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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左永璇真不明白,常相思為何不願意嫁給自己?
他從小就愛她,即便十年不見也心意未變,可是重情重義,
而且每次他遇難,都是為她所救,不代表兩人緣分斷不了?
何況他是個王爺,嫁給他當王妃不好嗎?
一生衣食無虞,她想做什麼都無後顧之憂,也很幸福呀,
可她一聽見他求婚,立刻逃之夭夭,好傷人哪……
她表明自己此生不嫁,那他就堅持非她不娶,跟她耗著,
讓她知道他心意有多堅定,情意有多深;
即便今日是郎有情、妹無意,反正他有的是耐性,
誰教天下只有她,才能解他的相思苦……
楔子
鸞孤月缺,兩春惆悵音塵絕。
如今若負當時節,信道歡緣,狂向衣襟結。
若問相思何處歇,相逢便定相思徹。
盡饒別後留心別,也待相逢,細把相思說。
《醉落魄》 北宋 晏幾道
遠遠地,一抹如蝶翠影從林間輕盈飛來……
「娘、娘,您看——」
年方九歲,貌如山谷幽蘭般標緻的小女娃,紮著兩條麻花辮,任憑湖綠衣裳迎著春風輕舞翩翩,高揚著手中一株羽葉紫花,笑吟吟地跑到娘親面前獻寶。「娘,這花在前頭五十步遠的地方開了好多、好多,看起來美極了!您要不要跟相思一起過去看看?」
常相思拉著娘親袖擺,興致勃勃地想讓娘親也看看那美麗的花海。
常母背著藥簍蹲下身,衣袖先抹去女娃兒臉上沾惹的泥塵,再仔細看了看她手中的紫色花穗。
「相思,你只知道這花美,知不知道這花不只可食,而且根、莖、籽皆能人藥?」
「不知道。」小女娃搖搖頭,水汪汪的大眼裡佈滿好奇與興奮。「娘,這花叫什麼?能治什麼?」
「這叫籐花,根能治痛風,莖能解毒、驅蟲,種子能止痛、防腐,嫩葉和花穗可食,可是個好東西。」
「那我再去多摘一些!」小女娃興沖沖,轉身又往回跑。
「小心,別跑遠。」
「喔!」
孩子終歸是孩子,藥草採到一半,忽然瞧見有只漂亮的粉翅蝶兒在眼前飛,娘親的叮囑早被她忘到九霄雲外,藥簍一扔,人便撲蝴蝶去了……
「世子、世子——」
一群人驚慌失措的喊叫不斷遠去,左永璇心裡雖然害怕,仍強自鎮定,緊緊扯住韁繩,不讓這匹難馴的五花馬將他甩下背。
「停、停——」
可受驚的馬兒仍然逃出馬場,往山裡狂奔。他一路想方設法要馬兒停步不成,只好豐記路徑,免得待會兒沒被馬摔死,卻在山裡迷了路,萬一等不到僕人尋來,才是糟糕。
只不過他萬萬想不到,還有更糟糕的事正等著他。
「不會吧?!」
當兩旁喬木漸漸稀疏,前方透出一片綠草地,他才想著馬兒或許會停下來吃草,緊接著,一片灩灩湖色便呈現眼前。他頭皮一麻,臉色頓時蒼白三分。「停、停——」不會泅水的他來不及思慮太多,忙著扯韁、踢馬,馬兒卻筆直地往湖邊奔去。
下一刻,馬兒在湖岸瞬間急停,力道之猛,將他硬生生從鞍上震飛,從半空中直墜入湖。
「救、救命——」
落入湖中的他一張口便咕嚕喝了一肚子水,他慌得雙腿急蹬,勉強將頭探出水面。
「來人啊!救命、救命——」
他慌亂求救,但也明白這荒山野地杳無人煙,除非碰巧有獵戶經過,否則自己大概凶多吉少。一思及此,他不禁懊悔太過任性,馬沒馴服,反倒賠上一條命,真是做鬼都冤枉——「快、快拉住!」
驀地,一個輕靈悅耳的焦急呼喚傳人左永璇耳中,他勉強睜開被水刺痛的雙眼,無法置信地見到自己伸手可及之處竟然憑空出現了一條籐蔓。
「哥哥,快拉著樹籐上來呀!」
哥哥?「咕嚕……」
一恍神,被水嗆著的他又喝了幾口,連忙伸長手臂抓住樹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爬回湖畔,撿回一條小命。
「咳、咳、咳……」
他癱在地上猛咳,突然有只小手在他胸口輕輕拍撫,嚇得他瞠目一看——這一瞧,他卻呆了。
「沒事了,別怕喔……」
常相思跪坐在他身旁,紅撲撲的粉臉上綻放甜美笑靨,小手繼續在這長得極俊秀,卻一臉蒼白的大哥哥胸口上輕輕拍撫,一心想幫他順順氣。
「你……是人嗎?」
左永璇也不曉得自己怎會脫口道出如此失禮之言,可是眼前的小姑娘膚白賽雪、唇若緋櫻,眉問還有顆宛如梅心一般嬌俏可愛的紅痣,一雙水眸晶瑩剔透,可想而知長大必定是位傾城美人。
而如此嬌美的小姑娘竟會獨自出現在這荒山野地,還適時救了他一命,若說是人,倒不如說是花精幻化而成還更讓人信服。
「我看起來不像人嗎?」 常相思歪著頭,疑惑地看著這模樣俊俏,卻一直呆呆瞅著她的大哥哥半晌,然後像突然想通了什麼,起身微微撩高裙擺,在他面前旋舞了一圈。
