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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他真的弄不懂女人心!
小時候他和她不是挺甜甜蜜蜜的嗎?
他叫她「銀子」,她喊他「石頭」,
銀子配石頭,在他心裡就是絕配!
可他不明白的是,在他出去闖蕩江湖之後,她像是漸漸變了,
每當他風塵僕僕趕回來見她,想要和她敘舊談情,
她卻一臉跟他很不熟,還客氣的叫他「大俠」,
好像他只是去她當鋪裡的「客人」之一!
大什麼俠啊!
他可是和她在土地公面前拜過,
兩人就算還沒有發生愛情,至少也有同甘共苦之情,
他不相信她會忘得一乾二淨;
她到底明不明白,當年在他當了那根牙給她之後,
他連自己的心都一併當給她了,他是不可能放棄她的!
他會要她明白,銀子就只能嫁給石頭……
第一章
晨雞初唱,市集裡已有零星鋪子開門灑掃,更有些小攤已沿街聚集,賣著腐乳、包子饅頭、水飯、干鮮糖豆、茶水等等。
遠遠地由街邊走來一穿著青布衣裳女子,頭戴方巾,手裡揣著一素色帕子,不時拭去額角沁出的汗珠。
到一菜羹攤前,找個偏僻角落坐下,輕聲道:「黃嬸,照舊。」
「知道。」婦人笑著,熟練地舀著湯飯。「怎麼今兒個這麼早。」
「過幾天是向莊主的壽辰,進城祝賀的人一定愈來愈多,早點開張也能多做幾樁生意。」
「那倒是。」黃嬸笑著說,將菜羹送到她面前。「這幾天進城的人可多了,我生意都快忙不過來。」
才說完話,兩個漢子走了過來,要了兩碗魚羹。
白玉銀習慣地打量對方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打外地來的,衣服上還附著些風沙沒抖拾乾淨,說話的口音是西南一帶人士,衣服的樣式與中原的也不一樣,腰上還揣著一柄彎刀,刀柄上鑲著黑亮的玉石,刀鞘也分佈著大大小小的紅藍晶石。
白玉銀瞇起眼,想瞧清楚那寶石是真是假。
「看什麼呢?」
這聲喝斥讓她抬起眼,瞧著那漢子不高興地瞪著她。
她連忙陪笑。「沒什麼。」低頭小口吃羹,卻忽然聞到一股酸臭味,抬頭一看,右手邊走來四個帶劍的男子,全都穿著白底藍黑的服飾,一看便知是同門派的師兄弟。
他們的衣服已經有些磨損破舊,腳上的鞋也讓灰塵蓋上一層。她搖搖頭,又是一群沒錢的江湖中人,他們身上的酸臭味大概是幾天沒洗澡了吧!而且各個面黃肌瘦,想必也餓了好一陣子肚皮了。
真是可憐啊!她吃口羹,雙眼習慣性地瞄著街上的人,發現另一頭又來幾個不同門派的人,看來向莊主的面子還真大,這幾天城裡都要讓這些江湖中人給塞滿了。
吃完羹後,她往另一條街走去,過了米街、花市,便來到當鋪林立的城北二街,有幾戶解當庫已經開門做生意,她往街尾走,在最小一間「好漢小押」停下。
開了鎖,才推入內,一道人影也跟著閃身進入,白玉銀嚇了一跳。
「是我。」人影在她面前站定。
她鬆口氣,抱怨道:「哪一天真會被你嚇死。」她關上門。「我以為你還在江南一帶。」
「昨晚才回來。」
她笑問:「有見識到什麼奇人異事嗎?霍大俠?」她繞過屏風,走到櫃檯前。
「很多。」他勾起嘴角,原本略顯清冷的線條,立刻柔和許多。
「那很好,不過我現在沒時間聽你說。」她拿起雞毛撣子開始例行性地清掃,確保鋪子裡一塵不染。「這幾天進城的人增多,生意比往常多了一倍。」
「我知道,一會兒我也得走了。」
她轉頭瞧他。「你一定也很忙吧,莊裡這幾天多了不少人。」明霞山莊的莊主向長德是他的大恩人,他自然得分擔莊裡的一些差事。
他點點頭,說道:「我來是給你送錢。」
她的雙眼一亮。「真的?我剛剛就猜你來是為了這個。」
見他由衣內拿出一包錢袋,她笑呵呵地伸手接過。「不好意思,貪財貪財。」
瞧她整張臉蛋都亮了起來,他忍不住勾起笑。「跟往常一樣,老規矩。」
「我知道。」她笑咪咪地點著數。「向莊主真是大善人,為武林中人盡心盡力,難怪深受大家愛戴。」
「還有樣東西。」
「什麼?」她的雙眼更亮了。
他由腰間拿出一塊裹著黑布的東西遞給她。「一個給你,一個給洪老。」
「什麼東西?」她迫不及待地打開,兩塊巴掌大小但扁平的水玉呈現在眼前,水玉周邊鑲著金花圈,下頭嵌著金石做的握柄。
「這是我無意中得到的,你應該見過,有人稱水玉、水晶,有人叫千年冰。」
「我見過,這街上大當鋪的朝奉幾乎都有一塊,不過他們的只有這一半大。」她欣喜地拿起千年冰,左右翻看,而後將它放到眼前。
「哇……」她嚇得後退一步。
她的反應讓他笑意更深,驚嚇過後,她好奇地再度把它放到眼前,驚奇地說:「霍大俠,你的臉變大了。」他的臉看得好清楚,雖然知道這水玉有放大的功用,可她從沒實際見過。
「這不便宜。」這東西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
「是不便宜,但不是我買的,是江南一個朋友送的,能讓你的眼睛看東西不那麼費力。」這幾年她看遠處已有些模糊不清,大夫說是平時太耗眼力之故。
她望著他,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你……」
「不須多想,只是恰巧有這機緣得了這塊東西,倒也不是專門為你尋的。」
