們說得沒錯,要學義大利語,在純義大利語的環境裡學習是最快的,不用到明年,他們的義大利語就會嚇嚇叫了,而且保證是最純正的義大利語,所以,就讓他們去玩吧!」

  「好,」貝曉茵點點頭。「不過,晚上還是要給他們上點課、看點書,不然他們會玩瘋的!」

  邵上辰親暱地親親她的髮鬢。「是,老婆。」

  因為他親密的呼喚,貝曉茵禁不住臉紅了一下,不過還是裝作沒注意到的推推他。

  「那還有我呢?」

  「你怎麼了?」

  「我的義大利語怎麼辦?」

  「你的義大利語?」邵士辰突然彎起一抹邪佞的笑。「沒問題,你的義大利語由我負責,保證一夜就會。」

  「一夜?」怎麼可能?「你要怎麼負責?」

  「在床上負責呀!」

  「……」

  嘿咻嘿咻的語言,是全世界通用的吧?

第七章

  每個城市都有每個城市各別的黃金商圈,在米蘭,位於蒙特拿破侖街與斯皮葛街之間,素有黃金四合院之稱的區域就是他們的黃金商圈,是繼承米蘭絕代風華,走在時代尖端的名牌街,雖然不是一般人有能力消費的區域,但只要去逛上一圈,就能夠對未來流行趨勢發表出一番高論來炫耀一下,多少也能滿足一下虛榮心。

  邵士辰的『魅力風潮』就位於黃金四合院商圈之內,是歐洲人盡皆知的時尚精品公司,今年,它的分店就會達到三百家的數額了。

  「那就這麼決定了,亞洲那邊增設十二家分店,同意吧?」

  「同意。」

  「那這部分的細節工作就交給你羅?」

  「沒問題。」

  一句沒問題終於替冗長的討論畫下旬點,邵士辰與季傑分別癱在兩張面對面的辦公椅上,決定先放自己十分鐘假,再繼續討論下一項議題。

  「士辰。」

  「嗯?」

  「全球經濟不景氣,而我們的連鎖分店卻一家接一家的開,還即將破三百了,你想,我們會不會被暗殺?」

  「你會,我不會。」

  「為什麼?」

  「殘障人士有優待。」

  季傑微微一呆,旋即啼笑皆非的脫口罵道:「去你的殘障人士有優待!」罵完後卻又忍不住與邵士辰一起大笑了起來。

  美滿的婚姻生活不但使邵士辰恢復了往昔的熱情開朗與詼諧風趣,更使他跨越了殘障所帶來的種種考驗與缺憾,如今,他甚至還能拿自己的殘障開玩笑而絲毫不以為意。

  現在,季傑似乎有點瞭解邵士辰為何對他說,他很高興他殘障了。

  「你女兒多大啦?」

  一提到他女兒,邵士辰的精神馬上就來了,立刻拿起辦公桌上三支相框的其中之一遞給季傑,得意的炫耀著。

  「去年十一月出生的,現在二月,她滿三個月啦,噍,是個小美人兒吧?」

  季傑左看看右看看,然後聳聳肩。「是啊!」

  那是滿月時的照片,那時期的嬰兒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他是過來人,很瞭解身為人父的那股子傻氣,也就順口附和他了第N百次。

  「那你兒子呢?」

  邵士辰寶貝兮兮的拿回相框,還橫手用襯衫袖口擦擦擦,擦拭得連一粒灰塵都沒有了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擺回原位。

  「在澳洲。」

  「又去拍廣告啦?」

  話說回去年,春季時,絲娜不但拐走了他們公司重要的模特兒,到了夏季,又拐走了他們特別找來的七歲小模特兒,由於當時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們另外找人了,為免趕不及預定的發片時間,邵士辰只好臨時捉來兩個小鬼客串,沒想到那兩個小

  鬼竟因此一炮而紅,從此走上廣告模特兒的不歸路了。

  「不然你以為他們去幹嘛?騎鴕鳥?」

  「你老婆不反對?」

  「沒辦法呀,這是兩個小鬼自己的決定,他們說,干模特兒既不是興趣,也不是想賺錢,而是為了好玩,所以他們專挑那種必須到其他城市、其他國家拍攝的廣告,為的就是想多看看其他城市、其他國家,想想,那也不是壞事,除了堅持他們必須以課業為重之外,我和小茵也沒理由反對吧?」

  有兩個太聰明的孩子好像並不輕鬆,幸好他一個也沒有。

  季傑慶幸地暗付。「他們可以進這裡的小學了?」

  「可以了,他們的義大利語已經比我還老練了,至於課業方面,也早就通過資格監定考了,這趟工作回來,他們就得開始上學羅!」

  最好是,那兩個小鬼混了半年多,都已經快混成義大利小地痞了!

  「聽你老婆說,他們還跳級呢!」

  「沒辦法,不跳級就沒辦法提早上學,還要讓他們混半年,那可不行!」

  英明!

  「那你老婆的工作呢?」

  「我老婆?」目光轉注另一支相框,邵士辰不自覺地漾出一臉溫柔。「很順利啊,其實她並不喜歡到公司裡上班,你是知道的,她怕陌生人嘛,所以現在這樣對她來講是最合適的,可以在家裡工作,順便照顧孩子,很方便。」

  「我想……」季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你們兩個還真的是天生一對呢!」

  一個是標準的大男人,一個是寧願在家裡工作帶小孩的小女人,一搭一配,還真是厶口到不行。

  「那當然,我老婆嘛!」邵士辰得意地說,旋即起身到小吧檯倒酒。

  看著他輕快自如的腳步,不用枴杖,也不用手杖,就如他去年所說的,還可以跑步跳舞,季傑忍不住又感歎了起來。

  「是啊,她真的是你的好老婆,沒有她,你能有今天嗎?」

  端著酒杯靠在小吧檯邊,邵士辰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如果只是說走路,沒有她,可能還得遲個一、兩年吧;但如果要說到整體……」他搖搖頭。「不可能,沒有她,永遠不可能會有今天的我!」

  這種宛如天堂般的幸福,過去,他連作夢都沒想到過,何況是在現實中擁有。

  「那麼,如果我再提到絲娜,你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羅?」季傑慢吞吞地說。

  「早就沒有任何感覺了!」

  邵士辰毫不在意地繼續品嚐義大利特產:奇揚地葡萄酒,季傑看得嘴乾,忍不住也跑來倒一杯解解渴,又順手從小冰箱裡拿出一大盤小菜拼盤:義大利乳酪、香腸與火腿。

  「你老婆幫你準備的?」

  「是啊,她知道我喜歡在工作休息的時候喝兩杯,所以每天早上我出門前,她都會先準備好這些小菜,好讓我順便帶來上班。」

  「真他媽的好命!」季傑羨慕地咕噥。

  「去門勿。」邵士辰一本正經的糾正他。

  兩人對望一眼,驀而放聲大笑。        

  「你家那兩個小鬼,真的是……」        

  「我老婆也是那樣說的……」

  笑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慢慢止住笑意,然後季傑的表情板了起來。

  「絲娜又回義大利來了。」

  去年,邵士辰過的是事事順利、日日幸福,公私皆如意。

  相對的,絲娜卻是諸事不順、每況愈下,春季、夏季時,她偷偷拐走了邵士辰公司裡的模特兒,到了秋季,她終於因為行為不檢被模特兒公司單方面解除合約,而且拿不到任何賠償金,只好頂著一頭灰,回到美國另尋發展。

  「哦,她回義大利來幹什麼?」

  「她交了新男朋友,美國『精緻』珠寶公司的少東傑生。」

  「那很好啊,恭喜她了,然後呢?」

  「她的男朋友是到米蘭來設立分店的。」

  「所以?」講了半天,邵士辰還是不明白季傑為何要提起絲娜,雖然他並不在意,但也沒有必要吧?

  「傑生看中你家那兩個小鬼擔任他們的廣告模特兒。」終於說出重點了。

  邵士辰微微皺眉。「珠寶廣告用得著小模特兒嗎?」

  季傑遲疑一下。「其實絲娜帶傑生來找我的時候,我當場就拒絕了……」

  「為什麼?」邵上辰好奇地問。

  「我不想讓你再和絲娜牽扯上嘛!」季傑嘟囔。

  邵士辰不以為然地往上翻了翻眼。「同樣都在時尚界,你以為我們有可能永遠都碰不上面嗎?」

  是不太可能。

  季傑聳聳肩,「總之,為了說服我,傑生只好先把廣告企畫讓我大致上瞄了一下……」他頓了頓。「的確用得著,他們的廣告是從幼年的純愛拍到成年的熱愛,而且是一對小兄弟搶一個小女生,你家那兩個小鬼正適合。」

  「既然如此,等小鬼們回來了,我會問問他們接不接。」

  「都是他們自己決定的?」

  「廢話,他們自己的工作,自然要由他們自己決定,我這個經紀人頭銜根本就只是好聽而已。」邵士辰自嘲地承認。

  「原來是沒用的老爸爸!」季傑很開心的嘲笑他。

  「去你的,你才沒用呢!」邵士辰笑罵,隨手拈起一塊乳酪放入口中,「我是尊重他們,懂嗎?」旋即轉身回到辦公桌後。「好了,我們繼續吧!」

  「喔。」

  季傑跟在他後面走,兩步後又停住,轉回去端起那盤小菜拼盤,再回到辦公桌前,放下那盤小菜拼盤,落坐。

  「好,繼續。」

  「……」

  請問是繼續辦公還是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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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替女兒換好尿布,貝曉茵回頭看,正好瞧見邵士辰步入育嬰室裡來,手上還拎著公事包呢!

  就知道他一下班就會先往這裡來。

  貝曉茵好笑地看著邵士辰親過她之後就抱起女兒又親又摟,疼愛得不得了,然後拿起一旁的奶瓶,好整以暇的喂起奶來了。

  「今天還順利吧?」

  「好得很!」邵士辰漫不經心地回道,一心只在懷裡的小女兒身上。

  貝曉茵又笑了,提起被他隨手扔在地上的公事包離開育嬰室,把公事包送入書房,再回到主臥室裡準備。

  二十分鐘後,邵士辰也來到主臥室報到了。

  「睡了?」

  「嗯嗯,睡得好熟。」

  「那換你羅!」

  「對,換我了,老婆。」

  看他一臉曖昧的邪笑,貝曉茵忍不住大笑起來,「快進去啦!」並推他進入浴室裡。

  她知道,一整天裡,他最愛的就是這時刻。

  她會伺候他褪下所有衣物,讓他坐上殘障專用的洗浴椅,再替他取下義肢,然後為他洗頭、洗澡;而他會閉上眼,一臉陶醉的享受她的手在他身上搓搓揉揉所造成的刺激感,直到他快受不了了,她才會替他沖洗乾淨,送入浴缸裡,之後……

  她知道,一整天裡,他最恨的就是這時刻。

  她會當著他的面,慢條斯理地褪下自己全身所有的衣物,慢條斯理的洗頭、洗澡,直到他慾火焚身,又因為看得到卻吃不到而恨得牙癢癢的,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抓狂暴走了,她才會把自己沖洗乾淨,然後被他一把捉入浴缸裡,迫不及待的來上一場鴛鴦水戰……

  四十五分鐘後,邵士辰心滿意足地擺平在床上,而貝曉茵則跪坐在他身旁,抹著兩手按摩油為他按摩雙腳殘肢。

  「小鬼們什麼時候回來?」他昏昏欲睡地問。

  「後天。」貝曉茵回道。「有什麼事嗎?」

  「絲娜的新男朋友想找他們拍廣告。」

  「什麼廣告?」

  「珠寶。」

  「珠寶廣告幹嘛找小孩子?」

  「因為……」

  邵士辰以閒聊的語氣把季傑所說的告訴了她,從第一句話開始,兩人就都是用這種語氣對話的。

  對他們來說,絲娜也只是閒聊的話題而已。

  「你想,他們會不會答應?」

  「只要是到其他城市、其他國家拍攝的,應該會答應吧!」

  「季傑說是要到荷蘭去拍的。」

  「那就沒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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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拒絕!」

  「我也拒絕!」

  聽兩個小鬼斬釘截鐵的斷然拒絕,邵士辰與貝曉茵不由錯愕的面面相覷,不解他們為何會拒絕,而且拒絕得那麼憤怒?

  「到荷蘭喔!」

  「去過了!」

  「雙倍酬勞?」

  「不希罕!」

  「你們沒拍過珠寶廣告吧?」

  「珠寶了不起喔!」

  是沒什麼了不起。

  邵士辰聳了聳肩。算了,反正是他們自己拒絕的,不關他的事。於是,他也懶得再多說,便超身到書房打電話給季傑了。

  既然絲娜找的是季傑,就讓季傑替小鬼們拒絕吧!

  貝曉茵並沒有跟在邵士辰後面離開,她依然坐在原位,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兩個小鬼好一會兒。

  「兩位小朋友,可以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嗎?」

  哥倆好就是哥倆好,兩人一模一樣噘著嘴,不說話就是不說話。

  貝曉茵當即明白,他們正是因為她所猜想的原因而拒絕的,果真如此,他們是聽不進任何勸的。

  有時候,他們也是很頑固的。

  「好吧,反正家裡也不需要你們賺錢,就這樣吧!」說罷,她起身到書房,正好聽見邵士辰提到她。

  「已經好了……好,我會告訴我老婆……嗯,就這樣。」邵士辰放下電話,轉身看見老婆,立刻主動招出提到她是為了何事。「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第三百家分店成立時,公司要舉辦慶祝酒會吧?」

  「記得啊,你還說要我陪你參加呢!」

  「你是我老婆,當然要陪我參加,況且為了那場慶祝酒會,我還特地請米蘭最有名的設計師為你設計一套晚宴裝,剛剛季傑告訴我,設計圖畫好了,我會先拿回來給你看看,只要你覺得滿意,就馬上交圖下去做。」

  「可是……」慶祝酒會上一定很多陌生人吧?

