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我會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你離我遠一點,就是對我最好的保護。」
天哪!她梁知念到底是走什麼楣運,居然會遇上這種荒唐又可怕的事?
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渾身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就算他長得再好看,一定也是個來路不明的幫派份子,絕非善類。
更誇張的是,他竟大膽要求她——收留他一晚?!
她連看到路上的流浪狗都會不捨、心疼,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
看他可憐兮兮的使出「哀兵政策」,她也只好無奈地舉起雙手投降。
只讓他住一晚的話,應該不會招來殺身之禍吧?!
然而,他不但要求住上一晚,甚至開始「死纏爛打」的黏著她不放。
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卻反而誤入他刻意布下的陷阱,無法自拔……
楔子
昔日商場名聞遐邇的五名貴公子們,紛紛和心愛的女人走入婚姻、組織了甜蜜幸福的家庭,並且孕育了下一代。
一轉眼,二十多年的歲月似水東流。
五位貴公子深厚的感情,致使其兒女們也都互相認識,既情同手足也是競爭對象,而在眾多玩伴中,有幾個人格外氣味相投,成為莫逆之交。此次,趁著父母難得的聚會,幾個年輕人也各自齊聚一堂,聊天喝酒。
他們街未在商場上公開露臉,因而未受到太多媒體的追逐與關注,也才得以享有更多的自由。不過這不代表他們是游手好閒、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絨褲子弟。
不凡的家世背景,讓他們一出生就背負著比一般人還沉重的使命,但他們沒有人想過要逃避。他們卓越的工作能力不容小覷,連玩樂的功力也是一把罩,絲毫無任何禁忌。
在五人的父親立下「獵物遊戲」後多年的「紀念日」裡,幾個年輕人也一時興起,訂下了比父親更具挑戰性的賭注遊戲。
遊戲內容就是一五個人必須各自選定一名特定的女性進行「遊戲」。
再抽籤決定他們接近該名女性的「假意外」方式,繼而在三個月裡與鎖定的獵物朝夕相處。
三個月後若不小心對女主角動情者,便要捐獻出價值三百萬的「獎品」。五個心高氣傲的新一代貴公子都胸有成竹,不認為自己會輕易動心!
籤的內容由五人各自提供一種「意外」的方式,再由五人輪番抽籤。結果會是如何呢?
第1章
氣候舒爽的初夏,習習的涼風、柔和的月光,彷彿具有撫慰人心的力量,讓人的心情平靜下來,暫時忘記一天辛苦工怍累積的疲憊。
梁知念拎著剛從超市添購的兩大袋日常用品,愉悅的享受著美好的夜色與悠閒時光,徒步走回家。
她的住處在一條小巷盡頭,是一幢有著小庭院的日式建築,三十幾坪的使用空間不算太大,但獨自一個人居住已綽綽有餘。
房子是她爺爺留下來的,爺爺奶奶相繼過世後,她和父母及妹妹就住在這裡生活,一家四口過著簡單幸福的日子。
直至兩年前,她的妹妹患了腦部疾病,雙親決定送她到美國醫治,並且在當地住下,全心全意照顧開刀後行動不便的妹妹。而她則選擇留在台灣、留在這個充滿快樂回憶的家,自給自足的度過每一天。
大約每隔半年,她會請一星期的假,飛往美國探視妹妹及父母,把她努力工作攢下的半年積蓄留給家人,而她則帶回莫大的心靈力量,回台灣繼續賺錢,等待下一次與家人團聚,再從中獲得能量,這就是她這兩年多來的生活模式和目標。
回到家,梁知念打開客廳的電燈,放下手中的物品後,直接走向庭院。
尚未站定,一道黑影便朝她飛撲而來,知念因承受不了重量而坐倒在地。
面對如此熱情的對待,知念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笑意,任憑那濕熱的大舌頭在她臉頰上留下唾沫。
「不要這樣……」她笑呵呵的抗拒著,一邊伸手撫摸著龐然大物的柔順毛髮。
「肚子餓了吧?我去弄晚餐。」她溫柔的對著攀附在身上的拉不拉多犬低語,像個跟心愛孩子說話的慈母。
「汪!」狗兒很有靈性的吠了聲,彷彿在回應她的話。
「對不起,回來晚了。」知念摸摸狗兒的頭,語氣充滿歉意。
「汪汪!」它又叫了兩聲,然後退開,乖乖坐好。
知念對它讚許的笑了笑,起身回到屋內先準備好狗食,坐在一旁看著它進食好一會,才又踅回廚房料理自己的晚餐。
突然間,她聽見狗兒「妙克」連續不輟的吠叫聲,連忙出來庭院察看情況,不過並沒有異狀。
妙克雖然沒有經過專業訓練,不過平常它並不會無故吵鬧,所以知念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接著,她似乎聽見一陣聲響,自前院的大門傳來。
知念猶豫了下,決定前往一探究竟——
來到前院,知念聽見門外似乎有人正在撬鎖。
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有小偷上門!她屏住呼吸,不由得慌亂起來。
剛剛應該把妙克牽出來壯膽、也可以抵禦惡徒的……
