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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寶貝,這個手鐲叫作鳳銜月環,它已經把你當成主人,
總有一天,它會帶你到命定之處,為你尋找命定之人。」
彗星一閃,她莫名其妙來到床邊故事中的金雀皇朝,
好吧,如果這叫命定之處,半路救了她的公主叫命定之人,
那她不是應該找完就回家?為什麼會高掛樹頭、餓肚子,
讓個不小心被她過肩摔、一張臉冷冰冰的王爺欺負?
話說這個冷淡+壞心+毒舌+潔癖合體的傢伙,有夠小心眼,
傷了一點男人自尊就要逼她當專屬女傭,不,是笨貓,
拿食物誘拐她、三不五時逗弄她,但最多時候還是奴役她,
嗚~~媽,我想回家、想離開這個沒有洗潔劑的地方啦!
沒有化學用品很難幫他洗那個潔癖男專用手套耶,
害我拿手套去跟牆壁「阿魯巴」,想說能把污漬磨掉,
誰知道……就磨破了,媽,再回不了家,我會被整死吧?
等等,媽,你不會忘了說命定之人可能是男的吧?!
第1章
夜若黑絲絨鋪天蓋地,數不盡的燦星點綴若夜明珠。
一隻纖白小手在夜空中輕點著,戴在左手腕間的金雕手鐲在微昏中爍爍生光,銀煉穿柄戴在腕間的烏黑折扇不過巴掌大,卻閃耀著琉璃似的光芒。
「唉,哈雷彗星到底在哪裡?討厭啦∼滿天都是星星,亮成這樣,我哪知道哪顆星是彗星?」軟細的聲音到最後帶著淡淡埋怨。
自言自語的女人粉嫩小臉上有著秀美的五官,笑起時,杏眼定是微瞇,滿是風情,給人如沐春風的舒服,但此刻,菱唇卻是不滿地微嘟著,小臉苦兮兮。
唉,要是知道看彗星也會看到出事,她一定會選擇待在家裡,哪裡也不去。
聽說人的一生只能看見一次哈雷彗星,於是她秉持朝聖的心情陪同是去看,哪知道她卻發現彗星大得嚇人,幾乎教她以為彗星撞地球的戲碼就要在眼前發生,當時,她眼前一黑,耳邊同事們的呼喚漸遠,再醒來時,一切風雲變色。
聽說,她昏倒在通往金雀皇朝的邊境小路;聽說,她身穿奇裝異服,眾人懼避,但她擋在初旭和親隊伍面前,於是準備和親到金雀的初旭公主布蕾特地下轎查看,她膽子超大,決定把她帶在身邊,成為她的貼身丫鬟,再也不愁吃穿。
於是,她就這麼一路跟著來到金雀皇朝,和布蕾暫住在迎賓館裡,等著布蕾被宣入宮,她就跟著一道進宮。
這樣的生活,說真的也沒什麼不好,布蕾人好,與她年紀相仿,個性又合得來,她跟著布蕾吃香喝辣,好像很沒煩惱,但是她想家呀,她想回家跟媽媽說,她真的來到了媽媽所說的地方了。
很小的時候,母親總愛在她入睡前說個床邊故事,像童話般的金雀皇朝、攝政王與冉才人,在她臨睡前演過一幕又一幕的愛戀,母親總會在她快睡著時,拉起她帶著手鐲的左手,告訴她──
「寶貝,這個手鐲叫做鳳銜月環,它已經把妳當成主人,總有一天,當時機成熟時,它就會帶妳到命定之處,為妳尋找命定之人。」
她總是半信半疑,覺得實在太虛幻,但說也奇怪,鳳銜月環在她六歲那年戴上之後,就再也取不下了,而眼前的一切也好真實,真實到她每天睡醒強掐自己數遍,眼前的古老景致依舊不變,在在昭告她二十一世紀真的已經離她很遠。
但,命定之人在哪?
布蕾身邊只有宮女,護衛則是一個比一個臉色更殺,她打死也不信其中有她的命定之人。
「媽,妳跟我說我會到命定之處,怎麼沒告訴我怎麼回家?」舒雪尹趴在樹頭上,低聲哀哀叫,雙手不斷搓著手臂。
她怎麼會跑到床邊故事裡?是在演「墨水心」嗎?那導演在哪裡?誰來準備喊卡?她真的好冷啊……
布蕾說,金雀的二月天,比初旭的一月還要冰冷,而且至少要持續到三月過後。
看著身上初旭國的沙龍服,軟布繞過一遍又一遍。明明身上的棉襖已經穿了三件,她還是冷到牙齒打架,嗚∼好想哭。
「妳在這裡做什麼?」
渾厚偏低的沉嗓被夜風拂進她的耳裡,她猛地垂眼探去,就對上一張俊魅出色的臉。
來人身著鑲金邊紫繡團鳳白袍,腰束玉帶,長髮束起露出他如畫俊臉,面白如玉,桃花眼勾魂,儘管面無表情,依舊賞心悅目極了。
但現在好像不是欣賞的時候。
「對不起,我馬上下去。」她乾笑。迎賓館裡,只有準備入宮的多國公主和宮女陪侍,能夠自由出入內苑的男人,聽說只有金雀皇朝的人,而且必是位高權重。
真糟,要是因為她不守規矩偷爬樹看星星,累及布蕾,那不是要她內疚一輩子嗎?她不清楚這些規矩,希望不會有太大的麻煩才好。
舒雪尹離地不過數尺高,正打算一躍而下,卻見對方走近來,瞇起黑眸直看著她。
難道說,他想要助她一臂之力?慶幸自己遇到紳士的當頭,她毫不猶豫地朝他伸出手,誰知道他負手而立,面色波瀾不興。
她只能小尷尬地縮回小手。算了,算她自作多情,誤以為金雀皇朝的男人很有紳士風度。
挪動腰要爬下樹,可誰知道在樹上待太久,再加上夜風太涼,她的腳麻了,於是乎,下一刻她便以極醜陋的姿態,朝地面飛撲而去。
「啊∼」
眼前像是慢格播放,舒雪尹瞥見來者又向前一步,於是滿心歡喜地攤開雙臂,就在觸及他的肩頭瞬間──
啪!「啊啊啊∼」她成大字形擁抱地面,痛得哀聲連連。
她的胸、她的腳……沒人性的男人,不救就算了,還推開她!而且不救的話,幹麼靠過來啊?
偷偷瞪他一眼,瞧見他手上竟戴著與衣袍同紋的精繡白手套,她不禁想,這是天冷御寒,還是根本很潔癖?
以往她在醫院工作時,也有醫生習慣性戴手套說∼
李弼垂眼看著她,壓根沒打算伸出援手。「回去,過掌燈時分,不得在殿外走動,再有下次,本王就罰妳主子。」
「奴婢知錯,馬上回去。」話落,就算渾身痛得快要散掉,她還是快快回西殿。
王爺了不起喔!騙人沒當過王爺嗎?改天說說攝政王的故事嚇嚇他,讓他知道真正的王爺之道是怎樣!