  一瞧見她臉上的表情又生硬起來了,邵士辰馬上想到她在遲疑什麼,「不怕、不怕,」他溫柔地環臂圈住她輕顫的嬌軀,安撫地呢喃著。「有我在呢,到時候你只要看著我一個人就行了,嗯?」

  「才不是怕,人家只是緊張而已!」貝曉茵抗議。

  「好好好,」邵士辰差點笑出來。「有我在,你不用緊張,嗯?」

  貝曉茵仰起眸子,對上他那雙溫柔又堅定的眼瞳,片刻後,她信任地將臉頰貼上他溫暖有力的胸膛。

  「好。」是啊,有他在呢,她還有什麼好怕,不,緊張的呢?

  她應允了,他卻反而歎了口氣。「小茵,我真是瞎了眼,怎會忽視了你那麼久呢?」

  他很清楚,他是在勉強她,她卻仍允了他,這使他有點愧疚,但沒辦法,他實在太以她為傲了,至少一次,真的一次就好,他想拿她出去炫耀一下,讓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這麼一個好老婆!

  貝曉茵又仰起眸子來,俏皮的眨呀眨的。「近視而已啦,至少你現在看見我了呀!」

  邵士辰噗哧失笑,旋即又歎氣。「小茵,我真的好愛你!」

  貝曉茵羞赧又喜悅地翹起嘴角。「我也愛你。」

  兩人深情對視片刻後,下一個動作,自然是他俯首,她仰起嬌靨,兩張唇愈來愈接近、愈來愈接近,然後……

  「干!」

  他停住,她睜眼,兩人愕然對望。

  誰在罵髒話?

  「他奶奶的!」

  他皺眉,她瞇眼。

  不是他們吧?

  「我操!」

  他瞪眼,她咬牙,然後兩人同時往外衝,衝向遊戲室,一踏入門裡,就瞧見他們那兩個寶貝兒子,一個正在那裡暴跳如雷,剛剛那些髒話就是從他嘴裡爆出來的;而另一個則咬牙切齒地怒瞪著電腦螢幕,好像正在考慮要不要向它提出決鬥,他才能夠正大光明的砸爛它。

  「什麼事?」邵士辰很冷靜的決定先把惹惱他們的原因找出來再說。

  「全趴了啦!」

  「呃?」

  邵文堯指著電腦螢幕。「我們四個全趴了啦!」

  冷靜不翼而飛,「什麼?!」邵士辰暴怒的飆到電腦前面。「可惡,哪一個白目幹的好事?」

  「『笑得好天真』!」

  「原來又是他,笑得好白癡!」

  「還有那個『有點太犧牲』!」

  「他死定了,我要讓他犧牲個徹底,誰還有雷達?」

  「我有!」

  「找!」

  於是,四個人開始埋頭尋找仇人……

  「對了,剛剛是誰罵髒話?」

  「我。」

  「這次原諒你,下次不可以了。」

  「喔。」

  再過片刻……

  「靠,他竟敢逃!」

  「……」

  老子告誡兒子,天經地義,沒話說;但現在,又有誰來告誡老子,下次不可以罵髒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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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要保持青春有三種方法可以選擇,一保養,二化妝,三整容,何絲娜不做選擇,三種全包了。

  此刻,季傑看著何絲娜那張起碼少了十歲的年輕容貌,心中暗暗嘲諷不已。

  她的臉是年輕了,但她的氣質、她的表情卻相反,比她的實際年歲更老成、更狡詐,標準的狐狸精一隻,就像現在,她竟想對他使用哀兵政策,博取他的同情,一直跟他盧,打死不肯放棄。

  她以為他是低能兒,就那麼好騙嗎?

  「他們不願意就是不願意,我也沒辦法!」

  「他生我的氣,所以不肯答應嗎?」何絲娜一臉哀怨,連眼眶都濕了。

  「就跟你說不是,是那兩個小鬼拒絕,你聽不懂啊?」季傑愈來愈不耐煩了。

  「但他是那兩個孩子的爸爸,他不能替他們決定嗎?」

  「他向來尊重那兩個孩子的意見,更何況這是那兩個孩子的工作,他不想強迫他們。」

  「至少可以勸勸他們吧?」

  「沒必要。」

  可惡,這傢伙是怎樣嘛,她都裝得這麼可憐了,還不行?

  何絲娜咬牙切齒的暗忖。「那讓我跟士辰談談?」好吧,哀兵政策對季傑不管用,可對邵士辰一定有效。

  「很抱歉,不行。」季傑斷然拒絕。

  「他不願意跟我談?」他不愛她了嗎?不,不可能,那個笨男人是個死心眼,絕不會變心的。

  「是我不願意。」

  就知道!

  「為什麼?」

  「他現在過得很好,我不希望你去打擾他。」

  邵士辰現在過得很好?

  何絲娜眼珠子一轉,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那就請他簽了這張合約,我保證絕不再打擾他了好不好?」

  威脅他?

  他不會威脅回去嗎?

  季傑冷笑。「要是不想讓我到傑生面前多話,你最好離士辰遠一點!」

  何絲娜臉色變了。「你是什麼意思?」

  雙臂環胸,季傑涼涼地斜睨著她。「我相信傑生一定不知道你和士辰交往過十多年吧?」

  何絲娜悄悄鬆了口氣。「當然知道,我都告訴他了。」

  這麼誠實?

  不過另一件事,她就不可能太誠實了。

  「那麼,他也知道你們是怎麼分手的羅?」

  何絲娜微微一窒。「我……也告訴過傑生了。」

  季傑冷笑更深。「是嗎?」

  看出季傑的不懷好意,何絲娜不禁有點心虛,「我真的告訴過他了。」說著,猛然起身,「好吧,既然士辰不肯簽,我叫傑生另外找人好了!」語罷,她轉頭就走人,有點逃難的味道。

  「再見,慢走,不送了!」

  季傑以嘲諷的語氣道別,笑吟吟地看著何絲娜離開辦公室,門一關上,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有預感,何絲娜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她會這麼堅持,肯定是想討好傑生,畢竟她都三十好幾,不年輕了,再不找個穩定的靠山,搞不好將來得回家去當米蟲呢!

  不過,就算她真的想回家當米蟲也不是那麼容易,聽說,由於她的行為實在太放浪,又屢勸不聽,去年年底,何家就聲明和她斷絕關係了,還登報『作廢』呢,這麼一來,她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所以,她才會這麼急著想捉緊傑生吧?

  可是,這邊更不容許她予取予求,因為有他在把關,邵士辰的幸福生活,他絕不會讓任何人破壞,這是他這個好友的責任,他一定會盡責到底的!

  所以,來吧,何絲娜,下一步要使出哪一招,儘管來吧,他全接下了!

第八章

  在洋人的世界裡,復活節和聖誕節是一年裡最重要的兩個大節日,而『魅力風潮』的慶祝酒會就挑在這年的復活節當天舉行,即使如此,發出去的六百張請柬依然全數回籠了。

  此刻,上千位賓客就聚集在『魅力風潮』總店的三樓宴客廳內,其中不乏世界知名的影歌星和頂尖的世界級模特兒、設計師,放眼望去一片星光閃閃閃,令人眼花撩亂,差點睜不開眼了。

  不過,最耀眼的還是酒會的男女主人。

  兩年前,狄奧多·邵截肢成殘的消息無人不知、沒人不曉,之後,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失去了他的消息,大家都以為他完蛋了,孰料,今年年初他又出現在『魅力風潮』的平面廣告上,而且完全看不出他哪裡殘障了。

  不過,平面廣告想要遮醜是很容易的。

  然而今天他一出現,眾人當下就斷言,狄奧多被截肢成殘的消息一定是有心人的惡意譭謗……

  「騙人,他哪裡殘障了?」

  「一定是他的對手公司惡意放出的謠言!」

  「沒錯,看看他,上帝,他比當年更有魅力呢!」

  「我就知道白色晚禮服最適合他,好迷人喔!」

  「我最愛他的笑容了,總是那麼燦爛奪目!」

  「他那雙熱情奔放的眼睛更吸引人!」

  「還有他……」

  一片竊竊私語聲中,再沒有人相信狄奧多是殘障者。

  而緊伴在他身邊的女主人更是引人注目,因為她一直是很神秘的,從來沒有人見過她,甚至沒有人知道她。

  眾人皆知,狄奧多唯一交往過的對象就是絲娜·何,大家都以為他們早晚會結婚的,沒想到他們突然分手了,更沒想到,兩年後,狄奧多突然冒出一個妻子,還有一對雙生子,好奇的人想去查探,他卻打死不願意讓妻子曝光。

  現在,她終於現身了。

  純東方風味的小女人,穿著一件黑色罩紗晚禮服,雖然全身上下只有耳上戴著一對鑽石耳環,但那件罩紗上卻令人驚歎地綴滿了大大小小的碎鑽,一眼望去,彷彿夜空中的銀河星辰,罩紗微一晃動,又像是流星飛逝。

  在場的賓客中,有內行人保守估計,倘若那些碎鑽是真鑽的話,光是那件罩紗就價值兩百萬歐元以上了,而他們相信,穿在邵夫人身上的不可能是假鑽。

  不過,除此之外,那位邵夫人卻沒什麼特別的。

  是啦,她是有一種十分耐人尋味的飄然氣質,包裹在那件黑罩紗晚禮服之中,宛如夜霧中迷路的精靈,相當吸引人;是啦,她的五官也十分清妍秀逸,算是頗有幾分姿色,但處身在星光熠熠的眾美女之中,她就顯得十分平板不起眼了。

  更何況,她……

  「老天,那女人是怎樣,不高興來參加酒會嗎?笑都不笑一下,好僵硬!」

  「就是說嘛,有那樣的老公,那樣的身份地位,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說是冷漠,是傲慢!」

  「對,極端的傲慢,她……咦?」

  惡劣的評論才剛起頭沒幾句,忽見狄奧多傾身對妻子耳語了幾句,剎那間,生硬的表情融化了,換上兩抹赧紅染上她雙頰,並嬌嗔地橫了他一眼,這還不夠,狄奧多又對她耳語了兩句,頓時,她又氣又好笑地推推他,可是狄奧多仍然不肯放過她,再多說了兩句……

  眾人驀然失笑,因為邵夫人竟然握著小饅頭K了丈夫一下,旋即想到自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環眼一掃,果然大家都望著她笑不可抑,她馬上就一臉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那模樣,老天,可真是惹人憐愛!

  於是,眾人恍然大悟……

  「難怪狄奧多一直不肯讓他老婆曝光,原來是……」

  「保護欲作祟!」

  「是男人都會那麼做吧?」

  「是啊,她那不知所措的樣子還真教人恨不得把她鎖在保險庫裡,不許任何人傷害她呢!」

  「我同意,他妻子可真是個我見猶憐的小女人呢!」

  「同感。」

  然後,眾人就默默欣賞著狄奧多竭力安撫妻子的樣子,那樣溫柔、那樣深情,毫不懷疑他是深愛著她的。

  不久,季傑來通知說時間到了,客人也全都到了,於是狄奧多摟著妻子站上舞台的麥克風前;邵夫人則一直看著他,不向客人點頭致意,也不對任何人微笑,只是專心一意的看著丈夫。

  但這時再也沒有人說她是傲慢了,經過剛剛那一幕之後,大家都猜想,邵夫人只是膽小而已。

  不太正確的猜測,可是,只要結果是好的就行了。

  「感謝各位撥冗光臨『魅力風潮』的慶祝酒會,我在這裡向各位致上最大的謝意,也希望各位能盡興而歸,」狄奧多對著麥克風朗聲道。「反正,免費的酒,不喝白不喝;免費的美食,不吃白不吃;免費的場地,不跳白不眺,對吧?」

  風趣的台詞,頓時引起台下一片失笑聲。

  「好了,我想大家都餓了,我就不多說廢話了,不過在開動之前,我最好先回答剛剛有許多人問過我的問題,為何亞洲那十二家分店要挑今天開幕?還有,為何『魅力風潮』所有分店的店名都是『魅力風潮』,唯獨亞洲那十二家分店的店名是『凱瑟琳的魅力風潮』?」

  放眼台下,眾人皆是一片困惑,沒有人回答得出來,狄奧多微微一笑。

  「既然沒有人猜得到謎底,只好由我來宣佈答案了。因為……」他轉注妻子,溫柔地凝視她。「今天是我老婆的生日,而我老婆的名字就叫作凱瑟琳……」

  台下霍然一片恍悟聲。

  「嗯嗯,我想大家都已經猜到了,亞洲那十二家分店正是我送給老婆大人的生日禮物。」他再次轉注妻子,並滑稽的擠眉弄眼。「生日快樂,老婆,賺了歸你,虧了算我的,嗯?」

  只見邵夫人吃驚得小嘴兒張張闔闔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那模樣還真是誘人,於是狄奧多對她嘟了嘟嘴。

  「老婆,請別在這裡誘惑我,這裡沒有床啊!」

  啪一下,邵夫人立刻像小孩子一樣用雙手摀住了嘴,頓時引起一陣哄堂大笑,連狄奧多也因為沒有料到她會做出這麼幼稚可愛的動作而忍俊不住失笑。

  「好,現在可以開動了,請各位盡情享用吧!」他擺出『請用』的手勢。

  四周的餐檯上,服務人員已經趁他說話的當兒,撤下原先的餐前小菜,換上豐盛的主菜了。

  「如果有人想跳舞的話,那麼,我和我老婆就先開舞了!」

  狄奧多手一揮,樂隊便開始演奏,於是他牽起妻子的柔荑,緩緩走向宴會廳中央,然後與妻子面對面,爾雅的欠身為禮,再上前扶起妻子的手開始舞動。

  音樂是柔美的,他們的舞姿更是輕盈曼妙,特別是他們自始至終都是深情款款地四目相對著,如詩如畫般的畫面浪漫得令人歎息,即使有人也想跳舞,也不會在這時候下場去跳,就怕破壞了如此羅曼蒂克的氣氛。

