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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2 14:47:50

前言:

嫁到好相公第一招──聞笛爬牆。
男人最討厭了!
她認識的男人只會貪圖她的美、只想欺負她,沒一個對她好,
甚至因為她的美,還害得她爹被關進大牢受苦!
她決定和隔壁的「無艷姊姊」一起到老,永遠不嫁人,
雖說「無艷姊姊」個子、相貌像男人,大家笑說是無鹽女,
但「她」卻是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不僅聰明,還很會做生意,
這陣子幸好有「她」的暗中幫忙,
她才能躲過惡知府的耳目,努力賺錢維持一大家子的生計,
原本一切都很美滿,這一晚她照慣例偷溜進「她」閨房,
卻撞見「她」表哥正對著「她」胸部上下其手!
雖然她成功暫時趕走那下流胚子,但反而留了把柄在壞人手上,
如果……如果她是男人就好了,
她就可以娶「無艷姊姊」為妻,不讓「她」被臭男人搶走了


序幕

  談家,洛陽有名的家族,不是因為談家富可敵國,而是因為談家那三個美人。

  談家老爺談潘安,俊美瀟灑,貌勝潘安,共娶了一妻二妾,可惜妻妾早逝,只生下了三位千金,沒能為他添丁。

  三女及長,個個擁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美貌,雖然性情各有不同,但是對她們的爹,都貼心孝順,莫怪縱有多少名門貴公子托媒上門求親,談老爺皆溫言婉拒,直道女兒尚小,捨不得這麼早讓她們出閣。

  大多數的人都很君子,很識趣,無妨嘛!既然說年紀尚小,那就等三美人年紀大些,再上門求親便成,還是有機會的啦!

  可是,並不是人人都這麼君子的!

  傳言,正值壯年的宰相朱厲好美色,相府中雖已美人無數,依然四處搜羅美人進府。洛陽上任將屆一年的新任知府陳定邦,乃是宰相朱厲的門生,是個對上逢迎巴結,對下嚴厲苛刻之人,在一次偶然間,看見了談家次女談虞姬,立即驚為天人,也得知了談家三美的傳聞。

  為了巴結朱厲,陳知府命人繪了美人圖,快馬送至京城朱厲手中,並在書信中將談家三美說得彷彿天女下凡,天上人間僅得此三妹,且將擇日送三美至相府。

  同時陳知府上談家,丟下三百兩銀子為聘,簡言告知相爺要「迎娶」三美人為妾,便打算將人帶走。本以為輕而易舉,孰料,遭到愛女如命的談老爺強硬拒絕。

  談老爺的嚴詞拒絕讓陳知府沒了面子,阻礙了他的前程,於是手腳一動,便扣了一個勾結盜匪之罪,將談家家產充公,並將談老爺收押候審。

  談老爺為了保住談家的祖屋,因此債台高築,落得家徒四壁,最後,還身陷囹圄,談老爺因而氣鬱攻心,臥病牢獄之中。

第1章

  乍逢家變,養尊處優的三美人為了營救爹親,為了重建談家,洗刷不白之冤,不得不開始想辦法了。

  「該怎麼辦呢?聽說爹病了。」十九歲的談西施雖是長女,但個性卻是三女之中最天真爛漫的,不過她責任心很重。

  「都是我不好。」個性溫婉的談虞姬輕聲低喃,她是罪魁禍首。「乾脆……我去找陳知府,這樣他就會放過爹了……」

  「別說傻話了,二姊,這事的罪魁禍首就是朱厲和他的走狗陳定邦,與你何干?而且別忘了,他要的是我們三姊妹,現下等的,也是咱們姊妹受不了苦困,要這咱們自己送上門去,你若真自個兒送上門,結果是親痛仇快,爹就算死也不會瞑目的!」談昭君是個外柔內剛、很有主見的姑娘,與談虞姬同年生,只相差了四個月,今年同樣十八歲。

  「要我說呢,如果想要挽救談家,想要將爹救出來,還要洗刷談家的冤屈,咱們得要分開行動。」

  「三妹,你有辦法?」談西施欣喜地問。

  談昭君點點頭,「我是想了一些可行之道,但是就像我剛剛說的,咱們要分開行動。」

  「你說,我們聽著。」談西施催促三妹。

  「首先,我們必須找一個足以與朱厲相抗衡的靠山!」

  「靠山?」談西施和談虞姬怔怔地重複,足以與朱厲相抗衡的靠山?皇上嗎?

  「據我所知,在朝中勢力比起朱厲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人,除了皇上之外,只有一人,就是名滿朝野的火將軍,而且其父乃是護國侯,假如我們能得到他的幫助,那麼救出爹爹,洗刷談家的冤屈就指日可待了!」

  「火將軍?」談西施一頭霧水。

  「我聽聞過火將軍的事跡。」談虞姬表示,「可是火將軍長年駐守邊關,遠水救不了近火。」

  「不,聽說火將軍奉旨,近日將回朝。」談昭君眼中透著決心。

  「就算那個火將軍要回京了,也不可能為了咱們這種平民百姓自找麻煩。」談西施並不看好這個方法。

  「大姊,你連火將軍是誰都不知道。」談昭君瞪了大姊一眼。

  談西施微微噘唇。「就算他會幫忙好了,但問題在於火將軍遠在京城,而且將軍府門禁森嚴、火將軍地位崇高,豈是咱們一介平民百姓說見就能見的?」

  「的確,昭君,大姊說的沒錯。」談虞姬柔聲附和。

  「我既然會提出,就是有辦法。」談昭君信誓旦旦。「昨兒個我遇到一個打從京城來的人牙子,據說,打從皇上賜子火將軍那座將軍府之後,便一直閒置著,現在因為火將軍即將班師回朝,所以將軍府總管大人開始大量徵選僕人丫鬟,這是一個進將軍府的大好機會。」

  「你是說進將軍府當丫鬟?」談西施驚訝的喊。「可是咱們從沒做過一丁點活兒,怎麼做得來丫鬟的工作呢?就算有心要做,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啊!」

  「我去。」談虞姬低聲的說,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揪著衣裳。

  「咦?」談西施錯愕。

  「二姊要去,我認為可行,因為二姊個性溫柔婉約,又有韌性,一定能適應。」談昭君附議,想到這辦法時,她本來就屬意讓二姊去。「最好是隱姓埋名,別暴露了身份,還有這張臉得裝丑些,免得旁生枝節,晚點我再教你,若能順利,先簽個一年的賣身契就行了。」

  「好,明日我會去找那人牙子。」

  「可是……」談西施怎麼想怎麼不妥。

  「大姊別擔心,我可以的,我也會定時寫信回來報平安。」談虞姬伸手覆在大姊的手上。「而且我身邊還有夏蓮在,她會幫襯我,不會有問題的。」

  「二姊,進將軍府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就要自己想辦法找機會與將軍接觸了,你該知道,這才是困難之處。」談昭君提醒。

  「我懂。」談虞姬點頭。

  「接下來,家裡必須有人負責照顧。」談昭君望向面色凝重的大姊。「大姊,雖然家裡有些僕人是賣斷終身跑不了,可以打理家中雜務,但是每張嘴都要吃飯,花費不小,所以你要想辦法,支付基本生活需要。」

  談西施微張著小嘴兒。想辦法賺銀兩?她……能想什麼辦法?

  「大姊,如果我和夏蓮賣身成功,也會有一筆銀兩,家裡可以先應應急。」談虞姬立即說,她們都知道大姊的任務看似單純簡單,可實際上困難多了。

  「不,那筆銀兩你們得自個兒留著,以防萬一,這樣隨時都能贖身。」談西施深吸了口氣道。她是大姊,她必須堅強一點!「我會想辦法的,你們不要擔心。」

  談虞姬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反正她會將賣身的銀子送回來就是。

  「昭君,你呢?」她問,不是計較妹妹好像沒有任務,而是擔心她攬了什麼困難的事在自己身上。

  「至於我……」談昭君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負責和那些債權人周旋,盡量爭取更多的時間。」

  兩個當姊姊的同時倒抽了口氣,「昭君,那些人……」

  「大部分都覬覦著我們姊妹,我知道。」談昭君點頭。「所以我才攬下這個任務,別忘了,我有防身的拳腳功夫,再加上秋楓的功夫也不錯,那些人想碰我,沒那麼簡單。」

  「可是……」

  「事情只能這樣做,就這麼決定。」不給姊姊們反駁的機會,談昭君做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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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知民間疾苦,生活無憂無慮的她,該如何擔起這麼沉重的負擔呢?

  「對不住,談大姑娘,我家老爺出遠門了,近日不會回府。」老管家眼底盈滿同情,但仍是這般說著。

  「原來林世伯也出遠門了啊……」談西施心頭滿是苦澀,可是仍點頭道。「多謝許總管,西施叨擾了。」她微微二福,告辭。

  「可是大小姐,咱們……」婢女春桃開口欲言。

  「春桃,」談西施溫聲截斷了婢女的話。「咱們走吧。」

  「談大姑娘,這兒是城郊,偏僻些,還是讓小的派人護送談大姑娘回府吧?」許總管不放心的提議。

  「多謝許總管,不過不需勞煩您了。」談西施婉拒,拉著不甘願的春桃轉身離開。

  「大姑娘!」許總管追了出來。

  「許總管還有事嗎?」談西施回身輕聲問。

  「大姑娘,我們真的……很抱歉,愧對談老爺之前的照顧,可……」許總管瞥了一眼談西施身後的春桃,壓低聲音道:「那陳知府對外放話,誰敢幫助談家,一律以共犯論罪,我們……無能為力,真的……很對不住……」他拱手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談西施錯愕。原來如此,難怪這幾日她求救無門,原來是陳知府出手阻撓!

  「許總管,請別這樣,是西施不對,希望今日西施的來訪,不會連累了你們。」她伸手扶起許總管。「林世伯若遠行歸來,請代西施表達歉意。」

  「大姑娘……」老人家紅了一雙老眼。「真是……對不住……」

  目送主僕倆離去,許總管闔上門轉身回主屋,正巧從屋裡走出來一個人。

  「老爺……」

  「什麼都別說了,我也是……」林老爺一臉難過愧疚。「民不與官鬥,咱們得罪不起知府大人,更何況,他後頭還有個當朝宰相啊!看看談世兄的下場,你道我還能怎樣?我能讓我的兒女也落得如她們一般的下場嗎?」

  佇立於林府大門前,談西施有一瞬間不知該何去何從,好一會兒才跨下階梯,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接連好幾日下來,她原想找過去一些與爹交好的世伯們幫忙,沒想到個個不是不在家,就是忙得沒時間見她,她再怎麼天真無知,到這種地步了,也不可能沒察覺其中的古怪,本以為世態炎涼,大家見談家沒落、沒了好處,便全都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竟是陳知府從中作梗!

  明明是父母宮,不僅不思為百姓謀福,反而為了自利而欺壓百姓!

  「大小姐,我們明明看見林老爺進門的,許總管竟然說他家老爺不在家,大小姐為什麼不當面揭穿他的謊言?」她們快到林府的時候,遠遠的正巧看見林老爺下馬車進屋的啊!

  「春桃,什麼都別說了。」

  「可是……」

  「走吧!」打斷春桃,談西施低著頭默默的走在街上。夕陽西沉,一天又過去了,而她,依然一事無成。

  她真的好無能、好沒用!

  接下來呢?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她……還能做什麼?

  「大、大小姐……」春桃突然顫聲喚她,甚至將她整個人給拉到自己身後。

  「春桃?」談西施狐疑的抬起頭來一看,馬上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唷唷,看看這是哪兒來的小美人,垂頭喪氣的,是不是找不到哥哥疼啊?」三名粗漢堵住了她們的去路,臉上滿是淫穢猥瑣的表情,心裡打什麼主意一看就知。

  「你們……你們走開!」腿在打顫的春桃雙手大張,仍擋在她家小姐身前。

  「哈哈,你們瞧,這丫頭要和她家小姐搶男人呢。」漢子們哄堂大笑。

  「來……來人啊!救命啊!」春桃尖叫求救,期望有路人經過,能伸出援手。

  「省省吧,沒人會來的。」漢子們有恃無恐地笑道。這兒是偏僻的郊區,只有幾戶大戶人家的園林豪邸,就算有人聽見了,大戶人家可是比尋常百姓更怕死,不會多管閒事的。

  主僕兩人被逼進死巷中,沒有退路,只能驚惶的靠在一起,如果今天對方只有一個人,那或許她們還有勝算,可是三個……

  「大小姐,怎……怎麼辦?」

  談西施也無法可想,如果方才接受了許總管的好意,也不會……

  難道上天真的要絕她的路嗎?

  可她不能讓春桃因她遭殃啊!

  「春桃,我……我引開他們的注意,你趁機快跑。」談西施邊瞪著三個大漢邊在她耳邊低哺,雖然恐懼得全身發顫,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也容不得她逃避!