她在心裡暗罵,纖瘦身影轉出月亮拱門,壓根不知後頭的男人,又多看了她幾眼。
剛才他上前一步,就為了確定那丫鬟身上是否有足以閃動金光的首飾,結果是有個鐲子,但一個鐲子能夠閃耀出那般金光……
「王爺,你在瞧什麼?」
溫潤男音逼近,李弼立即收回心思,緩緩回頭。「今晚是什麼風把國師給吹進迎賓館裡?」
「還能有什麼事?」皇朝國師上官羿面目清雅俊秀,但眸底聚煞,心思深沉。「封後大典已經決定日子,我到御鳳衙司就是為了告知此事,可少秦說你跑進迎賓館,我便過來瞧瞧。」
「少秦還真多嘴。」李弼領著他走出迎賓館,才戲謔笑說:「封後大典訂在何時,國師只消派人傳訊即可,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迎賓館與皇宮遙遙相對,中間相隔一條橫向御街,而御鳳衙司和迎賓館只有一牆之隔,正因為如此,就連護衛他國公主這等小事都落在李弼身上,煩得他入夜就到圍牆邊的亭子裡飲酒解悶,也才聽見一位姑娘接連數晚的喃喃自語,再加上不尋常的金光直在林葉間閃爍,今日他終於決定至迎賓館裡探個究竟。
李弼出身皇朝貴族,戰功彪炳,讓他從三品武將躍升為正一品驅虜大將軍,甚至破例封爵為鳳凌王,賜姓為李。無戰事時,他統管皇城二十二衛,掌管御鳳衙司,與宰相、國師並列皇朝三司,司所精兵上千,各司其職,專門負責看管百官動向,搜集證據以令百官。
所以,在百官眼裡,鳳凌王李弼,是鬼,眾人懼之。
但上官羿壓根不懼,只因御鳳衙司是當年他力薦之下成立的。
「就知道瞞不過你。」
「你到底要說什麼?」李弼踏進御鳳衙司裡。
衙司並不若衙門,反倒像是一座行宮,殿院迭嶂,進門隨著青石板路便可入廳。
「王爺,幫我在皇上面前進言,封西宛公主為後。」
李弼坐在主位錦榻上,御鳳郎黎少秦立刻充當貼侍遞上茶水,瞧見主子瞪來一眼,立即擱下茶水,離開是非之地。
「可本王記得,皇上想要的似乎是初旭公主。」戴著精繡手套,他拿起茶盅輕啜。
「一後四妃,把後位交給西宛,才能安定和西宛的兄弟情誼。」上官羿就坐在他身旁,繼續鼓吹著。
李弼冷哂。「西宛有何大不了?」
「別忘了,西宛和親隊是派西宛驍驃大將軍護送,不得不防。」
李弼懶懶地看著他。「西宛送親人數共一千一百二十四人,紮營在城外驛館,西宛探子更是快馬到城外十里行宮傳訊城內動向,那裡還駐有一千五百人。」他掌握百官動向,當然不會放過踏進國土內的異國份子。
上官羿明顯愣了下。「王爺真是一清二楚,那你可知西宛資源豐富,能和西宛訂下不變盟約,對我朝有多大的幫助?」
「皇上要選誰,本王管不著,也不想管。」李弼不置可否地揚起濃眉。
他、上官羿和當今金雀皇帝李劭是打小一道在迅隼殿學文習武長大的,三人情誼猶若手足。
「這一回,你不幫我?」上官羿清篤眸色為沉幾分。
「國師,不是本王不幫你,而是皇上既已心有所屬,你又何必硬要他改變主意呢?」看向廳外,遠處天祭亦有星光閃爍,李弼忽地想起剛才那位小宮女唸唸有詞的話,突問:「國師可知哪顆星叫哈雷彗星?」
「我沒聽過這顆星名。」皇朝國師可探星卜卦,觀水鏡看未來,可區區一個星名,竟難倒他了。「你打哪聽來的?還是近日星有異象,你也有感覺嗎?」
「沒,隨口問問罷了。」他收回視線。「國師,立後之事,依本王看,你還是別過份干涉的好,免得落人口實,點你一個通敵之罪。」
上官羿先是靜默不語,隨即勾起笑起身。「好吧,我就不多說了,明兒個便要冊封,記得讓公主們進宮前先沐浴淨身,於掌燈分齊聚永雀殿,等候冊封。」
李弼輕點頭,目送上官羿離開後,他狀似閉目養神,驀地,一抹狼狽趴在地面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他不自覺的勾起唇。
***
依皇朝古例,凡是入宮選秀或是他國的和親公主,在入宮前都必須沐浴淨身。
此等小事原本不關李弼的事,但現在已近掌燈時分,也該準備起駕入宮了,卻毫無動靜,他不得不再次踏進迎賓館。
「王爺,屬下催過了,女人家打扮實在費時。」黎少秦跟在他身邊,無奈抱怨著。
李弼淡睨他一眼,正想開口,便瞧上官羿從東殿走來,他有些訝異地微揚眉。
「國師約莫在兩刻鐘前踏進東殿的。」黎少秦小聲稟報。
「國師今日不用上天壇祈福?」他沒興趣也不管上官羿上東殿做了什麼,儘管西宛公主就暫住在東殿。
「我可是奉皇上之令,來為每個公主祈福的。」走近的上官羿淺笑回答。「明日還要請皇上到北方天壇祭祀答謝皇朝列祖,接下來又是春搜,要忙的事,多得讓我頭都疼了。」
國師身兼禮部尚書,所有祭祀禮教、祖宗規矩誡律,全都得由他主持。
「看來國師正值繁忙之季。」他淡覷一眼。「那麼,現在要往西殿了?」
「正是。」
穿過中庭,月亮拱門後頭便是西殿,殿口懸掛兩盞琉璃風燈,李弼眼尖地瞧見昨晚那個小宮女就坐在殿外石階上,狀似無聊地以指在地面寫字。
他有些意外,畢竟初旭不過是個部落小國,體制不若金雀,能識字的姑娘沒幾個,她看起來倒像是懂得不少。
「妳在這裡做什麼?」停在幾部外,他看她寫著字還畫著圖,便問。
舒雪尹倏地如驚弓之鳥跳起,瞪著眼前的男人。這張好看到傾城禍國的臉,她昨天隨便抓個人問,就知道他的名字和來頭。
二話不說,她垂下臉。「奴婢見過王爺。」
「初旭公主尚未沐浴淨身?」他皺眉。
「公主已在打扮。」她溫婉回答。
因為她什麼都不會,所以只好乖乖到外頭,別打擾大家。
「去通知公主,國師到訪為她祈福。」
「祈福?」不解地攢起秀眉,舒雪尹偷覷了眼他身後的兩人,不敢多問,欠了欠身便回頭準備通報,誰知走太急也會踢到石階,整個人再次朝地面虔誠膜拜。
李弼就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冷眼看著她狼狽的爬不起身,還沒來得及嘲笑,就見上官羿走過他身旁,將她扶起,此舉教他略微不悅,感覺樂子少了些。
「妳沒事吧?」上官羿笑問著,如風微拂。
她眨了眨眼,感激地抿起粉嫩小嘴。「我沒事,謝謝你。」
喔喔,總算有一個比較紳士的男人了,而且長得也不錯,很有書卷味,很儒雅斯文啊。
上官羿被她不懂遮掩的眸色給逗笑。「不用客氣。」
在他的攙扶下起身,舒雪尹目光直直地定在他身上,餘光瞥見李弼一臉嫌惡地冷笑,那目光恍若在告訴她:憑妳也想要勾撘上國師?
啐,有沒有那麼下流?攙扶只是一個禮貌性動作,幹麼想得這麼齷齪,還明顯得連她都看出來了!
努了努嘴,她縮回手,拍拍沙龍軟布上的灰塵,欠了欠身就要走。
李弼幽邃魅眸微瞇,視線落在她皓腕上的烏黑折扇和微現的金雕玉鐲,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扣住,想瞧得更仔細。
猶若反射動作,舒雪尹回頭,身子朝他懷裡貼近,就在李弼微愕,暗罵她不知恥的當下,她竟反扯他的手臂,然後──
砰的一聲,李弼的視線裡滿是星星,這是他第一次躺在地面看星星……
「對不起、對不起∼」道歉的女音很虛偽,而且人一溜煙地跑了。
殿外頓時靜默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上官羿滿臉錯愕,難以置信金雀第一武將竟然在轉瞬間被撂倒。少頃,黎少秦忍耐多時的大笑聲跟著毫不客氣地爆開。
還在看星星的李弼面無表情,額角的青筋卻陰狠地跳顫著。
「閉嘴!」
聽話的黎少秦立刻抿住嘴,還不忘用雙手緊緊摀住,就怕半點笑聲逸出,待會自己立刻就被滅口。
動也不動地瞪著滿天星斗,李弼俊臉更顯猙獰。
很好……很好!這個連爬樹都會摔下來的蠢女人竟將他摔倒在地,此仇不報,他鳳凌王就卸職不幹!
