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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嫁到好相公第一招──聞笛爬牆。
男人最討厭了!
她認識的男人只會貪圖她的美、只想欺負她,沒一個對她好,
甚至因為她的美,還害得她爹被關進大牢受苦!
她決定和隔壁的「無艷姊姊」一起到老,永遠不嫁人,
雖說「無艷姊姊」個子、相貌像男人,大家笑說是無鹽女,
但「她」卻是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不僅聰明,還很會做生意,
這陣子幸好有「她」的暗中幫忙,
她才能躲過惡知府的耳目,努力賺錢維持一大家子的生計,
原本一切都很美滿,這一晚她照慣例偷溜進「她」閨房,
卻撞見「她」表哥正對著「她」胸部上下其手!
雖然她成功暫時趕走那下流胚子,但反而留了把柄在壞人手上,
如果……如果她是男人就好了,
她就可以娶「無艷姊姊」為妻,不讓「她」被臭男人搶走了
序幕
談家,洛陽有名的家族,不是因為談家富可敵國,而是因為談家那三個美人。
談家老爺談潘安,俊美瀟灑,貌勝潘安,共娶了一妻二妾,可惜妻妾早逝,只生下了三位千金,沒能為他添丁。
三女及長,個個擁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美貌,雖然性情各有不同,但是對她們的爹,都貼心孝順,莫怪縱有多少名門貴公子托媒上門求親,談老爺皆溫言婉拒,直道女兒尚小,捨不得這麼早讓她們出閣。
大多數的人都很君子,很識趣,無妨嘛!既然說年紀尚小,那就等三美人年紀大些,再上門求親便成,還是有機會的啦!
可是,並不是人人都這麼君子的!
傳言,正值壯年的宰相朱厲好美色,相府中雖已美人無數,依然四處搜羅美人進府。洛陽上任將屆一年的新任知府陳定邦,乃是宰相朱厲的門生,是個對上逢迎巴結,對下嚴厲苛刻之人,在一次偶然間,看見了談家次女談虞姬,立即驚為天人,也得知了談家三美的傳聞。
為了巴結朱厲,陳知府命人繪了美人圖,快馬送至京城朱厲手中,並在書信中將談家三美說得彷彿天女下凡,天上人間僅得此三妹,且將擇日送三美至相府。
同時陳知府上談家,丟下三百兩銀子為聘,簡言告知相爺要「迎娶」三美人為妾,便打算將人帶走。本以為輕而易舉,孰料,遭到愛女如命的談老爺強硬拒絕。
談老爺的嚴詞拒絕讓陳知府沒了面子,阻礙了他的前程,於是手腳一動,便扣了一個勾結盜匪之罪,將談家家產充公,並將談老爺收押候審。
談老爺為了保住談家的祖屋,因此債台高築,落得家徒四壁,最後,還身陷囹圄,談老爺因而氣鬱攻心,臥病牢獄之中。
第1章
乍逢家變,養尊處優的三美人為了營救爹親,為了重建談家,洗刷不白之冤,不得不開始想辦法了。
「該怎麼辦呢?聽說爹病了。」十九歲的談西施雖是長女,但個性卻是三女之中最天真爛漫的,不過她責任心很重。
「都是我不好。」個性溫婉的談虞姬輕聲低喃,她是罪魁禍首。「乾脆……我去找陳知府,這樣他就會放過爹了……」
「別說傻話了,二姊,這事的罪魁禍首就是朱厲和他的走狗陳定邦,與你何干?而且別忘了,他要的是我們三姊妹,現下等的,也是咱們姊妹受不了苦困,要這咱們自己送上門去,你若真自個兒送上門,結果是親痛仇快,爹就算死也不會瞑目的!」談昭君是個外柔內剛、很有主見的姑娘,與談虞姬同年生,只相差了四個月,今年同樣十八歲。
「要我說呢,如果想要挽救談家,想要將爹救出來,還要洗刷談家的冤屈,咱們得要分開行動。」
「三妹,你有辦法?」談西施欣喜地問。
談昭君點點頭,「我是想了一些可行之道,但是就像我剛剛說的,咱們要分開行動。」
「你說,我們聽著。」談西施催促三妹。
「首先,我們必須找一個足以與朱厲相抗衡的靠山!」
「靠山?」談西施和談虞姬怔怔地重複,足以與朱厲相抗衡的靠山?皇上嗎?
「據我所知,在朝中勢力比起朱厲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人,除了皇上之外,只有一人,就是名滿朝野的火將軍,而且其父乃是護國侯,假如我們能得到他的幫助,那麼救出爹爹,洗刷談家的冤屈就指日可待了!」
「火將軍?」談西施一頭霧水。
「我聽聞過火將軍的事跡。」談虞姬表示,「可是火將軍長年駐守邊關,遠水救不了近火。」
「不,聽說火將軍奉旨,近日將回朝。」談昭君眼中透著決心。
「就算那個火將軍要回京了,也不可能為了咱們這種平民百姓自找麻煩。」談西施並不看好這個方法。
「大姊,你連火將軍是誰都不知道。」談昭君瞪了大姊一眼。
談西施微微噘唇。「就算他會幫忙好了,但問題在於火將軍遠在京城,而且將軍府門禁森嚴、火將軍地位崇高,豈是咱們一介平民百姓說見就能見的?」
「的確,昭君,大姊說的沒錯。」談虞姬柔聲附和。
「我既然會提出,就是有辦法。」談昭君信誓旦旦。「昨兒個我遇到一個打從京城來的人牙子,據說,打從皇上賜子火將軍那座將軍府之後,便一直閒置著,現在因為火將軍即將班師回朝,所以將軍府總管大人開始大量徵選僕人丫鬟,這是一個進將軍府的大好機會。」
「你是說進將軍府當丫鬟?」談西施驚訝的喊。「可是咱們從沒做過一丁點活兒,怎麼做得來丫鬟的工作呢?就算有心要做,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啊!」
「我去。」談虞姬低聲的說,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揪著衣裳。
「咦?」談西施錯愕。
「二姊要去,我認為可行,因為二姊個性溫柔婉約,又有韌性,一定能適應。」談昭君附議,想到這辦法時,她本來就屬意讓二姊去。「最好是隱姓埋名,別暴露了身份,還有這張臉得裝丑些,免得旁生枝節,晚點我再教你,若能順利,先簽個一年的賣身契就行了。」
「好,明日我會去找那人牙子。」
「可是……」談西施怎麼想怎麼不妥。
「大姊別擔心,我可以的,我也會定時寫信回來報平安。」談虞姬伸手覆在大姊的手上。「而且我身邊還有夏蓮在,她會幫襯我,不會有問題的。」
「二姊,進將軍府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就要自己想辦法找機會與將軍接觸了,你該知道,這才是困難之處。」談昭君提醒。
「我懂。」談虞姬點頭。
「接下來,家裡必須有人負責照顧。」談昭君望向面色凝重的大姊。「大姊,雖然家裡有些僕人是賣斷終身跑不了,可以打理家中雜務,但是每張嘴都要吃飯,花費不小,所以你要想辦法,支付基本生活需要。」
談西施微張著小嘴兒。想辦法賺銀兩?她……能想什麼辦法?