「你瞧,我有影子、也有腳,當然不是妖也不是鬼,我和你一樣是人,放心吧!」
她巧笑著又轉了一圈,笑花燦燦、裙擺飄飄,宛若仙子凌波,美得讓他忘了眨眼,也忘了渾身不適。
活了十三個年頭,這還是他生平頭一回嘗到何謂心頭小鹿亂竄的奇妙滋味,下曉得為什麼,暈暈然,似是有些醉了……
凝望著沐浴在日光下的倩影,那猶如茉莉初綻的笑容在他心裡烙了印,從此教他一生難忘。
「你叫什麼名字?」他忘了該先道謝,只急著打聽她姓名。
「常相思。哥哥你呢?」她只是隨口反問回去。
「左永璇。」他勉強撐著身子坐起。「相思,你——」
「相思!」
不遠處傳來一聲清亮卻難掩焦躁的呼喚,不只打斷了左永璇的話,也讓常相思終於記起了娘親。
「糟了!我得趕快回我娘身邊。」她往前跑了兩步又回頭。「左哥哥,你知道怎麼下山吧?」
左永璇點點頭,畢竟那匹瘋馬一路也沒多拐彎,加上他過目不忘的能力,要下山難不倒他。
「那我就不跟娘提起你,免得她以為我跑來湖邊戲水,會生我的氣。」她揮揮手。「我先定嘍,你也快回家。」
他點點頭,呆愣一會兒才想起還沒問她家住何處。
「相思!」
他朝著她飛奔離去的背影喊,但一心記掛娘親的她根本沒聽見,霎時便消失在密林間。
發軟的雙腿無力追上,讓他十分扼腕,只能在體力恢復前環顧週遭,這才發覺相思小小年紀竟已懂得將樹籐纏綁在樹幹上再投水救人,如此聰慧與臨危不亂,更教他刮目相看。
「我一定要再見到她!」他立願,一個念頭頓時在腦海中成形。
歇息過後,疲憊至極的他找不著馬,只能步行下山。上山尋人的奴僕們在半途遇上,大夥兒謝天謝地,再也不敢耽擱,急著將這小祖宗盡快送回定遠王府。「方叔,您送我回去即可。」坐上馬車前,左永璇匆又回頭將長袖一擺。「其餘人立刻去附近幫我找名喚『常相思』,年約十歲左右,眉心問還有顆紅痣的小姑娘。」
「世子,那小姑娘家住哪兒?」一位笨奴才舉手發問。
他白眼一翻。「我要知道她住哪兒,還用得著你找?」
「世子,那位小姑娘是何人?為何您急著找她?」被喚「方叔」的王府總管也不禁好奇詢問。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一頓,接著朗聲說:「也是我將來要娶進門的媳婦兒。」
他說得斬釘截鐵,所有人可是聽得瞠目結舌,瞬間像是被雷劈成了傻子。「知道了還不快去找!」他懶得囉嗦,彎身鑽入轎內,不讓人瞧見他耳根的紅彩。
這一年,左永璇十三歲,意氣風發的定遠王府小世子,一廂情願認定了小妻子,卻不知多年後,這「相思」兩字,將會如何令他刻骨銘心……
第1章
六年後
「相思、相思!」
安七巧捧著剛搾好的胡麻油,喜孜孜地奔進隔鄰的小藥鋪,扯著嗓一路喊進藥鋪後頭。
「輕點聲,」常相思從廚房捧了碗藥出來。「傅姑娘才剛把孩子哄睡。」「喔。」安七巧吐吐舌,立刻搗住嘴。
兩人對話方停,客房門忽然咿呀一聲輕啟,步出一名生得美艷動人,可惜左頰上竟有一道未癒傷疤的少婦。
「沒事,翔兒睡熟了,沒那麼容易驚醒。」發現安七巧一望見她的驚愕神色,傅香濃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輕撫頰上傷疤。「對不住,是不是嚇著你了?」
常相思瞭解地接口:「她不是嚇著,是訝異你臉上的傷疤竟然還未消褪。」「沒錯。」安七巧立刻附和常相思的解釋。「除去那條疤不看,你還是美如天仙,我怎麼可能被你嚇到?有些失望倒是真的。」
安七巧轉頭望向常相思,白嫩如玉的臉龐上一雙柳眉微垂,總是帶笑的紅潤菱唇抿著一抹淡愁。「相思,我這回出門辦事都快個把月,怎麼傅姑娘臉上的傷疤也不見消褪?」
常相思淡淡說:「刀傷太深,想不留疤不可能。」
「相思!」安七巧有些尷尬地睨她一眼。
「我無妨。」傅香濃唇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卻有藏不住的傷悲。「能使我在意容貌的人已經不在,若不是為了翔兒,我連命都下想要,又怎會在乎破不破相?」「好死不如賴活。」常相思蛾眉微蹙,把藥碗端到傅香濃面前。「先把藥喝了。」
「謝謝。」傅香濃點頭接過,暍完後才說:「放心,我們母子倆的命是你們千辛萬苦救回來的,既然活了下來,我會做我該做的事,絕不懦弱輕生。」捕捉到傅香濃那雙如墨黑瞳裡一閃即逝的狠絕,常相思有些詫異,卻不顯於色。
三個月前,在娘親死後一直與她相依為命的外祖父因病去世,她遵循外公遺願扶柩回京,將他葬在自幼生長的汴河旁。