  「不行!」春桃立即反對,「春桃……春桃引開他們注意,小姐趁機逃。」

  「兩個小娘子不用搶,我們可以一起好好的照顧你們。」漢子們大笑,說著往前撲向她們。

  「春桃快走!」談西施大喊,用力推開春桃,自己則往裡面跑。

  「大小姐!」春桃被其中一人給抓住,大叫。

  「小娘子別急,老子負責疼你。」那漢子淫笑,大手當下就在春桃身上輕薄了一番。

  「放開我,啊——」春桃掙扎著尖叫。

  「春桃!」談西施聽到叫聲回頭一看,想要上前救人,可下一瞬間,纖細的手臂就被另一名漢子給抓住。

  她沒多做考慮,低頭朝那只骯髒的手重重的咬了下去。

  「啊!臭婊子!」大漢痛呼,揚手將談西施甩到一邊。

  談西施被摔去撞牆,然後整個人撲跌在地上,只覺得臉頰熱痛著,腦袋嗡嗡作響。

  「大小姐!」春桃見狀驚恐嘶喊,不顧一切抬腳狠狠的朝抓住她的大漢的胯下一踢,大漢哀嚎一聲,鬆開了她,跪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痛苦顫抖著。

  春桃一掙脫箝制,立即撲到談西施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大小姐,您怎樣了,有沒有受傷?」

  「春……春桃……」談西施顫著聲,痛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天啊,大小姐,您受傷了!」看見她家小姐已經紅腫起來的臉頰,以及些許擦傷,春桃心痛得要命。

  「沒事……我沒關係,他……他們……」談西施驚恐的瞪著那三個粗漢。

  他們被徹底惹火了。尤其是那個被春桃踢中胯下的漢子,雖然還曲著身子,可那充血的雙眼,怒到像是想當場將她們撕裂一樣。

  主僕兩人看著暴怒的三人,恐懼的縮在牆角。

  「對不起,春桃,讓你跟著我受苦。」談西施後悔道歉。

  「沒關係,大小姐,春桃陪著您,不管怎樣都心甘情願。」春桃緊抱住她家大小姐,等待惡夢降臨。

  就在兩人已覺悟今日此劫難逃的時候,突然,一道沉沉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別再向前一步!」那語調冷酷至極,讓正欲上前的三名漢子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抬頭一瞧,就見一名男子立於牆頭上,背後有著夕陽餘暉的光芒,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不過從聲音、身形來看,應是個年輕男子。

  「小子,少管閒事!」三名漢子開口威脅,其中一人仍舉步朝談西施欺去。

  下一瞬間,兩道寒光閃過,只見兩把薄刀凌空射來,分毫不差的射入漢子的鞋子前端,將他釘在地上,漢子痛苦嚎叫,腳指頭大概是被切斷了。

  他整個人因衝勢往前倒栽在地,另一把薄刀緊接著又射了過來,就距他眼前下到半寸,差點削了他的鼻子。

  冷汗瞬間滑落漢子的額頭,這樣的準頭要是有心要他的命……腳上的劇痛加上恐懼,粗漢白眼一翻,暈了。

  另外兩名漢子見狀,也不敢再妄動。

  「不是說別再向前一步了嗎?真是不聽話。」牆頭上的年輕男子聲音冷酷得令人發顫。

  談西施和春桃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還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不過……好像得救了!

  年輕男子躍下牆,收回薄刀,在手中把玩。

  「把你們的同伴帶走。我數到三,再讓我看見你們的影子,我可不保證下一次飛刀射中的會是什麼地方,一、二……」

  兩名大漢立即一人一邊攙起嚇暈的同伴,飛也似的逃了。

  「多謝公子相救。」談西施在春桃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對著男子的背影一福。

  「天晚了,談姑娘快回家吧!」男子沒有轉身面對她,只留下一句,便拔身而起,一下子便消失了身影。

  他稱她談姑娘,也就是說,他認得她?

  談西施仰頭望著男子消失的方向,一時之間,心中感慨萬分。

  「大小姐,咱們還是趕緊回府吧!」春桃全身顫抖著,夾著哭音對談西施說。

  「嗯,走吧!」談西施點頭,忍著臉上以及手腳的疼痛,在春桃的攙扶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主僕兩人都沒發現,一道身影跟隨在她們後頭,暗中守護,直到兩人回到家門口,才縱身一閃,消失無蹤。

  談西施站在家門口,想到自己不僅沒能尋得幫助,還差點讓好色男子給凌辱了,心裡一陣酸楚。

  她討厭自己這張臉!美麗又如何?當餓肚子的時候,美麗能填飽肚子嗎?若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真想……真想毀了自己這張臉!

  偏頭望向隔壁居家,如果她能像無艷姊姊一樣多好。

  無艷姊姊姓居,就住在隔壁,因為長得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加上名字諧音,所以人稱無鹽女。

  據說,無艷姊姊的孿生兄長居無言,因為一出世身體就不好,居家兩老為求長子平安長大,將其交與某位隱世高人為徒,至今尚未歸來,因此居家的產業,打從數年前開始,便都是由無艷姊姊在主事,沒人會要她找個男人靠,也不會有男人想去蹂躪她,她真的好羨慕無艷姊姊喔!

  「大小姐……」春桃看著她家大小姐站在自家門口發呆,似乎不敢進家門,於是輕聲低喚。

  談西施微微一歎,「進去吧!」

  推開大門,兩人才剛踏進門檻,迎面劉總管便跑了過來。

  「大小姐,您可回來了。」

  「怎麼了?」談西施強打起精神,對劉總管露出微笑。他不是賣斷終身的僕人,卻堅持留下來幫忙,讓她很感激。

  「大小姐,您今兒個……」劉總管憂心忡仲的問話一頓,看見他家大小姐臉上的慘狀以及衣裳髒污破損樣,心下一驚。「大小姐,出了什麼事?」

  「只是不小心撞到,沒事兒。」談西施立即說,伸手握住想要說出真相的春桃,制止她。

  「撞到?怎麼可能是撞到,這……」劉總管心痛不已,但沒把話說完。五指痕跡,分明是被打了個巴掌啊!難道還是她去撞人家的巴掌嗎!「大小姐,您……受委屈了……」

  「真的沒事兒。劉總管,瞧你急急忙忙的,有什麼事嗎?」談西施將話題導回。

  「今兒個有好幾個人來收這個月的帳款,小的拿積蓄先墊了,可還差了一些,還有,府裡最後一點存糧已經沒有了,店家現下只收現銀,不願意像往常一樣以月結的方式,所以……」劉總管歎了口氣。「不知大小姐今兒個可有什麼進展?」

  談西施垂下臉,搖了搖頭。一大家子的開銷真的好大,家中能典當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剩下娘親留給她的遺物了。

  「大小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劉總管憂心低喃。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劉總管,真是對不住,還讓你貼了老本,我會想辦法還你的。」談西施滿懷愧疚說。

  「大小姐,小的不在意的,只恨自己能力不足,沒法幫談家、幫老爺。」劉總管老眼泛紅,拉著袖子抹抹眼角的淚。

  「你的心意我們都知道的,謝謝你,劉總管。」

  「大小姐,原先和老爺有生意往來的那些人,林老爺、陳老爺、吳老爺、李老爺他們,都沒辦法幫忙嗎?」劉總管擔心的問,瞥了一眼談西施身旁的婢女春桃。

  春桃默默的搖頭,一臉凝重。

  「咱們現下這處境,不能連累人家。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看來還是只能先點當娘親的遺物了,先顧飽肚子要緊,娘親地下有知,一定能體諒的。

  「總管伯伯,大小姐今天奔波了一天,先讓大小姐回房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大家再想辦法,好不?」春桃低聲的對總管說。

  劉總管點點頭,無聲的一歎。「大小姐,晚膳等會兒幫您送到房裡,只剩下一些薄粥粗菜,大小姐將就一下。」

  「不用了,我吃不下,你們自個兒用就行。」談西施微笑婉拒。「我有點累,先回房了,春桃,你先去用膳,我自個兒回房。」

  春桃搖頭,「春桃不餓,春桃陪小姐回房。」

  談西施已無力多說什麼,緩緩的步回自己專屬的院落。

  這個季節,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映水園裡奼紫嫣紅,池邊綠柳迎風搖曳,蝶兒成雙飛舞,好一片祥和寧靜又充滿活潑生命氣息的美麗景色。

  只可惜,庭園的主人無心欣賞,垂頭喪氣的走過綠蔭小徑,越過小橋流水,回到寢房,在桌旁坐下。

  前幾日大妹虞姬和夏蓮巧裝打扮,跟著人牙子出發至京城,她們擔憂了好幾日,昨兒個好不容易終於收到虞姬的家書,說她和夏蓮已順利抵達,並在第二天便成功進入將軍府,據聞,火將軍再過幾日便會回京。

  小妹昭君這一陣子都在外奔波,與債權人周旋,聽說所有債權人手上的借條竟然都被咸陽城名震江湖的碧柳山莊給買下了,所以昭君在收到虞姬的平安信,確定虞姬已經成功進入將軍府之後,便也易裝打扮,帶著秋楓前往碧柳山莊,打算與其主事者談判。

  兩個妹妹都把自己的任務做得很好,惟獨她,毫無進展,她愧為大姊啊!

  「大小姐,讓春桃幫您擦藥吧!」春桃端著一盆水放在桌上,又拿了傷藥過來。

  「不用了,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不要緊的。」  

  「不行的,大小姐,您這樣……」春桃激動哽咽,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春桃!」談西施一驚,差點也跟著哭了出來,不過她馬上忍住,現在她是一家之主,不能這麼脆弱!「好好好,就麻煩好春桃幫我擦藥,你別哭嘛!」她笑著說,即使內心操煩不已,仍想安撫貼身丫鬟。

  春桃絞了一條毛巾,摺成方形,輕輕的覆在談西施依然紅腫的臉頰上。

  「嘶……」毫無心理準備的談西施痛叫了一聲。

  「小姐,您忍忍。」春桃心疼的說:「您自個兒敷著,春桃幫小姐擦藥。」

  「嗯。」她抬手覆著冰涼的巾子,伸出腿,讓春桃撩高她的裙擺。

  原本應該細白無瑕的肌膚,此刻在膝蓋和小腿的地方佈滿著紅紅黑黑的擦傷,春桃一見,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些男人……那些男人真是太可惡了,春桃……春桃詛咒他們從此不能人道,絕子絕孫啦!」春桃既氣憤又傷心。

  談西施深吸了口氣,命令自己不要去想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可怕的事。

  「要不是那位公子仗義相助,咱們……咱們的下場……」春桃嗚咽一聲,趕緊抹掉眼淚,另外絞了一條毛巾,準備為談西施清洗傷口。「大小姐,您再忍忍,春桃會盡量輕點……」

  「好,沒關係,你動手吧。」她點頭。

  春桃一邊為她清洗傷口,一邊心疼的輕輕吹著傷口,等腿上手上的擦傷都清洗乾淨。上完藥之後,談西施催春桃快去用膳。

  「我想睡了,你今天也陪我累了一天,等會兒用完膳就不必再過來了,回房休息吧!」她貼心交代。

  「是。」春桃先扶小姐躺下,蓋好被子,才吹熄了燭火,輕輕掩上房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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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西施輾轉難眠,因為肚子餓,因為手痛腳痛,也因為心煩。

  藉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她起身披上外袍,走到院子,披散在背後的秀髮讓她整個人顯得楚楚堪憐,美麗的容顏映著月光,更顯得晶瑩剔透、美麗動人。

  突然,隱約一陣笛聲傳來,她偏頭望向那高高的圍牆。這麼晚了,無艷姊姊尚未就寢嗎?

