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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23 14:20:12

前言:

丁小苳覺得自己這下子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看不慣爹打家劫舍,但女兒的話爹不聽她也沒法子,
這回爹惹到的可是「天霄城」城主的厲玄赫,
打劫了他的未婚妻,而她想救他未婚妻也沒救到,
人死了,她還被厲玄赫逮個正著,帶回天霄城看管,
有道是漢賊不兩立,她逃不掉只好撒謊騙他保住小命,
他不只相信還對她好,好到想娶她,而她也好動心啊!

厲玄赫從不近女色,未婚妻也是義母硬要他娶的,
沒想到未婚妻在黑山寨遇劫,從此生死未卜,
他倒是在出事地點撿回一個可愛又惹人憐的小ㄚ頭,
小ㄚ頭性子純真,說話直率不做作,十分討他喜歡,
只要跟她在一塊,他就覺得心情大好無煩憂。
所有人反對他娶這個身份不明的小ㄚ頭,他決意娶她。
娶了、愛上了才發現她騙了他,看來她皮得繃緊了……


第1章

  東離山下的山道上,五、六名漢子護送著一頂軟轎緩緩前進,後頭還跟著裝了幾隻木箱的馬車,落在此刻位在高處的十幾名山賊眼中,無疑是頭大肥羊。

  山賊們一個個吞著口水,擺出蓄勢待發的架勢,想著搶這一票說不定就可以過上個把月的好日子,就只等著首領下指令。

  「上!」蓄著滿臉絡腮鬍的中年漢子比了個手勢,一聲吼嘯,所有的人舉起兵器,就這麼往軟轎的方向衝下去。

  就在這當口,這群凶神惡煞似的山賊中冒出一名個頭嬌小,頭上紮了兩個髮髻,還有著一雙骨碌碌大眼的丫頭。她約莫十六歲,細緻小巧的五官就像鄰家的女娃兒,夾在山賊當中實在很突兀。她一看見大家跑了,也跟在滿臉絡腮鬍的中年漢子身後,一邊追,一邊抬高嗓門嬌嚷——

  「爹,搶東西就好,千萬不要傷到人……」丁小苳拚命地跑著,大聲提醒著親爹和其他叔伯,他們的目標是財物,要是一再地傷及人命,朝廷肯定會派官兵來掃蕩,又會再次驚動離這裡最近的『天霄城』,到時大家就等著進大牢了。

  「你真囉嗦!不要跟來……」滿臉絡腮鬍的中年男人回頭不耐煩地吼嘯,對於女兒的苦心,丁老大一點都不領情,既然是要當山賊,哪管得了這麼多。

  「等到要被砍頭,到時後侮也來不及了。」丁小苳停下腳步,歎口大氣,想到自己在山賊窩中出生、長大,打從懂事開始,雖然無法苟同親爹和那些叔伯的做法,不過任憑她怎麼勸都沒用,沒人會聽她的話,她也只能盡力而為,救一個是一個,不過成效並不好就是了。

  當丁小苳站在較高處,緊張地打量底下的打鬥,對方自然是寡不敵眾,冷不防地,她見到一名歲數跟自己差不多的姑娘從軟轎中跑出來,一臉的驚慌失措,想要逃又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好幾次差點被刀劍砍到,把丁小苳嚇出一身冷汗。

  「姑娘,你出來做什麼?快躲進轎子裡!」丁小苳拔腿就往那名姑娘的方向跑去,想救那姑娘到安全的地方,否則被抓進寨子裡,她可就幫不了了。

  那名姑娘根本聽不到丁小苳的叫喊,趁有空隙,就不顧一切地逃命,也不管前頭有什麼危險,撩起裙擺就沖。

  「姑娘……你不要跑……我不會害你……前面很危險……不要過去……」丁小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差一點就追上了,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跑輸一個綁小腳的大家閨秀,真的很不服氣。「小心……」

  丁小苳才要警告對方,就見那名姑娘發出一聲慘叫,人已經滾下陡坡了。

  「完了、完了!怎麼辦?」可是為了救人也沒辦法,她只好先坐下來,然後一寸一寸地滑下去。

  終於到了陡坡下方,丁小苳將倒臥在地上的女子翻過身來。

  「姑娘?姑娘?」丁小苳試圖喚醒她,發現她後腦勺正好撞到大石頭,淌滿了鮮血,而且已經沒了氣息。

  丁小苳好生懊悔,要是她再跑快一點就可以救到人了。

  「咦?這是什麼?」眼角陡地瞥見掉在草堆上的錦囊,好奇地拿起來,從錦囊內取出一塊玉如意,差不多巴掌大小,可以掛在胸口上,只見上頭還刻了一個字,不過她大字不識一個,也沒多在意,倒是看得出玉質相當好,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擁有的。

  「姑娘,這是你的東西吧,我想你的親人應該認得這樣東西……真是對不起,雖然你不是我害死的,不過我還是有責任,你放心好了,我先把你埋在這裡,找到你的親人之後,就叫他們來接你回家。」

  於是,丁小苳花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挖好了坑,先將屍體妥善埋好,免得被山裡的野獸吃掉,然後兩手合十的拜一拜,再把玉如意掛在胸前,然後收進衣裳內,這樣就不會掉了。

  待丁小苳氣喘吁吁地爬上陡坡,再度回到方才劫掠的地方,還沒走近,已經聽到雜沓的馬蹄聲,接著她便看到騎在馬背上的全是穿著青色袍衫的漢子,一看就是很有紀律的模樣,想到曾經聽爹說過那是『天霄軍』平日的穿著打扮,只要見到就要快跑,免得被抓到可是死路一條。

  丁小苳想到親爹的話就不禁兩腿發軟,她怎麼好死不死的碰到『天霄城』城主御下的軍隊。「我要趕快找地方躲起來……」才這麼打算,就聽到有馬蹄聲朝她這個方向奔馳而來。

  她死定了!丁小苳跑沒幾步,就被好幾匹駿馬給團團包圍住,嬌小的她就像只籠中鳥,要是對方知道自己是山賊的一份子,一定會把她扔進大牢的。她腦海頓時浮現出很多老鼠出沒又黑漆漆的大牢畫面,光用想像的就好可怕。

  「是個小丫頭!」

  「你是誰?」

  幾個高頭大馬的漢子出聲詢問,因為看丁小苳只是個矮不隆咚的小丫頭,只當她是住在附近的人家,正好捲進事件當中,一下子很難把她跟山賊聯想在一起。

  「我……」丁小苳兩眼一翻,乾脆假裝被嚇昏過去好了,說不定這些人會就此放她一馬,這麼想著,身子便軟軟地倒下。

  就在這時,一匹黑色駿馬踱了過來,跨坐在馬背上的高大男人年紀約莫二十五,有張英俊中帶著粗獷的男性臉孔,粗濃挺拔的劍眉下,是雙沈黝內斂的黑瞳,彷彿藏著無數化解不開的心事,挺直的鼻樑下則是堅毅的嘴唇,加上健碩的體格,不怒自威的領導風範,讓人不由自主地服膺於他。

  當厲玄赫瞥見癱軟在地上的嬌小身影時,不禁沈聲質問其他人。「這是怎麼回事?」身為『天霄城』城主的厲玄赫見狀,怒視著屬下,對婦孺出手,可不在他的容許範圍之內。「你們傷了她?」

  右軍統制盧一通連忙搖頭否認。「我們什麼也沒做,這丫頭就暈倒了……」

  「該不會是被那些山賊給嚇著了?」另一位統領江升也推敲著可能性。

  聞言,厲玄赫從馬背上下來,猶豫了下,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可是眼下救人要緊,於是輕輕地將趴在地上的丁小苳翻了個身,想看看她的狀況如何,卻覷見從丁小苳衣裳內滑出來的玉如意。

  「這塊玉如意是……」他俊臉一凜,將那塊玉放在掌心上仔細審視,它跟在義母手上看到的那塊一模一樣,加上這塊上頭刻著『霄』,而另一塊則是『天』字,正好配成對。

  而原本假裝昏倒的丁小苳聽到有人提到『玉如意』三個字,一顆心都涼了,不禁要想,『天霄城』的人該不會剛好是那位姑娘的親人吧?這下她真的死定了,要是知道那位姑娘已經死了,而她又是黑山寨的人,會不會要她一命抵一命?怎麼辦?她還不想死啊……

  這下丁小苳也不用再假裝,因為她真的嚇暈過去了。

  「難道她就是趙家小姐?」擁有這塊玉如意的便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厲玄赫不禁睇向小臉上佈滿泥巴,全身髒兮兮的丁小苳,論年紀倒是差不多,但穿著打扮又不像。

  那些部屬也低下頭打量丁小苳,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

  「這丫頭是趙家小姐?」

  「不會吧?」因為跟他們想像中的大有出入。

  厲玄赫也當機立斷的做出決定。「先把這位姑娘帶回去,等她清醒之後再問個清楚。」話一說完,其他人都沒有行動,只是不約而同地看著他。

  「城主,要是這丫頭就是趙家小姐,當然是要你來抱了……」

  「說得沒錯,總不會要我們來吧……」

  他們這些屬下都清楚城主是不近女色的,甚至連再美的女人都不多看一眼,不過眼前這女子身份特殊,誰也不敢僭越。

  聞言,厲玄赫也只好取下肩上的披風,將丁小苳全身上下裹住,避免肌膚接觸,這才打橫抱起。

  「回去吧!」

  厲玄赫重新坐上馬背,不忘隨時注意丁小苳的狀況,然後踢下馬腹,策馬往天霄城的方向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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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霄城——

  這座位在北方的城池已經有三百年的歷史,當年厲家祖先因護駕有功,先帝感念其忠心,便賜這塊土地作為封邑,還許下往後不必聽命於朝廷的恩典,一直到了現在,在嚴峻的律法之下,百姓們豐衣足食,與外邦的商業往來頻繁,儼然具有小國的縮影。

  厲玄赫將尚未醒轉過來的丁小苳交給婢女梳洗更衣,然後又望著躺在掌心上的玉如意,這樁婚事原本不是為他訂下的,不過他有責任和義務要承擔下來,如果這位姑娘真的是趙家小姐,那麼他就得娶她為妻。

  這時,房裡的婢女一臉喜色地開門喚道:「城主!」

  厲玄赫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玉如意握緊。「人醒了嗎?」口中這麼問著,大步地跨進門檻,還沒走到內室,就已經聽到丁小苳的叫喊聲,嗓音中還帶著驚懼。

  「不要殺我……我不要死……」

  丁小苳夢見她要被砍頭了,因為大家都認定是她害死那位姑娘,要不是她爹率領山寨裡的兄弟下山搶劫,那位姑娘也不會死了。

  「不是我……我不想死……」

  「姑娘?」厲玄赫看著丁小苳的雙手在半空中揮舞,像是在抗拒什麼,以為她是看到那群山賊殺人劫掠的情況,所以嚇著了,不由得出聲安撫道:「已經沒事了,你不要怕,沒事了……」

  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這麼關懷的口吻,這是打出生後,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丁小苳說話,而不是斥喝、使喚,讓她的心不自覺地安穩了,人也跟著甦醒過來。

  當丁小苳掀開眼簾,視線也逐漸清晰,看著矗立在眼前的高大男人,發現他正用關懷憂慮的目光瞅著自己,彷彿擔心她哪裡不舒服,讓她的心都暖了起來。從小到大,她看過太多貪婪、不懷好意的眼神,而這男人的眼神正直,讓人有種安心的戚覺,不由自主地想親近。

  「你……你是誰?」丁小苳癡癡地看著厲玄赫,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好希望這輩子有個人對她好,那麼她就是死也瞑目了。

  厲玄赫打量著眼前的姑娘,梳洗過後的模樣十分清秀討喜,尤其是那雙又圓又亮的大眼,也是五官中最突出的,不過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曾經是個出身富裕的千金小姐,加上她健康的膚色,一看就是常在外頭走動,更不像是長年深居簡出,這讓厲玄赫更加懷疑她的身份了。

  「你沒見過我?我是『天霄城』城主。」只要是城裡的人就不可能不認識他,厲玄赫起疑地問。

  一聽,丁小苳完全清醒過來了,臉色陡地大變,雙瞳睜得更大了,三魂七魄也全嚇得不翼而飛。「天……天……霄……城……城主……」原來這個男人是她最想見但也最怕見到的『天霄城』城主。

  「我有話要請問姑娘,就是關於這塊玉如意……」厲玄赫攤開掌心,讓她顱見躺在上頭的東西。「它是從哪裡來的?」

  丁小苳吞嚥了下唾沫。「是……是我撿到的……」這麼說應該不會被懷疑吧,不然一時之間找不到藉口。

  「撿到的?」她果然不是玉如意的主人。厲玄赫分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是慶幸暫時不用被迫娶個從未謀面的女子為妻,還是要更加擔心,因為這代表趙家小姐現在下落不明,有可能被那些山賊給抓走了。

  「我正好經過東離山下……就看到那些山賊在搶東西,這塊玉如意就……掉在地上,我只是順手撿起來……」丁小苳腦袋轉得飛快,很快地編了個故事。「真的不是我偷的!本來想還給它的主人,你們就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跟山賊也是一夥的……」

  厲玄赫聽丁小苳說得結結巴巴,不禁半信半疑,看著手中的玉如意陷入沈思。

  「東西就……還給你們……那我走了……」原本丁小苳想找到那位姑娘的親人之後,能好好地把她安葬,可是要是她現在說出真相,一定會被誤會,還是別說得好,於是趕緊穿上鞋履,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慢著!」厲玄赫低喝一聲,把丁小苳嚇到跳得半天高。

  「城、城主還想問什麼?」這個男人是『天霄城』的城主,不是可以讓人隨便唬弄的,不過她還是要冷靜一點,先聽他說什麼,再想怎麼應對。丁小苳在心裡提醒,不要先自己嚇自己。

  「當時你可有看到坐在轎中的姑娘?」厲玄赫想到當他們趕到之後,轎中的人已經不見了,財物也被洗劫一空,護送的人全都死了,極有可能是山賊所為,他只希望能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循。

  丁小苳的頭搖得像博浪鼓。「沒有……我什麼也沒看到,嚇都快嚇死了,哪敢多看一眼……」他果然認識那位姑娘,那就更不能說了。

  「你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厲玄赫上前一步,雙目炯炯地瞪著她,想知道丁小苳有沒有撒謊。

  「沒……沒……」丁小苳心中大為駭然,淚水就這麼在眼眶中打轉,梗聲地嚷道:「我真的沒看到……真的不關我的事……」人真的不是她殺的嘛!

  厲玄赫這才斂起懾人的目光,他畢竟沒有嚇哭姑娘的習慣,再說依現場留下來的跡象,有可能是趙家小姐被山賊抓走時,這塊玉如意不小心遺落在地上,才會恰巧被她撿到了。

  「是我的口氣不好,還請姑娘不要見怪。」唯今之計,只有派人四處打聽那幫山賊的下落,盡快把趙家小姐救出來。

  丁小苳眨巴著淚眼,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是在跟我道歉?」

  這個男人可是『天霄城』城主耶,以前爹和寨子裡的叔伯他們喝酒聊天時,常說起『天霄城』現任的城主是個多受百姓愛戴的人物,尤其他訓練出的天霄軍可是比朝廷的軍隊還要厲害多了,連朝廷都得忌憚三分,也因為有他在,大家才能過著安居樂業的日子,沒有人敢作亂。

  可是這麼一來,反倒害得他們這些干山賊的都快沒飯吃,不是改行,就是轉往他地重操舊業,所以每次說到『天霄城』城主,爹就是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是聽在丁小苳耳裡,心裡卻是好生佩服,簡直把厲玄赫當神一樣的崇拜,也因為這樣,她更怕自己的謊言會被當場戳破,只是想不到這樣一位偉大人物,居然會開口向她道歉,心裡對他的敬慕更深了。

  厲玄赫將玉如意收進懷中,見丁小苳張著小口,一臉單純,好像自己真是個多了不起的人物,不禁失笑,心中的戒備也稍稍撤去。

  「姑娘不是城裡的人?」厲玄赫生平頭一遭遇上這麼傻氣的姑娘,可愛得讓人想摸摸她的頭。

  「我……就住在西歸山附近。」丁小苳也不確定這麼說會不會曝露身份,但她不想對他說謊。

  「那為什麼會到東離山?這兩者之間可是有不短的距離。」厲玄赫想把每道細節都問個仔細。

  丁小苳對這個問題就不需要扯謊了。「因為……我娘就葬在東離山。」除了她會關心,爹根本不記得了。

  「還有其他的家人嗎?」他又問。

  丁小苳小臉一黯。「我娘死了,我爹……也不在了。」想到親爹居然丟下自己先逃了,大概是巴不得甩掉自己,免得一直在耳邊囉哩叭嗦的,看了就心煩,她心裡真的好難過。

  原來這姑娘也跟自己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這讓厲玄赫對丁小苳多了一股惻隱之心,一個姑娘家在外獨自生活,肯定是很辛苦,就算她原先不是城裡的居民,自己也不能視而不見。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如我在這兒安排一個住處,姑娘就暫時住下來吧,至少住在這兒有人照應。」在府裡多安插個人並非難事,既然遇上了,他就不能不管,厲玄赫有他自己的處事原則。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丁小苳驚慌地搖著兩隻小手,只希望趕快離開『天霄城』,這樣就不用擔心露出馬腳了。

  厲玄赫以為丁小苳只是客氣,不想增加別人的麻煩。「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姑娘儘管放心地住下來,若是有想到什麼,例如那些山賊是往哪個方向逃竄,或是他們的長相,立刻讓婢女來告訴我。」

  「一定、一定。」丁小苳心中暗暗叫苦,只能陪笑著說。

  待厲玄赫步出房門之後,丁小苳沮喪地坐在凳子上,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她不是黑山寨的人,那麼她會很高興能住在這座府裡,能夠每天看到這位『天霄城』城主,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這麼幸運,能這麼近距離的看到自己崇拜的人,可是想到萬一身份被揭穿了,說不定他們會把那姑娘的死算在她頭上,她還是趕緊逃出去比較安心。

  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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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時時分——

  「那位姑娘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尚未就寢的厲玄赫在和部屬討論過如何尋找趙家小姐的事之後,這才想起丁小苳,於是叫來總管詢問。

  總管畢恭畢敬地回道:「小的將丁姑娘安排住在墨竹樓,不過丁姑娘拒絕了讓婢女伺候的要求。」

  「既然這樣,就照她的意思吧。」原來那位姑娘姓丁,在心裡記下之後,厲玄赫便將兩手背在腰後,臉色凝重地舉步踱開,一邊在心裡想著,如今趙家小姐失蹤了,明天該如何跟義母開口,這才是最棘手的事。

  厲玄赫習慣在夜色中散步,因為這時他的頭腦反倒最清醒,可以好好想一想如何讓『天霄城』的百姓過得更好。自從十八歲那一年,義父在臨終之前將這重責大任交給他,他沒有一刻不戰戰兢兢的,就是希望能不負重托,如今又添了一樁心事,只怪自己晚了一步,沒有早點去接趙家小姐,才讓那些山賊有機可乘。

  沙沙……

  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讓沈思中的厲玄赫提高警覺,雙眼炯炯的掃視四周,果然瞧見右前方的樹叢微微晃動著,他停下腳步,想看看究竟是誰躲在裡頭,又有何企圖。

  「……大門到底在哪裡?」丁小苳在樹叢之間慢慢地往前爬,可是她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越想越是心急。「再出不去該怎麼辦?好,既然這樣,只好先爬到高處,應該可以看得比較清楚……」想到爬樹可是她的拿手本事,難不倒她的。

  於是,丁小苳身手靈活地往樹上爬,就不信她逃不出去。

  原本想出手抓人的厲玄赫,聽見丁小苳的自言自語,想了一下,才認出是她的聲音,全身的肌肉也不再那麼緊繃,抬起頭,凝目望向已經爬到樹上的嬌小身影,這才出聲喚道——

  「丁姑娘?」

  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可把丁小苳給嚇死了,只聽得自己哎呀一聲,還差點從樹上摔了下來。

  厲玄赫用輕咳掩飾笑聲。「這麼晚了,你爬到上面做什麼?」

  「我、我在找大門。」丁小苳低下頭,覦著站在下頭的高大身影,就算看不清厲玄赫的臉孔,不過這個聽似嚴肅,但又透著一絲溫柔的低沈嗓音,她是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找大門又是做什麼?」厲玄赫實在下懂這個姑娘的想法。

  丁小苳垮下瘦小的肩頭,嘴裡忍不住嘀咕道:「當然是要出去,不然還會做什麼?難道有人三更半夜想看大門的風水好不好嗎?」

  「這麼晚了要去哪裡?」厲玄赫聽到最後一句話,唇角的弧度揚得更高,心想這姑娘的一言一行還真是有趣。

  「當然是回家。」丁小苳很想回寨子裡看看,說不定爹還在哪裡等她,並沒有拋下她不管,她心裡還是抱著一絲絲的希望。

  「丁姑娘不喜歡住在這裡?」厲玄赫看不見丁小苳的表情,可是從她的聲音裡可以聽出有種淡淡的悲傷。

  「城主是不會瞭解我的心情的,俗話說金窩銀窩還不如啟己的狗窩,就算家再破再爛,還是自己的家,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丁小苳幽幽地說。

  這番話就這麼突如其來地觸動了厲玄赫的心,讓他想起當年若不是義父收留自己,還讓他跟著姓厲,並親自為他取名,那麼他永遠沒有家,永遠只是一個人,更沒有屬於自己的家人了。

  「可是回去之後,丁姑娘還是一個人不是嗎?那麼就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吧。」厲玄赫湧起一股想要照顧她,讓她衣食無憂的衝動,或許是因為他能深刻地體會丁小苳的感受,也希望她能跟城裡的百姓一樣,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好地活下去。「從今以後,你就是這座『天霄城』的人了。」

  丁小苳有些不敢置信。「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厲玄赫要是知道她是山賊的女兒,肯定就不會這麼說了。

  「對一個人好需要理由嗎?」厲玄赫認為這些都是自己能做的,那麼就不需要考慮太多,何況對方是個弱女子,他更不覺得這麼做有錯。

  「那是當然了,又沒有好處可拿。」這些都是丁小苳在親爹身上學到的事,就是因為她還能幫大家燒飯、洗衣,才勉強留她在寨子裡,可不是因為父女之情,那根本值不了幾文錢。「我不但什麼都沒有,而且腦子又很笨,城主從我身上得不到什麼的。」還是快快讓她離開吧。

  厲玄赫聽丁小苳這麼說,想她必定吃了不少苦頭,才會有這番令人惻然的認知。「丁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每個人都有長處和優點。」

  「薄?什麼薄?我身子一點都不薄,因為我很會吃,一次可以吃上好幾碗白米飯,那可不是什麼長處或優點,到時米缸的米都被我吃光,要花上不少銀子,城主可別跟我要。」丁小苳繼續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就是要厲玄赫改變主意。

  厲玄赫從沒見過有人這麼貶低自己,好像故意要讓他討厭,這讓他想不透,換作他人必定是想盡辦法也要留下來,就只有眼前的姑娘例外。「丁姑娘儘管吃無妨,府裡的米缸永遠是滿的,要吃多少都行。」

  丁小苳不禁懊惱。「城主不要對我太好,好心的人通常都會吃虧的,說不定我真是壞人,從此賴著城主不走,每天就是要吃香喝辣的,到時你就要頭疼了。」她真的不想佔他的便宜。

  「丁姑娘又怎麼知道我會伯吃虧呢?」厲玄赫不自覺得牽動了下嘴角,興起一股跟她抬槓的衝動。

  「沒有人不怕的,什麼吃虧就是佔便宜的話根本都是假的。」丁小苳知道今晚是逃不出去了,於是又從樹上爬了下來,開始對他說教。「城主都多大年紀了,這個道理還不懂嗎?到時真的被人騙了怎麼辦?不是有句俗話說人心隔肚皮,城主可不要太相信別人,要是上當可就虧大了。」

  厲玄赫聽她反倒教訓起自己,卻一點都不生氣,而是覺得感動、窩心。「想不到丁姑娘這麼替我著想。」

  「那是當然,有多少百姓要依靠城主,所以千萬不要隨便對人太好。」丁小苳以為厲玄赫總算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何況睡在那間房裡,我怎麼也睡不著,不如讓我回去吧。」

  「是總管安排的房間不好嗎?」他這就不懂了。

  丁小苳支支吾吾地說:「就是……因為床躺起來太軟,軟到我睡不著,而且被子蓋起也太暖和太舒服,我這個人就是過不慣好日子,只要隨便在地上窩著就可以了,平白無故住在那麼好的房間裡會遭天譴的。」其實她從來沒躺過這麼好睡的床、蓋過這麼好摸的被子,害她心裡好掙扎,想要躺在上頭一輩子,又很有罪惡感,因為她沒有說真話,欺騙了他,怎麼還能這麼享福?

