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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講真的,他跟她的關係實在很難用筆墨來形容──
年少時的他,吃她家的、住她家的,用她家的,
反正任何只要是屬於她的,他都可以分一杯羹;而她,從來沒跟他計較過!
也因此,他對她的感覺,除了她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親人、家人,
所以他願意當她背後的靠山,隨時供她差遣、隨時給她安慰;
就因為如此,他哪能看著她煩惱、看著她傷神,甚至是看著她因此而受傷,
而他卻袖手旁觀?!
不!他當然得出馬幫她,只是他太過瞭解她,若他把想幫她的心先告訴她,
她會答應嗎?她會同意嗎?
當然不會,看來他只好先斬後奏!
而她,真的覺得好難過──他們曾經一起走過那麼遠的路,他總會在她身邊,
拉著不知天高地厚,只知往前衝的她一起走;
但現在,他們卻在不同的路上,不管他是變了,還是沒有變,
他們都已在不同的路上……這樣的他,還能算是她的牽手嗎?誰能替她解惑……
楔子
凌晨五點半,窗外天空還是灰濛濛的一片,雲層裡隱約透著天光,卻看不真切,乍明還暗,應是這般景色。
臥房內安安靜靜,床鋪上的人沉穩睡著,但沒過多久,一陣窸窣聲傳來,床上原先沉睡的男人甦醒,坐在床鋪上伸伸懶腰,看了看窗外,再看看床頭的鐘,最後,他習慣性的看向身旁的空位。
又沒回來了,唉!真是忙……真擔心她的身體……
男人下了床,動了動身體,活動全身筋絡,甚至在原地跳了跳,就這樣邊動邊走進浴室,準備盥洗。
這已是他的習慣,每天五點半起床,他不習慣賴床,正常的作息彷彿寫入程式裡定時運作一般,就算不撥鬧鐘,他也有辦法準時清醒,遠離周公的召喚。
過了十分鐘,梳洗完畢,年輕男人一臉清爽,離開了房間,來到臥房一旁的書房,這時不過才五點四十五分,他已經坐定在書桌前開了盞燈,翻開桌上的書,翻到夾著書籤的那一頁,從昨晚睡前那最後一個段落接續,然後開始閱讀。
一邊閱讀,一邊做筆記。這十多年的晨讀習慣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從前學生時代他是如此,現在出了社會更是如此。書房內四周滿滿的書櫃,書櫃裡滿滿的書,更顯現他對閱讀的熱愛。
有時候早起就算不讀書,他也會寫寫文章,抒發一下心得與感想。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作息還真像是古代的書生,連老婆也常常笑他,說現代宅男都是賴在家裡上網打怪獸,只有他這個書生宅男是賴在家裡讀書寫字,可是他還是很堅持要這樣做。
只有在這個安靜的時刻,他才能靜下心來讀書、靜下心來寫文章,對自己說些自己的心裡話。這獨屬於他的時間,可不會有任何人來搶,完全屬於他。
他的生活還真像老人家的生活,說不定比奶奶還像老人家。年輕人有的新鮮玩意,舉凡逛夜店,跑PARTY,他都沒有,也沒興趣,甚至他連手機也沒有,反正他的作息不是去上班,就是回家,很規律,要找他並不困難。
就這樣,他沉浸在書裡,不覺時間快速飛逝,等到他將手中的書看個段落,再注意到時間時,已經是清晨六點五十分了。
他再將書籤夾回去,放下書,站起身,走出書房,來到一樓,這時廚房內已經有人在忙碌。
他走進廚房,「媽,早安。」
正在廚房煮著早餐的中年婦女回頭看向他,臉上泛起溫柔的笑容,「早啊!君毅,又早起讀書了?昨天晚上你好像也很晚睡,今天又這麼早就起來了?要小心身體喔!」
唐君毅點點頭,「我知道。」看看四周,「媽,我來幫你。」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但是唐君毅還是拿起了刀子幫忙切菜,他的動作熟練,就像是擁有很多年的下廚經驗。而有了他這個助手,一頓早餐很快就完成了。
中年婦女看著唐君毅,臉上淨是溫柔的笑容,「君毅,有時候……媽真的覺得對不起你,寧靜那個丫頭沒做好一個妻子的角色……」
「媽,寧靜工作忙,沒有關係的。」手裡捧著一鍋稀飯,跟著這個他口中喊媽的女人來到飯廳。
而在飯桌前,一個六十好幾的老奶奶坐在飯桌前,顯然正在等待;唐君毅將鍋子放在桌上,幫桌上三個碗添滿稀飯。
老奶奶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看了看四周,心下瞭然,但她只是捧著碗,吃著早餐,一句話也不說。
所有人都坐定了,捧著碗開始吃飯,空下的位子上還擺了一個碗,等著主人來時再添滿。
老奶奶語氣平和的說了一句,「寧靜那丫頭又整夜沒回來了?」
唐君毅看了看韓家老奶奶,他只能笑了笑,為妻子緩頰,「奶奶,寧靜工作忙,最近也不知道在處理什麼案子,比較累……」
老奶奶看著他,「懂得為另一半著想是好事,但這不是長久之道,夫妻倆連晚上相處的時間都沒有,早晚會出事。」
唐君毅微笑,「奶奶是想要抱曾孫了嗎?」
老奶奶瞇著眼睛,眼裡淨是笑意,「如果可以,當然最好!」
此話一出,飯桌上這三代人都笑了出來,氣氛融洽極了。雖說三代,不過也才三個人,但這「三代同堂」倒是別有一番氣氛。
那名中年婦女溫柔微笑,看著君毅,「媽,其實我們很有福氣,能有君毅這樣的女婿。」
「這倒是真的,下次告訴寧靜這丫頭,她哪天要是工作到忘記回家,我們也沒關係,只要有君毅就好了。」
韓奶奶跟韓媽媽一連感歎。唐君毅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歎息,從這對話聽來,很像是夫家的奶奶跟婆婆在抱怨媳婦,但事實上,他唐君毅才是「嫁進」韓家的「媳婦」。
他的妻子韓寧靜是個刑警,半年前兩人才正式步入禮堂;他唐君毅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因此他決定搬進韓家,與韓寧靜的奶奶和媽媽住在一起。
雖說名叫「寧靜」,不過他的妻子可不是泛泛之輩,更不是甘願沒沒無聞的小卒,相較於他這樣「庸庸碌碌」的過一生,韓寧靜可是名聞整個警界,能沖、敢沖的個性與表現真是誰人不知、哪家不曉。
現在他與妻子一起出去,別人碰到他,都會喊他是韓警官的先生;或許有人覺得他還真是沒用,可是至少就他自己來看,這也沒什麼,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妻子,是他的福氣。