懊惱之際,她聽見門鎖被破壞,鐵門就要被打開。知念倒抽一口氣,本能地上前壓住門扉,用盡全力抵抗惡賊入侵。
奈何身材嬌弱纖細的她,敵不過那股強大的力量,門被推開後,她因站不住腳步而跌倒,只能眼睜睜目睹大膽惡人闖入她的家。就著前院微弱的昏黃光線,知念看見那是個身材頎長的男人——
他成功進入後,又立即將門反鎖,緊接著轉身拉起她、一手則流暢的關掉照明小燈,充滿緊張感的動作一氣呵成,似乎對她家十分熟悉……
彷彿洞悉她驚恐得將要扯開喉嚨尖叫,男人早一步搗住她的嘴。「噓——」男人示意她噤聲。
「晤……」知念自然不可能配合,她奮力扭動身驅,試圖掙脫男人的箝制。
「不要出聲!」男人壓低嗓音命令。「被發現的話,連你都會有危險。」
男人低嗄的聲音充滿警告,讓知念嚇得不敢呼吸,也不敢輕舉妄動。向來靜謐的巷弄此刻充斥著腳步聲和眾多男人不善的斥喝聲。
「人呢?找到沒有?」
「有仔細找過嗎?」
「會不會躲到別人的屋子裡了?否則怎麼可能憑空消失?」聞言,知念的心臟幾乎要蹦出胸口,腦海中掠過許許多多恐怖殘忍的畫面,忍不住顫抖、四肢發軟。
「晤……晤……」她發出恐懼的呻吟。
男人微微加重手部力道,不讓她再繼續發出聲響,以免引起注意,被那群人發現他們的存在。
「大哥,我剛剛好像有看到他進去這道門……要不要進去看看?」語畢,小弟隨即敲擊著知念家的金屬大門及門鈴。
強勁有力的敲門聲與電鈴聲清晰的鑽進知念的耳朵,如同魔魅般的怒吼,狠狠揪住她的心,幾乎令她窒息。
倒是成為眾人逮捕目標的男人十分鎮定沉著,不動聲色的聆聽外頭的動靜,以隨時應變突發狀況。
當事人與無故捲入風波的無辜受害者,呈現兩種奇異的對比。知念的身子抖得更厲害,驚慌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斷在心中兀自祈禱,厄運不要再擴大蔓延。
「算了,總部已經發出格殺令,他再怎麼會躲,也逃不出天地幫龐大的勢力,等到他行跡敗露,再處置他也不遲。」
聽到指示,敲門按鈴的小弟立刻停止動作。
之後,一行人似乎撤出了巷子,四周又恢復原有的寧靜。
知念吁了一口氣,慶幸暫逃一劫。被追捕的男人並未因此鬆手,而是架著她,強迫她往室內走。知念壓根敵不過他的力量,只能隨他控制,被動的朝屋內移動。
在男人屬意的隱蔽角落站定後,他附在她耳畔沉聲道:「答應我不尖叫,我才放開你。」
知念驚惶失措,完全無法思考。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他放緩聲調允諾,釋放善意。事已至此,除了妥協,別無他法。知念惶恐的點頭,接受他的「提議」。
得到她的應允,男人的大掌才離開她的嘴,還她行動自由。
知念退離好幾步,與他保持距離,因過度驚嚇而臉色發白,不過倒是依言沒有發出尖銳的叫喊。
「對不起,嚇著你了。」男人睇著她,致歉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誠懇,與剛剛在黑暗中極富壓迫性的感覺截然不同,令知念稍稍減少了百分之一的戒心,偷偷抬眼看他——
看清強闖民宅的惡徒的長相後,她再度瞪大眼睛,意外不已。不是他長得不堪入目,一副令人敬而遠之的凶神惡煞樣,相反地,他有著迷人的五官,組成一張年輕俊俏的臉龐。有一瞬間,知念不禁看傻了,忘了前一秒還心驚膽跳地提防著對方。
等到回過神來,她才為自己不假掩飾的反應感到羞赧。
就算他長得再好看,也是個來路不明的幫派份子,絕非善類,她竟然貪看他的外表而失去戒心……
「你、你快點離開!否則我要報警了!」知念鼓起勇氣,板起臉下達驅逐令。男人緊緊盯著她,然後垂下黑眸。
「我現在出去,等於死路一條,比起沒命,我寧可讓警察帶走。」他的神情低落,語氣自嘲。
「我不想捲入你的恩怨之中,所以你快點走。」知念冷淡的說。她記得那些追捕他的人說過天地幫總部卞了格殺令.既然如此,讓他多留在這裡一秒,她的危險就多一分。
「真無情哪。」男人俊俏的臉孔浮現嘲弄的苦澀笑容。
知念防衛的瞪著他。「我們素不相識,也沒有交情,趕你走並不算無情。」她為自己的作法辯駁。
「你打算見死不救?」男人忽而逼近她,皺著眉質問。
知念惶恐的彈跳開來,身體緊繃、呼吸急促,像只受驚又為了保護生命安全而不得不擺出戰鬥姿態的小動物。「我沒辦法幫你什麼,我要你現在就離開我家。」提高的音量,彰顯出她害怕的情緒。
「你可以的。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男人迫切地道。「你剛剛不就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墨黑的眼眸透著熱切的光芒。
「那是因為你搗住我的嘴,我沒辦法出聲。」知念不自覺受到他的牽引,與他對話起來。「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這些!」她懊惱地低喃。
「拜託你讓我留下來,等風聲過了,我就會離開。」年輕男子低姿態的央求。
知念感到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不可能!我怎麼可能留你下來?你快點走。」
撇開他危險的身份不談,她怎麼能讓一個男人住進她的家.和他一起生活?