長她幾歲,和她情同姊妹,也同樣孤苦零丁的七巧,因為擔心她安危而執意一路相隨,沒想到,回程時她心血來潮想上山採摘些當地草藥,聽見林間傳來嬰兒啼哭聲,兩人循聲覓去才發現斷臍生子後已奄奄一息的傅香濃,及時救了她一命。可常相思不懂的是,傅香濃說是上京投親不遇,又碰上山賊打劫才淪落至此,但當時她身上穿的是上等雲錦裁製的衣裳,為她換下血衣時,還發現她貼身密藏著為數可觀的銀票、珠寶,顯然出身非富即貴,又怎會無婢僕相隨,冒險孤身依親?她隱約覺得傅香濃的身世不尋常,但她無意打探,畢竟每個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身為大夫的她能醫得人身,卻醫不了人心,又何苦揭人心頭瘡疤?
「啊,我差點忘了!」安七巧拍了下腦袋,笑吟吟地說:「相思,我這回上京聽見個天大的好消息,你那位未婚夫婿秦仁恭高中狀元,五日後你一嫁過門,可就是個狀元夫人了。」
聞言,常相思向來清冷淡漠的容顏並未露出一絲喜色,反而出人意外地冷笑一聲。
「狀元又如何?昏君在位、奸臣當道,當官的要不同流合污以求富貴,要不尸位素餐、只求自保——」
「噓!」安七巧聽得膽顫心驚。「別妄議朝政,小心隔牆有耳會招禍。」
「我就一個人,怕什麼?」常相思雙眉輕揚,脫塵美顏薄罩寒氣。「若不是這門親事早訂,我根本不想嫁人。那秦仁恭要做奸臣,我必然求去,要做賢臣,那麼流放、賜死,下過是早晚之事。南天齊將軍三代忠君報國,卻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匆地,一陣瓷器碎裂聲打斷了常相思的話,她和安七巧看向摔破藥碗的傅香濃。
「對、對不起。」
臉色蒼白似雪的傅香濃有些手足無措地蹲下身想拾起碎片,被安七巧攔阻。「待會兒我再來掃,你看你臉色那麼差,還是快回房裡休息,陪翔兒睡一會兒也好。」
「那,有勞你了。」傅香濃也不推托,神色倉皇地轉身入內。
常相思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像是急於閃避些什麼的背影,心裡對於傅香濃的身份隱約找到了些眉目——「有人在嗎?」
這時,聽見前頭有人扯嗓探問,常相思立即回到藥鋪,但走進鋪子,只見王媒婆正指揮著兩名先前來送過聘的秦家家丁,忙進忙出地搬進一堆物品。
「王媒婆,這都是些什麼東西?」跟著來到藥鋪的安七巧疑惑詢問:「納徵、請期都過了,催妝的冠帔、花粉也已收到,相思五日後就要過門,秦家又讓您送來這些是什麼禮數?」
「這……」王媒婆笑得有些古怪。「是秦家托我送來的賠禮。」
「賠禮?」常相思聽出事有蹊蹺。「什麼意思?」王媒婆揮揮手,讓兩名家丁退下,這才陪著一臉笑接著說:「是這樣的,秦公子高中狀元,在殿試上甚得皇上歡心,右相暗示皇上有意將公主下嫁,所以秦家——」
常相思揚手制止她往下說,瞭解地點頭。「想退婚?」
「什麼?退婚!」安七巧一聽,立刻怒揚雙眉。「開什麼玩笑?婚期已經迫在眉睫,帖子也發了,這時候才說要退婚?秦家以為相思是孤女就好欺負是不是?信不信我這就上京鬧得人盡皆知,讓那個狀元爺非但娶不了公主,還落得負心薄倖的臭名!」
「安姑娘,這事與你這個外人不相干吧?」王媒婆眉一蹙,眼旁的皺紋深得能夾死飛過的蟲子。「你不過是常家鄰居罷了,這事還輪不到你管。」
「她不是外人。」常相思冷冷回了王媒婆一句。「回去告訴秦家,我願意退婚。」
安七巧一聽,差點沒昏倒。「相思,你——」
「我願意退婚。」
向來少言的常相思望著她淡淡重複,堅決的語氣擺明再說什麼都不會改變心意,讓安七巧又氣又心疼。
「曖,常姑娘真是明理又識大體呀∼∼」原以為這事會十分棘手,沒想到如此輕易就讓她辦成,王媒婆笑得雙眼都瞇成了線。「當然,秦家也不會讓你白受損失,這些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和上等藥材,全是秦員外和夫人的一點心意,還有這三百兩的銀票——」
「呿!」安七巧不屑地哼聲打斷王媒婆。「秦家想用這麼點東西來買心安是嗎?有錢就了不起呀!我們才不屑——」
她話還沒說完,就瞧見相思伸手接過銀票,穩穩收入繡荷包裡。
「錢和賠禮我全收下。」常相思美顏冷凝,瞧不出一絲波動。「王媒婆,你可以回秦府交差了。」
「是、是、是,那我先告辭了。」
王媒婆喜孜孜地離開,但安七巧的臉可臭了。
「相思,為什麼要收下那些賠禮和銀票?」她真的看不透那張波瀾不興的麗顏之下,究竟在想些什麼?「婚期將至才被退婚可不是小事,那些賠償哪裡抵得過你的名聲損失?收了還被不明白的人以為你有多貪財呢!」