  聞言,厲玄赫深深的瞅著在月光的映照下,眼前這張豁達認命的小臉,雖然日子過得清苦,卻又甘之如飴,還希望別人不要對她太好,若是每個人都能像丁小苳這麼想,必定能天下太平。

  「丁姑娘不要想太多,起初當然會不習慣,會覺得彆扭不自在,不過慢慢地就會沒事了。」這些心情都是厲玄赫曾經歷過的事,所以很瞭解丁小苳跟這裡格格不入的窘迫滋味。

  眼看厲玄赫對她這麼親切友善,讓丁小苳越是心虛,就怕撒下一個謊,又得用更多的謊言來掩蓋,而且她也會愈來愈捨不得走。

  「我怕城主現在對我太好,會讓我養成習慣,以後一個人就沒辦法過活了。」丁小苳自嘲地笑說。

  「既然你已經是城裡的百姓,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厲玄赫向來說話算話,只要說出口就會辦到。

  丁小苳發覺自己已經開始想要依賴他了,只要可以吃得好、住得好,什麼都不用管,到時趁苗頭不對,再溜也不遲,可是她真的不想欺騙對自己好的人,又是她崇拜的英雄,真是讓她天人交戰。

  「唉!算了,不跟你說了,我回房去了。」她說得嘴巴都破了,這個男人還是這麼堅持,腦袋簡直比石頭還硬,只好再想別的辦法。

  「丁姑娘,墨竹樓在這一頭。」厲玄赫總覺得對她放心不下,許是因為是自己帶人回來的,所以對丁小苳有一份義務在,希望讓她往後有好日子可以過。「我送你回去吧。」

  「這樣太麻煩城主了,我自己走就好。」丁小苳就怕厲玄赫一直對她這麼好,而她卻得欺騙他,那會讓她有罪惡感。

  厲玄赫很是固執。「若是讓巡夜的人撞見,誤把你當作賊,他們下手可不會輕,還是跟我來吧。」說完,就走在前頭,等丁小苳跟上。

  睇著厲玄赫高大寬闊的背影,每一步都這麼有自信,那麼值得依靠,讓丁小苳忽然好想當個泯滅天良的小人。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早知道,她就不去追那位姑娘,也不會撿到那塊玉如意,更不會被帶回『天霄城』,自然就不會這麼為難了……丁小苳煩惱地心忖。

  「丁姑娘?」厲玄赫半側過身問道。

  「來了!」丁小苳這才邁開雙腳,等明天再找機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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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23 14:22:42

第2章

  翌日早上——

  厲玄赫在房外等到義母睡醒,梳妝打扮過後,才獲准入房,將昨天下午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稟明。

  「你確定趙家那丫頭被山賊抓走了?」厲老夫人端坐在椅上,雖然已年過半百,不過依舊看得出年輕時的美麗矜貴,以及高雅的氣質,不管是打扮,或是日常所用的東西都相當講究,此刻聽完義子的話,並沒有過於焦急的表情。

  在厲老夫人面前,厲玄赫的態度總是恭謹尊重,義母沒有開口,他便站在一旁回話。「是,因為現場沒有發現趙家小姐的屍首,那麼就只有這個可能性,所以孩兒決定派人出去尋找那幫山賊的下落了。」

  「我看也不用找了,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落在山賊手上,還能保住清白嗎?」厲老夫人的話雖說得刻薄,但也有她的道理在。「當年之所以答應和趙家指腹為婚,也是因為看在兩家門當戶對,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忘了有這回事,想不到趙家那丫頭倒是野心勃勃,不等我們先開口,自己便派人捎了封信過來,要我們早點履行婚約,我讓人去京城打聽,才知道趙氏夫婦早已相繼過世,趙家的茶莊生意也被搶走,早已家道中落,所以才急著想嫁進『天霄城』來。」

  厲玄赫並不是很贊同的義母的想法,試著說服她。「但是於情於理,厲家都不能見死不救。」

  「你這麼說也對,可別讓人誤以為我們厲家是勢利眼,那就快點派人出去找吧,不過就算把人救回來了,也不會讓你娶趙家那丫頭。」厲老夫人沈吟了下。「就在外頭找間房子,然後派人伺候就算仁至義盡了,一個失去貞潔的女人是進不了厲家大門的。」

  「孩兒會盡快把人找到的。」厲玄赫的想法是先把人救回來才是當務之急。

  厲老夫人斜睨著義子,低哼一聲。「我看你對這樁婚事也答應得不情不願,這樣也好,你就不必代替成鈺履行婚約,反正他已經不在人世了。」想到死去多年的獨子,情緒還是很激動。

  「孩兒沒有這麼想過。」厲玄赫眉頭緊蹙地回道。

  「要不然你應該早點去接趙家那丫頭才對,何必拖到那麼晚,結果讓那些山賊給搶先一步,擺明就是故意的……算了!事情都發生了,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厲老夫人按了按太陽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厲玄赫沒有任何辯駁,也不想解釋是因為連著兩個多月來忙著修築城牆的事,因為義母只是想找個人來怪罪罷了,當年義父和義母唯一的獨子過世,而義父便把城主之位傳給他這個義子,不免讓義母心生芥蒂,總把自己當成搶走獨子地位的外人,所以厲玄赫也只能默默承受責難。

  「是,孩兒出去了。」厲玄赫躬了下身,轉身步出房門,幸好他已事先派了不少人出去打聽,詢問住在東離山上的獵戶人家,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物,應該很快會有消息回來才對。

  就在這當口,總管匆匆忙忙地跑來。「城主,丁姑娘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厲玄赫訝然地問。

  總管先喘上一口氣。「剛剛婢女送早膳去給丁姑娘,發現她沒在房裡,到處找都找不到,問了門口的守衛,也沒人見到她出去。」

  昨晚明明有送丁小苳回到墨竹樓,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厲玄赫迅速地下達命令。「多派些僕役分頭去找,尤其是沒人住的空房,更要仔細地搜查。」想到丁小苳曾說睡不慣那麼好的房間,該不會跑到別的地方睡了?

  待總管銜命離開,厲玄赫也正打算往墨竹樓方向而去,想說府裡的圍牆那麼高,丁小苳也不可能爬得上去,人一定還在才對。

  「城主,已經找到丁姑娘了!」一名婢女過來向他稟告。

  「她在哪裡?」這麼快就找著了引厲玄赫不禁微訝。

  「就在房裡。」那名婢女不敢看厲玄赫,都怪她沒找仔細,才驚動到城主。「其實丁姑娘一直都在……」

  一臉困惑的厲玄赫跟著婢女跨進房內,順著婢女比的方向,在門後找到窩在牆角的嬌小身影,就見丁小苳蜷縮著身子,螓首歪了一邊,姿勢看起來不是很舒適,可是她卻能睡得很香。

  「明明有床,丁姑娘為什麼不睡呢?」婢女很納悶地低喃。

  厲玄赫見丁小苳有福不會享,寧可睡得這麼克難,也不貪圖過什麼好日子,還擔心自己會上當受騙,想必是經歷過一段心酸的過往,讓人看了心疼。厲玄赫不懂為什麼突然對丁小苳有這麼多的憐惜,若真是因為她的身世可憐,城裡頭也有不少女子有著同樣的狀況,可是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愈來愈在意她的存在。

  「丁姑娘……」厲玄赫蹲下身來,輕聲喚道。「丁姑娘!」

  「我叫丁……小苳……」丁小苳模模糊糊的聽到有點耳熟的男性嗓音,一直被人稱呼為姑娘,真的好不習慣。

  「好,你叫丁小苳,丁小苳,醒一醒……」厲玄赫失笑地配合。

  冷不防地,丁小苳睜開眼皮,看到近在眼前的男性俊臉,小臉陡地一紅,熱氣也直往頭頂冒。「城……城主……你怎麼會在這兒?已經天亮了嗎?怎麼會過得這麼快?我才剛睡著而已……」

  「為什麼睡在這裡?」厲玄赫直起身軀,用沈穩的嗓音安撫她。

  「呃……因為……睡在上頭心裡總是不踏實……」丁小苳只要躺在床上就會有罪惡感,因為這是撒謊換來的好處,到最後便不敢再睡了,想說在角落窩一下,結果不小心就真的睡著了。

  「是我讓你住下來的,你不需要覺得不自在。」厲玄赫也沒想到一片好意,卻令她這般困擾,不想讓她這麼不自在,於是故意逗逗她。「若你不喜歡這張床,那待會兒我讓總管搬另一張來好了。」

  丁小苳吃了一驚,從地上彈了起來。「不用麻煩,真的不用了!」厲玄赫越是對她這麼好,她就越害怕、越想逃。「我睡這張就好,不要再勞煩總管了,他年紀大了,萬一閃到腰就慘了。」

  「那就好。」厲玄赫眼底有了明顯的笑意,或許就是因為丁小苳的不貪心,又懂得為別人著想,讓他更覺得難能可貴。

  不用看也知道厲玄赫是在笑她,丁小苳不禁一臉羞窘,連忙低下頭,不過又忍不住偷看他一眼,見厲玄赫還是盯著她直笑,面頰又更紅了,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才好。

  「呃……既然城主好意讓我住在這兒,那我可以回家拿點東西嗎?」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怕會愈來愈想每天看到厲玄赫對自己笑,不想走了。

  厲玄赫想一想也對。「我派個人陪你回去拿。」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拜託城主不要再對她這麼好了,丁小苳好想哭,真是讓她不知道該留還是不該留。

  覷著丁小苳的小臉片刻,厲玄赫有一種感覺,似乎她正想盡辦法也要離開這裡,從昨天深夜遇到她之後,就不禁這麼想,讓他更想好好地瞭解她。

  厲玄赫想知道她是在怕什麼,還是在隱瞞什麼,於是說道:「這樣吧,不如我就陪你走一趟。」

  丁小苳神情頓時變了又變。「城主一定很忙,有好多好多大事要做,我……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保證很快就回來,絕對不會騙你。」對不起,城主,我還是騙了你,可這也定不得已的。

  「既然很快,那麼這點時間我還撥得出來。」丁小苳越是推辭,厲玄赫就越想要知道原因。「等你用過早膳,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厲玄赫將丁小苳愁雲慘霧的表情看在眼裡,不過他心意已決,便交代婢女將早膳送進來,然後先出去了。

  「這次怎麼騙不了他?」丁小苳垮下小臉,哀怨地想著,萬一爹他們還留在西歸山,正巧碰上怎麼辦?她不想看到爹被抓,也不想讓厲玄赫受到任何傷害,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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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歸山山腰——

  「接下來可能得要用走的了。」一個多時辰後,他們來到目的地,厲玄赫仰頭望向形勢複雜的山路,然後翻身下馬,卻見丁小苳還坐在馬背上,於是走到馬匹旁問:「丁姑娘怎麼了?」

  丁小苳早已全身僵硬了,她可是硬著頭皮,才有辦法來到這裡。    「等我一下……讓我喘一口氣……」她的四肢根本不聽使喚。

  「丁姑娘不會騎馬,應該早點跟我說,我可以準備馬車。」厲玄赫這才發現她的窘境,伸手幫她拉住韁繩說。

  「城主已經幫得夠多了,我怎麼好意思開口,再說我不是已經騎到這裡了,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丁小苳先做一個深呼吸,然後移動右腿,可是身子沒有保持平衡,眼看就要摔下地了。

  「小心!」厲玄赫見狀,也顧不得避嫌,伸臂抱住那具嬌小身子。

  「嚇我一大跳……」丁小苳的心跳差點停止,才喘了口氣,抬起眼瞼,正好和一雙墨黑的男性瞳眸視線相接,小臉霎時熱得快冒煙了。

  「失禮了。」厲玄赫見她臉紅似火,讓他想伸手摸摸丁小苳的臉蛋,警覺到自己在想些什麼,連忙讓她的雙腳落在地面上。

  丁小苳呵呵地傻笑。「沒關係、沒關係,應該是我佔了城主的便宜才對。」能跟自己崇拜仰慕的人這麼接近,是她的運氣好。「反正又沒人看到,我一根寒毛也沒掉,所以不用太在意,走吧。」

  凝視著在前頭帶路的丁小苳,厲玄赫心想或許因為失去父母,所以她對一些禮教不是很清楚,也讓他決定找個婦道人家來教教她。

  就這樣,厲玄赫先將兩匹馬綁在樹旁,才和她一起徒步上山,越走到山上,就見地上顯得越泥濘濕滑,不是很好走,可能是前陣子下了整整半個月的大雨,直到近日天氣才放晴的關係。

  「現在該怎麼辦呢?絕不能帶他去寨子裡……」丁小苳在嘴裡咕噥著,不管寨子裡有沒有人在,都不安全。「對了!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因為爹和叔伯擔心官兵會上山緝捕他們,所以在路途中設了不少陷阱,要是不小心誤觸的話,就算沒死也會受傷。

  而此刻的厲玄赫也在觀察眼前的山勢,東離山和西歸山成為一道天然屏障,包圍住大半座的『天霄城』,幾年前有不少山賊出沒,害得不少往來的商人受害,後來在他派出天霄軍追捕圍剿過幾次之後,已經漸漸絕跡,想不到還有餘黨藏匿其中,這也是厲玄赫始料未及的事。

  丁小苳見到樹上被刀子劃了一筆,表示那是放置陷阱的記號,因為爹和叔伯們也怕自己會忘記,所以才這麼做,於是趕緊比了另一個方向來避開。

  「要走這邊!」

  厲玄赫不疑有他的跟著。「丁姑娘一直都住在這裡?」

  「大概是十二歲那年,爹娘才帶著我搬來這兒,沒過多久,娘就過世了。」丁小苳心想這個話題還算安全,說實話也沒關係,那時爹和叔伯也是為了躲避官府,只好從南方千里迢迢的搬到北方來,還是繼續當山賊打劫過往的旅客,娘只能每天擔驚受怕,就怕爹他們不是被殺,就是被抓。

  難怪她會對這裡的地形如此熟悉,厲玄赫兩手背在身後,穩穩地往前走,也隨時在注意丁小苳的腳步,以防她滑倒了。

  當他們越往深山走去,樹木也越加茂密陰涼,有些不見天日。

  「那是什麼?」

  不期然地,厲玄赫瞟見遠處的一棵樹上吊掛了東西,很像是個人,俊臉倏地一凜,立刻施展輕功,往那個方向而去。

  「等我一下……」丁小苳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就怕厲玄赫亂闖會誤觸陷阱,可是他的人已然腳不著地的掠身到幾尺遠外,她只能跟在後面追。

  當厲玄赫見到樹下吊的不是人,而是穿著衣服的一根木頭,這下放下心中的大石。「為什麼要擺這個?」看來是有人刻意掛上,只是用意何在?是想要引誘別人靠近嗎?

  丁小苳才氣喘吁吁地趕到,見厲玄赫已經往前一步,想要查看個究竟,小臉陡地發白。「不要過去!」她發出嬌吼,身子也跟著撲過去,一心一意只想要救他,就是不能讓厲玄赫就這麼死掉。

  而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厲玄赫也已經注意到上頭有了動靜,好幾根削尖的木樁在有人碰觸穿著衣服的木頭假人時,便會啟動機關,全部往下刺。

  厲玄赫當下做出判斷,先一把抱住試圖撲過來搭救自己的丁小苳,然後身軀往後一個空翻,成功地躲開那些足以致命的木樁陷阱。

  「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丁小苳驚魂未定地嚷道,心急慌亂地上下打量厲玄赫的身上有沒有被木樁插中。

  「我沒事。」厲玄赫沈下臉孔,嚴厲地訓斥。「剛才你不該冒險撲過來的,我可以躲得掉這種陷阱,要是你受了傷怎麼辦?」

  丁小苳見他這麼替自己擔憂,不由得既歡喜又傷心。「我剛剛沒想那麼多……」只要想到厲玄赫可能會死在親爹設下的陷阱當中,她的心就好難過,好像也要跟著死去了。

  「你……」才要說什麼,厲玄赫臉色驟變,因為他的雙腳在往下陷,只來得及將丁小苳推開,踩在腳下的土石過於鬆軟,整個人便迅速的往山壁下滑了。

  「城主!」丁小苳驚叫一聲,下意識的伸出小手抓住厲玄赫的左手掌。「你要頂住……哇啊……」

  「快點放手!」厲玄赫眼見她被自己的重量往下拖,雙腳試圖找到施力點,好穩住自己,不要再往下墜。

  「我不要……你再撐著點,我一定會拉你上來……一定可以……」丁小苳兩手死命地抓住不放,即便全身好痛,快要被拖下去了,她也絕對不放。

  「你也會跟著掉下去……」

  丁小苳用力到小臉都皺成一團,哽咽地吼道:「我死也不放……要是城主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她若真的害死了最崇拜仰慕的人,就再也沒有臉活在這世上,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這番話讓厲玄赫怔住了,好像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撞向他的心頭,因為這輩子從來沒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城主再撐一下……我拚死都會拉你上來的……」丁小苳一邊哭一邊嚷,雖然她根本拉不動,但也不想放棄。

  厲玄赫旋即想到了什麼,便將氣運到右掌上,然後讓手指插入山壁中,如此一來便足以支撐自己的體重。

  「好了,你可以放手了。」

  「城主先爬起來,我才要放。」丁小苳怕他是在安慰自己。

  厲玄赫不由得把聲音放柔了些,看她的眼光也不再相同,多了不同以往的特殊戚情。「我真的沒事,你快點放手。」

  「我才不會被你騙了……」她搖頭說。

  真是一個傻姑娘!厲玄赫在心中歎了口氣,雖然有很多人願意為他而死,那也是因為他們是自己的部屬,為了表示對他的忠誠和職責所在,能夠不惜犧牲性命,可是一個為了救他,連命都不要的姑娘,這世上也只有丁小苳了,很難不讓他動容。

  「我可以對天發誓,你先放手。」厲玄赫真的受到不小的撼動,多年來封閉禁錮的感情也開始動搖了,全是因為丁小苳,她也是在義父死後,唯一能牽動自己的情緒,讓他又變得像個人,有了人該有的七情六慾。

  「不能騙我?」丁小苳眼圈泛紅了。

  「我不會騙你。」厲玄赫正色地說。

  聽他這麼保證了,丁小苳才很慢很慢地鬆開自己的十指,就是怕有個萬一,可以馬上再抓住。

  於是,厲玄赫靠著右手的支撐,左掌往山壁一拍,借力使力之下,便成功的一躍而上,回到地面了。

  「你有沒有受傷?」他擔心地探問。

  「還好你沒事……還好……」丁小苳呆呆地坐在地上,全身都沾滿泥巴,整個人快虛脫了,不過見厲玄赫好端端的在面前終於安心了。

  厲玄赫蹲下身軀,執起她的雙手,發現丁小苳還因為使力過度,不斷地顫抖著,而兩隻手肘的袖子上除了泥巴之外,還滲出了紅色鮮血,顯然是在拖行當中因磨擦而流血。

  「你受傷了……先回城裡包紮,改天再來拿東西。」

  愣了好半晌,丁小苳才聽進厲玄赫的話。「喔,好。」

  見丁小苳的表情還有些恍恍惚惚,連站都還站不太穩,可能是被剛才的凶險給嚇傻了。只要想到她試圖用這嬌小的身軀來救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會不會有事,厲玄赫情難自禁地上前一步,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然後大步地往山下走,而這個舉動也代表了對丁小苳不再只是單純的同情和憐憫,或是只把她當作城裡的百姓之一,而是有了不同的意義,因為他打從心裡想要照顧這個讓人心疼的姑娘一輩子。

  「城……城主……你快點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丁小苳總算回過神,接著臉上一片躁熱,她的心臟跳得好快,好像快要從胸口裡蹦出來了,也羞到不敢看厲玄赫一眼。

  「你受傷了。」厲玄赫簡短地說。

  丁小苳臉紅到快要燒起來了。「我的腳還可以走……」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是什麼,是因為被她崇拜的英雄抱著才會這樣嗎?不然是什麼?

  「到了山腰就會讓你下來。」厲玄赫擔憂地覷了下她的手腕,嗓音跟著放柔。「手會很痛嗎?」

  「這點痛沒什麼,我可以忍耐。」現在她是全身發燙,根本沒有感覺到傷口的痛楚。

  「那就好。」厲玄赫聽她這麼說,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他已經知道丁小苳是個很能吃苦的姑娘,唇畔下禁泛起一抹俊挺的笑容。

  「多、多謝城主。」見厲玄赫對她笑得這般溫柔好看,丁小苳一顆心也跟著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

  「不用跟我道謝,你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的。」厲玄赫溫聲說。「我有責任照顧你。」

  丁小苳搖了兩下腦袋。「說責任太嚴重了,那可是會壓垮人的,是我自己要救你的,這麼一點小事,城主不要放在心上,快點把它忘了。」

  「既然丁姑娘這麼說……」

  「自然是我說的。」丁小苳以為厲玄赫要聽自己的勸了。

  厲玄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我更要好好記住丁姑娘的恩情了。」原來自己也有逗弄姑娘的嗜好,以前他可從來不知道。

  「城主不要跟我開玩笑,我會當真的。」下小苳被笑得很難為情,心中的渴望和罪惡感開始拉扯著。

  「我也是認真的。」厲玄赫鄭重地說。

  丁小苳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俊臉,讓她好心動,好想就這樣賴在厲玄赫的懷中一輩子不走。

  她吶吶地問:「城主對每個姑娘都這麼好嗎?」

  「不是對每個姑娘都這樣。」除了她之外,就只有義妹是他關心的對象。

  「那……可以對我壞一點嗎?」這樣她就會死心了。

  厲玄赫每次聽到丁小苳說這種傻話,心就會跟著緊縮了下。「我只想再對你更好一點。」他真的不想放開她了。

  聞言,丁小苳呆了、傻了,眼眶熱熱的,有人對她說這種話,心裡真是既高興又害怕,這樣酸酸甜甜的滋味讓她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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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小苳難得睡了一個好覺,醒來之後又想到昨天從西歸山的回程途中,厲玄赫不僅親自抱她下山,還與她共乘一匹馬,讓她連作夢都會笑。

  「我真的好想留在這裡……」

  丁小苳抱著膝蓋,把小臉靠在上頭,心中天人交戰著。

  「好不容易有個人對我這麼好,我好想留在他身邊,可是不行……以後城主要是知道我是山賊的女兒,還騙了他好多事,一定會恨我的……」

  其實她心裡更怕的是,厲玄赫會把那些陷阱跟山賊聯想在一起,派人去搜索西歸山,心裡不免又七上八下了,因為爹再怎麼壞還是她的親爹,就算被拋下也無妨,只要他能活著就好。

  沒過多久,丁小苳聽到外頭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然後是細碎的腳步聲,以及婢女壓低嗓音在說話。

  「丁姑娘醒了嗎?」備好早膳,婢女進來查看。

  「醒了、醒了!」丁小苳連忙下楊,還很不適應有人伺候的感覺。

  婢女進來見丁小苳很吃力地穿著衣裳,於是主動過來幫忙。

  「我自己來就好……」她很困窘,總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得到這種對待。

  「丁姑娘受傷了,總是不太方便,還是讓奴婢來吧。」婢女細心地幫丁小苳穿上了衫裙,最後繫上腰帶。「這不就好了。」

  「謝謝。」丁小苳小臉紅了紅。

  「丁姑娘不要一直道謝,從昨晚到現在至少道了不下二十次謝,這些都是城主交代的,奴婢當然要盡心盡力做好了。」婢女見眼前的姑娘一臉的不自在,雖然不夠落落大方,但也顯得質樸可愛,讓人想對她好一點。「洗臉水也已經打好了,丁姑娘梳洗之後就可以用膳了。」

  「呃,謝謝。」原來大戶人家過的日子就是這樣,連根手指頭都不用動,就有人全都弄好了。

  等到丁小苳在桌前坐下,對著飯菜流著口水,每吃一口,就好像那是多麼珍貴的食物,一定要細嚼慢咽,不能浪費了。

  「呃……那個……城主……」話才出口,又猛地打住,一時之間連她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想問什麼,是想知道厲玄赫今天會不會來看她嗎?還是他有沒有問起她的事?丁小苳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一直想著他,想要快點看到厲玄赫,明知道不可以,但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腦袋。

  婢女好心地回答丁小苳想問的事。「丁姑娘有事要找我們城主嗎?不過城主打昨晚去視察城牆修建的進度,到現在還沒回府,這也是常見的事,有時只要一忙起來,就是幾天幾夜沒合眼,我們城主做事就是這麼認真。」

  「原來是這樣。」丁小苳有些失望,可是很快地把那念頭抹去,心想厲玄赫不在正好,她可以趁這機會離開。「那我可以出府走走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丁姑娘可別跑太遠了,晚一點還得再幫你換藥。」婢女不疑有他。

  「知道、知道。」丁小苳不准自己眷戀這裡的一切,當然也包括厲玄赫了。

  「我只是出去透透氣,很快就回來。」她又說謊了,不過這也是不得已的。

  等到丁小苳把飯菜全都吃得一滴下剩,總算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她回到睡了一夜的床鋪,摸了摸有生以來睡過最舒服的地方。

  「軟軟的床……再見了……還有抱起來暖呼呼的被子……也再見了……」依依不捨的告別完之後,丁不苳不敢再多逗留,急急地步出房門。

  在幾個左彎右拐之後,丁小苳已經看到大門,終於要離開了,她強迫自己往前走,決心要離『天霄城』愈遠愈好,可是才走出大門沒多遠,就看到騎在馬背上的厲玄赫,和幾名部屬正要回府,一時情急,也沒想太多,馬上轉身往回跑。

  這突來的動作想不引起注意也難,厲玄赫認出了丁小苳的背影,緊蹙了下眉頭,旋即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部屬,然後尾隨在後。

  為什麼總是遇上厲玄赫呢?