「一個人從你家離開後被殺,你不會覺得良心過意不去?夜深入靜時,你睡得著覺嗎?」男子眉心糾結,對著她慨然質問。
「呃……」知念垂下眼簾,迴避他那雙太過迷人好看的黑眸,以減緩加劇的心跳。「為什麼會睡不著……」她嘟起嘴,不以為然。
男人又朝她走去,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卻反誤人他刻意布下的陷阱,被困在牆角,無路可退、無法動彈。
「因為,我要是死了的話,我的鬼魂絕對會來找你償命。」他瞇起眸子,冷沉的說。
知念緊閉著眼睛,五官糾結成一團。
嗚……雖然她從來沒親眼看過幽靈鬼魂,可是她就是怕呀!他的威脅的確命中她的弱點,讓她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兒,無力回擊,只能做無謂的掙扎。
「為什麼要找上我?萬一出事,我死了也沒人知道……」倏的心口突然竄起一陣寂寞悲涼。
男人微微揚起嘴角,對她感傷的情緒感到好笑。「我會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到絲毫傷害。」他收起淺淺笑意,篤定的保證。
知念霍地張開眼,再度氣呼呼的表明立場。「你離我遠一點,就是對我最好的保護。」
然而,她卻被他的一番話觸動心弦,她才驚覺,原來獨居,兩年多以來,她有多孤單,多渴望有人可以分擔她的負面情緒,共享她的歡喜快樂。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打定主意住下來。」見哀兵之策失效,男子的態度轉為強硬專制,不容置喙。
他的眼神和口吻太強勢,知念頓時呆愣住,一臉木然。
「不反對,我就當你默許了。」男子不但妄下定論,未了,還對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不——」知念猛然回神,慎重否認。「我沒有答應你什麼!你快走……」只是在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後,她的氣勢霎時矮了半截。
「我求你。」男人把姿態放得更低,語氣益加柔嘎,試圖軟化她的堅持。「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知念狂搖頭,甚至還鴕鳥心態的搗住耳朵,不讓自己動搖,被他說服。
「至少,今晚讓我留在這裡。」年輕男子退而求其次,只求一夜的落腳之處。
這男人……在他所屬的幫派中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吧?他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感和壓迫感,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淪落為四處躲藏的亡命之徒?
是觸犯幫規?抑或不願同流合污,所以想脫離幫派?
黑道幫派完全超乎知念的想像,那不是她能理解的世界與生態,所得知的訊息與情況都是從電影情節吸收的皮毛。
「你救了我一命,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回報你。」男子信誓旦旦的允諾。
「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回報,因為我沒打算收留你……」知念蹙起秀眉,耐著性子打破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換我拜託你,趕快離開好不好?」她推著他,像在驅趕討厭的臭蟲。
「我不會離開。」男子冷不防地擒住她的皓腕,強迫她面對他。在他嚴肅冷冽的眸光盯視下,知念為之屏息,驅趕的無情話語凍結在唇邊,發不出聲音。
天哪!她到底是走什麼楣運,居然遇上這種荒唐又可怕的事?知念委屈的癟著唇,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接受事實。
只讓他住一晚的話,應該不至於招來殺身之禍吧?!她是個看到路上的流浪狗都會不捨心疼的人,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心軟的她終究禁不起他的再三懇求,經過一番掙扎與思考後,知念點頭答應。
「明天你就必須遵守承諾,離開我家。」這已是她最大的讓步。畢竟,讓一個陌生男子住下,已超出一般人所能接受的極限。
「只有一晚?」年輕男子挑眉。
「對。」知念答得斬釘截鐵。「你可以讓開了嗎?」困在他的胸膛之間,她覺得胸口發悶,呼吸困難……
「你臉紅了,為什麼?」男子含笑,追問原因。
他好看的笑顏流露出幾分輕佻,給人一種不安定的氣質。
「我沒有臉紅,你看錯了。」知念溜出他所架築的狹小空間,大大吸了好幾口空氣,如獲重生。