  與無艷姊姊認識,是三年前的事了,當初隔壁的園子空置了好幾年,直到三年前突然大興土木,沒多久,居家就搬進來了。

  某天夜裡,她聽到笛聲,好奇的搬來梯子爬上牆觀看,吸引了正在吹笛的無艷姊姊注意,來到牆下與她談話。

  結果她因為太過開心,一個不慎,整個人栽到隔壁,幸被無艷姊姊接個正著,免去了摔斷骨頭的劫難,從此兩人就成了閨中密友,無話不談。

  不過這兩年多來,每次都是她聽到笛聲,主動找無艷姊姊,無艷姊姊好像還不曾主動找過她呢。

  最近家中發生了這等大事,她日日憂心操煩,焦頭爛額的跑了半個月,這才想起這一陣子似乎都沒見到無艷姊姊,現在想想,雖然只有半個月,她卻覺得好像很久很久沒見到無艷姊姊了。

  談西施費力的搬來梯子靠在牆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爬上去,然後掛在上頭尋找居無艷的身影。

  幸好今夜月光明亮,她就著月光,梭巡著隔壁樸實典雅的庭院,終於在湖心的亭子裡隱約看見一道身影。

  「無艷姊姊。」她低喚。

  笛聲在她出聲之時便倏地停止,她看見居無艷垂下手。轉過身朝她的方向望過來,一會兒才朝她走來。

  望著那跨著豪邁步伐的身影,談西施忍不住笑了,說起來,無艷姊姊除了那身女裝和梳了姑娘家的髮型之外,確實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呢,要不是當初跌到她身上時,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軟,她真要懷疑無艷姊姊是男扮女裝。

  「西施,怎麼又爬梯子了。」居無艷不僅容貌、身長不像姑娘,就連聲音都低沉得不像姑娘,可是談西施卻覺得很好聽。

  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無艷姊姊長得醜,無艷姊姊如果身為男子,一定是個翩翩佳公子,只可惜身為姑娘家,才會落得一個「無鹽女」的稱號。

  「無艷姊姊,咱們好一陣子不見了,你好嗎?」談西施漾著笑,盈盈地向下望著鄰家姊姊。

  「我很好。」居無艷仰頭望著她。「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是我的笛聲擾了你嗎?」

  「不是,是我睡不著。」談西施搖頭否認。

  居無艷默默地望著她,須臾,飛身躍上牆頭坐下,俯視著她,這才看見她臉上的傷痕,眼底一絲冷銳的光芒一閃而過。

  「你的臉……」居無艷抬手,溫柔的撫上她的頰,心裡泛疼。「出了什麼事?」

  一直強顏歡笑,硬逼著自己上揚的唇角,在聽聞居無艷的關心詢問時,慢慢的垂了下來。

  談西施微抿紅唇,忍了好些天的委屈,加上傍晚遇到的可怕事情,在面對閨中密友時,紅了眼眶,再也強裝不了堅強。

  「無艷姊姊……」她哽咽的抱住居無艷的腰,將臉埋進她的胸腹。

  「怎麼了?受了委屈了?」居無艷溫柔地問。

  「男人……男人真的好討厭,我討厭男人!」談西施哽咽的控訴。

  居無艷微微一歎,抬手輕輕的拍撫她的後腦,知道她肯定是因為傍晚差點被凌辱的事而心生怨懟。

  沒錯,傍晚救了她們主僕倆的就是他,而他,就是那位據說一出生就病弱、被隱世高人收為徒、避世修身的孿生兄長居無言,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

  他之所以扮成姑娘,全是因為爹娘太過迷信!

  這件事的起因在二十三年前,那日,爹娘帶著兩歲的他前往姨娘家作客,黃昏時,突然來了一位仙風道骨的算命郎中,三百兩語便取得了娘親和姨娘的信服,然後那算命郎中道,她們所生養的兒子,活不過二十五,除非當女孩兒養大,直到滿二十五歲為止。

  湊巧的是,日前他們表兄弟才各自出了點大事,他是生了場大病,差點藥石罔效,而他的表哥,則是溺水,差點一命嗚呼。所以就這樣一句話,可憐的他們從那時起,就變成女孩了。

  初時他年紀尚幼,不懂得反抗,待稍微長大了些,懂得抗議時,爹娘竟以死相逼,要他發誓滿二十五歲之前絕對不可以洩漏秘密,他不得不妥協,偶爾趁爹娘不在,他才會換回男裝溜出門。

  三年前,為了擴展事業,他們舉家搬進城來,他便開始放出孿生兄長居無言的消息,為往後恢復男兒身做準備。

  今兒個傍晚,他從師父那兒回來,經過附近,聽見了聲音,才湊巧救了她們主僕。

  想到當時的情景,他殺人的衝動又起。若非自己自制力向來很好,又不想讓她見到血腥的場面,否則他那飛刀,就會直接射入那三個男人的眉心!

  但如果那時他就發現那些人渣傷了她,他可能就無法控制自己了吧!

  他暗暗的深吸口氣,極力壓下心中的怒火。俗雲紅顏禍水,太過美麗總是會引來禍端,但美麗不是錯誤,錯的是那些覬覦美色、不擇手段想要佔為己有的人!

第2章
   
  「男人真的好討厭,對不對?老是拿一張臉皮作文章,我討厭男人,討厭我的臉!」談西施述說完傍晚發生的事,最後做了總結。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那樣的。」居無言忍不住說。

  「可我遇到的,全都是好色的淫徒!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談西施生氣的輕斥。

  「至少……那位救了你的公子就不是壞東西,不是嗎?」

  談西施抿唇不語,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那位公子……認得我。」

  居無言聞言一怔。他有露出什麼破綻嗎?

  還是她認出他,此刻……是在試探他?

  「……怎麼說?」他小心翼翼的問。

  「他喚我談姑娘,可見他知道我是誰。」

  啊!他一時不查,倒是漏了口風。

  「也許哪天他就會出現,挾恩求報。」談西施又說。

  居無言知道她不是真心這麼認為,她只是被男人傷害到怕了。

  「西施,讓我幫你,好嗎?」他柔聲徵求她的同意。

  「不行的,無艷姊姊,我不能接受你的幫助。」終於聽見有人願意幫她,談西施卻低下頭,紅了眼眶。

  「為什麼?」居無言蹙眉不解,輕聲質問,「你也擔心我幫了你,以後會挾恩求報嗎?」

  「不是的!」她搖頭,急切的抓住他的手臂,好怕他誤會了她。「無艷姊姊想幫我,我好開心,可是……我今日才從林世伯那兒得知,陳知府放了風聲,誰敢幫助談家,就要以共犯論罪,我不能……不能連累無艷姊姊啊!」一張梨花帶雨的麗容,在月光的照拂下更顯得蒼白無助,也襯得那頰上依然略微紅腫的五指印更為刺眼。

  原來她知道了啊!

  居無言輕聲一歎。其實這些日子他也沒閒著,為了談家的事和談老爺的案子到處奔波,暗中部署,只是這些事,他並沒打算告訴她,就是知道她會因為怕連累他而拒絕。

  那些事可以暗中做,但日常生活方面,就沒法子暗中幫忙了。

  「西施,幫助不需光明正大,至少我能資助你一些銀兩,讓你能應付日常開銷,你就毋需這樣到處奔波,也毋需典當一些有紀念價值的物品了。」居無言好言勸道。

  「可是……」談西施聽了很心動。這樣她就能輕鬆了,可是這是她的責任,虞姬賣身為婢、昭君遠赴異鄉,兩位妹妹都不喊苦,她卻打算依賴無艷姊姊輕鬆度日嗎?

  「西施,今日若是居家出事,難道你會袖手旁觀嗎?」他決定拐個彎說服她。

  「當然不會,可……」

  「我知道你不會,可如果我也拒絕你的幫忙呢?你會不會掛心、會不會為我擔憂?」

  「無艷姊姊……」談西施好感動,知道無艷姊姊為她掛心,為她擔憂。

  「和我,又何必這麼見外呢?」

  「我不見外的,可……我擔心若被發現怎麼辦?無艷姊姊若被我連累,我……會好難過、好難過的……」談西施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低聲哽咽著。「我不要無艷姊姊出事啊!」

  「那麼這件事就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就你知我知。」居無言溫柔的輕撫她的後腦。「那些在外監視談家的人,沒有神通廣大到能透視進屋子裡,咱們像今晚這般暗中進行,不會被發現的。」

  「真的……不會有事嗎?」談西施仰起頭望向他。

  「相信我。」他抬手溫柔的為她抹去淚痕。

  「嗯,謝謝你,無艷姊姊。」談西施終於點頭同意。因為她知道,她再逞強也無法找到外援,餵飽家裡眾人的肚子。

  「還痛嗎?」他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頰。

  「感覺熱熱脹脹、刺刺痛痛的。」談西施也抬手碰了碰,細聲問:「看起來會很可怕嗎?」

  他搖頭。看起來不可怕,而是讓他心疼。

  「西施,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讓我好好瞭解一下你家目前的狀況,好嗎?」

  「那到我房裡。」

  到她房裡?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太適當。雖然認識三年,但兩人的情誼很好,她也一直當他是「無艷姊姊」,可他依然謹守分寸,至今尚未踏入她的閨房一步。

  可撇去孤男寡女不說,到她房裡的確是比較適合的談話場所。

  「好,就到你房裡,你下去吧,當心點。」

  「嗯。」談西施微笑地點頭,小心翼翼的踏下梯子。

  居無言則縱身躍下,無聲落地,仰頭等著,打算她若有狀況隨時能護著,他突然臉一紅,趕緊撇開臉,因為他這時才發現她為了爬梯方便撩高了裙擺。

  「哇!無艷姊姊,你怎麼下來的?」一踏下地,談西施才發現已經著地的居無言,嚇了一跳,剛還以為被誰發現了呢。

  「跳下來的。」居無言深吸了口氣,穩下失速的心跳。

  「這麼高的牆……」談西施彎腰放下裙擺。「真羨慕你們會武功的人。」

  「我也只是會一點輕功和一點小把戲,拳腳功夫可不在行。」這是實話,他和表哥拜同一個師父,當初拜師時,師父讓他們選擇,一個學武——將來替師父跑江湖辦事,一個學商——將來替師父賺錢供給所需,表哥率先表態要學武,他只好學商了。因此,師父只教他輕功和飛刀做防身,其他什麼拳法刀劍的他完全不懂。

  他今天去找師父,就是為了談家的事,他真的無法袖手旁觀,可因為談家得罪的是當朝權貴,在插手之前,他覺得自己應該先向師父報備一聲。

  「這樣就很厲害了,我三妹也會一點拳腳功夫,如果我也學會一點防身功夫的話,就不會……」想到傍晚的事,她渾身又是一陣輕顫。

  「別想了,已經沒事了。」居無言知她又想到傍晚的事,趕緊溫聲安慰。

  「嗯。」談西施又紅了眼,偎進居無言的懷裡,環抱住他的腰。「無艷姊姊,咱們一輩子都不要嫁人,就這樣相伴到老,好不好?」

  居無言身子微僵,軟玉溫香抱滿懷,他得用盡意志力才能避免自己出醜,不過一聽到她的「無艷姊姊」,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淋下,讓他在心裡暗暗的歎息,在卸下這假女人身份前,他無法做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臂,輕輕的推開她。

  「啊……」談西施吃痛低呼,因為居無言剛好抓住她擦傷的地方。

  「怎麼?」居無言瞧她吃痛,一心急,顧不得男女之別,立即掀開她的衣袖,看見上頭大片的擦傷,眉頭一蹙,「除了臉和手臂,還有哪裡也受傷了?」

  「膝蓋有些擦傷,不過不要緊,已經擦過藥了。」

  居無言暗暗咬牙。那飛刀,真該直接廢掉那三個人渣!

  「咕嚕……」突然一陣肚鳴,兩人同時一愣,下一瞬間,談西施紅了臉。

  「晚膳沒用?」居無言問。

  「嗯。」她覺得丟臉的低下頭。「家裡……沒東西了,店家現下也都說要收現銀,不月結了,所以……」

  居無言心疼的揉揉她的頭。「沒到我家的鋪子嗎?」

  談西施搖頭,「我也不知道,都是總管處理的。」

  「下次請劉總管到我家的鋪子來,我會吩咐管事們用季結的方式,懂嗎?」

  「不成不成,這樣會被陳知府發現的。」談西施立即搖頭拒絕,她不能害了居家。

  「這件事我們晚點再討論,你先回房,我回去張羅一些吃食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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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無言叫醒廚子,煮了一小鍋白米飯,外加三道好入口的菜餚,遺退廚於之後,他才拿出竹籃,將飯菜一一放入籃子裡,闔上蓋子。

  提著竹籃,他才踏出灶房便微微一愣,他看見他爹就站在那兒,而且……

  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藏身在大樹後,探頭探腦、既想躲又怕別人沒發現她存在似的身影,那是他的娘親。

  「爹。」居無言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種時辰爹娘聯袂出現,他知道一定又有事了。「夜已深,爹為何尚未就寢?」

  「你不也一樣。」居長舜望著兒子,然後視線下移,落在他手上的竹籃上。「第一次看你吃宵夜,怎麼?晚膳沒吃飽,肚子餓?」

  「是。」居無言簡單回應,他並沒有說謊,只是沒說明是誰肚子餓罷了。

  居老爺撫著鬍子,對著兒子笑了笑道:「正好,我也有點餓,咱們父子倆乾脆一起用膳,順便聊聊。」

  居無言瞧著爹親那欲蓋彌彰的笑容,擺明了「我有問題想問你」。

  他急著要給西施送膳,可沒時間陪他們玩!