「大姊,如果我和夏蓮賣身成功,也會有一筆銀兩,家裡可以先應應急。」談虞姬立即說,她們都知道大姊的任務看似單純簡單,可實際上困難多了。
「不,那筆銀兩你們得自個兒留著,以防萬一,這樣隨時都能贖身。」談西施深吸了口氣道。她是大姊,她必須堅強一點!「我會想辦法的,你們不要擔心。」
談虞姬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反正她會將賣身的銀子送回來就是。
「昭君,你呢?」她問,不是計較妹妹好像沒有任務,而是擔心她攬了什麼困難的事在自己身上。
「至於我……」談昭君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負責和那些債權人周旋,盡量爭取更多的時間。」
兩個當姊姊的同時倒抽了口氣,「昭君,那些人……」
「大部分都覬覦著我們姊妹,我知道。」談昭君點頭。「所以我才攬下這個任務,別忘了,我有防身的拳腳功夫,再加上秋楓的功夫也不錯,那些人想碰我,沒那麼簡單。」
「可是……」
「事情只能這樣做,就這麼決定。」不給姊姊們反駁的機會,談昭君做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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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知民間疾苦,生活無憂無慮的她,該如何擔起這麼沉重的負擔呢?
「對不住,談大姑娘,我家老爺出遠門了,近日不會回府。」老管家眼底盈滿同情,但仍是這般說著。
「原來林世伯也出遠門了啊……」談西施心頭滿是苦澀,可是仍點頭道。「多謝許總管,西施叨擾了。」她微微二福,告辭。
「可是大小姐,咱們……」婢女春桃開口欲言。
「春桃,」談西施溫聲截斷了婢女的話。「咱們走吧。」
「談大姑娘,這兒是城郊,偏僻些,還是讓小的派人護送談大姑娘回府吧?」許總管不放心的提議。
「多謝許總管,不過不需勞煩您了。」談西施婉拒,拉著不甘願的春桃轉身離開。
「大姑娘!」許總管追了出來。
「許總管還有事嗎?」談西施回身輕聲問。
「大姑娘,我們真的……很抱歉,愧對談老爺之前的照顧,可……」許總管瞥了一眼談西施身後的春桃,壓低聲音道:「那陳知府對外放話,誰敢幫助談家,一律以共犯論罪,我們……無能為力,真的……很對不住……」他拱手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談西施錯愕。原來如此,難怪這幾日她求救無門,原來是陳知府出手阻撓!
「許總管,請別這樣,是西施不對,希望今日西施的來訪,不會連累了你們。」她伸手扶起許總管。「林世伯若遠行歸來,請代西施表達歉意。」
「大姑娘……」老人家紅了一雙老眼。「真是……對不住……」
目送主僕倆離去,許總管闔上門轉身回主屋,正巧從屋裡走出來一個人。
「老爺……」
「什麼都別說了,我也是……」林老爺一臉難過愧疚。「民不與官鬥,咱們得罪不起知府大人,更何況,他後頭還有個當朝宰相啊!看看談世兄的下場,你道我還能怎樣?我能讓我的兒女也落得如她們一般的下場嗎?」
佇立於林府大門前,談西施有一瞬間不知該何去何從,好一會兒才跨下階梯,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接連好幾日下來,她原想找過去一些與爹交好的世伯們幫忙,沒想到個個不是不在家,就是忙得沒時間見她,她再怎麼天真無知,到這種地步了,也不可能沒察覺其中的古怪,本以為世態炎涼,大家見談家沒落、沒了好處,便全都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竟是陳知府從中作梗!
明明是父母宮,不僅不思為百姓謀福,反而為了自利而欺壓百姓!
「大小姐,我們明明看見林老爺進門的,許總管竟然說他家老爺不在家,大小姐為什麼不當面揭穿他的謊言?」她們快到林府的時候,遠遠的正巧看見林老爺下馬車進屋的啊!
「春桃,什麼都別說了。」
「可是……」
「走吧!」打斷春桃,談西施低著頭默默的走在街上。夕陽西沉,一天又過去了,而她,依然一事無成。
她真的好無能、好沒用!
接下來呢?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她……還能做什麼?
「大、大小姐……」春桃突然顫聲喚她,甚至將她整個人給拉到自己身後。
「春桃?」談西施狐疑的抬起頭來一看,馬上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唷唷,看看這是哪兒來的小美人,垂頭喪氣的,是不是找不到哥哥疼啊?」三名粗漢堵住了她們的去路,臉上滿是淫穢猥瑣的表情,心裡打什麼主意一看就知。
「你們……你們走開!」腿在打顫的春桃雙手大張,仍擋在她家小姐身前。
「哈哈,你們瞧,這丫頭要和她家小姐搶男人呢。」漢子們哄堂大笑。
「來……來人啊!救命啊!」春桃尖叫求救,期望有路人經過,能伸出援手。
「省省吧,沒人會來的。」漢子們有恃無恐地笑道。這兒是偏僻的郊區,只有幾戶大戶人家的園林豪邸,就算有人聽見了,大戶人家可是比尋常百姓更怕死,不會多管閒事的。
主僕兩人被逼進死巷中,沒有退路,只能驚惶的靠在一起,如果今天對方只有一個人,那或許她們還有勝算,可是三個……
「大小姐,怎……怎麼辦?」
談西施也無法可想,如果方才接受了許總管的好意,也不會……
難道上天真的要絕她的路嗎?
可她不能讓春桃因她遭殃啊!
「春桃,我……我引開他們的注意,你趁機快跑。」談西施邊瞪著三個大漢邊在她耳邊低哺,雖然恐懼得全身發顫,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也容不得她逃避!