***
李弼的眼睛很深邃,有點像西洋人,濃眉大眼,俊魅誘人,確實很賞心悅目。
但是,他的眼神很殺,很陰狠,若是視線能殺人,舒雪尹想,自己至少死一百次了。
從昨日陪著布蕾上殿聽封、確定她為後,到入宴陪侍在布蕾身邊,甚至到了今天的天壇祭祀,那男人的視線依舊如蛇般不斷纏繞著她,纏得她渾身發毛,冷顫不休。
看來,給他一記過肩摔,已經非常嚴重地傷害到他王爺級的男人自尊,若離開布蕾太遠,肯定會被他拖到林子裡就地掩埋。
思及此,舒雪尹很愛惜生命地側身再側身,想要遠離那道殺人的目光。
領著一支戍衛軍,守在天壇四周的李弼雙手環胸,黑眸眨也不眨地瞪著已換上宮女翻領團繡直衣的女人,如此打扮,更顯出她的纖薄,整個人像根竹子似的,真教他想要……狠狠地將她折成一半!
不過是想要看看她手上極為特殊的扇子和手鐲罷了,竟敢摔他……以為他是登徒子嗎?就憑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的行事作風,所以,她就等著瞧吧。
「請皇后、四妃向前。」站在天壇上的上官羿,雖對剛冊封的皇后背景有所微詞,依舊恭謹地輕喊。
天壇設在皇宮北方,狀似樓台,佔地頗大,昨日被冊封的后妃全都必須依祖宗規矩隨皇上前來祭祀,以祈求後宮能順利孕育子嗣。
然而,就在舒雪尹攙著皇后布蕾踏上第一階石梯時,驀地天搖地動。
李弼立時戒備,瞇眼注視著四周,地面震動左右搖移,恍若整個皇朝土地都為之翻騰,一群飛鳥破林而出,在天壇附近圍繞不去,甚至發出鳴叫。
上官羿心裡微沉。身為皇朝國師,他自然翻閱過皇朝所有史冊紀典,知道此地乃是皇朝龍穴之地,凝聚皇朝聖氣,唯有真命天子駕臨此地,聖氣才會從地面竄起,搖山撼地告知天子駕臨。
然,此況已有三代未曾發生過,為何這會突地山搖地動?難道近來星像有異,就是要告知他這一點?
準備要上天壇的后妃被突來的地動嚇得節節後退,上官羿見疾飛的鳥像是受到驚嚇,若是團飛劃過人身,必定出現傷口,在這祭祀大典上頭極是不祥,於是脫口喊道:「王爺,保護皇后!」
不過眨眼工夫,天壇上的皇帝李劭早一步飛身而下,將布蕾撈進懷裡。
李弼見狀也只能快步上階,見那個笨女人還傻在當場,他嘖了聲,萬般不願地扣上她的手腕,揚臂掃過疾飛的鳥,任由鳥喙劃過他手臂,傷出幾道口子,不吭聲地將她帶到階下,手勁之大,教舒雪尹瞇緊了水眸。
他根本就是在報復吧?她想要甩開他的手,卻發現他握得死緊,於是她二話不說,抬起手想將他摔出,他卻早有防備,她拋摔不過,乾脆往他的手背咬下,咬到渾身發顫,就怕咬不破他的手套。
李弼瞇眼瞪著她,壓根不阻止,任她咬個痛快。
救她,她回報的竟是傾盡氣力的咬勁……很好,她咬的過癮,他回報得才會痛快!
舒雪尹直到嘗到血腥味才鬆開嘴,瞥見紫繡白手套上滲著血,她呆了一下。
「痛快了?」
頭頂上響起喜怒難辨的沉聲,讓她頭皮發麻著,發狠的勇氣用完了,她現在是只沒膽的小貓,連喵喵叫都不敢。
死、定、了、啦∼
「鳳凌王。」李劭牽著布蕾來到兩人面前。「沒事吧?」
「沒事。」負手在後,他淡笑,一手緊抓著想逃的女人不放。「讓皇上皇后蒙受驚嚇,是臣的疏忽,還請皇上恕罪。」
「不,這地動誰也無法預測,幸虧有你在,將皇后的貼身宮女給保護得牢牢的。」
舒雪尹登時瞪大眼,這才看見他月牙白的衣袍上沾著血,分外顯眼,再抬眼看向團飛而去的鳥,霍地明白他剛才真的是在救她。
嚥了嚥口水,她更加不安分的偷覷著他平淡的神色。
「這是臣的職責。」垂下眉眼,李弼對上她的視線,似笑非笑的烏眸藏銳,教她趕緊轉開眼,暗暗平息心跳。
他的聲音明明沒有惡意,可是眼神……很殺耶!舒雪尹很沒用地開始發抖。
李劭環顧四周,瞧四妃只是臉色蒼白了些,沒什麼大礙,回頭瞧見上官羿也已下了天壇,便問:「國師,你沒事吧?」
「……臣沒事。」上官羿雖帶著笑,卻是若有所思。
「朕瞧你氣色不太好。」
「不,只是祭祀遇地動還是頭一回,臣有點亂了章法,請皇上一刻之後,再與臣一道上天壇。」也許他可以再測試一次,看究竟是誰的靠近,引發了真龍之地的地動。
「那好,皇后就由朕親自帶上天壇吧。」李劭緊握著布蕾的小手,在一刻鐘後,兩人緩緩上了階,其餘四妃則是在上官羿的傳喚下逐一上天壇。
這次祭祀的過程非常順利,只是眼看著程序就快要結束,李弼還不放手,舒雪尹開始急了。
她偷偷地抽手,但愈抽就被抓得愈緊,緊到她的手指都麻了,直到──
「王爺,該準備回宮了。」黎少秦從列隊那頭跑來。
「嗯。」李弼含糊應著,依舊沒有動作,直到祭祀結束下天壇的李劭朝他走來,他才鬆開了手抱拳拱禮,又故意讓被舒雪尹咬傷的右手拱在上頭,讓人看得一清二楚。
「鳳凌王,你的手怎麼傷了?」李劭驚見他手套上一片暈紅。
李弼撇唇,笑得森冷愉悅。「被一隻貓給咬了。」
「這兒是春搜之地,有豹子,倒沒見過貓呢。」李劭輕笑。
「臣倒是有辦法讓一隻豹子變成再也說不出話的貓兒。」他氣輕字重,很顯然是說給身邊人聽的。
舒雪尹已是一身冷汗,很想逃到布蕾身邊,可是又抓住她的那隻大手就是死也不放,還緩聲笑得她心悸。
「皇后,這奴婢真對本王的味,可否請皇后割愛,把她讓給本王?」李弼突然轉向皇后說。
嚥了嚥口水,舒雪尹不斷以眼神朝布蕾傳遞求救訊號。
布蕾瞧見了,立刻抓了個溫婉的說詞拒絕。「鳳凌王,不是本宮不願意,而是雪尹是本宮最貼心的丫鬟,沒她在本宮身邊,本宮很不習慣呢。」
舒雪尹聞言暗鬆口氣,然而一口氣還沒吐完,又聽他說──
「可是,本王也是頭一回對人如此執著,如此渴望。」他揚著笑,笑意不達黑沉瞳眸。
「這……」布蕾猶豫了下,瞥見丫鬟還是不斷擠眉弄眼,只好硬著頭皮又說:「其實,雪尹是本宮在和親路上撿到的,她身份不明,只與本宮要好,跟在王爺身邊,恐怕不妥。」
李弼似笑非笑地牽起身邊人的手,大手輕柔包覆著。「皇后,妳瞧,她咬傷了本王的手,本王壓根不在意,可見她有多對本王的味,至於身份出處,那完全不是問題。」
布蕾一時語塞,找不出話回絕,李劭倒是比她早一步開口。「那就賜給鳳凌王吧。朕沒瞧過鳳凌王如此想要一個女子,不過是個宮女,皇后就割愛吧。」
「……臣妾遵旨。」皇上都說話了,布蕾也只能愛莫能助地看著自家丫鬟青了臉。
山風冷颼颼,舒雪尹卻是滿身汗。
媽∼她穿越時空進到床邊故事裡頭,其實是特地來送死的吧……
***
鳳凌王爺府,坐落在皇宮永雀門外正南御道上。
進門後,雕欄、橋桿、樓台處處可見龍飛鳳舞金飾,一幢古色古香的架空樓台碧麗輝煌,教甫進府的舒雪尹下意識地走到簷廊下,偷偷摳起窗台上的金色雕飾。
哇,好像是真的黃金耶!王府好奢侈啊∼
「妳可以繼續摳。」
「哇!」沉若鬼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嚇得她尖叫出聲,小臉立即垂得低低的,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已身在虎穴了。
「貓兒的爪子一旦長利,是該磨沒錯。」撇唇,李弼笑得戲謔。
舒雪尹很想逃,卻無路可走。
「爬上去。」
「咦?」她略抬眼,瞧他指著簷廊幾步外的一棵樹,那樹不大不小,爬上去的話,離地不會太遠,摔下來絕不會比先前那次痛。
「爬上去。」
哀怨地扁嘴,她二話不說跪下地。「王爺,我知道錯了,是我不知好歹,以為王爺想要把我就地掩埋,錯把君子當小人,才會狠狠咬上王爺一口,不如就請王爺反咬我ㄧ口,從此恩怨一筆勾銷?」
舒雪尹乖乖地伸出雙手,任君挑選。
無視她的舉動,李弼怒聲低咆,」給本王爬上去!」
「……噢。」可憐兮兮的垂下雙手,拎起裙襬,她如老牛拖車般慢吞吞的爬上樹,心裡怨極了。好歹是個王爺,怎麼一點寬恕人的肚量都沒有?她又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幹麼這麼記仇?