  可萬萬沒想到,一支舞都還沒跳完,狄奧多就自己破壞了整個氣氛,他突然停下舞步,拉著妻子就往出口處走。

  「怎……怎麼了?」

  「你一直在誘惑我!」

  「耶?」

  「所以我現在要去……」

  「去哪裡?」

  「找床!」

  聲落,人也消失了。        

  廳內一片疑惑聲,因為他們說的是中文,沒有幾個人聽得懂,直到聽得懂的人翻譯給其他人聽,笑聲便宛如大火燎原般轟然而起。

  「老天,他們真的是……真的是……令人羨慕啊!」

  「真失禮,不過……也難怪啦,他老婆,嗯,真的挺誘人的!」

  「起先還不覺得,但愈看愈覺得他們好登對呢!」

  「要是有人用他看他妻子的眼神看我,我一定會立刻融化了!」

  「他們好恩愛喔!」

  「哈哈哈,以後見面有得調侃他的了!」

  此起彼落的笑語,卻沒有半句責怪或怨言,季傑這才暗暗抹去一頭冷汗,並決定酒會一結束,他就要去活活掐死好友,誰教那傢伙也不先通知一聲,就插播這種即興演出。

  哪有這種酒會主人,竟然正大光明先蹺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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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傑的冷汗抹得太早了。

  「賤女人!」瞪著邵士辰和他老婆消失的方向,何絲娜咬牙切齒的低罵。

  「呃,你說什麼?」

  何絲娜一驚,回頭,傑生正疑惑地打量她。

  「沒什麼,我是說,呃,他們真有趣。」幸好,幸好他不懂中文。

  「是嗎?但是你的臉色很難看呢!」

  「有嗎?」何絲娜撫著臉,趕緊低首遮掩,腦筋開始急轉彎,「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想到狄奧多和我分手的時候……」她故意哀傷的歎了口氣。

  「我記得你說過,是他逼你分手的?」

  「是啊,當時他被截肢,萬念俱灰,又不想連累我,就逼我分手,可那是他正需要我的時候,我怎會肯呢?」她哀怨的低喃。

  「所以他就以自殺要脅你?」

  「嗯,不然我也不會答應和他分手呀!」她用力擠擠擠,好不容易終於擠出一點水光來。「我們交往了十多年呢!」

  「說起來,那也是他男人的自尊吧!」傑生淡淡道。

  如果何絲娜有抬頭看他一眼的話,就會發現他是面無表情,眼帶鄙夷的,但她沒有,因為她忙著演戲,忙著讓他瞭解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美好的女人,很值得他帶回家收藏起來。

  「我痛苦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現在看他幸福,我也感到很欣慰,只是有點感傷而已。」

  「是嗎?」

  「總之,只要他幸福就好了。」

  「是嗎?」

  從傑生的冷淡語氣中,何絲娜終於察覺到不對了,她疑惑地抬起頭來,卻見傑生正定定地注視著她,那目光生冷得令人打顫。

  「怎……怎麼了?」

  傑生冷冷一笑。「你以為我在和女人交往之前,不會先調查一下對方值不值得我和她交往嗎?」

  何絲娜面色驟變。「你……是什麼意思?」

  「他逼你分手?」傑生冷哼。「是你逼他分手的吧?」

  何絲娜心中一寒,說不出話來了。

  「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了,」傑生輕蔑地斜睨著她。「要不是為了他那兩個兒子的廣告合約,我也不會忍耐著和你交往,沒想到他根本不買你的帳,害我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說著,他從晚禮服內袋裡掏出預先準備好的支票,丟給她。「喏,分手費,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何絲娜傻傻的看著他大步離去,生平頭一次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可惡,原來他早就知道了,竟然只是為了利用她而和她交往,一見她根本沒什麼用處,就把她給甩了。

  她當然很生氣,但卻有更多的恐慌。

  和邵士辰分手之後,由於奢侈浪費的習性改不了,她的積蓄早就已經花光了,傑生的支票恐怕也沒辦法支持多久,父母更沒有可能接納她回家,再不找個金主養她,恐怕她早晚要住進救濟院裡去了。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得想辦法……

  再跟傑生多拗一點?

  不,他已經知道她所有的底細了,要是一個不爽,統統給她抖漏出去,她很快就會被上流社會圈子摒除在外了,對她來講,那比死更可怕!

  得想別的辦法,別的辦法……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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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好嗎?你是和季傑合夥的,就這樣把十二家分店送給我,不好吧?」

  九樓,總經理辦公室附設的臥室內,邵士辰慵懶的平躺在床上,貝曉茵則小鳥依人的偎在他胸前,激烈的運動過後,兩人都還有點喘息。

  「別擔心,季傑比誰都更贊成呢!」

  「咦?為什麼?」

  邵士辰垂眸看她一下。「當年,『魅力風潮』創立時,由於他拿不出半毛錢資金,因此堅持不肯分股份,只肯拿高薪,後來設立第一百家分店時,他才肯收下10%的股份;設立第兩百家時,再勉強收下另一個10%股份,同時放話說,要是我再逼他分股份,他會乾脆離開『魅力風潮』……」

  「他很有骨氣,不想佔你便宜。」

  「是他想太多了!」邵士辰嗤之以鼻地道:「不過他可以堅持他的,我也有我的應付之策……」

  「哦,你怎麼做?」貝曉茵聽得好奇心被挑起來了。

  邵士辰頑皮的一笑。「去年他老婆三十歲生日,我就把20%股份送給他老婆做生日禮物,並對他老婆說,這是她老公為她賺來的,然後再對季傑說,那是我送他老婆的生日禮物,他沒有權利拒絕……」

  貝曉茵失笑。「你真詐,他一定傻眼了。」

  「可不是。」想到當時季傑的表情,邵士辰忍不住又得意的哈哈大笑。「所以啦,這次我說要送你亞洲那十二家分店做生日禮物,他不但沒有反對,竟然還脫口說……」

  「說什麼?」貝曉茵急問,還推他。「快說嘛!」

  「他說……」邵士辰滑稽的眨了眨眼。「為什麼不送一百家?」

  貝曉茵一怔,繼而失聲大笑。「他抓狂了!」

  邵士辰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所以別擔心,季傑在意的只是為什麼不多送你幾家,昨天還在跟我盧呢!」

  「那就好。」貝曉茵安心地瞄一下手錶,「好了,該下去了吧,我們是酒會主人耶,不好離開太久吧?」說著,她苦著臉吸吸鼻子。「都是你啦,現在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賓客了啦!」

  「那就不要下去好了!」邵士辰很乾脆地說,樂得再來一場翻滾遊戲。

  「邵·士·辰!」

  「好嘛、好嘛,下去就下去!」

  眼看老婆已經秀出『你可以再混一點沒關係』的表情,擺明了如果他敢不下去的話,肯定會很『好看』,邵士辰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讓老婆替他套上義肢,然後

  兩人一起進浴室去沖戰鬥澡,浴罷,兩人便分別穿衣梳理。

  女人在打理門面的時候一向就比較花時間,因此當邵士辰整裝妥當時,貝曉茵還在化妝,邵士辰便先到辦公室裡察看一些資料。

  「就快好了,再給我兩分……咦,誰在敲門,季傑嗎?」

  「八成是。」邵士辰咕噥著走去開門,一邊嘮叨著。「才多久就來催,你就不能……你?!」

  「士辰,好久不見了。」

  門外,是看上去比兩年前更年輕的何絲娜,美艷如昔、嬌媚依舊,卻掛著一臉做作的感傷,令邵士辰直皺眉。

  她想幹什麼?

  「嗯,是很久不見了,你看上去還不錯。」語氣淡淡的,沒有怒意,也沒有喜悅;沒有怨懟,也沒有熱切,就只是……淡淡的。「不過,你來幹什麼呢?你不是和傑生一起來的,可以丟下他不管嗎?」

  「他,呃,他在和朋友談公事,所以我就上來找你了。」

  真不幸!

  「哦?找我有事?」

  見他始終冷淡得教人心慌,何絲娜不禁有點急,「士辰,你……」她故意哽咽一下。「恨我,是嗎?」

  「我為什麼要恨你?」邵士辰奇怪地反問。

  「因為我在不應該離開你的時候離開你,但是你要瞭解,我……」何絲娜急聲道,想為自己辯解。

  「不,我不恨你,相反的,我很感激你。」邵士辰真心地說。

  「感激?」何絲娜怔住了。「我不明白……」

  邵士辰笑了,卻不是對她笑的,「如果你沒跟我分手,我就沒辦法……」他回頭,將躲在他身後的貝曉茵捉到身邊來,深情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和我老婆復合了。」

  何絲娜難以置信地抽了口氣,「你寧願要她?」她尖聲叫。

  邵士辰又笑了。「不,應該說是,我只要她!」

  「那我呢?」何絲娜脫口道:「你不要我嗎?」

  「你?」邵士辰的語氣是十分訝異的,「為什麼這麼問,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這不是很好嗎?我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我,只有她……」他垂眸對貝曉茵溫柔一笑。「她才適合我,我也只要她。」

  何絲娜聽呆了,好一會兒後,她才開始搖頭,一直一直搖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把不如意的事實搖掉似的。

  「不,不可能,你是個死心眼的人,不可能會變心的,不可能!」

  「這點你倒是很瞭解我,問題是……」邵士辰淡然一哂。「我根本沒愛過你,又如何變心呢?」

  「呃?」何絲娜再一次聽得呆住了。「你……你到底在說什麼,明明……」

  「我以為我愛你,其實沒有。」邵士辰坦承道:「如果你沒有提出分手,也許一輩子我都不會發現其實我根本沒愛過你,但是你提出分手了,而我卻一點也不感到傷心難過,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鬆了一口氣?」何絲娜不可思議的重複道,她以為他和她分手會痛不欲生,結果竟是鬆了一口氣?

  「對,我並沒有心碎,而是鬆了一口氣。」邵士辰一本正經地說。

  貝曉茵忍不住橫他一眼,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要幽默,不過就因為他在這種時候還能夠要幽默,可見他是真的不在意何絲娜了。

  「那你為什麼跟我交往那麼久?」何絲娜憤怒的質問。

  邵士辰想了一下。「起初,我們還年輕不懂事,那種純純的感覺是很開心、很快樂的,但後來……」他苦笑。「我想我是在忍耐吧!」

  「忍耐?」

  邵士辰輕歎。「你真的以為我都不知道你那些男人嗎?」

  何絲娜瑟縮一下。「什……什麼男人?」

  邵士辰沒吭聲,只是看著她,看得她心虛地別開眼。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要忍耐?」他是大男人,應該是無法忍耐的吧?

  「因為那有一部分的責任是在我身上,」邵士辰無奈地道:「倘若不是我先和小茵結婚—雖然那是得到你的同意的,你也不會找其他男人來報復我……」

  咦?

  「報復?」誰報復誰?

  「難道你不是在報復我嗎?」

  原來他是這麼以為的啊,嗯嗯,這點可以利用!

  「……也許是吧。」該怎麼利用呢?

  「看在我們曾交往十多年的情分上,我要勸你,有遇到好的對象就定下來吧,你也不年輕了……」

  又戳到死穴了!

  「胡說,我哪裡不年輕了?」何絲娜憤怒地挺挺豐滿堅實的胸脯。「全身上下,我哪裡不年輕了?快告訴我!」她會馬上再去做手術!

  邵士辰眉宇輕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的年紀……」

  不想聽,她不想聽到任何人提到她的年紀!

  「我還不到三十歲,哪裡不年輕了?」何絲娜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絲娜,」邵上辰想狠下心來打醒她。「你已經……」

  「夠了!」何絲娜厲聲尖叫,「傑生應該在找我了,我該走了!」話落,轉身就跑。

  不聽就是不聽,她不要聽到任何人告訴她,她已經……三十四歲了,寧死不聽!

  望著何絲娜匆匆逃離的背影,邵士辰不禁有些感歎。「她再不收心,這輩子就完了!」

  「你很擔心她?」貝曉茵輕輕問。

  邵士辰雙層一挑,垂眸看懷裡的人兒,見她只是很單純的在問一個問題,並沒有任何慍色或妒意,這才放下心來。

  他真傻,她並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呀!

  「畢竟我們曾交往過十多年,沒有感情,也有一份朋友的情分在,」他很坦然地對妻子承認。「我過得很幸福,自然希望她也能找到她的幸福,而且……」

  「而且什麼?」

  「老實說,我真的很感激她先提出分手,」他絕不會先提出分手,非得她先提出不可。「不然我可能永遠都無法擺脫她吧!」

  「嗯嗯,我瞭解了。」貝曉茵笑著點點頭。「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心頭流過一陣溫暖,「天啊,我真的好愛你!」邵士辰緊緊地擁住她。「不過,我沒有想怎麼做,只是想勸勸她而已,並不想太多事讓她有機會再纏上我。」

  「你怕?」

  「當然怕,已婚男人最怕被其他女人纏上了!」

  「她又不是其他女人,是你以前的女友,你忘了嗎?」貝曉茵揶揄道。

  「少虧我了!」邵士辰啼笑皆非地道,然後苦笑。「想想以前也真是很荒唐,以為自己愛她,就放不開她,可是明明就不愛,於是只好讓自己迷戀上她的性,好說服自己是愛她的。然而……」

  他歎氣。「跟她的性,從來都只是肉體上的滿足,心靈卻反而更空虛。但是跟你……」他扶起她的臉兒,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我滿足的不只是肉體,還有心靈,那種充實的幸福感,只有你能帶給我。」

  貝曉茵滿足地偎在他胸前。「我也是。」

  「你也很滿足?」

  「嗯。」

  「真的?」

  「真的。」        

  「那麼,再來一次?」

  「……邵·士·辰!」

  「好好好,不來、不來!」邵士辰大笑。「那我們快走吧,季傑一定快抓狂了!」

  何止抓狂,都已經跑到廚房去找菜刀,準備殺上來了。

  這一天的慶祝酒會,空前成功的結束了,然後,邵夫人又被『藏』起來,再也不曾出現在任何宴會派對上了,可是有幸參與那場慶祝酒會的賓客們始終記得,狄奧多與他妻子是多麼的恩愛,恩愛到半途蹺頭去找床。