男子的目光追隨著她纖細的身影,俊俏的臉孔忽而掠過一抹複雜的神情。下一秒,他往自己右手臂用力一握,接著發出吸氣聲。
知念被音量不大卻聽來痛苦的聲響奪去注意力,於是轉頭看向他,赫然驚見他的指縫間不斷滲出黏稠鮮紅的液體……
「唔——」她大吃一驚。「你……你流血了……好多血……」她的聲調微微發顫。
「一點小傷而已。」男子擠出一抹笑容,無謂的語氣彷彿事不關己。
「流那麼多血,怎麼會是小傷?!」知念不可思議的嚷嚷。「流太多血會出人命的!得趕快去醫院……」她不是那種看到血就會失聲尖叫、動不動就昏厥的女人,可是大量的血不斷湧出的畫面,著實令人感到沭目驚心。
「我目前的身份相處境,不適合上醫院。」男子黯下眼瞳,神情晦澀,想讓她更明白自己「救」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人心究竟有多自私、多冷淡無情,在面對危難時便可見分曉。
測試人性殘酷與現實的遊戲,他總是樂此不疲。
「怕了?是不是想還是報警抓我比較妥當?」盯著她略顯蒼白的面容,他撇了撇唇,嘲諷的解讀她的心事。
「那麼多血的確很可怕。」知念眉頭緊蹙,感到曬心。「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血?剛剛明明還好好的……」她不忍卒睹,別開臉,到屋內找出醫藥箱。
「你敢處理傷口?」他問。「血流成這樣,恐怕是血肉模糊。」
「誰說我要幫你處理的?」知念把家庭用醫藥箱擱在他面前。「對你們這種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人來講,替自己上藥應是家常便飯,輕而易舉的事吧。」
男人但笑不語,逕自打開醫藥箱,白色的盒蓋立即染上暗紅的血跡。
「你應該先把手消毒過比較好。」知念忍不住插嘴提醒。
「我的手很痛。」他望著她,露出苦笑。
知念不經意與他對視,發現他的雙眸似兩道神秘黑洞,一不小心跌進,便會萬劫不復。
不可否認地,他出色的外表容易讓人對他降低戒心,願意相信他不是壞事做盡的惡人,走上這條黑道不歸路,必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至少,她就是相信者之一。
怔愣須臾,知念趨前,取出棉花沾上消毒藥水,不發一言地為他的手臂止血,並拭淨染滿鮮血的手掌。
男子沉眸,饒富興味的盯住她;雖感到些許驚訝,但還不至於到感動的地步。「還沒請教小姐芳名?」
「只不過收留你一晚,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知念又取了一塊消毒棉花球,淡然地拒絕公開姓名。
不是她有施恩不圖回報的偉大情操,而是不想惹禍上身的自私想法罷了。
「你在防著我?是怕我對你不利嗎?」他輕笑,臆測她的內心世界。「這麼做也是應該的。」他說,不知是揶揄或是認同。
知念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還可以笑得出來。」與其有空猜想別人的事,不如想想自己往後的出路。」說完,她也幫他的雙手消毒完畢。
「我已經想好了。」他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一派輕鬆從容。
一股不祥的預感莫名的爬上心頭,知念的眉間不由得凹陷了幾分。
「我還沒自我介紹。」男子接過她手中的剪刀,逕自剪開遮蓋了傷處的衣料,露出大片血紅。
「不必了,我不想知道。」知念連忙轉移視線,深怕看到令人作嘔的景象。
「我叫東方極,日出東方的東方,北極光的極,下個月就滿二十五歲。」他不顧她的意願,逕自透露。
知念默不作聲,佯裝沒有聽見,卻暗中覺得他的姓氏罕見且特別,和他不凡的外型條件一樣,想不記住都不行。
「你還沒吃飯?」東方極瞥見飯桌上一人份的飯菜。「抱歉打斷你用餐。」
知念仍舊沒有回應。
東方極留意著她的舉動,確認她不會轉過頭來看他包紮傷口,遂抓起紗布繃帶胡亂的纏繞傷口,眉頭皺也沒皺一下。
「這裡只有你一個人住?」他找話題攀談,有意打破沉默。
頓了下,知念決定撒謊隱瞞實情,自我保護。「我和家人同住,只是他們外出旅行,暫時不在家。」
「是嗎?」東方極淡淡應了聲,半信半疑。
感覺出他的質疑,知念瞪了他一眼,故作冷漠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事。」就算他看似沒有惡意,她還是警告自己要多提防。
雖然她很清楚,想維護自身安全,就不應該讓他住下來。
可是,就像當初收養拉不拉多犬「妙克」的情況一樣,明明曉得自己不適合飼養寵物,還是不忍心將當時又瘦又髒的之趕離,繼續它的流浪生涯,讓它在外頭自生自滅。
現下的心情,和當時如出一轍。
要怪就怪自己太容易心軟,無法忍受類似狀況在自己面前上演……於是,轉念之間又收留了一個男人。幸好,這次僅僅是短暫一夜,畢竟,她不可能「收養」一個男人吧?!
對了!把妙克帶在身邊,應該可以防身吧!萬一發現他有什麼不良企圖,她心愛的妙克一定會挺身而出的……吧?