雖說她挺會爬樹的,但是請先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時分好嗎?已經下午了,她沒吃午飯耶!把她帶回王府又不給飯吃,還要她爬樹……惡劣,過分!
瞧她總算爬到樹上,李弼滿意地點頭。「沒本王命令,不准下來。」
「咦?」
***
「王爺,近來國師常暗地裡私會宰相、兵部和戶部大人,像是在議謀什麼。」掌燈時分,王爺府牡丹臥主廳裡,傳來黎少秦的低聲稟報。
李弼支手托腮坐在主位榻上,漫不經心地聽著,黑眸直瞅蜷縮在樹上的纖瘦身影。
樹不算太高大,那丫頭所坐的位置不過離地約一兩尺高,她的坐姿慵懶,斜倚在岔出的樹枝上,抬眼看著天空,神態就如那夜他所見一般,就連口中不斷唸唸有詞的傻樣都沒變。
偶有視線丟過來,一對上他,隨即又像只受到驚嚇的貓,趕緊轉開眼,假裝若無其事地摳著樹幹,賞月賞星賞樹,那傻樣……
黎少秦遲遲等不到裁示,抬眼對上主子淡笑的眉眼,便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
「王爺?」他剛剛進牡丹臥時,就被外頭的奇特景象給嚇住,但隨即明白王爺肯定是在報仇。
唉,大伙都是男人,他懂,誰要那姑娘讓王爺那般難堪?被如此羞辱,是男人都會吞不下這口氣,只是,王爺在笑什麼?
「國師的事,毋需過問。」李弼斂笑淡道,視線未變。
注意著他的神色,黎少秦兀自揣測他的心情。「王爺,西宛駐紮在驛館十里外的兵馬似乎有所動靜。」
「傳本王口諭,命鎮守昆陽縣龍圖將軍點兵帶馬一千,守在驛館外二十里。」
黎少秦一聽,立刻明白一旦西宛有所動作,他們能夠立即前後夾攻。
「還有──」
「公孫。」李弼突喚。
坐在案前振筆疾書的公孫燕立即抬眼,她的面貌清麗,眸色偏冷,一身藍袍官服,長髮束起。
「把少秦說的事全都記下,不用再稟報了。」話落,他拎著花几上的茶盅和糕餅,起身往廳外走。
黎少秦立刻坐到公孫燕身旁。「燕兒,妳想,王爺怎麼了?」他官拜皇城第一衛殿前指揮兼御鳳郎,負責從其他探子手中過濾所有情報,跟在李弼身邊多年,幾乎可以摸清主子性子,但眼前情況卻讓他摸不著頭緒了。「王爺什麼時候開始吃糕餅的?」
公孫燕冷冷看著他。「我跟你很熟嗎?」她官拜御鳳史,負責記下百官確切的醜事,是皇朝第一位從官的女子,跟在李弼身旁亦有多年,品階足足少了黎少秦兩階。
黎少秦俊俏的娃娃臉說變就變。「妳敢說跟我不熟?我們一起喝過幾次酒,睡過幾次覺?!」
公孫燕皺起眉。「你說清楚,那是你喝醉了,硬抓著我不放。」
「那又怎樣?好歹是可以一起把酒言歡的……」頓了下,他有點赧然地咳了一聲。「好情人。」
「去死。」
「妳捨得我死喔!」他氣得哇哇叫。
幾年了、幾年了?!還對他這麼冷冰冰,有沒有這麼狠?
「你要是沒有要事稟報,我要回去了。」公孫燕說著,順手闔上冊子。
「別走、別走,我還有好幾件還沒說完,每一件都很重要,是王爺今晚的心思不知道跑到哪去,不然我早就說完了。」黎少秦歎口氣看向廳外,突然發現外頭那景致,頗像……逗貓。
***
廳外。
「餓嗎?」李弼揚著手上的糕餅。
坐在樹杈處,貼著樹幹的舒雪尹口水險些滑出,隨即抿緊嫩唇,一臉寒凜地別開眼。
她不餓、不餓、不餓……才怪!她快要餓死了!她又餓又渴又冷又困,可是只要一打盹,就會身子歪斜,好幾次都差點跌下樹,逼得她只能強迫自己不斷賞星賞月賞……天下萬歲啦!
可惡的傢伙,用這種方法整治她,現在拿糕餅誘惑她,必定有詐,她才不會笨得上當!
「渴嗎?」他蹬地而起,落在她身旁一臂寬處,把已掀蓋的茶盅湊到她鼻間。
溫熱的茶香撲鼻,誘得舒雪尹快要背叛意志,把茶盅搶過來,但身為現代人的傲骨,又讓她不甘屈伏於一個古早人的欺凌。
她以家訓起誓,絕對不屈不從!
「喝了,本王就讓妳下去。」
「真的?」她水眸乍亮。
「本王一諾千金。」李弼的唇角緩緩勾動,潛藏著狡黠。
她一怔,呆看著他一笑百魅生的丰采。這男人真的是長得很好看呢,不過是個笑而已,就讓她覺得他不像壞人。
「奴婢謝過王爺。」她立刻改換家訓,小女子能屈能伸才是王道啊。
感動地接過金線描繪的茶盅,舒雪尹先暖了下雙手,再緩緩就口一喝──
水眸險些暴凸,她瞪著黃綠色的茶水,開始懷疑這是浸泡一天以上的老人茶,要不然怎麼會苦澀到這種地步?