「不行!」春桃立即反對,「春桃……春桃引開他們注意,小姐趁機逃。」
「兩個小娘子不用搶,我們可以一起好好的照顧你們。」漢子們大笑,說著往前撲向她們。
「春桃快走!」談西施大喊,用力推開春桃,自己則往裡面跑。
「大小姐!」春桃被其中一人給抓住,大叫。
「小娘子別急,老子負責疼你。」那漢子淫笑,大手當下就在春桃身上輕薄了一番。
「放開我,啊——」春桃掙扎著尖叫。
「春桃!」談西施聽到叫聲回頭一看,想要上前救人,可下一瞬間,纖細的手臂就被另一名漢子給抓住。
她沒多做考慮,低頭朝那只骯髒的手重重的咬了下去。
「啊!臭婊子!」大漢痛呼,揚手將談西施甩到一邊。
談西施被摔去撞牆,然後整個人撲跌在地上,只覺得臉頰熱痛著,腦袋嗡嗡作響。
「大小姐!」春桃見狀驚恐嘶喊,不顧一切抬腳狠狠的朝抓住她的大漢的胯下一踢,大漢哀嚎一聲,鬆開了她,跪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痛苦顫抖著。
春桃一掙脫箝制,立即撲到談西施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大小姐,您怎樣了,有沒有受傷?」
「春……春桃……」談西施顫著聲,痛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天啊,大小姐,您受傷了!」看見她家小姐已經紅腫起來的臉頰,以及些許擦傷,春桃心痛得要命。
「沒事……我沒關係,他……他們……」談西施驚恐的瞪著那三個粗漢。
他們被徹底惹火了。尤其是那個被春桃踢中胯下的漢子,雖然還曲著身子,可那充血的雙眼,怒到像是想當場將她們撕裂一樣。
主僕兩人看著暴怒的三人,恐懼的縮在牆角。
「對不起,春桃,讓你跟著我受苦。」談西施後悔道歉。
「沒關係,大小姐,春桃陪著您,不管怎樣都心甘情願。」春桃緊抱住她家大小姐,等待惡夢降臨。
就在兩人已覺悟今日此劫難逃的時候,突然,一道沉沉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別再向前一步!」那語調冷酷至極,讓正欲上前的三名漢子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抬頭一瞧,就見一名男子立於牆頭上,背後有著夕陽餘暉的光芒,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不過從聲音、身形來看,應是個年輕男子。
「小子,少管閒事!」三名漢子開口威脅,其中一人仍舉步朝談西施欺去。
下一瞬間,兩道寒光閃過,只見兩把薄刀凌空射來,分毫不差的射入漢子的鞋子前端,將他釘在地上,漢子痛苦嚎叫,腳指頭大概是被切斷了。
他整個人因衝勢往前倒栽在地,另一把薄刀緊接著又射了過來,就距他眼前下到半寸,差點削了他的鼻子。
冷汗瞬間滑落漢子的額頭,這樣的準頭要是有心要他的命……腳上的劇痛加上恐懼,粗漢白眼一翻,暈了。
另外兩名漢子見狀,也不敢再妄動。
「不是說別再向前一步了嗎?真是不聽話。」牆頭上的年輕男子聲音冷酷得令人發顫。
談西施和春桃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還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不過……好像得救了!
年輕男子躍下牆,收回薄刀,在手中把玩。
「把你們的同伴帶走。我數到三,再讓我看見你們的影子,我可不保證下一次飛刀射中的會是什麼地方,一、二……」
兩名大漢立即一人一邊攙起嚇暈的同伴,飛也似的逃了。
「多謝公子相救。」談西施在春桃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對著男子的背影一福。
「天晚了,談姑娘快回家吧!」男子沒有轉身面對她,只留下一句,便拔身而起,一下子便消失了身影。
他稱她談姑娘,也就是說,他認得她?
談西施仰頭望著男子消失的方向,一時之間,心中感慨萬分。
「大小姐,咱們還是趕緊回府吧!」春桃全身顫抖著,夾著哭音對談西施說。
「嗯,走吧!」談西施點頭,忍著臉上以及手腳的疼痛,在春桃的攙扶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主僕兩人都沒發現,一道身影跟隨在她們後頭,暗中守護,直到兩人回到家門口,才縱身一閃,消失無蹤。
談西施站在家門口,想到自己不僅沒能尋得幫助,還差點讓好色男子給凌辱了,心裡一陣酸楚。
她討厭自己這張臉!美麗又如何?當餓肚子的時候,美麗能填飽肚子嗎?若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真想……真想毀了自己這張臉!
偏頭望向隔壁居家,如果她能像無艷姊姊一樣多好。
無艷姊姊姓居,就住在隔壁,因為長得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加上名字諧音,所以人稱無鹽女。
據說,無艷姊姊的孿生兄長居無言,因為一出世身體就不好,居家兩老為求長子平安長大,將其交與某位隱世高人為徒,至今尚未歸來,因此居家的產業,打從數年前開始,便都是由無艷姊姊在主事,沒人會要她找個男人靠,也不會有男人想去蹂躪她,她真的好羨慕無艷姊姊喔!