「我知道你不是專門為我尋的,我還不至於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的雙眼彎成半月。「只是收了你這禮……」
「也不用覺得欠我人情。」他立刻接口。「雖然我們稱不上至親好友,可也比陌生人熟悉一點,恰巧有這機緣得了這塊東西,順水推舟拿來送你跟洪老,你若覺得欠我人情,那就當我拿來你這裡典當,你看值多少?」
她笑著搖頭。「也不用這樣,你霍大俠做順水人情送我這東西,我幹嘛還推三阻四的,這人情不用還的吧?」她不放心地又問一次。
「不用,我什麼時候跟你討過人情。」
她急忙點頭稱是。「那就謝過了。」
他點頭。「你忙吧!我也該走了。」他轉身離開。
「霍大俠。」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她搖搖頭。「算了算了,沒什麼,你快回去吧。」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最後才點頭離去。
瞧著他以飛快的速度離開,白玉銀一時感歎道:「改變真多啊,都幾年了……」她想了下。「也有十三年了吧。」
現在的他跟過去可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雲泥之別啊!
她還記得十歲的他身子瘦弱、面黃肌瘦,沒想到現在是修長挺拔、玉樹臨風,雖然五官稱不上俊俏,但也還賞心悅目。
明霞山莊的向莊主甚至有意把女兒向亦築許配給他,但似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還勸過他機會來時要好好把握,他卻當耳邊風。
不過其實這些關她什麼事呢,她還是顧好她的當鋪吧!其他的閒事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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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落葉橋,正想回房稍事休息時,陸明山由另一頭匆匆走來。
「凌非,你上哪兒去了?」
霍凌非停下腳步。「怎麼?」
「莊主一早就在找你。」
「什麼事?」
「不知道。」
他轉個方向,朝竹林的方向走去。
「這幾天來了好多客人,莊主的面子還真大。」陸明山微笑地說。「連我都覺得臉上有光,不過也快累翻了。」這幾天光是忙壽宴的事以及招待賓客就快把他累垮了。
「莊主這幾天應該也很高興吧。」霍凌非的目光落在遠處,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是很高興。」陸明山接著道:「最主要原因是大公子的眼睛開始有起色,你從西域請來的郎中真的厲害,大公子已經能瞧出明暗了,不過大夫也說了,要全好是不大可能,雖然這麼說,不過莊主還是很開心。」
「大公子呢?」
「你也知道他的,他對這事一直不熱衷,他老說看不見就看不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莊主每次聽到他這話就生氣。」
霍凌非點點頭,聽他開始叨絮著他不在時,莊內發生的大小事,接近花廳時,陸明山先行離去,霍凌非還未踏進花廳就聽見莊主爽朗的笑聲。
莊主今年正好六十,身子仍舊非常硬朗,除了雙鬢有些灰白,身子比以前福態外,其餘都與一般的壯年無異。
莊主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除了樂善好施外,他在江湖上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實因他在二十五年前打敗眾多武林高手,贏得武林盟主一位。
再者他與各大派的私交都算不錯,所以每年這時候都有不少江湖中人來此為他祝賀。
「凌非,你來啦!快過來。」
一踏進花廳,向長德爽朗的聲音便立時響起。
「莊主。」霍凌非頷首致意。
「我正跟漕幫的長老提到你,來,我跟你介紹一下洪長老,他可是現在漕幫幫主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晚輩霍凌非見過洪長老。」他拱手行禮。
「哪裡,莊主過獎了。」洪則進笑著搖手,他是個瘦小的中年男子,約莫五十歲上下。
「你別客氣,我就是實話實說罷了。」向長德笑著說。
「您的話洪某不敢當。」他上下打量霍凌非一眼。「雖然我與霍少俠沒見過面,不過倒是聽過少俠大名,這幾年少俠的名字常被武林中人提起。」
「哪裡。」霍凌非微笑地說著客套話。「晚輩與洪長老比起來那是不值得一提。」
「少俠太客氣了,這幾年陸續聽到你仗義行事,不只收服洞庭一帶的黑蛟幫,還剷平了逃到漠北的赤盜,更別說去年在谷關口與魔教力拚,大挫他們的士氣,實在令人佩服。」
「哪裡,洪長老過獎了。」霍凌非謙虛道:「這都是師兄弟以及其他江湖英雄共同出力,凌非不敢居功。」
客套、謙虛與讚美的話語不停在三人之間轉著,霍凌非捺著性子與洪則進說了一會兒話,洪則進也是明白人,一刻鐘後便說想到外頭走走,留他們二人在廳上沒再打擾。