  不過,那都是後話,現話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10-13 22:11:09

第九章

  「不行!」

  「真的不行?」

  「絕對不行!」

  貝曉茵斬釘截鐵地對電腦螢幕裡的人說出她的『判決』,而電腦螢幕裡的人就開始愁眉苦臉。

  「但他們看上去真的很相配,個性也很搭,連職業都……」

  「再相配都不行!」

  「可是他們執意只要對方呀!」

  「勸他們!」

  「我勸過了,他們不肯聽。」

  「那就放棄這件案子,」貝曉茵毅然決然地道:「我們不負責這種必定會失敗的婚姻。」只有這種時候,她比女強人趙梅芙更強勢。

  「好吧,我會再勸一次,如果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肯聽,我們就退回保證金。」

  「這樣是最好的了。」說著,她低頭翻看資料。「還有其他的案子嗎?」

  「沒有了,這個月就這九對。」

  「太好了,終於可以休息了!」她挺背伸了個大懶腰。

  「曉茵。」

  「嗯?」

  「你……過得好嗎?」電腦螢幕裡的人小心翼翼地問。

  貝曉茵笑了。「放心,我很幸福。」        

  「那就好,至少還有一個是幸福的。」

  笑容逸去,「怎麼了?翠心她前夫又去找她麻煩了嗎?」直覺地,貝曉茵立刻想到是她。

  「翠心都在日本了,她那個窩囊廢前夫又怎麼找她麻煩?」

  「對喔,那是誰?」

  螢幕裡的人深深歎氣。「秋婷。」

  秋婷是戀戀風情的會計主任,她的前夫是另一種死要錢的卑鄙小人:賭徒,老是死皮賴臉的哀求前妻替他償還賭債,雖然不擔心他來搶孩子,因為監護權已經在秋婷手上了,可是如果不替他還債或給他錢,他就會跑到公司來哭鬧,罵前妻太狠心,不管他的死活。

  「那我……」

  「不許你插手!」螢幕裡的人怒喝。「就算你有錢,就算你老公比你更富有,無底洞是填不滿的,那種男人更不容許他囂張下去,你懂嗎?」

  貝曉茵無奈歎氣。「好吧,我不管,但你會幫她吧?」

  「只要她肯讓我幫。」

  「她不肯嗎?」

  「她心太軟,耳根子也太軟,那個男人隨便掉兩滴眼淚,她就投降了。」

  「那……盡量吧!」

  「我知道。好了,十分鐘後我還要見其他客戶,現在就這樣了。」

  「今天是週末,要加班也別太晚,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會的,88l。」

  「Bye    bye。」

  螢幕裡的人消失了,貝曉茵卻還呆坐在原位,皺著眉頭思考片刻,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趙梅芙說的才是正確的。

  她,不能幫忙。

  她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後,旋即甩了兩下頭,甩掉所有不愉快的情緒,再拍拍雙頰,振起精神來,然後關機收拾資料,一切處理好之後,便起身到遊樂室去。

  邵士辰父子三人已經在那裡守了一整天了。

  「怎樣?出現了嗎?」

  「出現過一次,不過被他溜了!」邵士辰疲憊地揉揉鼻樑。

  為了追殺『笑得好天真』和『有點太犧牲』,邵士辰又設了另一個新的分身來做餌,要釣那兩個可惡的白目上門來補刀,結果浪費了一整天,只捉到幾隻蚊子。

  「真遜!」貝曉茵很開心的嘲笑他。

  「不過我殺了『愛鈴』喔!」邵文堯得意的表功。

  「她誰?」

  「誰知道,她要殺我,我就殺她羅!」

  「還有『死亡劍客』。」邵武舜笑嘻嘻地再添一筆光輝燦爛的殺人紀錄。

  「『死亡劍客』?」貝曉茵訝異地眨了眨眼。「但他不是專殺『無法無天』的人嗎?怎會殺到我們頭上來了?」

  「哇阿哉。」

  「那你呢?你殺了誰?」貝曉茵轉頭再問親親老公開了多少殺戒?

  邵士辰兩眼往上看,想了片刻,然後開始扳手指數數。「『武林豬堯』、『愛情開根號』、『情雁凍雪』、『迴旋曲』、『不要殺我』、『神龍雷擊』、『美女就是美女』……」

  「慢著!」見他拉個屎愈拉愈長,貝曉茵趕緊喊停。「報數就好了。」

  「十三個。」怎樣?厲害吧?

  「哇!」貝曉茵驚歎。「殺人狂!」

  「是他們先來殺我的嘛!」邵士辰一臉無辜地辯駁。「不然要怎樣,乖乖讓他們殺?」

  「當然……」貝曉茵微笑,瞬間拉下臉來。「要殺回去!」

  週末親子時間,一踏入遊樂室裡,夫妻父子四人就會化身為殺人狂,成天四處追殺仇人,不然就是決鬥。

  「好無聊喔,老爸,來決鬥!」兒子興致勃勃地向老爸挑戰。

  「不公平,你拿的是攻武,我拿的是白武!」老爸抗議。

  「你十九,我十七,差不多啦!」

  「見鬼的差不多,攻擊力差了一千多,哪裡叫差不多!」

  而另一邊……

  「媽咪,我們也來決鬥!」

  「哼哼哼,你行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行不行?」

  「好,就來試,輸了你這個月的零用錢就沒啦!」

  「喂,媽咪,這不公平啦……」

  突然,正在爭吵不休的四人同時安靜了下來,下一秒,邵士辰不見蹤影了。

  「哇靠,老爸的瞬間移動功力愈來愈高深了耶!」邵武舜讚歎,剛說完,後腦勺就被賞了一記。

  「不准講髒話。」

  「你們大人就可以!」

  邵武舜不甘心的咕噥,拖著腳步跟在媽咪和哥哥身後到育嬰室,只見邵士辰已經抱著寶貝女兒在道歉、在安撫了。

  「小乖乖別哭嘛,爸爸又不是不疼你了,只是你在睡,爸爸很無聊嘛,所以就和你哥哥去玩一下,真的只有一下下而已喔,瞧,你一哭,爸爸不是立刻趕過來了嗎?好了、好了,別哭了,最多爸爸以後抱著你去玩,這總可以了吧?」

  「最好她聽得懂你在說什麼!」貝曉茵大笑,順手把女兒接過來。「她尿布濕了,餵奶時間也到了,所以才哭的啦!」

  半個鐘頭後,邵士辰果然抱著女兒到遊樂室繼續決鬥。

  「不然你另一把武器給我用。」

  「我的武器老爸你又不能用。」

  「那……耶,笑得好白癡,他出現了!」

  「出現了?快,包圍他,這次一定要厚伊細!」

  一陣怒吼,眾人,包括一個小娃娃,全包圍上去了,一人一台電腦,進入緊急備戰狀態……

  「呃……我只有一隻手,怎麼戰?」

  「老爸口水最多,吐口水淹死他嘛!」

  美好的週末、愉快的時光,邵士辰真的覺得好幸福、好滿足,再也沒什麼好要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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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希望她不要再來煩他了!

  當邵士辰接到何絲娜的電話時,這是頭一個浮上他心頭的想法,自然而然地,緊接著第二個想法就是……

  「對不起,我很忙,以後有空再聊好不好?」推,能推多遠就推多遠!

  「什麼時候?」何絲娜也很狡猾,馬上就聽出他是在推。

  「我也不確定,你知道,亞洲那十二家分店才剛開幕,有許多問題需要處理。」

  「那你總要吃飯吧?吃飯時間也可以。」

  「我都在辦公室裡一邊工作一邊吃的。」這是推辭,但也是事實。

  「騙我,你以前都是出去吃的。」何絲娜拒絕接受他的藉口。

  「以前如果不出去吃就沒得吃,不想餓死就只好出去吃羅!但現在……」他不自覺地綻出滿足的微笑。「每天中午,司機都會送來我老婆親手做的午餐,所以我不需要出去吃了。」

  「又是你老婆,你幹嘛老提她?」何絲娜的聲音拉得很尖銳,聽得出來她很憤怒。

  「因為我愛她。」

  「那我呢?你以前也說過愛我的呀!」

  邵士辰皺眉。「絲娜,我解釋過了,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那只是一種幼稚的迷戀。更何況你正在和傑生交往不是嗎?既然如此,你……」

  「分了、分了,我們分手了!」何絲娜不耐煩地說。

  「咦?」邵士辰呆了呆,驀然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怎會?」

  「酒會那天晚上,傑生看到我去找你,認定我們是舊情復燃,」何絲娜很流利的把預先編輯好的說詞念出來。「就堅持要和我分手。」

  「你可以向他解釋啊,或者我去向他解釋……」

  「不用了!」何絲娜忙道,要讓他們兩個男人見面了還得了,一切不就都穿幫了?「他已經交新女朋友了,和我分手的理由也只是藉口,他根本是喜新厭舊,早就想甩掉我交新女友了!」

  「……」邵士辰沉默不語,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再接下去會接到很難處理的狀況。

  不過就算他真的是啞巴也沒用,因為另一個人不是啞巴。

  「士辰。」

  「……什麼?」

  「我累了。」

  「你可以回台灣……」

  「但我爸、媽不讓我回家。」

  「我可以幫你去說……」

  「不要,他們會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去了,我會悶死!」

  難不成她還想出來混?

  不是說她累了嗎?

  「我替你安排工作……」

  「都說我累了,還要我工作?」

  邵士辰拿下話筒看了看,再放回耳傍,忍耐。

  「那你想怎樣?」

  「我想回到你身邊,你……」

  「不可能,我已經結婚了!」邵士辰毫無轉園餘地的斷然拒絕。

  「有什麼了不起,再離一次婚不就行了!」何絲娜不在意的說。

  「我不想和小茵離婚,我愛她,你忘了嗎?」邵士辰努力壓抑著想摔電話的衝動。

  誰管他愛誰!

  「我不管,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早就用我這雙腿還清了!」邵士辰咬牙切齒地提醒她。

  何絲娜窒了窒,「那……那不夠,想想,如果不是你先和別的女人結婚,我又怎會為了報復你而去找別的男人?」她愈說愈大聲,愈是理直氣壯,好像跟真的一樣。「我這一生,就從那時候開始毀了,你只不過沒了一雙腳,又算得了什麼!」

  因為,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也幸好,是邵士辰自己給了她這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她正好可以拿來好好利用一下,最後,她一定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當時我問過你,你也同意的。」果然,邵士辰的語氣變軟了,因為這是他唯一覺得需要負責的地方,是他先背叛了她,而她為了報復他而毀了自己的一生,他難辭其咎,無法推卻那個責任。

  「我不想讓你為難,只好同意啊,可是我心裡真的很不願意嘛!」何絲娜故意說得很委屈,其實心裡早就已經笑翻天了。

  「……我不可能和小茵離婚。」

  「你非和她離婚不可,這是你欠我的!」

  忍耐!

  「我可以給你幾家店,讓你自食其力。」

  聽起來不錯,可惜還不夠,她是無底洞,要的是聚寶盆,而邵士辰,正是她中意的聚寶盆。

  「你欠我的。」

  再忍耐!

  「我也可以幫你找個好男人定下來。」

  哪個男人會比他更好吃定?

  「你欠我的。」

  繼續忍耐!

  「或者,以後你要多少錢都可以跟我要?」

  她不只要錢,還要靠山。

  「你欠我的。」

  終於,忍耐到了極限,邵士辰被她那一句句的『你欠我的』惹毛了,「該死的,何絲娜,你到底想怎樣?」他拍桌怒吼。

  以為這樣她就會被嚇到了嗎?

  太小看她了!

  「你欠我的。」

  可惡!

  「我絕不會和小茵離婚!」他對著電話筒大聲咆哮,旋即將話筒摔到牆上去,然而就在話筒砸得粉碎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又恢復了冷靜。

  生氣什麼呢?

  總之,他絕不會和小茵離婚,就算要他送出所有的財產,甚至再要他兩隻手,他也不會和小茵離婚的。

  至於何絲娜,他會用其他的辦法來補償她,即使她打死不肯妥協,那麼他寧可背著一生的愧疚與虧欠,也不會和小茵離婚,這是他最終的底線,何絲娜最好接受,不然……

  就隨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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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之間,到底誰才是第三者呢?

  不知道為什麼,開門一見何絲娜氣勢洶洶地站在她眼前,貝曉茵腦中突然浮現這個怪異的問題。

  第三者究竟是她?還是何絲娜?

  「別以為我會叫你邵太太,那應該是屬於我的稱呼!」何絲娜傲慢地道。

  貝曉茵沒說話,逕自領著何絲娜往客廳去,途中遇上雙胞胎,不管她如何暗示明示,那兩個小鬼都裝作沒看見,硬是要跟在她後頭,踹都踹不走。

  她知道,兩個孩子是擔心客人是陌生人,她的恐慌症又要發作了。

  其實他們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她承認她是有恐慌症,譬如此時此刻,她也緊張得心跳超速一百,全身直冒冷汗,但並不表示她沒辦法應付,不然她怎麼出門購物上班?

  待她們一落坐,哥倆好又一人一邊握住她的手,無限溫暖立刻從他們的小手中傳遞過來,她終於明白,他們不只是擔心她的恐慌症,也知道何絲娜是誰,更知道何絲娜是來幹什麼的,所以,他們是來和她並肩作戰的。

  傻小子,不需要啊!

  不過她不會再拒絕他們了,那會傷了他們的心,而她這輩子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傷他們的心,所以她會很感激的接受他們的支援,就讓他們一起面對敵人吧!

  「何小姐,請問你今天來是?」

  「我要你和士辰離婚!」何絲娜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直搗黃龍。

  還真直接啊!