事實上,他很珍惜現在的家庭生活,做一個女人的後盾,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還有兩個可愛的長輩,他非常珍惜。
畢竟她們給了他夢寐以求的幸福,這曾是他不敢奢想的幸福,卻在韓家得到了,他很珍惜……
唐君毅吃了幾口稀飯,像是聊天一般問了韓奶奶幾個問題,都是工作上的問題──韓奶奶除了是長輩,在工作上更可以算是他的前輩。
「奶奶,最近有個學生一直無法專注在課業上,常常蹺課,問他是什麼事又不肯說,不過我猜,應該是家裡的事。」
唐君毅的職業是老師,而韓奶奶在還沒退休前也是個學校的老師,甚至連唐君毅都是當年韓奶奶的學生。
「你要再多用一點耐心,十五、六歲這個年紀的孩子不是不願意談,而是他覺得他還沒找到他值得信任的人,讓他願意說出一切。」
「信任?那我該怎麼做呢?」
「孩子,你自己也曾經經歷過啊!怎麼會忘了呢?」韓奶奶笑了笑,一雙眼睛裡滿是智慧與風霜。
「奶奶,我……」
「安安靜靜的聽他說,不要急著去否定他,慢慢的他就會覺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唐君毅想了想,點點頭,「我知道,我試試看,奶奶,謝謝你。」
韓奶奶在他眼中是最有智慧的長者,總能用一兩句話就讓他有如醍醐灌頂般想通。
就在此時,大門開啟,大家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回來了──一定是那個徹夜未歸的韓寧靜。
果然,只見一名女子朝廚房走來,一臉的疲憊。她的年紀約莫二十六、七歲,與唐君毅相仿,雖是女兒身,但是一身勁裝,簡便的襯衫加上牛仔褲,一頭長髮為了工作方便綁了起來,梳成一個髮髻。
但是她有著一張淡雅清秀的臉龐,若非那雙劍眉顯得英氣勃發,讓她溫柔的氣息略顯剛硬,她真算得上是個美女。
有些父母幫孩子取名字蘊藏了一種期待,很多時候,孩子長大了確實也符合這種期待,例如王聰明、李美麗、趙可愛、張溫柔,但絕對絕對不包括韓寧靜……
「砰!」一屁股坐在唐君毅身旁的椅子上,聲音還挺大聲的,破壞了這早晨的寧靜。
韓媽媽看著,無奈笑著歎口氣;韓奶奶看著,皺著眉頭;只有唐君毅臉上始終帶著笑容,但他的笑容裡情緒很複雜,有無奈、有縱容、有疼愛,也有心疼……
「丫頭,坐就坐,不要聲音這麼大。」韓奶奶身為教職人員,一輩子作育英才,就自己孫女她沒轍。
直到現在,她也不指望把孫女教成淑女了。
捧著碗,韓寧靜哀怨的看著奶奶,又看了看丈夫,「人家很累嘛!」忙了一個晚上,又是跟監、又是逮人,現在她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韓媽媽幫她添滿稀飯,「誰教你一個晚上不回來,當然累啦!趕快吃,吃完就去睡一下吧!」聲音輕輕緩緩的,媽媽總是這麼溫柔。
接過碗,「哦……」
韓奶奶沒轍,現在實在不適合說教,只得放孫女一馬;韓寧靜捧著碗,吃著早餐,唐君毅幫她夾了一點菜,她只是點點頭……點點頭……
吃了幾口稀飯後,韓寧靜竟然就這樣靠在老公身上,手裡的碗雖然還牢牢捧著,碗裡的稀飯也沒灑出來,但是這樣的動作,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唐君毅不好意思的對著兩個長輩笑一笑,然後推推身旁的妻子;但韓寧靜再也沒有任何反應,反而傳出云云呼吸聲,頭靠著唐君毅的手臂,一副小鳥依人樣。
韓奶奶真是無奈,「吃飯吃到睡著,說不定是天下第一人啊!」語氣裡淨是感慨,卻隱約也可聽見疼寵。
韓媽媽則是語帶疼愛,「寧靜累了,一個晚上沒睡,真是辛苦她了。」
唐君毅放下碗,「奶奶,我抱寧靜回房去睡。」
韓奶奶點點頭。唐君毅就這樣輕鬆的打橫抱起妻子,離開兩位長輩的視線,回到二樓,來到兩人的房間。
他很輕鬆的抱著體態輕盈的妻子,將她輕輕放在床鋪上,為她蓋上被子,然後坐在床邊凝視著她,伸手輕輕撥動她掉落在臉頰上的髮絲。
他必須老實說,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跟寧靜結婚的一天──寧靜太耀眼,美麗與智慧兼具的寧靜或許在別人眼中,她是個說話大聲、不懂淑女風範的女人,但在他心中,她是塊珍貴的寶石。
她直來直往、她有話就說,她沒有一絲偽飾與矯造,她很真,因為這些特色,她就像一塊吸鐵般將他吸住,讓他無法脫逃。
她與他,彷彿正負相吸……
他甚至也不知道寧靜為什麼會願意接受他這個書獃子,他這輩子不求突出、不求發達,也許在很多女人眼中,他沒有出息,但是現在平靜的生活,真的就是他想要的。
寧靜、媽媽、奶奶就是他平靜生活的一部分,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來換,只求能維持住這樣的安寧與平靜。
他輕歎口氣,拿起一旁的便條紙,開始在上面寫字,然後將寫好字的便條紙撕下、折好,往房間裡各個角落塞,塞的位置很重要,不能一眼就被發現,但更不能怎麼找都找不到。
床上,女人還在沉沉睡著,儘管一天已經展開,她還是安安穩穩睡著,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氣息,一種讓人能夠靜下心來,等待甦醒的氣息。
他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臉頰,但願她有個美夢……
第1章
午睡時間剛過,在這所高中男校裡正逐漸恢復嘈雜的氣氛,也逐步恢復活力與生氣,迎接煩悶的下午第一節課,午睡時的寧靜氛圍自然已不復存在。
上了一個早上的課,用過了食不知味的午餐,睡了一個睡也睡不飽的午覺,每個人都還有點意態闌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從書包裡拿出課本。
這下午第一堂課真是人世間最殘酷的刑罰,教一個剛從午睡中甦醒的年輕人立刻投入書本中,還是之乎也者到不知所云的國文課,真是大傷元氣,好像剛才的午覺都毫無作用一樣。
於是,有個學生開始打起呵欠,就像是會傳染一樣,一傳十、十傳……全班呵欠聲此起彼落,每個人就像是在比大聲一樣,爭先恐後,唯恐輸人又輸陣。
這讓在鐘聲響起同時踏進教室的唐君毅看到時,臉上不禁露出無奈的笑容。不過是上個課而已,有這麼嚴重嗎?