「那又如何?我答應外公會守約嫁入秦家,是為了讓他老人家臨終能走得毫無牽掛,並非真心想嫁,如今秦家悔婚,我樂得答應。對方想拿錢買心安,剛好讓我收來添購藥材,多濟助一些貧苦病患,何樂而不為?」
「歪理!」
瞧安七巧聽了還是一臉下子苟同的表情,常相思難得地勾起一抹淺笑。
「別氣了,我只想一生行醫濟世,根本不願婚嫁,這不剛好遂了我的願?我娘至死盼不回我爹、秦仁恭見異思遷,在我看來,天下男子皆薄倖,嫁不成我才深感萬幸,你該為我高興才是。」
常相思拉著她來到擱置禮品的長桌前。「天快轉涼,傅姑娘的身子差,得買床暖被給她才好。這些綾羅綢緞我用不著,你把喜歡的挑去,剩下的幫我一起運進城裡換幾疋白疊裁製冬衣——」
「全拿去換!秦家送的衣料我可不敢用,怕會髒我的身。」安七巧扛起一疋布,不捨地瞅她一眼。「算了!你高興就好,反正那種利慾薰心的男人也配不上你。不過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世上還是有重情重義的好男子,而且遲早會讓你遇上的,別灰心,知道嗎?在這兒等我,我去向李大叔借板車來。」
「嗯。」
常相思望著安七巧離去的背影,幽幽淺歎一聲。
曾經見過娘親飽受思念之苦折磨,至死方休,她又怎肯傻得將心托付旁人?尤其經過今日退婚一事,她更加堅信男子多是無情無義,根本不值得她傾心相守終生,真心慶幸自己不必守諾嫁入秦家。
她不想說出來讓七巧為她擔憂,但是這一生,她只怕會無情無愛、孤身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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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左永璇仰頭望向青空,嘴角剛扯起一抹笑,胸口便猛然一陣翻騰,一口血湧出嘴間,將織錦白袍瞬間染紅。
熏人的血腥早已傳出十丈之外,在他週遭橫躺著十多具用黑巾覆面的死屍,遍地綠草全染成了紅花,令人怵目驚心的景像在在顯示出方才此處曾發生過如何慘烈的決鬥。
「唉,就這麼死了,還真是教人不甘心哪……」
他笑著歎口氣,捂著胸口正汩汩流出溫熱鮮血的傷處,明明傷勢極重,可他臉上神態卻像是在郊野賞景,一派清悠自在。
唉,為了逃避皇上賜婚,他可是踏遍京城花街柳巷,盡力將名聲弄臭,沒想到那鳳儀公主還是不肯斷了嫁給他的念頭,糾纏不休,害得他只好稟明雙親,暫時離家「避難」。
不過,他一出府就被盯上,而且盯上他的還分屬不同人馬,看來他這定遠王府世子還真是四面遭忌,讓人不惜派出十多名死士追殺至此,看來對方是鐵了心想讓「定遠王」這頭銜傳不下去,他未帶任何隨從倒是太輕敵了。
哼,無論這些殺手到底受誰指使,若是讓他有命回京,不好好地以牙還牙,他就不叫左永璇!只是——他還能活嗎?雖然殺手全滅,但他也受了重傷,馬兒又被驚跑,拖著一身傷只怕撐下到一刻鐘,偏偏此處又是荒郊野外,毫無人煙,半個時辰內再無人施救,他恐怕逃不過死路一條。
垂下睫、閉上眼,他心中並無恐懼,只有無限遺憾。
遺憾的是不能奉養雙親天年,還有——沒能再見到他的「相思」。
快失去的神智又幻化成一個嬌俏的翩翩身影,逐漸泛冷的心,彷彿也因浮現腦海的可愛笑靨而回復些許暖意。
念了十一年、尋了十一年,偏偏就是找下到她的蹤跡。
這些年來見過的美女如雲,他早該淡忘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小女娃,但那宛如花仙的人兒卻始終讓他牽掛心頭,甚至為了當年自行許的諾,迄今遲遲未婚。他,像是著了她的魔,臨死之前最想見的,竟然還是她……
「想活嗎?」
驀然,一句輕如柳絮飄匆的人聲傳入了左永璇耳中。
他以為自己聽錯,但仍是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只見跟前出現一襲月色襦裙。是個姑娘?眼見遍地屍首還敢上前,這女子也算是膽識過人了。
「想活嗎?」
那嗓音如琴聲悅耳的女子又問了一遍,他想抬頭看清對方長相,才發覺自己連這點力氣也沒有。
「當然想……」他苦笑,估量這女子就算有心,也無力扛他下山求救。「可惜,我傷勢太重,等不到你去請大夫——」
「我就是大夫。」
語翠,常相思放下藥箱,管不了男女之別便動手解開他所有袍衫,隨即取出白薇末敷在他胸上刀傷處先行止血。
「張嘴。」