向長德瞧他一眼,笑問:「這麼早就出去?」
「是。」霍凌非點頭。
「去看玉銀?」
「是。」他頷首。
向長德別有深意地瞄他一眼。「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不知道。」
「這幾年你大江南北的跑也累了吧?」他頓了下接著道:「這陣子我想了一些事,大概是人老了,總覺得時間越來越不夠,尤其是最近莊裡大大小小都在忙著為我辦壽宴,更是一再提醒我我年紀也不小了。」
「莊主想太多了……」
「不是想太多的問題。」向長德搖了下手。「這些事我老早就在心裡揣著,只是一直不願去面對,你也知道我兩個兒子,一個眼盲一個體弱多病,若是我走了,這莊子要怎麼辦?我思前想後,越想越是寢食難安。」
霍凌非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向長德來回在廳裡踱步,走了幾圈後,在他面前停下。
「這些年我一直在觀察……」向長德緩緩說道。「你不管在武功上、個性上都是最適合的人選。」
霍凌非的黑眸閃過一絲機警。「我不明白……」
「我打算收你做義子,你意思如何?以後這莊子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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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典當的?」
「是。」
一聽到「來典當的」,原本在櫃檯後頭打盹的白玉銀精神立即為之一振,透過櫃檯前的木柵往下瞧,發現青年白淨的面皮上染了一層淡紅。
當鋪的櫃檯比一般商家高約二尺左右,所以能居高臨下瞧著來典當的客人。
他的臉她沒印象,不過倒是記得他身上的衣服,他就是昨天早上那群窮酸臭少俠們之中的一個。
三娘爽朗的聲音再次傳來。「瞧你不好意思的,典當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人嘛總有應急的時候,你要典當什麼?」
「我看我還是走……」
「哎喲!公子別害羞。」三娘抓住他。「臉皮能比肚皮重要嗎?」
白玉銀在裡頭竊笑一聲,三娘是五年多前她僱請的幫手,只要有人上門,沒掏出點值錢的東西,她是不會放手的,尤其是公子、少俠、大俠什麼的,若還長得俊俏,三娘可會整個人都貼上去。
她還曾這樣調侃過自己:我呀,這輩子就愛長得俏的男人,因為這樣讓男人騙了不少錢,現在我學乖了,「要人一個,要錢沒有」,要想再從老娘身上挖出錢來,那是尼姑生子,不可能。
「好了,你別拉我,衣服都要讓你扯破了。」男子漲紅臉。「我……我就典當這個。」他扯下頸上的東西,放在櫃檯的窗口上。
是塊玉珮,白玉銀立刻拿起水晶石細細觀賞,玉珮的色澤以及紋路立刻清晰呈現,她露出笑。這水晶石還真好用,不過……這玉珮一看就是便宜貨,不值幾個錢。
「五文錢。」她說道。
一聽這話,三娘不帶勁兒的哼一聲,「就知道又是個窮酸小子。」
「怎……怎麼可能?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傳家寶。」少俠的臉更紅了。「少說也有一兩。」
白玉銀差點笑出來。一兩?這破東西怎麼可能值一兩。
「雖然說是傳家寶,不過是真的不值錢。」白玉銀正經地說。「要不信的話,你可以到別家典當鋪問問。」她將玉珮放回窗口。
「我知道你們坑人,你們當鋪的就是這樣。」他生氣地拿回玉珮。「你才幾歲,看來這麼年輕,能當朝奉嗎?我看你根本不識貨。」他對著白玉銀罵。
「你這小毛頭,老羞成怒啦!」三娘抬腿踢了下他的後膝。「看我不教訓你──」
「三娘,沒關係。」白玉銀仍是笑笑的。「我們這兒還有個掌櫃的朝奉,年歲大概有你三倍有餘,德高望重,他人現在在毛廁,你要不要等一下?」
「不用了。」少俠轉身就要走。
白玉銀也沒攔他,只道:「你考慮考慮,別說我吃人,出去轉一圈你就知道,不過你若真是窮到底了,我能算你七文錢,我這當鋪算是有良心的……」
「好了,人都走了。」三娘截斷她的話。「一整個早上都是些窮酸鬼,真是不帶勁兒。」
白玉銀好笑道:「你都在這兒五年了,還不清楚嗎?我們這店少有大生意上門,都是窮人來的地方,大戶人家若真要典當東西去的也是隔壁那一排解當庫,不會來這兒的。」
「我知道。」三娘無聊地坐在椅上發呆。「就是發發牢騷。」
「你若無聊,去街上轉轉吧!若能拉幾個有派頭的人進來,我立刻給你加月薪。」
三娘一聽,眼一亮。「你這話才像個人話,我一早上就等你說這句。」
白玉銀笑道:「快去吧。」她知道三娘悶得慌,讓她去街上溜躂溜躂也好。
三娘一走,白玉銀伸個懶腰,懶洋洋地打個呵欠,她瞄了眼店內寒酸老舊的模樣,有時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守著這店?
鋪子小就算了,生意也不好,雖不致賠錢,可每月盈餘真的也不多,不像隔壁的羅氏當鋪,店面老在換新裝潢,學徒也愈來愈多,唉……
「我這到底是為了誰呢?」她歎口氣。
一年過去又一年,都五年了,父親沒再回來過,守著這鋪子有用嗎?