「拜託,小聲一點,幾公尺外都聽到了。」
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同學趕緊閉起嘴巴,吸足氣,邊站起身邊大喊著,「起立!」
所有同學趕緊站起來,接著班長繼續喊,「立正,敬禮,老師好!」
「各位同學好,請坐下。」
唐君毅準備好課本,教室內窸窸窣窣的,每個人也趕緊準備好上課的東西,雖然心裡不太甘願,不過上到唐君毅的課,倒也可以忍受。
像唐君毅這種國文老師算是少見,雖然是教國文,卻沒有一般國文老師的古板。
更難得的是,唐君毅很幽默,上起課來妙語如珠,許多跟古代那些一輩子都不可能見上一面的文人雅客有關的笑話,他信手拈來,全班都能哄堂大笑。
不過最重要的是,唐君毅是他們的班導,誰敢在導師的課堂上撒野啊?是不要命了嗎?可是說真的,就算他們真的撒野,相信像唐君毅這種溫和的讀書人個性,也不會對他們怎樣的。
唐君毅一邊在教室日誌與點名單上簽名,一邊開口叮囑,「還想睡覺的可以站起來動一動,或者去洗把臉,快點喔!你們只有三分鐘。」
全班瞬間動了起來,有一半以上的人往外移動,唐君毅看了不禁搖頭失笑,對著移動的人群喊,「不要忘記回來啊!」
三分鐘過後,全班坐定,唐君毅拿著書,站在講台前,一派悠閒輕鬆。雖然當老師的資歷不過也才三年,但是對於教學內容的掌握,他已經是成竹在胸,沒有百分之百,也有九成九。
他中文系碩士畢業之後,就幸運考取了正職教師,或許是受到奶奶的影響,讓他很早就立定志向要當個老師。
看著全班,突然,唐君毅看見角落某個位子空了下來,他的眉頭微皺,拿起點名表,嘴裡邊說笑,「該不會真的有人洗臉洗到忘了要回來吧?」
全班你看我、我看你,唐君毅很快就掌握了全班的出席狀況,只是當下他眉頭皺得更緊。「有沒有人知道魏宗堯人去哪裡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疑惑,當然眾人的眼睛也看向那角落空下來的位子。
「沒有人知道嗎?」
「老師,宗堯中午吃飯的時候就不在了,午睡時也不在教室。」
唐君毅皺著眉頭,嚴肅的神情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但是他很快就放鬆,「好吧!沒關係,老師下課再去找,現在先上課。」
唐君毅先收拾起擔心的心情,拿出課本,中氣十足的開口,面對偌大的教室,他不需要特別用麥克風,就可以讓大家聽到他說話。
「今天我們上文化教材,談的是論語。」唐君毅手裡拿著課本,眼睛卻沒有放在課本上,而是看著全班。
每個人都搖頭晃腦的看著課本,時而抬頭看著老師,眼睛就在書本與老師之間徘徊,這場面還真像是古代私塾在上課。
「上次我們說過,論語的內容是孔子與他的弟子之間的對話,內容可以說就繞著一個仁字打轉,而這一部著作更影響了後來數千年中國各王朝,不但成為古代科舉制度的考題,儒家的思想也對各朝代的政局或多或少產生影響。」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說著。
唐君毅其實也很清楚,古文真的很無聊,要讓學生瞭解這些看起來很遙遠的文字內容,至少先讓他們掌握背景知識,讓他們知道為什麼要學這些東西,就像要先讓士兵知道究竟為何而戰是一樣的。
「老師,我有話要說。」有個同學舉手。
「你說。」
「我讀論語的心得就是,人一定要謹言慎行,孔子跟他的弟子在那邊『攪豬屎』 ,害我們這些學生背得半死,真的是禍延子孫,所以人一定要謹言慎行。」
全班大笑,唐君毅盡量想擺出嚴肅的表情,卻也跟著笑出來,「算滿有創意的心得!不過你下次如果要在外面發表這樣的高見,別說你是我唐某人的學生。」
那位同學趕緊坐下,可是這一來一往,班上的氣氛已經熱絡起來,至少炒熱了這下午第一堂的氣氛,提振大家的上課精神。
「其實這樣說吧!論語這部作品,幾千年來並不是毫無爭議的,每個人的思想與理念不同,實在很難要求每個人都接受一套固定的說法,但不可否認,論語的影響力最大。」唐君毅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舉例來說,孔子曾經說過這句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時班上開始鼓噪,「說得好、說得好!」
「沒錯!就是這樣,我女朋友就是個難應付的人。」
「我馬子也是,她上個星期……」
因為這一句話,現場一堆男生開始討論起女朋友的事,說著女人的壞話。沒開口的大概是因為沒交到女朋友,沒資格更沒立場說話。
唐君毅看著現場的狀況,快要昏倒,趕緊制止大家,「停──拜託各位,我這堂課是國文課,不是兩性關係課;我是國文老師,不是兩性專家,各位在感情上有什麼疑難雜症,請私下解決。」
聲音逐漸縮小,但還是竊竊私語,唐君毅看著黑板,想著該怎麼說,最後開口,「因為這句話,幾千年來很多人指責孔子造成了中國的婦女遭到歧視,但是也有很多學者提出別的說法。」
拿起紅色粉筆,把「女子」兩個字圈起來,「有人說,這女子兩個字指的是衛靈公的寵妾南子,南方的南,孔子說的這個女子絕對不是指全天下所有女子。」
許多同學嘴巴開開的,專心聽著唐君毅講解,每個人都非常投入,或許是因為難得聽到這種跟國文有關的八卦。
「也有另一種說法,說這個女子指的確實是女人,但這個小人,指的是小孩,這整句話的意思是指,要養活女人跟小孩是很困難的,說的是持家的辛苦……」
全班瞬間開始暴動,「瞎扯!瞎扯,亂講……」
「真會牽拖……」
所有同學哄堂大笑,覺得這番說詞真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簡直像是胡說八道,每個人都笑開了。
唐君毅笑著,「你們說是誰亂講啊?」
「當然是你啊!」
「這些都是有憑有據的,後來確實有其他的學者這樣解釋,我沒有亂講……」
「老師亂講,孔子也亂講……」
唐君毅失笑搖頭,但就在此時,教室外頭有人走了進來,是訓導處的老師,「唐老師,你現在有空嗎?」
當著全班的面問他有沒有空,唐君毅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我在上課。」
「可以請你過去訓導處一趟嗎?」
「發生什麼事了?」
對方搖頭,顯然不肯在全班面前說清楚;唐君毅只好交代全班同學自習,然後跟著來人一起往訓導處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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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近訓導處門口,立刻發現訓導處內氣氛不太友善,偶爾還傳來吵鬧聲。
唐君毅彷彿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趕緊往前走去,將帶他來的人甩在身後,獨自一人走進訓導處。
一進到訓導處,他還沒看見別人,就先看見了那個他剛才還在想可能蹺課在校園某個角落遊蕩,下課後要趕快去找的魏宗堯。
今年高一的宗堯才十五歲,已經是個長得高頭大馬的男生,酷酷的外表下藏著一絲稚氣,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宗堯,你怎麼在這裡?」唐君毅說著。
唐君毅因為某些私人因素,對這個魏宗堯特別關注,但他盡量不讓別人發現,更努力做到公平對待。
魏宗堯一看見他,立刻躲到老師身後,然後從唐君毅身後探出頭來,就像是個小孩找到保護,開始天不怕、地不怕一樣。
「我才不要跟你走,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我跟你走?」魏宗堯對著前方兩個人大聲嚷嚷,一副絕不就範的模樣。
唐君毅還搞不清楚狀況,抬頭想看清楚宗堯這小子究竟是在對誰嗆聲?一看他立刻認出來是誰,眼前這個年齡與他不相上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是他老婆韓寧靜的搭檔,叫做……何守武,這個名字不太好記,因此他老婆幫他取了一個很有趣的綽號……
對方看著唐君毅,一陣沒好氣,「原來你就是他的老師。」
唐君毅點頭,「我是,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他老婆的搭檔當然也是個警察,警察帶了好幾個人來到學校裡面,看來是要把學生給帶走,到底為了什麼?
「既然你是他的老師,那這樣正好,你勸勸他,叫他合作一點,跟我們走吧!」
對方很直接,唐君毅卻聽也沒聽,只看自己的學生,「宗堯,你做了什麼?」
「我沒有做什麼啊!」
「同學說你中午以後就不在教室了,你去哪裡了?」
「我……」支支吾吾的。
「宗堯,老實說,不老實說,誰都幫不了你。」
「我只是跑到頂樓去睡覺,因為我覺得很煩,想要躲起來嘛!」他很委屈。
「就這樣?」
「頂多……還有一件小事啦!就是我惡作劇,從頂樓把石頭丟下去,砸壞了訓導主任的車……」
一旁傳來哀喊,「什麼?我的車啊……」趕緊跑出訓導處。
唐君毅看著魏宗堯,「真的只有這樣嗎?」
「我發誓,我沒有做壞事……不過把主任的車砸壞,應該不算壞事吧?」
唐君毅嚴肅的眼神凝視著他,魏宗堯也選擇直視,沒有絲毫躲避,因此,唐君毅相信了他──他選擇相信自己的學生。
「何警官,請問你帶這麼多警察來要帶走我的學生,是為了什麼?」唐君毅一字一句,清楚問著。
何守武一臉輕慢,不太願意跟他說話──他從小就認識唐君毅,很瞧不起這個只會讀書的書獃子,更令人氣憤的是,這個在他眼中只會讀書的書獃子竟能贏得美人歸,娶了他「肖想」很久的韓寧靜為妻。
他一直以為寧靜會選擇跟她一樣擔任警察的他,而不是選擇一個死氣沉沉,只會讀書,什麼都不懂的笨蛋。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總之,今天我們就要把人帶走。」
何守武伸出手,要去抓魏宗堯,他一陣閃躲,讓對方一時之間還抓不到,反而變成在訓導處展開追逐戰。
「跟我們走。」
「我不要。」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唐君毅看不下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何守武,擋在他面前,與他對峙,儼然也鐵了心,不讓他們把人帶走。
何守武愣了愣,沒想到唐君毅會這樣阻攔他,更沒想到當年那個瘦小的小伙子,現在竟然有能力擋住他,唐君毅的高大身材更給他帶來不小壓力。
「我尊重你是個警察,但這裡是學校,你連為什麼都不願意說,就要把我的學生帶走,這我不能認同,我更不可能將人交給你。」
就算知道其實這個何守武只是脾氣壞了一點,套句寧靜的說法,就是嘴巴臭了一點,但是他還是不能就這樣放人。
先別說他相不相信宗堯有沒有做壞事,警察到學校把學生帶走,這對學生心裡會產生多大影響,沒有正當理由,沒有把話說清楚,他是不可能答應的。
「何首烏,怎麼這麼久都還沒有把人帶出來?」
一個清亮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這個聲音對唐君毅而言很熟悉,他轉頭一看,果然是他老婆。
何守武無奈歎氣,「拜託你不要這樣叫我好嗎?我又不是中藥材。」
韓寧靜給她的搭檔取了這樣一個綽號,跟他的本名接近,聽起來也親切……應該說是便於取笑啦!