思及此,知念瞄了男人一眼,卻被他逮個正著,並給了她一記淺笑,狠狠直擊她的心臟,讓她的目光躲得狼狽。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到後院,帶著妙克回到屋內。
通常,妙克見到陌生人,都會眼露凶光、拚命狂吠,一副想將外人撲倒、然後生吞的模樣,為何見到他卻什麼也沒發生?反而還對著他流口水、搖尾巴……
如此反常的情形,令知念感到困惑不已,看來妙克辨認好壞人的功力還不夠靈敏,需要再多多加強訓練。
「今晚你就睡沙發,明天一早請你遵守諾言離開這裡。」知念再次叮囑。
東方極望向客廳中尺寸不大的沙發:不禁攏起極為好看的濃眉一依他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身高,那張小沙發肯定會讓他睡得很痛苦。「嗯,謝謝。」不過他還是道謝。
之後,知念有意與他保持距離,於是牽著妙克進入走廊底部的一間房間,徒留下他一人。
她想:家中也沒有任何值錢的古董、珠寶,只有一些笨重的家俱,對他毫無作用,所以才放心讓他一個人待在客廳。
東方極收起若有似無的笑容,俊俏非凡的臉孔顯得嚴肅。他稍微環視了下這裡的居家環境,然後在沙發上坐下,就當是和未來的「夥伴」培養感情。
因為,他將在這裡展開一段不同於以往的嶄新生活,絕不會輕易離開——
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住下,也非住下不可。
這關乎著他的計劃,而在這裡住不是計劃的第一步。
他非成功不可。
第2章
一早,知念梳洗後,來到不算寬敞但佈置溫馨的客廳,看見沙發上睡臥著一名陌生男子時,心中掠過一抹不踏實感。
她一整晚輾轉反側、想東想西,始終呈現防備狀態,直至天快亮,她才累極的睡去。
站在沙發旁,知念不由自主地凝望著男子的睡顏,那令人讚歎的俊秀五官,深深吸引著她的目光,讓她陷入片刻恍惚。
左看右看,她都不覺得他是個幫派份子。他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雅痞氣質,像是受過高等教育,並且有著圓滿美好的家庭,和一份不錯的職業。
當然,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感覺,他被著名的黑道「天地幫」追殺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證明他的生活背景不單純,也證實不能單單以外表來評斷一個人。
她還是盡快將這個和黑道沾染上關係的男人趕走,才是上上之策,免得一直提心吊膽、心神不寧。
「喂……你該起床了。」知念提高音量,企圖喚醒他。「天已經亮了,請你離開,不要造成我的困擾。」
喊了半天,男人僅是動了動眉頭,調整了一下睡姿,壓根沒有甦醒的跡象。
最晚再過十分鐘,她若不出門,會錯過固定搭乘的公車班次和捷運,趕不及八點抵達公司。
「拜託你快點起床,我趕著上班。」知念的心情浮躁了起來,俯身推了推他的肩頭,干擾他的睡眠。
東方極從喉間發出含糊的咕噥,側過身,繼續熟睡。
知念莫可奈何的輕嘖了聲,感到東手無策。
為了三千元的全勤獎金,她絕不允許自己遲到、請假,可是眼前的問題大概要耗上一段時間,保持全勤或是花點時間把麻煩攆走?知念競為此陷入兩難。
經過五分鐘,男子依舊沉睡,而她也撼動不了他半分,知念只好取來紙筆,草草寫下留言,擱放在茶几上,隨後奔回房間拿包包,到廚房拿自製便當,匆匆忙忙出門去了。
聽見前院大門落合的聲音,沙發上那抹修長的男性身軀立即翻身坐起,可見剛才睡得不省人事的模樣只是假裝的。
他抽起壓在遙控器下的便條紙,迅速瀏覽上頭略微草率飛舞卻漂亮的字跡。
無非是「命令」他醒來後,馬上滾離她的家。
「滾離?」東方極低語,感到莞爾,他想起和好友間百無禁忌的相處情形。
思及好友,他好奇大家的計劃是否順利?
不過,他自己目前第一步也尚未踏穩,沒有多餘的心思關心至交好友的近況。
東方極站起身,伸展酸痛的四肢,要是多在這雙人沙發上窩個幾晚,他的骨頭大概也散了。
他在屋子裡隨意晃了一圈,除了衛浴間可以自由進出,其他隔間的門一律上了鎖,讓他不得其門而入。
那個小女人儼然把他當賊一樣提防著。
東方極不以為意的嗤笑了一聲,並未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他有信心改變她對他的觀感。
他洗了把臉,提振精神,覺得這房子太乏味無聊,決定出門透氣,一邊盤算著今天該如何度過。
一進到辦公室,知念就開始忙祿,好不容易偷了點空檔,她帶著手機到辦公室外的角落撥打電話回家。
響到第一百聲,她終於肯切斷通訊。
電話沒被接起,是否代表暫住一晚的男人已經走了呢?
