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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為了終結戀愛二十連敗的命運,她跟月老下了最後通牒,
呃,是「善意」提醒工作量繁重的月老公公,
她常樂天有滿腔愛意要愛人,卻一直找不到對的人來愛。
因此她偷偷印了張喜帖,新娘填她,新郎空白,放在神桌上,
表明自己非要嫁出去的決心,沒想到,神跡真的出現了——
當天,新郎空白處就被填上了大大的「泉武人」三字,
簡直太不可思議!只是,泉武人是哪號人物啊?
啥,是那個像極貴公子版的玉木宏,酷到不行的……叔叔?!
沒關係,那就來個「親上加親」吧,反正他們也沒血緣關係,
可是叔叔好凶,說他非得把村姑變公主,才不愧富爺爺的交代,
那她如果變成公主,她心愛的千秋王子就會愛她嗎?
她勉強自己努力達成他的期望,只希望他能回應她的愛,
他卻始終冷冷的把她推給其他男人,她終於明白一個道理——
強摘的瓜不甜,強逼的月老不靈,強要的男人不會愛你……
楔子
日本東京
盛放的緋色小花招搖著曼妙風姿,一朵朵宛如少女嬌靨般的吉野櫻,煞是醉人的垂映在古樸塔樓,陡峭石階的下方是枯木奇石所搭建的庭園。
上千株的紫陽花隨風搖曳,與百歲緋纓相輝映,花色嬌艷的引人注目。
在繁花爭艷的花叢中,有對穿著繡有家徽和服的情人緊緊相依偎,男的英挺俊偉,女的秀麗清婉,兩人臉上洋溢著戀愛中的幸福光彩。
然而仔細一看,女子的眉宇間多了一抹令人心疼的輕愁。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妳。」男子深情款款地凝望心愛女子,眼中滿是憐愛。
「我不怕,只要能和你相守一生一世,再大的困難我也會為你撐下去。」他是她的天,她心底唯一的想望。
「委屈妳了,我的小雲雀兒,都是我太無能,害妳沒辦法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邊……」
細白纖指輕點男人唇心,如櫻緋唇漾開動人的笑容。「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只是我們在不對的時候相遇了。」
她愛上他,愛得如癡如狂,不能自己,渾然忘卻他們沒有未來……
「不對,是命運將妳我拉在一起,我們的相愛來自千百年來的等待,不管何年何時,妳就是我認定對的那個人!」他無怨無悔,只求相守終生。
「太蒼……」女子蘊滿感動的眼閃著淚光,再一次為他滿滿的愛而動容。
「噓,什麼也不必說,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和妳肚子裡的寶寶。」大掌輕撫著她微隆的小腹,男子初為人父的喜悅盡在瞳眸之中。
「嗯!」她笑得好溫柔,輕偎在愛人胸口。
一個來自台灣僻遠小鎮的過客,不經意地在人生旅途中遇見一生的摯愛,她的生命是何其幸運,充滿美妙的音符,她多麼希望能和他,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一家三口甜甜蜜蜜的一起生活。
「雲兒,別擔心,我一定會說服我父親讓我們結婚。除了妳,我誰也不要,我的妻子只能是妳。」他俯下身,親吻緋色櫻唇,以吻立誓。
不論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她將是他唯一的執著。
深濃的情絲將愛戀的兩人纏繞著,綣綣深瞳映著凝眸美目,多少情意盡在相連的目光中,誰也不願移開視線。
「她是你的妻子,那我呢?我算什麼,你們愛情故事裡的女配角嗎」
突然,一聲難以置信的悲憤女聲激狂地大喊,驚醒了擁吻中的情人,他們連忙轉過身,看向淚流滿面的嬌艷女子。
「香澄,妳聽我們解釋……」
「住口,你們還想解釋什麼!一個是我要好的朋友,要不是我的幫助,妳能來到東京遊學嗎?妳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最後竟連我的未婚夫也要搶走,妳對得起我嗎?!」
「香澄……」女子捂著唇,低低地抽泣。
「還有你,泉太蒼,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要步入禮堂了,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背叛我,你不知道我一直深愛著你嗎?我愛到足以為你犧牲一切,你不知道嗎?!」而他卻選擇傷害她,在她以為她終於要獲得幸福的前一刻。
是她的錯!她不該讓他們兩人認識,愚蠢地把自己推入痛苦深淵,她錯了,居然親手毀掉自己的幸福。
「我不會原諒你們的,永遠不會,今日,我要用我的血詛咒你們!不管時空如何轉換,你們將一如太陽和月亮,終其一生碰不到對方!」目一冷,她瞪著女子隆起的肚皮,更加惡毒的說:「妳的小孩將和我一樣不斷承受遭到拋棄的痛苦,一再一再地被愛所傷,除非有個心如鐵石的人願意付出真心!」說完,她迅疾抽出藏在袖中的刀子往手上一劃。
相擁的男女來不及阻止,驚恐地瞠大眼,只見鮮紅的液體一如嬌羞的櫻花,從嬌艷女子的細腕不停地冒出,染紅他們心痛又悲愴的眼。
心如鐵石……
既然心如鐵石又豈會輕易愛人,那他們的孩子豈不是一生無望?