左永璇無力地隨她處置,任她為他寬衣療傷,也聽話地張嘴,但藥還不及嚥下便隨著喉頭一陣血腥味而嘔出。
常相思再試幾次,結果還是一樣,心下明白只剩一個法子能幫他。
可是她雖身為大夫,但怎麼說也仍是雲英未嫁之身……
她有些遲疑。週遭黑衣人看來皆是被他所殺,此人究竟是善是惡?值不值得她做此犧牲?思量片刻,救人之心終究還是勝過一切顧慮,她心一橫,將丹藥含入口中,覆上他的唇,以舌送入——左永璇原本逐漸潰散的神智瞬時集中。
想不到這位女大夫為了救他竟不顧男女之分,讓他既驚愕又戚動,當他費力睜開眼,想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樣,率先映入眼簾的竟是她眉心的紅痣。
「唔——」
那和記憶中人兒相同的特徵讓他胸口猛然一震,血氣頓時上衝,止也止不住。常相思柳眉微蹙,卻沒嫌惡避開,硬將衝回的丹藥又送回他口中,再將他下顎 一抬、後背一拍,硬逼他嚥下她精煉的療傷聖藥。雖然已在心底告訴自己是為了救人才出此下策,但這情況畢竟是她行醫多年來頭一回遇上,更是她除了把脈外,平生首次和男子有如此親近的肌膚之親,從未紊亂的心跳不禁快如奔鹿,向來冷然的冰顏也止不住地羞染成一片紅霞。
但男子傷勢危急,她也無暇多想,喂完藥便又急著為他施針治療。
「相思?」
常相思手中的銀針正要紮下,卻因他突然喊出自己的名字而僵愣。
沒錯!果然是她! 她怔愕的神情證實左永璇的猜測,看來老天待他終究不薄,竟讓他在危急存亡之際,再度與懸念的人兒相逢。
呵,如他所料,當年的小女娃果真出落得更加妍麗,杏眼芙蓉面,宛如池中無瑕白蓮,良善本性更是一如當年,竟然無畏這遍地屍首,仍然走向奄奄一息的他,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
「相思……」
他喃喃輕喚這懸在心上多年的名字,費力伸出手,抹去那柔嫩櫻唇為他而沾染的血紅,仔仔細細將她的容顏深深烙印人心。
她愣住了。
那張蒼白仍不掩俊逸的臉龐上,一雙深黝烏瞳牢豐盯著自己,彷彿能攝魂奪魄般讓人完全無法栘開視線。
常相思一時怔忡,忘了避開他過於親暱的碰觸,直到他的眸光似火一路燒進她的眼,燙著她的心,才驚覺自己競為了一名陌生男子失神。
她慌亂地收回心神,蹙眉揮開他仍擱在她唇上的指尖,先不想他為何認得她,只專注運氣施針。
「我……能活嗎?」如願見著佳人,他更加不想如此英年早逝。
「能。」她答得毫不猶豫。
「那好,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讓你從我眼前……消……失……」
失血過多的他說得堅決,可惜還是撐不住昏了過去。
施完針,常相思為他把脈。其脈象雖仍虛清,但已無性命之憂,她這才安下心,又禁不住好奇地打量起他的面容。
如墨劍眉、似羽濃睫、直挺懸鼻、豐潤厚唇,勾勒出一張極為俊秀瀟灑的臉龐。
明明是張教人一見便難以輕易忘懷的出色俊容,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曾在何時、何地與他結識,才讓他一眼便能喊出她的名,還用那般令人心慌意亂的親暱眸光放肆端詳她?「你究竟是誰?」
憶起他昏厥前的霸氣言語,凝視自己仍被他揪於掌中的衣裾,常相思不禁緩緩皺起雙眉,心頭疑惑更深……
第2章
睜開眼,左永璇有些茫然地望著屋頂橫樑,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遇刺獲救之事。
他試著動了下身子,發現自己上半身未著衣物,僅傷處用布條緊裹。傷口雖然還隱隱作痛,但原先幾乎消失殆盡的氣力竟然已恢復將近六、七成,看來這回相思又從鬼門關前將他拉了回來。
他環顧週遭,茅草覆頂、綠竹圍牆,屋內除了這張床,只剩西窗下略顯陳舊的一桌二椅。屋內陳設簡約,收拾得一塵不染,桌上還用陶瓶供了些他曾在山野間見過的雅致小花,看得出屋主境遇並不富裕,卻怡然自得的心境。
左永璇唇角微勾,好心情全寫在臉上。雖然差點送掉一條小命,卻又陰錯陽差讓他和思慕已久的人兒再度相逢,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撫著唇辦,憶及相思以口渡藥救他的一幕,彷彿還能感受到那柔嫩芳唇的溫熱,讓他得費力才能壓抑住胸口的鼓噪與狂亂。
姑且不論她那花容月貌,光是無視遍地死屍的膽識,從容不迫救他於危急的鎮定與善心,就足以令他為之傾倒。不愧是他自小認定的女子,也不枉他在心頭懸念多年,將她迎娶進門的念頭更加篤定。