畢竟,鮮少有人可以忍受會導致情緒焦慮的電話鈴聲噪音,所以總會在幾聲之內就接起電話,避免魔音穿腦的痛苦。
就算再怎麼熟睡,也一定抵擋不了這樣的鈴聲攻勢。
雖是如此,知念心中仍懸惦著忽然闖進家中的黑道男子究竟是去是留。
傍晚六點,終於等到下班,她以未曾有過的速度收拾好物品,打卡後急驚風般的奔出辦公室。
縱使想快點回家確認,但在這容易塞車的尖峰時段,恐怕是無法如願以償了,她也不可能為了省時改搭計程車,白白浪費許多冤枉錢。
公車來了,知念奮力擠上沙丁魚狀態的車廂,車子上路後,沒多久就陷入癱瘓的台北交通中。
歷經一個半鐘頭,她才穿越滿車乘客,在車門關上前衝下公車,從快步疾走到最後跑了起來,足見她的迫切。
進到家門,知念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心跳瞬間停了一拍,接踵而來的是滿腔氣憤。
她氣急敗壞的沖人客廳,果然看見該走卻未走的不速之客,正端坐在沙發,翻閱雜誌。
他修長的腿輕鬆交疊著,雖然手臂上還纏著不甚美觀的白色紗布,卻無損他散發出來的優雅與時尚的氣質。
他恰然自得的姿態像是這裡的主人,而不是客人;他專注閱讀的神情,像是知識份子,而非黑道份子。
知念眉頭緊蹙,覺得自己觀察得太仔細,好像很在乎他似的。「你怎麼還在?我只答應讓你躲一個晚上,你這樣會帶給我很大的麻煩……」她語帶指責。
東方極緩緩抬頭,冷靜地看著她,與她的焦急呈現強烈對比。
「你回來啦。」他輕輕扯開笑容,親切的問候她的歸來。
知念訝異的小嘴微張,如止水般的心湖漾起一陣波瀾。
她已經忘了有多久不曾聽到這句溫暖無比的話語,湧起一陣懷念與淡淡感傷。
簡單的一句招呼,讓她想起爺爺奶奶還在世的時候,也是以燦爛的笑容以及慈愛的語氣迎接她放學回家。
還記得直至小學畢業,她都稱自己是爺爺奶奶的孩子呢.可見她有多深愛兩位老人家。
小孩子的感情最直接,誰最疼愛、照顧自己,絕對謹記在心,擁有最單純的分辨是非的能力。
從爺爺奶奶身上,她學到好多其他同齡孩子不懂的道理,也學了流利的台語和一點基礎日語,兩個老人家是她取之不竭的寶庫。
兩老相繼過世以後,她還以為再不會有人用笑容和熱情歡迎她回家,尚未收養妙克前,回到家所面對的,是一室的漆黑與冷清。
妙克住進來後,為這幢屋子、為她的心房,增添一絲熱鬧,陪她度過許多寂寞的時刻。
沒想到事隔多年,她竟從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人口中,聽到那句印象最深刻的迎接詞,猝不及防地直擊她心底深處的脆弱和柔軟。
太過純粹的感覺,反而令人無從防備而倍感心痛。
知念轉過身,掩飾眼裡的濕潤,她不習慣在任何人面前展示眼淚,彷彿這樣就表示自己很堅強。
東方極把雜誌放回原位,乘勢走到她身畔,接過她手中的提包,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上了一天班,很累吧?」他獻慇勤,討好的意圖明顯。
知念瞪大眼睛,受到不小的驚嚇,她扭動肩頭,想擺脫他的觸碰。「哪有人上班不累的。」她嘀咕著,覺得他多此一問。
「那就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東方極攬著她的肩,不顧她的抗拒,反客為主的領著她入座。「我幫你倒飲料。」
語畢,他離開,不久後端著一杯冰紅茶來到她面前。
知念惶惑的瞪住他手中的紅茶,沒有接過玻璃杯的意思。
「這是你自己煮的紅茶,不會有問題。」東方極好言笑道。把杯子又湊近她一點,等待她接下。
「不是擔心紅茶有問題,是你還站在這裡、在我家來去自如,這才是最大的問題。」知念板起臉,悶聲道。
不知道為什麼,正面對他時,她就是沒辦法大聲講話一雖然她一向也沒有大聲講話的習慣。
不過,他帶給她一股龐大的壓迫感,不管是好看得教人不敢直視的外表,或是他不正當的黑道身份,都讓她忍不住想迴避,躲不過的就小心翼翼應對。
好像不小心惹他不快,就會被他用殘忍的手段摧毀……
電影、電視裡對黑道的描述,讓她產生了恐懼,腦海中總會浮現種種駭人的傷人手法,令她心驚。
另一方面,她又不是真的那麼厭惡他,只是覺得不該讓一個陌生男人留下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容易惹人非議,也有違她從小所受的教導和認知。
東方極居高臨下的睇著她微微低垂的,那張彩妝已褪、帶點疲憊的臉龐,嘴角揚起又很快地斂下。
他什麼都沒做,就把她嚇成一隻驚弓之鳥,令他不解。她如小動物般防備害怕的姿態,則令他暗自感到好笑。
「你似乎很怕我?」他彎下身,眼睛與她平行對視。「相信我,我真的不會傷害你。」他彷彿堅貞的戀人,正對心愛的女人許下不渝的承諾。
知念反射性的往後仰,並且手足無措的皺起眉,她屏住氣,感受到胸口傳來撲通撲通的躍動。
「離開這裡,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東方極壓低聲線,瘩啞的吐露著目前的處境。
「只要我在外面走動出沒,沒多久,行蹤絕對會敗露,然後幫派裡的人會將我毀屍滅跡。」