  丁小苳躲進巷子裡,靠著牆面蹲下,滿是懊惱地心忖,當她鼓起勇氣要走,偏偏又看到他,也動搖了她的決心。

  「老天爺為什麼老是跟我作對?」丁小苳不禁抱怨起來,接著瞥見一雙男人的黑靴出現在眼前,順著藍色袍擺往上看,睇見了正俯視著自己的男性臉龐,英俊粗獷的臉上有著困惑和不悅。

  「為什麼要走?」厲玄赫真的搞不懂這個姑娘,只要他稍不注意,丁小苳就想要離開。

  「我……我不是……」丁小苳吶吶地說。

  「如果不是要走,見到我為什麼要逃?」厲玄赫知道一定有原因,只是丁小苳一個字都不說,讓他不禁歎氣。「還是因為你不想看到我?」

  「當然不是!」丁小苳衝口而出。

  「那麼是府裡的飯菜不好吃?」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丁小苳在嘴裡咕噥。「我一餐都吃掉三碗白米飯,怎麼會不好吃呢?」

  厲玄赫聽到她的回答,不禁想笑。「那麼是婢女伺候得不好?」

  「不是、不是!她伺候得很好,城主可別罰她。」丁小苳真怕害了人家。

  「那麼……又是床太軟,被子蓋起來太暖和?」厲玄赫半開玩笑地問。

  丁小苳脹紅著小臉說:「其實昨晚睡得好舒服,還一覺到天亮,真怕以後睡不慣地上,會吃不了苦的。」

  「既然都不是,那麼就沒有理由走了,現在就跟我回府去吧。」厲玄赫非找出原因不可。

  丁小苳無法抗拒厲玄赫的話,就這麼呆呆的跟他走了。

第3章

  一直到進了墨竹樓,回到房內,丁小苳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又回來了,只能在心裡氣自己意志力不夠,禁不起誘惑。

  「城主,我手上的傷真的沒事,過幾天就會好了,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說的是真的,城主對我已經很好了,這真的不算什麼。」

  「既然這樣,那就住下來,為什麼非走不可?」厲玄赫緊盯著丁小苳滿腹心事的表情,想看出個端倪。

  「因為……我沒有資格住在這裡,這裡的一切都那麼好,我怕自己會愈來愈不知足,會想得到更多,那是不對的,我不想變成那麼貪心的人。」她不過是個山賊的女兒,不配得到這麼多關懷,丁小苳直到此刻才明白在厲玄赫的面前,她有多麼的自卑。

  厲玄赫心頭一緊。「你一點都不貪心的。」

  「誰說的?我真的很貪心,我好想把房裡那張床鋪還有被子都佔為己有,也想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還有……好想每天都能見到城主,跟城主說說話,可是我不能這樣,這是不對的……」

  才說到這裡,丁小苳就發現自己被使勁地攬進一具寬厚溫暖的男性胸懷中,不禁瞠大烏眸,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那就把這張床鋪和被子佔為己有,也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這樣就能每天見到我了。」厲玄赫這一刻終於嘗到何謂真情流露,此刻的他壓抑不住在胸口奔騰的情戚,想要好好地憐愛、疼惜這個姑娘,他們同樣沒有爹娘,所以知道那種孑然一身的孤獨感,如今自己有能力可以給丁小苳一個家,那麼就不想放手。

  「城主……」丁小苳仰起紅通通的小臉。

  「我會照顧你的,所以不要想太多。」厲玄赫知道這是自己的承諾,既然說出口就要做到。「原本還在想是不是對你還不夠好,所以你才要走。」

  「才不是這樣,城主對我真的太好了,還讓人來伺候我,可是這麼一來,我這雙手要做什麼?什麼都不用做就有得吃,還有新衣裳穿,這樣老天爺有一天會把這些福分收回去的。」從小到大,丁小苳就是這麼告訴自己,她不要跟爹他們一樣,只想要坐享其成,搶別人的東西就好了,一定要有所付出,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獲得什麼。

  聽到這般傻里傻氣的話,讓厲玄赫泛起心疼的笑意。「不會的,因為這是我自願給你的,如果你就這麼走了,就表示你覺得我招待不周。」

  「才不是這樣。」丁小苳只是很過意不去,因為好像都是她騙來的,就是無法坦坦蕩蕩的。

  厲玄赫臉上泛著淺淺的笑意,然後鬆開雙臂,示意丁小苳也坐下來。

  「我……站著就好。」丁小苳的心就是放不開。

  「丁小苳!」厲玄赫擺出威嚴的架勢喝道。

  「是。」丁小苳驚跳一下。

  「坐下!」

  「喔。」丁小苳這次乖乖地照做了。

  厲玄赫笑咳一聲。「你真的沒有其他親人了?」

  「沒有、沒有,真的半個都沒有了。」聽厲玄赫這麼問,以為他在懷疑什麼,丁小苳馬上緊張地回道。

  「嗯。」那麼只要丁小苳答應婚事,就沒有問題了,不過他這邊得要義母點頭才行,厲玄赫知道這一關才是最難過的。

  一直以為成親對他來說還很遙遠,也從來沒有動過和一名女子廝守終生的念頭,只想著如何讓城裡的百姓過更好的日子,要不是這次奉義母之命迎娶趙家小姐,也許都不會想到,可是此時厲玄赫卻覺得和丁小苳成為夫妻,有她相伴一生,必定樂趣無窮,因為跟她在一起總是特別開懷,聽著丁小苳說那些傻話,竟也讓他忘卻煩憂。

  「城主在想什麼?」丁小苳小心翼翼地觀察厲玄赫凝肅的神色。

  「我在想那些山賊究竟躲在何處。」厲玄赫換了個話題,心想等過了義母那一關再親自跟丁小苳提親。

  「說不定他們已經逃到別的地方去,不在東離山了。」丁小苳偷偷吁了口氣,這表示爹他們還是安全的。

  厲玄赫沈吟了下。「才經過不到兩天,應該不會走得太遠,無論如何,我都得找到他們才行。」

  這番話讓丁小苳的心臟又提到了喉嚨口,可是除了擔心,什麼忙也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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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修築城牆的事告一段落之後,厲玄赫決定把要娶丁小苳為妻的事稟告義母,這樣丁小苳也會安心地住下,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不會再想離開了。

  「城主,老夫人有事請你過去一趟。」

  厲玄赫才剛回到府裡,總管就過來傳話了。

  「我這就去。」他也正好要見義母。

  說著,腳步一刻也沒停,朝義母居住的院落走去,在婢女的通報下,厲玄赫才進屋裡。「義母找孩兒有事?」

  「你剛回來?」厲老夫人等了他一個早上。

  「是。」厲玄赫微微躬身地回道。

  「你也坐下來吧。」厲老夫人等到義子落坐之後,才把想了好幾天的事說出來。「既然趙家小姐已經無緣嫁進我們厲家,你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時候,是該幫你決定一門親事了。」

  沒想到義母會提這件事,而且聽她的口氣,似乎已經決定了對象,讓厲玄赫俊臉一整。「義母的意思是……」

  「這座天霄城到底是先帝御賜給厲家祖先,當然得要由有厲家血緣的人繼承下去才行。」這話無疑是在諷刺厲玄赫不是厲家的子孫,不過是個義子。「否則將來我怎麼面對厲家的列祖列宗?」

  厲玄赫下顎一抽,自然聽得出義母的弦外之音。

  「……所以你就娶香桐為妻吧。」厲老夫人終於說到重點了,就是要把女兒嫁給他,這樣生下的孩子身上自然也流著厲家的血。

  「義母……」要他娶義妹?厲玄赫實在無法接受,因為他向來把香桐當作親妹妹,要如何成親。「香桐也不會願意的。」

  厲老夫人臉色一板。「這可由不得她,一個還沒進門就被退婚的女子,有哪個男人敢娶?」

  「那並不是她的錯。」厲玄赫要替義妹說句公道話。

  「不管是誰的錯,事實就是如此。」厲老夫人聽不進任何話,也由不得厲玄赫說個不字。「讓你娶香桐,也是看在這些年來你把天霄城治理得還算過得去,而你和香桐感情又好,這是最好的方式了。」

  「義母!」厲玄赫實在無法照辦,因為他心裡所屬意的對象不是義妹,而是丁小苳,所以頭一次想違抗義母的話。

  「你不願意?難道連你也看不起香桐?」要是義子敢點一下頭,厲老夫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孩兒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厲玄赫正色地說。「義母原諒孩兒無法接受,

  因為孩兒已經有想娶的姑娘了。」

  厲老夫人臉色一變。「你說什麼?她是哪戶人家的閨女?怎麼之前都沒聽你提起這位姑娘的事?」

  「這位姑娘姓丁,之前都住在西歸山,直到幾天前,孩兒去接趙家小姐時,就是她正好撿到那塊玉如意……」

  「我是聽說府裡頭來了這樣一位姑娘,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想要娶她?」厲老夫人簡直聽不下去了。「她也配進我們厲家大門嗎?」

  厲玄赫握緊了下拳頭,然後就這麼掀袍跪下。「孩兒什麼事都可以聽義母的,唯獨這件事,還請義母成全。」

  「你……」厲老夫人沒想到義子會為了個來自山裡的野丫頭下跪不說,還想違抗自己的命令,簡直是不可原諒。「去把那個姑娘叫來!」

  「義母,她還不知道孩兒要娶她的事……」厲玄赫不希望義母為難丁小苳,不希望她擺臉色給她看,那一定會嚇跑她的。

  厲老夫人氣得咬牙切齒。「才不過認識幾天,你就對人家這麼癡情,她是灌了你什麼迷湯?去把她帶來,我倒要看看她生得什麼狐媚模樣。」

  「義母,這事與她無關……」厲玄赫急急地說。

  「難道要我親自走一趟?」厲老夫人下了最後通牒。

  見義母態度如此強硬,厲玄赫知道早晚都要過這一關的,卻不曉得會是這般困難,就不知道義妹曉得義母要將她匹配給自己的事嗎?

  「是,孩兒這就去帶她過來。」厲玄赫只有向義妹求援了,至少義妹是義母的親生女兒,也好說話。

  待厲玄赫退出門外,便立刻喚來隨身的小廝,要他立刻去請義妹過來一趟,然後才往墨竹樓而去。

  厲玄赫沿著長廊一路走向寢房,走得越近,姑娘家哼哼唱唱的聲音也就越是清楚,於是循聲過去,來到墨竹樓後頭的院子,就見地上擺滿了曬過的白菜,一個嬌小身影正背對著自己,將一葉一葉的白菜收進大缸中。

  「月亮彎彎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喲……風吹竹影搖晃晃,又驚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賞月光,哥哥打獵妹採茶……嘿喲……」丁小苳唱著不記得哪裡學來的山歌,一面準備著醃菜。「哥哥好比深山長流水……嘿喲……」

  見丁小苳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厲玄赫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帶著寵溺,慢慢地踱了過去,原來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該來的時候,它就這麼自然地發生了。

  「這是在做什麼?」他笑問。

  丁小苳聽見厲玄赫的聲音,心裡忍不住一陣狂喜。完了!真的完了!她在心裡無助的叫著,她愈來愈想天天看到他,只要看到厲玄赫,甚至只是聽到聲音,她就會忍不住臉紅,心臟也快蹦出來了,這到底是什麼怪毛病?

  「我正在醃菜,不是我在吹牛,我可是有一流的手藝,保證好吃得不得了,拿它來配飯,簡直是人間美味,不需要什麼肉啊魚啊,只要有它就夠了,不過要等上個把月才行。」當初她會跟著親娘學做醃菜,也是因為不想吃爹他們用搶來的財物去換的食物。

  「府裡又不缺吃的,你不必這麼辛苦。」厲玄赫看著丁小苳把曬得軟一些的白菜全都擠進缸內,沒有一點空隙,動作看起來相當熟練,想必經常醃製這類醃菜來配飯果腹,心裡不禁又酸又疼。

  「我一點都不辛苦,要我成天沒事幹,那才是真的累人。」丁小苳這才忍住羞澀,抬起小臉。「對了!城主是來找我的嗎?」

  厲玄赫想著要怎麼跟丁小苳開口,擔心會不會嚇著她了。「等你把事情做完,我們再來談。」

  「這樣也好。」丁小苳正在努力把全部的白菜都擠進去缸裡,然後放進鹽巴和水,再壓上大石頭,打算將大缸挪到適當的地方。

  「讓我來吧!」厲玄赫運氣在手掌上,然後抱起大缸,將它放置在室內。

  丁小苳呼了一口氣。「終於大功告成,好了,要跟我談什麼?」

  「到花廳再說吧。」

  「好。」聽厲玄赫的口氣好慎重,丁小苳的心臟漏跳了半拍,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只能怯怯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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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進屋,丁小苳還是坐立難安。「城主?」到底是怎麼回事?跟爹有關嗎?還是她的謊言被拆穿了?

  「你說你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厲玄赫再確認一次。

  丁小苳猛搖著腦袋。「沒了、真的沒了。」

  「那麼我就直接向你提親了。」說完,厲玄赫笑睇著丁小苳怔愣的小臉。「我想娶丁小苳姑娘為妻。」

  「丁小苳……那不是我嗎?」一時之間,她那顆腦袋瓜子還沒轉過來,心想天底下應該不會有人跟她同名同姓才對,於是用手指比著自己的鼻頭。

  「沒錯。」厲玄赫抿著笑意。

  「城主……要娶我為妻?」丁小苳一個字一個字問。

  「沒錯!」厲玄赫覦著她陡地刷白的小臉,不禁呼吸一窒。「你不願意?」他的確沒有想過丁小苳會拒絕他的提親。

  丁小苳從凳子上跳起來,一臉驚慌失措。「我當然不願意了,你可是城主耶……是個很偉大的英雄,怎麼可以娶我呢?我只是個……」山賊的女兒。這五個字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什麼也沒有的丫頭,城主該娶的是那些千金小姐才對,絕對不是像我這樣的人。」

  「這就是你拒絕的理由?」還以為丁小苳討厭他、不喜歡他,如果只是這些,那倒是好辦多了,厲玄赫這才放下心來。

  「這理由已經夠充足了,還要什麼?」丁小苳只想讓厲玄赫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他已經對她夠好了,怎麼可以再這麼貪心,還想要當他的妻子。「城主是不是這幾天忙昏頭了?那要早點去歇著,好好地休息,睡個一晚就沒事了,我會當作沒這回事,馬上就會忘記。」

  想不到他主動跟個姑娘提親,人家還不當真,厲玄赫不知該哭還是笑。「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是真心想要娶你為妻。」

  「我不能嫁給你,城主也不可以娶我……」丁小苳不停地搖頭,不想反過來害了厲玄赫,要是以後她的身份被揭穿了,大家一定會笑他居然娶了山賊的女兒,她不能害了他。

  「小苳……」厲玄赫捉住她的手腕。

  「不要這樣叫我,要不然……我會想聽你一直這麼叫……」丁小苳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可是不行這樣……我不能嫁給城主……」

  「你是喜歡我的。」厲玄赫胸口溢滿愛憐的將丁小苳擁入懷中。「我也是真心想娶你,讓你成為我的妻子,一輩子都過好日子。」

  丁小苳在他懷中拚命搖頭,也在抗拒著自己的私心,她不要厲玄赫以後被人嘲笑,那她不如死了算了。

  原來……這就是喜歡,她已經這麼喜歡他,因為好喜歡好喜歡才會這樣。為什麼他偏偏是天霄城的城主?丁小苳心痛如絞地忖道。

  「還是你討厭我?」厲玄赫不禁想問個清楚,雖然被丁小苳拒絕的滋味甚是難堪,但是也不想強迫她點頭,他想要的是心甘情願。

  聞言,丁小苳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想到什麼,又改成點頭。「對、對,我真的很討厭城主,所以才不想嫁給你,因為沒有人會想嫁給自己討厭的人。」她想只要這麼說,厲玄赫說不定就會放棄了。

  厲玄赫當然猜得出她的用意,有些啼笑皆非。「那麼為什麼要拚命的救我?那天在西歸山上,讓我掉下去就好了。」

  「那是因為……因為我怕人家誤會……以為是我害死城主的……」丁小苳猛吸著氣說。「城主是死是活都跟我無關……這是真的……」

  「真的只是這樣?」厲玄赫想著或許該下猛藥來逼出她的真心話。

  「沒錯,就是這樣。」丁小苳點頭如搗蒜。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欠你這份人情,不如我再回到那個地方,讓自己掉下去,這樣就可以證明我的死活跟你無關了。」厲玄赫說著便轉身要走,這可把丁小苳嚇得魂飛魄散。

  丁小苳抓住他的袖子。「城主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西歸山,到那天我們遇險的地方。」厲玄赫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想要作弄人的時候,就是不希望丁小苳再拒絕他,她明明就喜歡自己、在意自己不是嗎?難道不信自己能讓她依靠?

  「不成!不成!要是城主真的掉下去,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不可以去……」丁小苳不由分說地張開雙臂擋在門口,硬是不讓厲玄赫通過。

  「讓開!」厲玄赫故意板起臉孔。

  「不讓!」丁小苳搖著頭,眼眶已經噙了淚水。

  「反正你只是怕被誤會,現在我自己往下跳,也就跟你不相干了。」厲玄赫上前一步。「快點讓開!」

  「我死也不讓!」丁小苳嗚咽地嬌吼。

  「你根本就不討厭我,」厲玄赫深深地看著丁小苳那麼在乎自己的死活,卻又不願嫁給他,不禁歎道:「為什麼要說反話呢?」

  「我當然討厭你,討厭你是天霄城的城主,如果你是普通人該有多好。」那麼她就不用顧忌這麼多,也不用怕配不上他了,丁小苳哀傷地忖道。

  「不管我的身份是什麼,我還是我。」這也是他向來秉持的信念,厲玄赫從不會因此而自滿。

  「對你來說是這樣沒錯,可是在我來說就不一樣了……」丁小苳喃喃自語著。

  「小苳。」厲玄赫握住她的肩頭喚道。

  「不要這樣叫我……」丁小苳舉起兩手搗住耳朵,怕聽到他用這麼溫柔的嗓音喚著自己,心會不爭氣地軟了、會動搖了。

  厲玄赫見丁小苳還是這麼固執己見,怎麼也說不通,只有想別的法子。「可是方纔我已經跟義母說了要娶你的事,她現在正大發雷霆,還要你過去見她,義母對我來說就像親娘一樣,這也是我第一次違逆她的意思。」

  「真的嗎?你義母……她很不高興是不是?」丁小苳慌了手腳,活像天要塌下來了似的。

  「義母希望我能娶義妹為妻,可是我對她只有兄妹之情,所以不肯答應,也惹得義母更生氣了。」厲玄赫何嘗願意做出忤逆義母的事,他曾經在義父的病楊前發過誓,無論義母如何對待他,他都要視她如親娘,如果丁小苳沒有出現,他也許會答應,但是此刻真的辦不到。

  丁小苳愣愣地聽著,突然好嫉妒厲玄赫的義妹,可以嫁給他為妻。「你的義妹……生得美嗎?性情好不好?」

  「很美,而且性情溫順。」他也說著實話。「不過我只把她當作妹妹,若是要你嫁給始終當成兄長的男人,你願意嗎?」

  「你說我嗎?」丁小苳歪著腦袋想了又想。「我想不出來,因為我從來沒有過兄長,不曉得有兄長是什麼滋味。」

  厲玄赫睇著她傻乎乎的模樣,更想要疼她、憐她,想把一切都給她……原來真心喜歡上一位姑娘,自然而然就會有這樣的情緒,那是勉強不來,是情不自禁產生的。

  「總而言之,義母想見你一面,若你還是不願意嫁給我,待會兒就直接跟她說吧。」他輕歎地說。

  見厲玄赫臉上掠過一抹失落之色,讓丁小苳覺得自己好壞、好不應該。「城主是不是心裡很難過?你以後一定會遇到比我還要好還要好的姑娘,到時候你就會慶幸沒有娶我了。」雖然她會傷心到快死掉,可是也會祝福他。

  見丁小苳還反過來安慰自己,更覺得她真是傻,為什麼不懂得抓住他呢?只要嫁給他就可以過更好的日子,她就偏要往外推。

  「會嗎?」厲玄赫備感挫折地覷著眼前正經八百的小臉。

  丁小苳用力點頭。「會的!一定會的!城主是個這般好的人,哪個姑娘嫁給城主,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

  「可是我想娶的姑娘,她卻不願嫁給我。」厲玄赫自嘲地說。

  「真是對不起。」丁小苳臉色黯了下來,其實她也好想嫁給他,可是絕對不可以,就是因為喜歡城主,所以才不能傷害他。

  「罷了。」厲玄赫閉眼歎息,如果丁小苳堅持不肯,那麼也只好再想別的辦法,總之他是不會讓她走的。「走吧,不能讓義母等太久了。」

  「嗯。」想到要見的是城主的義母,丁小苳就緊張得兩腳直打擺子,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當厲玄赫領著丁小苳來到義母住的院落,進了花廳,除了義母之外,義妹也已經坐在一旁,知道接下來有場硬仗要打。

  在厲老夫人尖銳的目光下,厲玄赫走到她跟前引薦。「義母,這位就是丁小苳丁姑娘……丁姑娘,這位是老夫人。」他擔心丁小苳不懂禮數,伺機提點她。

  「老夫人好。」丁小苳緊張地朝座上的婦人頷了下首。

  「連見禮都不會,果然是山裡來的野丫頭。」厲老夫人一開口就先下馬威,要讓丁小苳知道自己並不受歡迎。

  果然,丁小苳馬上瑟縮了下,面頰一片熱辣辣的。「是,老夫人。」她本來就是山裡的野丫頭,人家也沒罵錯。

  「義母……」厲玄赫不捨她遭到這樣的對待,想要開口幫腔卻被打斷。

  「你現在好歹是天霄城的城主,居然要娶這樣一個沒見過場面的丫頭,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也把厲家的臉都丟盡了。」厲老夫人嫌這樣還不夠,連義子都一起數落。「難道在你眼裡,香桐還比不上她?」

  「老夫人,我……」丁小苳試圖開口,說出她不想嫁給厲玄赫,也好幫他解圍,不想再讓他挨罵。

  「這裡有你說話的分嗎?」厲老夫人斜眼冷斥。

  「娘。」一個柔軟似水,但語氣堅定的女嗓驀地響起。「我不嫁給大哥!」

  這聲音真是好聽,丁小苳忍不住望向說話的女子,頭一回看到生得這麼美的人,整個人就像玉雕似的,一碰就會碎掉的姑娘,連她都不由得看呆了。

  原來她就是城主的義妹,有哪個男人不想娶個像仙女般的女子為妻呢?自己連她的一分都比不上!丁小苳自慚形穢地心付。

  厲老夫人怒視著女兒。「你不嫁?那你還想要嫁給誰?你以為哪個男人願意娶個曾經被退婚的女子為妻?」

  「總會有人娶的,只要有人來提親,不管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就算是販夫走卒、強盜土匪,女兒都願意嫁。」厲香桐知道在親娘眼中,只有已經死去的兄長,女兒並不重要,何況她又被人退了婚,對厲家來說更是極大的羞辱,所以才想把自己推給義兄。

  聽見這番話的丁小苳可是替對方驚出一身冷汗了。「不成!不成!強盜土匪萬萬不能嫁,那你一生的幸福可就毀了。」

  「謝謝你這麼說。」厲香桐也因為這番話,很認真地將丁小苳從頭到腳看著仔細,一個外人竟還比自己的親娘更關心她是不是所嫁非人,真是教人歎息。

  「你……」女兒的話讓厲老夫人簡直氣壞了,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逼這個姓丁的野丫頭知難而退。

  見厲老夫人又瞪向自己,丁小苳肩膀一縮,有些提心吊膽。

  「就憑這丫頭畏畏縮縮的模樣,想當城主夫人,還得先秤秤自己有幾兩重。」厲老夫人口氣滿是諷刺。「你識得字嗎?」

  「不、不識。」丁小苳低下頭,臉上又是熱辣辣一片。

  「哼!那麼琴棋書畫中你又懂哪一項?」厲老夫人就是存心刁難,要讓丁小苳下不了台。

  「孩兒不需要她會那些。」厲玄赫往前一站,擋在丁小苳身前。

  「她就要成為天霄城的城主夫人,怎麼會不需要?」說著,厲老夫人哼笑一聲。「不過想想也是,你當然不需要了,畢竟你只是姓厲罷了,並不是我們厲家真正的子孫,要求當然就不高了。」

  「娘!」厲香桐實在不喜歡親娘老是說這種刻薄的話,也不想想她們母女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過,都是義兄辛苦付出才有的。

  丁小苳可以感覺到厲玄赫身軀陡地僵硬,再笨也聽得出厲老夫人這番話有多傷人,有這麼好的義子,居然還不知足,真是太過分了。

  「老夫人!」丁小苳不知哪生出來的勇氣,突然嬌吼一聲。「雖然我不懂什麼琴啊棋的,可是我會醃菜,只要是吃過的人都說好吃,還有我也會打獵,還會烤香噴噴的山雞和野鴿,不如改天烤一隻給你吃,另外我也不怕吃苦,更不怕挨餓,就算一天只能吃一頓飯,我也可以忍耐,我才不是因為他是天霄城的城主才要嫁給他的!」

  厲玄赫先是驚詫繼而窩心地俯視著丁小苳氣沖沖的臉蛋,因她這一席話而動容,知道她想保護他,不想見他挨罵,這樣一個傻姑娘,他又怎能不動心,這一刻他知道娶丁小苳為妻這個念頭是再正確不過了。

  「你……你……」厲老夫人氣得全身顫抖。

  直到吼完,丁小苳才警覺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禁滿臉羞窘,想收回已經太遲了。「我剛剛說什麼了?」

  「你說你願意嫁給我為妻。」厲玄赫嘴角含笑,可不許她反悔。

  連坐在一旁的厲香桐也聽得很感動。「大哥,她真是位好姑娘,恭喜你了。」

  「我能不能把話……」丁小苳完全呆住了,真希望剛剛沒有那麼衝動,現在該怎麼辦?她只是太生氣了,不是想嫁給城主。

  「不成!」厲玄赫沈下臉喝道。

  「可是……」

  厲玄赫佯怒地瞪著丁小苳。「這裡可是有人證在,所以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我……」丁小苳快哭出來了。

  「義母,孩兒的要求的確不多,只想娶自己喜歡的姑娘,就算不會琴棋書畫又何妨,還請義母諒解。」厲玄赫向義母表達了自己的心情,便逕自牽著呆若木雞的丁小苳告退了。

  丁小苳這時才回過神來,偷偷朝厲老夫人一瞥,看見厲老夫人的表情好生氣好可怕,心裡更是不安了。「城主,你現在回去道歉還來得及,不要為了我讓你們吵架……」

  「等義母氣消了,我自會去請罪。」厲玄赫知道現在義母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的,有些事該堅持,他也不會輕易讓步。「我待會兒就讓總管去準備婚禮的事,盡快找個好日子娶你過門。」

  「等……等一下……」丁小苳抓住厲玄赫的手臂,試著要他收回成命。

  厲玄赫站定腳步,神情肅穆地睇睨她。「除了你,我不會娶任何姑娘的,所以現在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要娶你為妻。」

  「可是我生得一點都不美……」丁小苳一項項的道出自己的缺點。

  「我不在意。」

  丁小苳不死心地又說:「我很傻很笨的。」

  「我也不在意。」厲玄赫憋著笑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當城主夫人。」丁小苳希望厲玄赫能收回成命。

  厲玄赫將她攬進懷中。「我會慢慢教你的。」他終於要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親人,一個能與他共患難,為他生兒育女的女子,他就要建立一個家,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了。

  真的可以嫁給他嗎?我真的可以再貪心一點?