「大小姐……」春桃看著她家大小姐站在自家門口發呆,似乎不敢進家門,於是輕聲低喚。
談西施微微一歎,「進去吧!」
推開大門,兩人才剛踏進門檻,迎面劉總管便跑了過來。
「大小姐,您可回來了。」
「怎麼了?」談西施強打起精神,對劉總管露出微笑。他不是賣斷終身的僕人,卻堅持留下來幫忙,讓她很感激。
「大小姐,您今兒個……」劉總管憂心忡仲的問話一頓,看見他家大小姐臉上的慘狀以及衣裳髒污破損樣,心下一驚。「大小姐,出了什麼事?」
「只是不小心撞到,沒事兒。」談西施立即說,伸手握住想要說出真相的春桃,制止她。
「撞到?怎麼可能是撞到,這……」劉總管心痛不已,但沒把話說完。五指痕跡,分明是被打了個巴掌啊!難道還是她去撞人家的巴掌嗎!「大小姐,您……受委屈了……」
「真的沒事兒。劉總管,瞧你急急忙忙的,有什麼事嗎?」談西施將話題導回。
「今兒個有好幾個人來收這個月的帳款,小的拿積蓄先墊了,可還差了一些,還有,府裡最後一點存糧已經沒有了,店家現下只收現銀,不願意像往常一樣以月結的方式,所以……」劉總管歎了口氣。「不知大小姐今兒個可有什麼進展?」
談西施垂下臉,搖了搖頭。一大家子的開銷真的好大,家中能典當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剩下娘親留給她的遺物了。
「大小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劉總管憂心低喃。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劉總管,真是對不住,還讓你貼了老本,我會想辦法還你的。」談西施滿懷愧疚說。
「大小姐,小的不在意的,只恨自己能力不足,沒法幫談家、幫老爺。」劉總管老眼泛紅,拉著袖子抹抹眼角的淚。
「你的心意我們都知道的,謝謝你,劉總管。」
「大小姐,原先和老爺有生意往來的那些人,林老爺、陳老爺、吳老爺、李老爺他們,都沒辦法幫忙嗎?」劉總管擔心的問,瞥了一眼談西施身旁的婢女春桃。
春桃默默的搖頭,一臉凝重。
「咱們現下這處境,不能連累人家。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看來還是只能先點當娘親的遺物了,先顧飽肚子要緊,娘親地下有知,一定能體諒的。
「總管伯伯,大小姐今天奔波了一天,先讓大小姐回房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大家再想辦法,好不?」春桃低聲的對總管說。
劉總管點點頭,無聲的一歎。「大小姐,晚膳等會兒幫您送到房裡,只剩下一些薄粥粗菜,大小姐將就一下。」
「不用了,我吃不下,你們自個兒用就行。」談西施微笑婉拒。「我有點累,先回房了,春桃,你先去用膳,我自個兒回房。」
春桃搖頭,「春桃不餓,春桃陪小姐回房。」
談西施已無力多說什麼,緩緩的步回自己專屬的院落。
這個季節,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映水園裡奼紫嫣紅,池邊綠柳迎風搖曳,蝶兒成雙飛舞,好一片祥和寧靜又充滿活潑生命氣息的美麗景色。
只可惜,庭園的主人無心欣賞,垂頭喪氣的走過綠蔭小徑,越過小橋流水,回到寢房,在桌旁坐下。
前幾日大妹虞姬和夏蓮巧裝打扮,跟著人牙子出發至京城,她們擔憂了好幾日,昨兒個好不容易終於收到虞姬的家書,說她和夏蓮已順利抵達,並在第二天便成功進入將軍府,據聞,火將軍再過幾日便會回京。
小妹昭君這一陣子都在外奔波,與債權人周旋,聽說所有債權人手上的借條竟然都被咸陽城名震江湖的碧柳山莊給買下了,所以昭君在收到虞姬的平安信,確定虞姬已經成功進入將軍府之後,便也易裝打扮,帶著秋楓前往碧柳山莊,打算與其主事者談判。
兩個妹妹都把自己的任務做得很好,惟獨她,毫無進展,她愧為大姊啊!
「大小姐,讓春桃幫您擦藥吧!」春桃端著一盆水放在桌上,又拿了傷藥過來。
「不用了,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不要緊的。」
「不行的,大小姐,您這樣……」春桃激動哽咽,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春桃!」談西施一驚,差點也跟著哭了出來,不過她馬上忍住,現在她是一家之主,不能這麼脆弱!「好好好,就麻煩好春桃幫我擦藥,你別哭嘛!」她笑著說,即使內心操煩不已,仍想安撫貼身丫鬟。
春桃絞了一條毛巾,摺成方形,輕輕的覆在談西施依然紅腫的臉頰上。
「嘶……」毫無心理準備的談西施痛叫了一聲。
「小姐,您忍忍。」春桃心疼的說:「您自個兒敷著,春桃幫小姐擦藥。」
「嗯。」她抬手覆著冰涼的巾子,伸出腿,讓春桃撩高她的裙擺。
原本應該細白無瑕的肌膚,此刻在膝蓋和小腿的地方佈滿著紅紅黑黑的擦傷,春桃一見,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些男人……那些男人真是太可惡了,春桃……春桃詛咒他們從此不能人道,絕子絕孫啦!」春桃既氣憤又傷心。
談西施深吸了口氣,命令自己不要去想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可怕的事。
「要不是那位公子仗義相助,咱們……咱們的下場……」春桃嗚咽一聲,趕緊抹掉眼淚,另外絞了一條毛巾,準備為談西施清洗傷口。「大小姐,您再忍忍,春桃會盡量輕點……」
「好,沒關係,你動手吧。」她點頭。
春桃一邊為她清洗傷口,一邊心疼的輕輕吹著傷口,等腿上手上的擦傷都清洗乾淨。上完藥之後,談西施催春桃快去用膳。
「我想睡了,你今天也陪我累了一天,等會兒用完膳就不必再過來了,回房休息吧!」她貼心交代。
「是。」春桃先扶小姐躺下,蓋好被子,才吹熄了燭火,輕輕掩上房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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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西施輾轉難眠,因為肚子餓,因為手痛腳痛,也因為心煩。
藉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她起身披上外袍,走到院子,披散在背後的秀髮讓她整個人顯得楚楚堪憐,美麗的容顏映著月光,更顯得晶瑩剔透、美麗動人。
突然,隱約一陣笛聲傳來,她偏頭望向那高高的圍牆。這麼晚了,無艷姊姊尚未就寢嗎?