第1章
「村長太太,我又來蹭飯了,有沒有好吃的,我快要餓死了,我帶了三顆奇異果換一頓飯,妳千萬不能把我趕出來,不然我會像流浪犬、流浪貓一樣可憐……」
一個頭髮像枯草,修剪得亂七八糟彷彿狗啃似的短髮女孩一陣風般衝進村長家,大剌剌地拉開深柚色的餐椅,一屁股坐下,絲毫不知客氣為何物,沒規沒矩的手沒洗就拿起一顆冷掉的炸丸子往嘴裡塞。
「哎呀!妳這丫頭怎麼老是說不聽,飯菜要熱的才好吃,冷菜冷飯哪能入口,待會鬧肚疼。」村長太太王美霞左手撈個長勺,右手拿著正要下鍋的湖南臘肉片,狀似生氣地叨念著。
「不會啦!阿霞媽媽,我的胃是鐵胃,什麼食物都裝得下去,就算妳給我一頭牛,我花上一個禮拜慢慢啃也給牠啃得乾乾淨淨,連牛皮也不剩。」她一向不挑嘴,只要能吃得飽就好。
「不許頂嘴,真給妳一頭牛,我還怕妳吃撐呢!」嘴裡念著,手上動作倒沒停,她順手煮了道豬肝湯,給這個叫她阿霞媽媽的女孩補補身。
「是的,教官。」她淘氣地行了個不三不四的軍禮,吐吐舌,扮個討喜的鬼臉。
「妳這丫頭!」
阿霞心疼的看著大口吃飯的常樂天,樂天是紅線村裡的低收入戶,是父不詳的私生女,由老弱多病的外婆撫養長大,家裡環境貧困,身上的衣物常常是半新不舊,都是鄉里間鄉親們捐助施捨的。
這女孩兒身世可憐,不但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對自己的母親印象也十分模糊。
阿霞還記得樂天母親那個孤獨瘦削的背影……唉,一個癡情的可憐女人,總是風雨無阻地站在村口的大樹下,翹首眺望,似乎在等待某個永遠也不會出現的男人。
後來,樂天的母親因為感冒引發肺炎,家裡沒錢看醫生,等他們發現時已來不及了,才到醫院門口就斷了氣。
那時樂天還小,不懂得什麼叫死亡,村裡的人怕她小小心靈受創,找不到媽媽而嚎啕大哭,就騙她說媽媽是出外工作賺錢養她……其實是草草火化了,骨灰就埋在她媽媽常年等候的梧桐花樹下。
以她這種環境出身的孩子通常會變壞,可是出人意料地,她反倒是開朗又樂觀,天真熱心,個性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樂天知命,不以逆境為困窘,隨遇而安。
只是呀!長到二十五歲了,她的感情路就跟她母親一樣超不順,像受到詛咒似,每一次歡歡喜喜的迎接新戀情,到最後都是失戀收場,沒一次成功過!
她眼尖的看到她包包裡的一抹紅,「樂天呀!妳小包包裡裝的是什麼,喜帖嗎?誰家又要辦喜事了,怎麼沒通知我一聲,我好去幫忙擬菜單啊。」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居然漏掉她這個村長太太。
一口湯差點噴出,常樂天快手快腳的將露出一角的紅色喜帖塞回斜背肩包裡。「不是啦!阿霞媽媽,是公所的同事要結婚,丟了個紅色炸彈要炸死我這窮光蛋啦。」不習慣說謊的她眼神閃爍,不敢看向真心關愛她的村長太太。
可她那一點小心思哪瞞得過早就成精的阿霞,精明的眼珠子一轉也不戳破,讓她保有一絲絲小女人的隱私。
「工作還順利嗎?沒人刁難妳吧!」
這孩子是餓了多久,連飯粒黏在嘴角,都顧不得拿掉。知道她家境不好,三餐不濟,阿霞心疼地夾了一塊油膩的肥豬肉到她碗裡,想把她養胖些。
「村長介紹的誰敢為難我,每個人都對我很好,還會把便當菜分給我吃,可是我最愛吃的還是阿霞媽媽做的菜,好吃得我連舌頭都要一塊嚼了。」她做出好幸福的表情,一口咬掉肥嫩的燉豬肉。
「就妳這張嘴甜,老哄得我開心,待會帶鍋人參雞湯回去,罔市嬸身體不好,要補一補。」這婆孫倆真是命苦,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書讀不好的常樂天像個野丫頭,沒什麼定性,勉強讀完高職後便沒再讀書,一來是環境不允許,二來是她也不愛唸書,一拿起書本就頭痛,因此一畢業便在附近的超商打工。
後來她外婆年紀大了,常這兒痛,那兒痛的,一身退化的老人毛病日趨嚴重,進出醫院是家常便飯,所以她沒一份正職工作能做得長,不是遲到早退被老闆辭了,便是自個兒不好意思曠職太多而自動請辭。
沒工作就沒收入,沒收入就等於要勒緊褲帶挨餓,三餐不濟是常有的事,為了幫助她早日脫貧,她老公便賣老臉,和頗有交情的鄉長磨上半個月,靠關係走後門,勉強在公所安插個小課員職位,工作性質類似助理,整天跟著課長外出訪視。
算是個閒差吧!因為人不錯的課長常會在上班時間讓她繞回家看一下外婆,若有需要也會體諒一下,讓她陪老人家上醫院看病。
「不好啦!阿霞媽媽,我阿嬤會罵的,她說我們家的鍋子多到可以開五金行了!」常樂天嘴上說不要,可垂涎的雙目直盯著冒熱氣的湯鍋,口水明顯地快滴出來。
「囉唆,叫妳拿就拿,少把妳阿嬤搬出來,這些是我上節目用剩的食材,不用花一毛錢。」
阿霞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睜眼說瞎話,因為她廚藝不錯,在電視台開了個「阿霞灶腳」的美食節目,收視率節節上升,算是小有名氣的料理達人。
不過電視節目的預算一向有限,負責採購的工作人員向來不會多買,只剛好夠節目上使用,因此她想利用剩餘的食材多做一道菜的機會少之又少,通常是自個兒掏腰包多買。
大家都知道平時凶巴巴的她是面惡心善,心腸比豆腐還軟,見到別人吃苦受罪就不忍心,老想讓身邊的人過得更好,個個有飯吃。
而這鍋她早燉好了,因為—
「樂天呀!聽說妳又失戀了是不是?」這是第幾回了,十六,還是十七?