  「爹若真的餓了,想吃宵夜,廚子應該還沒來得及睡下,爹可以再去把廚子叫起來,做幾道您愛吃的菜,然後和躲在樹後的娘一起享用,孩兒就不奉陪了。」居無言提著竹籃,轉身就往自個兒的院落走去。

  聽聞身後跟來的腳步聲,居無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見亦步亦趨、一臉笑意盎然的父親,以及又趕緊閃身躲到樹後的身影。

  「爹還有事?」他冷靜的問,心頭對爹娘幼稚的行為戚到啼笑皆非。

  「跟你回『得真園』,今兒個是月圓,咱們一起賞月吃夜宵,聊聊天。」居長舜呵呵笑道。

  「爹,孩兒說,不奉陪。」

  「為什麼?」居長舜反問。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奉陪。」

  「難道你房裡藏了什麼怕爹發現的事嗎?」居長舜一副抓著兒子小辮子的模樣。以前兒子可沒這麼多規矩,誰知遷移到這間大宅之後沒多久,兒子就定下規矩,他的園子沒經過允許不得擅入,包括他們夫妻倆,就連打掃的僕人也得經由他傳喚之後,才得以進入。

  本來想,兒子可能是為了在自己的園裡能自在些,不用擔心被識破男兒身,可是連他們夫妻倆都禁,就不是這個原因了吧!

  「沒有。」居無言淡淡地說。

  「既然沒有,為什麼怕我跟?」居長舜斜睨著兒子。

  「如果爹不想讓孩兒撒手不管居家的生意的話。」簡單一句話,效果奇佳。

  「你威脅我?」居長舜不敢置信瞪大眼。

  「『女人家』拋頭露面總是下好,爹應該能體諒才對。」居無言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明明……」居長舜撇撇唇,沒有立場說下去。

  「沒錯,你知我知,但爹敢對外說嗎?」

  「反正只剩半年左右不是嗎?」

  「是四個月又十一天。」居無言糾正。打從認識西施之後,他可說是天天算日子。「所以爹願意負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就算只有四個多月也好,是嗎?」

  居長舜摸摸鼻子不說話。想當初居家不過是個擁有兩家小鋪子的小商販罷了,誰知道將鋪子交給十八歲的兒子經營之後,這七年來,不僅擴張到至少兩百間鋪子,還南來北往的,生意越做越大,更在三年前買下了這棟大園子,搬進來居住。

  瞧兒子每天要管的事、要看的帳、要見的人、要解決的問題,他光是看就看得頭昏眼花,別說四個多月,四個時辰他都受不了了。

  「呵呵,爹年紀大了,該享清福了。」居長舜乾笑兩聲,揮揮手婉拒兒子的「好意」。

  「那麼爹就帶著娘早些回房安歇吧!」居無言聲音溫和,可是卻非常堅持,並揚聲喚道:「娘,您就別這麼辛苦的躲在那兒了。」

  一會兒,自樹後走出一名笑得有些尷尬的中年美婦,她是居母季柔柔。

  「你們到底有什麼事就直說了吧!」居無言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挑明了問。

  「哦,哪有什麼事……」不想自己當炮灰,兩夫妻用手肘互相頂來頂去,就是要對方開口。

  「爹,娘。」居無言咬牙,臉色微沉。

  見兒子沉了臉,居長舜只得吞吞吐吐的說:「就是……那個……哦,我說無言哪,這剩下四個多月的時間,你不會……橫生枝節吧?」

  居無言挑眉望著爹娘,他與西施來往之事,目前僅有表哥知曉,至於西施那邊,他打一開始就言明希望她能保密,別讓第三者獲知,西施也一直遵守承諾,連她的貼身丫鬟都不知道。爹今日突出此言,莫非察覺了什麼?

  「什麼枝節?」他沉著反問。

  「就是……就是……」居長舜用手肘頂了頂妻子,「換你說。」

  「咦?我說?可是你才是一家之主……」

  「不不不,一家之主是無言,我不是。」他不僅搖頭還揮動雙手否認。

  「你們……」居無言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倏地低暍,「到底說不說!」

  季柔柔一驚,脫口而出,「今兒個有些街坊鄰居同我們道賀。」

  「道賀?」居無言微微蹙眉。「所為何事?」

  「他們說前些日子又看見你和你表哥手牽著手上街,認為我們兩家要親上加親。」

  又來了!

  想到為什麼會和表哥「手牽手」逛街他就一肚子火。那個該死的表哥就是愛玩他,遊戲一玩好幾年還是玩不膩,每次有事來找他,或是他去找表哥,總是故伎重施,本以為表哥成了親之後會收斂,是啦!是收斂了一段時間,可是自從他不小心讓表嫂得知他其實是男兒身之後,表哥又開始肆無忌憚,甚至在外人面前,表嫂也會配合表哥,以玩他為樂。

  他真的非常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學武,若學武,他就能掙得開表哥的箝制,而不會老是讓表哥給要著玩。

  「爹娘忘了嗎?表哥與表嫂伉儷情深,第二個孩子都快出生了。」居無言很佩服自己竟然還能擠出笑容回答這蠢問題。

  「你表哥風流的性子眾所皆知,成親之後雖然收斂了,可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栘,加上現下妻子大腹便便,總是……咳,有某些不方便,再加上你的樣子和年齡,大家認為你表哥願意收你為妾,已經是天大的恩寵,咱們家也一定會感激涕零。」居長舜好心說出大家心中的猜測。

  「無言哪,你不會……不會因為這樣就……那個吧?」季柔柔可是擔憂極了。打從外甥恢復男兒身之後,這些年來,表兄「妹」偶爾都有些傳言傳進他們的耳裡,舉凡牽牽小手、打情罵俏、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等等,他們做爹娘的真的很擔心,要是兒子對他表哥有意思,那該怎麼辦才好?

  三年前兒子決定搬進城時,他們就憂心忡忡,擔心表兄「妹」住得近之後,是不是會更不可收拾?

  幸好兩年前外甥總算成了親,他們可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平日見見面也就算了,每隔三個月左右,外甥還是會撇下妻子,自個兒跑來找無言,每次一來,兩人一定關在得真園裡至少兩個時辰才會再出現,這事兒好些僕人都知道,流言耳語也就這麼傳了出去。嗯,

  「哪個?」居無言沉著臉,明知故問。

  「就是……那個……」這次換季柔柔用手肘頂了頂丈夫,「這事兒你說。」

  居長舜尷尬的笑了笑,結結巴巴的問:「就是……我們擔心,你因為長年扮女裝,所以喜歡上……哦,男人,有了那個……龍陽之癖……」

  「爹娘放心,要找男人我也會找別的男人,我偏好嬌小纖細型的,表哥不是我喜愛的類型。」居無言面無表情的說。

  「嗄?」夫妻倆驚愕,「你……你……說笑的吧?」

  「爹、娘,孩兒曾經說笑過嗎?」這是事實,他不是說笑的,只是話中有陷阱罷了,這句「要找男人也會找別的男人」的前提是,他「要找男人」的話。

  看見爹娘震愕的表情,居無言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笑得如沭春風。

  「爹娘若沒事,孩兒回房了。」對兩人微微屈膝一福,完全是姑娘的動作。

  目送兒子的背影消失後,夫妻倆一臉慘澹的面面相覷。當初他們是希望兒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所以不得已才把兒子當女兒養的,可不是要兒子真的變成女兒啊!

  嗚嗚……現在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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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無言提著竹籃回到自己的院落,縱身跳上高牆,再無聲躍下,來到談西施的寢房,見房門虛掩,他輕輕推開。

  「西施?」他低喚,沒有回應。

  疑惑的跨進房門,返手將門關上,走到小廳,就看見趴在桌上已經睡熟的人兒。

  他無聲的來到桌旁,將竹籃暫時放置一旁,抬手輕輕的撥開她面上的髮絲,看見那擦傷和紅腫的指印,心疼的用指腹輕輕的撫過。

  他知道她累了,可是這一陣子她已經消瘦不少,再餓肚子對身子不好。

  「西施,醒醒。」他溫柔低喚,輕輕的搖她。「醒醒,用完膳再睡。」

  「嗯?」談西施低吟一聲,有些迷迷糊糊的打直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睜眼看見居無言。「無艷姊姊,你回來啦……呵哈——」打了個秀氣的呵欠。

  「抱歉,被我爹娘絆住,談了些事,所以來晚了。」他為她順了順發,捻起幾根被壓在頰上的發,溫柔勾到耳後。

  「快別這麼說了,是我勞煩了無艷姊姊。」談西施搖頭,嗅了嗅鼻子,「好香喔!」那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味讓她的睡蟲全都跑光了。

  居無言微微一笑,打開竹籃,將裡頭的菜餚一一擺上桌,添了一碗白飯,連同一雙銀箸送到她手上。

  「我只請廚子做三道菜,你將就吃一些。」他在她身旁坐下。

  「嗯,謝謝。」談西施戚激的捧著碗秀氣的吃了起來,吃著吃著,不期然地,眼眶開始泛紅,霧氣盈上美眸。

  「西施?」居無言一驚,彎身看著她。「怎麼了?」

  「我只是……有些感慨。」她搖搖頭,對他露出一抹泫然的笑。「以往,桌上三珍海味吃得理所當然,不知珍惜,餐餐都浪費好多食物,可是經過這一陣子,我心裡為每一粒米飯、每一片菜葉,都心存感激。」

  居無言為她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頭。

  「快吃吧!」他對她溫柔的一笑。「我帶了一盒傷藥和一盒退淤消腫的藥膏,等你用完膳,我再幫你上個藥。」

  「無艷姊姊對我真好。」談西施朝他一笑,接著,好胃口的將三道菜餚吃個精光。

  「啊……我活過來了。」她滿足的拍拍肚子,朝居無言嫣然一笑。「這是我這一陣子第一次吃飽呢。」

  「還笑得出來啊?」

  「哎呀,反正難過也是一天,開心也是一天,人家現在吃飽喝足有精神了,當然要笑啦!」談西施笑道。

  「能這樣想就好。」居無言不禁失笑,帶著寵溺的神情揉了揉她的發。「我先幫你擦藥,然後我們再來好好的討論一下。」

  「我已經有擦過藥了。」

  「我這藥效果較好。」他調強,不捨她受傷。

  「喔。」談西施點頭,「那……我們要討論什麼?」她疑惑地問。

  「忘了嗎?討論要怎麼幫你度過難關啊。把臉抬起來。」居無言打開一盒藥膏,抬手輕捏著她的下巴,讓她微側著臉對著他。「好,就這樣,別動。」

  談西施定住不動,看著居無言挖了一團藥膏,輕輕的抹在她臉頰上,清涼的感覺立即滲入有些脹痛的肌膚,沒多久便將那種不適感緩和了下來。

  她有些驚喜,揚睫想要道謝,卻對上近在咫尺的眼。

  無艷姊姊的眸子好黑、好深邃,感覺就像是要把她神魂給吸進去似的,她瞬間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可是卻無法移開目光。怎麼回事?

  最後,居無言率先轉開目光,坐正身子,極力的拉回自己差點瓦解的自制力。

  「這藥膏對消腫退淤很有功效,明日睡醒之後,你的臉應該就會恢復了。」居無言清了清喉嚨,聲音有些痦啞的說,然後打開另一盒藥膏。「把手給我。」

  「喔!」談西施愣愣的伸出手。

  他輕緩的撩起她的衣袖,一手輕握住她的手臂,一手小心翼翼的為她在傷口上抹藥。

  「痛嗎?」發現她微微瑟縮了一下,他擔憂地抬眼望向她。

  「還好,一點點而已,我忍得住。」她咬牙忍耐。

  「嗯。」他低應,盡量放輕力道。

  談西施望著他,美眸凝睇,竟也望得癡了。

  「好了。」他輕輕的為她放下衣袖,這才抬眼望向她,迎上她略顯迷濛的眼眸,心頭重重一跳。她為何這般看他?「西施?」

  「嗯?」談西施回過神來,眨眨眼,心頭微熱,不知為何。「還有膝蓋。」她很自然的掀起裙擺,將一雙纖細玉腿伸出,等著擦藥。

  居無言瞬間紅了臉,愣愣的瞪著那雙美腿。

  「無艷姊姊?」談西施疑惑的低喚,不知道居無言為何低著頭靜止不動,「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他趕緊為她上藥。

  她那一聲無艷姊姊讓他從迷障中回過神來。是啊,他是「無艷姊姊」啊!

  可該死的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姊姊,他是個男人,像這樣看了一個姑娘家的玉腿,若是正人君子,就該負起責任。

  只是天知道,這將近三年的時間,他壞了她多少清白!

  突然,他忍不住忐忑,四個多月之後,他恢復男兒身,西施會怎麼看待他?

  欺騙了她這麼久,他肯定會成為她「討厭的男人」名單中的第一號吧?

  「嘻……」談西施突然縮腿,逸出一道忍俊不住的笑聲。「好癢呢,無艷姊姊,那兒沒擦傷,別抹那裡了。」

  居無言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抹藥抹到她膝蓋後了。

  「抱歉。」該死,他必須好好冷靜一下!