「娘,你好歹托個夢給我,告訴我該怎麼辦。」她呢喃一聲。「最近女兒眼皮一直跳,跳得我頭皮都要發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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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向長德的壽宴熱熱鬧鬧地在山莊裡進行著,一早賓客就絡繹不絕地入莊祝賀,連在外頭都能聽見戲班子唱戲的樂聲。
白玉銀提著食盒由後門進去,每次進莊她都忍不住要讚歎這兒的園景設計,不管是湖水、涼亭、花園、假山、拱橋、瀑布都造得像郊外一樣自然。
聽說當初可花了不少錢,就她所知莊主除了與江湖人士結交外,與商賈的關係更是不錯,他下頭經營了布莊、客棧、米行,畢竟要養一莊子的人還是得實際些才行,整天跟江湖中人舞刀弄槍是賺不了銀子的。
走過湖邊,正要穿過造景特殊的大石頭時,交談聲讓她倏地止下腳步。
「不知江姑娘約我來此到底何事?」
熟悉的聲音讓白玉銀豎起耳朵,是霍凌非。
「你……你還問我。」
這姑娘的聲音還挺嬌滴滴的,她忍不住好奇,探頭偷瞄一下,只瞧見那女子側身的身形與半邊容貌,只能說美麗窈窕、人見人愛,看來霍大俠還真是艷福不淺。
「在下真不知姑娘說的是何事,莊子裡還有事要忙,恕霍某先走一步。」
「不許走。」江綠瀅拔劍阻攔他的去路。
白玉銀嚇了一跳,說話就說話,有必要舞刀弄槍的嗎?
「江姑娘這是何意?」霍凌非蹙起眉心。
「你……」江綠瀅臉兒一紅,道:「你忘了一個月前在洞庭湖旁的事了嗎?」
白玉銀忍不住往前一步,什麼事?
「江姑娘中鏢毒的事嗎?」霍凌非淡淡地問。
「沒錯,你……你撕了我的衣裳。」
食盒差點由白玉銀手上掉落。撕衣裳,這麼刺激。
「霍某並沒有撕了姑娘的衣裳,姑娘的傷在肩上,在下只是割開了一點。」
「都一樣,你瞧見我的身子,你……我沒臉見人。」
原來如此,白玉銀這會兒全明白了,原來是來討「負責」的。
霍凌非皺眉。「在下沒有瞧見姑娘的身子,我的眼是閉著的。」
「誰曉得你有沒有張開!」江綠瀅怒視著他。
「霍某一言九鼎,何須對姑娘撒謊,再者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江姑娘應該不會放在心上才是。」
白玉銀掩著嘴差點笑出來,這霍凌非還真是不解風情。
「你……我……」江綠瀅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總不好開口叫他娶她,那她的臉往哪兒擱。
「姑娘心裡若不痛快,在下願捱姑娘一掌。」
白玉銀連忙掩住嘴,免得大笑出聲。這霍凌非是故意的吧!她還是別待在這兒快走的好……
「誰!」江綠瀅聽見聲響,回頭大喝一聲。「是誰躲在那兒?!」
完了,白玉銀急忙要走,誰曉得那江綠瀅身手如此之快,轉眼間就來到她面前,不分青紅皂白一掌就要打向她,她反射地拿起食盒擋住自己。
在江綠瀅碰上她之前,霍凌非已出手擋下攻勢,手腕一挑,將江綠瀅震開一步。
「你……」江綠瀅怒目而視,整張臉漲得通紅。
「姑娘何必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動手。」霍凌非不高興地拉下臉來。
白玉銀明白江綠瀅是擔心方纔的話傳出去,連忙道:「姑娘怎麼動手打人呢!我不過路過這兒,又沒惹你。」
「你偷聽我們說話。」她舉劍指著她。
「誰偷聽你們講話!」白玉銀露出冤枉的表情。「你們在講話嗎?我才走過來你就要打我,我聽到什麼了啊我,你真是莫名其妙,找人麻煩嘛。」
「你……」
「好,我跟你賠不是好不好。」白玉銀彎腰行禮。「我千不該萬不該走到這兒來,誰曉得會有人在這兒講話,我一定是打斷你們小倆口說情話了,我走好了。」
「什麼情話。」江綠瀅的臉更紅了。「你莫名其妙,若讓我聽到你在外頭胡說,我非打爛你的嘴不可。」
白玉銀害怕地摀住嘴巴,瞧著江綠瀅氣沖沖地走開。
「沒事吧?」霍凌非低頭看她。
她放下手,露出笑。「你擋在我前頭我怎麼會有事,不過你也真是艷福不淺。」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是向大小姐又是江姑娘的,還撕了人家的衣裳,嘖嘖嘖……原來霍大俠是這樣行走江湖的。」
他瞧她一眼。「你還是捂著嘴別說話的好。」
她瞪大眼,心頭冒了火,可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是,我沒資格管你霍大俠的事。」她由他旁邊走過。「我走遠遠的,省得你霍大俠心煩。」
「我沒說你煩。」
她沒理睬他,自顧走著。
他陪著她靜靜走了一段,到了竹林時,他忽然開口說道:「莊主要收我做義子。」
她眨了下眼,而後點點頭,倒也不意外。「那很好。」
「你真這麼想?」他銳利地瞧她一眼。
「我是這麼想。」她點頭。「莊主用心良苦,這事對你對他都有好處,我猜不久你就要從義子變女婿了,以後還得靠霍大俠多多關照。」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說話,她瞟他一眼,問道:「怎麼,你不願意?」
「我不能耽誤小姐。」
「什麼意思,你怎麼會耽誤她?你先做了莊主的義子,下一步自然就是娶小姐過門,這哪會耽誤。」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淡淡地瞧她一眼,說道:「我來日無多了。」
她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什……什麼?」
他扶住她的手臂,瞧著她一臉震驚的表情。
「別開玩笑了,大俠。你才二十三,人生才開始,又不是已經到了日落西山的年紀,怎麼可能來日無多。」
「我中了毒。」他仍是一貫地平靜。
「毒……什……什……」她結巴兩句,但很快恢復正常。「什麼毒?」
「你也知道在江湖上行走總是打打殺殺。」
「我知道,你到底中什麼毒?莊主見多識廣,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去告訴他,別拉著我啊!」她扭動手臂。
「這世上不是什麼毒都有解藥的,如果事情真這麼簡單,大公子的眼睛也不會失明。」