臉色突地漲紅的常樂天用力咳了一聲,差點要往桌子底下鑽去。「不是啦!是大家個性不合,好聚好散嘛!他放我自由,讓我找更好的男人。」
真要命,村長太太怎麼知道這件事,是誰告訴她的?她「不過」第十九次被甩了而已。
「真的嗎?別騙阿霞媽媽,我可是把妳當自己的女兒看待,要真有人敢欺負妳,不要硬憋著,阿霞媽媽拿鍋勺敲破他腦袋替妳出氣!」紅線村的村民都太純樸善良了,老是忍氣吞聲,暗吃悶虧。
常樂天點頭如搗蒜,連忙抱起湯鍋,借口家裡有事便腳底抹油,先走為快。
沒辦法,村長太太超會念人的,話匣子一打開,沒說上一、兩個小時是不會休息,已被荼毒有年的她,早養成快閃族的好功夫。
其實也不能怪村長太太太過關心,誰叫她每一回被男人拋棄了,便會來沈家要飯……呃!是蹭飯吃啦!次數之多,連她也數不清。
有時她會產生錯覺,以為自己是沈家的一份子,她的偶像作家沈舒晨是她的親姊姊,有空還會幫她帶帶小孩,當臨時保母,並搶先當第一個閱讀新書的忠實讀者。
「唉!我的運氣也未免太糟了,沒有一次戀愛是成功的,那我要幾時才能嫁出去,讓阿嬤開開心心地笑到嘴都闔不攏啊……」
不過,常樂天沮喪不到三秒鐘,隨即一個人像傻瓜似地笑得傻乎乎,她摸著露出一角的紅色喜帖,揚高的嘴角快咧到耳朵了。
那是一張特製的喜帖,也是唯一的一張,帖子封面印著一顆大大的紅心,紅心裡又多出兩顆心心相印的小紅心,一男一女互相凝望的剪影便在其中。
最重要的一件事—內頁的新娘子名字是她耶!她親筆寫上去的。
光是看著墨漬已乾的三個字,她心底雀躍得快要飛上天,好想有一日能在相鄰的空白姓名欄上,填下新郎的名字。
嫁人、嫁人……長長的紅地毯,美麗的白紗禮服,飛滿天空的氣球,還有數以萬計的香檳玫瑰,她在眾人的祝福下走向她的幸福……
「要發呆滾遠點,不要擋在路中央。」
非常不客氣,甚至有點嫌棄的清冷嗓音從身後傳來,猶自作著美夢的常樂天正幻想著身穿長長婚紗,拉著不存在的裙襬一步一步前進。
「不要吵,人家在結婚的時候要安靜觀禮,聽聽這美妙的風琴聲多悅耳,演奏著結婚進行曲……」她手挽著新郎,緩緩地朝禮壇走去。
「作夠白日夢了嗎?這條馬路已經夠窄了,不需要再堆個連回收場都不收的大型垃圾擋路。」這邋遢女人簡直就像從垃圾堆裡掉出來的,有礙觀瞻!男人冷冷的瞪著她。
「什麼大型垃圾?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惡毒,我今天第十九次被男人甩了吶!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哇!哇!哇!這是……天哪!真人版的玉木宏耶!不是擺在電影院前的人形看板,是她心愛的千秋王子真人版耶。
兩眼倏地一亮的常樂天像蒼蠅見到肉,死命盯著不知哪來的大帥哥,口腔內的唾液分泌滿到快流出嘴巴了。
「妳被男人甩了關我什麼事,快把妳的肥屁股移開,不要擋路!」泉武人厭惡地倒退一步,看著那一頭稻草般枯黃的短髮女孩,她這模樣,也難怪會被甩了十九次。
「肥屁股,你說我肥」本來還覺得他帥得沒天良的常樂天眉毛一皺,不算豐腴的嘴唇翹得高高的。「我明明很瘦,瘦得風一吹就飛到天上去了,哪裡很肥?大家都說我可愛得像廟裡的金童玉女……」
村長太太還嫌她太瘦,叫她多吃一點,他哪只眼睛看見她多長一兩贅肉了,根本是侮辱人嘛!
「妳說完了嗎?我沒時間跟鄉下人浪費口舌。」他聲調冷淡,眉頭微蹙,像看到一隻醜陋的蟑螂般嫌惡。
「什麼鄉下人,你以為你是誰啊,長得帥就可以這麼沒禮貌嗎?趕快跟我道歉,不然我、我用雞湯淋你!」他幹麼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她也趕著要到月下老人廟拜拜,求月下老人幫她找個好男人,不要再失戀了,她也很忙的啊。
泉武人以倨傲的眼神一睨。「快讓路,別像個瘋子在路上跳舞。」
這個紅線村是個小村落,對外的通道只有一條不起眼的產業道路,這女人莫名其妙的站在馬路中間發呆,來往車輛要是不趕緊煞車,唯一的結果就是輾過她。
有急事待辦的泉武人沒有耐性等這怪女人從白日夢中清醒,不等隨行司機停好車便先行下車,一張臉冷得像來討債,當頭一陣輕蔑的冷言冷語。
「你……我……」她才不是瘋子,她只是太高興了,想像自己也能拿著紅色喜帖四處炸人而已!
只是,沒見過什麼壞人的常樂天哪來的罵人經驗,結巴半天想不出一句惡言。
泉武人「好心」的多說一句,「建議妳換個髮型設計師,不要頂著雞窩頭出來嚇人。」參差不齊的,遠看就像堆雜草,她還真有勇氣頂著那顆頭走來走去!
「雞窩頭……」有那麼糟嗎?怔了怔的常樂天下意識地抓抓原本自己引以為傲的頭髮。
為求方便和省錢,她從不上美容院修剪三千煩惱絲,每次都是自個兒拿把剪刀,過肩喀嚓一剪,落個清爽自在。
瞧她呆愣愣的,向來追求完美的泉武人再也無法忍受,輕哼一聲表示不屑,伸出修長的食指朝她額上一戳,力道微重地戳得她往後退了兩、三步。「讓路吧。」
「月下老人,信女是紅線村的常樂天,今年二十五歲,屬牛,拜託保佑我趕快找到一個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好讓阿嬤放心,是主掌姻緣的神明,一定要幫我這個忙,人家國父革命十一次就成功了,我呢!前男友都快湊成兩打了,還是嫁不出去……」
唸唸有詞的常樂天雙手合掌,十分虔誠的跪在月老廟的神壇前方,香煙繚繞,月下老人高坐堂上,笑容滿面地俯視紅塵男女。
「……村口的秀娥說拜了之後,不到三個月就嫁出去,上個月的朱美美也嫁了,大家都說非常靈驗,今天我也來求了,拜託月下老人為我牽紅線,綁住那個該死的男人,叫他不要再躲了,趕快出現,把我娶回家……
「啊!偷偷告訴一件事喔!剛剛來廟裡的路上,我遇到一個好帥好帥的男人,雖然他的性格很惡劣,講話的態度跩得二五八萬,可是他真的帥得我心頭小鹿亂撞,月下老公公,跟打個小商量,我未來的老公不必太有錢,只要長得和他一樣帥就好……」
常樂天捂著嘴嘻嘻傻笑,表情滿是撿到寶一般快樂,她眼珠子溜了一圈,瞧瞧廟裡四下無人,連忙從包包裡拿出自製的喜帖,往神桌上一放,希望月下老人不要忘記她身邊還缺了一個男人,趕快幫她牽紅線。