問題是,相遇至今匆匆已過十一個年頭,他已二十有四,她應該也約莫二十左右,通常這個年紀的姑娘不僅早已出嫁,恐怕還生了好幾個娃娃--他搖搖頭,硬是甩去這令人揪心的可能。
「醒了?」
左永璇循聲看去,只見常相思穿著一件襟邊繡著紅梅的窄袖短衫,下著杏黃百襉裙,以木盤托著藥碗緩步進房。
見他已清醒,常相思先將藥碗擱在桌上,再走到床邊坐下,將三指放在他腕後寸、關、尺三部。他脈象雖仍沉而無力,但僅是失血過多所致,已無大礙。「這就是你家?」
他一開口便讓常相思擱在其脈上的纖指微頓。
他不稱「姑娘」而說「你」,「就是」兩字更像是早就想看看她家是何模樣,彷彿兩人早有交情,可她一點也下記得見過此人。
怪的是,她並不怎麼討厭他狀似熟識的語氣。
就像當日明明見他持劍身處數具死屍中,懶倚樹下,不喊痛、不求救,好似視生死於度外的悠然態度,讓她無法將他視為十惡下赦之徒,才大膽走向他,還回來喚七巧用板車幫她一起把人載回家中。
為什麼?對於男子,她向來不存好感,為什麼獨獨對這素昧平生的男人,卻生不出一絲反感?
「不是嗎?」她的沉默讓左永璇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猜測。
「是我家。」隔了片刻,她才淡漠回應。「你能否自行坐起?」
「呃,嗯。」
美顏上的疏離與冷漠,與當年那嬌笑如花的小女娃大不相同,讓左永璇一時有些怔忡,卻也不及多想,連忙坐起身接過她遞來的藥碗,將藥汁一口不剩地暍下。「謝謝。」他將藥碗遞還,由僵硬的四肢判斷自己似乎在床上躺了不少時日。「我昏睡了幾天?」
「五天。」
「這五天內我可有服藥?」
她點點頭。「躺下,我要為你下針、施灸。」
他順從地躺下,看著她將藥碗放回,再由盤中取來銀針和艾絨,毫不猶豫地往他身上扎針,還真有大夫的架勢。
「既然我昏睡不醒,怎麼讓我喝藥?」他緊盯著她美顏上的表情。「全是你以口餵我?」
剛要往他中府穴紮下的銀針僵在半空,嬌容頓時浮上兩抹羞紅。
「看來我猜得沒錯。」左永璇笑漫眉眼。「救命之恩加上數次肌膚之親,我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他說得真心誠意,可是這話聽在常相思耳裡卻成了輕薄,心緒難得波動的她也不免有些不悅。
「救人是大夫的天職,我不求報答,公子的身子還是留著自用,許我毫無用處。」
「為何無用?」他不介意她的冷淡,只想立即確認一件事。「難道你已嫁為人婦?」
她不覺得自己有回答的必要。「此事與公子無關。」
「當然有關!」即使她似乎早忘了他,但他這回可是鐵了心要讓多年牽掛落定。「倘若你尚未婚嫁,那麼我想--」
「嗚∼∼」
一名小男童突然哭哭啼啼地跑了進來,硬生生打斷左永璇的告白。
「翔兒,怎麼了?」常相思聞聲立刻起身。
「嗚∼∼阿牛搶了我的桂花糕∼∼」
瞧見那約莫五歲左右的小男童一進門便抱著常相思大哭,左永璇心頭一驚,看她臉上不復冰霜,眼神無比溫柔地望著男童,抽出手絹為他拭淚,他只覺腦袋一陣空白。
「他--是你兒子?」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醒得太早。
「是。」跟在翔兒後頭進門的安七巧直率地代答:「不過是義子,我們相思可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
「七巧。」常相思無奈地凝睇好姊妹一眼。這些事根本不用跟個外人解釋。然而「待字閨中」四個字比什麼十全大補藥還有效,瞬時便讓原本病懨懨的左永璇變得神采奕奕。
「太好了!」他坐起身,完全不管身上還紮著好幾根銀針,只想快快將她定下。「相思,嫁給我。」
他說得太快,讓常相思和安七巧聽得一愣,就連原本還哭著的翔兒也察覺氣氛有異,噙著淚好奇地瞅著這大叔。
「噗--」
安七巧頭一個憋不住大笑。「相思,看來你又遇上了一個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癡情種,竟然一醒來就向你求婚。」
「七巧!」生平頭一遭被人當面求親,縱使常相思向來遇事沉靜,也不免有些心慌意亂。「把翔兒帶出去,別打擾我為病患療傷。」
知道她臉皮薄,禁不得太刺激,安七巧也不留在這兒礙事,立刻連哄帶騙拐著翔兒離開。
「相--」
「躺下,不許多言,否則莫怪我請你馬上離開。」