「大公子那是毒粉灑在眼睛上,眼睛是很脆弱的,所以……唉,我不是要說這個,我的意思是你是中了暗器還是不小心把毒給吃下肚了?」她急問。「你不是功夫很厲害嗎?怎麼會著了別人的道呢?」
「是我自己吞的。」
「什……什麼……」她的下巴要掉下來了。
她誇張的表情讓他微笑。「人生不過數十寒暑,都有到盡頭的一天,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何必如此掛懷。」
「那也不用吞毒藥自盡。」她仍是一臉震驚。「你為什麼吞毒藥?不,不對,你騙我的吧!差點讓你唬過去了。」她拿出帕子擦著臉上的冷汗。
「沒必要騙你。」說完他拉起袖子。「已經蔓延到手上了。」
她定眼一瞧,驚恐地發現他手肘內側的皮膚有著潰爛的痕跡,她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
他正要放下袖子時,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這是易容術對不對,雖然我不是江湖中人,可我爹娘也跟我說了不少事。」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甚至搓了幾下他傷口旁的皮膚,但完全沒有造假的痕跡。
她心急地拉高他的袖子,發現上手臂也有,她心一慌連忙去瞧他右手,發現他右手臂上也有,這下真把她嚇壞了。
皮膚潰爛,皮膚潰爛……「這是腐肌散?」她問道。
「我中的毒不是這個。」他拉好袖子。「這毒的前期類似腐肌散,到了中後期又有不同的症狀。」
「我不懂你為什麼……」她要忍住氣,不能發火。「你為什麼要去吞毒藥!」
「我有我的理由。」
「什麼理由?」
「這不關你的事,不能告訴你。」
「是,是不關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她握緊食盒。「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到了九泉之下,你有臉見你娘嗎?」
他盯著她怒氣沖沖的模樣,說道:「我娘會諒解的。」
她氣到不想再跟他說下去。「好,算我多管閒事了,霍大俠。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這次他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黑眸像兩潭古井一般深不見底。
第二章
十三年前
「娘,爹今天會回來嗎?」小巧伶俐的身子在櫃檯後忙碌地擦著桌子。
「我也不知道。」
「今天都臘月三十了,應該要回家。」
「你爹辦完事就會回家。」
「辦什麼事呢?這麼久不回家,半年多了,明天就是新年了,真是不應該。」
「你這小鬼頭。」摸了下女兒的頭,婦人笑開懷。「你爹若回來你就這樣問他,瞧他怎麼答你。」
「好,瞧我的。」白玉銀叉起腰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婦人讓她逗得更樂,笑了一會兒才道:「你在前頭待著,娘到後頭把典當的東西整理一下。」
「知道。」她點點頭。
擦完了櫃檯後,白玉銀跳下高椅,走到門邊,正打算關上門時,卻發現有個人在店門口前走來走去。
是個又瘦又干的男孩,白玉銀上前一步,好奇道:「你為什麼在外頭走來走去,雪下那麼大,你不冷嗎?」
男孩瞧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躊躇,最後緩緩地靠近。
「你是誰啊?你爹娘呢?這麼晚了在外頭溜躂不好。」
男孩走到她面前,身子因寒冷而抖著。「我……來當……當東西。」
「要當東西嗎?那你快進來。」白玉銀招著手。「你要當什麼?你等我一下喔!」她一溜煙地跑進櫃檯,站在椅子上。「好了,你把要質押的東西放上來。」
她拍拍小窗口。「快點,這裡。」
見下頭沒反應,她整張臉貼在櫃檯的木柵往下看。「你在幹什麼,快點啊!我知道了,你太矮了,我拿椅子給你。」她跑出櫃檯。
「沒有大人嗎?」男孩擰著眉。
白玉銀笑道:「現在我最大。」她搬個小凳子給他。「你不是大人我也不是大人,所以我看就行了,你放心,我有錢的。」
他還來不及說話,她又跑進櫃檯裡。「好了,你快點把東西拿上來。」
他躊躇了下,站上凳子,瞧見她的臉都快擠出木條外了,她朝他咧嘴笑著,還不停催促他。「你快拿出來。」
他猶豫了下,才緩緩取下掛在胸前的東西,放在小窗口。
白玉銀盯著她的第一份質押物,驚訝地拿起像新月一樣彎彎白白的東西。
「這什麼?」她湊近觀看,雙眼都成了鬥雞眼。
「山……山豬的獠牙,我爹打獵打到的,可……可以當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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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承蒙大家的厚愛,前來為向某祝賀,心中實在愧不敢當,這些年向某已甚少涉足江湖中事,看到這麼多武林中的朋友,實在又是欣喜又是慚愧,向某何其有幸……」
白玉銀站在遙遠處聽著向莊主說話,因為有些距離,她瞧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她想應該是萬分高興吧!莊主一向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氛,更別說那麼多人來為他祝賀,他可謂面子十足。
這場合連一向甚少露面的二公子都出現了,因為自小身體就不好,所以瘦巴巴的,聽說他有肺癆,三天兩頭吐血。
向大小姐則穿著一身喜氣的粉紅百鳥裙,遠遠看來搖曳生姿,與站在一旁的霍凌非十分登對,想到他手上潰爛的皮膚,她忍不住皺下眉頭。
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雖然她從沒見過他使出什麼了不起的功夫,但傳聞他年紀雖輕但功夫已深不可測,就算江湖傳聞誇大了一些,但應該也不至於太差,應該不可能會有人壓著他吃毒藥,莫非他真的是自己吞食的嗎?