「喝完。」淡淡兩個字,有著不可拂逆的威嚴。
可惡,跟他拚了!她雙手抱著茶盅,仰頭牛飲到底,一鼓作氣,就算苦澀盤旋在舌根,一路苦到底,她也堅持喝到茶盅見底。
「王爺,奴婢喝完了。」她雙手呈上茶盅,非常確定他在整她,但她才不會讓他得意。
李弼濃眉微挑。「糕餅吃了。」
「……」不要,說不定糕餅裡頭包了什麼鬼東西,她才不會笨得上當!「王爺說,喝完茶就可以下去的。」
李弼眉一揚,把糕餅一丟,飄然落地,看守在遠處的總管福寧,福寧立刻向前。
「帶她去本王寢房邊的小僕房。」
「奴才遵命。」福寧有些意外,但立即把心思深藏,隨即抬眼看著她。「妳可以下來了。」
舒雪尹喜出望外,正打算爬下樹,卻不知為何感覺四肢無力,才剛挪動了腳,身體立刻失去平衡往下跌,她想要用雙手護臉,可惜半點力氣皆無,只能用極驚天地泣鬼神的方式,再次深深地五體投地,膜拜這片孕育出惡人的大地。
見狀,李弼快活的大笑出聲,而這一笑,教在場且深知他性子的人皆呆。
「……看來,這位奴婢真是惹火王爺了。」在屋內的公孫燕,愣到連墨汁在冊子上暈開都沒發覺。
向來懶得與人過多往來的王爺,竟然特地差下人熬煮蒙汗茶,硬是讓那姑娘失足摔下樹,甚至毫無憐惜還哈哈大笑……太可惜了,迎賓館那晚,沒瞧見她到底是怎麼摔王爺的,怎麼惹得王爺如此記恨。
「燕兒,別忘了,蒙汗茶除了可以麻痺四肢,其實也能夠安神定魄兼解熱。」黎少秦偷偷地靠近她一點點。
公孫燕挑眉瞪他,瞪得他立刻又退回原位。「又如何?你是想說王爺對她喜愛,刻意要人熬煮茶,好讓她安神定魄兼解熱?若王爺有意待她好,又何苦要她爬上樹?」她可不是坐在那兒一兩刻鐘,而是一個下午了。
自己五歲進王爺府,和王爺朝暮相處,雖說沒培養出兄妹情感,但她對王爺的個性也可說是瞭如指掌。
王爺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人,厭惡與人周旋交際,若非惹惱他,他不會惡整人。
「燕兒沒瞧見那位姑娘氣色發白了嗎?肯定是王爺吞不下這口氣,非整治她不可,卻又因為整治過頭,才差人熬煮的。」黎少秦搖頭晃腦著,一副很瞭解的模樣。「王爺若真狠下心,是不理不睬的,根本不會管她死活,死了就算了。」
況且,他發現了,王爺剛剛很分神,一心兩用,視線一直纏在那姑娘身上,而且在天壇上,王爺救她並非命令,而是出於自願,這一點就夠不可思議的了,若她真教王爺羞惱,王爺又怎會願意救她?
「那麼,你認為,王爺是怎麼了?」
「依我看,這是個徵兆。」黎少秦摩挲著光滑的下巴道。
「什麼徵兆?」
「天地異變的徵兆。」搓著下巴,他益發覺得自己動作很瀟灑,眼神很勾魂,左前方鏡子中的倒影,讓他都快愛上鏡中的自己。
可惜,公孫燕並不這樣認為。「……瘋子。」
第2章
天未大亮,在床上睡得正甜的舒雪尹便被福寧拎起來。
於是她只能拖著無力的身子去打水,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花容」,任憑府裡下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抱著水盆回到牡丹臥,還沒敲門,便聽見裡頭譏誚的男聲。
「好大膽的婢子,竟還要本王等的伺候。」
她以前是當護士的,沒當過婢女沒經驗好不好!況且待在布蕾身邊時,布蕾對她多好啊,把她當姐妹,什麼事都捨不得她多做,哪像他……簡直就像歷史中很機車的壞王爺!
但怒也只敢怒在心裡,她已經沒勇氣以牙還牙了。
推開了門,舒雪尹抱著水盆慢吞吞地來到他身邊。「王爺,洗臉。」
李弼的寢房,十二扇錦門以繡簾代替糊紙,黑檀四柱大床就擺在深處,陳列珍寶奇列的藏寶格架在床邊,另一頭則是實木案桌,上頭雕畫著龍鳳呈祥圖,而李弼就坐在案前。
「本王等著。」
瞧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的錦榻上,一副等著被服侍的嘴臉,舒雪尹再看向他戴著手套的雙手。唉,這個人真可憐,連睡覺都戴著手套,潔癖到這種地步,人生怎麼會快樂?
歎口氣,她準備將水盆擱在錦榻邊的矮几上,豈料腳被地上紅氈拐了下,眼看著要朝他倒去,李弼快手扶住她的肩頭,穩住她的身形,然而盆中的水卻已濺出大半,潑濕他一身。
他黑眸緩轉,落在濕透的衣袍上。
舒雪尹驚得瞪大眼,趕忙站直身子,水盆一擱,四處張望,瞧見櫃子立刻打開,抓了件看似吸水力極強的布就朝他身上猛擦。
李弼卻快手扣住她的手腕,搶過她手中的布大喝,「妳好大的膽子!」
「奴婢知錯,王爺趕緊換衣吧。」水很冷耶∼要是他因此生病,她不是死得更慘了?
「妳居然拿本王的王爺綾袍當紗巾?!」他火大地將她推開。
舒雪尹踉蹌了幾步,這才仔細的看著那件朱紅色衣袍,就見上頭精繡鳳紋,且有細密織紋,看起來確實很珍貴,可是她又沒見他穿過,哪裡會知道王爺綾袍長什麼樣子?
李弼一聲不吭的將綾袍丟在一邊,起身解下濕透的外袍和中衣,露出一身精幹健美的體魄。
舒雪尹登時瞧直了眼。這男人明明就偏瘦,怎麼衣袍底下的身體這麼的線條分明……將軍哪,這真是將軍的體格……
「衣、袍!」對上她毫不迴避的視線,李弼眸色更冷。
「喔!」她趕緊跑去找衣袍,拿了件素白繡銀絲的長衫來。
李弼一看,不但額顫青筋,就連眼角都抽搐了。「妳是急著想死,讓本王為妳穿上這件衣袍嗎?可妳憑什麼以為本王會為妳穿上這件衣袍?」
舒雪尹被罵得一頭霧水。「奴婢不懂。」她看過他幾次,都是穿白袍的啊,又錯了?
「這是喪服!妳是在詛咒本王嗎?本王家中早已無親人,妳是希望本王為誰穿喪服?!」
她一愕,看著手中的衣袍,回想起他之前雖身穿白袍,但袍身必定有繡紋,而這件……嗯,是白得太轍底了點。
「奴婢不是皇朝人,不是故意的。」她低喃著。
李弼置若罔聞,不等她動作,索性自己去拿衣物。
他從不讓人伺候生活起居,要她服侍,不過是惡意刁難,誰知道這丫頭笨得要死,讓他整得不夠過癮,反而還怒火中燒!
舒雪尹乖乖地站在原地,就怕又做錯了什麼,聽著一旁傳來窸窣的穿衣聲也不敢動,直到沒再聽見聲響,她才悄悄回頭,瞧他取下手套,露出底下的傷口,不禁更內疚了。
那可是她十成十的咬勁啊,肯定很痛。
「王爺,手上有傷口,別再戴著手套,這樣不透風,傷口很難癒合。」她輕步來到他身旁,看見傷口有點發腫,便探手輕觸,卻馬上被他撥開。
「妳碰什麼!」他惱咆著,下一刻卻又像是有異,瞪著手掌半晌,不由分說地又握住她的手,好一會,濃眉攢得死緊,像是遇上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舒雪尹沒把他的異樣放在心上,注意力全在他的傷上。「王爺,別戴手套,對傷口很不好的。」
不是她自誇,她可是鎮守急診室的護士,對於大小傷口處理可是很有一套的,可惜身邊半點工具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妳又懂了?」他哼笑著鬆開她的手,若有所思地又看向自己的手。
「奴婢剛好懂一點。」
李弼橫睨著她。」藥在那裡,去取來。」他指向衣櫃後方的矮櫃。
「好。」她取來藥,見他已坐在臨窗那頭的錦榻,便很自然地坐到他身邊。
瞪著她毫無主從之分的舉措,李弼蹙眉朝旁挪開一些,看她打開藥瓶,以指輕沾粉末,極輕柔地點在他手背上的傷口。
她一臉認真,羽睫似的長睫動也不動,恍若正聚精會神地做著什麼大事,不過是上個藥,需要這麼認真嗎?他冷嗤,卻見她自動自發地捲起他的袖角,為他昨天被鳥喙劃過的傷口上藥。
「……你這丫頭,倒是挺細心的。」他又哼,這回眸底卻蘊著笑。
「因為這是王爺為了救奴婢受的傷啊。」
「妳也知道本王是救妳?」
「……知道。」咬完他才知道的,就是因為這樣才內疚。
「妳以為本王良善到會隨便救個無關緊要的人嗎?」
「不知道。」她跟他沒有很熟耶。
聞言,李弼眉眼微抽,見藥已上好,隨即抽開手。」別以為妳知錯,本王就會饒過妳。」他將沾有血跡的手套遞給她。「沒洗乾淨,就沒飯可吃。」是她自找的,誰要她說話如此不討喜?」這是本王最喜歡的手套,沒洗乾淨,瞧本王怎麼整治妳。」
他笑著,清俊優雅,烏瞳卻深藏淡淡惡意。若真厭惡一人時,他是理都不理的,更遑論救人,可他有容人雅量,這丫頭卻沒有討好他的心思,惹惱他,是她自找的。
舒雪尹愣愣地看著他半晌,滿心的自責,瞬間咻∼的不見了。
***
刷刷刷、搓搓搓∼
「有沒有洗潔劑啊?不然肥皂也可以啊∼」舒雪尹蹲在水井邊,洗到雙手發痛,卻沒法子除去上頭的暗沉血漬,不禁哀叫連連。「我好餓……」
瞪著手套,她左看右看,確定四下無人,便偷偷用手套表面摩擦井牆,用很輕很輕的力道細細摩擦,企圖摩去血漬,然而當她翻起手套一看,水眸差點瞪爆。
破了!這是什麼爛材質,怎麼才磨個幾下就破了?!