「好啦!啊現在到底怎樣?」
何守武無奈,指著唐君毅,「他不肯放人啊!」
韓寧靜一看見他,立刻高興的大叫,「君毅,你在這裡,我剛剛還想偷偷跑去你的班上找你……」當然是撲空了。
眾人看著,沒想到唐君毅跟眼前這個女人似乎很熟的樣子,尤其是魏宗堯,深怕老師最後還是把他推入火坑。
唐君毅輕輕微笑,但隨即嚴肅正經起來,「抱歉,基於老師的職責,我不能讓你們什麼都沒說,就把孩子帶走。」
何守武憤怒大叫,「你小心我用妨礙公務辦你!」
唐君毅平靜的回應,「我沒看見你在執行公務,我甚至不知道你今天來此的目的是什麼。」
「你……」
韓寧靜看著唐君毅,「君毅,我們有任務在身,一定要把這個孩子帶走,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他的。」
唐君毅看著自己老婆,又看著她與那個何守武站在同一陣線的樣子,心裡其實很不是滋味,可是他不是那種會把情緒表達出來的人,就算是面對妻子也一樣。「說出你們的目的,為什麼要把孩子帶走,然後我會聯絡家長,如果連家長也同意,你就可以把孩子帶走。」
魏宗堯站在唐君毅身後幫忙助陣,「沒錯!不過……我爺爺才不會同意呢!」
「就是你爺爺……」
韓寧靜趕緊攔住自己同事,「何首烏,別吵啦!」
趕緊住嘴──今天的任務是秘密,不能對任何人透露。總之,他們必須在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執行這項任務。
「君毅,我們一定要把人帶走,相信我,我們不會做傷害孩子的事情。」
「不行!」
他很堅決,堅決到韓寧靜也生氣了,「君毅,你不相信我?難道我是壞人嗎?」
「你不是,但我的學生也不是。」
這一句說出來,讓魏宗堯好感動,含著淚水看著老師,差點要跪下來給他膜拜;但是韓寧靜一聽,差點氣炸,這個男人怎麼這樣?說也說不聽,甚至讓她更氣的是,他竟然不相信她。
「我們沒有說他是壞人啊!」韓寧靜氣得大吼,「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是你老婆耶!」
眾人一屏息,面面相覷,眼神來回在唐君毅與韓寧靜之間看過去,再看回來;又看過去,又看回來。
溫文儒雅、知書達禮的唐君毅跟眼前這個大小聲喳呼的女人,是夫妻?
「老婆?」一個老師低聲念著。
魏宗堯也喃喃念著,「老婆?」
唐君毅無奈苦笑,卻又歎息,「老婆,我相信你,但我不能把人交給你,至少在不清楚你們的來意之前,我是不可能交人的。」
現場就這樣對峙著,為了一個學生,唐君毅與韓寧靜這對夫妻就這樣對峙著,彼此大眼瞪小眼,但很多時候,只是她一個人瞪著他,然後氣得吹鬍子瞪眼。
太過分,太令人生氣了,這樣不相信她,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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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唐君毅急急忙忙進了家門,在門前喘口氣,收拾情緒。
原諒他這麼晚回家,若不是宗堯那群孩子臨時拉他一起去聚餐,他身為導師實在很難拒絕,弄到這麼晚,不然一向作息正常的他還真是難得晚歸。
進了門,唐君毅還想著等會兒該怎麼解釋,又想起今天寧靜到學校,最後氣呼呼走掉,不知她回來了沒,一定還沒有,寧靜工作忙,不到天亮是很難回家的。
一走進門,發現門裡面還滿熱鬧的,更發現原來寧靜已經回來了,被奶奶跟媽媽拉著,不知在說什麼。
「寧靜,奶奶告訴你,我們不會要你放棄工作,但是每天都這麼晚回來,這是在做什麼?」
「我今天已經算『早』 回來的了……」
「你平常天亮才回來,還敢說早啊?」
「是很早啊!你們那個時候都在吃早餐呢!」韓寧靜一臉無奈,才剛到家,連想去找老公,好好跟老公理論一番的機會都沒有。
理論?還不是因為今天下午的事?