她芳心大動,而且動了好些年了,可是戀愛運總是比別人差一點,桃花才開就謝了,不是遇到爛男人便是劈腿男,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年年為終身大事發愁。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求神明幫助,她相信這一次有老天爺加持,幸福美滿肯定在不遠處招手,人不會一直倒霉,她相信時來運轉,好事遲早降臨身上。
她呵呵地笑著,一點也看不出頻遭打擊的模樣,樂觀地近乎傻氣,絲毫不覺得上天虧待她甚多,時時懷抱感恩,感謝老天讓她來到人世,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樂天姊姊,妳在笑什麼?」
忽然一聲童稚叫喊,常樂天嚇得心臟怦怦狂跳,差點一頭撞上桌角。
「人……人人,你不用上學呀!舒晨姊也回來了嗎?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出新書……」
小大人似的沈人人學起他的總裁老爸,把眉毛揚得高高的。「樂天姊姊,妳不要一下子問那麼多啦!我才六歲耶!記不住太多。」
常樂天呵呵傻笑,將語調放慢。「你怎麼又回村裡了,不是跟爸爸回去了?」
「現在放暑假呀!我最喜歡暑假了。」天天可以睡很晚,成天玩耍,不必做功課,還能看很多很多的卡通。
沈人人剛從幼兒園畢業,今年要升小一,是村長沈助本的寶貝外孫,村長捨不得太久沒見到一手帶大的小孫子,因此要求女兒沈舒晨每年寒暑假都要帶兒子回村子「度假」。
因為沈家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其它子嗣,所以沈人人雖然已認祖歸宗,可是仍然姓沈,日後得以承繼沈家香火,這是沈家三人的共識,即使沈人人的父親羅劭然非常不高興,明裡暗裡一直想為兒子正名改姓羅。
「暑假喔!真好命,我已經好久沒放長假……」常樂天一臉羨慕,想著離她好遠好遠的學生生涯,她每年的暑假除了打工還是打工,根本沒有一天假期。
沈人人想擺出大人的樣子,可說出口的話還是十分天真。「樂天姊姊,妳也很好命呀!我爸爸幾乎天天要上班,妳都不用……」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她突然發出嚇死人的尖叫聲,他用兩手捂著耳朵仍叫人受不了。
「啊∼完蛋了!遲到了,遲到了,我忘了下午要陪課長外出巡視風災損害情況,完了,完了,要被扣錢,我這個月的全勤獎金又要泡湯了啦……」
天哪!她的包包呢!啊,金紙也還沒燒……
常樂天像火燒腳底的跳起來,匆匆忙忙拎起丟在一旁的小背包,又抱起一迭燒給神明的金紙,趕著在上班前先在金爐化了。
隱約記得有什麼事忘了做,可她跑進跑出的忙得暈頭轉向,卻始終想不起哪件事沒做,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也顧不得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向她那輛騎了快十五年的破鐵馬。
「樂天,妳也來拜拜……」
「村長,再見。」
常樂天太急了,與村長錯身而過,根本沒空留下來哈啦!她使勁地踩著腳踏板,心底默默地禱告著,希望課長別太準時,讓她能及時趕上。
由於她騎得太快,差點擦撞上一輛剛從巷口轉向的高級轎車,還好她技術好得沒話說,車頭一轉閃過黑頭車,在那瞬間,她眼角餘光微微瞟見車後頭似乎坐著稍早見過的毒舌帥哥。
只可惜遲到的人無暇多瞧一眼,現在她滿腦子是鈔票長了翅膀快飛了,只顧著雙腳拚命踩。
舉起手正要打招呼的村長怔了一下,隨即不在意地放下手,笑呵呵地找早一步進廟的小外孫。
「外公,外公,樂天姊姊的東西忘記拿了。」沈人人高舉起在神桌上撿到的紅色紙張,想追出去。
正在學寫國字的沈人人認字不多,「常樂天」三個字是他剛學不久的新字,他認識,可是寫得不好,歪七扭八,被他媽媽取笑是蚯蚓走路。
不過他個性跟他爸爸一樣不服輸,寫不好更要用心,只要一看到紙和筆,他就會勤奮地把每一個不太熟的字寫上去,再沾沾自喜地向人獻寶。
「這糊塗丫頭又落了什麼……咦!喜帖」沈助本將帖子一打開,上面的人名嚇了他一大跳。
「外公,樂天姊姊要結婚了嗎?她需不需要花童,我喜歡美美的新娘子。」圓圓的眼睛亮了起來,頗有自薦的意味。
「等會兒外公再拿到常婆婆家,你先去點香,跟神明爺爺說你又來拜託祂照顧了,求祂保佑你健健康康,天天都快快樂樂。」沈助本隨手將喜帖往失物招領處一放,心想著一會兒離開時再順手帶走。
「嗯!」沈人人頭一點,開心地拿香拜拜。
爺孫倆點了香,三炷清香上告天聽,一求身體健康,二求田作豐收,三求無病無災,四求村莊太平……
個頭小的沈人人搶著插香,踮起腳尖仍插不著,沈助本笑呵呵的將他高高抱起,讓他順利地插上香。
他正想帶小孫子到廟口和人下棋,不意一輛黑頭車像迷路似地駛進廟埕,身為為人服務的村長,他緩下腳步,看著一個陌生男人下了車,步履穩健的朝廟裡走來。
這男人一看就是坐辦公桌的,身穿高級訂做西裝,身材俊挺修長,氣質跟他們村裡的男人完全不同。
「少年仔,你找人是不是?」嗯!這車子不錯,跟他女婿那輛有得拚。男人的本性,不分老少貧富,第一個注意的一定是車子。
泉武人沒有什麼表情的看了眼供奉神明的廟宇,把失物招領處當作詢問櫃檯,語氣有禮但偏冷的問:「請問紅線村是否住有一位常喜雲女士?」
「常喜雲,喜雲……唔!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明明很熟呀!怎麼一時想不起來。嗯,這少年仔是日本人吧,雖然中文很標準,但還是帶點怪腔怪調。
「沒有嗎?」難道徵信社給他的資料有誤,還是他找錯地方?
「等一下,等一下,別著急,年輕人要有耐性,我再想想……啊!」沈助本大叫一聲。
「想起來了?」知道可能找到人時,泉武人冷漠的神色終於有一些鬆動。
「不是啦!有蚊子咬我小腿,等我把牠打死再說。」沈助本彎下腰打蚊子,沒瞧見泉武人臉色變得難看,額際的青筋直跳。
「啊!」村長又大叫一聲。
「又有蟲咬了你嗎?」他冷冷地道。
這個鄉下地方的人都當他很閒嗎?剛剛那個怪女人也是,浪費他的寶貴時間!