為什麼呢?
她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他一定在騙她,那毒不可能是他自己吃的,一定是別人逼他吃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戕害自己的身體,他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說誰有這麼大能耐能逼他吃……
白玉銀張大嘴,瞪著還在說話的向莊主。不可能,不可能。
江湖是個黑暗的地方,他曾這樣對她說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娘在提到甚少回家的爹時這樣說過。
莫非霍凌非意有所指?
白玉銀拿出帕子擦了下額上的冷汗。不可能,她想太多了。
瞧了眼熾熱的太陽,她感到頭昏眼花,該回店舖了,每年的壽宴其實都差不多,莊主說完話後,大家就開始吃吃喝喝,講著這一年來在江湖中發生的事,武林秘笈又在哪兒出現了,誰背叛了師門,西域出現了什麼雙頭怪之類的。
好熱啊,她的汗不停沁出,今年的暑夏不知怎麼回事,熱得很,莫非……她抬頭望了下天,應該只有一個太陽吧。
漫步離開這群武林中人後,她照舊往後門走去,腦袋瓜子還是不停繞著霍凌非到底為什麼要吃毒,他是不是在騙她這些問題打轉。
唉……剛剛應該問清楚的,就算他說不關她的事又怎麼樣,她做什麼生氣呢?她還以為這些年早就笑罵由人,沒想到功夫還是太淺。
雖然兩人熟絡的時間也只有小時候那一個月,但這十幾年來他三不五時還是會來她這兒轉轉,給她送些銀子,雖然每次都只是說些言不及義的家常話,但情分還是有的,如今他中了毒,她又怎能袖手旁觀呢!
就算他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她也得幫他找到解藥,但是她連他中什麼毒都不知道。
「你是誰?」
一個少年忽然跳出來擋住她的去路,白玉銀笑道:「問我是誰,你又是誰?」這少年約莫十二、三歲,穿著一身青衣,想來應該是莊主從外頭收的弟子。
「你是來給莊主祝賀的嗎?」少年老成地瞧著她。
「是啊,我正要走了。」
「壽宴不是才開始嗎?」他打量著她。
「我不喜歡湊熱鬧。」她微笑地說。「你怎麼也在這兒呢?我知道了,還不夠格到前頭去對吧!」
少年瞪著她。「你要走應該走大門,為什麼鬼鬼祟祟地在這裡閒晃?」
「我一向走後門的。」她用帕子扇了下涼。「你看我像壞人嗎?」
「哼,人心隔肚皮。」
「不錯,不錯,有點前途。」她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說道:「莊主可是認識我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他,或是問問後門的老尤,他也識得我。」
少年又瞄她一眼。「算了,我看你不像會功夫的人,你快走吧。」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少俠。」她收起嬉皮笑臉之色,恭敬地說。
聽見少俠二字,少年微微紅了臉,他哼地一聲:「你別亂喊,我不是什麼少俠。」
「你別不好意思,我看你相貌堂堂、身形如虎,將來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聽著少年又是一聲冷哼,她笑笑地繼續說:「最近我有個親戚的小孩也想送來莊裡學武,所以想請問少俠,在這兒會不會很辛苦?」
「這兒又不是寺廟,什麼人都能進來,也得莊主瞧得上眼才行。」
「是,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會很辛苦,我就不讓他進來了,也省得勞煩莊主。」
「哪有練武不辛苦的,他若吃不了苦,就別進來了。」他高傲地說。
「是,少俠說的極是,儼然有種大師兄的氣魄。」她繼續問:「除了練武辛苦外,其他地方辛苦嗎?會不會每天用狼牙棒打你們,說是鍛煉身體,叫你們舔鞋子練習忍辱的功夫,或是給你們吃毒藥,練就百毒不侵的體魄。」
少年訝異地看著她。「你……莫名其妙,打哪兒聽來的,什麼狼牙棒、舔鞋子……太侮辱人了。」
「是我誤會了嗎?」她擦著額頭上的汗。「我以為學武是要這樣的,舔鞋子的事就別提了,那毒呢?萬一不小心吃了毒怎麼辦?」
「吃解藥就好了。」
「敵人哪會給你解藥。」她搖搖頭。「少俠果然涉世未深,我還是去問別人好了,有沒有比你年長一點,闖過幾年江湖……」
「我就能回答你的問題。」他打斷她的話。「讓你這什麼也不懂的村婦考倒,我的臉面也掛不住。」
「村婦?」白玉銀差點沒在他頭上打一個洞。「少俠你的嘴也太毒辣了,這樣是成不了氣候的,好歹也得稱我一聲姊姊,別一臉不屑的樣子,我這是教你江湖上嘴皮子的應對功夫,你要虛心學習。」
少年張嘴想罵她,過了一會兒改變主意說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好吧,就叫你姊姊,姊姊剛剛無知的問題,我能回答,敵人若不給你解藥,那就打敗他,他自然給你解藥。」
「萬一打不過呢?」
「那就用內力逼出來。」
「萬一逼不出來呢?或者那毒非常可怕,一運勁就中毒更深,這時該怎麼辦?」
少年瞄她一眼。「有這種毒嗎?」