不想再聽他說些什麼驚人話語,常相思將艾絨拈成柱,灸其穴位。當艾柱燃到五分之二左右即更換再灸,如此重複三次,才總算做完被打斷多次的療程。「你的傷勢已無大礙,再暍上幾帖藥、休息個一、兩日便可返家休養。」她拔下所有銀針,冷冷說完便欲起身離去。
「我不知家在何處!」
左永璇情急之下冒出一句,果然讓她停步。
好吧,他承認自己或許是心急了些,冒然求親似乎嚇著了她,所以方纔她一直繃著張臉,治療完畢還放話暗示他早點走人,像是將他當成了恩將仇報的登徒子。
唉,郎有情、妹無意,看來只能急事緩辦,先設法留下來和她多相處一些時日,才有機會贏得美人歸!「不知家在何處?」她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以我發現你時的衣著看來,不像是孤身落拓之人。」
「我忘了。」他決定編謊編個徹底。「我忘了我是誰,自然也忘了家住何方。」
「你並未傷到腦。」在他昏迷期間,她可是為他做了徹底檢查。
「但我真是忘了。」他裝傻到底。
她蹙眉。「好吧,我請人來幫你畫張畫像貼在鬧街上,或許會有人認得。」「千萬不可!」他這張臉被認出的機會可不小。「你忘了嗎?有人在追殺我,萬一是仇家見了畫像尋來,豈下連累更多?」
她聽出詭異之處。「既然昏迷前的事你還記得,那也該記得你曾一眼便喚出我的名字,你既認得我,又為何偏偏忘了自己?還有,我並不記得曾見過你,為何你--」
「我的確只認得你,只是不記得和你是何時相遇、是何關係?」他撒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但有一點我能確認。」
「是什麼?」她倒想聽聽他還有何說法。
他端正神色,不想再被她誤會輕薄。「我喜歡你,喜歡到今生只想娶你為妻。」
明明才被他求過一次親,可聽了第二次,仍然令常相思難以招架,一字一句如鼓聲入耳,撼動心扉。
即使曾被退婚,又莫名冒出一位義子,這些年還是有不少男子有意攀親,可全遭她冷顏拒絕,一個個鎩羽而歸。
她對醫術的興趣勝過男子,無心情愛,況且那些人不過是貪圖她的美色,凝視她的眼神總偏猥瑣,只讓她覺得作嘔。
可眼前的他眸光坦然、真誠,教她想當他是有意輕薄,偏偏那雙墨黑如夜的眼裡看不出一絲虛情假意,神色也不露任何輕佻,完全不像是那種隨口將情愛掛嘴上的浪蕩子。
不過,即便此人有龍鳳之姿,是她生平所見過的男人中最為出色的,可惜她孤身終老的心意已決,任誰都休想竊取她的心。
「我,此生不嫁。」
柔美的薄唇吐出如此絕情的話語,稍稍軟化的芳心頃刻間又裹以銅牆鐵壁,常相思看也不看床上僵愣的男人一眼,端著木盤漠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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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左永璇已在城郊的小藥鋪待了十多天。
被說是死皮賴臉也罷,反正常相思暗示、明示幾次他可以離開了,他就是不走,吃定她面冷心熱,狠不下心趕走「無家可歸」的他,只能讓他這吃白食的繼續賴著。
雖然記憶中的笑顏如今總是凍結成冰,想喚得美人一笑,好像難如登天,讓他有些遺慨,不過她那身冷傲孤絕的氣質別有一番風韻,同樣令人著迷。
只是,得知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娃,為何變成如今的冰霜美人,他心頭便覺得五味雜陳。
從安七巧那邊聽說,原來相思六歲那年,唯一的哥哥忽然失蹤,不久後,她爹也不告而別,看著她娘親等了一生、盼了一生,臨終時仍牽掛著丈夫和獨子,飽受思念折磨至死,讓她始終無法原諒父親的寡情薄義。
之後,她的未婚夫婿高中狀元,卻在拜堂前五日上門退婚,更讓相思深信天下男子皆薄倖,自此決定終身以懸壺濟世為志,不再談婚論嫁。
說到相思的前未婚夫秦仁恭,與他倒是有過一面之緣。
當年聽說秦仁恭在殿試上哄得龍心大悅,下久還傳出皇上有意將四公主下嫁,結果卻不了了之。後來他娶了戶部尚書之女,本該平步青雲,卻遇上老丈人犯事下獄,他也從京官被遠貶儋州,直至兩年前才遇赦召還,該算是此人背信忘義的報應吧?只是,秦仁恭造的孽,為什麼要讓他來擔?無情無義的是那個秦仁恭,他可是癡情又長情,卻被心上人一律打入「薄情郎」之屬,別說對他笑笑,光要她視線多在他身上逗留片刻都難。
唉,看來他這個在京城迷倒不少姑娘、風流個儻的世子,在相思眼裡也不過就是個「人」,活生生的美男子在她眼裡還敵不過一支上等紅參。