臉色微沉的泉武人轉身要離開,但他才一有動作,突然一雙小手抱住他的大腿,他臉皮抽動,低頭睨向不及他腰的小鬼頭,眼底的不快顯而易見。
如果他下一步是一腳踢開抱住他腿的小男生,沒有人會感到意外,因為他臉上的厭惡是那麼明顯,好像小孩子是萬惡根源,不及早除去會危害人間。
「叔叔,你結婚了嗎?」不知自己陷入險境的沈人人咧開缺了牙的嘴,笑得像村尾的張媒婆。
忍著甩腳的衝動,泉武人聲音極冷的回道:「沒有。」
「那你要不要結婚,我當你的花童。」花童當上癮的沈人人只要見到未婚男女,總會不厭其煩地問上一句。
「不必。」他直接把小男生拉開,用眼神警告他別再靠近。
「可是……」看不懂大人表情的沈人人偏著頭,想著該把誰和他配成一對。
「人人,你乖,先到一旁玩去,讓外公先和這位先生談談。」村長先把孫子趕到一邊,笑臉一揚看向外地人。「年輕人,你要找的常喜雲是不是快五十了,眼角下有顆小痣。」
沉靜俊眸一瞇,他從西裝外套口袋取出泛黃的相片一比照。「應該是她。」
村長跟著瞄了眼相片上的女人,感慨地歎了一聲,「你來晚了二十年,她在樂天四歲那年就死了,連口棺材也買不起。」
「樂天?」是義父口中那個小孩嗎?
「就阿雲的女兒……」見他一臉不解,村長解釋道:「常喜雲是我們村子裡的人,她生了一個女兒叫常樂天,剛剛才從廟裡出去。」
「她住在哪兒?」泉武人驀地想到方才差點撞上車頭的冒失女孩,眉頭不自覺擰起,他暗自期望那個雞窩頭不是他要找的人。
沈助本是很熱心沒錯,可是對於外人的詢問,他依舊有著防心。「你是誰,找她做什麼?不要有什麼不良企圖,我們村裡的人非常團結,容不得你亂來。」
「我是她爺爺派來找她的人,我是……」他拿出名片,印著特助頭銜的名字證明了他的身份。
「爺爺……」咦!他怎麼不知道常家丫頭還有親人,他這個村長做得太糟糕了。
看完名片,沈助本順手地放在桌上,一旁的沈人人好奇地拿起來一看,竊竊偷笑的把「泉武人」三個字寫上喜帖的空白處,終於新郎欄上有了名字。
他得意揚揚自己寫的字進步了,一筆一畫工工整整的,沒有一隻蚯蚓在上頭爬行。
第2章
紅線村真的是個很小的村莊,人口每年遞減,複雜的巷道就像是迷宮,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常常搞不清楚哪一條巷子通哪一條路口,繞來繞去還是在原地打轉。不相信找不到路的泉武人指示司機東繞西繞,最後不得不認輸,要司機下車問人。
當他找到常家時,已是傍晚時分,炒菜聲與飯菜香從各家傳出,顯示正是鄉下人家用餐的時間。他猶豫了一下,考慮該不該上門打擾,可是人都到了門口,豈有過門不入的道理,所以他有禮的敲門。
哪知,手一碰到門板,轟然一聲,老舊的門居然往內一倒。
向來冷靜、八風吹不動的泉武人也忍不住傻眼,屋子破,大門也斕到足以拆了當柴燒的地步,這地方還能住人嗎?他臉上閃過一絲蔑然的厭惡,根本不想跨進一步,要不是門倒的聲響驚動了屋裡的老人家,他大概會打道回府,擇日再命人上門傳話。
「你要找樂天?」
「對。」
「喔!她去相親了。」
「相親?」
「對呀!說是鄉長太太的小舅子,妻舅的三嬸婆的媳婦介紹的,聽說家裡有三甲地,兩間店舖,以後嫁過去什麼也不必做,只要數錢當老闆娘就好。」
老得快走不動的常婆婆看見門口站了位體面的男人,以為是外孫女的新男友,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才告知她人在鎮上的某餐廳相親。
聞言的泉武人差點臉發黑,額角青筋浮動,轉身出發趕向據說是相親必成的西餐廳……
「咳!妳是不是吃太多了,一點淑女樣也沒有,狼吞虎嚥的,太會吃的女人我可養不起。」又不是豬,上什麼吃什麼,毫不禁口。
怔了一下的常樂天有些難堪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雞腿。「我肚子餓了,所以……」
一整個下午跟著課長東跑西跑,又是幫雞農捉雞,讓獸醫檢驗抗生素有沒有施打過量,還去魚池看養魚人的魚兒夠不夠肥,因為農會那邊訂了三百條要「辦秋桌」,接著還去菜園幫菜農收割青菜。
由於她肯做,常做別人不做的工作,因此快退休的課長才特別疼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縱容她遲到早退,從不扣她少得可憐的薪水。
不過因為賺得不多,她在飲食方面相當苛待自己,很少有機會到餐廳吃大餐,一看到陸續上桌的精緻美食,就忍不住飢腸挽挽,大吃起來。
畢竟體力消耗太多,又到了晚餐時間,她會餓也是人之常情嘛,總不能瞪著餐點發愣,一口也不吃地浪費掉吧!