  貝曉茵暗付,幸好她早有準備了,可是她連嘴巴都來不及打開,一旁就先傳來邵武舜憤怒的質問。

  「憑什麼?」

  「就憑士辰欠我這一生的幸福。」何絲娜理直氣壯地說:「倘若不是為了報復他跟你結婚,我也不會到處去找男人,所以,這也算是你欠我的!」不是回答小鬼的詰問,而是要讓貝曉茵知道她才是『正義』的一方。

  「少扯爛了!」貝曉茵依然來不及開口,這次輪到邵文堯搶著出聲。「有誰逼你那麼做嗎?沒有,是你自己決定那麼做的,自己做的事卻硬要把錯賴到別人頭上,你就這麼趴嗎?自己沒辦法為自己做的事負起責任來嗎?請別讓我這個小孩子看不起好不好!」

  何絲娜窒了一下,終於正眼掃了小鬼一眼。「但你不能否認,你媽媽是我和你爸爸之間的第三者!」

  「錯!」邵文堯嚴肅地搖搖頭。「結婚前,媽咪追過爸爸嗎?沒有。結婚前,媽咪向爸爸示愛過嗎?沒有,他們甚至沒見過幾次面,沒說過幾句話,所以,第三者不是媽咪,而是……」

  「誰?」何絲娜脫口問。

  邵文堯先用『你真笨』的目光橫她一眼,「廢話,當然是我爺爺嘛!」再一本正經地宣佈『真兇』到底是誰。「是他硬逼我爸爸和我媽咪結婚的,所以第三者是他才對。好了,現在你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誰,可以去找他理論,別來煩我媽咪了吧?」

  去哪裡找?

  第七號公墓?

  如果不是及時咳了一下,聽小鬼那似是而非的講法,再看何絲娜一時被唬住的愣樣,貝曉茵還真的差點笑出來。

  這兩個小鬼一旦火力全開,還真是戰鬥力十足呢!

  不過,何絲娜也只是一時被唬住而已,讓她腦筋轉兩圈馬上就轉過來了,頓時明白自己被耍了。

  「我怎麼找?他死了呀!」她尖聲怒叫。

  「所以你就賴到我媽咪頭上來?」

  「既然她說她是被逼的,那她可以拒絕呀!」

  「最好是!」邵文堯嘲諷地道:「最好我爺爺被媽咪氣得心臟病發死翹翹,你就可以撿現成的了,對不對?」

  何絲娜又窒住了,終於發現自己根本辯不贏眼前的小鬼。

  「我……我不管,那個可惡的老頭子死了,我就找你媽媽,」老羞成怒之下,她竟然使出要賴這一招。「她就是第三者,她非得和你爸爸離婚不可!」

  不敢相信,一個大人竟然對一個小孩子耍賴,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貝曉茵和哥倆好啼笑皆非地相對一眼,再看回何絲娜,後者一副『我就是賴定了你,你又能拿我怎樣』的姿態,哥倆好忍不住又翻了翻眼。

  「好,可以,你硬要賴我媽咪是第三者,硬要她和我爸爸離婚,沒問題,就給你賴。可是同樣的,現在的你也是我媽瞇和爸爸婚姻中的第三者,你也得離我爸爸遠遠的,只要你做得到,我媽咪也可以和我爸爸離婚,怎樣?做得到嗎?」

  離邵士辰遠遠的?

  那她今天來這邊鬧這一場是幹嘛的?

  「我不是,我和你爸爸交往了十多年……」

  「分手了,你忘了嗎?還是你主動提出的呢!」

  「我……」何絲娜終於詞窮,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來了。

  「怎樣?沒話說了?」邵武舜吊兒郎當地斜睨著何絲娜。「本來就是你無理,還敢跑到我家來撒野,人家都快殺到那個『有點太犧牲』了說,現在讓他跑掉了,都是你害的啦!」

  靜默兩秒,貝曉茵和邵文堯一起轉頭瞪他,他聳聳肩。

  「好嘛、好嘛,等老爸回來,我們再一起找,保證今天一定會殺到他,可以了吧?」

  又不是在說那個!

  貝曉茵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不過她終於有機會說話了,正想開口,沒想到還是被小鬼搶了先。

  「現在到底是怎樣?」

  「什麼……怎樣?」何絲娜勉強道。

  「少在那邊裝傻了,真沒格調!」邵文堯不耐煩地恥笑她。「你們這兩個第三者,一個離婚,另一個就離我爸爸遠點,做得到嗎?要是做不到,那也行,誰也別再找誰,現在就請你走人!」

  他料想對方肯定辦不到,就算對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跟他卯上了,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媽咪又不是第一次離婚,再結婚就是了。

  竟然被一個小鬼下逐客令!

  何絲娜憤怒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紅又綠,偏偏又說不過眼前的小鬼,「給我走著瞧!」只好隨便撂一句狠話,然後狼狽退場。

  「不送了。」嘴裡說不送,但貝曉茵還是一直送她到門外。

  結果今天她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和最後一句話。

  「好,走吧,先去看看妹妹,然後就去追殺『笑得好天真』!」

  「是『有點太犧牲』啦!」

  「好好好,去追殺『有點太犧牲』!」

  片刻後……

  「小文、小武。」

  「什麼事?」

  「今天的事別告訴你們的爸爸。」

  「喔。」

  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男人不需要知道,特別是這場戰爭根本不是她自己打的,而是小鬼們代母出征,替她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嗚嗚嗚,真沒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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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和我老婆離婚,其他任何要求隨你開口。」

  「真慷慨,不過,我要的只有你。」

  「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

  喀啦!電話掛斷了。

  這是半個月前,他和何絲娜最後一次通話,之後他徹底拒聽何絲娜的電話,打到公司來的,在秘書那邊就被駁回了;打到他手機的,他設定拒接;就算不小心接到,一聽是她的聲音,他也會直接掛斷。

  不久,就如他所料想的,何絲娜直接跑到公司來找他了,不過在公司門口就被警衛擋住了,依她的個性,她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吵大鬧,因為怕丟臉,所以他也不擔心會被媒體逮到這件『醜聞』。

  問題是,何絲娜會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什麼鬼!」邵士辰反應極快地踩下煞車,一道尖銳的煞車聲後,車子險險地停在道路中間的女人身前,兩者之間只相距十多公分,「你想找死嗎?」他按下車窗探頭出去怒吼。

  「誰叫你不聽我的電話也不見我,那我只好用這種方法見你羅!」何絲娜得意的走到車旁。「快,開門讓我進去!」

  「我不會讓你進來的!」邵士辰咬牙切齒地說。「到轉角咖啡廳等我!」

  十分鐘後,兩人在咖啡廳坐定。

  「你到底想怎樣?」

  「我要你和那個女人離婚,然後和我結婚。」

  「辦不到!」

  「是嗎?」何絲娜卻沒生氣,反而胸有成竹,信心十足地笑了。「那麼,我只好豁出去羅!」

  邵士辰警覺心油然而生。「什麼意思?」

  何絲娜嬌媚橫生地一笑。「想想,我們從高中就開始交往了,而那個女人是在我們交往期間和你結婚的,任何人都猜想得到,她……」她無辜地眨了眨眼。「就是所謂的第三者吧!」

  想拉小茵下水?!

  「她不是!」邵士辰急道。

  「你認為不是,但其他人恐怕不會那麼認為喔!」何絲娜悠悠然地撕開奶精傾入咖啡中,用小湯匙輕輕攪兩下,然後端起來頗為享受的啜飲兩口。「你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她好過的!」

  「你想怎樣?」邵士辰勉強壓下怒氣,努力維持鎮定。

  「很簡單,」何絲娜放下咖啡杯,對他嫣然一笑。「我會在『無意中』向八卦記者透露出我們交往的『悲情往事』,你認為他們會如何報導你老婆呢?」

  從她口中說出來的絕不會是什麼好話,而八卦記者又特別喜歡扭曲事實,不但不會去求證,也不會照著原版故事來報導,這麼一來,刊登上報章雜誌的保證是八卦中的八卦,他會變成無情男人,小茵會被說成卑鄙的第三者,只有何絲娜是最值得同情的悲情女子。

  他自己是無所謂,但小茵,她是最善良、最無辜的,無論如何,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卑鄙!」邵士辰怒罵。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只是想和你結婚,哪裡錯了?」何絲娜用最優雅的姿態繼續輕啜咖啡。「別忘了,是你一直要求要和我結婚的,現在我終於決定要結婚了,你又反悔了,那怎能怪我。」

  「我·們·已·經·分,手·了!」邵士辰咬著牙根,一個字一個字自牙縫中擠出來。

  「我反悔了,不行嗎?」何絲娜滿不在乎地說:「反悔是女人的權利。」

  邵士辰徐徐闔上眼。

  現在,他終於看清這個女人的真面目了,可歎他還浪費了那麼多年時間和她廝守在一起,到頭來才發現自己瞎了狗眼,真是可恨!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睜眼定定地望住何絲娜。

  「絲娜,畢竟我們曾經恩愛過十多年,你真的想讓我恨你,來為這段感情畫下句點嗎?」

  恨?

  一聽他竟然說出如此令人心寒的字眼,何絲娜不覺打了個寒顫。「就……就因為我們曾恩愛過十多年,我才希望能夠讓栽們的感情繼續下去呀!」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邵士辰語聲平板地提醒她事實。

  「但我還是愛你的呀!」何絲娜提高了音量。「記得嗎?當我提出分手時,我一再說過,我還是愛你的不是嗎?」

  「不,你不愛我,」邵士辰徐緩地搖了搖頭。「你只愛你自己。」

  「但我真的愛你啊!」

  「你若真的愛我,就不會這樣傷害我!」

  何絲娜一時窒住,旋即又強辯道:「是你先傷害我的!」

  邵士辰冷笑。「我哪裡傷害你了?」

  「當年如果不是你和那個女人結婚,我……」

  「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活活氣死我爸爸?」        

  「當……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何絲娜氣虛地否認。「但……」

  「當年雖然我不得已和小茵結婚,但你應該很清楚我是如何對待她的,又是如何全心去補償你的,可是你仍然選擇用那種方式來報復我,那能怪我嗎?」邵士辰痛心地說:「天哪,你的心胸真狹小,跟小茵根本沒得比!」

  剎那間,何絲娜的火氣又上來了。「小茵!小茵!小茵!你就只會提到她!老實告訴你,你愈提她,我愈堅定要你跟她離婚的心!總之,如果你不和她離婚,再跟我結婚,就等著看她上八卦新聞頭條吧!」話落,她就甩頭走人了。

  邵士辰並沒有追上去,甚至沒有生氣,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原位,深深的思考著……

  他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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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一點多,邵士辰才回到家裡,他不吭聲,一直在等候他的貝曉茵也沒有責備他為什麼這麼晚回來也不打個電話讓她安心,只是默默的接過公事包,然後俏皮的歪著腦袋。

  「洗澡嗎?」

  瞬間,邵士辰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了,他環臂擁住愛妻,深深的吻上他全心的愛,好半晌後,他才放開她。

  「洗澡吧!」

  於是,雖然時間晚了一點,但他們一如往常般在浴室裡洗了個熱情的鴛鴦澡,出了浴室後再戰了一場,然後才氣喘吁吁的並肩躺在床上。

  「小茵。」        

  「嗯?」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以最平靜的語氣,邵士辰毫無隱瞞,一五一十的告訴貝曉茵有關何絲娜的所有事情。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聽罷後,貝曉茵也用最平靜的心情問。

  「回台灣!」邵士辰不假思索地說出思考了一整晚的結果。「在這裡,我是名人,一點小事就會被渲染成足以毀滅地球的大事。但在台灣,我什麼人也不是,只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就算我有十打小老婆,八卦記者也不會感興趣,所以,回台灣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你的公司……」

  「在我們搬來米蘭之前我就說過,不一定要搬到米蘭來,在台灣,我一樣可以工作,現在,我還是同樣的回答,我在台灣一樣可以工作。」

  「但是你會很不方便……」

  「小茵,看著我……」邵士辰扶起她的下巴,讓她與他四目相對。「我要你瞭解一件事,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其他任何事我都不在乎,就算要我放棄這邊所有一切,回台灣重起爐灶,我也不在乎,懂嗎?」

  貝曉茵盯著他的眼許久、許久後,終於她的眸眶紅了、濕了,但嘴角卻勾出了一抹最美的笑。

  「懂了。」

  「那麼,我們回台灣?」

  「好,回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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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台灣?為什麼要回台灣?」

  才剛坐上辦公椅,季傑還在設法要把精神從家裡叫來跟他一起工作,就見邵士辰突然跑進他的辦公室裡來宣佈說他要搬回台灣,嚇得他差點摔下椅子去。

  要是邵士辰真的又回台灣去了,他不又要累得跟牛一樣了!

  「因為絲娜……」

  同樣的,邵士辰也一五一十,毫不隱瞞的把所有事情全告訴好友,原以為好友會生氣、會發飆,會跟他一起痛罵何絲娜,卻沒料到季傑不但從頭到尾都沒吭上半聲,還用一種怪異的表情盯著他看。

  那表情實在很怪異,怪異得事情一說完,邵士辰就忍不住立刻接著問:「為什麼那樣看我?」

  「你啊……」季傑很誇張的歎了一大口氣,然後彎身拉開右手邊最下面的小抽屜,「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呢?」取出一份文件夾放在桌上推到邵上辰面前。「早點來找我,你就不必煩惱那麼久了!」

  「這是什麼?」邵士辰狐疑地打量那份文件夾。

  「記得嗎?」季傑懶懶地單手支著下頷。「你去滑雪出意外的前一個月,我們兩個曾因為絲娜的問題差點大吵起來,後來我實在不甘心,就暗中請人去調查絲娜,想說只要找出證據來,你就會相信我所說關於絲娜的事了。不過……」

  他撇了一下嘴。「當調查報告交到我手中時,你已經和絲娜分手了,我也就沒把這份調查報告拿給你看,因為不需要了。」

  「絲娜的……調查報告?」邵士辰訝異地喃喃道。

  「沒錯,調查得可真仔細呢!」季傑笑吟吟地說:「也幸好我沒有丟掉,而是順手把它丟進抽屜裡了!」

  「你……看過了?」邵士辰遲疑地打開。

  「看過了,保證你會喜歡!」季傑比了比大拇指。「先別忙著從頭看,先找找一張影印的病歷表,我想,那應該是最重要的。」

  按照季傑的指點,邵士辰找出了那張病歷表,才兩眼,他就詫異得瞪大了眼。

  見狀,季傑哈哈大笑。「怎樣?有趣吧?」

  「她……她竟然……竟然……」邵士辰又驚詫又憤怒地揮舞著那張病歷表,氣得說不出一整句完整的話來。

  「現在,可以不回台灣了吧?」噙著淚眼,季傑可憐兮兮地瞅住他。

  邵士辰看看手上的病歷表,再看看他,驀然放聲大笑。

  「不回去了!」他狂喜的大喊,一邊興奮地衝向季傑,在季傑還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之前,他已經在季傑臉上重重地啵了一聲,「老友,謝啦!」話落,旋風般地捲出辦公室去了。

  季傑呆了幾秒,突然打了個哆嗦,而後開始用袖子拚命揩拭臉頰,一臉快昏倒的表情。

  他最好不是有斷背山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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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咖啡廳,同樣的桌位,同樣的男女,同樣的相對而坐,不同的是,前一回,兩人一坐下就開始說個不停,不是她生氣,就是他生氣;但這一回,好像在比賽誰最有耐性似的,兩人都不出聲。

  良久……良久……

  「你主動找我,應該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吧?」結果,還是何絲娜沉不住氣先開口,不過她的語氣始終是信心滿滿的,表情也是趾高氣昂的。

  她料定了邵士辰拿她沒轍。

  但邵士辰依舊不吭聲,只是默默的把一張影印的病歷表放在桌上,徐徐推到她面前,然後看著她愀然色變,看著她心虛地別開眼,看著她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看著她……不,不想再看了!