  抹好藥,他立即放下她的裙擺,遮住那雙美麗的腿,然後起身退開,藉由收拾桌上的碗盤避開她。

  待將碗盤全都收進竹籃之後,他才漸漸的恢復冷靜。這回,他選擇她對面的位子坐下,讓兩人之間隔了一張桌子。

  「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你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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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2 14:49:47

第3章

  居無言收斂浮動的心,直接進入主題。

  「首先,西施,我記得你刺繡和中饋都還不錯,是吧!」

  「刺繡方面是還不錯,你瞧,這牡丹就是我自個兒繡的。」談西施拉開自己的衣袖,伸到他面前。「很漂亮吧,我刺繡的功夫是我們三姊妹最好的唷!不過中饋的話,虞姬比較拿手,我只會做一些糕點。無艷姊姊問這有何用意嗎?」

  居無言一手挑起她的衣袖,仔細端詳繡功,雖然比不上什麼名繡,不過不會太差。

  「是很不錯,西施,你手上可有現成的繡品?新的,未曾使用過的。」

  「有啊,我之前繡了各式花卉的手絹,還有成套的床被枕套。」她還是不懂無艷姊姊問這些是要做什麼,不過她還是有問必答。

  瞧她依然一臉疑惑,居無言說得更明白一點,「居家的雲織坊,是專賣繡品、布料、裁製衣裳的鋪子,在城裡有三家分鋪,我可以收購你的繡品。」

  談西施美眸欣喜的微瞠,櫻紅的唇瓣漾開,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靨。

  原本就已經美得不可方物的麗顏,因為這抹笑,更添三分麗色,那晶亮喜悅的美眸,幾乎要讓居無言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

  他暗暗深吸了口氣,試圖穩下自己驟然失序的心跳。

  看來他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獨處一室外加夜深人靜,果然還是太危險,他得趕緊把事情談完,然後早點離開,免得……出事呀!

  「我這就去拿出來給你。」談西施開心的說,可下一瞬間,她的笑容微微一僵。

  「怎麼?」居無言疑問。

  「無艷姊姊,這樣真的不會給你惹來麻煩嗎?」她還是不放心。

  居無言心頭微微揪扯,她明明自己處境艱困,還是不忘為他人著想……就是因為她這般的美好,所以他才會放不開她,才會在尚非自由之身時便與她深交,然後……無法自拔。

  「放心,陳知府和他的爪牙可沒這般厲害,能從尋常的繡品裡看出是談家大小姐的繡功,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你的繡品。」他對她溫柔一笑。

  「嗯,這件事我誰都不說。」美麗的燦爛笑容再次漾開,「無艷姊姊,謝謝你,你真好!」

  「小事一件,別掛在心上,另外……」居無言抬手撫了撫下巴,「除了想辦法開源之外,還要懂得節流。」

  「節流?」談西施怔了怔。

  「減少非必要性的開銷。像是一些院落,可以暫時關閉不要使用,這樣就不必再派僕傭駐守打掃,也可減少一些固定的開銷,雖然僕傭是賣斷終身,可現下是非常時期,還是可以轉賣給需要的人家,這樣也可以少幾口人吃飯用度,也能拿回一些銀兩,還有……」

  居無言仔細的說明,談西施認真的細聽,就這樣談了半個多時辰。

  「可記明白了?」居無言耐心詢問。

  「嗯……」談西施沒啥把握的點點頭。

  他微笑,心知她一下子無法記得太多。

  「沒關係,慢慢來。」傾身對她鼓勵的一笑,給她加油打氣。「往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們一起想辦法,你現在只要記住最重要的一點。」

  「什麼?」她愣愣的問。

  「你不是一個人。」居無言溫柔堅定的說。

  「嗯。」談西施微微紅了臉,眼神晶亮地望著居無言,心頭微微加快了鼓動。

  「現在你先把繡品拿來給我。」他坐直身子,不著痕跡的避開她那能引人沉淪的美眸。

  「好。」談西施立即起身,快步走入內室。

  喔,又來了!

  纖手搗著心口,臉頰發燙,為何被無艷姊姊這麼一瞧,看著無艷姊姊對她這麼笑著、鼓勵著,她就這般的心慌意亂、臉紅心熱?

  她想不懂自己到底怎麼了,微微吁了口氣,算了,想不通就別想了,眼下也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談西施走到放置在床邊的大箱子前將它打開,找出她要的東西。

  看著她親手繡的被套和枕套,輕輕撫著上頭的精心刺繡,鴛鴦成雙蓮並蒂,是她為自己準備的嫁妝,只可惜……終究是為他人作嫁了。

  沒關係,反正男人都是些好色之徒,就像朱厲或那三個試圖凌辱她們的漢子那般,不嫁人也是好的!

  她捧著繡品回到外室,旋即停住腳,望著站在窗邊凝望著窗外的人。無艷姊姊的背影高大挺拔,看著看著,讓她有種安心的感覺。

  居無言像是察覺背後有人注視他,轉過身來,視線對上了她的,心頭又是猛烈一震。

  她又用那種眼神看著他了,稍早之前也是,用那種彷彿他是她……戀著的人似的眼神。

  是錯覺吧?

  當然是錯覺!

  居無言立即在心裡喝斥自己。若非錯覺,還會是什麼?他可沒忘記,在西施心裡,他是無艷姊姊。

  「就是那些嗎?」居無言率先出聲,打破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

  談西施回過神來,臉上克制不住地又是一陣發燙,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就是莫名的覺得羞赧極了。

  「嗯,就這些。」她走到桌旁,將繡品放在桌上。「無艷姊姊,你瞧瞧行不行。」

  居無言走回桌前,先拿起手絹端詳。

  每條手絹都繡著不同的花卉,有桃、李、梅、芙蓉、牡丹……等等,繡工精緻,看得出繡者的用心。

  將手絹放在一旁,視線落在那精細的枕面上,那栩栩如生的鴛鴦、交頸恩愛的模樣,及水麵點綴的荷花,這應是……姑娘為自己做的陪嫁物品吧!

  他抬頭望向她。「西施,這確定要賣嗎?」

  「嗯,若無艷姊姊覺得有收購的價值,就賣了。」談西施知道居無言的意思。

  「不要緊的,反正我討厭男人,不打算嫁人了。」

  討厭男人啊——

  他懂,應該是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因為男人而受苦受難,尤其談家目前的處境,也是因為男人而起,所以她才會如此厭惡男人,可是……

  乍聽這句,他有些感慨,也有些擔心。當她得知他是男兒身,可會討厭她?

  「這些我全部收下,布料都是上等的絲綢,繡工也非常好,一條手絹我以五兩銀子買下,十條共五十兩,至於這被套和枕套,就一百五十兩,所以總共剛好兩百兩銀子,等會兒我回去拿來給你。」

  他知道她不懂繡品的行情,所以不知道他給的價錢根本是天價,就算是從鋪子裡賣出,也不可能賣這麼高的價錢。

  「好。」談西施欣然點頭同意。

  「對了,明兒個晚上你做些拿手糕點,我來嘗嘗。」

  「好啊!」她開心的點頭。

  看她似乎沒意會過來,單純的想滿足他的口腹之慾,他進一步解釋。

  「居家有家糕餅鋪,生意還不錯,前些日子糕點師傅才在抱怨人手不足,若你的手藝上得了檯面,也能做些糕點試賣。」

  「原來是這樣啊!」談西施聽了好感動。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嗜好也能賺銀兩,她知道這都是因為無艷姊姊的幫忙。

  「你自己看看需要什麼材料,寫張單子給我,我好準備,明日送來給你。」

  「謝謝你,無艷姊姊,我會用心去做的。」談西施好開心,雙手握住居無言的一隻大手,笑著保證。

  「別讓自己太累了。」溫軟的觸感讓他心臟重重的鼓動著,微微的施力反握住她的手,捨不得放開這雙手。

  「呀!」突然,談西施低呼一聲,一臉興奮的望向居無言。「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看著她晶亮有神,漾滿興奮之情的眸子,不知為何,居無言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想到一個好點子。」她開心的說:「無艷姊姊,你可不可以教我怎麼做生意?等我學成之後,我可以找家小鋪子經營,你覺得如何?」

  「西施,你只是一個姑娘家,商場上是沒有姑娘家立足之地的。」居無言直言道。

  「可……」開心的情緒被潑了一盆冷水,談西施的笑靨微僵,斂了下來,「無艷姊姊也是姑娘家,你家的生意都是你在打理,不是嗎?」

  「我不一樣。」

  「不都一樣是姑娘家嗎?」談西施不滿地噘唇。

  「當然不一樣,至少不會有男人想要非禮我。」居無言說出現實,尤其她美得沉魚落雁,更易惹來橫禍。

  「我……可以扮男裝!」她想到男人猥瑣好色的模樣,臉色發白,不過只一會兒,她雙手握拳,深吸了口氣說。

  「就算你穿上男裝,也不可能像男人。」就像他穿女裝,也不可能像女人一樣,只是因為打小就是被當女兒養大,所以人人只當他是長得像男人的姑娘家,畢竟一般人哪會想到堂堂七尺男兒會長年穿女裝,也不會想到有父母會把兒子當女兒養。

  「我還可以……可以裝丑,可以把臉塗黑,或者……」

  居無言微微一歎,「西施,你認為自己需要多久的時間能學成?」

  「啊?」談西施愣了愣,不太能理解這個問題的意思。

  「西施,我可以說是在鋪子裡長大的,打小耳濡目染,直到十八歲才正式接手家中兩間小鋪子,那你呢?你覺得你需要多少時間?」

  談西施眨眨眼,總算瞭解居無言的言下之意。

  「看來我還是太過天真了……」她鬆了手,黯然的低垂下頭。

  「想學不必急於一時,咱們一步一步慢慢來,目前還是專注於怎麼度過眼前難關,好嗎?」居無言溫聲勸說,怕她沉溺於自責當中。

  「嗯。」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他拿著繡品和竹籃,準備離開。

  「我送無艷姊姊出去。」談西施上前自然地鉤住他的手臂。

  居無言本想婉拒,要她趕緊就寢,不過想到一件事,他點點頭。

  「也好,你在牆下等我一會兒,我拿銀子給你。」

  「嗯。」談西施開心的點頭。

  兩人並肩走出房門,往高牆走去。偏頭望著她,那微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夏衫布料,燙在他的肌膚上,害得他的臉也微微發熱,心怦然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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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無艷姊姊的指導,談西施開始著手管理府裡的事務。

  和劉總管討論過後,除了主屋和她的映水園維持正常灑掃,爹爹、虞姬和昭君的院落暫時關閉,每月定時打掃一次之外,其餘的院落全都封閉。

  之後,他們召集所有僕人,將不想留下,卻因為賣斷終身不得不留下的僕人,轉賣給其他人家。

  當然,這也是透過無艷姊姊暗中幫忙穿線,才得以轉賣成功,對外則放話養不起這些人,放他們自由,才躲過監視談府的知府爪牙的注意。

  經過一番整頓,府裡頓時冷清許多,經過的院落園門緊閉,雖然感慨,可是肩上的重擔確實變輕了,加上無艷姊姊送來的及時雨兩百兩銀子,讓她著實鬆了好大一口氣,暫時可以不必為生活煩惱了。

  生活稍加平順之後,她靜極思動,覺得那日的想法其實是個不錯的點子,於是開始做準備,交代春桃去買需要的東西回來。

  春桃雙手捧著托盤,盤上放著總管剛買回來的繡線和絲綢,右手手肘還勾著一個大包袱,踩著小碎步,快快的朝映水園走去。

  來到大小姐的寢房,春桃用身子頂開房門,將托盤放在外室的桌上,然後提著包袱走進內室,看見坐在窗邊繡架前專心刺繡的大小姐。

  「大小姐。」她輕喚。

  談西施抬起頭來,「春桃,你回來啦!」

  「大小姐,您交代的東西,春桃買回來了。」春桃將包袱放在繡架旁的高腳桌上。

  「太好了。」她開心的起身,拿起包袱走到鏡台前打開,一一檢查,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都買齊了,辛苦你了,春桃。」

  「不會,春桃只是不懂,大小姐要這些東西做什麼?」春桃不禁好奇的問。

  「嘻嘻,這是秘密。」談西施將東西收好。現在還不是使用這些的時候。

  「大小姐,您的秘密越來越多了。」春桃忍不住咕噥。

  談西施一頓,甜美的笑容微斂。

  「春桃,我知道最近我很多事都瞞著你,像是我的繡品、做的糕點都是賣給誰等等,我沒說,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她認真嚴肅的望著春桃。「知府的爪牙一直在注意著咱們的動靜,不准任何人對談家伸出援手這件事,你應已知曉了吧!」

  「是,春桃知曉。」春桃點頭,想到這件事,她就好恨。不僅如此,那些畜生還時不時的找麻煩添亂,就是不讓他們有一刻安穩!