「我說……」眼睛一瞥看到了,「君毅,你回來了啊?」
婆媳兩人立刻將韓寧靜丟下,迎向站在門口,一臉不好意思的唐君毅。
「奶奶、媽媽,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沒關係、沒關係。」
「學生臨時要聚餐,我去參加。」
「我知道、我知道,學校的工作忙,沒關係。」韓奶奶笑咪咪的說。
「回來了就趕快去休息吧!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麼?」韓媽媽也說。
韓寧靜看著,覺得很不滿,「差太多了吧?差別待遇……」
韓奶奶瞪著孫女,「君毅從來都不讓我們擔心,所以他要是晚點回來,肯定是有正經事耽誤了;倒是你,從小到大,我都不知為你擔心多少次了……」
韓媽媽也答腔,「寧靜,我們是真的很擔心你,好險這個家有君毅,君毅真的從來都不讓我們擔心……」
韓寧靜看著老公,她也知道老公就是這樣不讓人家擔心,在大人眼中,君毅做什麼都是對的,他是如此的懂事而聰明。
她其實一點也不覺得奶奶跟媽媽這是偏心,因為她現在會讓人這麼不放心,確實是她自找的。
唐君毅先回房間了,不是他沒義氣放著老婆被奶奶和媽媽圍剿,而是因為他在家,若是那兩個女人聯手對付他老婆,這場女人的戰爭他還是不出面比較好。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夜有多深,更不知外頭的戰況如何,唐君毅安靜坐在臥房床上,整理著衣服,一件件折好,分成兩大堆,有他的,也有寧靜的衣物。
房內安安靜靜,氣氛和諧,他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跟寧靜結婚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習慣做家事,畢竟寧靜工作忙,這個家總要有人整理,好維持運作。
或許在別人眼中,他這個男人還真不像男人,淨是做些女人做的事,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總要有人做,畢竟他太想讓這個家庭能夠過得幸福快樂。
就在此時,砰一聲,門就被打開了,唐君毅連看都不用看,就可以知道是他的老婆韓寧靜。
她先是站在門口,氣呼呼的瞪著他,然後大跨步走進房內,順道砰一聲將房門關上,連帶將外頭那兩個投注關愛眼神的長輩給隔絕在外。
「奶奶放你一馬了?」
點頭,唐君毅看她還是一臉的氣呼呼,可以想見,下午在學校的事已經讓她夠氣了,再加上被奶奶「關愛」,肯定快要氣爆了,只是他還真不敢相信,都過了好幾個小時,她竟然還在為下午的事情生氣。
下午的事情,最後結束得莫名其妙──他要求訓導主任打電話給魏宗堯的家長,說明這起事件,沒過十分鐘,何守武就接到電話,然後一群警察,包括他老婆在內,就這樣撤退了。
來的時候沒說理由,去的時候還是沒說,弄得學校的老師緊張得要命,深怕宗堯是不是犯罪了,每個人都對他投注異樣的眼光。
老實說,他們跑到學校晃了一圈,搞得人仰馬翻,讓宗堯這個孩子受到別人的異樣眼光,他才是那個應該生氣的人。
韓寧靜氣到竟然將她的槍跟槍套一併扔在床上,然後整個人坐在地上;唐君毅不禁想笑,看來她是真的氣壞了。
「為什麼不把槍丟在地上,然後人坐在床上呢?」
韓寧靜一愣,發現自己確實好像坐錯位置了,但嘴巴上還是不認輸,「我就要坐在地上,不行嗎?」
「好,這是我們的房間,你想坐哪裡都行。」像安撫孩子一樣,唐君毅溫柔說著,語氣裡帶著笑意。
韓寧靜還是氣,但看見他都這麼晚了還在整理衣服,心裡其實已經消氣了,甚至還有一點不好意思──其實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代她照顧這個家庭,讓她可以在外面全心全意從事她喜愛的工作。
於是韓寧靜也坐不住了,開始整理起房間,事實上,這也是她在各種家事中少數會做的幾樣,沒辦法,她真的是家事白癡,煮東西會煮到燒焦,洗衣服會愈洗愈髒,擦地板會造成水災,只有整理房間這種再簡單不過的事,她才不會出錯。
韓寧靜開始整理房間,將許多被她拿出來用的東西都歸位,也將自己的梳妝?上整理整齊,但就在整理的過程中,她發現了一些東西。
那是好幾張字條,有的壓在梳妝?上的瓶瓶罐罐下面,有的壓在一旁櫃子上的相框下,總之,有好多張紙條。
韓寧靜一一收起來,總共找到了好多張,每一張上面都寫了一句話,那字跡很漂亮,蒼勁有力,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君毅的字。
從小,她最喜歡他寫的字,喜歡看他讀書、寫字,那就是他最有魅力的一面,當然也是她最欠缺的氣質。
韓寧靜直接坐在地上,打開紙條,一張一張看著……
老婆,早點回來嘛!晚上只有我一個人睡覺,很孤單……
老婆,要注意身體健康喔……
老婆,每次看你好累的樣子,我真的很心疼……
老婆,工作賣力很好,但是不要太累喔……
老婆,你還在生氣嗎……
韓寧靜看著那一張張的紙條,一愣,頭一轉,立刻看見唐君毅就這樣席地坐在她身旁看著她,伸出手將她帶進懷裡,讓她靠在他肩頭。
韓寧靜倒也乖乖的聽話,如果讓她那些同事親眼看見,可能所有人都會跌破眼鏡,不敢相信她也會有這樣安靜如小女人一般,依偎在丈夫懷裡的時刻。
這樣的她,只有唐君毅有辦法見到,也只有在這樣兩人的房間內,在這個獨屬於兩人的空間裡,才能見到這樣的她。
看著紙條,她想起來了──他曾經說過,因為他們工作時間不同,彼此很難碰面,為了方便溝通,他會寫紙條放在房間各個角落,這樣一來,她隨處就可以看見,可以體會到他的關心。
「老婆,還在氣下午的事嗎?」
韓寧靜哼一聲,「沒錯。」
他就知道……唐君毅無奈歎息,「別氣了,都過了這麼久了。」
韓寧靜還在抱怨,「我又不會害那個孩子,你竟然這麼不信任我……」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一點。
「那我該怎麼辦呢?讓你們把孩子帶走嗎?」
「我……」
唐君毅苦笑,「你們有你們的職責在身,我也有啊!我想到的就是,宗堯才十五歲,他還是個孩子,今天他就這樣莫名其妙,連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就被警察帶走,那對他的心理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
啞口無言,不只是因為說不過他,更是因為他說得合情合理,的確,這些都是他們在行動之前沒有想到的。
可是韓寧靜還是有話要說,「可是我們又不是要害他,我們是要保護他啊!」
這個魏宗堯出身非比尋常,他來自赫赫有名,政商通吃的魏家,而最近魏家出了一點事,因此,今天他們會到學校想要把人接走,就是因為魏家提出的要求,希望能保護魏家這第三代僅存的根苗。
可笑的是,今天的事根本是因為聯繫不佳──魏家沒有說清楚,他們要求的保護是在校園外,至少要讓魏宗堯在學校專心讀書。
所以照道理說,他們沒做錯,當然,君毅也沒有錯。
「保護他?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要保護他?」唐君毅這樣問著。
事實上,他比誰都要清楚魏宗堯的出身,他太清楚了,他是宗堯的導師,他當然清楚。
只是他刻意不問,也刻意迴避裝作沒這回事,反正在外人眼中,他只是宗堯的導師,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韓寧靜看了他一眼,整個人賴在他懷裡,「算了啦!反正有錢人家還不就是那些事情,講給你聽,你也只是跟著煩惱而已。」
現在的她也不想去想,好不容易下班了,何況現在待在他懷裡,她覺得好舒服,有種真想躲在這裡什麼都不用去想、什麼都不用去看的衝動。
唐君毅看著她,不禁歎氣,他相信她是真的不願意讓他也跟著煩惱,所以乾脆不說。
她很少說她工作上的事,於是他總覺得他們之間的交流其實只有一半,也就是在家裡的這一半;另外的一半,她有她的世界,他也有他自己的世界,彼此似乎互相不干涉,只是這樣真的是夫妻嗎?