  「我什麼也不欠你,所以,別再來找我了,也別去煩我老婆,不然……」

  他沒有說完,也不需要說完,相信這樣何絲娜就會明白了,然後離開他們遠遠的,永遠別再出現在他面前。

  既然他連這張病歷表都拿到了,其他的資料就更別提了,只要他把所有資料全部交給八卦記者,那麼別說是指控他老婆是第三者,恐怕何絲娜自己會先被批判得體無完膚,到時候,何絲娜大概連出門買包衛生棉都不敢了。

  「你好自為之吧!」語畢,邵士辰起身欲待離去。

  「請等一下!」

  他回頭,何絲娜宛如打敗仗的老母雞似的,再沒有半絲氣焰,甚至沮喪得老了好幾歲。

  「士辰,難道我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嗎?」何絲娜語聲哀淒透著央求,至此,她已經完全絕望了,只能期待邵士辰會顧念過去十多年的情分,不要真的丟下她不管。「十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能夠這樣毫不在意的丟棄嗎?」

  邵士辰沉默了,好半天後,他的表情終於軟了下來,並歎了口氣。

  「有的,畢竟我們在一起十多年了,雖然是你提出分手的,但是,在我們分開之後,對你,我仍有一份情分在,當我得到幸福時,我也曾衷心期盼你也能夠找到你的幸福。可是……」

  他的神情又逐漸回復冷硬。「你要如何對我,我都無所謂,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威脅要傷害我老婆,這點我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容忍,因為,在我們三個之中,最最無辜的就是她。所以,很抱歉,就我而言,我們之間所僅剩的那點情分,在你威脅要傷害我老婆的時候,就已被你親手抹滅了!」

  「可是,士辰,我只是想……」

  「不必再說了!」邵士辰絕然地抬手阻止她再說話。「或許將來有一天我會原諒你,但現在,不行,我沒辦法!」語畢,他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了。

  雙人的桌位旁只剩下何絲娜一人,她呆呆的坐在原位,好半晌後才哭出聲來。

  「我到底哪裡錯了?」

  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只不過是想要自由自在的享受這一生,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她也是真的愛他呀,只不過她愛自己比愛他多了那麼一點點。

  但邵士辰卻那麼絕情,十多年的感情,他一句話就撇開了,往日的柔情蜜意,他絲毫不顧惜,頭一轉,就把她丟在腦後了。

  她到底是哪裡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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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耶,終於幹掉笑得好白癡了!」

  「咦咦咦,沒有噴裝?」

  「機車啊,綁定!」

  「真他媽的!」

  一大兩小三雙眼一齊橫過來瞪住邵士辰,後者畏縮一下,忙撐起笑臉打哈哈。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三雙眼還是瞪著他。

  「呃,呃,啊,妹妹哭了,我去哄她!」拔腳開溜,逃之夭夭。

  片刻後,貝曉茵一進入育嬰室,邵士辰就忙著向她告狀。

  「妹妹咬我!」

  「她正在長牙嘛!」

  「我是她老爸耶!」邵士辰不甘心地咕噥,手上卻仍是那麼寶貝兮兮的搖著咯咯笑的女兒。

  「最好她已經認得你了!」貝曉茵啼笑皆非地道。

  「我會讓她第一個就會叫我爸爸的!」邵士辰雄心萬丈的立下此生最偉大的目標,然後就開始奮鬥。「來,寶貝,叫爸爸!」

  貝曉茵坐在一旁,有趣的看他敦女兒叫爸爸,好一會兒後……

  「士辰。」

  「嗯?」

  「你真的不管何小姐了?」

  「別提她!」

  「喔。」

  又過了大半天後……

  「對不起,小茵,我不是有意對你大小聲的,我只是……」邵士辰歉然地圈臂將愛妻摟入懷中。「真的不想再提到那個女人了!」

  柔順地偎入邵士辰懷裡,貝曉茵漾開不在意的笑。「我知道。」

  憐愛的凝視著幼兒床上已熟睡的小小人兒,邵士辰輕輕道:「十多年了,我跟她在一起十多年了,結果,回頭一看,原來一切都是謊言!真是可悲,我竟被謊言愚弄了十多年而不自覺,而最令我感到愧疚的是,因為那十多年的謊言,我讓你苦等了我將近十年……」

  貝曉茵瑟縮一下,欲言又止地瞟他一眼。「呃,士辰,我想我最好告訴你一件事……」

  「噓……」邵士辰以指點在她唇上,阻止她說話。「別說,什麼都別說,我只要知道,現在,你是在我懷裡的……」說著,他俯唇在她鬢髮上印下深深愛戀的一吻。「以後,你會繼續在我懷裡嗎?」

  「當然會。」

  「一輩子?」

  「那還用說。」

  「嗯,我只想聽到這個。」邵士辰滿足的笑了。「錯待了你五年,還有那之後四年的不聞不問,我會用下半輩子來補償你,會用全心的愛來讓你知道那將近十年的等待絕不是白白浪費掉的。」

  「我……」她早就知道絕不會白白浪費掉了,她想告訴他,但他就是不讓她說話。

  「所以,以後請不要再提到那個女人了!」

  「好。我……」

  「我不想一再被提醒說,我曾經多麼癡傻地被謊言愚弄了十多年……」

  「我知道。我……」

  「重要的是,現在我們在一起,以後我們也會一直在一起……」

  「對。但我……」

  「你不願意?」

  「不是!不是!」

  「嗯,那就好。」

  「……」

  「那個女人,就讓她成為歷史吧!」

  好吧,也許現在不是告訴他的好時機,那就……呃,以後再說吧,等她找到最好的機會時再告訴他……

  或者,這種沒什麼大不了的秘密根本不需要告訴他?

第十章

  季傑是個孤兒。

  但他並不是在幼年時就變成孤兒的,十歲時他爸爸去世,之後便由他媽媽含辛茹苦地獨立養大季傑五個兄弟姊妹,當季傑好不容易在米蘭站穩了腳步,正打算把媽媽和弟妹們接過來一起享福時,台灣卻傳來他媽媽車禍去世的消息,痛不欲生的季傑只能強捺悲痛,將四個弟妹接來米蘭照顧。

  就這樣,十年過去了,三個弟妹已陸續成家立業,如今,季傑最小的妹妹也即將結婚了……

  「你夠了沒有?你自己結婚都沒這麼緊張好不好!」

  邵士辰不耐煩地把來回走來走去,走得他快暈頭轉向的季傑強行按坐在雙人沙發上,不准季傑再製造暈眩氣流了。

  「但是,我仍然不確定是否都準備好了!」季傑喃喃道。

  「老兄,你妹妹明天就要結婚了耶!」邵士辰不敢置信地說。

  「怎麼辦?」季傑苦惱地垮著臉。「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邵士辰凝視他一會兒,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你想太多了,十年來,你辛辛苦苦地照顧他們,幫助他們成家立業,現在,你即將卸下所有責任,應該高興才對,不應該在這邊苦惱說以後你該怎麼辦吧?」

  季傑怔了一下,猝然轉頭看他,若有所悟。

  「你並不是他們的父母,不需要煩惱說他們離開你了,以後就不回來了。」邵士辰繼續說:「你有你自己的妻子兒女,他們才是需要你呵護、憂心一輩子的人,而你的弟妹們,你該放手了,讓他們自己去走自己的路,嗯?」

  季傑又看了他一會兒,而後垂眸思索片刻,終於,他展開笑顏。

  「你不說我還不覺得,你一說,我才發現……」他自嘲地一笑。「我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子女了!」

  「猜想得出來。」邵士辰拍拍他的肩。「明天過後,你就該放手了!」

  季傑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放手的。」

  邵士辰暗暗鬆了口氣。「好,那麼,快想想還有什麼需要補充準備的?」

  「沒有了,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除了……」季傑反過來拍拍邵士辰的肩。「晚上我們一家人要聚在一起,你也帶你老婆、孩子一起來吧!」

  「我?」邵士辰訝異地指住自己的鼻子。「可是我並不是……」

  「你也是我的兄弟!」季傑堅定的道:「怎麼?你不認為嗎?」

  邵士辰怔了怔,繼而感慨地笑歎。「沒錯,我們的確是兄弟!」

  十多年來,他們一起遠赴美國求學、一起辛苦創業,一起品嚐所有的甘與苦,你幫過我、我也幫過你,就差沒睡同一個女人,這份深厚的情誼,可能連親兄弟都及不上,如果這還不算是兄弟,怎樣才算是兄弟?

  「那麼,晚上過來?」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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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對親暱的男女,男的斯文、女的秀麗,一看就知道是在熱戀中,但貝曉茵才看他們兩眼,就差點昏倒了。        

  「小茵,你怎麼了?臉色好蒼白,不,是慘白!」邵士辰擔憂地問。

  「沒……沒什麼,我只是……有點頭暈。」貝曉茵吶吶道。

  「那我扶你到客房去休息一下。」

  貝曉茵被動地讓邵士辰扶著她朝季傑家裡的客房而去,途中,她不斷回頭看那一對男女,心也不斷往下沉。

  怎會那樣?怎會那樣?

  「你睡一下,我去告訴季傑一聲。」

  「士辰!」她慌忙扯住正待離去的邵士辰。「待會兒來陪我?」

  「好。」邵士辰彎身親親她的唇。「我跟季傑說一聲就回來。」

  邵士辰一離去,貝曉茵就用雙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嘴,竭力制止想要大聲叫喊的衝動。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以往,碰上那種不幸遭遇的大半都是陌生人,即使她很難過,但硬撐一下還是捱得過去,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麻痺了,懂得該如何轉頭不去看。

  但現在,是季傑的妹妹……

  士辰說季傑是他的兄弟,那麼季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就是她的妹妹,既然是妹妹,她怎能裝作不知道,可是,她又如何幫得上忙?

  除非……

  「怎樣?是哪裡不舒服嗎?還是陌生人太多,讓你,呃,太緊張了?」

  邵士辰回來了,後面還跟著季傑,一見她就關切地直問,不是客套,也不是虛應,而是真誠的關心,就像關心他自己的弟妹一樣,這更堅定貝曉茵非要幫助他妹妹下可的決心。

  「不是,是……」貝曉茵猶豫一下。「呃,你們先坐下好嗎?我想告訴你們一件事。」

  邵士辰和季傑困惑地相覷一眼,而後分別在床邊和椅子上落坐。

  「你想說什麼?」邵七辰問。

  「說……」貝曉茵飛快地瞟他一下,然後低下頭去不敢看他。「呃,其實早在我們頭一次見面時,我就知道我們會結婚、會離婚,然後再結婚了。」

  沒有聲音。

  貝曉茵用眼角偷瞄一下,發現那兩個男人都是一臉茫然,於是決定從頭開始解釋起。

  「就我有印象的第一次,是在小學的時候,有一回,媽媽帶我去喝喜酒,大家都很開心,只有我一見到新郎、新娘,就困惑地問媽媽,那個新郎會打新娘,打到新娘變植物人,為什麼大家還那麼高興?當時,媽媽以為我是電視劇看太多了,就叫我以後別再說那種話,也不許再看連續劇了……」

  她停了幾秒,再接下去。「兩年後,那個新郎和新娘吵架,新郎打了新娘一巴掌,那個新娘摔倒,撞到腦袋變成植物人了!」

  「咦?」邵士辰和季傑不約而同驚詫地瞪大了眼。

  「然後是小學畢業那年,我到鄰居家去玩,正好碰上鄰居那個很疼愛我的大姊姊和她的男朋友吵架,最後還氣得說要分手,等她的男朋友也氣跑之後,我問大姊姊,他們會結婚啊,為什麼要分手?」

  她又停頓了一下。「半年後,那個大姊姊就和男朋友結婚了。」

  邵士辰和季傑張口結舌。

  「還有國一的時候,我們導師的新婚夫婿來探班,同學們都在恭喜他們,只有我說不出口,因為我知道……」她無奈地苦笑。「他們早晚會離婚……」

  「你怎會知道?」邵士辰終於忍不住衝口而出問。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到了,不是說真的用眼睛看到了,而是……」她指指自己的腦袋。「在腦子裡『看』到了。」

  「看到了?」邵士辰喃喃道,還是不太明白。

  「一對男女,我只要能同時看到他們,就能『看』到他們的未來是否能夠有結果,」貝曉茵耐心地解釋得更詳細。「可能是他們最後終於結婚,然後白頭偕老,也可能是還沒結婚就分手了,或者會結婚,但以離婚收場……」

  「你……全都『看』得到?」季傑問,他有點瞭解了。

  「不,也有『看』不到的時候,那表示那對男女連交往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你『看』到了我跟你……」邵士辰也開始明白了。

  「嗯,我『看』到了。」        

  邵士辰忽爾皺眉。「但,你怎麼可能同時看到我跟你自己?」

  貝曉茵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鏡子,我常常在鏡子裡偷看你。」

  也對,從鏡子裡,她就可以同時看到他跟她自己了。

  「那你可以『看』到多少?我是說……」邵士辰看看自己的腿。

  「那對男女之間所發生比較關鍵性的事件,我大致上都可以『看見』,只是不知道時間而已。」貝曉茵歉然道:「所以,我早就知道你會因滑雪意外而被截肢,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記得嗎?我們離婚後,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們離婚後,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邵士辰自言自語,攢眉苦思,那麼久之前的事了……「啊,我想起來了,你說……」