  「瞞著所有人,是為了不連累幫了咱們的人,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能體諒吧?」

  「對不起,大小姐,是春桃不該。」她羞愧的低下頭。

  「好春桃,快別這麼說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是怕我做了傷害自己的事來換取這些幫助,對吧!」談西施微微一笑,她太瞭解她了。「你放心,我以性命發誓,絕對沒有做什麼傻事。」

  她點點頭,抹掉眼角的淚水,「這樣春桃就放心了。」

  「其實我買這些東西的目的也不是不能讓你知道,我只是想賣個關子啦,不過算了,告訴你也無妨。」談西施微微一笑,「春桃,你記得虞姬和夏蓮要進將軍府時的打扮吧?」

  「記得,三小姐說,這樣二小姐才能平平安安。」春桃點頭,接著便領悟了。

  「大小姐,您這些東西也是要……」

  「聰明,你猜對了。」她笑說:「等我把這一次的繡品繡完,我打算來試試。」

  「春桃也陪大小姐……」

  「春桃,你得留在家裡幫我掩護,這事兒我只能信任你,你願意幫我嗎?」談西施握住婢女的手,真切地說。

  「春桃當然願意,可……春桃不放心大小姐一個人啊!」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她揚起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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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

  坐在飯館二樓靠窗位置的居無言,一雙利眼不經意的瞧見街上某個人影時,立即瞠大眼,驚愕的站了起來。

  「居姑娘?」與他對面坐的,是一個高頭大馬、粗獷豪邁的男子,他是北方天抗堡堡主梁浩聲。

  他順著居無言的視線望向樓下街道,人來人往,是很熱鬧,不過看不出來是什麼吸引了居無言的注意。

  「居姑娘看到熟人了?」他出聲猜測。

  居無言一怔,收回視線,重新落坐。

  「嗯,我以為是,不過應該是認錯人了。」他微微一笑。雖然嘴裡這麼說,可是他心裡很清楚,他不可能認錯,就算那人改變再大,他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我很好奇是什麼人讓居姑娘反應這般大。」梁浩聲笑問。

  「對不住,無艷失禮,讓梁堡主見笑了。」他婉轉的不想回答。

  「無妨,咱們生意來往這麼多年,居姑娘對我毋需這般拘禮。」梁浩聲也不是不知趣的人,沒有追根究底。

  「方纔我們所談之事,梁堡主可有問題?」居無言回歸正題。

  「只有一個,這次的貨品,我會改由水路送達。」

  居無言訝然,不過僅一會兒,便已領悟。

  「梁堡主聽聞了近幾月神尾山出沒一批盜匪,專劫來往商家貨物的傳聞了,是嗎?」那一窩盜匪,正是陳知府誣陷談老爺與其勾結的盜匪,他已經請表哥幫忙調查,若能找到盜匪的窩,將其成擒,應該就能洗刷談老爺的冤屈。

  「居姑娘果真聰慧過人。」梁浩聲眼底滿是讚賞之情。「和你談事情真的非常輕鬆。」

  「梁堡主謬讚了。」居無言客氣地說:「不過走水路得多花費將近半個月的行程,梁堡主應該有將多出來的時間和費用給算進去才對,是吧?」

  「這點居姑娘毋需擔心,讓貨品平安完整的送交到姑娘手中是我這邊的責任,我選擇何種運送方式,理所當然由我方全部負責。」

  「好,和梁堡主做買賣真是爽快。」居無言笑道。

  「居姑娘也不差。」

  「那麼,若無其他問題,咱們就這麼敲定,下一次,應是家兄與梁堡主接洽了。」居無言邊說視線邊不著痕跡的跟著下方那抹身影。

  「為何?」梁浩聲雙手置於桌面兩邊,蹙眉問。

  初次與居無艷接觸,他便做過調查,這向來是他做事的習慣,調查的重點在於誠信,不過對居無艷,他更調查她到底是男是女,甚至力邀她北上天抗堡作客,他才願簽下合作契約,然後在她作客期間,用計讓婢女驗明正身。若非婢女證實居無艷確實是女兒身,他實在很難相信她是姑娘家。

  倒是居無艷口中的孿生兄長,是這三年才聽說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據說是因為出生時身體虛弱、為求保命,兩歲時父母便將他送至某位隱居高人手中調養,所以一直無人見過也無人聽聞。

  「因為無艷再過數月便要出閣,無法再處理娘家的事業。」居無言說出早想好的說詞,這個消息這幾天便會傳播開來,這樣四個月之後居無艷就能理所當然的消失了。

  「居姑娘要出閣了?何時?」梁浩聲驚訝。

  「六月二十七。」

  「難道傳言屬實,居姑娘要嫁給表兄為妾?」

  居無言心裡苦笑,表面上鎮定如常。「沒想到粱堡主才到洛陽不到兩日,便聽進了不少『傳言』。」

  「所以傳言是真是假?」他追問。

  「無艷與表哥純粹兄妹之情,表哥表嫂鸛鰈情深,表哥不可能納妾的。」

  「是嗎?那麼是哪家公子這般好福氣,能娶得居姑娘這樣的賢妻?」

  「粱堡王說笑了。」居無言有些僵硬的輕笑。

  「不,我從不說笑,尤其是婚姻大事。」梁浩聲一臉嚴肅。「不瞞居姑娘,因為家母的關係,讓我非常厭惡柔弱的姑娘家,最欣賞像居姑娘這般堅強、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這次來,我本有意向居姑娘求親的。」

  居無言錯愕,總算知曉為何這一次梁浩聲會親自蒞臨了。

  「感謝梁堡主的青睞,不過無艷婚事已定,梁堡主一定能尋得心目中理想佳人的。」他心中直呼好險,早一步說出自己婚約在身且即將出閣之事。

  「我可以知道是哪家公子嗎?」梁浩聲心有不甘,執意詢問。

  「未來夫家遠在南方沿海之境,是普通的討海人家,沒沒無名,卻是居家的恩人,當初無艷的爹娘乘船翻覆,被他們所救,爹為了報恩,便與對方指腹為婚,許下了這門親事。」

  救命之恩是真,指腹為婚也是真,爹當初確實承諾對方,若生女,便嫁與對方兒子為妻,只不過他是男的。

  「原本無艷早該出閣,卻因為家兄的原因,以致延遲至今,未來夫婿和公婆也都寬大善良,體諒居家的處境,如今家兄即將歸來,爹親捎信給未來夫家,夫家已開始準備迎娶無艷過門。」

  「是嗎?可惜了。」梁浩聲不禁歎息。

  居無言瞥向窗外,那人不見了!

  「對不住,梁堡主,無艷尚有事待辦,必須離開了。為表達歉意,今日就由無艷做東,待梁堡主要離開時,再設宴為梁堡主餞行。」居無言舉杯相敬。

  「無妨,居姑娘隨意,莫讓梁某耽誤了。」梁浩聲也舉杯回敬。

  居無言以袖半遮面,仰頭乾了杯中酒。

  「無艷怠慢了,告辭。」他放下酒杯,起身匆促一福,便轉身離去。

  梁浩聲挑眉目送那挺拔的背影匆匆下樓,看來他又要另外找老婆了。

  要到哪兒找像居無艷這般個性堅強又有見地、有主見、有智慧,最重要的是不會哭哭啼啼、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姑娘呢?

  嘖!難了。

第4章

  居無言匆匆下樓,往方才最後看見那人的地方走去,本以為可能得花些時間找人,沒想到走沒幾步便瞧見了。

  他停下腳步,看著那個站在玉攤子前,看起來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不,他不是少年,他……應該說是她,她是談西施裝扮的!

  她到底在想什麼?

  他以為那天晚上已經讓她打消念頭,可是現下看來,並沒有。

  不過……他微瞇起眼,認真的審視著她的偽裝。

  身穿粗布衣裳,不見玲瓏身段,肩、腹都比她原本的粗些,但整體看來還是嬌小的少年身形,最重要的是那張花容月貌,原本無瑕的白皙肌膚變得較黑,就像平常街上能看見的長期在太陽下工作的人的膚色,五官稍有變化,改變了其中柔美的韻味,雖然仍是美的,卻變得較為男孩子氣。

  他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一套,連走路的方式,她都表現得很自然,感覺就像真的是一個少年一樣。

  若非他對她太過熟悉,恐怕很難認出來吧!

  不,不管怎樣他都能認出她,只要她出現,他甚至不需要看見她,就能感應到她的存在。

  他慢慢的朝她走去,看見她把玩著攤子上的一個玉珮,看起來是男用的飾品,微挑眉。她喜歡這種便宜貨?還是為了加強自己裝扮的身份?

  「小哥喜歡嗎?這個玉珮只要二兩銀子,很便宜的。」玉攤子的老闆鼓吹。

  談西施張口,不過及時將話給吞了回去,沒忘了自己的聲音太過嬌嫩,少開口微妙。

  她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頭,跟老闆殺價。

  「一兩?」老闆假意驚呼。

  談西施點頭。

  「不行不行,一兩銀子我虧太多了,最多算你成本價,少算你五文錢。」

  談西施還是搖頭,雖然她不懂得做生意,可是對於東西的價值,她多少還是懂得。

  這玉珮質地不佳,根本不值幾文錢,但是她喜歡它上頭的雕刻,一隻展翅翔鷹,所以願意用一兩銀子買下,再多就不成了。

  若是以前,她絕不會在乎這麼一點銀子……若是以前,她也不會看這種劣質的玉飾……

  心中微微一歎,她將玉珮放回攤子,轉身便打算離開。

  「哎哎哎!小哥小哥,等等。」老闆趕緊叫人回來。

  談西施只回頭望向老闆,連身子也沒轉回來。

  「好啦好啦,就賣你一兩銀子,算交個朋友,虧本賣你啦!」老闆一臉痛心的說。

  談西施笑了,走回攤子前,掏出一兩銀子給老闆,開心的接過玉珮。

  「沒想到你一個小啞巴也這麼會殺價,殺得我血本無歸。」老闆笑說。

  談西施笑著對老闆鞠了個躬,才轉身離開,繼續慢慢的走著,仔細梭巡著街道兩旁的每一家鋪子。

  不知道居家的雲織坊在哪裡?她很想去看看她的繡品賣得好不好呢。

  「那塊玉珮其實不值一兩銀子,不過我想這點你也知道。」突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談西施訝異的轉身。果然,是無艷姊姊!

  啊——她才想開口,又及時閉上。無艷姊姊認出她了?

  居無言望著她,近看之後,更加佩服她的裝扮了,不管是皮膚的色澤,還是五官的改變,都非常的精細自然。

  「這些是你自己弄的,還是別人幫你打扮的?」居無言開口問,間接的告訴她,我認出你來了。

  談西施聞言,瞬間變得沮喪,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

  「什麼嘛……」她低聲咕噥,轉身頹喪的繼續往前走。

  居無言無聲的一笑,舉步定到她身邊,兩人並肩而行。

  「被我認出來,生氣了?」輕鬆笑問。

  談西施搖搖頭,沒說話。

  「不跟我說話了?」居無言挑眉。

  她抬眼白了他一眼,比了比自己的嘴巴。

  「喔,你現在是啞巴,不能說話。」

  她點點頭。

  「那……咱們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好嗎?」居無言提議。

  談西施指了指他,再比比兩旁的鋪子。

  「要到我家的鋪子?」他猜測她的意思。

  她開心點頭。

  「哪家鋪子?」居無言微笑,覺得這種情形真有趣。

  談西施做了刺繡的動作。

  「刺繡?要去賣繡品的鋪子?雲織坊?」

  談西施立即笑吟吟的點頭。無艷姊姊好厲害,一猜就中。

  「好吧,咱們到雲織坊,就在前面而已,跟我來。」

  居無言領著她走進雲織坊,吩咐管事大娘不許讓人到後面打擾之後,便在眾人好奇的注目下,帶著談西施走進內室。

  「坐。」他招呼著,並替她倒了一杯茶,微笑地望著她。「現在可以開口了吧?」

  談西施未語先歎。

  「人家本來很有自信的,我也知道自己的聲音是一大敗筆,甚至因此裝啞巴,可是……」沮喪的瞥了他一眼。「沒想到無艷姊姊競然一眼就認出我來,讓人家好灰心。」

  「其實你的裝扮很成功。」居無言見她這麼沮喪,有些不忍的說。

  「無艷姊姊不用安慰我了。」談西施歎氣,捧著杯子慢慢的啜了口茶。

  「不,我是說真的。」他搖頭,認真的望著她。「你真的扮得很好,又很自然,若非我對你太熟悉,絕對認不出來。」

  「真的?」談西施卻是半信半疑。

  「真的。」他點頭給予保證。

  「太好了!不枉費我花了一個多時辰打扮。」談西施開心的說。

  「你怎麼懂這些?」這是居無言好奇的地方。

  「是三妹教的,之前決定讓二妹進將軍府時,三妹教二妹易裝打扮,免得又因為美貌旁生枝節,我在一旁看著就學起來了,這幾日我可是下過功夫練習呢,直到有自信,才敢出門。」

  他沒問談昭君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你為什麼做這樣打扮?」這個才是重點。

  「我覺得這樣子做事比較方便啊!」談西施笑答。「今天上街之後,幾乎沒人注意我,這樣好輕鬆、好自在呢。」

  「西施……」

  「嗯嗯。」談西施一邊搖頭,一邊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我現在叫小刀。」小刀是劉總管外孫的名,去年總管的女兒帶著小刀來洛陽探望他,是一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小娃兒。