她緊緊抱著他,滿足的歎息,「好舒服喔!」真想就這樣睡著。
他收緊手臂,緊緊抱住她,讓她休息,讓她在他懷裡休息,以一個丈夫的身份給她溫暖與安慰,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正如同這些年來,她給他的溫暖與安慰一樣──她對他而言是個妻子,但不只是妻子,更是一直以來給他照顧與保護的家人。
他好像從沒告訴過她,能擁有她做為妻子,能成為她的家人,是他人生最快樂的事情……
至少在經過這麼多年的孤獨後,他很感謝她,乃至於媽媽與奶奶,給了他這麼幸福的一個家庭……
第2章
對唐君毅而言,家曾經是他最遙遠的夢,回家曾經是最遙遠的路途;他曾經擁有一個家,有一對照顧他、疼愛他的父母,但是轉眼間,家沒有了,成了最不可能實現的夢,回家更成了他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完成的旅程。
唐君毅很早熟,個性成熟、內斂,或許是因為有這樣的出身,才會培養出這樣的性格,他知道他必須趕快長大,才能面對往後只有自己、沒有別人陪伴的人生。
唐君毅的母親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她違反了父親的命令,不願意嫁給父親安排的好對象,堅持要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也就是唐君毅的父親,學歷不高,出身也不好,這樁婚事自然難以獲得認同。
因此,唐君毅的母親決定不顧自己父親的反對與打壓,硬是要離開家庭,跟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到外面去吃苦,這樣的舉動讓她的父親氣到決定與她斷絕父女關係,以後不准誰再提這個女兒。
失去父親的援助,唐君毅的父母只能靠著自己站起來:他們很努力,但是生活的擔子很重,唐君毅出生之後,日子更不好過。
一個千金女跟一個學歷不高的男人,他們只能拚盡全力的去工作,除了養活自己,更要養活這個兒子。
生活的擔子讓唐君毅的母親最先倒下——在他七歲那年,母親罹患肝癌,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去世了。
在他小小的年紀裡,永遠記得母親去世時,他被父親緊緊抱著,父子倆彷彿只能相依為命的場景。他一度也以為,他只剩下父親了。
從此,父親身兼母職,工作得更辛苦,更忙更累,他跟父親又這樣咬牙過了幾年,直到他上了國中,一切似乎有了轉機。
唐父很欣慰,孩子大了,就快要有能力照顧自己了,他們似乎苦盡甘來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唐父卻因為一場車禍意外,離開了人世。
那是唐君毅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時光,在那一瞬間,他真的感覺到自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母親、沒有了父親,這個世界上,彷彿再也沒有人跟他有關係……
他長大了,可以故作堅強,但心裡的傷痛卻是難以撫平。
直到韓老師的出現,給了他照顧與溫暖,彷彿對著快要溺斃的他扔出一根救命的繩子,拉住他,不讓他就這樣被命運的洪流沖走。
他永遠記得,那時候韓老師安靜的聽著他說,沉默的看著他,讓他一個人默默流淚,然後拍拍他的背,彷彿是在給他支持和力量。
在往後很多年,他想起那個畫面時,其實總會感慨,韓奶奶真的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如果沒有這個長者,或許一直努力故作堅強的他早就崩潰了。
從此,韓老師成為最照顧他的人,如同父母一般照顧他,關心他的課業,注意他的生活所需,為他申請救助金與獎學金,幫助他撐過許多難關。
甚至,她還給了他一個家庭的溫暖……
那天,韓奶奶帶著他回家,當然是去韓家。
韓奶奶說,與其在外面花錢租房子,不如就住到她家,反正她家空房間很多,也不差一副碗筷。
他就這樣跟著她回家,一路上,他的心情低沉,臉上雖然看不太出表情,但是從他抿緊的嘴唇,顯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真的是前途茫茫——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庭,未來該怎麼走下去?該繼續讀書嗎?還是乾脆先去工作好了,可是一個國中二年級的學生,誰會僱用?
「君毅,在想什麼?」韓奶奶關心的問著,眼前這個小男孩是自己班上的學生,她之所以會特別照顧他,或許就是因為這孩子堅強的個性,堅強到令人心疼。
「老師,我真的要住老師家嗎?」
牽著他的手,這對師生年齡差了將近五十歲,在外人看來還真像一對祖孫。
而唐君毅也這樣乖乖跟著老師往前走,走到前方不遠處一座小公園,然後一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君毅,老師知道你現在對未來很茫然,可是現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讀書,為了要好好讀書,你需要安定的環境。」
「老師,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讀書。」
「當然要繼續讀書,如果是老師的孫女,老師可能就算了,可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讀書太可惜了,而且老師相信你自己很清楚,只有讀書才能站起來。」
唐君毅無言,只能低著頭。他知道老師說得沒有錯,不讀書,他是不可能重新站起來的,或許未來,他只能跟父親一樣,為了生活而奔波辛苦。
想起父親,他的眼眶再度濕透。
韓奶奶看著他,拍拍他的背,「孩子,現在哭一哭沒有關係,但是未來的路還很長……想當初,老師的老公也死了,沒幾年兒子也死了,現在跟著媳婦和孫女一起生活,再痛苦還是得走過來。」
唐君毅看著老師,原來老師也曾經歷過這麼痛苦的事。
韓奶奶看著他,用自己的例子告訴他。「好幾次,老師天亮睡醒時,想到自己的狀況,就會哭得不能自己,可是走出房間,還是要擦乾眼淚,日子還是要過。」
他含著淚水想了想,點點頭。
韓奶奶疼愛的摸摸他的頭,牽著他的手站起來,往家的方向走去。「君毅,你就暫時在老師家住下,等你考上高中以後再打算,那個時候,你的年紀也比較大一點了,看是要搬出去,還是要繼續住在老師家到上大學都可以,但現在,就先在老師家住下吧!」
他點點頭,感激不已,接受了老師的安排。兩人一起往韓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聽著韓奶奶說著家裡的狀況,卻很難專心,因為他的腦袋裡不斷想著自己那茫然未知的未來。
到了韓家,門都還沒踏進去,韓奶奶跟唐君毅站在門外,就已經可以聽見裡面的吵鬧聲。
韓奶奶皺眉,「到底在做什麼啊?」
拿出鑰匙開了門,帶著唐君毅進了門,裡頭果然一團亂——只見一個應該是母親的女人拿了一件裙子,追著一個年紀顯然跟唐君毅一樣是國中生的人跑,不過明顯追不上。
「寧靜,媽媽拜託你,來試試看嘛!」
「我不要!」
「這件裙子很漂亮的,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喔……」
「我·不·要!」
然後又是一番追逐,韓奶奶看著,差點沒昏了過去,「拜託,到底是在做什麼?不要把家裡當成體育場了。」
那個女人看見韓奶奶,「媽,我買了一件裙子要給寧靜穿,可是寧靜說什麼都不穿。」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國中生霎時跑到了韓奶奶跟唐君毅身後,找到了掩護,從唐君毅身後探出頭來,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
這時,唐君毅也回頭,與身後的人對上了眼——這個人有著一雙大眼睛,身高與自己一般高,留著一頭短到不能再短的頭髮。
「借我躲一下。」
對方對著唐君毅這樣一說,其實根本不是在徵求同意,因為她已經躲在他身後了,根本由不得他反對。
韓奶奶聽著媳婦敘述狀況,不禁也決定與媳婦站在同一陣線,拿著裙子,對著韓寧靜說:「寧靜,過來。」
「要幹嘛?要穿裙子,我就不過去了。」
「媽媽幫你買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為什麼不穿?」
「那跟我的調調不搭。」
韓奶奶差點要翻白眼,「寧靜,君毅在這裡,不要讓他看笑話了。」
「我不管,我不要穿。」
「寧靜——」
韓寧靜拉著唐君毅,「你幫我說說話啊!」
唐君毅一愣,「說話,說什麼?」
「幫我跟奶奶說,我不要穿裙子。」
唐君毅看了她一眼,再看向老師,「老師,這樣不太好吧!不要逼『他』穿裙子,男生為什麼要穿裙子呢?」
此話一出,全場像是結冰一樣,每個人都安靜下來—韓媽媽愣住,張著嘴不知道要閉起來;韓奶奶嘴角抽動,明顯快要笑出來。
「這樣子,好啊!那寧靜,你可以不用穿裙子了。」
唐君毅以為他幫到了忙,接下來竟然得到「恩將仇報」!