  丁小苳偎在這充滿安全感的男性胸懷中,不禁迷惑又期待地心忖。

第4章

  天霄城城主將在一個月後娶妻的消息很快地傳開來了,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百姓們無不到處打聽,想知道究竟娶的是哪家的閨女。當他們得知對像不過是個孤女時,反倒更加的佩服,也只有他們最景仰的城主可以不在乎所謂的身份背景,只求兩心相許。

  到了這一天,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穿過大街,兩旁擠滿看熱鬧的百姓,鞭炮聲不絕於耳,這也是厲玄赫的特別安排,在三天前就先安排新娘子住到城東的別莊,然後等候今日的迎娶,就是想讓丁小苳風風風光的出嫁,也讓所有的人知道自己有多重視剛進門的城主夫人,再也沒人敢看不起她。

  身穿大紅袍的厲玄赫騎在馬背上,宛如威風凜凜的天神,在百姓們的祝賀聲中,將花轎一路護送到府邸,依著禮俗,在鑼鼓喧天中,和蓋著紅頭巾的新娘子牽著打成同心結的紅繩帶,一起步人大廳。

  「一拜天地!」

  總管在旁邊高喊,開心地主持整個婚禮的進行。

  「二拜高堂!」

  當新郎和新娘朝座在堂上的厲老夫人行禮時,沒人注意到她的眼神有多冰冷無情,心裡無法不想著如果今日是她的親生兒子要娶妻,那該有多好,皇上御賜的那些賀禮也該是他的,偏偏這一切榮耀顯赫都全給了一個外人,教她好恨,恨老天爺的不公平。

  「夫妻交拜!」

  丁小苳完全看不到外頭的狀況,她的腦袋也是一片空白,只能依著身邊的喜娘提醒,乖乖地照做。

  「送入洞房!」

  在震耳欲聾的鞭炮和無數的掌聲中,兩位新人被送進了新房,女左男右的坐在床上,喜娘向帳中撒下金錢彩果,討個吉利。

  「你們都下去吧!」

  厲玄赫按照此地的習俗,給了賞錢,讓她們沾沾喜氣,然後要喜娘和婢女都離開,而外頭也有幾個親信部屬負責攔住那些想進來鬧洞房的人,於是新房裡只剩下他和不知所措的坐在帳中的新娘子。

  不想讓丁小苳等太久,厲玄赫取來喜秤,慢慢地挑起了紅頭巾。

  「這會兒沒有旁人在,你可以喘口氣了。」厲玄赫笑睇著臉色有些發白的新婚娘子,連忙幫丁小苳將鳳冠取下,否則真怕她暈倒了。

  聽到這話,丁小苳當真吸了好大一口氣,連兩頰都鼓得圓圓了,脖子也不會被壓得快斷掉,總算是活過來了。「我真的好緊張,到現在手還在發抖呢,就擔心中間不小心出了岔子,會讓人笑話,讓人瞧不起……」

  「讓我瞧瞧。」厲玄赫執起她的雙手,果然是真的。「為什麼要擔心?有我在,沒有人會瞧不起你的。」

  丁小苳輕輕地搖了下頭。「我不怕人家瞧不起的,是怕人家瞧不起城主,瞧不起城主居然會看上像我這樣不懂規矩的丫頭,我受一點委屈沒關係,反正已經習慣了,可是不想讓城主也跟我一起承受。」

  這番話聽得厲玄赫胸口發緊。「沒人會瞧不起我的,他們只會希望我們恩恩愛愛過一輩子。」

  「城主……」

  厲玄赫微笑的糾正她。「現在成了親,可不能再叫城主了。」

  「那要叫相公嗎?我聽人家都是這麼叫的。」丁小苳傻笑著說。

  「那麼你娘都是怎麼叫你爹?」厲玄赫也坐回床帳中,跟她說說話,減輕丁小苳的緊張。

  丁小苳眼神微黯。「娘……不太跟爹說話的,所以我也沒聽過她怎麼叫,而爹總是叫娘——『喂!快去燒飯』,『喂!去打酒來』……」因為當年娘是被爹搶回寨子裡的女人,失去清白之身之後,哪裡也去不得,後來又懷了身孕,也就認命了。「小時候還以為娘的名字就叫『喂』。」

  「小苳……」厲玄赫擁住她的肩頭,讓丁小苳靠在自己身上。「我只會叫你的名,絕不會像你爹那樣叫你的。」

  「謝謝……相公。」丁小苳羞澀地喚道。

  「接下來應該要來喝交杯酒。」瞅著丁小苳臉上那抹嬌羞靦腆,讓厲玄赫身軀倏地繃緊,目光也跟著火熱。

  「嗯,好像是這樣沒錯。」記得昨天晚上,在身邊伺候的幾位婦人的確這麼交代過她。

  厲玄赫執了兩隻酒杯,將一隻酒杯給了丁小苳,然後各自湊到唇邊。「不會喝的話,只要沾唇就好。」

  「這杯不是普通的酒,要喝下去,老天爺才會相信我們有誠意,是真心想要白頭偕老的不是嗎?」丁小苳將杯中的酒喝乾,那嗆辣的液體讓她的臉都皺在一塊了。「這一點都不算什麼……」

  丁小苳那副很努力要把酒嚥下去的模樣,讓厲玄赫又是憐愛又是想笑,這樣一個傻姑娘,要他怎麼不好好的疼她、愛她。

  「來吃點東西壓下去。」厲玄赫攙著她來到桌旁坐下,見丁小苳瞪著桌上的菜流口水,於是主動幫她在碗裡頭布菜。「你應該一整天都沒吃,也該餓了,多少吃一點吧。」

  「不會再有人來了吧?」丁小苳『蘇』地一聲,把口水吸了回去,又偷偷地往房門的方向覷了一眼,擔心又會有人進來,到時會看到新娘子不端莊的吃相,那就真的糗大了。

  厲玄赫已經把菜堆得像小山那般高了。「不會有人進來,你儘管吃。」他希望丁小苳沒有因為成為城主夫人而有所負擔。

  「那你也吃,我來幫相公挾……」丁小苳才不想只顧自己吃,也要把厲玄赫餵得飽飽才行。「雖然菜都冷了,還是很好吃。」

  「好。」厲玄赫當然很樂意吃她親手挾的菜了。

  丁小苳吃了好幾口,才想到什麼。「相公,你義母……我應該也要叫義母才對,義母還在生你的氣嗎?都過這麼久了,也應該氣消了吧?」

  「是氣消了。」厲玄赫避重就輕地回答,其實義母只是嘴上不再說什麼,但對婚事的態度十分冷淡,由此可見還是在意,不過這些不需要讓丁小苳知道。「再多吃一點。」

  見厲玄赫直接將菜餵進自己口中,也讓丁小苳忘記原本想說些什麼,連忙張嘴含住,就怕漏掉了他的心意。

  填飽了肚子,丁小苳終於放下了碗筷,忽地覺得很不自在,雖然懵懂無知,不過又像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整個人忽然害羞起來了。

  厲玄赫見丁小苳不斷偷瞄自己,似乎有些緊張,讓他只得再按捺住想抱她、要她的衝動。

  「有人跟你提過洞房花燭夜是做些什麼嗎?」他試探地問。

  「就是……夫妻之間做的事。」那幾個在身邊伺候的婦人說得不清不楚,丁小苳怕問太多會被她們笑,所以只好裝作聽懂了。

  「你只要明白,以後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厲玄赫牽著她坐在他們的新床上,然後脫去丁小苳身上的紅袍。

  「我知道。」丁小苳用力點頭。

  「我也會讓你一生都幸福。」

  「我知道。」丁小苳又是點頭。

  厲玄赫瞅進她那雙完全信任,沒有一絲懷疑的烏眸中,從來不知道男女之情就是像現在這般,胸口為丁小苳而生疼,只要她開口要,他相信自己連命都可以給,甚至可以為她死。

  「不管接下來我要做什麼,你都不要怕。」

  「嗯。」丁小苳才應了一聲,就見厲玄赫再度朝她俯下臉來了。

  她怎麼會怕呢?丁小苳模糊地想著,她的相公是這麼溫柔體貼地親著自己,好像自己很容易就碎掉,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待過她。

  相公,你會一輩子對我這般好吧?會吧?

  當厲玄赫知道她只是山賊的女兒,這樣的美好有一天應該就會消失了……丁小苳真的很怕,但那是她無法改變的事實。

  「小苳……」厲玄赫低啞地輕喚,先是輕憐蜜愛地親吻著紅潤的小嘴,想給她一點適應這種親密的時間,但漸漸地克制不住,手掌也隔著衣衫,在丁小苳的胸腹上滑動游移。

  這是丁小苳頭一次看到眼神這麼狂野火熱的厲玄赫,一點都不像平時冷靜自持的他,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他不再壓抑自己的情戚,可以盡情地展現出來。

  「相公。」丁小苳也輕喚著他。

  丁小苳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像是水,身子都融化了,又像是火,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尤其是被男性大掌撫摸過的地方,都在發燙……

  她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可是吟喘依舊由唇角逸了出來。

  「相公……」他們都沒穿衣服了,這樣的姿態好羞人。

  厲玄赫萬般憐惜的親吻,撫摸著身下的嬌小身子,原來不近女色的他,身體內蘊藏著一團火焰,只等著有人點燃了火種,那麼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歡愛之後……

  「有哪裡不舒服嗎?」厲玄赫擁著蜷縮在懷中的嬌小身子,關切地問。

  丁小苳額上泛著薄汗,使不上半點力氣。「沒有,一點都不疼的,真的真的,我不騙相公的。」

  「那就好。」厲玄赫嘴角不自覺地又揚起一道弧度,情不自禁想對她更好。「等天亮之後,還得去向義母請安。」

  「相公別擔心,我會努力表現好的。」丁小苳想到要去面對義母那譏嘲諷刺的眼神,還是有些怕怕的,可是為了厲玄赫,她怎麼也得把這個恐懼隱藏起來。

  「我知道,睡吧。」厲玄赫親了親她的額頭。

  「嗯。」丁小苳很快地累得睡著了。

  案上的大紅龍鳳花燭已經快燒盡了,厲玄赫沒有合眼,只是擁著他的妻子,想著依義母的性子,往後只怕也不會讓小苳有好日子可以過,他又該如何保護她周全呢?想到義父臨終所托,更無法將義母送至他處,好遠離他們夫妻,情與孝,厲玄赫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想到這兒,厲玄赫便披衣下床,站在窗前沈思了一夜。

  直到聽見雞鳴,天已經大亮,他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相公……」了小苳習慣很早就起來,今天已經算是晚了,當她揉了揉眼皮,瞅見孤伶伶的站在窗前的高大身影,好像離自己好遠,讓她好想要抓住他,免得厲玄赫丟下她走了。

  聽見叫喚,厲玄赫才旋過身,見丁小苳正七手八腳地把衫褲穿回去,於是含笑地上前,溫柔地問:「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

  丁小苳搖了下頭。「睡夠了、睡夠了,往常這時候得開始忙著生火燒飯了。」

  「在這兒可不用你生火燒飯……」說著,厲玄赫幫她把襟口拉好。「不過我倒想嘗一次你親手烤的山雞、野鴿。」

  「這有什麼問題?要我每天烤一隻給相公吃都行。」丁小苳笑吟吟地說。

  「那就這麼說定了。」厲玄赫眼底的笑意加深。

  「定了、定了,就這麼說定了。」丁小苳可是很希望有機會回報他,不是只有厲玄赫對自己好就好了。

  「我去讓人進來伺候,待會兒再過來……」說到這兒,見丁小苳張口欲言,厲

  玄赫似乎也猜到她會說些什麼。「不要說你自己有手可以穿衣裳,這是為了要讓府裡的下人往後能尊敬你,所以必須這麼做,其他的事可以讓你自己來,有些事則不行,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丁小苳正襟危坐地聽完,用力點了點頭,就算不懂也要說懂。

  這副可愛聽話的模樣讓厲玄赫情不自禁地又將丁小苳攬進懷中,在那張小嘴上親了又親。「小苳……你高興嫁給我嗎?」

  「嗯。」丁小苳被親到滿臉紅暈。

  「開心嗎?」他又問。

  「嗯。」丁小苳覺得幸福得快死掉了。

  厲玄赫低笑一聲。「你瞧,如果你沒答應成親,又怎麼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往後什麼都別想,只要想我就好。」

  「那相公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丁小苳眼裡有著說不出的苦衷,讓唇畔的笑意漸漸淡去。

  「好,你說。」

  丁小苳鼓起最大的勇氣才開口。「如果有一天……相公很生我的氣,不再這般喜歡我了,還是要多照顧身子,不要氣壞了。」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厲玄赫失笑地問。

  「我是說如果,要是真有那麼一天的話,相公可是天霄城的城主,是個大英雄,多少老百姓要依靠相公,所以不要氣壞了身子,為了我這樣的丫頭,一點都不值得。」丁小苳就只有這點小小的願望了。

  厲玄赫這才知道她心中的自卑有多深,不由得想著該如何讓丁小苳更看得起自己。

  「來!你先坐下」

  「好。」丁小苳依言落坐。

  待厲玄赫也在身旁坐下,半垂著眼瞼,想著該如何說出自己的過往。「其實我打一生下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姓啥名啥……也許是因為當時的戰亂,也或許是饑荒,從有記憶起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在十歲之前,一直在路邊行乞,看盡別人的臉色,可是為了活下來,就算受盡奚落和嘲笑也沒關係。」

  丁小苳泛濕了眼圈,於是撲過去,主動摟住厲玄赫的腰。「我知道你的感覺,那好像……心都在滴血對不對?」她真的嘗過那種挨白眼的滋味,有時不得不跟山裡的人家要米,起初他們待自己很親切,可是一旦得知她是山賊窩裡的人,就拿掃帚趕她出去。

  「可是只要能活著,根本沒空自卑,直到遇見了義父,他正巧被先帝宣進京,那天打街上路過,見我雖然年紀小小,即便是行乞,眼神卻是無所畏懼,十分欣賞,就說要收我為義子,然後便帶著我回到天霄城了。」這些都是義父後來告訴他的,厲玄赫這才明白義父就是看中自己這一點,才有了這個決定。

  「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即便是家貧,就算只是個孤兒,也能有一番作為,只要肯努力,又何必自卑呢?」

  「相公,我……」丁小苳好想說出真相,可是瞅著厲玄赫眼底的柔笑,勇氣就這麼消失了。

  厲玄赫也不勉強她馬上改變。「好了,我出去讓人進來服侍。」

  「相……」丁小苳才吐出一個字,又嚥了回去。「為什麼說不出來?你真是沒用,剛剛明明可以說的……」她用力敲著自己的腦袋,好不懊惱地喃道。

  半個時辰後——

  用過早膳,厲玄赫便依著禮俗,帶著丁小苳前來拜見義母。

  「城主……老夫人說她身子不適,請你們改天再來。」婢女從房裡出來說。

  聞言,厲玄赫臉上掠過一抹關心的神色。「可要找大夫來瞧瞧?」

  「老夫人說休息兩天就沒事了。」想到主子根本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她這麼回,婢女也不明白。

  「我知道了。」聽完,厲玄赫這時也難免起疑了。「那麼記得差個人去知會大小姐,就說義母的身子不舒坦。」讓義妹進去瞧上一眼便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還是得讓大夫來一趟。

  「是。」婢女斂了下裙擺。

  「我們走吧。」厲玄赫牽著丁小苳的小手步出院落。

  丁小苳仰起小臉擔心地問:「不進去看看嗎?要是真的病了怎麼辦?」

  「我畢竟不便進去,讓香桐瞧過之後再說。」厲玄赫不想懷疑義母的用心,可是事情若牽扯到自己的妻子就另當別論。

  或許義母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她並不贊成這樁婚事,所以故意拒他們於門外,好讓他們難堪,若真是如此,厲玄赫不禁憂心忡忡地心忖,就怕日後丁小苳也會受他的連累,成為義母發洩怨氣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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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十日——

  厲玄赫在教場上舉行例行的操兵演練,完畢之後,身穿盔甲的他跨騎在馬背上,更是顯得英姿勃發,當他和部屬回到府中商議要事,一路上可是受到不少百姓崇仰愛戴的眼光。

  「有查到關於那幫山賊的下落嗎?」厲玄赫並沒有忘記繼續追查。

  盧一通率先開口。「除了之前那名獵戶說他當天下午有看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拉著推車離開東離山之外,根本沒人看到。」

  「屬下那天也只問到一戶人家,說大概去年有個山賊上門搶吃的,嘴裡直喊天霄城害得他們黑山寨的兄弟都沒飯吃了。」江升只提供了一點線索。「不過屬下會繼續派人打聽的。」

  「城主,乾脆我們上山圍剿,就不信沒辦法把他們從老鼠洞中全趕出來。」盧一通豪氣萬丈地吼道。

  「這麼做無疑是打草驚蛇,如果趙家小姐真的在他們手中,我必須先顧慮到她的安危。」厲玄赫不由分說地駁回這個建議,他就怕那些山賊會以趙家小姐當作威脅,那反倒壞事。「另外,再派些人手到幾條要道上打聽,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經過。」

  盧一通和江升自然遵命了,他們雖然都是三、四十歲的漢子,可是對這個小了自己十來歲的城主,可是相當的服氣,厲玄赫不但能臨危不亂,而且最先顧慮到的總是人命,就是因為他的這份用心和責任感,讓天霄軍所有的兄弟都願意為他出生入死。

  「再過一個月就是當今皇上的壽辰,城主打算進京祝壽嗎?」江升話鋒一轉,又想到另一件要緊的事。

  聞言,厲玄赫兩手背在身後,淡淡地回道:「這趟是不得不去。」若是藉故不去的話,只怕會惹來是非,因為現在這位皇帝對天霄城早就覬覦在心,所以不能讓對方有機會扣上什麼罪名。

  就在這當口,三個人已經聞到空氣中飄著一股讓人飢腸轆挽的香味,而且走得越近就越明顯。

  「這烤肉還真香……不是才剛吃飽而已,這會兒怎麼又餓了起來……」盧一通撫著肚皮嚷道。

  連江升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城主換了新廚子嗎?居然能香傳千里,這手藝還真是一流,只怕連宮裡的御廚也比不上。」

  「她不是什麼新廚子。」厲玄赫那在外人面前總是剛硬嚴肅的五官瞬間軟化下來了,因為他已經知道是誰在烤肉了。

  身後的兩人不約而同的追問:「那是誰?」

  厲玄赫沒有回答,已經加快腳步,循著香氣而去了。

  這時的丁小苳正坐在小凳子上,右手轉動著架子,讓山雞能烤得均勻,嘴裡哼著山歌,好不快活。

  「月亮彎彎蒙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喲……風吹竹影搖晃晃,又驚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賞月光,哥哥打獵妹採茶……」

  厲玄赫慢慢地走進後院,在煙霧中看到已經梳起婦人的髮髻,可是臉上仍舊透著一股青澀單純的妻子,見她開心地挽起袖子,很仔細地翻轉著串在架上的山雞,小心地檢視,就怕沒有烤好,他的心窩湧起了一道暖流。

  「原來是夫人……」江升驚訝地喊道。

  「想不到夫人手藝這麼厲害!」盧一通吞嚥著口水。

  聽見說話聲,丁小苳抬起頭,眼裡只看到那抹高大身影。「相公,你回來啦!就快烤好了,我可是說話算話,一定要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盧一通望著烤得又油又亮的雞吞嚥口水。「夫人,那我們呢?」

  「呃……我只給相公吃,改天再烤給你們。」丁小苳本能地張開雙臂,做出護住烤雞的動作,就怕被人搶了。

  江升和盧一通當然不會搶了,只好先行告退,他們自己去廚房找吃的來祭一祭五臟廟了。

  瞥見他們失望的表情,丁小苳才收回雙臂,怯怯地看著正蹲下身軀,查看自己的手指的男人,因為上頭有不少被木頭刺到流過血的痕跡。

  厲玄赫把紮在肉裡的刺小心的挑出來,神情嚴峻地說:「以後要烤這些東西可以,不過劈柴生火的事就讓給別人。」

  「這點小傷沒什麼……」丁小苳見厲玄赫又要開口『訓誡』一番,馬上乖乖聽話。「我知道相公要說什麼,以後會把劈柴生火的事交給別人做,這樣才能讓僕役和婢女看得起,才有夫人的架勢。」

  「很好。」厲玄赫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意。

  丁小苳忍不住想問:「相公……」

  「什麼事?」厲玄赫確定把刺都挑出來了,才放開她的小手。

  「相公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丁小苳又去找了小凳子來,好讓厲玄赫也能坐下,這才說出自己的感觸。「因為這隻雞是我特地烤給相公的,所以才不讓別人吃,不過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東西,我可一點都不貪心,這是真的。」因為她從小就在山賊窩長大,雖然不喜歡親爹他們干打劫的生意,可是長久耳濡目染之下,對自己的東西更是保護得緊,就怕會被人給搶了。

  「我知道。」她若叫貪心,那天底下就找不到不貪的人了,厲玄赫卻因丁小苳這番傻話而心都疼了。「我也從來不認為你自私。」

  丁小苳這才稍稍地安心了些,她一直擔心著厲玄赫會嫌棄自己。「已經烤好了……哇!好燙……」

  「我來就好。」厲玄赫接手剝下雞腿的動作,咬上了一口。「娘子親手烤的果然好吃。」

  「這還用說。」丁小苳得意到尾椎都翹起來了。「對了,相公,你們找到那幫山賊了嗎?」這件事擱在心裡好久,她想趁這機會趕緊問個清楚。

  「我派人在東離山搜過好幾次,還是什麼也沒發現。」厲玄赫沈吟地說。「所以我決定再讓人去西歸山找,只不過西歸山的形勢複雜,能躲藏的地方太多了,得花上更多的時問。」

  「說不定知道相公派人在抓他們,已經不在那兒了。」丁小苳掏出手巾,讓厲玄赫擦去手上的油膩,只有自己明白話說得有多提心吊膽。

  「我也讓人去幾處要道上打聽,看有無行跡可疑的人物。」厲玄赫只擔心時間拖得越久,找到的機會更渺茫。「不過目前還沒有消息。」

  「如果……我是說如果相公抓到這幫山賊,要怎麼處置他們?」丁小苳將另一隻雞腿遞給厲玄赫,怯怯地問。

  厲玄赫臉色一沈。「自然是當眾處死。」

  「處、處死?」丁小苳臉色發白,連聲音都在顫抖。

  「當然,經過這幾年的掃蕩,原以為這幫山賊不是重者處死,輕者現在還關在大牢裡,甚至有的已經金盆洗手了,想不到還有漏網之魚,自然不能寬貸。」厲玄赫口氣嚴厲地說。「為了那些被害的百姓,他們就得接受制裁。」

  「相公這麼說也對。」丁小苳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怎麼了?」厲玄赫見她神情有異。「是有想起什麼嗎?那天你有看到那幫山賊打劫的情形?」

  「沒、沒有。」丁小苳猛搖腦袋。「他們正好跑掉,所以只看到背影。」怎麼辦?要去通知爹他們快逃嗎?萬一被抓到,可是會被砍頭的。

  「再吃一口。」厲玄赫沒有懷疑她的話。

  「好。」丁小苳一臉心神不寧地吃著湊到嘴邊的雞腿。

  「再多吃一點。」厲玄赫又餵她雞翅。

  丁小苳原本要拒絕,可是觸及厲玄赫深情的目光,只好吃下去,真希望他不要再對自己這般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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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23 14:24:54

第5章

  兩天後——

  「都過了這麼久,趙家小姐還是沒有消息?」厲老夫人瞥了前來請安的義子和義媳一眼,諷笑一聲。「我看也不用找了,就算她沒有因為要保住清白而自盡,也早就認命地去當山賊的壓寨夫人了。」