  「西施。」居無言表情凝重的望著她。「我們不是說好,目前先專注於解決生活困境嗎?」

  「我知道,不過現在有了收入,日子不再那麼拮据了,我才……」

  「只是不再那麼拮据,你就認為問題解決了嗎?如果現下突然急需一筆銀子呢?譬如說你爹,在裡頭急需疏通打關節,你有積蓄嗎?又或者二姑娘因為某事必須馬上贖身離開將軍府,你可以馬上拿出來嗎?你沒忘了談家依然債台高築,三姑娘最多只能和債主談妥你們能應付的還款方式,債依然要償還的,這些你都忘了嗎?」居無言嚴肅地一一追問。

  「我……」談西施臉上的血色褪去,頓時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過去生活無憂無慮,從來不用擔心這些,不懂情有可原,所以我才會幫你,才會對你說明白,讓你能真正理解,你懂嗎?」

  「我懂,可是……」她急切地搖著頭。「我不是在玩啊,我也不會緩了交繡品的速度,明兒個要交的那套枕被,後天要給的那五套桌巾、門簾、床帷,我都已經繡好了,甚至是那幅繡畫,你說三個月後才要交的百子圖,我的進度超前了至少二十日……」

  「西施——」居無言不忍地輕喚。

  談西施還是搖頭,打斷他。

  「無艷姊姊,該做的事,我一件也沒耽誤,而且也不會草草了事,我不再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了,不能再放任自己繼續天真無知,無艷姊姊,難道你不能理解我這麼做的用意嗎?」她咬著唇問。

  「我當然理解,但是你必須一步一步來,不能自己毫無頭緒的亂闖啊,如果又遇到什麼麻煩、出了事兒,沒有人及時救你,怎麼辦?」

  「所以我才打扮成這樣啊,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我,也不會有人覬覦我的美色了呀。」

  「西施,市井中,不是只有好色之徒啊!」居無言歎息。「那些欺凌弱小之輩更是俯拾即是,你這模樣,又是個啞巴,一看就是好欺負的樣子,你沒瞧見過僅是不小心擋了路,便被地痞流氓打斷腿的人,甚至被圍毆重傷、去掉半條命的人吧。」

  談西施嚇白了臉,唇兒微顫,驚恐的看著他。

  「真……真有這樣的事?」

  「我沒有必要說謊嚇你,我剛剛說的,還勉強算得上『事出有因』,更多的是事出無因,只因為那些人看不順眼,或心情差想找人發洩,甚至是故意製造事端,想趁機敲詐勒索,讓人防不勝防,想迴避都迴避不了。」居無言瞧她臉色已經嚇白了,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頭,「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贊同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頭亂闖啊。」

  「那……那……」談西施雙手緊揪著衣裳,「那些事兒確實很可怕,光是聽,就讓我心驚膽戰,可無艷姊姊,我不能因為這樣就退縮啊!現下是有你幫忙,我可以繼續安適的躲在家裡,可這終究非長久之計,我還是得學著自立。

  「瞧,就算外頭這麼可怕,市井裡討生活的人並沒有比較少不是嗎?他們可以,我當然也行,就算不是馬上,但不邁出第一步,就只能永遠停留在原地了。」

  居無言心中感歎,她真的成長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讓我聽聽你有什麼計畫吧!」

  「我知道自己對市井平民生活很無知,所以不會自以為是的說我可以自己討生活,至少現下是不可能的,所以……」談西施勾起一抹嬌俏的笑容。「無艷姊姊,你收我當小廝吧,跟著你,就不用擔心被欺凌,我可以幫你打雜跑腿,好不?」

  「西施……」居無言聽了蹙眉。

  「拜託,無艷姊姊,求求你啦!」她嬌聲哀求。「一天只要兩個時辰,其他時間,我會努力做女紅完成繡品,好不好?」

  「一天兩個時辰,你自己可有想過怎麼安排時間?」居無言望著她。

  「嗯。」談西施立即點頭。

  連這個都想好了?可見她是有經過思考,而非一時衝動行事。

  「說來聽聽。」居無言直說。

  「我在想,清晨我做的糕點,都還要勞煩無艷姊姊跑一趟,送到糕餅鋪去,這樣挺麻煩的,所以乾脆早上我就用這樣的打扮,直接到糕餅鋪去幫忙做糕點,做好了之後,就可以跟在無艷姊姊身邊,當個打雜跑腿的跟班,能學什麼就學什麼,要不,能長長見識、拓展視界,讓自己不再那麼無知也是好的,等到午膳過後,我就回家做繡品,處理家務事。」她雙眼晶亮的望著居無言。「如何?無艷姊姊,我這樣安排可以嗎?」

  「看來你都打算好了。」居無言歎氣,最後只能無奈的妥協。「真拿你沒辦法,好吧,我認輸,就依照你的意思。」

  「謝謝你,無艷姊姊。」談西施開心的撲上前抱柱他。

  居無言差點被她撲倒,趕緊穩住身子坐正,雖然知道這個決定可能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不過見她這麼開心,他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啊!」一聲驚愕低呼響起。

  居無言望向門口,就見雲織坊的管事大娘驚愕的張著嘴站在那兒,一雙眼兒瞠得大大的,愕然的看著他們。

  「對不住,我……什麼也沒看見……沒看見……」回過神來,她趕緊退了下去。

  「啊?」談西施愣愣的眨眨眼,目送管事大娘漲紅著臉飛快的退下去,還很謹慎的將門關上,不禁有些迷糊。「管事大娘怎麼了嗎?」

  居無言心中暗歎,光是看表情,就知道肯定是誤會了。

  「西施,你先放開我。」他溫聲說。

  談西施一怔,猛地放開他。

  「對……對不起。」她囁嚅地道歉,臉上發燙著,著實慶幸自己把臉抹黑了,無艷姊姊看不見自己臉紅的樣子。

  真是的,她怎麼又忘形了呢!

  她們三姊妹感情深厚,不管是開心傷心,都常常這樣互相擁抱,覺得很平常,可是她發現無艷姊姊不習慣這樣親暱的接觸,每次她一貼近,無艷姊姊就會變得有點僵硬,所以她常叮嚀自己不要忘形,可是偏偏一開心,就會忘了。

  「傻話,說什麼對不起。」居無言輕斥。

  「那個……管事大娘怎麼了嗎?」她疑惑的問。

  「我也不知道。」居無言無奈的一笑。「好了,別理會她,西施,你坐下,有件事還是得叮嚀你,你要注意聽,並牢牢記住,且確實做到,好嗎?」

  「好,無艷姊姊請說。」她趕緊回到椅子上坐好。

  「今天回去之後,我會在我們寢院相隔的那道牆,選個隱密的地方打個洞,裝個小門,以後『小刀』出入就從居家出入,再回你的院落。」

  「咦?為什麼?」她疑惑下解。

  「因為我們不能讓人發現小刀和談家有關,名義上,小刀就住在居家,懂嗎?」居無言慎重的叮嚀。

  談西施一愣,旋即恍然大悟,懂了。

  小刀是跟著無艷姊姊的,若讓人知道小刀又和談家有關,會給居家帶來麻煩的!她竟然都沒有想到這一點,真是太糟糕了!

  「我知道了,可是,你爹娘那邊……」

  「我叔公家娶孫媳婦兒,他們到京城去道賀觀禮,順便四處遊覽,少說也要一兩個月才會回來,等他們回來我會跟他們說清楚,我決定的事,他們不會反對。」

  嚴格說來,應該是不敢反對。「不過我爹娘的性子藏不住話,所以所有的事都得瞞著他們,你也別露了口風。」

  「嗯,我知道了。」談西施點頭。

  「你丫鬟那邊……」

  「春桃?她是知道我打算易裝,不過今天她幫總管做些事,不知道我這模樣。」

  「那也別讓她知道,把東西拿到我那兒,在我那兒易裝。」

  「好。」這事談西施沒意見。

  「很好,那接下來你有事嗎?」

  「沒有。」她搖頭。

  「那麼,我帶你到糕餅鋪去,把『小刀』介紹給鋪子裡的大夥兒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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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獨來獨往的居家大姑娘,最近一個多月來身邊竟然多了一個跟前跟後的少年,原本這應該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大戶人家在身旁收幾個小廝婢女貼身伺候並不稀奇,可偏偏兩人舉止親暱,出雙入對,甚至有傳言有人不小心撞見兩人在暗室幹著苟且之事。

  於是,居家的無鹽女養了一個小男人的事,便沸沸揚揚的傳了開來。

  這樣的流言耳語,最近在市井中,儼然勝過了居家大少爺即將歸來、居家大姑娘即將出閣的消息。

  一大清早,居家的糕餅鋪熱熱鬧鬧,大夥正忙著各自。

  「小刀,麵粉秤好了嗎?」這邊洪大叔喊著。

  啪答啪答,一陣跑步聲,接著砰地一聲,一大鍋秤好重量的麵粉立即放在洪大叔負責的檯上。

  「小刀,水涼了沒有?」那邊洪大嬸喊著。

  啪答啪答,砰,一大壺已經放涼的開水交給洪大嬸。

  「小刀,糖霜呢?快拿過來!」另一邊,洪大哥叫著。

  啪答啪答,砰,兩個裝滿糖霜的碗公放在洪大哥面前。

  「小刀,紅豆泥呢?放到哪兒去了?」另一頭,洪大姊揚開了嗓子。

  啪答啪答,刷,一個裝滿紅豆泥的陶鍋從長桌另一頭滑到洪大姊眼前。

  「小刀,我要的五十個蛋打好了嗎?」洪二哥衝進烤房裡,一邊在腰上綁上圍巾,頭上也綁上發巾,一邊喊。

  啪答啪答,刷,拉來一簍雞蛋,鏘鐮一聲,放下兩個鍋子,準備分裝蛋白和蛋黃,嗑嗑嗑嗑,雞蛋破殼聲連綿不絕。

  打好了蛋,她捧著那鍋蛋黃放到桌上,然後抱著另一鍋蛋白放到攪拌架下,開始賣力的搖著搖桿攪拌。

  原來,做這些事是這麼的累啊!

  談西施一邊攪拌,一邊在心裡歎道。

  以前在家裡,她做的東西都是少量,也有人幫忙做事前的準備工作,她從來不知道真正辛苦的就是這些工作。

  她還只是負責打雜而已,真正做事的是洪大叔他們一家子呢。

  原本她是打算來到糕餅鋪之後,就動手做自己平常做的幾盤糕點,做好了就可以去找無艷姊姊,或是等無艷姊姊來接她。

  可第一天,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有多天真無知!

  之後她更發現,糕餅鋪人手是不足沒錯,可是無艷姊姊買她的糕點,根本是純粹幫她忙,而不是真的需要。

  知道了之後,她心裡暗暗羞愧不已。

  所以縱使辛苦,她也發誓自己一定要撐下來。

  可喜的是,縱使自己手忙腳亂,好像沒幫上忙,反而給洪家一家製造了麻煩,但是洪家一家人都沒有嫌棄她什麼,還是照樣教她,照常使喚她,漸漸的,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她也開始稍能應付了。

  「好了,小刀。」肩上被一拍,談西施差點栽進大鍋裡,她穩住自己,抬頭後望,是洪二哥。「你的力道不太夠,所以接下來交給我,黃金酥快烤好了,你去幫忙塗蛋黃。」

  談西施喘著氣點頭,抱著那鍋蛋黃,趕緊去做下一件工作。後制裝飾的工作她倒是做得很得心應手,所以洪家一家人都很放心。

  居無言站在糕餅鋪的廚房外頭不知道多久了,看著談西施辛勤的工作著,明明很累,卻見她還帶著淺笑,他放下心了。

  「老闆。」洪大嬸先看見他,趕緊走了過去。

  「小刀做得怎樣?沒給大嬸惹麻煩吧?」他低聲地問。

  「沒有沒有,小刀做事兒很勤快,幫了不少忙,尤其那雙手真是巧,老闆沒發現咱們鋪子裡的糕餅變漂亮了嗎?讓人一看便食指大動,生意好得不得了呢,這都是小刀的功勞。」洪大嬸也低低的回應。

  「那就好。」居無言點頭,欣慰地望著裡頭忙碌的談西施。

  洪大嬸有些驚訝的望著。平時老闆的表情總是冷冷淡淡的,尤其那雙眼兒,銳利得緊,沒想到此刻望著小刀的樣子,竟是溫柔的。

  市井傳言他們不是不知道,很多好事之人也都趁著買糕點的時候,時不時的探問幾句,本來他們是不當一回事兒,而且老闆非常的重隱私,他們可不敢私下談論老闆的事兒,小刀又是個啞巴,就算問也問不出個什麼。

  現下看來,似乎真有那麼一回事的樣子。

  可……老闆不是不久之後就要出嫁了嗎?

  或許只是姊弟之情吧!