「當然是有,少俠果然涉世未深,不知西南一帶苗人擅於用毒,更別說四川唐門……」
「我聽過唐門。」他打斷她的話。
「所以你們師父沒教你們怎麼解毒嗎?只教你們功夫?」她繼續探問。
「只要功夫練得好,也能練到百毒不侵。」他立刻道。
白玉銀敷衍地說:「是,少俠說的是。」看來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了,正打算離開時,少年的目光移至她身後,她下意識地轉頭,發現霍凌非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
「霍大俠。」她訝異地挑眉。「你不是應該在大廳嗎?」
「小武,去練功吧!」霍凌非說道。
「是,師兄。」小武恭敬地走開。
白玉銀瞄他一眼。「我們方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聽到一點。」他微笑。
看他的樣子應該不只一點,不過算了,她也不想追究。
「你不在前面沒關係嗎?」
「沒關係。」他說道。「在莊裡我不是那麼不可或缺的。」
「是嗎?」她才不信。「莊主不是說要收你做義子。」更何況他這幾年大江南北的跑,都是在為莊主做事。
「不只我,還有其他師兄弟。」他淡淡地說。
「你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她皺眉。「一會兒跟我說莊主要收你做義子,一會兒又說你在莊裡其實不是那麼不可或缺,然後又跟我說你服毒,你到底在盤算什麼?」
他扯開笑。「中毒後我想了一些事。」
「你說。」
他深思地瞧她一眼。「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麼事?」
「是關於你爹的。」
她垂下眼,沉默著。
「你想知道嗎?」
她緘默一會兒才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是——」
「等等。」她阻止他,先深呼吸兩口,擦了擦額上的汗後才平靜地問道:「這幾年我心裡多少也有了底,他死了對不對,我早有心理準備。」她掐緊帕子。
他盯著她緊繃的臉,說道:「他還活著。」
她的肩膀松垂下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還活著。」她重複他的話語。「那他……」
「你想見他嗎?我能帶你去。」他說道。
「他為什麼不回來?」她問。
「他練功走岔了氣,神智混亂,連自己都不識得了。」
她愣住,一時間沒法反應過來。
「我請人照顧他,你想見他嗎?」他又問一次。
「我……我不知道。」她混亂地說,但急忙又改口。「當然,我是說我要見他,他應該不會認得我了吧!」
「他什麼人也不認識。」
她抬頭看著他。「你知道他的下落多久了?」
「三年。」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想你難過,更何況知道了,你也幫不了他。」
「我可以帶他回來……」
「他的武功還在,你管不住他的,說不定他還會傷了你,不過這一年他的情況好了一些,所以我想是該帶你去見他的時候。」
「就這個原因?」她轉開頭,望著遠處的湖面。
「不是,我的毒不知何時會發,所以我想把該處理的事都先處理——」
「你真的中毒了?不是騙我的?」
「不是。」
她轉向他,盯著他的臉。「什麼毒?」
「我不清楚。」
「有解藥嗎?」
「據說是沒有。」
「你為什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她忽然覺得很憤怒。「為什麼?」
他盯著她怒氣沖沖的臉,淡笑道:「最近我也常問自己這件事。」
「你還笑得出來。」她往前走。
「你別煩心,我一時還死不了,說不定在毒發前我能找到解藥。」他走到她身旁。
「我沒煩心,霍大俠洪福齊天,我相信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她絞著帕子。
他低頭瞧她一眼。「在生我的氣?」
她朝他笑笑。「我有什麼氣好生呢!你看得這麼開,玉銀自歎不如。」
「說放開倒還有一樣放不開。」
「小女子倒好奇了,有什麼能讓霍大俠看不開的。」她斜睨著他。
「你。」
她怔住。
「這麼多年,我只對你一個人放不下。」
他盯著她的臉,試圖尋回六年前失落的那一塊……
「你第一次行走江湖,可要小心。」
「我知道。」
「最重要就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江湖上人心險惡,要隨時提高警覺,這袋饅頭給你帶著。」
「我有錢,不需要……」
「叫你帶著。」她瞪他。「除了饅頭還有餅,吃膩了就換換口味。」
「還沒吃完就壞了,這一袋有五十個吧。」他把用麻袋裝的饅頭掛在馬側。
「六十個,能讓你吃兩個月。」她說。「江湖上有錢的俠士不多,你見到窮的就給一個,說不定能結交到一些朋友。」
他微笑。「俠士又不是乞丐。」
「在我眼裡他們跟乞丐差不多,店裡連劍都有,沒錢到連劍都當了,能算俠士嗎?」她搖頭,雙髻上的絳紅髮帶在風中飄呀飄的。「讓你出去練練嘴皮子也好,別老是跟木頭一樣。」
「出去不是練嘴皮子的。」他瞧了下天色。「我該走了。」
「你去吧。」她瞧著他躍上馬背。