與無艷姊姊認識,是三年前的事了,當初隔壁的園子空置了好幾年,直到三年前突然大興土木,沒多久,居家就搬進來了。
某天夜裡,她聽到笛聲,好奇的搬來梯子爬上牆觀看,吸引了正在吹笛的無艷姊姊注意,來到牆下與她談話。
結果她因為太過開心,一個不慎,整個人栽到隔壁,幸被無艷姊姊接個正著,免去了摔斷骨頭的劫難,從此兩人就成了閨中密友,無話不談。
不過這兩年多來,每次都是她聽到笛聲,主動找無艷姊姊,無艷姊姊好像還不曾主動找過她呢。
最近家中發生了這等大事,她日日憂心操煩,焦頭爛額的跑了半個月,這才想起這一陣子似乎都沒見到無艷姊姊,現在想想,雖然只有半個月,她卻覺得好像很久很久沒見到無艷姊姊了。
談西施費力的搬來梯子靠在牆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爬上去,然後掛在上頭尋找居無艷的身影。
幸好今夜月光明亮,她就著月光,梭巡著隔壁樸實典雅的庭院,終於在湖心的亭子裡隱約看見一道身影。
「無艷姊姊。」她低喚。
笛聲在她出聲之時便倏地停止,她看見居無艷垂下手。轉過身朝她的方向望過來,一會兒才朝她走來。
望著那跨著豪邁步伐的身影,談西施忍不住笑了,說起來,無艷姊姊除了那身女裝和梳了姑娘家的髮型之外,確實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呢,要不是當初跌到她身上時,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軟,她真要懷疑無艷姊姊是男扮女裝。
「西施,怎麼又爬梯子了。」居無艷不僅容貌、身長不像姑娘,就連聲音都低沉得不像姑娘,可是談西施卻覺得很好聽。
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無艷姊姊長得醜,無艷姊姊如果身為男子,一定是個翩翩佳公子,只可惜身為姑娘家,才會落得一個「無鹽女」的稱號。
「無艷姊姊,咱們好一陣子不見了,你好嗎?」談西施漾著笑,盈盈地向下望著鄰家姊姊。
「我很好。」居無艷仰頭望著她。「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是我的笛聲擾了你嗎?」
「不是,是我睡不著。」談西施搖頭否認。
居無艷默默地望著她,須臾,飛身躍上牆頭坐下,俯視著她,這才看見她臉上的傷痕,眼底一絲冷銳的光芒一閃而過。
「你的臉……」居無艷抬手,溫柔的撫上她的頰,心裡泛疼。「出了什麼事?」
一直強顏歡笑,硬逼著自己上揚的唇角,在聽聞居無艷的關心詢問時,慢慢的垂了下來。
談西施微抿紅唇,忍了好些天的委屈,加上傍晚遇到的可怕事情,在面對閨中密友時,紅了眼眶,再也強裝不了堅強。
「無艷姊姊……」她哽咽的抱住居無艷的腰,將臉埋進她的胸腹。
「怎麼了?受了委屈了?」居無艷溫柔地問。
「男人……男人真的好討厭,我討厭男人!」談西施哽咽的控訴。
居無艷微微一歎,抬手輕輕的拍撫她的後腦,知道她肯定是因為傍晚差點被凌辱的事而心生怨懟。
沒錯,傍晚救了她們主僕倆的就是他,而他,就是那位據說一出生就病弱、被隱世高人收為徒、避世修身的孿生兄長居無言,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
他之所以扮成姑娘,全是因為爹娘太過迷信!
這件事的起因在二十三年前,那日,爹娘帶著兩歲的他前往姨娘家作客,黃昏時,突然來了一位仙風道骨的算命郎中,三百兩語便取得了娘親和姨娘的信服,然後那算命郎中道,她們所生養的兒子,活不過二十五,除非當女孩兒養大,直到滿二十五歲為止。
湊巧的是,日前他們表兄弟才各自出了點大事,他是生了場大病,差點藥石罔效,而他的表哥,則是溺水,差點一命嗚呼。所以就這樣一句話,可憐的他們從那時起,就變成女孩了。
初時他年紀尚幼,不懂得反抗,待稍微長大了些,懂得抗議時,爹娘竟以死相逼,要他發誓滿二十五歲之前絕對不可以洩漏秘密,他不得不妥協,偶爾趁爹娘不在,他才會換回男裝溜出門。
三年前,為了擴展事業,他們舉家搬進城來,他便開始放出孿生兄長居無言的消息,為往後恢復男兒身做準備。
今兒個傍晚,他從師父那兒回來,經過附近,聽見了聲音,才湊巧救了她們主僕。
想到當時的情景,他殺人的衝動又起。若非自己自制力向來很好,又不想讓她見到血腥的場面,否則他那飛刀,就會直接射入那三個男人的眉心!
但如果那時他就發現那些人渣傷了她,他可能就無法控制自己了吧!
他暗暗的深吸口氣,極力壓下心中的怒火。俗雲紅顏禍水,太過美麗總是會引來禍端,但美麗不是錯誤,錯的是那些覬覦美色、不擇手段想要佔為己有的人!
第2章
「男人真的好討厭,對不對?老是拿一張臉皮作文章,我討厭男人,討厭我的臉!」談西施述說完傍晚發生的事,最後做了總結。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那樣的。」居無言忍不住說。
「可我遇到的,全都是好色的淫徒!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談西施生氣的輕斥。
「至少……那位救了你的公子就不是壞東西,不是嗎?」
談西施抿唇不語,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那位公子……認得我。」
居無言聞言一怔。他有露出什麼破綻嗎?
還是她認出他,此刻……是在試探他?
「……怎麼說?」他小心翼翼的問。
「他喚我談姑娘,可見他知道我是誰。」
啊!他一時不查,倒是漏了口風。
「也許哪天他就會出現,挾恩求報。」談西施又說。
居無言知道她不是真心這麼認為,她只是被男人傷害到怕了。
「西施,讓我幫你,好嗎?」他柔聲徵求她的同意。
「不行的,無艷姊姊,我不能接受你的幫助。」終於聽見有人願意幫她,談西施卻低下頭,紅了眼眶。
「為什麼?」居無言蹙眉不解,輕聲質問,「你也擔心我幫了你,以後會挾恩求報嗎?」
「不是的!」她搖頭,急切的抓住他的手臂,好怕他誤會了她。「無艷姊姊想幫我,我好開心,可是……我今日才從林世伯那兒得知,陳知府放了風聲,誰敢幫助談家,就要以共犯論罪,我不能……不能連累無艷姊姊啊!」一張梨花帶雨的麗容,在月光的照拂下更顯得蒼白無助,也襯得那頰上依然略微紅腫的五指印更為刺眼。
原來她知道了啊!
居無言輕聲一歎。其實這些日子他也沒閒著,為了談家的事和談老爺的案子到處奔波,暗中部署,只是這些事,他並沒打算告訴她,就是知道她會因為怕連累他而拒絕。
那些事可以暗中做,但日常生活方面,就沒法子暗中幫忙了。
「西施,幫助不需光明正大,至少我能資助你一些銀兩,讓你能應付日常開銷,你就毋需這樣到處奔波,也毋需典當一些有紀念價值的物品了。」居無言好言勸道。
「可是……」談西施聽了很心動。這樣她就能輕鬆了,可是這是她的責任,虞姬賣身為婢、昭君遠赴異鄉,兩位妹妹都不喊苦,她卻打算依賴無艷姊姊輕鬆度日嗎?