常樂天眼巴巴的盯著面前餐盤,猛吞口水,咕嚕咕嚕造反的肚皮直喊著:好餓、好餓,快給我吃,我快要餓死了。
「妳爸媽沒教過妳嗎?用餐時要細嚼慢咽!還有,瞧瞧妳那顆頭是怎麼回事,沒洗乾淨還是曬太黃了?這樣不修邊幅,跟妳坐同桌會很丟臉妳知不知道!」邋裡邋遢地,簡直沒點女人樣。
「我髮質天生幹燥,易斷裂,還有,我沒有爸媽,只有阿嬤。」要是有錢,她也想買些發油保養她的頭髮呀!可是……她郵局裡的存款不到五位數。
「什麼,妳沒有爸媽?」聽說是某民代之子的周姓男子一臉嫌棄,口氣高傲地瞧不起人。
「呃!那個……我沒見過我爸爸,我媽很早就死了,是阿嬤撫養我長大的。」
常樂天是個沒心機的人,凡事照實說。
她忍著不露出好吃的本性,想留下好的印象,讓相親能順順利利地進行下去。
「妳不會是私生女吧!」周先生的表情變得不太好看,鼻孔朝天一睨。
「我……呃!不太清楚,應該是……」因為她從母姓不是父姓,而且從未聽外婆提起她的父親是誰。外婆說,當年媽媽是受好友之邀到日本走走看看,順便學語言,誰知不到一年竟然挺了個大肚子回國,沒多久就生下她,媽媽從不提她的父親是何人,不管大家如何追問就是問不出來,只說那個人一定會來接回她們母女,她要等他。
可是等呀等的,她口中的男人始終沒來,後來幾乎每日以淚洗面,抑鬱寡歡,過沒幾年,傷心過度的她終於撒手人寰,沒能等到她最愛的人。
周先生得知她是私生女,當下氣急敗壞地指著她鼻頭罵,「誰說妳勤儉持家,溫柔婉約,入得廚房,出得廳堂?!根本是騙婚,說家世沒家世,說姿色沒姿色,妳怎麼配得上我!」
自視甚高的他覺得與她相親是奇恥大辱,沒風度地在餐廳大呼小叫,引來不少注目眼光。
剛推門而入的泉武人便因他嚷嚷的叫囂聲而攏起眉峰,黑瞳銳利的瞟向最角落的座位,似曾相識的女子側臉讓他微微一愕。
是巧合吧!居然又是她?他怎麼老遇上這個不懂打點自己的村姑,她身上那件衣服早就過時已久,這女人怎麼有勇氣穿出門?! 泉武人擰眉抿唇,專注的觀察那一桌的情況,渾然不覺自己的出現吸引了餐廳內所有女人的注意。
「我哪有騙婚,我本來就很會打掃家裡和煮飯,養鴨餵豬,拖地洗衣樣樣都精,我……我很溫柔的。」她裝得羞答答,不時拋個自以為很嬌媚的媚眼。
為了把自己嫁出去,常樂天賣力演出,不讓別人口中的好對像溜掉,她相信只要經過相處,他一定會明白她的好。
而且他嫌她長得不漂亮,他也不怎麼樣呀!額頭有點禿,嘴唇外翻,雖然細皮白肉,可是白得太油頭粉面,沒比她好看到哪去。
人與人交往貴在真心,外表不重要,要不然她幹麼忍饑挨餓,假裝不在意他熏死人的口臭。
鄉長太太明明說對方是風度翩翩,文采過人的讀書人,原本在學校教書,因為是孝子,所以辭掉教職回鄉奉養雙親,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只是,哪裡是了,像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執侉子弟還差不多,她才是被騙的那個好不好。
「瞧瞧妳那長相,還有一身穿著……天哪!妳出門沒照鏡子呀!妳真以為有人會看上妳嗎?不被嚇死就該慶幸了。」他趾高氣揚的說,將她批評得一無是處。
「我很好,至少我交過十九個男朋友,才沒你說的那麼差。」有些忍不下去的常樂天提高分貝,想扳回一些面子。
聽到她交過十九個男朋友,本來正眼也沒瞧她一眼的周先生忽然露出淫笑,大掌往她小手一覆。「是嗎?看來妳閱歷豐富,見多識廣喲!那待會兒就出去走走吧,我知道附近有間汽車旅館很不錯……」
她倏地抽回手,「我不和男人亂來的。」
「悴!裝什麼清高,那副斕身子不知被幾個男人用過了,我肯賞臉是給妳面子,妳不要給臉不要臉,常樂樂,妳最好乖一點,別惹我生氣。」反正女人關上燈都一樣,他正好可以去去火!
已被下半身駕馭的男人根本沒想過他們兩人是第一次見面,眼神色迷迷的盯住她過於寬大的襯衫下,忽隱忽現的豐腴胸部,他認為敢一個人來相親就一定有上床的打算,那他還客氣什麼,身材誘人勝過沒有用的美色,先吃了再說。
「我叫常樂天,不是常樂樂,你連我的名字都搞錯!」沒誠意。
常樂天?就是她?
猛地一震的泉武人瞇起眼,腳步從容地走向他要找的人。
「管妳是常樂天還是常樂樂,待會陪我開房間去,如果能將我服侍得舒舒服服,也許我會讓妳當我的女人。」嗯!她的眼睛滿漂亮的,五官也沒醜得不能見人,稍加打扮應該帶得出門。
說是孝子要回家奉養雙親,其實是猥褻女學生被開除的周先生色慾熏心,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直接將她拉到飯店,一逞獸慾。
只是,他沒成功,伸出的手被用力一把撥掉。
「你要她當你的女人還得問過我。」泉武人冷冷的道,憑這男人猥瑣的模樣,根本不夠格碰泉家的繼承人。
好事忽被打斷,他不高興地斜眸揚鼻。「你是誰,敢來壞我的好事。」哪來的多事者,他不曉得他老子是縱橫黑白兩道的民意代表嗎?
「你沒資格問我是誰,把帳結一結就可以走人了。」留下來只是丟人現眼,徒增笑柄。
「你這傢伙有沒有搞錯,現在是我在相親還是你在相親啊你是哪根蔥哪顆蒜,敢叫我走!」輸人不輸陣,他提高聲浪企圖以勢凌人,站起身想以身高讓對方害怕,知難而退,誰知他腰桿挺直才到人家的下巴,不可一世的氣焰頓時消了一半。
可是他仍想和好事者較勁,不甘心矮人一截,故意裝出驕傲到不行的神態,想把對方壓得抬不起頭,只是這高大男人一記冷眸輕掃,他當下連氣勢也沒了,不自覺縮了縮脖子,趕緊坐下。
「我是她的男朋友。」泉武人面不改色的說道,一手拉起面露訝色的女人。
「男朋友?!」怎麼可能,她要真有這麼出色的男友,怎還會來和他相親。
像是聽見他心底的疑問,連冷笑都顯得優雅的貴公子冷冷的說:「她是因為跟我嘔氣才來相親,不然憑你這只其貌不揚的癩蝦蟆哪夠資格和她共坐一桌。」
這女人回到日本後,身價是不可同日而語,能接近她的男人非富即貴,絕非一般市井小民高攀得上。
「你說誰是癩蝦蟆,介紹人明明說她沒有男朋友,你到底是哪裡冒出的青仔檬,信口開河地想呼弄我!」雖然女人俯拾皆是,他並非常樂天不可,可煮熟的鴨子飛了,他當然很不甘願,一口氣嚥不下去,他非爭個公道不可。
「我們就要結婚了。」為了取信於他,泉武人拿出方才在廟裡,村長托他轉交的紅色喜帖做為證據——即使他在車上見到他們兩人的名字被寫在一起時,曾有一股衝動想將這張喜帖撕掉。
周先生驚訝得一臉土色,搞什麼啊,連喜帖都印好了,還來相什麼親,耍人嗎?他恨恨的瞪了常樂天一眼,怒氣衝天的拂袖走人。
常樂天訝異萬分,幾乎沒察覺到他離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私制的喜帖竟會在這個帥哥手中,臉色乍白乍紅地奪過來看個仔細。
「泉武人是誰?」她用力地揉揉雙目,睜大水盈盈的眼一看再看,連看了好幾回,嘴角因帖子填上新郎名字而越揚越高,驚喜得差點大聲歡呼。
難道是月下老人開眼了,神跡顯現,大筆一揮允諾她一門好姻緣?!