  「無論如何,孩兒還是會盡最大的力量找到她。」厲玄赫不疾不徐地回道。「義母頭痛的毛病好些了嗎?」

  「你要是真的關心,就不要再做出忤逆我的事。」厲老夫人明嘲暗諷地睞了丁小苳一眼。「真不知道你看上這丫頭哪一點?」

  丁小苳躲在厲玄赫身後,不知怎麼的,就是很怕這個義母,總覺得她的眼神像把刀,銳利到可以殺人。

  「小苳是我的妻子了,以後也會跟我一起孝順義母。」厲玄赫希望義母有一天能接受丁小苳,不再話裡夾槍帶棒地損人。

  厲老夫人冷笑一聲。「我可不敢這麼奢望,要不是老爺臨死之前有交代,你還巴不得甩掉我,哪還會管我的死活?」

  「相公才不會那樣……」丁小苳把腦袋探出來,為夫婿辯護。

  厲玄赫將她藏回身後,不希望她成為義母發洩怨氣的目標。「小苳,你別說話。」他已經習慣這種對待,但不想讓自己的妻子也受這種委屈。

  「還敢頂嘴?果然是沒教養。」厲老夫人逮到機會數落了兩句。「不過既然都嫁進門了,就得好生調教,才不會讓人笑話了,那就從讀書識字開始好了,以後每天下午都來我這兒,聽到沒有?」

  「義母……」厲玄赫下意識地不想讓丁小苳和義母獨處。

  厲老夫人橫睨一眼。「怕我會虐待她嗎?」

  「孩兒沒有這個意思。」厲玄赫只是擔心義母又說些傷人自尊的話,讓丁小苳更加自卑。

  丁小苳不願讓厲玄赫夾在中間為難,這種想保護他的念頭讓她生出勇氣。「義母要教我讀書識字可是好事,相公不用替我擔心。」

  「她都這麼說了,你又替她擔什麼心?」厲老夫人惺惺作態地支著額側。「我的頭又開始疼了,想要躺下來歇著,你們可以出去了。」

  厲玄赫這才和丁小苳一起離開,待他們走後,厲老夫人又恢復了精神,臉上的表情淨是陰冷和悲憤。

  「要是成鈺還活著,該有多好?奶娘,你說是不是?」那咬牙切齒的口氣充滿了不甘心。

  在厲老夫人身邊服侍多年的奶娘連忙點頭稱是,想到當年大少爺可是喝她的奶長大的,就像她的親生兒子一樣,所以感同身受。「要是大少爺此刻還活著,也該娶妻生子了,這時也會有個娃兒在跟前喚著老夫人一聲祖母了。」

  「沒錯!結果現在這些好處全讓個外人給奪走了。」厲老夫人心想義子到底是義子,所生的孩子也不是厲家真正的子孫。「我的成鈺真可憐……」

  奶娘連忙安慰。「老夫人這麼傷心,大少爺在地下有知也會難過的。」

  聽到這番話,厲老夫人這才收起淚水,眼底閃過陰沈之色。「對了,要你去辦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這可是計劃了一個多月,非成功不可。

  「已經差不多了,該怎麼說都叫那姑娘背起來了,天霄城裡沒人識得她,再說那對獵戶夫妻也被收買了,應該不至於露出馬腳,老夫人就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不會有問題的。」奶娘邀功地說,她可是到外地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曾經投靠在富貴親戚府中長大的黃花閨女,既識得幾個字,也懂得一些琴棋書畫,絕對可以矇混過去。

  厲老夫人頓時眉開眼笑。「你做得很好,像那種上不了檯面的野丫頭,也想當天霄城的城主夫人,哼!憑她也配。」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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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五日,這天厲玄赫一邊用著飯菜,一邊覷著神情恍惚的丁小苳,還真難得見她在用膳時這麼不專心,似乎沒什麼胃口。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他已經觀察好一會兒了。

  聽到這問話,丁小苳才驚醒過來,忙不迭地幫厲玄赫挾菜。「呃,這道菜好好吃,相公也要多吃一點。」

  「這幾天你都去義母那兒學習讀書識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厲玄赫早就猜到義母鐵定會對她不假辭色,說不定是挨罵了。

  「沒事、沒事。」丁小苳避重就輕地說。「我只是太笨了,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義母會生氣也是應該的。」

  厲玄赫瞅著她好一會兒。「我來跟義母說,說你不需要學那些東西。」

  「不成!不成!這樣義母又會生相公的氣,其實對我來說,學習讀書識字也是有好處的,身為城主夫人,居然連大字都不識得一個,那會讓人笑話的,義母是為了我好,我想只要多練幾遍就會了。」丁小苳不想讓厲玄赫左右為難,吃這麼一點苦不算什麼。

  「真是這樣嗎?」厲玄赫問。

  丁小苳又是點頭如搗蒜。「我不會騙相公的。」她也不想一直欺騙厲玄赫,但她也是逼不得已才會這麼做。

  「要是義母說了些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厲玄赫很瞭解那些刺耳的話有多傷人。

  「相公都能忍了,我還有什麼不能忍的?何況義母是長輩,又是對相公有恩之人,我不會跟她計較的。」丁小苳笑嘻嘻地說。

  厲玄赫伸手輕撫著眼前這張傻氣可愛的臉蛋,不管面對任何挫折,只要是為了他,都願意忍耐,如今在這世上,也只有丁小苳會這麼愛他了。

  「要是太難過的話,記得跟我說,不要一個人忍耐。」

  「是,相公。」丁小苳燦笑著回道。

  「你也要多吃一點,這樣才有體力應付。」厲玄赫也幫她挾了滿滿的菜。「要是有不會寫的字,晚上我再教你。」

  丁小苳笑瞇了眼。「謝謝相公。」

  等到用過午膳,厲玄赫便前往軍營去了,即使眼下不打仗,每天還是要操兵演練,不能有半點懈怠。

  而此時呆坐在房裡的丁小苳,卻期待申時不要太早來臨,能多拖一會兒也好,她好怕去見義母,可是不去又不行。

  「為了相公,我什麼都願意做的……」丁小苳這麼對自己說。

  婢女這時過來提醒。「夫人,申時快到了。」

  「呃,好。」丁小苳額冒冷汗,還是勇敢地踏出房門了。

  待丁小苳來到厲老夫人居住的院落,便直接來到小花廳內,才跨進門檻,奶娘也隨後把門關上,那聲響讓她跳了有半天高。

  「見過義母。」短短的幾天,丁小苳已經學會了如何斂裙為禮了。

  厲老夫人『嗯』了一聲。「好了,再去把你的姓氏和名字寫一遍給我看看。」

  「是。」丁小苳在桌旁坐下,那兒已經備好筆墨了。

  待丁小苳小手輕顫地握住狼毫筆,才要在宣紙上畫下第一筆,就聽到厲老夫人冷冽的嗓音響起——

  「握筆的姿勢又錯了!」

  「聽到沒有?」站在丁小苳左側的奶娘馬上獰著笑,伸出兩指就往她的左手臂上,用力地掐下去。

  「聽……聽到了……」丁小苳疼得瑟縮一下。

  「真是怎麼教都教不會,根本就是朽木。」厲老夫人刻薄地嗤道。「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聽得懂?」

  「對、對不起。」丁小苳連唇色都白了,努力地將狼毫筆執好。

  「還不快寫?」厲老夫人冷哼一聲,只要看她痛苦,自己的心情就會好過些,但光是這樣還不夠,更要好好地『教導』才行。

  「是。」丁小苳畫下丁字上頭的那一橫。

  「逆鋒還有頓筆在哪裡?」厲老夫人厲聲地問。

  奶娘馬上又往丁小苳的腰際掐了一把。「聽到老夫人的話了嗎?」

  「好痛……聽……到了……」丁小苳噙著淚水,用力地點頭。

  厲老夫人對丁小苳的痛苦不但無動於衷,眼底還透著幸災樂禍的瘋狂神情。「再重寫一遍!」如果是他的親生兒子,才看不上這樣笨的丫頭,這樣的丫頭就是死幾個也沒人會在乎。

  「是……」

  就這樣,直到半個時辰後,丁小苳才得以離開,可是今天結束了,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每天都要經歷這樣的痛苦,但是她一定要忍耐,相信遲早有一天,義母會真心接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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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了戌時,厲玄赫從軍營回來。

  丁小苳換上開開心心的笑臉,衝出房門迎接。「相公用過晚飯了嗎?」

  「用過了,你呢?」只要見到丁小苳,什麼辛勞疲憊也都自動消失了。

  「當然用過了,還配了自己做的醃菜,天霄城裡再也沒人做得比我還要好吃的了。」丁小苳自賣自誇地說。

  厲玄赫被她的話逗笑了。「那我真要嘗嘗看。」

  「就知道相公會這麼說,所以先盛了一小碟在這兒。」丁小苳獻寶似的拉著厲玄赫來到桌旁坐下,挾了一口喂到他嘴邊。「怎麼樣?」

  「嗯……」厲玄赫佯裝猶豫狀,吊一下她的胃口。「好吃!」

  丁小苳捂著心口。「害我緊張了一下。」

  「娘子的手藝當然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厲玄赫一把摟過她,將嬌小身子安置在大腿上。「小苳……」

  「什麼事?」丁小苳羞赧地問。

  「沒事,只是想叫你……」厲玄赫唇畔帶著淺笑,覷著她羞答答的烏眸,讓他慾望勃發,想要好好地疼愛丁小苳,也讓她快樂。

  「那相公就多叫幾次,我喜歡聽。」丁小苳紅著臉承認。

  「好,我就多叫幾次……」厲玄赫緩緩地俯下俊臉,啄了下丁小苳的小嘴。「小苳……小苳……」

  「相公、相公……」丁小苳格格地笑著。

  「愛我嗎?」厲玄赫將她打橫抱起,往內房走去。

  「當然愛了,而且很愛很愛。」雖然這麼說有一點不知羞,不過她就是想讓厲玄赫知道自己的心裡滿滿的都是他。

  「我也愛你。」厲玄赫目光轉深,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到床鋪上,從淺嘗著那張小嘴,漸漸地想要得更多。

  「相公……」丁小苳眼眶又濕又紅,為了這句話,就算死也不怕了。

  「別哭。」厲玄赫親著她的眼皮,修長的手指也解開了丁小苳的腰帶,掌心滑入其中探索著。

  霍地,丁小苳想到什麼,身子陡地僵住。「相公……能不能先把燭火給熄了?好不好?」

  「怎麼了?」之前幾次可沒聽過丁小苳有這種要求,厲玄赫不禁笑問。

  丁小苳吞了下口水,就算絞盡腦汁也要想出一個理由來。「我只是……有一點點不好意思……」

  「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好意思。」說完,厲玄赫望進她企圖閃躲的眸光,裡頭似乎藏了什麼東西不讓他看見。「到底怎麼回事?」

  「真的沒事,我……我去把燭火吹熄。」丁小苳作勢要起身,卻被厲玄赫扣住了雙臂,不由得逸出呻吟。「呃……」

  厲玄赫自然也聽到叫聲,擔心地問:「是不是哪裡受傷了?」因為他握得並不用力。

  「沒有……我沒有受傷……」

  不管丁小苳怎麼阻止,厲玄赫還是執意要檢查個清楚,於是掀高她的袖子,連同內衫的也一塊撩起,先看了右臂,什麼事也沒有,可是當他瞧見整條左手臂上都佈滿了青青紫紫的瘀血,有的顏色較深,有的很明顯是剛剛才有的,那模樣讓人看得沭目驚心。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他沈聲地問,心疼極了。

  丁小苳想將袖子垂放下來。「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撞到不可能是這樣。」厲玄赫才說完這句,又望著那一塊又一塊的瘀青,俊臉一凜。「這是被人掐出來的對不對?」

  「怎麼會是被人掐出來的,相公,真的不是,你不要誤會,是我喜歡到處亂跑才會跌倒……」丁小苳否認到底。

  「其他地方有沒有?」厲玄赫不再相信這話,於是開始脫去她的衣衫。

  「相公!」丁小苳哽咽地掙扎著。

  待厲玄赫覷見她的左腰上也有好幾處瘀青,頓時臉色鐵青,下顎抽得好緊,緊到幾乎要把牙繃斷了。

  「這些……都是義母做的?」厲玄赫目光含怒地問。

  「不……不是……」丁小苳連忙將內衫掩上。

  「說實話!」

  這聲憤怒的斥喝讓丁小苳嚇得驚跳起來,不敢再隱瞞下去。「真、真的不是義母……是……奶娘……」

  「她掐你?」厲玄赫的嗓音低沈而憤怒。

  「是我太笨了,就是學不會怎麼寫好自己的名字……義母要她這麼做也是希望我快點學會……」丁小苳喉頭一梗。「相公,你不要生氣,這些瘀青過幾天就會消了,到時就不會痛了。」

  「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厲玄赫嗓音嗄啞地問,想到自己的妻子在受罪的時候,他卻一無所知,怎麼還配當她的夫婿。

  丁小苳抖了抖唇辦,擠出一抹微笑。「我挨罵受罰就好,這樣相公就可以好好的忙自己的事,相公的事才是大事。」

  「你這傻瓜……」厲玄赫將她狠狠地按在胸口上,痛心疾首地低哺。「是我該保護你才對……其實我應該早點想到義母不會讓你太好過,可是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殘忍,我該事先防範才對,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相公不要跟我道歉,這不是相公的錯……相公已經給我太多太多,除了娘之外,相公是唯一對我這般好的人了,為了相公,什麼苦我都可以吃的。」丁小苳緊緊地圈住他的腰。「真的,只要能待在相公的身邊,什麼事我都不怕。」

  厲玄赫雙眼熱辣辣的,親著她的發頂、她的額頭、她的鼻尖,還有小嘴。「一定很痛吧?」

  「不痛、不痛,相公可是大丈夫、大英雄,不能哭的……」丁小苳見他眼底閃爍著可疑的淚光,便急慌慌地安慰。

  聽丁小苳這麼說,厲玄赫便決定明早要為她討回一個公道,否則這事以後還會再發生。「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當什麼大英雄!」

  丁小苳連忙摟著他的頸項。「這話是誰說的?就因為相公疼我、愛我,才讓我能這麼忍耐,這就是保護我了。」

  「你真是傻,從來沒人家你這般傻了,傻得我的心都痛了……」厲玄赫的心就像被刀割般的淌滿了鮮血。「我不會再讓你受這種委屈的,我可以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相公?」丁小苳有些不太明白。

  「讓我看看……」厲玄赫很輕柔地卸去她的衣褲,在每個瘀青上印下一個又一個的親吻,每個動作都充滿了憐愛之情。

  丁小苳羞紅了臉,慢慢地在床鋪上躺下來,由著厲玄赫用最溫柔的方式疼著自己。「我好愛相公……」

  「我也愛你。」厲玄赫將自己的巨大摩擦著那敏感濕潤的部位,引得丁小苳不禁嬌喘吁吁了起來。

  「相公……」丁小苳顫聲喚道。

  厲玄赫不想立刻滿足彼此的需求,依舊在那最脆弱的地方磨蹭著,讓丁小苳只能無助地扭動身子,嬌聲地啜泣。

  「相公……」她快死掉了。

  「再忍一下……」厲玄赫抽緊下顎,也想馬上讓他的妻子得到快樂,不過還是要再等一等,才能真正享受到最美好的一刻。

  丁小苳的指甲掐進了堅硬的男性背肌。「相公……好壞……」為什麼這樣逗她?她好難受。

  「我哪裡壞了?接下來會很疼你的……」厲玄赫吻去她眼角的淚水,然後深深地一個挺進,填滿了她泛疼的空虛。

  丁小苳逸出一聲輕喘,不是因為疼痛,而是歡喜、是幸福,讓她全身都顫抖不已。

  「相公……」丁小苳喜極而泣地喚道。

  「小苳,我愛你。」

  「我也……好愛好愛相公……」

  這個晚上的歡愛有著不同於之前的濃烈感情和無限的甜蜜,將兩人的心緊緊的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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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上——

  厲玄赫俊臉凜然的來到義母居住的院落,當他跨進門檻,瞅見站在義母身邊的奶娘,一個外表看來圓潤和氣的婦人,居然能做出這麼心狠手辣的事來,真是讓他意想不到。

  「來人!」他喝道。「將奶娘押回她的房裡,收拾好衣物之後,便逐出大門,不准她再踏進這裡一步!」

  「是!」隨同而來的兩名侍衛應道。

  厲老夫人臉色丕變。「你這是在做什麼?奶娘可是我身邊的人,你憑什麼要趕她出去?」

  「老夫人……」奶娘嚇壞了,連忙躲在主子身後尋求庇護。

  「就憑我是天霄城的城主,憑我是這座府邸的主人,一個奴僕居然敢對主子動手,她的眼裡還有我嗎?」厲玄赫寒聲地問。「或者義母想說那是受你的指使,不是她自作主張?」

  聞言,厲老夫人一時語塞。「我……」

  厲玄赫努力壓抑著滿腔的怒火,才沒有說出不孝的話來。「我的妻子需不需要學習讀書識字,該由我來決定,這點往後就不勞義母費心了。」

  「就為了那個丫頭,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厲老夫人不禁惱羞成怒了。「那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義母的存在?」

  「就因為是義母,孩兒才一再的容忍,可是這次真的太過分了,只怕是有人在旁邊慫恿,所以孩兒絕不能留她在府裡。」厲玄赫不想讓義母太過難堪,只好讓奶娘離開,好給義母一個警惕,也省得有人老是仗勢欺人。

  厲老夫人當然不會親口承認是她要奶娘那樣懲罰丁小苳的。「就算是有人慫恿又怎樣?我可是為了那丫頭著想,怕她丟你的臉。」

  「老夫人……」奶娘沒想到主子會把責任都推給自己。

  「你別說話!」厲老夫人警告地斜睨奶娘一眼。「總之你要趕奶娘出去,也連我一塊兒趕好了,反正遲早你都會這麼做。」

  厲玄赫面容嚴峻地看著義母。「義母知道孩兒不會這麼做,但是其他人可不同,這座府裡容不下作威作福的人,把人帶走!」

  「老夫人……」奶娘嚇得跪地求救。

  「你敢把奶娘趕出去,我就死給你看!」厲老夫人發狠地大吼。「別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你眼裡既然沒有我這個義母,要我活著看你的臉色過日子,還不如早點去見死去的老爺,讓他知道自己收了個好義子……」

  就在這對義母子僵持不下之際,丁小苳跌跌撞撞地衝進門來,她左思右想,就是擔心厲玄赫會想為她討回一個公道,所以匆匆地趕來,果然在外頭就聽到裡頭的爭吵聲了,很怕他又為了自己挨義母的罵了。

  「相公!」丁小苳抓住厲玄赫的手臂。

  「你這丫頭還真會告狀……」厲老夫人見到她就有氣。「要不是因為你,一向聽話的人怎麼會變了樣?」

  厲玄赫將丁小苳護在身後。「義母難道會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瘀青?我又怎麼可能沒看到?」

  「那又如何?難道媳婦兒有做錯的地方,我不該加以管教嗎?」厲老夫人把心一橫,就是要看看這個義子敢拿她怎麼樣。

  「義母……」厲玄赫張口欲言。

  丁小苳急忙制止。「相公,我真的不要緊,那些瘀青很快就會不見了,你不要再生氣了。」

  「雖然瘀青會消失,但傷害已經造成了。」不知何時到來,又聽了多少的厲香桐淡淡地開口。

  厲老夫人不悅的瞪了親生女兒一眼。「你又跑出來做什麼?回去房裡待著,少出來丟人現眼!」

  「娘,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太過分了。」厲香桐語重心長地說。

  這話讓厲老夫人氣得拳頭都握緊了。「連你也想教訓我?」

  「大哥!」厲香桐不得不說句話。「奶娘畢竟在府裡待了二十多年,已經無處可去,娘也習慣有她在身邊伺候,所以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加以嚴懲就好,相信她以後不敢再對大嫂無禮了。」

  奶娘被厲香桐柔美的目光一掃,不知怎麼,居然有些畏怯,連忙朝厲玄赫磕了幾下頭。「城主,我下次不敢……真的再也不敢了……」

  「相公。」丁小苳明白厲玄赫對她的好,這樣就夠了。

  厲玄赫在丁小苳乞求的目光下心軟了。「總管!」他回頭喝道。

  「小的在!」在外頭候著的總管慌張的進來。

  「從今天開始,這半個月內,安排奶娘跟其他奴僕一起吃住,還有每日負責灑掃庭除的工作,要公平的分配所有的差事,不准偏袒,違者逐出天霄城!」厲玄赫不容轉園地說。

  「是。」總管還是頭一回見到主子懲罰府裡的奴僕,雖然城主治軍向來嚴格,可是府裡的事一向交由老夫人,不太過問的。

  「老夫人……」奶娘求救的哭喊,她已經多少年沒幹過活,這把老骨頭怎麼受得了,只能巴望主子能救她。

  「走吧。」總管不敢耽擱,催著她離開。

  待哭喊聲漸漸走遠,厲老夫人有些裝腔作勢的揉著鬢角。「這樣你滿意了吧?我頭疼的毛病這會兒又犯了,快扶我回房歇著。」

  見厲老夫人離開,厲香桐也跟上去,丁小苳這才吁了口氣,否則只要有厲老夫人在,自己就像老鼠見到貓,只想奪門而出。

  「相公,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厲玄赫臉色一整,交代道:「往後府裡還有誰敢對你無禮,都要跟我說,不准隱瞞。」

  「我知道了。」丁小苳乖乖地說。

  「我們回去吧。」厲玄赫牽起丁小苳的手,心事重重地往廳外走。

  在回房的路上,丁小苳不斷地偷覷著夫婿凝肅的側臉,也將他臉上的掙扎看在眼裡。「要不是為了我,相公是絕對不會對義母說那些話,所以相公心裡也很難過對不對?」

  厲玄赫下顎一抽,彷彿被說中了心事。「可是這次若是容忍下來,還是會有下一次,到時我不知道義母會怎麼對付你,所以趁早說清楚也好。」

  「但相公卻會覺得自己很不孝。」丁小苳對這點可是很確定,要不是因為急於保護自己,夫婿也不會找上門興師問罪。

  「我有責任讓義母知道這麼做是錯的,如果真的學不來,那也不是你的錯,而是每個人的資質不同,只希望義母多看看你其他的優點,進而喜歡上你。」厲玄赫笑得苦澀。「這事我自會處理,你別想太多了。」

  面對這麼維護自己的夫婿,讓丁小苳好感動,卻也好心疼。「相公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身上扛,義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又不是你害的,既然我是你的妻子,當然要幫你分憂解勞了。」

  「只要你一輩子都待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那就是幫我分憂解勞了。」厲玄赫溫柔地笑說。

  丁小苳眼圈一紅。「我真的可以一輩子待在相公身邊嗎?」若是有一天知道真相了,她還可以留下來嗎?