「嗚∼∼來福∼∼」
一陣洪亮的孩童啼哭聲伴著凌亂腳步聲而來,正在後院裡劈柴的左永璇沒回頭,也能想像來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淒慘模樣。
他無奈擱下斧頭,果然瞧見翔兒哭得像只小花貓,鼓著雙腮朝他跑來。
因為「失億」,他只能接受這小傢伙將死掉的心愛小狗之名套在自己身上,每回聽了都有種欲哭無淚的心酸。
「又被誰欺負了?」左永璇掏出布帕,抹了抹他那張涕淚縱橫的小臉。「李家的阿牛?王家的小六?還是孫家的花妞?」
「嗚∼∼是阿牛和他哥哥。」
他皺起眉。「兩兄弟聯手欺負你?說,這回他們又罵你什麼,還是搶了你什麼東西?」
「他們沒罵我,可是他們說思姨和你的壞話。」
一聽事關心上人,左永璇瞬間燃起火氣。「什麼壞話?」
「他們說你是思姨養的小白臉、夜裡幫她暖床的漢子,說她是個淫亂成性的蕩婦、壞女人,當初才會被人退婚,活著簡直丟人現眼。」聰敏的翔兒像默背經文般一字不漏地復誦,臉上滿是不甘心。「雖然有些話我聽不太懂,可是他們說思姨是壞女人,其他的一定也是壞話!我氣不過和他們打,可是打輸了……」
「欺人太甚!」
左永璇聽見翔兒的轉述,再瞧見相思幫翔兒做的新衣穿沒兩天就被撕破,臉上也掛了彩,二話下說便領他出門找著那兩兄弟,一手拎著一個上李家討公道。「小哥,孩子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犯得著你找上門來替孩子出氣嗎?」
李大娘正在自家門口曬蘿蔔乾,聽他說完來意,非但不先責罵自家孩子口無遮攔,還反過來揶揄他大驚小怪。
「李大娘,小孩子打鬧是不算什麼,但是下能因為他們年紀小就隨他們道人是非、毀人閨譽!」
「噯,小孩子隨口說說,有誰會當真?」李大娘手揮揮,當他是蒼蠅。「走吧、走吧,我忙著呢!」
「好,話可是你說的。」
左永璇冷笑一聲,蹲下身在翔兒耳旁嘀咕幾句。
「大消息∼∼莊北的李家大娘偷漢子--」
「給我住口!沒的事你這娃兒敢胡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翔兒才喊了一句,李大娘臉都綠了,丟下蘿蔔乾氣呼呼地朝小男孩跑過來。「你敢動翔兒一根寒毛,我就拆了你兩個兒子的胳膊!」左永璇擋在翔兒面前,對她狠狠撂話。
李大娘看他那張好看的俊臉突然變得冷絕,目光如劍,嚇得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你何必動怒?『小孩子隨口說說,有誰會當真』,這句話不是你說的?要不要我讓翔兒從這一路嚷回家,看看到底會不會有人當真?」
「你--」
「我?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諸彼身。」他眉眼看似帶笑,眼神卻凌厲。「怎麼,你的名聲重要,常姑娘就活該讓人作踐?五天前,是誰救活你那個被毒蛇咬傷的小女兒?要不是常姑娘,這會兒你忙的不是曬蘿蔔乾,而是女兒的喪事!蕩婦那些字眼孩子哪會說,肯定是聽見大人嚼舌根學的,要是別人說的也罷,若是你們夫妻倆說出這等渾話,才真叫活著丟人現眼!」
「那話絕對不是我們夫妻倆傳的!」李大娘被他說得一臉赧色,立刻指天立誓,再回頭擰起兩個兒子的耳朵。「你們這兩個壞小子!常大夫的事是誰教你們拿來說嘴的?娘的臉都給你們丟光了!回頭看我下拿針線來縫了你們這兩張嘴!」
「最好真縫了。」左永璇懶得再看她作戲。「別人不懂知恩圖報是別人的事,可是常姑娘救了我,我這條命就是她的,欺負她就等於欺負我,偏偏我這人心眼小,專愛和小孩計較,下次再讓我聽見誰在她背後說三道四,就算是孩子我也不會客氣!」
李大娘嚇得一把摟住兩個兒子。「知道了,我會看緊他們,絕不讓孩子們再胡說八道。」
他滿意點頭。「那最好,要是再有什麼閒言閒語傳到常姑娘耳裡,讓她受委屈,我絕對會把造謠的人揪出來!」
翔兒望著他,一臉崇拜。哇……沒想到只要說說話,用不著打架,就能把阿牛和他哥嚇得臉發白、腳打顫,嗯,將來他也要成為像來福那麼會說話的人!「翔兒,我們走。」
左永璇一把將翔兒扛上肩,一回頭,常相思就背著藥箱站在那裡。
糟了!她究竟聽見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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