  「不要去滑雪。」貝曉茵輕輕道。

  邵士辰驚訝地張著嘴。「你是在警告我?」

  貝曉茵點點頭。「我想告訴你一切,但那時候你根本不願意跟我說話……」

  「對不起。」不管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切,他錯待她是事實。

  貝曉茵忙搖頭,「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很想幫你避免失去雙腿,可是我不知道時間,我……不知道如何幫你……」她愧疚地垂下了腦袋。

  「你錯了,你不應該幫我的!」邵士辰溫柔地將她摟入懷中。「過去,我被謊言,也被自己的愚蠢蒙蔽了十多年的時間,現在雖然失去了雙腿,但我也因此才能夠覺醒過來,要我說,我寧願失去雙腿,也不願繼續糊塗下去了,你懂嗎?」

  貝曉茵想了一下。「我……大概懂了!」

  邵士辰愛憐地親親她的額頭。

  「那就別想太多了,你幫不了我,我也不希望你幫,嗯?」

  「可是……」貝曉茵抬眸飛快地瞟他一下,又垂落。「你會不會認為,如果不是我早已知道結果,我就不會等你了,那……」

  「就叫你別想太多了!」邵士辰歎道:「就算你早已知道結果,那又如何?你並不知道要等多久,不是嗎?可能一年,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而你,已經等了我將近十年了,在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裡,你的心意絲毫沒有動搖,我相信就算再讓你等個十年、二十年,你也不會改變心意,光是這份耐心,我就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有多真誠、多堅定了!」

  貝曉茵欣慰地笑了。「謝謝你。」

  「不客氣。」邵士辰俯唇親了她一下,「那麼……」再朝季傑瞥去一眼。「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麼今天突然要把這件事說出來?」

  「我原本就打算告訴你了,只是……」貝曉茵偷偷朝季傑看過去。

  會挑今天、挑現在,一定是有特別原因的。

  邵士辰也看向季傑。「是跟季傑有關?」

  貝曉茵沒吭聲,只是定定地望住季傑,而後者,不安的咬咬牙,而後毅然點了點頭。

  「你說吧!」

  貝曉茵轉注邵士辰,邵士辰也鼓勵地對她笑了笑。

  「說吧!」

  於是,貝曉茵深吸了口氣,又望回季傑。「我看見你妹妹的未婚夫有外遇,你妹妹一時激怒,就跑到那個女人家裡潑硫酸,並因此而坐牢兩年……」

  季傑驚喘,「老天!」旋即跳起來要往外跑。

  「阻止他!」貝曉茵忙道。

  邵士辰立刻追過去揪住季傑。「等等,小茵還沒說完!」

  「可是……」季傑在掙扎。

  「聽她說完!」邵士辰使盡全身力氣捉緊他。

  兩人堅持了好半晌後,季傑終於被邵士辰說服了,又回到床前,焦急地等待貝曉茵把話說完。

  「我知道你想阻止他們結婚,可是……」貝曉茵搖搖頭。「沒用的,既然我看見他們結婚,他們就一定會結婚,就算你現在阻止了,但將來有一天,他們還是會結婚的。更何況你不讓他們先結婚、再離婚,你妹妹的下一段婚姻就會一直往後延,而她的第二次婚姻是會很幸福的。」

  「但……」季傑一臉慌亂,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聽我說,」貝曉茵的語氣有點強硬了。「我想過了,要阻止最糟糕的情形出現,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季傑急問。

  「明天你還是要讓你妹妹結婚,同時,我們要盡快找出你妹妹第二次婚姻的對象,把他介紹給你妹妹,這麼一來……」貝曉茵來回看兩個男人。「呃,我想你們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兩個男人互覷。

  屆時夫妻雙方都另有所愛,他妹妹就不會激怒得跑去潑硫酸,而是兩個人都急著離婚了!

  「可是,怎麼找?」

  「一般來講,我只能看到對方的樣子,不太可能知道對方是誰,可是……」貝曉茵得意的一笑。「他和你妹妹是公證結婚的,我看見他在簽名……」

  知道名字就能找到人了!

  啪的一下,一本小筆記本和筆已出現在貝曉茵面前。「快,寫下來,我立刻去找!」

  貝曉茵立刻寫好交給季傑,季傑一拿到筆記本就要走人。

  「等等!」

  季傑回頭,詢問地望著貝曉茵。

  「你怎麼這麼快就相信我了?」貝曉茵好奇地問。

  季傑笑了,他轉注邵士辰。「你相信她?」

  邵士辰毫不猶豫地頷首。「百分之百!」

  季傑又看回貝曉茵,「所以羅!」說完,走人。

  因為邵士辰相信她,所以他就相信,因為,他們是兄弟。

  「難怪你會和趙小姐開婚友社。」邵士辰突然想到這一點。

  「是梅芙建議的,」貝曉茵說:「她也知道我這種,呃,奇怪的能力。」

  「可是,你人遠在米蘭這裡,而台灣那邊……」

  「可以錄影給我看啊,還有照片嘛,」貝曉茵提醒他。「梅芙都用電腦直接寄檔給我,雖然錄影能看到的起碼少了一半,但至少最關鍵性的部分都看得到,還有照片,也只能看到結果,不過我們需要知道的也只有結果,不是嗎?」

  「的確。」邵士辰笑著摟摟她。「難怪你們婚友社生意那麼好,百分之百幸福的未來,誰都會渴望。」

  「不過……」貝曉茵忽又黯然地歎了口氣。「當我看到不幸的結局,想阻止又無能為力,我真的很難過,有時候會好灰心,不想再看了,但梅芙總是勸我說這世間男女都是這樣,有幸,也有不幸,我要是難過,就去看看那些幸福的婚姻吧!」

  「她說得對,只要你已經盡力了,就不需要為他人的不幸負責,」邵士辰溫柔地安撫她。「因為,會造成那種結果是他們自己的決定,而不是你。」

  貝曉茵仰起眸子,欲言又止地目注他,那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真的很可愛,邵士辰不由莞爾一笑。

  「有什麼事,說吧!」

  「何小姐,她會嫁給一個很富有的老先生,但不知道為什麼,在那個老先生去世之後,照理說應該會變得很富有的她反而變得很窮困潦倒,到處跟人家借錢過日子,你……」貝曉茵小心翼翼地說。「到時候會幫她嗎?」

  邵士辰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怎會知道?不是說必須同時看到男女兩人,你才能『看』到他們最後的結果嗎?」

  「但是我看到你和她了,」貝曉茵解釋。「因為你們最後的結果是分手,所以我又看到你們分手後各自的姻緣,你和我結婚,她和那位老先生結婚,然後那位老先生先她而逝。」

  「所以,你看到的是我和絲娜,而不是絲娜和那位老先生?」

  「對。」

  「分手後各自的結果也能看到?」        

  「除非男女雙方一點緣分都沒有,完全沒有交往的機會,那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貝曉茵頓了一頓。「沒有開始,又哪來的結束?」

  「也看不到他們各自的姻緣?」邵士辰又問。

  「看不到。」

  「嗯,真有趣。」

  咦?他們幹嘛說到這邊來了?

  「見鬼的有趣啦!」貝曉茵惱怒地推推他。「人家問你的問題呢?」

  邵士辰笑笑。「你希望我怎麼做?」

  「當然是幫她呀!」貝曉茵認真地說:「女人窮困潦倒的時候是很可憐的!」

  「那就不要現在問我,」邵士辰淡淡道:「我現在還不能原諒她,過兩年後再說吧,也許到時候我就能夠原諒她了。」

  「喔。」

  「啊,對了,既然你能看到季傑她妹妹的,那季傑他呢?」

  「很好啊,婚姻很平順,沒有任何激烈起伏,當然也不會離婚,連他大弟和二妹的婚姻也都很美滿。」

  怎麼少了一個人?

  「那他三弟呢?」

  「……會再婚。」

  「離婚?」

  「不是。」

  不是離婚,那就是……

  「生病?」

  「意外。」

  「什麼時候?」

  「不知道,不過應該還很年輕,因為他再婚時,模樣看上去頂多剛過三十。」

  「……我想,最好告訴季傑一下,讓他去叮嚀他三弟,在有限的時間裡,好好疼惜他現在的老婆。」既然無法白頭偕老,只能把握現在。

  至少,他們還有現在。

  「還有……」

  「嗯?」

  「季傑的岳父、岳母會離婚。」

  「咦?為什麼?他們已經六十幾歲了耶!」

  「外遇。」

  現代人到底是怎樣?對婚姻忠實真的那麼難嗎?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季傑小妹的婚禮過後兩個月,他三弟的老婆就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了,至此,季傑對貝曉茵的預言更是百分之百的信而不疑,於是開始瘋狂的去尋找小妹的第二任丈夫,可是不管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

  「是記錯名字了嗎?還是拼錯音了?」季傑無措地喃喃道。

  「還有一個可能。」邵士辰若有所思地撫著下巴。

  「什麼可能?」季傑忙問。

  「也許那個傢伙根本不住在義大利。」邵士辰慢吞吞地說。

  「對厚,我怎麼沒有想到!」季傑恍然大悟,旋又大皺其眉。「難不成要整個歐洲找透透?要是歐洲找不到,還得找到美洲去……」

  他是想找藉口休假去環遊世界旅行嗎?

  「兄弟,」邵士辰重重地拍拍季傑的肩。「有一種行業是專門為客戶找人的,別說你不知道。」

  季傑一怔,繼而失聲大叫,「徵信社!」

  「對,徵信社,去請他們幫我們找人吧!」邵士辰誠心的建議他。「別想找藉口去環遊世界二度蜜月,把所有公事都扔給我一個人,我會死掉跟你講!」

  季傑啼笑皆非地捶他一拳。「誰跟你二度蜜月了!」

  邵士辰一本正經地搖搖頭。「不是跟我,是你跟你老婆。」

  「我們真要二度蜜月也不會去環遊世界旅行,她想去夏威夷把自己曬黑。」季傑咕噥。「不跟你胡扯了,我要去找徵信社了!」話落,他匆匆往外走,但在門口忽又停住,但沒有回頭。

  「我只是……不想讓我妹妹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去坐牢啊!」

  婚姻失敗已經夠悲慘的了,還要因為背叛她的男人去坐牢,那就真的太沒價值了!

  「我知道。」邵士辰輕輕道。

  於是季傑揮揮手,走了。

  季傑一走,不知道為什麼,邵士辰突然很想念老婆,想念得非得馬上看到她不可,於是拎起外套走出辦公室。

  「姬瑪,早上有什麼重要公事嗎?」   

  「沒有,都排在後天。」秘書姬瑪回道。

  「好,那我現在回去了,下午再回來。」他曖昧地擠擠眼。「我想念我老婆,所以,有急事打手機給我,嗯?」

  「是。」姬瑪笑著點點頭。

  十分鐘後,邵士辰的法拉第自地下停車場出口緩駛而出,平穩地馳向回家的路上,想到待會兒就可以和老婆來上一場翻滾大戰,他就心情很好地吹起口哨來,但不到幾秒鐘,哨聲突又消失,他有點訝異地問自己——

  他有多久沒吹口哨了?

  好久了,大概是從第一次知道絲娜在外面有其他男人開始,他就再也沒心情吹口哨了。

  但現在,吹口哨的心情又回來了,因為他有個天底下最美好的老婆!

  想到這裡,腳下忍不住稍微加快了點油門,不過並沒有加太快,始終維持在時速七十以下,因為他的生命已經不只是屬於他自己的了,更屬於他的老婆和孩子,他不敢,也不能冒險。

  半個鐘頭後,他回到靜悄悄的家裡,扔下外套,疑惑的到處找人,結果在書房裡看到正愁眉苦臉的對著電腦螢幕歎氣的老婆。

  「怎麼了?」

  「他們……」貝曉茵沒有回頭,也沒有問他為何這麼早回來,只是用下巴指指螢幕。「我不曉得該如何才好。」

  聽她好似很煩惱,邵士辰便拉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並用手臂圈住她的肩。

  「什麼狀況?」

  「他們會有一段很甜蜜的戀情,但最後還是分手了。」

  「有人會受到傷害嗎?」

  貝曉茵點點頭。「雙方都很傷心難過,好幾年後才平復下來。」

  圈住她的手臂緊了緊,「那就不要讓他們開始。」邵士辰建議。

  「可是這段戀情對雙方來講,都是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我有權利剝奪他們這份回憶嗎?」

  「這……」邵士辰蹙眉思索了會兒。「那就順其自然吧!」

  「但……」

  「痛苦才能促使我們成長,沒有痛苦,我們就不懂得何謂珍惜,所以,就讓他們去學習、去成長吧!」

  貝曉茵認真地想了想,再盯住螢幕片刻,終於頷首同意。

  「說得也是,他們將會因為這份沒有結果的戀情而更珍惜之後的結婚對象,進而營造出他們各自的幸福,就如你所說的,這份痛苦是必須經歷的,他們才能夠學會珍惜。」

  就像她,歷經近十年的辛苦等待,現在,她也用最虔誠的心來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

  還有他,失去了雙腿才能從愚蠢的執著中掙脫出來,然後在第二次婚姻中得到真正的幸福,他不覺得這份幸福是理所當然的,也不認為這是失去雙腿的補償,他知道,這只是他成長過程中的一小段經歷,教會他如何珍惜眼前的一切,因為……

  幸福絕不是平空掉下來的。

  「小茵。」

  「嗯?」

  「幫我洗泡泡。」

  「現在?早上十一點不到?」

  「也對,太墮落了,那,我幫你洗泡泡?」

  「……」

  對,這就是幸福!