  「那是當然。」厲玄赫不知道丁小苳心中的轉折,以為她只是自卑,怕配不上自己。「你是我的妻子,自然要與我相守一輩子。」

  「嗯。」丁小苳用力點頭。

  她現在什麼都不要去想,只要眼前能待在相公身邊,天天看到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第6章

  三日後——

  今日陽光普照,是個出遊的好日子。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厲玄赫問著總管。

  總管指著身邊兩名隨行的侍衛,他們手上各提了一隻食籃。「都準備好了,鮮花素果以及香燭全都在裡頭。」

  「相公!」丁小苳撩起裙擺,幾乎是用跑的過來,想到成親之後就沒有再去看過娘,也沒到墓前跟她說一聲,所以心情特別興奮,昨天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別用跑的,我又不會自己走掉。」厲玄赫俊臉上透著溫和寵溺的笑意,眉眼之間的憂鬱似乎也化開了。

  「因為我實在太高興了。」丁小苳氣喘吁吁地說。

  於是,厲玄赫接過婢女遞來的披風,圍在丁小苳的肩上,然後將帶子打了個活結。「東離山那兒有點冷,先把這個披上。」

  「謝謝相公。」丁小苳因這體貼的動作,笑得有些害臊。

  「走吧。」

  當他們步出府邸大門,已經有幾匹駿馬等在外頭了。

  厲玄赫先將丁小苳抱上馬背,自己才翻身上去。「你確定不坐馬車?」他可是還記得她第一次騎馬的慘況。

  「有相公在,我就不怕。」丁小苳對他是全心全意的信賴。

  「那就好。」厲玄赫等到兩名侍衛也都上馬之後,便甩動手上的韁繩,胯下的駿馬低嘶著,穩穩的往前奔跑,一行人便出發了。

  「駕!」

  嚏睦的馬蹄聲劃破了街頭的寧靜,厲玄赫熟練的控制著速度,讓馬匹不至於跑得過快,免得丁小苳會覺得不適,也不至於傷及路人。

  兩旁的百姓很快的認出馬背上的男人是誰,紛紛停下腳步,用充滿敬意的目光望著打從眼前經過的厲玄赫,自然也猜到能與他共乘一匹馬的女子是誰了,這可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城主夫人的廬山真面目。

  「老八,你快看!」

  就在圍觀的人群之中,有個衣衫破舊的中年漢子,用手肘猛撞著身邊的兄弟。「那不是小苳嗎?」

  「你在幹什麼?」正打算伸出第三隻手的蔣老八被結拜五哥的叫聲給硬生生的打斷,不禁一臉扼腕。「就差那麼一點點……」

  「我不會看錯的,真的是那丫頭。」姜老五的雙眼連眨都不敢眨,就像見到寶物一般,直到再也見不著,才收回視線。

  蔣老八很不甘心地罵道:「都是你!搞什麼……」

  「老兄,請教一下……」姜老五沒空理會他,連忙抓了人就問。「剛剛騎馬過去的人是誰?我是說帶頭的那個男人?」

  「你連城主都不認得?是打外地來的嗎?」被問到的人很自然地這麼認為。

  姜老五陪著笑臉。「是、是,我們是打外地來的。」

  「那就難怪你們會不認得。」

  「那麼跟城主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又是誰?」姜老五又問。

  那人又看他一眼。「自然是城主夫人了。」

  「城主夫人?」這下姜老五的眼珠快掉下來了。「小苳那丫頭什麼時候當上城主夫人了?」

  「你在說什麼東西?」蔣老八還在氣他壞了自己的好事。

  「就是……」姜老五把剛剛看到的事描述一遍。「我確定不會認錯人,真的是那丫頭,自從那天在東離山下搶了最後一票,我們就再也沒看到她,還以為她終於受不了跑了,怎麼也想不到現在卻成了城主夫人。」

  「真的還是假的?」蔣老八還是半信半疑。

  姜老五的腦子轉得飛快。「不管那丫頭是怎麼辦到的,對我們來說可是件喜事,只要我們開口,多少銀子她都會乖乖的送來。」幸好他們躲在天霄城裡,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誰也料想不到。

  「那丫頭從來就不喜歡我們,她真的會這麼聽話?」

  「只要說是大哥的意思,小苳不給也不行。」姜老五冷笑的說,他可是很清楚那丫頭是個孝順的女兒。

  蔣老八還是不懂。「可是大哥不是已經被我們給……」說著,便用手刀往自己的脖子比劃一下。

  「那丫頭又不知道,其他兄弟早就不曉得逃到哪裡去,也只有你知我知,還有天知地知了。」姜老五可一點都不愧疚,每次搶了一票,大哥都要拿最多,他們這些兄弟老早就吞不下這口氣了,所以乾脆一刀殺了,隨便挖個洞埋了,所有的財物大家平分之後,就各奔前程。

  「那要怎麼做?」蔣老八兩眼發光地問。

  姜老五壓低了嗓音。「我們就……」這一回可要好好的撈上一票,往後不用再干山賊,就可以發大財了。

  而此時的丁小苳卻渾然不知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即將面臨最大的危機。

  經過一個多時辰,三匹駿馬來到東離山下,厲玄赫等人便下馬改用步行。

  「相公,我娘就葬在這兒。」才走沒多遠,了小苳便指著大樹下一處小小的土塚,只用一塊大石頭來當成墓碑,什麼東西也沒有,看起來既寒酸又冷清。

  厲玄赫便讓侍衛先將鮮花素果擺上,並點上香燭,他和丁小苳持著三炷香,在土塚前先拜了三拜。

  「娘,小苳已經嫁進了好人家,相公也待我很好,每天吃得飽、睡得好,什麼活兒都不用做,一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可是相公不准我做,我只好聽話,真怕自己會變得愈來愈懶了,不過我還是會努力當個好娘子。」丁小苳哽咽的說道。「從今以後,娘就不用再替我操心了。」

  「岳母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的照顧小苳。」厲玄赫簡單慎重地許諾,便將兩人手上的香插在大石頭前面。

  丁小苳又雙手合十的拜了三拜,無聲地祈求。「娘,你在天上千萬要保佑爹,讓爹快點離開這兒,免得被抓到了,那可是會被處死的,雖然爹待你不好,可是他畢竟是我爹,你可要幫幫他。」

  此時的厲玄赫則是打量著週遭的環境,再看看簡陋的墓塚,便作出了決定,等丁小苳祭拜完之後便開口告訴她。

  「回去之後,我會讓總管挑一個好日子,然後請人來幫岳母重新造個墳,讓她能夠入土為安。」

  「真的嗎?」丁小苳不由得喜極而泣。「真的可以嗎?那要花好多銀子……」就因為這樣,她根本不好意思跟厲玄赫開這個口。

  厲玄赫因她驚喜的淚水而心頭一窒。「這是我該做的事,要花再多的銀子也都是應該的。」

  「相公,我以後會好好報答你的。」丁小苳抹去臉上的淚水說。

  「我們是夫妻,還要什麼報答。」厲玄赫總是因她這般傻氣的話語而忍俊不禁地笑開。

  丁小苳搖了搖腦袋,一副正經地說:「不行!相公一定要讓我報答,不管是什麼事,我都會拚了命去完成。」

  「好,等我想到再跟你說。」不想讓丁小苳把這件事一直掛在心上,厲玄赫只好這麼回答,就是因為只要為她做一點小事,對她而言就好像那是多麼不得了的事,讓他想給丁小苳更多。

  「不過要想困難一點的事才行,因為這可是很大很大的恩情。」丁小苳擔心厲玄赫會因為疼惜自己,而不想讓她太辛苦。

  厲玄赫笑咳一聲。「好,我會想困難一點的事。」

  「對,越困難越好。」

  「不過我記得你跟我說,你們一家人都住在西歸山,為什麼要把你娘葬到這麼遠的東離山來?」厲玄赫直到剛剛才記起丁小苳之前說過的話,覺得不太合情理,於是隨口提了出來。

  丁小苳突然被問到這件事,話說得有些結結巴巴的。「因……因為我娘說……她喜歡這裡的風景……」其實娘只是希望離爹遠遠的,不要連死了都還要看到他,受他的氣。

  「原來如此。」厲玄赫自然也信了。「那麼你爹葬在哪兒?既然都來了,也該一起祭拜才是。」

  「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有一天我爹離開家門之後……就沒再回來了……」丁小苳心虛地低下頭,不過這也是實話,只希望這麼說不會讓厲玄赫起疑。「我想爹一定不在了,否則他不會不管我。」

  厲玄赫以為她心裡難過,於是輕輕擁著丁小苳的肩頭,這讓她更加慚愧了。「既然你這麼認為,那麼要就這麼相信,總有這麼一天,他會回來的。」

  「相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丁小苳無聲地喃道。

  「起風了,我們該走了。」

  丁小苳這才滿是依戀的頷了下首,雙手合十的又朝墓塚一拜。「娘,我們要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到時你就有新家可以住了。」

  總算完成心中的願望,不只來祭拜過娘,厲玄赫還答應幫娘造個墳,丁小苳真的不敢再奢求別的,老天爺已經給她太多太多了,只希望爹能好奸的過活,也能改邪歸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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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不會累嗎?」

  厲玄赫才進了寢房,見丁小苳坐在床鋪上發呆,那傻乎乎的樣子,引起他心中一陣憐愛,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是這麼的柔軟易感,或者就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因此可以安心地將所有的柔情盡付給她。

  丁小苳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我一點都不覺得累,累的人是相公才對。」說著,便善盡妻子的責任,為夫婿寬衣。

  「那麼你在想些什麼?」他想知道妻子的小腦袋瓜子究竟裝了些什麼。

  「我在想要怎麼回報相公的恩情,相公不只待我好,還說要幫娘造個墳,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做人可是要知恩圖報,所以我就努力地想,可是又想相公什麼東西都不缺,所以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丁小苳一臉困擾地說。

  厲玄赫哈哈大笑,將她攬在胸前。「你真的想回報我?」

  「那是當然,我可是說話算話。」丁小苳仰起頭顱,看著自己最崇拜的夫婿,怎麼看也不會膩。「相公想要什麼?只要我辦得到,一定拚了命也要去幫相公拿到不可。」

  「這樣啊……我是很想要樣東西,不過那東西也要看老天爺給不給了。」厲玄赫故弄玄虛地喃道。

  聞言,丁小苳瞠大了烏眸。「相公想要的東西這麼困難嗎?還得看老天爺的臉色啊……好吧,相公先說說看是什麼,我每天一定誠心誠意的求老天爺幫幫忙,一定完成相公的心願。」

  「真的嗎?」厲玄赫努力不笑出聲來。

  丁小苳點頭如搗蒜。「真的、真的,相公快說吧!」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會被嚇到了。

  「我想要……你幫我生上幾個孩子,最好是三個,一個男孩、兩個女孩。」厲玄赫說出自己的願望。「長男可以繼承家業,長女可以管教弟妹,最小的么女可以好生的疼愛。」

  「原來相公是想當爹啊……」丁小苳好驚訝的喃道。「早說嘛,以前娘說我成天跑跑跳跳的,身體比牛還壯,從小到大也沒生過病,所以一定沒問題,老天爺一定肯給我的,包在我身上吧。」

  「這可是你說的。」厲玄赫親了親她的額頭。

  「我說的、我說的。」丁小苳雙頰紅撲撲的。「只要是相公的願望,再怎麼困難都一定會辦到的,就交給我了。」

  「那就拜託娘子了。」厲玄赫吻上那張笑意晏晏的小嘴,多想要將她整個人都吞進肚腹中,與他成為一體,到哪兒都能在一塊。

  丁小苳被親到頭都暈了,可是一點都不害怕,因為知道相公會抱住她,不會讓她跌倒。「相公,我好愛你……」

  「我知道。」厲玄赫讓她躺在身下,吻她敏感的頸窩,惹得丁小苳格格直笑。「你說願意幫我生三個娃兒……」

  「嗯,不管相公要幾個都行……」聽了,丁小苳抬起雙臂圈抱住夫婿,眼眶濕濕熱熱的,因為太開心自己可以為他做一些事。

  「啊……」厲玄赫低吼一聲,旋即展開猛烈的衝刺,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拘謹自製的天霄城城主,而是個狂野熱情的丈夫,只有自己心愛的妻子才能見到這最真實的一面。

  丁小苳的頭好暈,只能緊緊抱住覆在身上的相公,就怕會從高處掉下來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快樂得就要死掉了。

  過了好久、好久之後,丁小苳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睡在身旁的男人,怎麼看也看不膩,真希望能看一輩子,然後好輕好輕的偷親了厲玄赫的臉一下,才滿足的蜷縮回溫暖的懷抱中。

  這時的丁小苳一點都不想睡,只想要用力記住相公有多疼她、愛她,不想就這麼忘記了。

  「老天爺,我從來沒幹過壞事,只有……撒了幾個謊,我知道那是不對的,可是我真的說不出口,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不會再撒謊騙人,所以請讓我跟相公永遠在一起吧。」

  她一直在心裡求著,直到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還是抱持著這樣的執念,不斷的跟老天爺祈求。

  這樣美好幸福的日子又過了七、八天。

  未時才剛過,厲玄赫就被緊急請回府內,據說是找到失蹤的趙家小姐了。

  待厲玄赫跨進門檻,就見到大廳裡站了一對獵戶打扮的中年夫婦,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義母。」厲玄赫先朝座上的厲老夫人見禮,然後才望向獵戶夫婦。「就是你們救了趙家小姐?」

  「小的見過城主……」這對獵戶夫婦知道這名高大男子便是天霄城城主,連忙跪下,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過不了他這一關。

  「起來回話。」厲玄赫掀袍落坐,如鷹般的黝黑瞳眸緊盯著他們。

  「是。」獵戶夫婦顫顫巍巍地起身。

  「就請你們再把經過情形重新說一逼。」厲玄赫口氣溫和中帶著魄力,讓人肅然起敬。

  厲老夫人眸光一閃,生怕這對獵戶夫婦的說辭出了什麼岔子,於是接腔。「他們剛剛已經說過了,就是兩個多月前,他們在山上救了趙家小姐,還將她帶回去照料,直到這幾天身子才康復,得以下山來。」

  「請義母見諒,這事孩兒想聽他們親口說。」厲玄赫面容冷峻地回道。「知道我們在找趙家小姐的人並不在少數,孩兒必須謹慎處理才行。」

  「那你就問吧。」厲老夫人朝獵戶夫婦使了個眼色,要他們自己看著辦。

  「說吧——」厲玄赫看著這對夫婦。

  「是,那位姑娘的確說她姓趙,京城人氏……自小和厲家大少爺訂親,這次前來投靠天霄城,也是希望能履行婚約,正式成為厲家的媳婦兒,沒想到途中會遇上山賊,她趁亂逃到了山上,不過也因為驚嚇過度而昏倒。」獵戶膽顫心驚地訴說著,拿了那麼多銀子,要是沒辦好事,可是要全都收回。

  獵戶妻子也在旁邊補充。「這位趙家小姐昏迷了好久,我們又沒多餘的銀子買更好的藥給她喝,還以為這下她准活不了了,想不到她還真命大,我們等她可以下床,就趕緊將她送來了。」

  這對夫婦倆一搭一唱的,早就不知道練習過多少次,一定得把這個謊給圓過去,讓所有的人都相信。

  「我之前曾經派過不少人上東離山,問遍山上的獵戶,有沒有見過可疑的人,你們不知道嗎?」厲玄赫端詳著他們的表情,問出其中的疑點。

  那名獵戶心頭暗驚。「因為……可能是我們住的地方太偏僻了,所以什麼都沒聽說過,要不是那天想換個地方打獵,那位姑娘不是活活的餓死,就是被山裡的野獸吃掉了。」

  「我們也是一片好心,不是想欺騙城主,撈什麼好處……」獵戶妻子急急地辯解。「城主千萬不要誤會。」

  身邊的獵戶丈夫小聲地罵道:「你說這麼多做什麼?」

  「我又沒說錯,本來就是……」

  夫婦倆差點吵了起來,看得厲老夫人心驚肉跳,心想奶娘是怎麼找人的,挑這兩個嘴巴不牢靠,難保哪一天不露了餡。

  厲老夫人低斥一句。「夠了!」

  「是。」獵戶夫婦這才心生警覺,乖乖地閉上嘴巴。

  厲玄赫思索片刻,眼下的確是問不出太大的破綻。「你們就先住在府裡幾天,等一切查明之後,我另外有重賞。」

  「謝謝城主!」聽到有重賞,獵戶夫婦就見錢眼開。

  坐在一旁的厲老夫人心裡又急又氣,只好對義子說:「留那麼多不相干的人在府裡做什麼?打賞之後讓他們離開就是了。」

  「待孩兒將事情始末都查明了,自然會派人送他們回去。」厲玄赫不得不這麼謹慎地處理,當初花了那麼多人力和時間找尋,幾乎把東離山都翻過來好幾次,卻還是遍尋不著,如今趟家小姐卻突然出現,難免有些疑慮,於是喚來總管,讓他去安排獵戶夫婦的住處。

  待獵戶夫婦跟著總管離去,厲老夫人一面端詳著義子的表情,一面假惺惺地說道:「我看她真的是趙家那丫頭,想不到她能逃過這一劫,也虧她命大,於情於理,我們也不能不聞不問,所以就先把她安排住在明珠樓。」

  「是,義母。」厲玄赫也是這麼想。「我會讓總管指派兩名手腳伶俐的婢女去伺候,讓她的身子早點康復。」

  厲老夫人暗自得意。「那就這麼辦了,不過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別的事。」

  「義母請說。」厲玄赫態度恭謹,但也多了一絲提防,因為依照過去的例子,義母會這麼說,無非是又是想要為難他了。

  「當然是履行兩家婚約的事,當初是由你來代替成鈺迎娶她為妻,如今你已有了妻室,真不知道該怎麼給人家一個交代。」厲老夫人長歎口氣。

  厲玄赫俊臉一整。「孩兒自會幫她另覓佳婿,找一個好人家。」他對享齊人之福的事不感興趣。

  「這也得看趙家那丫頭肯不肯了。」她在心裡冷笑,「要是她非你不嫁,依照厲家和趙家的婚約在先,自然她是元配了,你娶的那丫頭只配當個妾。」

  「義母……」厲玄赫馬上要開口反對。

  厲老夫人就是要他心裡不好過,要厲玄赫痛苦難當,這樣才能消自己這心頭之恨。「厲家可是待你有恩,難道連這一點委屈都不肯受?何況讓那丫頭當個妾已經算是抬舉她了,再說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事,這種福有誰不會享,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這番話讓厲玄赫為之語塞。

  厲家的確待他有恩,可是這份恩情不該用這樣的方式報答的,厲玄赫又想到丁小苳,他深愛的妻子,又怎麼能傷她的心呢?

  不!他的妻只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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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小姐還活著?

  丁小苳小嘴張得大大的,可以塞進一顆鴨蛋了,這個表情從婢女口中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之後就一直維持到現在,也快半個時辰了,心裡只想著一定是聽錯了,等相公回來,她要好好問清楚才行。

  「這是怎麼回事?她明明已經死了……」丁小苳嘴裡喃喃自語。「這可是我親眼看到,還親手把她給埋了……這會兒怎麼又跑出一個趙家小姐來了?到底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就在這時,厲玄赫神情凝重地跨進房門,見到丁小苳才露出淺淺的笑意。「一

  個人在嘀咕什麼?」

  「相公,我聽說……她真的是趙家小姐嗎?」丁小苳因為太震驚了,所以問得沒頭沒腦。

  「你都聽說了?」厲玄赫收起笑意,要丁小苳先坐下來。

  「嗯、嗯。」

  「雖然我尚未從那位姑娘口中得到證實,不過救了她的那對獵戶夫婦的確是聽那位姑娘親口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厲玄赫還得跟本人確認才行。

  丁小苳聽了很是焦急。「可是那位姑娘明明已經……」才說到這裡,她及時咬住舌尖才沒說溜了嘴。

  「那位姑娘明明已經怎麼了?」他問。

  「我……是說那位姑娘不是已經被山賊抓走了嗎?」丁小苳恨不得能對他說出真相,偏偏又沒辦法。

  厲玄赫原本也是這麼認為。「不過當天沒有目擊者看到,並且出面作證,一切只是我的臆測,如今看來趙家小姐的確有可能幸運地逃走了,而被那對獵戶夫婦所救,直到最近才神智清醒。」

  「可是……」萬一找上門的這個姑娘是假冒的,那該怎麼辦?她的目的又是什麼?丁小苳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很怕厲玄赫被對方的說辭給騙了。「還是再確定一下會比較好。」

  「這是當然了,等那位姑娘身子稍好,我會親自問問她。」厲玄赫見她神情慌張,不禁問道:「你在擔心什麼?」

  「我……沒有……」丁小苳垂下螓首。

  「是擔心義母又要我娶她進門嗎?」厲玄赫將她拉到膝上摟著,就怕丁小苳又在心裡胡思亂想了。「這點我會堅持到底,既然有了你,自然不會再另娶她人,更別說納妾了。」

  「我都忘了這件事……」經厲玄赫提醒,丁小苳才想起來,臉色頓時有些白了。「要是義母非要你娶呢?」

  厲玄赫笑睇著眼前憂心忡仲的小臉,將她摟得更緊,給予妻子最大的保證。「那麼我寧可當個不孝之人,也不能負了你。」

  「相公……你待我真好。」丁小苳梗聲地說。

  「我們是夫妻,當然要待你好了,我還怕不夠好,無法讓你安心。」厲玄赫逗著她說。

  「夠好了!夠好了!再不知足,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報相公,而且會遭天譴的。」丁小苳急切地安慰他。

  「那麼你就什麼都不用想,只要相信我就夠了。」他眉心的結霎時笑開了。

  「我自然聽相公的。」丁小苳偎在厲玄赫的胸口,充滿信賴地說。

第7章

  就在這位自稱趙家小姐的女子休養了大約五日後,厲玄赫才聽伺候的婢女說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精神也恢復了些,於是決定親自問話,這天午後,便和丁小苳一起來到明珠樓內的小偏廳和她正式見面。

  丁小苳握緊藏在袖中的小手,心裡緊張得要命,想著到底要不要當場揭穿對方的謊言,可是若揭穿了,自己之前撒下的漫天大謊不也不攻自破了。

  怎麼辦?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丁小苳只希望有別的辦法可以讓厲玄赫識破對方的假面具,不要上當了。

  就在這時,丁小苳聽到小偏廳外有了動靜,兩名婢女小心翼翼地攙著弱不禁風的年輕女子進門,那模樣彷彿風一吹就會飛走了。

  趙亭繡柔若無骨地往前走了幾步,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英挺男子,想必就是天霄城城主,面對這麼一位有權有勢的男人,也就更加堅定了非嫁給他的決心,她的後半輩子也就有了依靠。

  「亭繡見過城主。」說著,趙亭繡強撐著搖搖晃晃的纖軀,便要斂裙見禮,無非是想博得憐惜。

  見狀,厲玄赫文風不動地開口。「還有夫人在這兒。」

  「見、見過夫人。」趙亭繡唇畔微僵的啟唇,不忘用眼角偷瞄了下這位城主夫人,果然就如奶娘形容的,是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頭,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丁小苳照著厲玄赫教的,對她頷了下首,繼續端著夫人的架勢。

  「先扶小姐坐下,奉上滋養茶。」厲玄赫目光如電的掃過趙亭繡的一舉一動,想著要從何處問起。

  「多謝城主。」趙亭繡先投以羞赧的秀雅笑意,在婢女的攙扶下落坐,接過滋養茶,動作優雅地啜了一口,才還給婢女。

  厲玄赫嗓音沈著內斂的詢問:「為了慎重起見,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若你真是趙家小姐,應該回答得出來。」

  「城主考慮周到,亭繡自然據實回答。」趙亭繡一心一意只想著要得到厲玄赫的好感,就不信會輸給一個野丫頭。

  「趙家是以何營生?是如何與厲家結親的?」厲玄赫問。

  趙亭繡對這些問題可是胸有成竹,全都牢牢的記在腦海中。「趙家三代是做茶葉買賣為生……我爹生前與老城主是至交好友,那年娘才剛懷了我,於是兩家便指腹為婚,若生的是女兒,便是厲家媳……」她倒背如流地回答。

  「嗯。」厲玄赫沈吟了下,對這些答案自然沒有疑問。「那天在東離山下到底遇到什麼人?還有發生的經過情形,你可還記得?」

  「亭繡當然記得。」趙亭繡一手捂著胸口,裝出一副驚懼的模樣。「我們才經過東離山下,突然衝出一幫山賊,一個個都是兇惡的模樣,還不停的叫嚷說要把我抓去當壓寨夫人……」

  你撒謊!你騙人!爹他們才沒有這麼喊!丁小苳聽了這番話,差點按捺不住地跳起來對趙亭繡大吼。

  相公,她是冒充的,別信她!她根本不是趙家小姐!丁小苳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坐在身邊的厲玄赫,在心裡不斷地大喊,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暗暗叫苦,原來這就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我一聽真的是嚇壞了,從沒遇過這麼可怕的山賊,為了保住清白,我只好拚命地跑,誰曉得卻跑上山去了……」趙亭繡一邊說一邊發抖,婢女又遞來滋養茶,讓她又啜了一口,穩定了下情緒。「後來我就昏倒了,當我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被一對獵戶夫婦給救了,於是拜託他們送我過來。」

  丁小苳著急地絞盡腦汁想著,多希望自己能聰明一點,可以幫助相公找出破綻,證明眼前的趙家小姐是個冒牌貨。

  「原來如此。」厲玄赫頷了下首,到目前為止都沒多大問題。「那麼可有物證或人證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趙亭繡悲傷地垂下眼瞼,掏出手巾拭著眼角。「因為爹娘已經過世,生意都被搶走,一些親戚自然也都不再來往,護送的人也都被山賊給殺了。」

  「那麼當年兩家訂親的信物呢?」厲玄赫又問。

  「當我醒來時已經遍尋不著,那對獵戶夫婦也說沒瞧見,只怕是不小心掉了。」趙亭繡仰起淚漣漣的秀眸。「城主還是不相信我?」

  丁小苳突然冒出一句話。「那信物長什麼樣子?」雖然相公說只要她擺出夫人的架勢,什麼都不用說,可是她還是想問。

  「呃……自然是塊玉如意。」趙亭繡沒料到丁小苳也會發問。

  「上頭可有寫什麼字?」她又問。

  趙亭繡先望了厲玄赫一眼,見他沒有制止的意思,也只好回答。「是……天霄城的『霄』字。」這下你們總不會再懷疑了吧?這麼重要的關鍵自然事先都要問清楚,可考不倒她,趙亭繡心中得意地付道。

  「那塊玉如意是什麼顏色?是白色的、青的?還是有點黃的?」丁小苳隨口問了一句,因為她看過它、摸過它,也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只要看過一眼就不曾忘記。

  「呃……是……」趙亭繡支著鬢角,佯裝思索的神情,偷偷怪起奶娘沒有把東

  西拿來先讓她看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圓過去。「好像有點黃又有一點青……我的頭好疼……什麼也想不起來,還請夫人見諒。」

  「要不要緊?」丁小苳以為是自己害她身子不舒服了。

  「先送小姐回房歇著。」厲玄赫心裡有數了,不過也不想當場拆穿,於是讓伺候的婢女把人帶下去,再慢慢觀察對方的目的。

  「那亭繡就先告退了。」趙亭繡不敢抬頭看他們。

  直到她步出小偏廳,厲玄赫還一臉若有所思,想著既然玉如意是兩家訂親的信物,趙家小姐自然是放在身邊多年,而且不只看過一次,方才卻連大致的顏色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可就啟人疑竇了。

  「相公,要不要請大夫到府裡來瞧瞧?」丁小苳關切地問。

  「小苳。」厲玄赫執起妻子的小手。

  「什麼事,相公?」她甜甜地問。

  「你幫了我好大一個忙。」厲玄赫有八成的把握這位『趙家小姐』是假的,而她居然能說出許多外人所不知的細節,只怕是有詳知內情的人在背後指使。

  丁小苳一臉喜孜孜地問:「真的嗎?我真的幫了相公的忙?」

  「當然是真的。」厲玄赫溫柔地說。

  「太好了。」丁小苳好高興自己也有幫得上忙的時候。「可是我幫了相公什麼忙呢?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厲玄赫牽著她往廳外走。「你記得那塊玉如意是什麼顏色嗎?」

  「自然記得,它是白色的還有些透明,不過其中一個角落就像西歸山山頭每次起了山嵐,就會變成淡淡的青色,所以我特別記在心裡。」丁小苳仔細的描述,就因為有這樣的想像,所以不會忘記。

  「你才看一次就記得了?」厲玄赫訝然地笑問。

  丁小苳兩眼發亮,說得很有把握。「那是當然了,這麼漂亮的一塊玉,誰看了都會記得。」

  傻娘子,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好記性!厲玄赫失笑地心付。「原來是這樣,你只要知道幫了我一個大忙就好了。」