手套沾血沒洗淨就沒飯吃,那手套破了……這已經不是有沒有飯吃的問題了啊!
舒雪尹趕緊起身想要找總管幫忙,一回頭卻看見個眼熟的男子,趕忙欠身。
「眼熟的大哥,你能不能幫幫我?」
黎少秦看著她,搔搔俊白娃娃臉,想著該不該幫,但她一臉可憐兮兮,再加上鼻青臉腫,有點良心的人,都捨不得棄她不顧的,而他很有良心,所以──
「怎麼了?」他問。
「我把王爺的手套洗破了,不知道大哥你有沒有針線借我?」
黎少秦臉色頓時黑了一半。他一個大男人,哪來的針線?
然而瞧她急得快掉淚,他心一軟,歎口氣,道:「我去幫妳借吧。」
「謝謝大哥。」她喜笑顏開地不斷道謝。
黎少秦啼笑皆非,但想起她並非皇朝人,又不知他是官,也就大人有大量地不跟她計較,帶著她到前院,幫她借來針線,再帶她回牡丹臥。
「妳叫什麼名字?」一路上,他隨口問。
「奴婢舒雪尹。」
廳裡,李弼正在用午膳,遠遠的就瞧見兩人並肩走在一塊,看似有說有笑,令他頓時失了胃口,等到黎少秦踏進廳內,他立即勾唇冷笑。
「看來本王派的工作太少,讓你閒得可以和本王的貼身丫鬟打情罵俏。」
細滑冷語讓聰明的黎少秦二話不說就跳開一個大步,離舒雪尹遠一點,再深吸口氣,換上個爽朗無比、很是無辜的笑臉。
「王爺,正在用膳?」
「不過是要妳洗個手套,妳竟也能勾搭人,挺行的。」李弼無視黎少秦問候,眼神直射向後頭慢吞吞的女人。
「勾搭?」有沒有這麼嚴重,才走在一塊,就算勾搭了喔?
「手套洗好了?」
「……還沒。」
「洗好了,妳才有晚膳可用。」
所以他直接決定她沒有中餐可以吃就對了?舒雪尹扁扁嘴,像可憐的小媳婦般垂下臉。
「那個……王爺,雪尹到現在還沒用膳?」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是教黎少秦於心不忍,忍不住問出口。
李弼濃眉微揚。「看來你是打算要另覓佳人了?」雪尹?她嗎?他連她叫什麼名字至今都未過問,而少秦不過才與她頭一回閒聊,就馬上摸清她叫什麼名字了?
「沒有!王爺,天地良心啊,我的心裡只有燕兒!」他不管了,管這小姑娘會落得什麼下場,他全都不管了!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對了,王爺,戶部尚書有事想跟王爺協議,正在主廳等著。」凡是想私下探訪王爺的官員,通常都會請托他牽線,可這並不是規矩,而是百官都怕遇到王爺心情不好,所以總是請他先試探幾分。
「請他過來。」
「是。」
黎少秦一走,廳裡只剩下李弼和舒雪尹。舒雪尹偷偷地閃到角落,想要爭取一點時間趕緊縫手套,李弼也懶得睬她,垂眼細忖著她的不尋常。
她是布蕾皇后的宮女,不懂皇朝事,天經地義,但是她掛在腕間的扇子和手鐲……
「下官見過王爺。」
懶懶抬眼,對上戶部尚書誠惶誠恐的老臉,他面無表情的問:「有事?」
「王爺,下官──」
「啊∼」
李弼回眸瞪了一眼,尖叫聲立刻停住,閉上嘴的舒雪尹趕緊又縮進角落裡。
不耐地收回視線,他聽著戶部尚書講解著宮中的花費,再加上軍餉,一大堆的金錢支出,實在是讓國庫變得很貧瘠等等,一席話他聽得斷斷續續,因為後方的女人不斷發出引人好奇的聲響。
一下子小聲喊著完了完了,一下子又歎聲連連,使他壓根無法專心。
「王爺?」
收回分半的心神,李弼懶睇著他。「是國師要你來的?」
此話一出,戶部尚書的老臉立即翻白,不擅長說謊的下場,就是一旦被戳中要害,就再也說不出話。
「都已經立後了,國師還不死心嗎?」
國庫空虛不過是借口,金雀盛產金,武威震世,太平已數代,鄰邦皆自稱弟邦朝貢,南方歲貢連綿不斷,何來國庫空虛說法?根本是有人貪求西宛的豐富礦產,想要藉由立西宛公主為後,從中謀取好處。
「王爺,國師只是希望弄個名義,請皇上撤後。」被多人推進王爺府的戶部尚書震驚過後也懶得再掙扎,索性把眾人的協議說得透徹。「並非是下官要擾王爺用膳興致,而是下官被推舉出來,亦是萬般無奈。」
「喔,照你這麼說,偏向國師的官員不少?」柔軟口吻裹著邪氣。
戶部尚書瞪大眼,老臉更黑開始盤算著是否該倒地裝死。
王爺心細如髮,擅兵法工心計,把人心當沙場演練,有時說話總愛兩頭推敲,像逗人似的兩邊包夾,此法是他最擅長且最喜歡的把戲,卻也是最令文武百官難以消受的手段。
而他,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
「你要是敢閉上眼,本王就立刻派人到你府中翻找南方進貢的一對夜明珠。」隨著李弼慵懶的語調,戶部尚書臉色黑白變得很快。「連本王都未得到皇上如此賞賜,你道,你那對夜明珠怎麼來的?」
戶部尚書渾身無力,有股衝動想要就地自縊死一死算了。連他暗藏了一對夜明珠,也逃不過御鳳衙司的眼線?
「啊──」尖銳女音倏地竄出。
李弼瞇眼瞪去,就見那個非常吵的女人手指上紮著一根針,淚水啪啦滾落。
「不過是根針,也由得妳哭嗎?」他沒好氣地低斥。
「很痛……」她可憐兮兮地抽噎著。
仔細看,扎進了快要一公分,一公分耶∼
歎口氣,李弼朝她勾勾手指,戶部尚書見狀,正準備先行告辭,可李弼又陡然回眸,烏瞳噙著淡淡怒焰,硬是逼得他再度乖乖坐下。
「妳到底是怎麼扎的?」見狀,李弼才回身抓起舒雪尹的纖白玉指。
「這手套很難縫啊,針鑽不過去,我只好多用一分力,結果就紮在手上了。」她淚眼婆娑,哭得楚楚可憐。
聞言,他頓了下,瞇起黑眸。「妳為什麼在縫手套?」
舒雪尹淚水立止。她真是蠢到不行,竟笨到不打自招!