「西施,今日若是居家出事,難道你會袖手旁觀嗎?」他決定拐個彎說服她。
「當然不會,可……」
「我知道你不會,可如果我也拒絕你的幫忙呢?你會不會掛心、會不會為我擔憂?」
「無艷姊姊……」談西施好感動,知道無艷姊姊為她掛心,為她擔憂。
「和我,又何必這麼見外呢?」
「我不見外的,可……我擔心若被發現怎麼辦?無艷姊姊若被我連累,我……會好難過、好難過的……」談西施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低聲哽咽著。「我不要無艷姊姊出事啊!」
「那麼這件事就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就你知我知。」居無言溫柔的輕撫她的後腦。「那些在外監視談家的人,沒有神通廣大到能透視進屋子裡,咱們像今晚這般暗中進行,不會被發現的。」
「真的……不會有事嗎?」談西施仰起頭望向他。
「相信我。」他抬手溫柔的為她抹去淚痕。
「嗯,謝謝你,無艷姊姊。」談西施終於點頭同意。因為她知道,她再逞強也無法找到外援,餵飽家裡眾人的肚子。
「還痛嗎?」他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頰。
「感覺熱熱脹脹、刺刺痛痛的。」談西施也抬手碰了碰,細聲問:「看起來會很可怕嗎?」
他搖頭。看起來不可怕,而是讓他心疼。
「西施,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讓我好好瞭解一下你家目前的狀況,好嗎?」
「那到我房裡。」
到她房裡?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太適當。雖然認識三年,但兩人的情誼很好,她也一直當他是「無艷姊姊」,可他依然謹守分寸,至今尚未踏入她的閨房一步。
可撇去孤男寡女不說,到她房裡的確是比較適合的談話場所。
「好,就到你房裡,你下去吧,當心點。」
「嗯。」談西施微笑地點頭,小心翼翼的踏下梯子。
居無言則縱身躍下,無聲落地,仰頭等著,打算她若有狀況隨時能護著,他突然臉一紅,趕緊撇開臉,因為他這時才發現她為了爬梯方便撩高了裙擺。
「哇!無艷姊姊,你怎麼下來的?」一踏下地,談西施才發現已經著地的居無言,嚇了一跳,剛還以為被誰發現了呢。
「跳下來的。」居無言深吸了口氣,穩下失速的心跳。
「這麼高的牆……」談西施彎腰放下裙擺。「真羨慕你們會武功的人。」
「我也只是會一點輕功和一點小把戲,拳腳功夫可不在行。」這是實話,他和表哥拜同一個師父,當初拜師時,師父讓他們選擇,一個學武——將來替師父跑江湖辦事,一個學商——將來替師父賺錢供給所需,表哥率先表態要學武,他只好學商了。因此,師父只教他輕功和飛刀做防身,其他什麼拳法刀劍的他完全不懂。
他今天去找師父,就是為了談家的事,他真的無法袖手旁觀,可因為談家得罪的是當朝權貴,在插手之前,他覺得自己應該先向師父報備一聲。
「這樣就很厲害了,我三妹也會一點拳腳功夫,如果我也學會一點防身功夫的話,就不會……」想到傍晚的事,她渾身又是一陣輕顫。
「別想了,已經沒事了。」居無言知她又想到傍晚的事,趕緊溫聲安慰。
「嗯。」談西施又紅了眼,偎進居無言的懷裡,環抱住他的腰。「無艷姊姊,咱們一輩子都不要嫁人,就這樣相伴到老,好不好?」
居無言身子微僵,軟玉溫香抱滿懷,他得用盡意志力才能避免自己出醜,不過一聽到她的「無艷姊姊」,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淋下,讓他在心裡暗暗的歎息,在卸下這假女人身份前,他無法做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臂,輕輕的推開她。
「啊……」談西施吃痛低呼,因為居無言剛好抓住她擦傷的地方。
「怎麼?」居無言瞧她吃痛,一心急,顧不得男女之別,立即掀開她的衣袖,看見上頭大片的擦傷,眉頭一蹙,「除了臉和手臂,還有哪裡也受傷了?」
「膝蓋有些擦傷,不過不要緊,已經擦過藥了。」
居無言暗暗咬牙。那飛刀,真該直接廢掉那三個人渣!
「咕嚕……」突然一陣肚鳴,兩人同時一愣,下一瞬間,談西施紅了臉。
「晚膳沒用?」居無言問。
「嗯。」她覺得丟臉的低下頭。「家裡……沒東西了,店家現下也都說要收現銀,不月結了,所以……」
居無言心疼的揉揉她的頭。「沒到我家的鋪子嗎?」
談西施搖頭,「我也不知道,都是總管處理的。」
「下次請劉總管到我家的鋪子來,我會吩咐管事們用季結的方式,懂嗎?」
「不成不成,這樣會被陳知府發現的。」談西施立即搖頭拒絕,她不能害了居家。
「這件事我們晚點再討論,你先回房,我回去張羅一些吃食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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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無言叫醒廚子,煮了一小鍋白米飯,外加三道好入口的菜餚,遺退廚於之後,他才拿出竹籃,將飯菜一一放入籃子裡,闔上蓋子。
提著竹籃,他才踏出灶房便微微一愣,他看見他爹就站在那兒,而且……
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藏身在大樹後,探頭探腦、既想躲又怕別人沒發現她存在似的身影,那是他的娘親。
「爹。」居無言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種時辰爹娘聯袂出現,他知道一定又有事了。「夜已深,爹為何尚未就寢?」
「你不也一樣。」居長舜望著兒子,然後視線下移,落在他手上的竹籃上。「第一次看你吃宵夜,怎麼?晚膳沒吃飽,肚子餓?」
「是。」居無言簡單回應,他並沒有說謊,只是沒說明是誰肚子餓罷了。
居老爺撫著鬍子,對著兒子笑了笑道:「正好,我也有點餓,咱們父子倆乾脆一起用膳,順便聊聊。」
居無言瞧著爹親那欲蓋彌彰的笑容,擺明了「我有問題想問你」。
他急著要給西施送膳,可沒時間陪他們玩!