  「那我以後會更努力幫相公的。」丁小苳覺得自己也是有用處,不是真的笨,

  這讓她很有成就感。「有事相公儘管吩咐。」

  「好。」打從她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厲玄赫就發覺出現在臉上的笑意比他這一輩子的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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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厲玄赫不動聲色的照樣帶著丁小苳去跟義母請安,其實也很好奇義母會跟他說些什麼,還想要如何為難自己。

  「昨晚我去見過亭繡那丫頭,才知道之前錯怪了她,以為她心機重,處心積慮的只想快點嫁進天霄城,跟她談過之後才曉得是因為爹娘過世,一個人實在無依無靠,處境還真是可憐。」厲老夫人先佯歎一聲。「你就盡快找個好日子把她娶進門,相信她能當個稱職的城主夫人。」

  聞言,丁小苳本能地抓住厲玄赫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如果那位姑娘真的是趙家小姐,自己沒有資格不准相公娶,可她並不是,這會兒連義母都被騙了,該怎麼辦才好。

  厲玄赫低眉微笑,以為丁小苳是在擔心他會娶別的女子為妻。「別想太多,不會有事的。」

  「怎麼?這丫頭不准你娶嗎?」厲老夫人話才問完,接著便惡狠狠地瞪向丁小苳,眼底躍動著一簇瘋狂的光芒。「讓你當妾已經算是便宜了,你竟還敢反對,這可犯了七出之罪,我大可以作主把你休了。」

  丁小苳臉色一片慘白,只能打著哆嗦。

  「義母,孩兒這一生只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小苳。」厲玄赫馬上為心愛的女人擋住所有的責難,不待義母開口,接著又說:「何況這位姑娘只怕不是真的趙家小姐,而是有人蓄意假冒。」

  「你……胡說些什麼?」厲老夫人臉色變了又變,馬上否認。「難不成就為了亭繡那丫頭形容不出玉如意的顏色?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她大病初癒,腦子還未完全清楚,忘記也是正常的。」

  厲玄赫定定地看著極力袒護的義母,跟之前不屑一顧的態度差太多了,愈是這般就愈是可疑。「那麼孩兒還有一些問題,就等那位姑娘完全康復之後再問好了,

  這樣就能確定她是不是,義母沒其他事的話,孩兒出去了。」

  「不准走!我話還沒說完……是我們厲家給你吃、給你住,要不然你到現在還在到處行乞……當個人人瞧不起的乞丐……你非給我娶不可……聽到沒有?」

  無視厲老夫人在身後像是發了瘋似的吼罵,接著又是摔碎杯子的聲響,厲玄赫下意識的握緊丁小苳的小手,違抗義母的命令不是他所願,但面對如此過分的要求,相信義父若還健在,也不會允許的。

  「相公。」丁小苳滿眼疼惜地瞅著他,她可以看見厲玄赫高大的身軀上扛著沈重的包袱,那包袱就是恩情,重到幾乎要壓垮他了。「你很傷心對不對?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

  「我怕壓疼你了。」這番話讓厲玄赫心頭窒了窒。

  丁小苳搖著頭。「我很有力氣,可以幹好多粗活,搬很重的東西,所以相公不會壓疼我的。」

  「那等我們回房,你的肩膀借給我一下。」看來義母的心病是愈來愈嚴重,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厲玄赫想著還是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來請教看看,可是這樣的病又該如何治好。

  「要借很多下也可以,只要是相公想借,隨時都行。」丁小苳大方地說。「只要相公別再這麼煩惱,要我做什麼都成。」

  厲玄赫為之動容。「在這世上也只有你會對我這麼說了。」他沒想到也需要有人對他說出這樣窩心溫暖的話。

  「因為你是我的相公,是我最崇拜的英雄,在我心目中,沒人比得上你。」丁小苳滿臉愛慕地說。

  「我喜歡聽你這麼說。」厲玄赫喉頭梗道。

  丁小苳一臉笑意晏晏地頷首。「相公既然愛聽,那我就每天說,讓相公天天過得快活,沒有半點煩惱。」

  「好。」

  「還有我在,我會永遠陪著相公的。」丁小苳也想好好地疼惜這個男人,也想成為他的依靠。

  厲玄赫將她緊緊的按在懷中,感謝老天爺讓他遇見這個傻姑娘,將她賜給了自己,否則他這一生永遠不知道自己失去什麼。

  那就是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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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下午,為了讓厲玄赫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丁小苳烤了只山雞,想要親自送去軍營,因為自己啥事都不會,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所以只要相公喜歡,要她每天烤一隻都沒問題。

  「夫人,我來提就好了。」奴婢想要接過丁小苳手上的食籃。

  丁小苳可保護得緊。「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因為是要給相公吃的,所以一點都不重。」

  「是,轎子已經在大門外等了。」奴婢聽了可不敢再搶著提了。

  「那我們快點走吧。」丁小苳兩手抓著食籃的把手,興高采烈地往大門的方向走,還沒步出大門,主僕倆碰上了也要出府的奶娘,因為死去大少爺的忌日快到了,厲老夫人要她去買幾樣大少爺生前愛吃的東西。

  「夫人要出門嗎?」奶娘有了前車之監,這回可不敢再對丁小苳無禮,免得又要受罰。

  「呃……對。」丁小苳見了奶娘,就想到她掐人時的狠勁,明知不必害怕,還是本能的瑟縮一下。

  奶娘忙不迭地陪著笑臉。「那夫人慢走。」

  「好。」丁小苳急急的跨出大門,走向停在外頭的軟轎。

  婢女掀起簾子讓丁小苳坐進去,這才命轎夫出發了。「起轎!」

  待軟轎緩緩地前進,也引起了蹲在路邊佯裝販賣山菜野果的兩名中年漢子的注意,他們等了又等,一天又拖過了一天,就是等不到丁小苳出府,又不能離大門太接近,怕被看門的侍衛盤查,直到今天終於讓他們等到了。

  「今天一早我的眼皮直跳,就知道會有好事發生……」姜老五眼珠子就像見到金元寶似的發著光。

  「我們快點過去找那丫頭!」蔣老八可急得要街上去。

  「她身邊還有婢女在,不要露出馬腳了。」姜老五將一把山菜塞進拜把兄弟手中。「跟著我做!」

  「快點!轎子要走了!」蔣老八抓著山菜猛催。

  姜老五抓了兩手的野果,衝到軟轎旁。「好心的夫人,買點水果吧,這是山裡種的,味道很甜,我們已經好久沒吃飯了……」

  「好心的夫人,這山菜很好吃……」

  婢女見狀,連忙將他們推開。「你們想要幹什麼?轎子裡頭坐的人是誰,你們知道嗎?我們不需要買這些……快點走開!不然我要叫人了……」

  坐在轎內的丁小苳聽到外頭的騷動,揚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婢女揮手要轎夫先走,她自會擋住這兩個人。

  「等一下!」蔣老八氣急敗壞地大叫。

  「幹什麼?敢對夫人無禮,我叫城主把你們全趕出城去!」婢女護主心切地斥喝,確定他們不會追來,便快步地追上前面的軟轎。

  「老五,這下該怎麼辦?」蔣老八很不甘心地吼道。「我們好不容易等到小苳這丫頭出門,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姜老五把抱在手上的野果全都摔在地上。「這死丫頭要是以為有天霄城城主撐腰,日子就可以過得舒舒服服,那可就錯了……」

  「我看天霄城城主還不知道她是山賊的女兒,不然以他的身份,怎麼可能會娶她?」蔣老八一臉悻悻然地喃道。

  「你們說……我們城主夫人是山賊的女兒?」世上就有這麼湊巧的事,跟在軟轎後頭走來的奶娘聽到這話,驚愕地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蔣老八和姜老五互覦一眼,便打算走人。「我們可什麼都沒說。」要是承認了,不也等於承認他們是山賊,否則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等一等!」

  奶娘豈會錯過報仇的大好機會,而且她還沒有老到耳背的地步,確定方才沒有聽錯。「你們不想要賞銀嗎?」瞧這兩人的穿著,不信銀於打不動他們的心。

  「賞銀?」姜老五和蔣老八聽到這兩個字就啥都忘了。

  於是,一樁陰謀就在暗地裡開始進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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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數日——

  丁小苳用手搗著小口,打了個呵欠,然後疑惑的自言自語。「明明比平常睡了還要多,為什麼還是很困?」

  「一定是你這兩天都忙著烤山雞來給我吃,所以太累的關係,別再忙了。」厲玄赫不想跟丁小苳說,那些最後全都祭了盧一通他們的五臟廟。「待會兒再回去睡一會兒。」

  「嗯。」丁小苳聽話的點頭,然後跟在厲玄赫身後走出內房,陡地烏眸微瞠,睡意也胞了。「等一下……相公的袖口裂了。」

  厲玄赫抬起左臂,果然縫合的地方脫線了。「再換一件就好。」

  「這個我會縫。」丁小苳輕輕的將厲玄赫推到座椅上,然後找來針包。「衣服破了也可以補,保證看不出來。」

  「那就讓娘子表現一下了。」厲玄赫好笑地說。

  丁小苳覺得有被委以重任的戚覺。「沒問題,我可不只會醃菜、烤山雞野鴿,縫縫補補也很拿手。」

  睇著丁小苳仔細的穿針引線,然後為他一針一線的縫補衣裳,雖然是這麼稀鬆平常的小動作,可是對厲玄赫來說,這就是家的感覺。

  「以後我們的孩子是最幸福的了。」他倒羨慕起自己的親生骨肉,可以知道有爹有娘的滋味。

  「相公覺得不幸福嗎?」丁小苳拾起螓首,先是困惑,接著小臉一整。「沒關係,以後我會給相公更多的幸福,包在我身上。」

  「我很期待。」厲玄赫低啞地笑了,那嗓音透著滿滿的感動。

  「上回相公說有派人去西歸山找那幫山賊,有找到了嗎?」丁小苳可沒忘記這件事,連作夢都會夢到爹他們被抓,偏偏她連出個門都有人跟著,所以一直找不到機會上山通風報信。

  「根據回報,他們在南峰找到曾經住過人的幾間屋子……」厲玄赫才說到這兒,就聽到丁小苳唉呀一聲,指腹被針扎到了。「讓我看看!」

  丁小苳連忙將手指上的血珠吮去。「不要緊、不要緊……相公繼續說。」怎麼辦?相公已經找到寨子了,爹呢?他們順利逃走了嗎?

  「不過裡頭的人不見蹤影,可能已經離開有好些時日了。」厲玄赫檢查過指腹上的傷口沒有大礙,才讓她繼續把剩餘的縫補完。

  「太好了……不是!我是說還好以後經過山腳下的人不用再擔心遇上山賊了。」丁小苳大大地吁了口氣,心臟險些就從喉嚨蹦出來。「縫好了!」

  厲玄赫站起身,將她拉進懷中。「再過幾天我就要準備進京跟皇上祝壽了,京裡有不少新鮮的玩意兒,你有想要什麼?胭脂還是髮簪?」

  「沒有,我什麼都不缺,要是再貪心會遭天譴的。」丁小苳搖頭笑說。

  「你那麼怕遭天譴?」厲玄赫笑著她的口頭禪。

  「當然,老天爺最大,幹了什麼壞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因為爹壞事做盡,她總是擔心有一天老天爺會懲罰他,而自己又騙了這麼愛她的男人,老天爺一定都瞧見了,所以丁小苳每次想到這兒便忐忑下安。

  厲玄赫親著她的發頂。「老天爺若要懲罰你,就得先經過我這一關,否則沒人可以動你一根寒毛。」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會馬上離開相公,讓老天爺懲罰我一個就好了!丁小苳喃喃的發著誓。

  「你說什麼?」厲玄赫將丁小苳稍微推開,覷著她的臉問道。

  「我只要相公就好,其他的都不要。」丁小苳眨著鳥溜溜的大眼,裡頭盛滿了濃濃的情意。

  這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想從心愛的妻子口中聽到的話語,厲玄赫胸口倏地一緊。

  「不如……你跟我一起進京。」他霍地有些不安起來,就怕哪一天她不在了,那麼他又該如何獨活?可是旋即又覺得這個念頭很可笑,丁小苳是他的妻子,自然會永遠陪在身邊。

  聞言,丁小苳一臉喜出望外。「我可以跟相公去嗎?我從來沒有進過京,不知道京城長什麼樣子,真的好想去。」

  「當然可以了。」只有把她帶在身邊,厲玄赫才會安心。

  到了翌日,厲玄赫前去向厲老夫人請安時,便將這個打算告訴義母。

  「你是怕我把她吃了,還是怕我會打她?咳咳……」厲老夫人揉著心口,裝出一副不舒服的樣子,要是讓這丫頭跟著義子出門去,那還有什麼戲唱。

  奶娘也很懂得主子的心理,馬上遞上杯熱茶,再幫她輕拍著背。「老夫人別氣壞了身子。」

  「我讓總管去請大夫。」就算義母是假裝的,厲玄赫也無法置之不理。

  「反正義子都不管我死活了,那這個義媳婦兒更不會在乎了……咳……你們也只顧著自己,不會管我的死活……」厲老夫人冷嘲熱諷地埋怨。

  丁小苳不想見厲玄赫又為了自己引來義母的不滿和責備,等回到他們居住的院落,便將自己的決定說出來。

  「相公,我不跟你進京了。」

  厲玄赫微訝地問:「為什麼?」

  「相公不在,我總要替相公盡孝道。」丁小苳要自己勇敢一點,義母再討厭她,頂多是再吃點皮肉之苦,只要咬住牙根,忍一忍就過去了。「不會有事的,我會等相公回來。」

  「小苳,你要學會多替自己著想。」厲玄赫恨不得能再將她抱緊一點,甚至融進自己的骨血,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丁小苳好想跟厲玄赫一起去,但是她不想讓他又挨罵,所以再不捨也得忍耐。「有啊,只要相公不再為難,我就會很開心了。」

  「你這傻瓜……」厲玄赫不知道還能怎麼對她好,怎麼疼她,他親著丁小苳的小臉,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用著全副的威情來寵愛她。

  「因為相公最聰明了……」丁小苳滿臉暈紅地回親著他,也想讓厲玄赫知道自己真的好愛他。

  想到他們要分開一個多月,那麼更要把握這幾天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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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小苳沈醉在暈陶陶的婚姻生活中,覺得日子過得也特別快。

  可是短短不過七天,卻起了巨大的變化。

  「夫人……」婢女略帶憂愁的走進寢房內。

  丁小苳嘗了一口盛在碟子裡的醃菜,這已經是第二缸了,因為府裡的奴僕吃過之後就上癮了,三不五時的就跑來跟她要,沒多久就見了缸底。「還要再醃上幾天才夠味……」

  「老夫人請你過去。」城主前天一早出發進京之前還特別交代了,這一個多月他不在府裡,千萬要小心看著夫人,不要讓人欺負了,尤其是老夫人那兒更得小心,可是眼下老夫人一直派人來催,她只是個下人,就快擋不住了。

  婢女話聲方落,就已經嚇得丁小苳不小心噎到。

  「咳咳……」

  「夫人!」婢女連忙倒茶給她。

  丁小苳喝了一口,然後順過了氣。「義母……要我過去?」聲音還有些不由自主的發抖。

  「夫人還是別去好了,老夫人要是怪罪下來,等城主回來再說。」婢女知道主子單純好欺,只能替她想別的法子。

  「可是……」想到厲玄赫進京跟皇帝祝壽,來回奔波已經夠辛苦了,等他回來又得挨義母的罵,那她這個娘子在做什麼?只會為他惹麻煩,卻什麼忙也幫不上。「沒關係,我去一下好了。」

  婢女試著阻止。「萬一老夫人又藉故刁難夫人……」對了!還有大小姐在,城主說要是真的有事就去請大小姐出面。

  「不要緊的,我不怕。」丁小苳鼓起勇氣說。

  雖然兩腿打著擺子,丁小苳還是去了,她不怕的,只要是為相公好,什麼苦她都願意吃。

  待丁小苳來到厲老夫人跟前,就見奶娘也站在身旁,臉上淨是看好戲的表情,之前被她掐痛的地方不知怎麼又疼了起來。

  「見過義母。」丁小苳行了個端莊的禮。

  「嗯。」厲老夫人矜貴地應了一聲,眼底透著不尋常的亢奮光芒,她大可昨天就將這丫頭叫來,不過又怕義子還沒走遠,萬一有人通風報信,半途又折回來,不就前功盡棄,所以才等到今天。

  「我差點忘了!你爹派人來問你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只顧著自己享福,忘了有他這個爹了?」根據奶娘問了那兩個男人,才知道這丫頭居然是黑山寨首領的親生女兒,雖然不知道她那個爹在哪裡,但如果這是事實,只怕連義子都被蒙在鼓裡,光是想到他知道之後的表情,心裡就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我……我爹?!」丁小苳起初還沒會意過來,可是一旦聽懂了,小臉也跟著刷白了。「他、他派人來這麼說?」爹不是已經逃走了嗎?原來他還待在這兒,那麼義母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厲老夫人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丁小苳真的是黑山寨首領的女兒,嘴角含著陰冷的笑。「想不到一個山賊的女兒居然成了天霄城的城主夫人,要是城裡的百姓們知道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們的,我只是……」她連心都怕到顫抖,想要解釋,可也明白錯在自己,不管說什麼都沒用。

  「你不是故意的?」厲老夫人沈下臉來,嗓音變得異常尖銳。「你讓天霄城蒙羞,讓我的義於丟盡了顏面,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嗎?」

  丁小苳頓時淚水盈眶,不知所措的辯解。「我……也不想欺騙相公……只是相公待我太好了……我……」

  「所以你捨不得了,更捨不得這城主夫人的位子。」厲老夫人接下她的話,丁小苳聽了猛搖頭,也搖落了盈眶的淚水。

  「不是……就算相公不是天霄城城主,我也一樣愛他,再苦再窮,也想要跟他廝守一輩子。」丁小苳拚命地反駁。

  厲老夫人哼笑一聲。「你所謂的愛他就是陷他於不義?要他受眾人的恥笑?到時他心裡會好受嗎?」

  「我……」這些丁小苳都懂,可是她偏就說不出口。

  「誰教他不聽我的話,執意要娶你這丫頭為妻。」厲老夫人一臉嗤之以鼻。「等他知道自己娶了什麼樣的女人,還把厲家的顏面都丟盡了,除非他交出城主之位,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要相公交出城主之位?」丁小苳臉色慘澹地喃道。

  厲老夫人道出自己的精心策劃。「沒錯!到時我會幫香桐招個女婿,將來生了男孩,身上同樣也是流著厲家的血,總比交給一個外人來得好。」既然沒有男人想娶個被退婚的女子為妻,那麼招贅應該不失是個好法子。

  「老夫人這主意真好。」奶娘拍著馬屁說。

  「你們……實在太壞、太可惡了,相公為了報答厲家的恩情,是那麼的努力,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抹煞了他所有辛勞?你們真的太過分了……」丁小苳掄緊了雙拳,心裡好生氣,又好心疼厲玄赫,只想為他打抱不平。「錯的人是我,相公又有什麼錯?義母憑什麼怪他?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好!既然承認是你自己的錯,要我別怪他也行。」厲老夫人一心一意只想把這個辱沒厲家門風的人趕走。「你馬上離開天霄城,走得愈遠愈好,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丁小苳的淚水不斷的滾下面頰,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力的掐住,快要無法呼吸了。「只要我走……你就不會怪相公了?你真的說話算話?」

  「你不信就留下來好了。」厲老夫人冷笑著。

  奶娘先遞上養生茶給主子,然後佯裝好心地說:「老夫人這麼做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否則早叫人把你關進大牢,關在大牢的日子可不好過,不死也會發瘋,一個山賊的女兒死了可沒人會在乎,就算城主回來也不會吭上半聲。」

  「你到底走是不走?」

  厲老夫人狠厲絕情的瘋狂眼神讓丁小苳畏縮了,一想到她答應相公會等他回來的,可是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我走就是了……」丁小苳嗚咽地說。

  「早就該這麼說了。」厲老夫人和奶娘交換一個勝利的眼色。「你要是跑去找香桐來為你說情,我可饒不了你。」

  丁小苳咬著哭到顫抖的下唇。「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說著,她便失魂落魄地轉身往廳外走去。

  相公,再見了……

  只要她離開,相公就能繼續當天霄城的城主,百姓們能在他的領導之下,繼續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丁小苳這麼告訴自己,這些日子是她用無數的謊言偷來的幸福,應該滿足了。

  「那兩個黑山寨的人還待在城裡嗎?」這一頭的厲老夫人則問著奶娘。

  奶娘附在主子耳邊回道:「他們拿了一百兩,就趕緊逃出城去,只怕已經逃得老遠,不敢再回來了。」

  「這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不過能趕走這丫頭也算花得值得。」厲老夫人要想辦法讓義子娶了那個假的趙亭繡,至少這丫頭好控制,然後再盡快幫香桐招贅,等將來生了男孩,那才是流有厲家血緣的子孫,城主之位自然可以要回來。

  「老夫人說得是。」奶娘附和地點頭。

  厲老夫人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去押著那丫頭走,免得她反悔了,還有不要讓人起疑,就說要去拜觀音娘娘,然後盡快送她出城。」

  「是。」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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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23 14:26:46

第8章

  過了一個月又十天——

  黑色駿馬從京城一路狂奔,在連著幾天幾夜沒有歇息,又在驛站換了一匹又一匹的駿馬,終於提早十多天回到了天霄城。

  晌午才過,嚏睦的馬蹄聲伴著心急如焚的主人,驚動了負責守護城門的士兵,一眼認出馬背上的是城主,連忙派人去通知統領。

  直到進了城門,厲玄赫才放慢速度,可是卻壓抑不住此刻狂亂的心情,從他收到江升派人緊急送來的信件,上頭只寫著『夫人下落不明、情況有異』十個字,他便火速地進宮跟皇帝辭行,態度堅定地婉拒皇帝的挽留,留下盧一通等幾名親信部屬殿後,自己先行日夜兼程地趕回。

  厲玄赫不斷地想著,若是府裡真的出了什麼事,義妹也該想辦法捎信給他,怎麼會等到江升都發覺不對勁了,才十萬火急的通知他呢?這種種的疑問讓厲玄赫越想越驚,就怕又和義母有關。

  待厲玄赫策馬回到了府邸前,一身風塵僕僕的他大步地跨進門檻,奴僕們見到他回來,一個個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話想說。

  「小苳!」厲玄赫先回到兩人度過無數恩愛的寢房內,不相信丁小苳會失蹤,她一定還在等他回來。

  伺候夫人的婢女聽到厲玄赫的叫聲,淚如雨下的奔進來,撲倒在他身前。「城主終於回來了……」

  厲玄赫用力地扯開肩上的披風,眼中佈滿了血絲,眼下還有著淡淡的黑影,甚至下巴也冒出青色的鬍髭,但是這些都無關緊要,他只想快點見到他的妻子,見到她的笑臉,將丁小苳嬌小的身子摟在懷中就好。

  「夫人呢?夫人在哪裡?」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就這麼不見了……」婢女聲淚俱下地將自己所知的經過情形說給厲玄赫聽。「那天下午,夫人才從老夫人那兒回來之後就說肚子餓,奴婢便去準備幾樣夫人愛吃的,結果回來之後就沒瞧見夫人,等了又等,生怕夫人又在府裡迷路了……可是奴婢怎麼找都找不到……」

  「然後呢?可有去找大小姐幫忙?」厲玄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急躁只會壞事,也找不回他的妻子。

  婢女嗚嗚咽咽地開口說:「老夫人命令府裡的下人都不用找了,說夫人再也不會回來了……還說誰敢通知城主……就要把他逐出府去……連大小姐也被軟禁在房裡,不准踏出房門一步……」

  果然又是義母!

  厲玄赫真的不懂,難道她非得趕走自己最摯愛的妻子才會甘心嗎?到底要他痛苦到什麼地步,義母才會滿意?

  砰砰砰的腳步聲從外頭奔了進來,府裡的總管得知主子回來,也滿臉愧色地來到厲玄赫跟前,朝他下跪請罪。

  「城主……小的失職,沒有看好夫人……」這些日子下來,府裡的奴僕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多話,就怕被趕出去,而他也是忍到最後,才找到機會跟江統領通風報信,只希望還來得及找回夫人。「那天下午夫人突然說要出門,小的明明有察覺到夫人臉色不對,可是卻沒有多問兩句,要是當時能多嘴一點就好。」

  「你說有看到夫人出門?那麼她是去了哪裡?」厲玄赫聽到關鍵部分,連忙追問。「起來把話說清楚!」

  總管用袖口抹去淚水,站起來也將那天的事從頭到尾說得很詳細。「那天是奶娘陪著夫人出門,說要去拜觀音娘娘,可是後來奶娘卻是一個人獨自回來,小的覺得不對勁,便去老夫人那兒想要問個清楚,結果……老夫人要小的就當作不知道,什麼都別管……」

  聽到這裡,已經不需要再多問什麼,所有的答案都在義母身上!厲玄赫馬上奪門而出,繃緊著俊臉,雙拳握得好緊,緊到指節都凸起了,指甲也深深的刺在掌心上,卻絲毫不覺得疼痛。

  如果是為了報恩,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還配為人丈夫嗎?難道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還不夠償還厲家的恩情嗎?如果義母想要收回,那他還在眷戀什麼?厲玄赫心痛到無以復加地心忖。

  當厲玄赫鐵青著臉來到義母居住的院落,厲老夫人沒有想到他會提早這麼多天從京裡趕回來,表情陡地一變,身旁的奶娘更是驚慌失色,只想躲在主子背後,深怕這次連命都不保了。

  厲老夫人冷笑一聲。「你回來得還真快。」不過來不及了,那丫頭已經離開,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我的妻子呢?」厲玄赫沈喝。

  「走了。」厲老夫人氣定神閒的擱下手上的熱茶。

  厲玄赫往前跨了一步,身上的氣勢嚇人,讓厲老夫人不由得往椅背上貼去。「她哪裡得罪了義母,為什麼就是容不下她?」

  「你真的想知道?」厲老夫人惱羞成怒地問。「原本我是不想太過張揚,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多光彩的事,更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你,那丫頭根本不配成為天霄城的城主夫人,因為……她是山賊的女兒,她的親爹還是什麼黑山寨的首領,這種出身的丫頭,也虧你把她當作寶!」

  聽到這番話,厲玄赫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黑山寨首領……的女兒?」『黑山寨』三個字,讓他想起江升也提起過這幫山賊的存在。

  這是真的嗎?