可是再掙扎也沒用,她索性認命的拉起線的另一端,讓李弼清楚看見縫在手套上的縫線。那本來是一個洞,不知道為什麼,她愈縫洞就裂得愈大,她縫都縫不完。
李弼額間頓時青筋跳顫。「妳的針線活倒還不錯。」他笑得很虛假很有殺氣。
天真的舒雪尹見他笑了,也很天真的笑開。
「……是啊,縫東西是我最得意的家事了。」瞧,很整齊很工整唷∼
瞪著她,李弼抓著針,不由分說地抽出,這舉動,又讓她滾落了兩泡淚。
「都拔出來了還哭?」他不耐地連針帶手套一併丟在地上。
「痛∼」她扁了扁嘴,瞧著血珠不斷滲出,不斷擴散。
嗚嗚,好痛,她被家人保護得太嬌貴,害得她很怕痛,一點痛都難忍。
他沒好氣的嘖了聲,拉過她的指,輕含入口,將血水吸出,吐在一旁,又要再含一次,她卻二話不說地抽回手。
「這樣很不衛生耶。」她粉頰羞紅,指頭不斷在衣衫上摩擦著。
李弼眉眼抽動,抿出的笑意教人不寒而慄,戶部尚書已經坐立難安,守在廳外不遠處的黎少秦更是自動自發地退得更遠,這正是他為何選在外頭的用意。
「妳倒是很清楚怎麼惹惱本王!」
「我又惹王爺生氣了?」哪有?啊啊∼是指手套吧?「對不起,王爺,我不是故意要把手套弄破的,可是血漬洗不掉,你又不給我洗潔劑,放了一晚的血漬,天氣又冷,再加上這手套不知是什麼材質,真的很難洗耶!」
「誰跟妳說手套的事?」他咬牙低斥,沒注意到她的古怪用詞。
「不然咧?」她一臉疑惑,淚水還噙在眸底,我見猶憐。
李弼半點憐惜之心皆無,怒極反笑。「伺候戶部尚書用膳。」
他不快的是她接二連三的拒絕他!
「喔。」雖然搞不太懂他轉來轉去的情緒,但廳上只有一個陌生老者,瞧見茶几上尚有一隻空杯,她立刻倒滿茶水要端給他。
這時李弼不知從桌面拿了什麼,彈指朝她腳踝彈去,她立刻撲跌在地,茶水不偏不倚地賞了戶部大人滿身。
黎少秦瞧見這一幕,立刻轉開眼。他沒看見、沒看見∼
戶部尚書也不敢動彈。茶水嘛,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拍拍就算,只是他要不要順手扶這丫鬟一把?
「王府丫鬟笨手笨腳,惹你不快,任你差遣。」
聽見李弼這麼說,舒雪尹的淚水又悄悄滑落。
討厭,她想要回家……來到金雀之後,她的人生好走樣啊∼
戶部尚書愣了下,連忙揮著手。「不,下官不敢。」
鳳凌王是出了名的隨心所欲,待人處世完全看心情,心情好時,會賞幾個笑臉,心情不好時,冷森如閻羅,大伙能閃多遠就閃多遠,只是……他現在看起來心情不好,偏又笑著,要如何處理?
「你說不敢,是指你生她的氣,卻不敢對她動私刑?」他笑得戲謔。
「不不不,下官絕無此意,不過是茶水罷了,不礙事。」戶部尚書更激動了,趕緊起身,只想要快快離開,免得惹禍上身。
「本王給你機會,你可以賞她幾個巴掌,本王不會阻止。」李弼斂笑,冷眸含銳。「若不動手,就代表你對本王有所忌諱。」
可問題是,他若是打了,就是自找死路吧?戶部尚書無言地看著他。
向來獨來獨往的鳳凌王,居然跟皇后要了個宮女,這是在朝中流傳著,眾說紛紜,但百官有致一同地認為,這女子在鳳凌王心中絕對有其份量,所以,他怎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歎口氣,他說:「王爺,國師希望百官聯合上奏,懇求皇上撤後,希望王爺也能一併上奏。」反正王爺就是要他招,對不?
「喔?」李弼慵懶揚眉。「本王問你府上丫鬟的事,你是說到哪了?」
面對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戶部尚書就算搞不清楚狀況,還是牙一咬,朝仍趴在地上的可憐婢女道:「大膽奴婢,今日妳對本官如此放肆,他日若是離開王爺保護,必將妳碎屍萬段!」
撂完很沒殺傷力的狠話之後,他立即拱禮,也不管李弼准不准,便快步離去。
不瞭解狀況的舒雪尹緩緩爬坐起身,呆呆地想著戶部尚書很虛的狠話,喃喃自問:「我得罪大人了?」
可是又不是她故意打翻茶水,而是她的腳踝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中了……她瞥見地上似乎有顆花生米,但隨即被一隻錦靴踢開。
「對,是妳得罪的。」錦靴的主人,語氣聽來很愉快。
她欲哭無淚,但立即又打起精神。「沒關係,他應該知道我也得罪王爺,在王爺還沒整夠我之前,他是整不到我的。」
聞言,李弼不由得低低笑開。「妳這丫頭有趣。」
他就是要戶部尚書恐嚇她,就是要她知道別妄想私自離府,沒想到她看得挺開的,好像不管他怎麼整治她,她自有一套想法,讓她可以把笑意繼續掛在臉上。
她身上有著其他皇朝女子不會出現的朝氣,那樣精力旺盛,水眸澄而無懼,想法天真卻又積極。
可為何他要為她如此費心?
不解的皺起眉,察覺她直盯著自己的視線,他莫名的有些尷尬,只得低喝,「妳好大的膽子,敢這樣盯著本王?」
咦?連這樣看都不可以喔?舒雪尹趕緊垂下臉。
「餓嗎?」他問。
她水眸乍亮,用力點點頭。
「吃吧。」
桌面擱上數道菜,有糕餅,更有多樣菜色,看得出王爺府的伙食相當好,光是用看的就教她食指大動,但是──「其實,奴婢沒有很餓。」
她裝作不在意的表情,肚子卻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羞得她趕緊壓住肚子。
李弼凜目瞪著她,這時廳外傳來腳步聲,就見黎少秦像只哈巴狗般地跟在公孫燕身邊走進門。
「下官見過王爺。」公孫燕身著御鳳史赭紅武官袍,黑色革帶上懸佩長劍,雙手拱禮。她餘光瞥見有顆小頭顱不斷朝自己移近,仔細一看,是昨晚被王爺所罰的奴婢,於是二話不說退開一步,不願與她太接近,以免惹禍上身。
「妳在幹麼?」李弼冷聲問。
舒雪尹一臉崇拜。「原來女人也能當官。」
昨晚遠遠看見她時,還以為她只是長得很像女人而已,今日天色大白,才真的確定人家是貨真價實的姑娘家。
「……是王爺提拔。」又再退兩步,公孫燕麗眸瞪著她,直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裝什麼,否則怎會蠢到敢無視王爺。
「王爺提拔就可以當官?不是的吧,應該是妳自己也很有本事呀。」舒雪尹崇拜到不行,小臉寫滿著羨慕。「唉,如果我也可以跟妳一樣就好了。」自己能自保,而金雀皇朝的女子又能當官,害她也好嚮往這種生活。
「就憑妳?」被冷落太久,李弼冷嗓更沉。
舒雪尹瞬間垂下肩頭。其實,她也算是做了件大事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把王爺給咬傷的。
扁起小嘴,她老牛拖步地回到他的身後。
公孫燕看了她一眼,隨即走到桌前。「王爺,歡喜日即將到,國師規劃了今年的路線,由下官負責戒備。」
歡喜日,是皇城未婚男女求愛的慶典,每年都會規劃一處大道,供男女們以舞示愛。男子以扇起舞,女子若是兩情相悅,接下扇子後,還跳一支鳳舞,便代表兩人婚聘互定。
但往年曾經發生過女子不接扇,卻被強行擄走的情況,使得這幾年皇城衛官必須列隊鎮守。
公孫燕雖是御鳳衙司的御鳳史,但亦是皇城衛官一員。
「嗯。」李弼興致缺缺地懶應著,想了下,才又漫不經心地問:「妳可用過膳了?」
她一愣。」下官尚未。」
「坐著一道吃吧,方才被戶部尚書和一個臭鴨頭給擾得胃口全失。」說到臭丫頭時,李弼的語氣相當重,讓後頭的舒雪尹又想要躲到角落去。
「謝王爺。」公孫燕拱手坐下,黎少秦立刻坐到她身旁,拿起糕餅要餵她。
「啊∼」
可公孫燕卻視若無睹,自己拿了塊餅送入口,黎少秦見狀,只能無奈的吃糕餅洩憤。
「王爺,這糕餅很好吃。」他雙眼發亮的稱讚。
「可不是?」李弼哼了聲。「就有人不識好人心。」
「……」原來他昨晚拿糕餅給她吃,並沒有整她的意思啊?可不能怪她,是他欺負人在先,怎能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況且,昨晚的茶根本就是有問題,要不然她怎麼會喝下之後就四肢無力地平趴在地?