終曲

  「不會快一點,你是烏龜嗎?」

  「衝衝衝,愛衝才會贏!」

  一對長得一模一樣,十多歲的大男孩,慢跑在一個身材修長有力的男人左右,一個倒退著跑,一個緊跟在男人身後,一搭一唱的催促著男人快跑,毒舌功夫愈來愈精煉了。

  「厚,老爸,就叫你晚上不要把精力都浪費在媽咪身上,就是不聽,現在跑不動了吧!」

  「臭小子,誰跑不動了,我不是還在跑!」

  「是喔,都快喘到沒氣了!」

  「誰在喘了?你嗎?」

  「總有一天,老爸你會趴在媽咪身上,長眠不起!」

  「少在那邊烏鴉嘴了!」

  父子三人一邊鬥嘴,一邊慢跑在社區公園裡的步道上,雖然他們說的是中文,周圍的義大利人都聽不懂,但是投注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卻愈來愈多,因為他們實在太閃亮耀眼了,令人無法不注目。

  而且,他們還是歐洲家喻戶曉的名人。

  男人,曾是世界十大男模之一,如今是領導世界時尚流行的『魅力風潮』總經理,幾乎每一期都會出現在『魅力風潮』雜誌上,而最令女性仰慕陶醉的是……

  他是個愛家、愛老婆、愛孩子的男人。

  至於跑在他身前、身後的兩個大男孩,光看他們的五官容貌就猜想得到他們是男人的兒子,也是歐美知名的少年模特兒,他們的粉絲遍佈於全世界各地,從沒牙的老婆婆到幼稚園的小女生都有,只要是由他們所代言的廣告產品,用不著多久就會進入暢銷產品的排行榜,是銷售額的鑽石保證。

  他們父子三人每天清晨都會到公園裡來慢跑,許多來公園做晨運的人都是為他們而來的。

  「哇靠!」最前方的大男孩突然緊急煞車,臉色慘變。

  「見鬼!」男人第二個緊急煞車,沒空去罵兒子又講髒話,同樣臉色驟變。

  「該死!」後方的大男孩不但緊急煞車,還想拔腿落跑,他的臉色更難看。

  但見他們家屋前的草坪上,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雙手擦腰,小嘴兒嘟得半天高,氣唬唬地站在那兒怒瞪他們。

  「掛了!掛了!」最前方的大男孩——邵文堯呻吟。

  「慘了!慘了!」男人——邵士辰呻吟得更大聲,簡直就像是嗚咽。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一……啊!」後方的大男孩——邵武舜話還沒說完,就被老爸和大哥一人一邊捉住,死也不讓他逃。

  父子兄弟情深,有難就要同當!

  父子三人杵在那兒猛吞口水,一個一臉無措,一個一臉慌亂,一個一臉惶恐,忽地,兄弟倆對覦一眼,下一秒,很有默契的同時把老爸推向前。

  對,父子兄弟情深,有難就要同當,但是,老爸第一個當!

  邵士辰憤怒地往後瞪一眼,再回過頭來,又是一臉惶恐。「呃,呃,小寶貝,你,呃,在生什麼氣呀?」

  「你們欺負我!」小女孩忿忿指控。

  「沒啊,誰敢欺負我的小寶貝!」邵士辰僵著笑臉說。

  「昨天爸爸說今天要帶我一起去慢跑的,可是今天你們又趁著我還在睡覺就先溜去慢跑了!」小女孩振振有詞的說出事實,不容他們狡辯。

  「那是……那是……」邵士辰拚命動動腦,想找個藉口把責任推開,「啊,對了!」右手突然往後一捉,再扯到前面來。「是他,是他說小寶貝你還在睡覺,不要吵你的!」

  「耶?」奸臣,竟敢陷害他!「不是我!」邵文堯脫口道:「是……是……」靜了一秒,同樣手往後一捉,再拖到前面來。「是他,他說你睡得好熟,吵醒你太殘忍了!」

  就知道會這樣!

  邵武舜恨恨地咬著牙根各瞪老爸和哥哥一眼,再陪著笑臉指指自家門口那個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狂笑得很沒氣質的女人。

  「是媽咪不准我們吵醒你的!」

  會推給媽咪是不得已的,但也是很有道理的,因為……

  只見貝曉茵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十分鎮定地緩緩起身——還抱著肚子,一臉老神在在的笑容。

  「小寶貝,你還記得昨天答應過媽咪什麼嗎?」

  果然是偉大的媽咪,才一句話,小女孩就脖子一縮,氣焰全失了,「可是,媽咪,人家自己起不來嘛!」她委屈地咕噥。

  「但是你爸爸和哥哥們都是自己起來的喲!」

  「媽咪……」

  「是你自己答應媽咪的,要能自己起得來才可以去慢跑,不是嗎?」

  可憐的小女孩噙著兩泡淚水,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出該如何反駁媽咪,最後只好向最疼愛他的爸爸求助。

  「爸爸!」她嗚嗚咽咽的衝入最溫暖的懷抱裡。

  「好好好,爸爸秀秀……」看小女兒委屈的模樣,邵士辰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果汁機絞成了碎粉一樣,疼得不得了。「今晚早點睡,明天就可以自己醒來了,好不好?」

  「可是人家真的自己爬不起來嘛!」

  「明明是你自己不想早點睡的說!」邵士辰喃喃自語。

  埋在父親肩窩裡的小小腦袋突然抬起來,烏溜溜的小杏眼瞪上來。「嗯?」

  邵士辰一驚,「沒有、沒有!」只要小女兒一瞪眼,他就窩囊到了最高點。

  貝曉茵差點又忍不住爆笑出來。「好了、好了,統統給我進去沖澡、吃早餐,準備上班、上學了!」

  一個鐘頭後,兩個大男孩自己騎腳踏車上學去了,小女孩也讓爸爸開車送到幼稚園了,而駕駛座旁的前座上還坐著一個人,是貝曉茵,她要搭便車到季傑家裡去幫忙,因為……

  季傑的小妹要再婚了。

  「真好,一切就如我們所預料,季傑他妹妹和她丈夫……」

  「前夫。」邵士辰糾正她。

  「是、是,前夫,」貝曉茵從善如流的更正自己的語誤。「季傑他妹妹和她前夫和平分手……」

  「是兩個人都急著離婚好不好!」邵士辰再次糾正她。

  貝曉茵翻了翻眼。「好啦、好啦,反正,他們順利離婚了,沒有人受到傷害,也沒有人要坐牢,現在他妹妹又要結婚了,之後,她就會很幸福了。」

  邵士辰飛快地瞥她一眼。「你知道季傑說什麼嗎?」

  「說什麼?」

  「他堅持要我今年再送你二十四家分店做生日禮物。」

  「別又來了!」貝曉茵啼笑皆非的呻吟。「其實就算我什麼都沒告訴你們,他妹妹將來還是會很幸福的呀!」

  「重點並不在那裡,而是……」邵士辰不以為然地道:「就算他妹妹將來一定會很幸福,可是如果能夠避免嘗受被丈夫背叛的傷痛,也不需要經歷坐牢的可怕,她就能夠得到幸福,這不是更好嗎?要知道,那兩件事都會在女人心中留下永遠難以磨滅的傷疤的。」

  貝曉茵沉默了一會兒。「你說的是沒錯,可是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不值得季傑這麼感激呀!」

  邵士辰感慨地歎了口氣,「你啊,真是……」正好遇上紅燈,他索性在踩下煞車之後,傾身過去覆住她的唇,深深吻上他的愛與感動,直到後面的車子在叭叭叭的怪叫了,他才放開她,讓車子繼續往前行。

  「總之,你的生日禮物是由我決定的,沒有你置喙的餘地!」

  因為他霸道的語氣,貝曉茵橫了他一眼,不過也沒再說什麼了,反正她再說什麼也沒用。

  送老婆到季傑家後,邵士辰就直接到公司去了。

  「老總,何小姐希望能跟您見面。」對講機傳出姬瑪的聲音。

  「哪位何小姐?」邵士辰頭也不抬地問。

  「何絲娜小姐。」

  「……呃?」邵士辰猛然抬頭,疑惑他是否聽錯了。「你說誰?」

  「何絲娜小姐。」

  沒聽錯,可是,這麼久了,她還找他幹嘛?

  邵士辰困惑地皺眉,繼而搖搖頭,低首繼續辦公。「回絕!」

  「她說她是要送喜帖給您的。」

  喜帖?

  她要結婚了?

  邵士辰思索幾秒。「她想約什麼時候?」

  「她問說現在可以嗎?」

  「現在?」邵士辰瞄了一下手錶:十一點四十分。「可以,叫她去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咖啡廳等我。」

  「是。」

  邵士辰並沒有急巴巴地趕去見何絲娜,而是按照原來的速度把最後一件資料處理好,再確定沒有其他急件之後,他才起身拎起外套離開辦公室,一邊掏出手機來打給貝曉茵。

  「老婆,我現在要去……」

  十分鐘後,邵士辰與何絲娜面對面而坐,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何絲娜更美、更年輕了,但同時也,變醜了!

  以往,她的醜陋都是隱藏在心中的,他才會被她蒙蔽了十幾年;但現在,她心中的醜陋已顯露於外而不自覺,或許認識不深的人還看不出來,但像他這種對她認識很深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

  真醜啊!

  「恭喜你。」幸好,他擺脫她了!

  何絲娜的表情很奇怪,沒說話,只是默默的把一張喜帖從桌面上推給他。

  邵士辰打開一看,心中頓時瞭然,當初小茵為何會說何絲娜的丈夫死後,她會變得十分窮困潦倒。

  喜帖上的新郎是德國鋼鐵大亨,一個年近七十歲的老頭子,表面看上去是個忠厚老實的好好先生,但其實是個老奸巨猾到極點的大老奸,何絲娜想必以為自己可以玩弄他於股掌之間,殊不知被玩弄的將是她。

  他應該給她忠告嗎?

  嗯,還是給她一點警告吧,畢竟這幾年來,她也沒有再來找他麻煩了,不再見到她,他心中的憎恨也在幸福的生活中逐漸消褪了,既然不再憎恨她,就算是給認識的友人一點忠告吧!

  「絲娜,這個人,你嫁給他一定可以過好日子的,但千萬記住,不要愚弄他,不要,呃,再找其他男人了,不然你會後悔的!」

  他真的只是好心提醒她一下的,沒別的用意,誰知道何絲娜竟然哽咽起來了。

  「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士辰,我並不想嫁給他呀,他……好老喔!可是我再不結婚,沒有人養我,我會餓死的!」嚶嚶哭訴著,她抬起淚痕斑斑的臉——她是真的在哭,不是假哭,因為不和那個老頭子結婚,她就沒辦法過奢侈的頂級生活了。「士辰,我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不可思議,她竟然還在消想他!

  邵士辰難以置信地瞪住她,好半晌後才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好久以前,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可是你還是關心我的,不是嗎?」何絲娜祈求地瞅著他。

  「我並不特別關心你,只是以朋友的立場提醒你一下而已,」邵士辰趕緊做聲明。「請不要會錯意了。」

  「不,你是關心我!」何絲娜伸出柔荑想握住他擱在桌面上的手,誰知他猛一下就收回去了,連碰也不給她碰一下,她不由難堪的僵了一下。「士辰,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是真的愛你,從來沒有停過呀!」

  「是嗎?」邵士辰嘲諷地撇了一下嘴。「你的愛也太不可靠了。」

  「相信我,士辰,我發誓絕不會再離開你了!」何絲娜用最誠懇的語氣發誓。

  「那可不太好,」邵士辰依然是訕弄的口吻。「別忘了我有老婆了好不好!」

  何絲娜又僵了一下,但這回是因為憤怒。「為什麼你老是要提起她?她究竟有什麼好,讓你要她不要我?」

  「你想知道?」邵士辰的視線移向何絲娜的斜後方,嘲訕的表情褪去,換上溫柔的微笑。「那麼我就讓你知道,之後希望你能夠死心,不要再冀望我任何事了。」語畢,他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揉揉大腿。

  何絲娜正在奇怪,身旁忽地捲過一陣風,下一秒,只見一個女人蹲在邵士辰身旁,一邊幫他揉小腿,一邊關切地仰望他。

  「很痛嗎?我幫你按摩一下好嗎?」話落,不待他回答,她便逕自捲起他的褲管,除去義肢,露出圓禿的殘肢,然後從背包裡拿出按摩油為他按摩。「會不會太用力了?」

  「不會,剛剛好。」邵士辰說,再將目光拉回何絲娜那邊,只見她瞪著他的殘肢,一臉厭惡的表情,他莞爾一笑。「現在,你知道了嗎?」

  何絲娜一驚回神,張口想說什麼,但再一瞥他的腿,忽又改變主意。「呃,你有空就來參加婚禮吧!」說完,她就匆匆起身走人了,連一秒鐘也不想多待在那裡看見那個噁心的『東西』。

  邵士辰笑著搖搖頭,至少她對她自己的感覺很誠實。

  「好了,小茵,可以了。」

  「真的可以了嗎?」貝曉茵還是不太放心地繼續按摩著。

  「真的可以了。」邵士辰推開她的手,穿戴上義肢後,再把她拉到身邊坐下,親暱地摟住她。「既然蹺班了,我們就來享受一下吧!」

  「咦?何小姐呢?」貝曉茵現在才發現何絲娜不在了。

  「她只是送喜帖來給我的,很快就走了。」

  「喔,那正好,我餓了,叫點東西來吃吧!」

  「好。」

  邵士辰正待揮手招呼侍者過來點餐,手機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收回手掏出手機,卻不是他的手機在響,於是朝貝曉茵看去,只見她也拿出手機來看了一下手機螢幕,旋即按下接聽鍵。

  「喂?」

  「C?」

  「咦?」

  「我是N。」

  「N?你怎會知道我的電話的?」

  「S告訴我的,因為我有急事。」

  奇網的規矩是不能把所知成員的電話號碼說出去的,但S卻告訴N了,那一定是真的很緊急的急事。

  「那就快說!」

  「我老婆被綁架了。」

  「哇靠,這不只是急事,而是大事!」

  「所以我想問一下,你知道的電話號碼是……」

  「不是。」        

  「那他……」

  「跟S一樣,我會把他的手機號碼告訴你,你快打去問他吧!」

  「謝謝。」

  「不客氣,來,紙筆準備好了嗎?」

  「有了。」

  「好,號碼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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