韓寧靜倏地跳到他面前,對著他氣呼呼的大吼。「我是女的,誰說我是男的?看清楚,我有胸部……雖然很小,可是我是女的,我·是·女·生——」
唐君毅完全不知如何反應,只見一個打扮很男生的女生,對著他不斷挺起胸部,讓他難以控制的臉都紅了。
他的心裡有一絲小小的無奈:這又不是他的錯,因為她真的太像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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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唐君毅對她的第一印象,一個像男生一樣喳呼的女生,配合那一頭短髮,跟她顯得清秀的臉龐,他可以說,這樣的韓寧靜真的是「很帥」,絕對可以迷倒許多女生。
不過韓寧靜顯然對唐君毅把她誤認為男生的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大有一副非教訓一下這個小子不可的氣勢。
但是在親耳聽過奶奶說了唐君毅的事情之後,她就下不了手了——知道他失去了父母,獨自一個人活著,雖然看他總是很成熟的模樣,但不知怎的,就是替他覺得心疼。
韓媽媽更慘,聽著韓奶奶說完君毅的事情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握著這孩子的手東看西看,弄得唐君毅都有點下好意思了。
韓媽媽只說一定會好好照顧君毅,還說看看君毅都國二了,身高還跟寧靜一樣高,一定是因為營養不良。
話才說完,就走到廚房,打算煮一頓要幫君毅好好補一補。從此而後,韓媽媽的母愛又多了一個對象。
至於韓寧靜,她也喳呼著說會好好照顧君毅,會好好保護他,誰敢欺負他,她就給誰好看。
這一點韓奶奶倒是很相信孫女,但是寧靜到底是出於正義感,還是出於好玩,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唐君毅覺得很不舒服,好歹他是男生耶!還需要韓寧靜的保護嗎?他看起來有這麼弱嗎……
就這樣,唐君毅進入了韓家,在韓家展開他的新生活。轉眼間,他多了三個家人——一個就像父親一樣叮囑他要好好用功的韓奶奶,一個就像母親一樣無微不至照顧著他的韓媽媽,還有一個調皮搗蛋常在他身邊打轉兼大呼小叫的韓寧靜。
他的生活就這樣莫名的熱鬧了起來,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寧靜,因為這個女孩明明跟他差了一個年級,在學校的時候卻常常來找他,回到家時也圍著他說個沒完,現在他整天張開眼睛,到晚上睡覺閉上眼睛,眼裡幾乎都充滿了她的身影。
她總是這樣充滿活力,橫衝直撞,同時也充滿勇氣;她好像什麼都敢,什麼都願意試試看……或許他有一點羨慕她,羨慕這樣快樂的過著每一天,她有他所沒有的笑容與快樂、自信與勇氣。
總之,她是一個很奇怪的……一定要說女生,不然寧靜一定會跟他沒完沒了。雖然他真的覺得,她不像女生!
但或許就是因為她的不像女生,讓他很難不注意到她;他可以感覺得到,寧靜其實是個很乖的小孩,只是她的乖,表現在她的活潑好動、無憂無慮。
她跟他都出自不完整的家庭,她的父親很早就死了,而他的父母也離開人世;她選擇以快樂活著來面對,這樣就可以不讓韓奶奶跟韓媽媽擔心。
事實上,韓家兩個長輩確實不太擔心女兒,除了這女孩的課業。寧靜曾經說過,課本應該要再厚一點,因為她都把課本好幾本疊在一起當成枕頭睡覺,如果可以厚一點,用一本就好了。
他聽了,只能努力忍住不笑:可是韓奶奶聽了,差點沒昏倒,顫抖的手指指著這個不肖孫女。
「你……你奶奶我好歹是個老師,你竟然說出這種話。」韓奶奶決定了,「不管,我要幫你請家教。」
「我不要!」
「你沒得選擇。」韓奶奶直接看向唐君毅,君毅正值國三,馬上就要準備考高中了,雖然現在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很不合理,可是面對這樣不受教的孫女,她真的沒轍了。
清清嗓子,提出要求,「君毅,你願意抽時間當寧靜的家教嗎?」
「我?可以啊!沒有問題。」
韓媽媽笑著,摸摸女兒的頭,「君毅當你的家教可以吧!」
韓寧靜看著他,只能勉強微笑。如果是君毅,她是不反對啦!只是,唉!她是真的很笨,對功課都沒興趣,如果他要教她,到最後他一定會教到發瘋。
就這樣,韓奶奶幫寧靜敲定了這樣一個不錯的老師,並安排每天下課後在學校找間空教室,由君毅幫寧靜複習課業。
那天下午四點,君毅收拾好東西,提前十分鐘到達老師安排的教室,等寧靜過來。
等待的時間,他就這樣一個人靜靜看著書,完全下受外界千擾,以至於當寧靜,還有她身後一群人到的時候,他渾然不知。
「唐君毅。」
他一愣,抬起頭,看見了她。韓寧靜那張臉上滿是笑容,彷彿在笑他這個書獃子。
驀然間,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竟然看見寧靜耳邊那飄在空中的髮絲……寧靜什麼時候留的頭髮,他怎麼都沒有注意到?
她再也不是初次見面時,那個一頭短髮,像個男孩的女孩了,雖然現在寧靜把頭髮綁了起來,可是屬於女生的溫柔氣質瞬間多了幾分。
「這不是課本嗎?你怎麼會有辦法看書看到這麼入迷?」
聽著她這樣說,唐君毅趕緊收起不知道飄到哪裡去的思緒,連他自己都訝異,他竟然會這樣看她看到失神。
韓寧靜就這樣坐在他前面的位子上,只是她是背著坐,這樣才能與他面對面。老實說,她還滿喜歡這樣看著他的。
這個男生總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好像有很多秘密一樣,而且她最佩服他的就是,他竟然可以這麼專心看著那些無聊的書。
太厲害了,這她根本做不到。就衝著這一點,她佩服他。
唐君毅抬頭,看向她身後的那堆人;韓寧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隨意開口說著,「哦!是他們自己要跟來的,這些都是我的朋友啦!」
眼前站著好幾個男生,看來韓寧靜還真把自己當成男生了,連平常都是跟男生混在一起。
其中有一個長得人高馬大的男生,看了唐君毅一眼,語氣很輕視的說著,「這就是你奶奶找的家教啊?真的是三年級嗎?怎麼長得矮不隆冬的?」
唐君毅還沒說話,韓寧靜先大叫,「你閉嘴,你這個中藥材!」
「韓寧靜,你給我聽清楚,我叫何守武,不叫何首烏,不准再叫我中藥材。」男生氣得大吼。
「我又沒叫你來,你要是不爽,滾回中藥鋪去啊!少來煩我。」
那個男生臉一紅,顯然是被氣到說不出話來,拉過一張椅子,就這樣坐了下來,他倒要看看這個又矮又瘦的傢伙有什麼了不起的。
那天寧靜還說自己會留頭髮,就是因為這個叫唐君毅的傢伙誤認的關係,所以「她要為他留頭髮」……這是什麼話?他何守武不爽啦!
「到底要不要上課?」
韓寧靜立刻擺出笑臉,「要要要,當然要。」
「那就開始吧!」
這時,韓寧靜歎了好大一口氣,「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讀書要幹嘛啊?」
唐君毅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過了好久,他才開口說:「你以後想幹嘛?」
她伸出拳頭,「我要當警察,我們好幾個人以後都想當警察,對不對?何首烏。」
何守武根本不理她,但是耳朵早就豎了起來。沒辦法,他的志願也是當警察,因為他老爸就是警察。
唐君毅挑挑眉,果然是韓寧靜會有的志願,但是這女孩想得太簡單。「那更應該要讀書。」頓了一下,「不說別的,你以為警專或警大有這麼好考嗎?沒有一定的成績,你根本進不下去,這種事不是你一頭熱就能達到目標的。」
韓寧靜嘟著嘴,好像很洩氣,「這麼難喔……」
「所以現在要不要上課?」
韓寧靜難得心甘情願的點點頭,唐君毅接著問:「你要從哪一科開始?」
「……歷史好了,我比較喜歡聽老師說故事。」韓寧靜翻著書本,很洩氣,「我沒有帶課本。」
唐君毅從書本裡拿出自己的書給她用,然後自己開始憑著腦袋裡的記憶,說起了歷史故事。
她就這樣像是傻了一樣,聽著他滔滔不絕的說著故事,那些課本上僵硬的知識,從他嘴裡說來竟然顯得有趣。
她聽得入迷了,莫名其妙也都把課本上的東西記到腦袋裡,但在此同時,她好像也把他的臉、把他的影像給記到腦袋裡了,比那些無聊的課本知識記得還要深、還要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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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寧靜轉性了,她竟然開始讀書了,更少看到的人都愣住了,但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天下課以後,聽唐君毅說書一個小時,結束後,她很自然就會跑去翻課本,想查看看唐君毅說得對不對?