「我。」
「你?」她兩眼張得更大,一顆顆紅色愛心在眼底飄動。好帥、好帥的男人,真是帥翻了,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帥的人嗎?
啊!完了,一見鍾情,她被愛神的箭射中了,月老實在太靈驗了!
「妳在幹什麼?」泉武人低頭冷冷地瞪著那只在身上亂摸的小手,目光冷凝似富士山上的冬雪。
「嘿!嘿!嘿!我在檢查我未來的老公身體夠不夠『粗勇』 啊,這可攸關我一生的性福……」喔!他身上好香,一股乾淨到令人醺醺然的男人味。
「嘿什麼嘿,沒個體統,還有,我不是妳老公,把妳的手移開我的身體。」泉武人瞇了眼,不敢相信泉家的血統怎會是這德性,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化身無尾熊的常樂天死命巴著尤加利帥哥,臉上滿是癡迷神色。「不放不放!我愛上你了,你是月下老人為我牽的紅線,我要嫁給你!」
好不容易來了個肯娶她的好男人,怎麼能放過他,喜帖上的名字是老天為她挑選的良緣佳婿,說什麼她也要捉住他不放。嘻嘻嘻!他的皮膚好嫩好滑喔,胸膛結實又寬厚,五官立體得像傑尼斯男孩,帥氣中帶著陰柔美感,臉龐俊俏地宛如漫畫裡走出來的憂鬱王子,叫人怎麼不心動。
啊!百看不厭的大帥哥,這個男人是她的,是她向月下老人求來的!
不顧男人難看的臉色,她緊緊巴著他,笑得傻乎乎……
泉武人的頭很痛。
他可以面無表情的應付公司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老,卻對這個其貌不揚的野丫頭一點辦法也沒。
「什麼?你騙人的吧!怎麼有這種事,我才不相信!」常樂天一臉震驚,可惡,他怎麼可以隨便欺騙少女純真無垢的心。
「我說的話句句真實,絕不欺瞞,經過我們的調查,妳絕對是泉家流落在外的子孫。」只是他懷疑她會不會壞了泉家數代以來累積下來的好名望。
「我指的是,你哪有可能是我叔叔?我們年紀看起來差不多,你不要為了不娶我就說謊誑人,我可不是好騙的笨蛋。」嗚……老天不會對她這麼殘忍吧!在她鼻前吊一塊肥肉卻不許她吃。
「……」他嘴角抽了一下,神態像在忍耐,過了會兒才咬牙的說:「我確實是妳叔叔,名義上的。」
他今年二十九歲,是日本新泉集團總裁泉新之助的特助,也是泉新之助的養子。
由於泉新之助唯一的兒子早逝,於是在二十幾年前便有計劃的從遠親旁枝中挑選出適合的孩子收為養子,培養成接班人,因此法律上他們是父子,但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
若無意外,他會是新泉集團下一位繼任總裁,目前的特助身份只是為他日後的實權鋪路,呈半退休狀態的養父早把大權下放,全力培植他登上大位。
而他真正的父母手足早在他成為泉家養子時,拿了養父一大筆錢後就鮮有往來,親子關係淡到一如路人,即使偶爾碰頭也僅是頷首致意,少有交談,根本看不出他們流有相同血液。他心裡明白,養父要的是一枚聽話的棋子,能操控在手掌之中而不生叛心,所以嚴厲地教導他少情寡慾,不可有任何失控狀況產生。
在這樣的教育下,他向來不見情緒的波動,為人一板一眼,無趣到近乎乏味,甚至有人說他像是少了七情六慾的蠟像。
然而這些,在她面前全失了准,今天他就不知被這野丫頭氣了幾次……
「名義上的?」常樂天瞪大眼,那是什麼意思,是說她還有機會對他那樣又這樣了嗎?
「我是泉新之助收養的養子,在輩份上妳仍然得喊我一聲叔叔。」禮不可廢。
常樂天笑了,「呵!那表示我還可以嫁給你,反正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噢!你幹麼彈我額頭,會痛吶!」
她又沒說錯,他幹麼用那種不可饒恕的眼神瞪她,好像她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連累那個什麼泉家名譽掃地似的。
她姓常又不姓泉,說不定他搞錯人了,真怪了,當初她拜的是月老又不是財神,怎麼會保佑錯了,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一個富爺爺。
「妳給我認真點,少用妳空空的大腦意淫我!」泉武人多希望自己找錯人了,以她目前的狀態,只有一個「慘」字足以形容
一頭枯草般的黃發,沒有女孩子該有的白細肌膚,膚色偏黑又粗糙,臉上還有太陽曬出的黑斑,毛細孔粗大,指甲縫裡有泥巴和污垢……更別提她那一身可怕至極的穿著了,廉價的布料裁製成的粗鄙衣物,腳上踩的是褪色的塑料制鞋,雖合腳卻磨皮,足後跟磨出厚厚的皮繭,俗氣得令人倒足胃口。
他不甚滿意地打量她一身缺點,平順的眉宇攏起好幾道高峰。
要想讓她風風光光的進入泉家大門,恐怕得大費一番心思改造,沒人會相信泉家的上等珍珠是生成這種模樣,連泉家打掃園子的女僕都比她像個千金小姐!