「不關我的事。」知念試圖置身事外,不去想像他口中那如電影中濺血的殘暴情節,偏偏想起昨晚,他手上大量湧出的鮮血,她心口便一陣緊縮。
「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可以救我一命。」東方極語重心長、努力想改變她的心意。
「而且我也相信,你不會出賣我。你沒報警抓我,就證明你心地善良、有同情心。」
他的篤定競讓知念懷疑起自己若再拒絕,是否就太過於無情冷淡?因為,他確實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軌的企圖。
她的心思單純,心意有些許動搖。
只要想到有人因她的一念之差,可能葬送或保有一條生命,知念不禁猶豫了起來。
「連我自己都不確定的事,你為什麼能說得理直氣壯,斬釘截鐵?連我都不能深信自己,你為何可以?」知念以質疑的語氣詢問他。
聽見她的困惑,東方極黯下深黑的眼瞳,輕緩低沉的回答道:「因為我相信命運的牽引,上帝帶我遇見你,一定是認為你可以幫助我、保住我的命。」他十分懇切認真,宛若一名虔誠的信徒。
知念聽懂了但也同時產生懷疑,因為他的說詞聽起來似曾相識,好像哪出電影或小說裡的台詞。
可是,她竟無言反駁他荒謬又不切實際的理由。縱使荒唐、不可思議,但他的言語間充斥著對她的信任,彷彿她是唯一的、特別的,無可取代的。這種被全然相信的經驗,除了摯愛的爺爺奶奶給予過以外,知念未曾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
這個陌生男人,在短短的時間內,奇異地觸動了她的心弦,帶著一些蠻橫又充滿震撼力。
她築起的心牆,悄悄調降了一點高度,堅持更加軟化了一些,唯獨擺脫不了禮教上的束縛,於是陷入該與不該的掙扎,難以下定決心。
「看來你是不願意。」見她不語,東方極顯得沮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現在就走。」他站直身,望著她數秒,重重歎了一口氣,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他向她頷首致意,隨後舉步朝大門方向而去。聽著他沉重的腳步聲,知念的心忽而往下墜落,直至前院大門被打開又砰然關閉,她才慌張的追了出去。
萬一他真的就此喪命,那抹陰影勢必會長存在她心中的某一個角落,再也沒辦法挽回彌補。
知念怔愣在門前,伸出援手或置身事外——她的決定,背負著一條生命的重量,沉甸甸的壓著她的心口。
唉.她已無從選擇。
在外頭找了半個鐘頭,知念在離家數百公尺的一條巷子裡,發現了幾個年輕混混正在打架滋事。
她心頭一凜,瞬時刷白了臉。
少年瘋狂的吆喝和毆打時發出的悶哼聲響,令她亂了方寸,驚慌不已。「怎麼辦?怎麼辦……」她喃喃自語,眼前的景象對她而言是個難題。
她的生活單純,從來沒遇過類似的場景。
知念努力挖掘曾經閱讀過的書籍,和觀賞過的影片,是否有同樣的情況可供參考,該如何臨危不亂的化解可怕的暴力事件,並且全身而退?
危急的狀態,讓她沒有多餘的時問仔細思考,便胡亂開口低喊道:「警察……警察來了……」
卻僅發出細碎如貓兒的呼叫,壓根起不了絲毫作用,鬥毆的情況並未有停止的跡象。
唯一塞滿知念腦海的,是她清楚若激烈的打鬥再持續下去,絕對會鬧出人命。
思及此,知念一鼓作氣地縱聲高喊。「警察來了!有人在打架鬧事……」只不過,聲調中有掩不了的顫抖。
正在圍打一名男人的不良少年們,聽聞警察到來,急忙收手,做鳥獸散。
經過一會,知念確定他們已離去,才鼓起勇氣、躡手躡腳的走向被拳打腳踢而倒臥在地的男人。
巷內燈光不足,甚至是黑暗的,可是只消一眼,她立即辨認出受害者並非她擔心的男人,胸口的大石忽而落下。
過了幾秒,她又煩惱起來——
她應該報警、叫救護車,如此一來,她勢必會成為警察盤問的對象。
她不想出入警局,替自己招惹麻煩。
由於出門太過倉促,她沒有攜帶手機,口袋裡的零錢連買電話卡的金額都湊不齊。
她想,出了巷子再請店家打電話報警。
「剛剛喊有警察的人是你吧?」驀地,陰暗處一道狠勁十足的質問,在凝窒的空氣中飄散開來。
知念悚然一驚,猛然回神,看見幾名高矮胖瘦的年輕人從暗處走出來,慢慢朝她靠近包攏。
她倏地明白,是先前的那群少年發現自己上當了,所以去而復返。
她退到無路可退,抵著斑駁的牆,僵固成一座雕像,唯獨心臟因膽怯而劇烈抖瑟顫動。
「你這個多管閒事的臭三八!」為首的高瘦少年表情陰森,咬牙不層地道?!延年頭,見義勇為是最蠢的行為,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知念恍若等在原地任憑宰割、無力回擊的小動物,心中被濃烈的恐懼感及絕望籠罩,身體顫抖得猶如風中落葉,不敢想像自己將會有怎樣可怕的遭遇。
「我可不這麼認為。」
充滿自信卻嚴肅冰冷的男性嗓音,忽然介入其中,吸引少年不善的目光,紛紛望向音源。
知念嬌小的身軀雖被少年擋住視線,卻能憑著聲音辨人,她詫異他竟然會在這種緊急又危險的時刻現身!