「爹若真的餓了,想吃宵夜,廚子應該還沒來得及睡下,爹可以再去把廚子叫起來,做幾道您愛吃的菜,然後和躲在樹後的娘一起享用,孩兒就不奉陪了。」居無言提著竹籃,轉身就往自個兒的院落走去。
聽聞身後跟來的腳步聲,居無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見亦步亦趨、一臉笑意盎然的父親,以及又趕緊閃身躲到樹後的身影。
「爹還有事?」他冷靜的問,心頭對爹娘幼稚的行為戚到啼笑皆非。
「跟你回『得真園』,今兒個是月圓,咱們一起賞月吃夜宵,聊聊天。」居長舜呵呵笑道。
「爹,孩兒說,不奉陪。」
「為什麼?」居長舜反問。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奉陪。」
「難道你房裡藏了什麼怕爹發現的事嗎?」居長舜一副抓著兒子小辮子的模樣。以前兒子可沒這麼多規矩,誰知遷移到這間大宅之後沒多久,兒子就定下規矩,他的園子沒經過允許不得擅入,包括他們夫妻倆,就連打掃的僕人也得經由他傳喚之後,才得以進入。
本來想,兒子可能是為了在自己的園裡能自在些,不用擔心被識破男兒身,可是連他們夫妻倆都禁,就不是這個原因了吧!
「沒有。」居無言淡淡地說。
「既然沒有,為什麼怕我跟?」居長舜斜睨著兒子。
「如果爹不想讓孩兒撒手不管居家的生意的話。」簡單一句話,效果奇佳。
「你威脅我?」居長舜不敢置信瞪大眼。
「『女人家』拋頭露面總是下好,爹應該能體諒才對。」居無言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明明……」居長舜撇撇唇,沒有立場說下去。
「沒錯,你知我知,但爹敢對外說嗎?」
「反正只剩半年左右不是嗎?」
「是四個月又十一天。」居無言糾正。打從認識西施之後,他可說是天天算日子。「所以爹願意負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就算只有四個多月也好,是嗎?」
居長舜摸摸鼻子不說話。想當初居家不過是個擁有兩家小鋪子的小商販罷了,誰知道將鋪子交給十八歲的兒子經營之後,這七年來,不僅擴張到至少兩百間鋪子,還南來北往的,生意越做越大,更在三年前買下了這棟大園子,搬進來居住。
瞧兒子每天要管的事、要看的帳、要見的人、要解決的問題,他光是看就看得頭昏眼花,別說四個多月,四個時辰他都受不了了。
「呵呵,爹年紀大了,該享清福了。」居長舜乾笑兩聲,揮揮手婉拒兒子的「好意」。
「那麼爹就帶著娘早些回房安歇吧!」居無言聲音溫和,可是卻非常堅持,並揚聲喚道:「娘,您就別這麼辛苦的躲在那兒了。」
一會兒,自樹後走出一名笑得有些尷尬的中年美婦,她是居母季柔柔。
「你們到底有什麼事就直說了吧!」居無言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挑明了問。
「哦,哪有什麼事……」不想自己當炮灰,兩夫妻用手肘互相頂來頂去,就是要對方開口。
「爹,娘。」居無言咬牙,臉色微沉。
見兒子沉了臉,居長舜只得吞吞吐吐的說:「就是……那個……哦,我說無言哪,這剩下四個多月的時間,你不會……橫生枝節吧?」
居無言挑眉望著爹娘,他與西施來往之事,目前僅有表哥知曉,至於西施那邊,他打一開始就言明希望她能保密,別讓第三者獲知,西施也一直遵守承諾,連她的貼身丫鬟都不知道。爹今日突出此言,莫非察覺了什麼?
「什麼枝節?」他沉著反問。
「就是……就是……」居長舜用手肘頂了頂妻子,「換你說。」
「咦?我說?可是你才是一家之主……」
「不不不,一家之主是無言,我不是。」他不僅搖頭還揮動雙手否認。
「你們……」居無言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倏地低暍,「到底說不說!」
季柔柔一驚,脫口而出,「今兒個有些街坊鄰居同我們道賀。」
「道賀?」居無言微微蹙眉。「所為何事?」
「他們說前些日子又看見你和你表哥手牽著手上街,認為我們兩家要親上加親。」
又來了!
想到為什麼會和表哥「手牽手」逛街他就一肚子火。那個該死的表哥就是愛玩他,遊戲一玩好幾年還是玩不膩,每次有事來找他,或是他去找表哥,總是故伎重施,本以為表哥成了親之後會收斂,是啦!是收斂了一段時間,可是自從他不小心讓表嫂得知他其實是男兒身之後,表哥又開始肆無忌憚,甚至在外人面前,表嫂也會配合表哥,以玩他為樂。
他真的非常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學武,若學武,他就能掙得開表哥的箝制,而不會老是讓表哥給要著玩。
「爹娘忘了嗎?表哥與表嫂伉儷情深,第二個孩子都快出生了。」居無言很佩服自己竟然還能擠出笑容回答這蠢問題。
「你表哥風流的性子眾所皆知,成親之後雖然收斂了,可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栘,加上現下妻子大腹便便,總是……咳,有某些不方便,再加上你的樣子和年齡,大家認為你表哥願意收你為妾,已經是天大的恩寵,咱們家也一定會感激涕零。」居長舜好心說出大家心中的猜測。
「無言哪,你不會……不會因為這樣就……那個吧?」季柔柔可是擔憂極了。打從外甥恢復男兒身之後,這些年來,表兄「妹」偶爾都有些傳言傳進他們的耳裡,舉凡牽牽小手、打情罵俏、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等等,他們做爹娘的真的很擔心,要是兒子對他表哥有意思,那該怎麼辦才好?
三年前兒子決定搬進城時,他們就憂心忡忡,擔心表兄「妹」住得近之後,是不是會更不可收拾?
幸好兩年前外甥總算成了親,他們可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平日見見面也就算了,每隔三個月左右,外甥還是會撇下妻子,自個兒跑來找無言,每次一來,兩人一定關在得真園裡至少兩個時辰才會再出現,這事兒好些僕人都知道,流言耳語也就這麼傳了出去。嗯,
「哪個?」居無言沉著臉,明知故問。
「就是……那個……」這次換季柔柔用手肘頂了頂丈夫,「這事兒你說。」
居長舜尷尬的笑了笑,結結巴巴的問:「就是……我們擔心,你因為長年扮女裝,所以喜歡上……哦,男人,有了那個……龍陽之癖……」
「爹娘放心,要找男人我也會找別的男人,我偏好嬌小纖細型的,表哥不是我喜愛的類型。」居無言面無表情的說。
「嗄?」夫妻倆驚愕,「你……你……說笑的吧?」
「爹、娘,孩兒曾經說笑過嗎?」這是事實,他不是說笑的,只是話中有陷阱罷了,這句「要找男人也會找別的男人」的前提是,他「要找男人」的話。
看見爹娘震愕的表情,居無言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笑得如沭春風。
「爹娘若沒事,孩兒回房了。」對兩人微微屈膝一福,完全是姑娘的動作。
目送兒子的背影消失後,夫妻倆一臉慘澹的面面相覷。當初他們是希望兒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所以不得已才把兒子當女兒養的,可不是要兒子真的變成女兒啊!