  「我不相信……不可能……」厲玄赫身軀因為這驚人的消息而搖晃了一下,一時之間無法完全吸收。

  小苳不會騙我的!她不會瞞了我這麼重大的事!厲玄赫臉白如紙,在心裡嘶聲大吼著,可是再怎麼樣,義母也不至於編出這樣的謊言來誆他,若不是真的,小苳又何必離開?剎那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厲老夫人覷見義子果然受到很大的打擊,開心得不得了。「那丫頭還真會睜眼說瞎話,把你都騙倒了。」

  「小苳不可能故意騙我的……」厲玄赫這麼對自己說。

  「我真的可以一輩子待在相公身邊嗎?」

  「相公,如果有一天你生我的氣,不再這般喜歡我了,可千萬不要氣壞身子,為了我這樣的丫頭,一點都不值得……」

  丁小苳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霍地在耳畔響起,當時卻不知道裡頭包含了多少內疚和不捨,以及罪惡感,還有無數的淚水,就為了曾經撒下的種種謊言,無時無刻不受著良心的譴責。

  接著他又想到丁小苳總是那麼的自卑,就是不希望他對她太好,起初還一再的想要逃離,覺得不配跟他在一起……

  厲玄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真相,那麼他又怎麼能怪丁小苳的刻意隱瞞?她已經受夠了罪、吃夠多的苦了。

  「既然那丫頭走都走了,往後就當作沒她這個人,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就娶亭繡那丫頭,她才有資格當城主夫人。」厲老夫人假惺惺地安慰道。

  厲玄赫馬上從齒縫裡進出話,再次堅定的表明自己的決心。「我的妻子只有小苳一個,沒有人可以取代她!」

  「你說什麼?!她可是山賊的女兒——」

  不待義母說完,厲玄赫嗓音低啞粗嗄的打斷了。「要有什麼樣的出身不是自己可以決定,就像有什麼樣的親爹也不是她可以作主,若是小苳真是山賊的女兒,更不是她能說不要就不要的,這也好像我是被親生爹娘遺棄的孩子,又有誰問過我願不願意,她有那樣的出身,我又怎麼能怪她?」

  他只會比以前更加憐惜疼愛她,就因為丁小苳是這麼善良單純,又那麼愛他,難道他們相處的這段日子,自己還不能體會嗎?厲玄赫只希望她能早點說出來,他會說沒關係,他還是要她、愛她,這輩子都不想和她分開。

  厲老夫人沒想到他會這麼執迷不悟。「你就非要她不可?那就馬上交出城主之位,立刻離開厲家。」

  「就算是娘也不能趕走大哥!」一個柔嗓在廳口響起。

  「是誰讓你踏出房門的?」厲老夫人見到親生女兒居然幫著義子說話,怒氣直往頭頂上冒。

  厲香桐在外面聽到義兄這番令人動容的話,連她都感動了,於是凜著美麗的嬌顏,無法再忍受親娘的為所欲為,因為有可能讓城裡的百姓從此永無寧日,若再不制止便成了愚孝,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大哥回來了,有誰敢再攔著女兒?」那些奴僕也是萬不得已,她也是不想為難他們,才不得不待在房裡。「爹在生前將城主之位傳給大哥,誰也不能叫他交出來,就算是娘也一樣。」

  「你……」厲老夫人氣到說不出話來。

  厲玄赫凌厲的目光陡地射向躲在義母身後的奶娘,馬上叫來總管。「將奶娘逐出府,限她三日內離開天霄城,再不從者,關進大牢!」

  在外頭聽候差遣的總管馬上找來奴僕,將哭得死去活來的奶娘給拖出廳外,沒想到之前饒過她一次,還認不出這座府邸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你們……」厲老夫人捧著心口,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死給你看?我要到陰曹地府去,讓你義父知道他收了一個多麼孝順的義子……」每次只要這麼說,義子就不敢拿她怎麼樣了。

  「孩兒不會讓義母死的……來人!」厲玄赫神情冷酷的朝廳外低喝,外頭的奴僕戰戰兢兢地進來了。「去請個大夫回來,要他以後就住在府裡負責照顧老夫人,老夫人若是輕生了,就想辦法把她救活,絕不能讓她死了。」

  說完,厲玄赫目光冷冷地睇著搗著心口直喘著氣的義母。「孩兒也會多派些婢女來伺候義母,絕不會讓義母有機會輕生,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厲老夫人腦中最後一條理智的線就這麼斷裂,宛如發狂似的大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對付我?我的成鈺絕不會像你這樣不孝……你只不過是個外人,居然還有臉搶走我兒子的位置……快點把它還給我……我要快點還給成鈺……不然他會生氣……他就不會再理我這個親娘了……我的成鈺呢?我的成鈺在哪裡?他在哪裡?」

  「娘……」厲香桐低泣,攙住已經漸漸神智不清的親娘,其實娘早就瘋了,只是報復的念頭讓她的頭腦暫時保持清醒,直到此刻終於完全崩潰了。

  厲玄赫見了這情形,心裡又何嘗會好受。「快扶老夫人回房去,還有立刻請大夫到府裡來。」

  「成鈺……成鈺……」厲老夫人口中直嚷著死去兒子的名,呆呆愣愣地被婢女攙回房去了。

  「大哥。」厲香桐在跟出去之前,哀傷的喚道。

  「只要義母在世一天,我都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她。」厲玄赫神色黯然地說。

  厲香桐笑得傷感。「這點我自然相信大哥了,只是……該去哪裡找大嫂呢?都過了這麼久,說不定她已經離開天霄城了。」

  「……我大概猜得到她在哪裡。」厲玄赫沈吟片刻,冷不防的想起丁小苳說過她之前都住在西歸山,這也是目前唯一的線索。

  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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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歸山南峰——

  「月亮彎彎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喲……風吹竹影搖晃晃,又驚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賞月光,哥哥打獵妹採茶……」丁小苳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聲音哽咽了,再也唱不下去了,手上劈柴火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來。

  相公應該快回來了吧?丁小苳望著湛藍的天空,想著此刻人在遠方的厲玄赫。「相公,我好想你,奸想再看你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不成!不成!要是看到相公,我一定又會捨不得離開了,所以絕對不能進城……」她用力搖著腦袋,不許自己有這種念頭。

  「既然捨不得,為什麼要走?」

  循著耳熟的歌聲一路找來的厲玄赫,難掩此刻情緒的澎湃、激動,看著蹲在地上劈柴的嬌小身影,再聽著她的喃喃自語,既心疼又生氣。

  「嚇!」丁小苳驚跳起來,轉頭瞪著站在不遠處的高大身影,揉了揉眼皮,確定下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相、相公?」

  厲玄赫獨自在山上找了五天,心想要是帶太多人來,怕會把丁小苳嚇跑,她必定會因為不想讓他為難而躲到更難找到的地方,所以厲玄赫便決定一個人上山,直到昨天晚上才想到他要進京前幾天,和丁小苳曾經聊到在西歸山南峰找到那幫山賊的落腳處,於是決定來碰碰運氣,果然她就在這兒。

  「小苳……」

  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喚,讓丁小苳從驚喜中回過神來,霍地轉身往屋裡跑去,接著一聲砰然巨響,將兩扇門板關上。

  「我騙了相公,沒有臉再見相公了……」門內的丁小苳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你還知道沒臉見我,那麼為什麼要騙我?」厲玄赫真的很氣丁小苳寧可在這兒受苦,也不願等他回來,先問過他的意見再說。

  聽到這番責備的話,丁小苳把頭垂得低低的。「對不起,相公……」

  厲玄赫決定好好地罵她一頓,這樣丁小苳才不會一直鑽牛角尖。「原來你已經認定我是那種只在意一個人出身如何的男人,原來在你眼裡我是這麼膚淺愚昧,原來我對你種種的好,你根本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不是這樣的,相公,我沒有那麼想過……」丁小苳在門內急得要命,有股衝動想把門打開,替自己辯解。

  「你沒有那麼想過,可是卻用行動來證明你就是這麼認為,因為你不相信我會保護你,會站在你那一邊。」厲玄赫態度冷硬地斥責。「你對我毫無信任可言,所以才會說走就走!」

  「我……我……」丁小苳被罵得頭昏腦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門外的厲玄赫索性不作聲了,就是想看丁小苳接下來會怎麼說,他非給她一個難以忘懷的教訓不可。

  聽到外頭的人突然不說話了,讓丁小苳不由得心驚肉跳,怕厲玄赫氣跑了,一輩子都不原諒她,想到這兒心都碎了。「相公,你還在嗎?你生氣了嗎?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沒想到你會這麼以為……」

  厲玄赫這才深深地歎了口氣,語氣透著蕭索惆悵地說:「我沒有生氣,只是失望,心寒,原來你把我當成那種不明是非的人,也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我沒有不相信……」丁小苳以為這麼做完全是為相公好,卻沒想到反過來傷透他的心。「我只是不想相公被百姓們恥笑,說你娶了山賊的女兒為妻,怕以後沒有人肯再聽相公的話了。」

  「那你有問過我在不在意嗎?或者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大家接受你?」厲玄赫難掩憤慨的口吻。「你連問都不問一聲就走了,要我作何感想?」

  「對不起,相公。」丁小苳終於明白這麼做是大錯特錯。

  「我不接受這句道歉。」

  「相公……」丁小苳哀求地喚道。

  「我為了找你,從昨晚到現在都還沒吃,現在要去找些獵物回來,等填飽肚子之後再來罵你。」厲玄赫這麼說就是要她知道他的氣還沒有消,待會兒要再繼續,她最好把皮繃緊一點。

  聽到腳步聲離去,丁小苳慌張失措地低喃。「怎麼辦?相公真的生氣了……」這是厲玄赫第一次對她說這麼重的話,她才知道滋味有多難受,有多害怕他再也不愛她了。

  經過半個時辰左右,厲玄赫帶著獵物回來了,然後又找到附近有山泉水,於是將獵物處理過後,便開始生火。

  用不了多久時間,一陣陣香味就這麼飄進了屋子,讓丁小苳撫著咕咕叫的肚子,猛咽幾下口水,這一個多月來,她經常處在飢餓狀態,就算吃了東西,很快又餓了,早上又吐得厲害,心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厲玄赫來到隔壁像是廚房的屋子裡,找到幾個碗盤,便將一隻熱騰騰的野鴿放在盤子上。「我把烤好的東西放在門外的地上,要不要吃隨便你。」他故意用冷淡的口氣對她說,看丁小苳以後敢不敢再這麼丟下他。

  丁小苳的心宛如被針刺了一下,這才怯怯地打開門。「相……相公……」

  「不要叫我!」厲玄赫踱回火堆旁,繼續烤其他的獵物。

  被這麼冷冷的斥喝,讓丁小苳臉色一白,只得乖乖地拿起地上的盤子,不敢不吃,才咬了一口就淚水盈眶了。

  「好好吃……」因為這是相公親自幫她烤的,當然是人間美味。

  「我不會這麼快就原諒你的。」厲玄赫依舊背對著她烤著獵物,可是很注意丁小苳的一舉一動,聽她一邊哭一邊吃,心裡何嘗不心疼,不過她受的教訓還不夠,得要她牢牢記住這次的經驗才行。

  「我、我知道……」丁小苳哽咽地說,看來相公真的生好大的氣,她一邊吃著野鴿,一邊癡癡的凝睇著厲玄赫的背影,想破了腦袋,就是想不出來該怎麼求得他的原諒。

  山裡的天色很快就暗了。

  「相公,外頭很冷,屋裡有房間可以睡……」丁小苳討好地說。

  厲玄赫將劈好的柴火丟進火堆中,將火燃得更大,也能暖和一點。「不用了,我睡在外頭就好。」

  「喔。」看來這招不行,丁小苳垮下肩頭回到屋內去。

  沒過多久,丁小苳又抱著一條被子出來,涎著笑臉,眼巴巴地說:「相公,這被子雖然舊了,不過我已經洗乾淨,你將就一下,蓋起來應該不會那麼冷了。」

  「我不需要被子!」厲玄赫不許自己太快心軟。

  丁小苳在心裡歎了口氣,又把被子抱回屋內。「這樣也不行……對了?」她連忙跑到隔壁的廚房,手忙腳亂的在灶裡生起火,然後燒一壺水。

  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厲玄赫自然知道是誰,故意盤坐在地上,閉目運功,不想理會她。

  「相公,你先喝口水,可以暖暖身子。」她巴結地說。

  「我不冷!」厲玄赫輕哼一聲,連眼皮都沒掀。

  「一口就好。」這次丁小苳不肯太快死心。

  「你先喝,我才要喝。」他有武功不怕冷,可她就不行。

  聽厲玄赫這麼說,丁小苳沒想太多,馬上將杯沿湊到唇畔。「好燙……」等她喝了一口,趕緊稍稍吹涼了些,才遞到他面前。「相公?」

  大掌接過杯子,厲玄赫就真的只喝了一口,然後又還給她。「把它喝完就回房睡覺,不然我會更生氣。」

  聞言,丁小苳馬上點頭如搗蒜。「我知道、我知道,我馬上去睡覺,相公不要再生氣,會氣壞身子的。」

  其實她真的好累、好累,也因為知道相公就在外頭,所以不必擔心半夜有野獸跑進來,或是爹和寨子裡的人突然回來了……

  丁小苳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爹早就被那些結拜兄弟給殺了,只知道今晚不必再繃緊神經,時時提高警覺,困意也就愈來愈濃了。

  她先睡一覺,再慢慢想該怎麼求相公原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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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漸漸地亮了。

  厲玄赫一整晚都沒怎麼睡,想著該怎麼勸丁小苳跟他回家,另外還有食物方面的問題,雖然山上的野味不虞匱乏,但總不能每天都吃那些東西,得想辦法通知幾個留守在山下的部屬,讓他們盡快送些乾糧上來。

  「小苳,你醒了嗎?」

  敲了幾下門,卻沒有聽到回應,厲玄赫索性推門進去了。「小苳?」房裡傳出嘔吐的聲音,讓他忘了要給她一個教訓,大步的衝進房。

  丁小苳抱著鍋子,已經吐到全身無力了。「相公不要……走過來……」這味道很不好聞的。

  「怎麼了?是吃壞肚子了嗎?」厲玄赫一邊想著該不會是昨晚烤的食物還不夠熟,一邊將丁小苳摟在懷中,這才警覺到她身子變得有多單薄瘦弱。

  重新回到熟悉又安全的男性胸懷中,讓丁小苳再也克制不住地痛哭失聲。「相公……我一定是快死了……」

  厲玄赫低斥一聲。「別說這種傻話!」

  「我每天早上都吐得好難過……一定是因為我對相公撒了好多謊……老天爺在懲罰我……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遭天譴的……」丁小苳真的好害怕,她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相公,可是老天爺的意思是誰也不能違抗的。

  「不會有那種事的,我馬上帶你下山去找大夫,不管是什麼病,一定都會把你治好。」厲玄赫親著她的額頭,手掌撫摸著丁小苳沒有什麼血色的臉頰。「你瘦了好多……」

  丁小苳看到厲玄赫的鬢角多了幾根銀絲,大顆大顆的淚珠頓時滾了下來。「相公也是……還有白頭髮了……」

  「因為我很擔心又很生氣,就怕再也找不到你,沒辦法罵你一頓。」厲玄赫將她整個人攬在懷中,這輩子都不會放手。

  「相公,對不起,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每次想跟你說實話,可是都說不出口……」丁小苳抽抽噎噎地說道。

  「對了,府裡那個趙家小姐是假的……真的趙家小姐已經死了,不過不是我害死的,我是真的想要救她……那天她要是被爹搶回寨子裡,那她的清白就毀了,可她不小心滾到坡下就這麼死掉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還拿了玉如意就是想幫她找親人,但又怕相公誤會,以為是我殺了她……」

  「我知道。」聽著丁小苳斷斷續績地訴說經過,厲玄赫親著她的發頂。

  「我答應過那位小姐……一定要找到她的親人,好好的幫她安葬,不然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丁小苳哭得很凶,連身子都抽搐了。

  「好,回去之後我會盡快安排……」厲玄赫知道不管她有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一定讓她入土為安。」

  「我以為……因為我是山賊的女兒,說的話沒人會信……」聽厲玄赫這麼快就答應了,讓丁小苳有些不敢置信,淚水也越掉越多。

  「你該問我相不相信。」厲玄赫嚴肅地說。

  丁小苳仰起淚汪汪的小臉,戰戰兢兢地問道:「相公,你真的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

  這短短的四個宇對丁小苳來說意義有多重大。「謝謝你,相公,我真的好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其實我一直勸爹不要再干山賊,可是他不聽我的話……我好怕相公抓到他之後,要把他處死……」

  原來在丁小苳的心中藏了那麼多的恐懼和憂慮,卻不敢讓他知道,只能一個人偷偷地害怕,默默地對老天爺祈求著,那樣的心情外人無法體會,厲玄赫眼眶不禁泛紅,也將她摟得更緊。

  「我懂你的孝心。」厲玄赫是最明白這一點的人了。「可是我卻不能容忍他再繼續打劫往來商旅,要是真的抓到他,更沒辦法饒他不死。」

  丁小苳用力點著腦袋。「我知道、我知道,相公有相公的責任,不能要你放過他,所以我只能希望爹逃得遠遠的,不要再幹壞事了。」

  「如果你爹知道這早晚都是死路一條,能夠徹底悔改就好了。」厲玄赫也不希望見到那一天到來,更沒想到這樣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人已經死了。「還有嗎?除了這些,你還騙了我什麼?」

  「沒有了,這樣就已經很不應該了。」丁小苳滿是羞愧地說。

  厲玄赫真是好氣又好笑。「你該早一點跟我說的,以後要是敢再騙我,我可不會再原諒你。」

  「不會了、不會了,我不會再騙相公了。」丁小苳急急地發誓。

  「那麼為什麼不跟我回去?」他又沈聲地問。

  「我也想啊……」丁小苳既渴望又猶豫。

  「如果真有百姓嘲笑我居然娶了山賊的女兒為妻的話,那麼他們一定還不瞭解你,所以我會請他們到府裡來,讓他們好好的認識你,知道你有多善良,心地有多好,有多努力想當個人人稱讚的城主夫人,保證跟他們原本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厲玄赫真心地盼望這麼做能消除丁小苳最後的疑慮。

  「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以跟相公回去?」烏黑的大眼裡盛滿了期待和希望,就怕這只是夢。

  厲玄赫將她淚痕斑斑的小臉按在胸口。「當然可以,你不信我?」

  「我信!我信!」丁小苳用力頷首。

  「跟我回家吧。」

  「嗯……」丁小苳哭到說不出話來。

尾聲

  城主帶夫人回來了。

  將近傍晚,這天大的好消息傳遍了整座府邸。

  不到一會兒功夫,總管也火燒屁股似地請來大夫,將人一路拖進寢房,生怕晚了一步,夫人又出了事。

  「大夫,怎麼樣了?」厲玄赫擔憂地問。

  大夫仔細地把過病人的脈搏,可不敢有半點馬虎。

  「我生的是什麼病?很嚴重嗎?」丁小苳畏怯地問。「你老實說沒關係,如果真的是老天爺要懲罰我,我也不會怪它的。」

  厲玄赫也皺緊了眉頭。「先聽大夫怎麼說。」

  「回城主……」大夫終於診斷完了,憂心忡忡地告知病情。「夫人的身子相當虛弱,而且氣血不足,得多吃點營養的東西,好好的調養一、兩個月,否則腹中的胎兒可能會保不住。」

  「你是說……」厲玄赫頓時轉憂為喜。「她有喜了?」原來是這麼回事,所以她才會想吐,這麼明顯的症狀他居然沒有想到。

  「有喜?那是什麼意思?」丁小苳的腦袋一時還沒轉過來。

  「就是你肚子裡已經懷了我們的親生骨肉了。」厲玄赫坐在床沿,將丁小苳輕柔地擁在懷裡,寬厚溫暖的男性大掌才小心翼翼地貼在她的小腹上,真的不敢相信他們就要當爹娘了。「不過大夫也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要多吃東西,不然孩子會有危險。」

  「好,我會努力吃、拚命吃,一定把孩子保住。」丁小苳說到這裡,又不禁困惑。「可是老天爺不是應該懲罰我嗎?為什麼又把孩子給我呢?老天爺待我真是好,相公也是,還有府裡的人也都對我好好。」剛才踏進府裡,所有的奴僕都好高興見到她,還哭了,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好命的人了。

  這傻氣的話引得厲玄赫梗聲笑了。「往後你什麼都不用怕,我會保護你和孩子,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

  這次大夫是被總管給悄悄地送出去,一旁服侍的婢女也馬上去張羅吃的,一定要將夫人喂得白白胖胖,才能平安的將小主子生下來。

  而站在房門外的厲香桐也不便進去打擾他們,至於那對獵戶夫婦還有假冒趙亭繡的女子在知道奶娘被趕走,娘又病倒之後,知曉沒了依靠,作賊心虛之下,也都乖乖認罪,不過這些小事以後再告訴義兄就行了。

  當厲香桐轉身離去,心裡不免羨慕起大嫂,能夠得到像義兄這般深情溫柔的丈夫,而她的幸福呢?只怕是遙遙無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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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後——

  已經大腹便便的丁小苳坐下來喘口氣,再吃一顆自己醃的梅子,勞動一天之後,這樣的享受真是太幸福了。

  就在這當口,一道高大身影由外頭跨進門來,讓丁小苳馬上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相公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厲玄赫才要說些什麼,見妻子不敢用正眼看他,擺明了就是做了虧心事。「沒事自然就回來了,那你呢?今天都忙些什麼?」

  「沒有!沒有!我今天一點都不忙,還閒得發慌,什麼事都沒做。」丁小苳含在口中的籽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然後又悄悄的用圓滾滾的肚子擋住擱在桌上的那一小碟醃梅子,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是嗎?」厲玄赫沈吟的移動腳步,想知道她藏了什麼。

  丁小苳也緊張地跟著繞桌案走。「相公要不要先進房裡去換件衣裳?」

  「不用了……」看來真的瞞了他什麼事。「丁小苳!」

  「是!」丁小苳縮了縮脖子,知道這下完蛋了。

  厲玄赫見她不敢再遮,於是探頭一看。「這是誰醃的?」

  「呃……是……我。」丁小苳小聲地承認。

  「嗯。」厲玄赫捻了一顆來吃。「味道不錯。」因為她說了實話,便不計較。

  丁小苳頓時笑開了小臉。「相公真的這麼覺得嗎?那時還擔心不好吃,只醃了很小很小一壇而已,什麼力氣也沒出到,就連一滴汗水也沒流。既然好吃的話,下次可以再醃多一點了。」因為相公說過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比平時,什麼事都不許做,只要吃跟睡就好了。

  「等孩子生完才可以再醃這些東西。」厲玄赫怕她動了胎氣,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妻子的身體調養好的。

  「呃……是,相公。」丁小苳心虛地低頭應道。

  冷不防地,伺候的婢女一臉興沖沖的奔進來。「夫人,剛醃的那兩缸白菜可夠大家吃上好一陣子了……啊!城主回來了?」

  厲玄赫驀地沈下俊臉,瞪向只敢用頭頂對著自己的妻子。「方纔是誰跟我說她今天一點都不忙,還閒得發慌,什麼事都沒做?」

  「對、對不起,相公。」丁小苳怯怯地偷覷了夫婿一眼,見他滿臉不悅,只能硬著頭皮道歉。

  「我記得跟你說過,要是再敢騙我的話,我不會原諒你。」厲玄赫兩手環胸,悻悻地說。

  丁小苳心頭一驚,連忙討饒。「我不是故意要騙相公的,是想整天什麼事都不做,兩隻手都閒著,真的很難過,大家也都有幫我,我一點都不累……」

  「哼!」厲玄赫背過身軀,不想聽。

  「相公……」丁小苳馬上繞到他面前。「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

  厲玄赫又換了個方向。

  「相公,你再原諒我一次……」

  「我說到做到!」

  「再原諒一次就好。」丁小苳索性張臂抱住他。

  「不要!」厲玄赫只把臉撇開。

  「那這樣呢?」丁小苳大膽的噘起小嘴,往夫婿面頰上啄了一下,為了能得到他的原諒,打算使出渾身解數。

  「親我也沒用。」厲玄赫努力不為所動。

  「那再一個……」這次往夫婿的嘴巴上親去。

  「還不夠讓我原諒你。」厲玄赫壓下嘴角的弧度,免得笑出來。

  「那我再這樣……」丁小苳挺著圓腹,再度踮起了腳尖,這次兩手還圈抱著他的脖子,又往另一邊的面頰上親下去。

  「還是不夠!」厲玄赫的手臂已經自動地抱住他的妻兒。

  「我再親……」

  「不夠!」

  婢女掩口偷笑著退到房外,再輕輕地帶上門,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由著兩位主子繼續恩恩愛愛下去。

  過了很久以後,厲玄赫慎重地告誡自己,下次不能再被妻子親一親,撒嬌一下就原諒她的欺騙,一定要堅持到底,否則丁小苳永遠不會得到教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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