她既欣喜又摻雜著氣惱。欣喜的是,他竟像古代俠客一樣,奇跡似的出現。
氣惱的是,他走得太快失去蹤影,讓她沒頭沒腦的找了好幾條街、繞了好幾條巷弄,最後困在巨大的黑暗中,隨時可歸咎起來,她身陷險境,他也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若不是為了出來找他,她也不會撞見陋巷裡這場見不得
光的犯罪,更不會淪為不良份子施以暴力的待宰羔羊。
「放開她!」東方極沉聲斥喝,凜然無畏。
「你算什麼東西?!想英雄救美?呸!打得你變狗熊!」
少年們全都露出凶狠不馴的神情,暫時轉移了注意力,擺出教訓人的陣勢,緩緩逼近他們眼中多事的男子。
昏暗中,他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隱約感受到他精瘦的身體,蘊藏著一股力量,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豹,並不好惹,步伐稍微產生遲疑。
一獲得迴旋的空間,知念無暇細想,牙一咬、心一橫,突破重圍,豁出去的往前疾跑,衝向那抹挺立的修長身影。
少年們被突然竄出的黑影嚇了一跳,沒有人料想到剛才無助發抖的她,居然會有勇氣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
在他們還來不及反應前,知念伸出手,一把抓住東方極的手臂,使勁全力地拔足狂奔。
只要出了巷子,他們就安全了、就得救了……這是她腦中唯一的信念。
身後,少年們追趕的腳步快速而凌亂,一如她的心跳。
知念不敢頓足、不敢回望,緊抓著東方極的手,極力想擺脫後頭如妖魔鬼怪般的不良少年,憑著本能,一逕地拚命往光亮處跑。
知念覺得自己跑了一世紀那麼久,直到迎面而來的刺眼光線螫痛了她的雙眼,她才氣力放盡,兩膝虛軟,跌跪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吸吐空氣,補足嚴重缺氧的肺臟。
「我……我跑……跑不動了……」吸吐之間,她感覺肺葉隱隱作痛著,好像隨時都會斷氣。
東方極輕輕攙扶起她癱軟的身子,幾次急促喘息後,他便調整好氣息,展現平時鍛煉的成果。
「沒關係,他們應該不會再追來了。」他低頭,看著她的手從頭到尾都不曾鬆開過,且因為用力過度,導致指關節泛白。
天氣悶熱,她的手心卻發涼,顯現出她的懼怕。
知念吞嚥下一口唾沫,困難地開口確認。
「真的嗎?」她有些不安,眼前一陣黑又一片白。
「嗯,這裡人來人往,他們沒那麼大的膽子當眾對我們出手。」東方極帶著笑意,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覆。
他唇邊的笑,和他深邃有神的黑眸,奇異的給了她安全感,也安撫了她驚恐紊亂的情緒。
她緊繃的神經因放心而鬆弛,眼眶忽然被淚水佔據,鼻頭紅通通的,她不曉得自已竟然那麼勇敢,甚至還有驚人的力氣,可以拉得動他,頭也不回的發狂般地奔跑。
認識他也才昨晚的事,她卻連續兩夜歷經二十多年來最驚險的意外,一個不小心,就會一命嗚呼。
知念也徹底領會到逃亡的心情,瞭解他艱難的處境,像在鋼絲上行走,曝露在高度危險之中,度過一次危機,馬上又有一個關口必須熬過:水無止境,直到殲滅敵人,或是自身滅
於是乎,她在擔憂中所作出的決定,已化為堅定的念頭,再也沒有猶豫。
「為什麼跑出來?」東方極睇著她,低聲問道。
事實上,從她出家門、四處奔走尋找的模樣,他都掌握著也盡收眼底,才會在她遭遇危急之際跳出來,和那群小混混對抗。
不是他有特異功能或在她身上安裝了監視器,其實是他沒有走遠,說要離開,只是試探,沒想到她垂著頭就衝了出去,沒有發現他站在屋子轉角的大樹下,靜靜看著她緊張的樣子。
這女人,一路上有人跟著都沒察覺,不曉得是太遲鈍,還是太認真投入?
「我答應讓你在我家住下來。」知念答非所問,逕自宣佈自己思考後的結果。
東方極盯著她蒼白認真的容顏,赫然發覺她有一雙多愁善感的眼睛。「不怕往後會有麻煩?」他反問,給她最後反悔的機會。
知念垂下眼簾,這小動作是她長久以來養成的壞習慣。抿著乾躁的唇瓣,她緩慢的說:「當然怕!但也怕萬一你發生什麼事,我會良心不安……」答應與否,她都感到困擾。
黑道的尋仇報復,和他發生不幸後變成鬼魂來騷擾她,都教她非常非常害怕,恐怖的程度不相上下。
可是,她與生俱來的善良,對生命的悲憫,引導她不得不從難題中擇一,而抉擇的依據,便是對得起自己。
東方極審視著她眉頭深鎖的臉龐,不清楚她的腦袋浮現了什麼奇怪的畫面,但她真的沒必要露出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
不過,她內心的擔憂掙扎,無形中提供了他不少樂趣。
「你放心,該走的時候,我自然會離開。」東方極噙著若有似無又別具深意的微笑。
知念揚起眉梢,偷覷了他一眼,像個無知的孩子,懵懂的問。「多久?」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答得暖昧不清,始終保持一絲神秘。
「回家吧。」這回,輪到他主動握住她的手,一同踏上歸途。
因為他的關係,知念也連帶成為陌生人的焦點,她不由得把頸子垂得更低,視線逗留在兩人有色差的手上,無語了,心卻無比喧嘩。
她突然像被燙著似的,掙脫了他的手掌,終於覺得自在許多。然後又開始胡思亂想——
允諾他住下後,等於自願讓生活被染黑:不再平靜、也不那麼單純無垢。老天爺,她這麼做是對的吧?是對的吧?她實在沒有信心。 |
|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