「我會盡快回來,你娘的病……」
「我娘不要緊,她那是老毛病了,你快走吧!」她後退一步。
他轉頭瞧她一眼,見她單薄的身子在風中更顯瘦弱,他想說些話,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是看著她。
那年他十七,她十四,他第一次闖蕩江湖,她第一次為他送行,他整整離開了一年,回來時,她母親已經過世。
她笑著迎接他回來,從此便稱他霍大俠。
她的心震了下,右手反射地以帕子擦著額上的汗。「霍大俠真愛說笑,沒想到這幾年的江湖歷練倒讓你輕佻起來了。」
「我一向謹守男女之間的禮數,這話我也只對你一個人說罷了。」
「你……」
「別誤會,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沒別的意思。」
想來應該是她多心了。「霍大俠真愛說笑,我有什麼可放心不下的。」她笑了笑。
「很多。」
「願聞其詳。」她虛心求教地說。
「我擔心你以後的日子。」
「以後的日子?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一樣經營我的小當鋪,生活不會有問題的。」
「你年紀也不小了……」
「霍大俠連姑娘家的年紀都要管嗎?」她瞪他一眼。
他微笑。「我也只管你一個人。」
什麼?她的心漏了一拍,又講這些讓她想入非非的話。
「不勞你費心了,你先想著該怎麼解毒才是。」
「這兩件事也不是不能同時進行,我已經跟莊主告了假,這次除了帶你去見你父親外,也打算替你找門親事。」
她張大嘴,腦袋一片空白。
「雖然你我非親非故,但畢竟也算有些淵源,年歲上我也能當你兄長……」
「好了,好了。」她急忙打斷他的話。「別自顧地說著高興,還扯到兄長去了,你是霍大俠,不是什麼兄長。」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說道:「以後你就叫我霍大哥吧!」
她差點昏倒。「什……什麼?」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在他眼中瞧見一閃而逝的笑意。「你耍著我玩是不是。」看來他讓江湖這大染缸給同化了,嘴上功夫愈來愈厲害。
「不是,我是認真的。」他勾著笑。「中毒之後我想了很多。」
「不用為我操這份心,你還是想想解毒比較重要。」她頓了下。「你到底為什麼要服毒,有人逼你嗎?」今天非逼出所有細節不可。
「也算也不算。」
她瞪他。「現在是元宵嗎?你給我猜燈謎還是打啞謎?」
他露齒而笑。「都不是,我知道你擔心我中毒的事,我並非故意跟你打迷糊仗,而是我不能說,以我的武功修為而論,我起碼還有一、兩年以上的日子可活,若在這期間找到解毒的辦法,那這件事根本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你為何要告訴我。」她上了火,若事態不嚴重,以他的個性不會告訴她的。
「這些年我腦中一直想著一些事,那些事都是我想去做的,但那時我做不了,所以我一在等,而現在是該改變的時候了。」他淡淡地說。
他的話讓她一臉狐疑。「哪些事是你想做做不了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其實我不愛管江湖的閒事,但卻得管,我也不喜歡四處奔走,今天在杭州明天到揚州,這個月在江南下個月在大漠,但這些年我都在做這樣的事。」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訝異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在外頭很快活。」
「我不否認有時候會遇上些有趣的事,更不能違心說這幾年的歷練讓我很痛苦,畢竟歷練能讓一個人成熟穩重,思慮也會比較清楚,就像練功夫一樣,我不愛扎馬步,但要練好功夫就一定得扎。」
「我明白,但我以為你去闖蕩江湖是要報莊主的恩。」
「那也是原因,莊主……」他遲疑了下。「喜歡明霞山莊的名號愈響亮愈好。」
他含蓄的說法讓她微笑。「我知道,人嘛,總有虛榮心,莊主也不例外,霍大俠呢,沒這虛榮心嗎?」
「虛榮心這種東西,淺嘗即止就夠了。」
她輕笑。「這麼雲淡風輕。」
他也笑。「我覺得不重要的東西當然能雲淡風輕,我覺得重要的就是想捨,也捨不下。」
「什麼重要的東西?」她問。
他盯著她,沒說話,她的心則漏了一拍,忽然覺得十分彆扭,他幹嘛一直看她,這什麼意思?
「你做什麼一直瞧我。」她瞪著他。
他微笑。「沒什麼,回去吧!明天我帶你去找你父親,當鋪的事就先交給洪老跟三娘。」
提到父親,剛剛原本悸動的心立刻沉穩下來,她點點頭,說道:「你也該回壽宴上去了。」
「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又不是沒來過,你回去吧!我走了。」她朝他頷首,轉身離去。
他立在原地瞧著她愈走愈遠,終至消失不見,他仍舊沒有移動,默默思考了一會兒後才慢幔走回前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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