嗚嗚……現在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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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無言提著竹籃回到自己的院落,縱身跳上高牆,再無聲躍下,來到談西施的寢房,見房門虛掩,他輕輕推開。
「西施?」他低喚,沒有回應。
疑惑的跨進房門,返手將門關上,走到小廳,就看見趴在桌上已經睡熟的人兒。
他無聲的來到桌旁,將竹籃暫時放置一旁,抬手輕輕的撥開她面上的髮絲,看見那擦傷和紅腫的指印,心疼的用指腹輕輕的撫過。
他知道她累了,可是這一陣子她已經消瘦不少,再餓肚子對身子不好。
「西施,醒醒。」他溫柔低喚,輕輕的搖她。「醒醒,用完膳再睡。」
「嗯?」談西施低吟一聲,有些迷迷糊糊的打直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睜眼看見居無言。「無艷姊姊,你回來啦……呵哈——」打了個秀氣的呵欠。
「抱歉,被我爹娘絆住,談了些事,所以來晚了。」他為她順了順發,捻起幾根被壓在頰上的發,溫柔勾到耳後。
「快別這麼說了,是我勞煩了無艷姊姊。」談西施搖頭,嗅了嗅鼻子,「好香喔!」那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味讓她的睡蟲全都跑光了。
居無言微微一笑,打開竹籃,將裡頭的菜餚一一擺上桌,添了一碗白飯,連同一雙銀箸送到她手上。
「我只請廚子做三道菜,你將就吃一些。」他在她身旁坐下。
「嗯,謝謝。」談西施戚激的捧著碗秀氣的吃了起來,吃著吃著,不期然地,眼眶開始泛紅,霧氣盈上美眸。
「西施?」居無言一驚,彎身看著她。「怎麼了?」
「我只是……有些感慨。」她搖搖頭,對他露出一抹泫然的笑。「以往,桌上三珍海味吃得理所當然,不知珍惜,餐餐都浪費好多食物,可是經過這一陣子,我心裡為每一粒米飯、每一片菜葉,都心存感激。」
居無言為她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頭。
「快吃吧!」他對她溫柔的一笑。「我帶了一盒傷藥和一盒退淤消腫的藥膏,等你用完膳,我再幫你上個藥。」
「無艷姊姊對我真好。」談西施朝他一笑,接著,好胃口的將三道菜餚吃個精光。
「啊……我活過來了。」她滿足的拍拍肚子,朝居無言嫣然一笑。「這是我這一陣子第一次吃飽呢。」
「還笑得出來啊?」
「哎呀,反正難過也是一天,開心也是一天,人家現在吃飽喝足有精神了,當然要笑啦!」談西施笑道。
「能這樣想就好。」居無言不禁失笑,帶著寵溺的神情揉了揉她的發。「我先幫你擦藥,然後我們再來好好的討論一下。」
「我已經有擦過藥了。」
「我這藥效果較好。」他調強,不捨她受傷。
「喔。」談西施點頭,「那……我們要討論什麼?」她疑惑地問。
「忘了嗎?討論要怎麼幫你度過難關啊。把臉抬起來。」居無言打開一盒藥膏,抬手輕捏著她的下巴,讓她微側著臉對著他。「好,就這樣,別動。」
談西施定住不動,看著居無言挖了一團藥膏,輕輕的抹在她臉頰上,清涼的感覺立即滲入有些脹痛的肌膚,沒多久便將那種不適感緩和了下來。
她有些驚喜,揚睫想要道謝,卻對上近在咫尺的眼。
無艷姊姊的眸子好黑、好深邃,感覺就像是要把她神魂給吸進去似的,她瞬間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可是卻無法移開目光。怎麼回事?
最後,居無言率先轉開目光,坐正身子,極力的拉回自己差點瓦解的自制力。
「這藥膏對消腫退淤很有功效,明日睡醒之後,你的臉應該就會恢復了。」居無言清了清喉嚨,聲音有些痦啞的說,然後打開另一盒藥膏。「把手給我。」
「喔!」談西施愣愣的伸出手。
他輕緩的撩起她的衣袖,一手輕握住她的手臂,一手小心翼翼的為她在傷口上抹藥。
「痛嗎?」發現她微微瑟縮了一下,他擔憂地抬眼望向她。
「還好,一點點而已,我忍得住。」她咬牙忍耐。
「嗯。」他低應,盡量放輕力道。
談西施望著他,美眸凝睇,竟也望得癡了。
「好了。」他輕輕的為她放下衣袖,這才抬眼望向她,迎上她略顯迷濛的眼眸,心頭重重一跳。她為何這般看他?「西施?」
「嗯?」談西施回過神來,眨眨眼,心頭微熱,不知為何。「還有膝蓋。」她很自然的掀起裙擺,將一雙纖細玉腿伸出,等著擦藥。
居無言瞬間紅了臉,愣愣的瞪著那雙美腿。
「無艷姊姊?」談西施疑惑的低喚,不知道居無言為何低著頭靜止不動,「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他趕緊為她上藥。
她那一聲無艷姊姊讓他從迷障中回過神來。是啊,他是「無艷姊姊」啊!
可該死的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姊姊,他是個男人,像這樣看了一個姑娘家的玉腿,若是正人君子,就該負起責任。
只是天知道,這將近三年的時間,他壞了她多少清白!
突然,他忍不住忐忑,四個多月之後,他恢復男兒身,西施會怎麼看待他?
欺騙了她這麼久,他肯定會成為她「討厭的男人」名單中的第一號吧?
「嘻……」談西施突然縮腿,逸出一道忍俊不住的笑聲。「好癢呢,無艷姊姊,那兒沒擦傷,別抹那裡了。」
居無言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抹藥抹到她膝蓋後了。
「抱歉。」該死,他必須好好冷靜一下!
抹好藥,他立即放下她的裙擺,遮住那雙美麗的腿,然後起身退開,藉由收拾桌上的碗盤避開她。
待將碗盤全都收進竹籃之後,他才漸漸的恢復冷靜。這回,他選擇她對面的位子坐下,讓兩人之間隔了一張桌子。
「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你該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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