又挨訓的常樂天揉著發疼的額頭,小小的發出不滿。「我很認真地欣賞你的帥臉……呃!不是啦!我是真的在思考你說過的話。」末了,她又添了一句,「叔侄不能談戀愛嗎?」
他臉一沉,因她而再度動了脾氣,「常樂天!」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居然還漫不經心的不當一回事,嘻皮笑臉的開著無聊的玩笑。「好咩,好咩!你別大聲吼嘛!大家都在看你了。」誰叫她膽子小,怕惡人。
「哪來的人,而且我從不大聲吼人,那太失禮了。」泉武人的面色偏冷,瞪視屢屢冒犯他規矩的女人。
兩旁的路燈亮起,沒吃飽的常樂天被泉武人從餐廳帶出,兩人行經僻靜的小公園,坐在公園前方水池的長椅上把話說開了——原來年事已高的老總裁生了重病,時日無多的他反省過去的所做所為後,就像所有快死的老人一樣,想彌補以前所犯下的過錯,在死前享享兒孫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
「明明就有還耍賴……」她是現成的人證,嗡嗡作響的耳朵是物證。
泉武人的意思是要她回去繼承一個總資產上兆日幣的大集團,她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日後若非董事,也是股票過半的大股東,榮華富貴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是常樂天簡直嚇傻了,一臉難以置信,她根本不曉得一兆是多少錢,光是屈指算算後頭的零,她就嚇出一身冷汗,十根手指頭根本不夠用。對窮人來說,那是一筆想也不敢想的天文數字,書讀不多的她哪有本事一肩扛起,要是不小心把人家一生的心血搞垮了,她對不起的人何只成千上萬……
越想越害怕,手心全濕了,就是被他給嚇的。「喂……」
「妳還想說什麼?」真不受教,喂什麼喂,全無大家閨秀的風範和典儀。
「沒有啦!泉武人,我可不可以跟你打個商量……」唉喲!又彈她額頭,他彈上癮了呀!痛呼出聲的常樂天有些不甘願,想踩他的腳出氣,可是頭一仰,瞧見那張酷似日本明星玉木宏的臉,她就像日劇「交響情人夢」裡的野田妹,什麼志氣全沒了,只想雙手托著下巴,癡望他貴族般的帥臉。
唉!她沒救了,又陷入惡夢般的輪迴,就像她前十九次的戀愛……不,包括一次相親,連著二十回都相同的結局,走向無言的分手。
「叫叔叔,沒有第二句話。」雖然已來不及改變她的粗鄙言行,但是該糾正的地方還是不可縱容,就算培養不出高雅的氣質,至少也得規規矩矩的學好禮儀。
「武……」
「嗯——」他沉眸。
她偷偷地吐了吐舌,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喊不出來啦——,不然你叫聲小侄女來聽聽,用非常寵愛、疼惜的口吻哦!不可以冷冰冰的像在喊仇人。」
「……」他瞪她,張開嘴卻發出不出一個音節。
太難了,他根本表現不出親人間親密的對談,更別提是面對一個沒大腦的女人,他最想做的是剖開她的腦子,看看裡頭除了腦漿之外還裝什麼。
沒辦法用常理推斷的常樂天,簡直是難以應付的變形蟲,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在她身上全然看不見,得知即將繼承龐大財富,她卻顯得太平靜,完全沒有興奮的神情。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是要直接帶她回日本,或是先待在台灣把她調教成淑女再說,免得她沒法融入日本社會,與社交圈格格不入。
尚未做好決定,泉武人已經開始頭痛,他根本不看好鄉下的野丫頭有磨出明珠光華的一天。
「常樂天,不要把口水滴在我的絲質襯衫上!」她是小狗嗎,以為他不注意又蹭了上來。
「啊,被你發現了呀!呵呵,借人家垂涎一下啦,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她又湊近他嗅了嗅,淡淡的,像屋旁那裸老松的氣味,好沉穩,好有安全感。
「常、樂、天——」他忍不住火氣直冒,雙手朝她的細頸掐去。
彷彿知道他不會真的傷害她,她不驚不懼的笑道:「你在掐死我前,先借我一些錢吧!」
「多少?」泉武人沒使勁,只是用不知該如何和她相處的眼神瞪她。
她比出一根手指頭。
「一兆?」好大的胃口。
常樂天一聽,嚇得眼珠子快掉出來。「少幾個零啦!別拿錢嚇我。」
「一億?」那倒合理,以她目前居住的破房子,是該翻新整修。
她抽了口氣,臉色微白。「再減幾個零。」
「一千萬?」換他皺眉了,不高興富豪之家的繼承人居然不懂得要錢。
「你……你的零是怎麼算的,我明明強調是『幾個』零,你只減一個是要和我玩接龍嗎?」是他們對錢的認知有誤?
「妳直截了當的開個數字,用不著猜來猜去。」泉武人不囉唆的拿出支票,準備填寫一百萬。
「一百塊。」
拿著燙金鋼筆的手頓住,他抬起充滿困惑的眼。「是我聽錯了,還是妳真的開口說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常樂天笑咪咪地抽出他手中的支票簿,將它塞回西裝口袋。「一百塊剛好讓我吃一碗七十塊的牛肉麵,還能奢侈一回的切些小菜,你知不知道我最貴只敢點陽春麵加鹵蛋。」
「妳要吃……牛肉麵?」那是平民食物,他連碰都不碰。
「武人,我真的快餓壞了,肚子扁得前胸貼後背,再不吃點東西,你就得背我回家了。」她餓得沒力氣,只想吃碗熱得燙嘴的湯麵。
「常樂天,妳又忘了我說過什麼……」沒大沒小,尊卑不分。
懶得用腦的常樂天忽地跳上他的背,一手摀住他的嘴巴,瘋婆似地大吼大叫,「我要吃牛肉麵,我要吃牛肉麵,我要吃牛肉麵,我要吃牛肉麵,我要吃……」
「住口,妳要吃我就帶妳去吃,不要再吵了。」臉色鐵青的泉武人甩不下攀得死緊的她,只好一把拉開她摀住嘴的手,氣惱自個兒竟然拿她沒轍。
「耶」吃麵了,我要加豬耳朵和海帶……啊!你不要搖來搖去,我要掉下去了啦!」
於是,生平第一次,泉武人破例陪個瘋女人在路邊攤吃他從來不吃的平民小吃,但他沒說出口的是,這種東西還不難吃,一點也不輸日本的懷石料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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