這才發現,那傢伙太厲害,簡直就把課本都記在腦袋裡。她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後來的深信不疑,到後來更是驚喜發現:聽他這樣一講,她全都記住了。
她真是驚喜到不能言喻的地步,逢人便說唐君毅的好,說唐君毅真是神,果然是化腐朽為神奇……不對,這樣不就是說她自己是腐朽嗎?
可是她真的是太佩服他了,逢人就炫耀,那種樣子,就好像唐君毅是她的什麼寶貝一樣。
不只她這麼認為,連那天跟她一起去的那些朋友,每一個最後都乖乖坐下來聽唐君毅講課,每個人都聽得目瞪口呆、津津有味。
她談到唐君毅時,眼睛裡閃亮得跟什麼一樣,嘴角邊說邊帶著微笑,甚至讓人以為,韓寧靜好像是在分享自己男朋友的好。
這看在何守武眼裡,讓他感到真不是滋味。其實任誰也不相信,像韓寧靜這樣的女孩,竟然還有人暗戀她,還是跟平常跟她在一起打鬧玩耍的玩伴。
其實從韓寧靜開始留頭髮時,何守武就覺得怪怪的了,是什麼打擊讓這個一向不在意自己外在的女孩決定一定要留一頭長髮?
因此,那一天,當韓寧靜說要去上家教老師的課時,他才決定跟著去,結果……他還以為那個唐君毅是個多了不起的人,一副瘦瘦小小的樣子,有沒有到他肩膀都不知道,有什麼了下起的!
可是韓寧靜一副對他著迷的樣子,讓何守武看得真的很不爽,決定不能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韓寧靜去喜歡上這種「咖」。
於是,那天中午,何守武找了人跑到唐君毅的班上,當著所有人面前,對著唐君毅大聲叫囂。
「唐君毅!」
正在收拾書本準備吃飯的唐君毅頭一抬,立刻看見了何守武——他認識何守武,他是寧靜的朋友,常常下午放學後也會跟著一起來聽他上課。「有事嗎?」
「下午放學後,到垃圾場旁邊的小空地,我有事要找你。」
「什麼事?」
「少囉唆,叫你來你就來,你要是敢不來,你就死定了!」說完,人就大搖大擺的走出教室。
班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還在訝異這個二年級的傢伙怎麼敢跑到三年級的班上來嗆聲?太大膽了吧!
「君毅,他是誰啊?要不要報告老師?」
唐君毅沉默了一會兒,「我認識他,不用報告老師,沒事的。」他輕鬆以對,根本不放在心上。事實上,他很敏感,他可以感覺到那個何守武為什麼對他這麼不友善。
因為寧靜……
其實他可以不要去的,他可以去向老師報告,讓老師去處理這件事,可是既然他已經察覺到對方是因為寧靜而來,他就應該親自出面,解決這個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這樣的自覺——他必須親自出面,自己解決,這牽扯到寧靜的事,他應該自己解決……
就這樣,下午放學,他沒有依照往例到教室去準備等一下的家教時間,而是一個人到了何守武指定的地方赴約。
在那裡沒有別人,只有何守武一個人。唐君毅心想,至少可以確定,這個何守武不算小人。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
唐君毅聳聳肩,「你有什麼事嗎?」
何守武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唐君毅的領口,身材高大的何守武足足比唐君毅高了一個頭,而且他氣勢凌人,一雙眼睛裡滿是怒火,像是要把人給吞了。
可是唐君毅絲毫沒有畏懼之色,他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的。外人不知道,他什麼都沒有,獨自一人,他沒什麼好怕的。
「你給我離韓寧靜遠一點。」
「這就是你把我叫來這裡的目的?」
「你少說廢話,給我聽清楚,」何守武一點都不客氣,「我喜歡韓寧靜,韓寧靜是我的,你給我離她遠一點。」
「憑什麼?」
「你說什麼?」
「我說,憑什麼?你喜歡她,就可以叫別人離她遠一點;我也喜歡她,我可沒叫你離她遠一點。」
唐君毅承認自己喜歡韓寧靜,這句話讓何守武當場氣炸,手一拐,將唐君毅撂倒在地上。
「媽的,我揍死你。」
「……」
這畫面擺明像是兩個小男生在爭風吃醋,但是場面確實驚心動魄,唐君毅立刻敗下陣,吃了何守武好幾拳。
他的身體確實比較瘦弱,比不上何守武,這點他承認,但是他自己很清楚,這不是輸的理由。
他一向不是逞兇鬥狠的人,更從來沒想過要爭什麼,那不是他的個性,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扯到韓寧靜,他竟然也想拚了。
剛剛他說喜歡韓寧靜,其實只是假設說法,可是現在,他竟然也真的拚盡全力,甚至開始出拳攻擊,似乎他也想爭取。
於是他從一開始落居下風,到後來連續出拳,讓何守武非常訝異,甚聖開始有點招架不住。
何守武奮力轉身,將唐君毅壓在地上,開始出拳攻擊,媽的,這傢伙超乎他的想像,本以為只是個書獃子,恐嚇一下就可以了,沒想到真的得打起來,而且……真不想承認,唐君毅的拳頭還挺狠的。
更超乎何守武想像的是,唐君毅豁出去的表情,似乎不顧一切的放手反擊,這真的超乎他的想像。
唐君毅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經將韓寧靜當成可以拚盡一切來爭取的人,所以他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能敗下陣來。
只是他畢竟比何守武瘦弱,他臉上與身上的傷勢比何守武多太多了,但是何守武也不太好過,痛得他也咬牙切齒。
「住手!」一旁傳來呼喊,韓寧靜趕來了。
她到教室時,沒有看見唐君毅,再回到唐君毅的教室去找,只看見他的書包,她到處問人、到處去找,終於得知這個消息。
她不顧自己安危,衝上前將兩人分開——只見何守武與唐君毅都倒在地上,兩個人都氣喘吁吁,唐君毅閉著眼睛,似乎正在忍受身上的痛楚。
韓寧靜氣得哇哇大叫,用腳踢了何守武好幾下,讓何守武也痛得大叫。
「別踢,很痛啦!」
「痛你的頭,你這傢伙,竟然欺負君毅,你的身材比君毅高大這麼多,這樣子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何守武撇撇唇,他對唐君毅另眼相看了,這傢伙耍起狠來簡直不要命,他也拿他當沙包打。
哎喲!痛啊……我的媽……
韓寧靜再也懶得去管他,她就這樣蹲在唐君毅面前看著他,看見他臉上的傷勢,那又青又紫的淒慘模樣,莫名的,她竟然覺得心疼,眼眶的淚水浮現。
這時,唐君毅張開眼睛看著她,自然也看見了她的淚水,他感到十分訝異,寧靜這樣勇敢無懼,時而衝動、時而天真的女孩,竟然會這樣濕了眼眶。
「君毅……」
「我沒事……」他振起身子想安慰她,可是她竟然一把抱住了他。
她哭哭啼啼的喊著,「你放心,以後我保護你,絕對沒有人敢再傷害你……」
她就這樣把他納入保護範圍,大聲說著。而通常一個女生說要保護一個男生,要是正常的男生,大概會覺得很丟臉。
唐君毅本來想講不用了,他相信經過這一次,那個何守武應該也不敢再惹他了,不過打一架就可以解決麻煩,還算值得。
只是他說不出口,聽著她真心的為他哭泣,她的心疼是如此明顯,這不符合她的作風,卻更顯得珍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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