「燕兒,歡喜日那晚,不知道妳有沒有空?」黎少秦替心上人斟茶獻慇勤。
「沒空。」
「我要跳舞給妳看耶∼」他哀怨地抱怨。
「不用。」公孫燕很酷,完全不給情面。
「跳舞?八德舞嗎?」舒雪尹脫口問。
「唷,妳這初旭人也知道皇朝八德舞嗎?」黎少秦以身為皇朝人為榮,萬般驕傲皇朝的各式禮俗。
「嗯嗯,我聽過,可沒見過。」母親床邊的故事裡,提過攝政王跳八德舞的那段,可用說的要如何體會呢?當然要用雙眼去瞧呀。
「那好,歡喜日那天,我帶妳開開眼界,那天──」黎少秦說得口沫橫飛,突地瞥見主子冷沉的眸色,立即就地毀誓。「那天我要跟燕兒一道巡邏,可能顧不了妳,若是妳真有興趣,可得要跟王爺說聲才成。」
舒雪尹粉顏喜色瞬間褪盡。跟他說?別作夢了好不好?他連飯都不給她吃,哪可能這麼好心地放行?
「吵死了。」李弼突道,不耐地低斥,「妳的肚子真吵,去吃東西,再吵本王,瞧本王怎麼整治妳!」
「是!」舒雪尹二話不說地衝到桌前,卻發現公孫燕和黎少秦以極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呃……我的臉還是很恐怖嗎?」
不然,為什麼要用這種見鬼的眼神看她?
黎少秦驚訝的張大嘴,公孫燕立刻塞了塊糕餅進去,讓他感動得快要飛上天,完全忘了追問王爺為何允許一個奴婢與他們同桌用膳。
「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兩位?」舒雪尹小口小口吃著東西邊問。好歹也見過幾次面,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樣不是很尷尬嗎?
公孫燕和黎少秦又是一愣,直覺這奴婢不知是少根筋,還是初旭的禮教本就散漫,才會讓她說起話來尊卑不分。
「少秦是本王的親信御鳳郎,公孫是本王的義妹御鳳史,妳往後見著兩人,直喚官名即可。」李弼淡道。
「好。」御鳳郎、御鳳史∼她在心裡默背,卻見李弼的視線直落在她臉上。喔喔,難不成王爺對她有一絲絲的愧疚,也知道他整人整得過火了?「王爺?」
「妳想去歡喜日?」
「嗯。」
「妳有心儀之人?」
「嗄?」這跟心儀之人有……啊啊,她想起來了,母親說過,八德舞是求愛舞嘛!「不是的,奴婢只是聽過有八德舞這麼一件事,很想要瞧瞧就是了。」
雖然她很想回家,但對皇朝一些習俗也是極有興趣的,能親眼看見,那是多麼開心的事啊。
「本王可以帶妳去。」
「真的?!」她喜出望外。
「但妳必須教本王,那日摔本王的招式。」
「……其實,那個招式如果王爺有所防備的話,肯定是動不了王爺的。」她小口吃著,覺得很傷腦筋。要是教他時,她不小心又把他摔過去,那是不是又要死得更慘了?
「是嗎?」
聞言,公孫燕自動請纓。「王爺,倒不如讓下官跟她切磋吧。」
「不不不,燕兒,妳不知道那一招有多狠,要是摔傷妳,我會很傷心,倒不如讓我來吧,我皮粗肉厚,摔個幾次也沒關係,況且,妳也知道我的能耐,想摔我,真的沒那麼容易,我又不是──」話到最後,黎少秦很愛惜生命的繼續埋頭吃飯。
李弼瞇眼瞪了他半晌,才問身旁的舒雪尹。「妳意下如何,雪尹?」
「好吧。」反正只是教而已。
於是吃過飯後,一行四人就到廳外的黃土廣場上,舒雪尹開始講解細部動作,說到最後,李弼微揚起眉。
「這原理倒是和角抵有點類似。」他曾經聽聞,但沒玩過。
「嗯,同樣是如何運用最小的力道,給予最大的破壞,練到黑帶的人,可以輕鬆的四兩撥千金,破壞力更大。」她小時候身體不好,所以媽媽要她去學柔道,還有一些足以防身的空手道。
「黑帶?」黎少秦皺起眉。
「就是很厲害的意思。」她乾笑。
「喔∼」
「那麼,要正式來了嗎?」她笑問。
公孫燕取下腰間佩劍,兩人對立拱禮後,瞧她毫無防備,全身都是破綻,於是公孫燕率先攻擊,一個箭步向前,而舒雪尹立即以手隔開她的右手,順勢反轉,以肩架上公孫燕的腋下,順勢將她摔倒。
砰的一聲,一旁的黎少秦也看傻了。
「對不起,還好嗎?我有稍微控制,應該不會太痛。」舒雪尹趕緊將她扶起,順便幫她拍背上的塵土。
「燕兒,我幫妳報仇。」黎少秦氣呼呼地走來,可沒兩步就被李弼拎著丟到一邊。
「本王和妳切磋切磋。」
舒雪尹不禁歎了口氣,行完禮後,她迅速向前,環住他的腰,他沒料到她有此動作,愣了下,於是……
他再一次躺在地面,仰看萬里無雲。
現場鴉雀無聲,舒雪尹輕輕地蹲到他身旁,很戒慎恐懼地問:「王爺,你還好嗎?」
李弼抿嘴不語。
「其實,柔道雖可以柔克剛,但不代表就真的只有柔,也是可以採取攻擊姿態的,但我不夠高,不好抓你的衣襟,所以改抓你的腰,希望你不會介意。」希望不要因為再次被她摔一次,就不讓她去歡喜日啊。
李弼皮笑肉不笑,弓起雙腳蹬地而起,背後已是一片髒污,但無損他再次挑戰的決心。
「再來。」
「……王爺不可以翻臉喔。」
「本王是那種人?」
是啊,就是很會記恨的那種啊∼她苦兮兮地笑,眼見他攻勢已起,只得沉穩對陣,單手拂開他的掌勁,手卻發麻痛著。這人到底是想要切磋,還是想要順勢殺她呀?有沒有這麼大的仇恨?
然而待她有機可乘,鑽入他懷裡,想反身給他一記過肩摔時,他竟文風不動,於是她腳下反勾,想掃他下盤,又發現他堅固如牆,反手想要肘擊,更被他大手箝制,瞬間,她被困在他懷裡,動彈不得。
雖然她不算是柔道頂尖高手,但好歹也是黑帶,而他……好吧,能當上王爺的,應該都有兩把刷子,她輸的話,好像也是剛剛好而已。
於是,舒雪尹放棄掙扎,心悅誠服。「舒雪尹認輸。」
可等了半晌,身後的男人半點想要放開她的意思都沒有,她不解地仰起小臉,便對上他黑潤瞳眸裡的古怪痕跡。
「王爺,怎麼了?你會覺得頭暈嗎?會不會覺得頭有點痛,身體有點使不上力?」看他臉色古怪,她不禁擔心起剛才摔他那一記,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他的頭。
顱內出血致命的速度並不快,但一開始沒症狀,等到有症狀時就來不及了,在睡夢中走得人多的是。
「妳真吵。」李弼沒戴手套的大手直接扣在她滑膩的皓腕上。
果真不是他的錯覺,他是真的讀不出她的過去。
舒雪尹才鼓起嫩嫩的腮幫子要抗議,就聽他說:「手套,妳決定怎麼處理?」
她臉色遽灰。不是已經忘了,幹麼還想起來呀?手套、手套她還能決定怎麼處理?那根本就被她給洗壞了,他現在問,擺明了又要欺負她吧?
瞧她扁嘴扁得好哀怨,李弼不由得笑開,暫且將讀不出她心思的事丟到一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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