  小刀確實惹人疼,做事勤快又乖巧聽話,而且總是笑咪咪的,所以老闆才會這麼愛護他。

  突然,她看見老闆原本還算悠閒的姿態一變,站直了身子,望著前方,然後,笑了。

  那笑容,讓洪大嬸驚詫了眼。老闆此刻的表情,根本就像是見著了心愛的人兒一樣!

  她立即跟著望過去,果然看見小刀在圍巾上抹著手,笑咪咪的朝她們這邊蹦蹦跳跳的走過來。

  老天啊,難道……傳言是真的?

  老闆和小刀……

  「洪大嬸,你下去忙吧,小刀我帶走了。」居無言對她交代,沒有發現她驚詫的表情,因為他的視線裡只有談西施。

  「是……」洪大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有些慨然。如果老闆和小刀的性別換過來,那該有多好啊!

  最後搖頭一歎,她進去忙了。

  「事情做好了?」居無言低聲地問,抓著袖子輕輕的為談西施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瞧她忙得滿頭大汗,幸好她用來將臉抹黑的東西不怕水,否則她的臉可就精采了。

  再一會兒。談西施搖頭,伸出食指比了比。她剛剛把三盤剛出爐的黃金酥塗好蛋黃,灑上黑芝麻,又送進烤爐裡,所以還要一會兒。

  「小刀,黃金酥我會拿出來,你可以先走了。」洪大姊朝他們喊。

  談西施回頭,對她一揖,然後笑盈盈的望向居無言。

  「那……可以走了?」他微笑詢問。

  談西施點頭,兩人這才並肩從後門離開。

  這兒是後街小巷,多是每家店舖的後門,所以除了偶爾鋪子的人出來丟垃圾之外,幾乎很少人走動。

  「今天上哪兒?」談西施低低地問,雖然沒人,她還是很小心。

  「我晚點兒有事要辦,所以等一下先送你回去。」

  「那正好,我今天時間多些,應該能把那幅百子圖繡完。」雖然有些失望,談西施還是笑著說。

  「交貨的時間還早,別太累了。」居無言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頭。

  「不會的,那晚上若繡好了,我送去給你。」

  「不行,今晚我有客人。明天吧,反正不急。」

  「喔……」談西施失望的垂下頭。所以今天接下來這麼長的時間,都不能再見到無艷姊姊了。

  「怎麼了?」居無言關心的抬起她的下巴。

  「沒、沒事。」她一怔,覺得臉兒又開始發燙。她望著無艷姊姊,眼底有著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眷戀。

  居無言看見了,心頭重重的躍動著,還再忍兩個多月啊……

第5章

  居無言的客人,是他的表哥余岳中。

  「情況如何?可有什麼進展?」見表哥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他也不囉唆,直接切入正題。

  「親愛的無艷表妹,表哥我才剛進門,連坐都還沒坐下、連口茶都還沒喝,這樣不太對吧!」余岳中嘻笑調侃。  

  「得了,我這裡又沒其他人,表哥就不用作戲了。」居無言翻了一個白眼,不過還是倒了一杯茶奉上。「哪,洞庭碧螺春,方才才沖水,特地為表哥泡的。」

  「呵呵,無艷表妹好貼心,知道表哥就愛這茶,唉!表哥真是好捨不得你遠嫁南方。」余岳中笑嘻嘻的啜了口茶,瞇了瞇眼,「乾脆表哥收你為妾可好?反正你表嫂也挺喜歡你的,你們就一同來服侍我吧!」

  看來表哥是作戲作上癮了,真是受不了,可惜他沒那個心情附和。

  「表哥,請言歸正傳。」他正經八百的說,「時辰不早了,我相信表哥也想早點回家,不希望在這裡耗太久才對。」  

  唔,好吧,他說的沒錯,他確實想快點回家抱老婆,唉!  

  「好吧!既然無艷表妹這麼不知情趣,表哥也只好委屈點了。」余岳中惋惜的說。「府衙和知府府邸,幾處重要地方的人物全都照你說的,該疏通的、能疏通的,都疏通好了,不過有些人,在我觀察之後,判定不值得收買,所以沒找上他們。」

  「誰?」他得知道誰不是自己人。

  「其中一個叫陳孰,據說是陳知府的遠房親戚,是跟著陳知府一起上任的,平日狐假虎威,橫行霸道,幾乎把同僚都得罪光了,和陳知府並列府衙最惹人厭的對象第一名。還有一個叫郭遙,是株牆頭草,只懂得逢迎拍馬的小人,目前是依附在陳孰這面糞上之牆上,就算收買了,隨時也可能為更大利益出賣我們。」

  「嗯。」居無言點頭,對於表哥的判定沒有異議。「談老爺呢?」

  「放心,談老爺子在裡頭雖然不能太舒適,不過也不會讓他吃太多苦,病也請大夫診治過,日漸痊癒中。」

  「多謝,讓表哥費心了。」聽到好消息,居無言鬆了口氣。明天或許可以告訴西施她爹無恙的消息,讓她能寬心些。

  「這只是小事,不過……」余岳中忍不住蹙眉,「無言,錢財的支出我沒意見,反正銀子都是你在賺,你也挺會賺的,可是除了錢財之外,你還拋出那麼大的誘餌,不怕到時候兌現不了嗎?你要知道,那些人之所以願意站在我們這邊,錢財的利誘只是一個小小的因素而已,最主要的全都是衝著你拋出去的那個誘餌啊!」

  「表哥,陳知府不得人心也不是兩三天的事,打從他上任之後,大夥兒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沒被當人看待過,早就積怨頗深了,想要扳倒他,換個人接任知府一職,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居無言淡淡一笑,胸有成竹。

  「是嗎?」余岳中挑眉。要扳倒一個知府,叫不是什麼困難的事?「無言,你別忘了,陳知府可是宰相朱厲的門生。」

  「呵呵,表哥,一年多前,凌國舅長公子強搶民女人府凌虐,被不明人士『下毒』,從此雄風不起一案,你可記得?」他突然笑問。

  「唷,這不正是表哥我的拙作嗎?」余岳中呵呵一笑,其實不是下毒,而是以獨門手法封了穴道。「不過這兩者有何關係嗎?」

  「關係可大了,凌國舅一案,讓龍顏震怒,皇上對於某些越來越囂張的外戚,以及某些官大威更大的高宮們本來就很有意見,早想整治一番,於是就趁機掀出了許多魚肉百姓的案外案,大刀闊斧,連同一些與外戚勾結的大官,毫不留情的辦了個徹底,來個殺雞儆猴。現下京城百官,不正者個個投鼠忌器,收斂了許多,使得這一年多來京城一片祥和。」居無言淺笑道出所知之事。

  余岳中挑眉斜睨著表弟。「你怎麼知道皇上有意整治外戚?」

  「:晅個……」他微微一笑。「我在朝廷裡有幾個朋友,偶爾會聯絡聯絡,有時到京城去談生意時,也會聚一聚,喝喝酒、聊聊天。」

  余岳中又望著他好一會兒,最後決定不多問。

  「因為這樣,所以你認為以現今這種情勢,朱厲會投鼠忌器?」

  「沒錯,在這種動輒得咎的時刻,朱厲不會為了女人而毀了自己的仕途的。」居無言說得肯定。

  「無言,有些人色字當頭,可不會這麼瞻前顧後的,如果朱厲硬要插手呢?瞧那些外戚作威作福多久了,受害者不計其數,還不是因為我點了火,皇帝老子才出手的,可又如何,死了的人無法復活,受到的傷害也無法復原。」

  「表哥,朱厲能在年僅三十便爬上宰相之位,幾年下來又更深得皇上信任重用,可不是什麼笨蛋,雖然他有好美色的傳言,但其才能以及對朝廷的貢獻,依然是不可抹滅的。

  「先不說談家這起事件朱厲知不知其中內幕,就算他知情,若陳知府當真被抓到了小辮子,朱厲只會與他撇清關係,搞不好還會罪己以收人心,演一場識人不清、痛心疾首、感人肺腑的好戲也說不一定。」

  「怎麼聽你話裡的意思,你覺得朱厲是被蒙在鼓裡的?」余岳中疑惑。

  「並不是這麼確定,不過據我所知,朱厲確實是好美色沒錯,可是他最不缺,也是美人,相府裡的美人可是比皇上的後宮還多,光是收那些自動送上門的美人他就應接下暇了,所以我猜想,根本是陳知府自作主張,想利用三美人討好朱厲,為自己的前途鋪路。」居無言簡單的分析。「所以,朱厲那邊我反倒不擔心,咱們只要全力對付陳知府就行了。」

  「就算真扳倒了陳知府,可京城要派什麼人來接任還是未知數,要找一位清廉、公正、有才有能的父母官可不容易。」

  「這個嘛!就到時候再操心了。」他微微一笑。「事情總得一件一件解決。」

  「嘖,每次你這樣一笑,都讓我覺得有些寒呢,有夠奸的。」余岳中故意抖了抖身子。

  「表哥沒聽過無奸不商這句話嗎?」居無言笑道。  

  余岳中挑眉。這傢伙現下的笑容,完全符合奸商的形象!

  「你真的是我那個說要帶他上妓院擺脫童子身就臉紅的老實表弟嗎?」他故意調侃。

  「表、哥,這和那一點關係也沒有!」居無言的臉果然浮上一層微紅,沒好氣的瞪了表哥一眼。

  「哈哈哈,我確定你是我那個可愛的表弟了。」

  居無言聰明的轉移話題。「既然府衙那邊疏通好了,接下來就是查出神尾山盜匪的賊窩,洗刷談老爺冤情了。」

  「是啊!」余岳中眉頭微蹙。

  「有什麼問題嗎?」

  「是你表嫂,她最近開始害喜,身子很不舒服,我想多陪陪她,不過你放心,我會盡量抽出時間,盡快把賊窩給挖出來。」

  「咦?不是已經懷孕七、八個月了?」居無言狐疑。

  「八個多月了,之前她還洋洋得意,說這胎好順利,一點害喜的徵兆都沒有,誰知道快生了才開始害喜,而且害得比第一胎還嚴重……」余岳中一臉心疼的搖頭,「要不是你表嫂堅持,生了第一胎之後,我本打算不再讓她生了。」

  「那表哥還是好好的陪表嫂,調查賊窩的事,我可以自己來——」

  「少三八了。」余岳中打斷他。「咱們表兄弟,學武的是我,這種事就該由我來辦,你只消好好的賺錢供咱們幾大家子花用就成啦!」

  「表哥,談家的事是我私心攬來的差事,表哥沒有任何責任和義務。」居無言說:「而且我這兒有個計,如果順利的話,以我的輕勸便足夠應付了。」

  「家人談什麼責任義務,你的事就是表哥的事。好了,你就別想那麼多了,把計策說來聽聽吧!」余岳中催促。

  「好吧!日前梁堡主前來洛陽,我與他簽了接下來三年的交易契約,最近一次交貨的時間,大約是在五月中旬至五月底,原本都是走陸路的,這次因為神尾山盜匪出沒,梁堡主決定改走水路。」居無言微微一笑。「我會去信一封,請梁堡主繼續走陸路,有任何損失皆由我方負責。」

  「你打算以這批貨當誘餌,引蛇出洞?」

  「沒錯。」居無言點頭,「到時候只需要暗中跟蹤他們,得知賊窩的地點後,再回頭調派人馬將他們一網打盡。所以我說以我的輕功就能應付了,表哥還是多陪陪表嫂吧!」

  「我倒認為,如果是我跟蹤,得知賊窩之後便可以直接一網打盡,省時省力,也省去你調派人馬的時間和費用,再說,要調派能剿匪的人馬可不簡單,難不成你能調派兵馬嗎?」

  「調派兵馬倒不是問題,因為我之前已經寫了封信函到京城給一位友人,請他相助,他說他會向皇上請命剿匪,大約會有兩千兵馬可用,就等我的消息。」居無言淡淡一笑,氣定神閒的彷彿談論的是今天天氣般。

  「你要用兩千兵馬來挑一個小賊窩!」余岳中忍著翻白眼的衝動,「你要不要乾脆讓他們直接踏平府衙省事?」

  「我只是說有兩千兵馬可用,又沒說要全用上,更何況若真能一舉成擒,我那朋友也能順便審審陳定邦、罷他的官。」

  看表弟胸有成竹的模樣,余岳中已經不想問他的朋友是誰。

  「所以,表哥,你已經幫我很多了,現下可以安心的陪表嫂。」

  「你表嫂如果知道我把這麼有趣的事讓出去,肯定會以為我也變得無趣了,那可就不好。」余岳中呵呵笑道。

  「是嗎?那還真是不好呢。」居無言隨口附和,知道這只是表哥要他安心的說詞。

  「反正這事兒交給我辦,你只要搞定梁堡主,協調好你那友人,時間敲定好了之後通知我便成。至於現在嘛,還是來辦『正事』吧!」余岳中突然搓著手,嘿嘿淫笑的瞅著他。

  居無言見狀,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說表哥,你有必要表現出那種色老頭的樣子嗎?」

  「嘿嘿,『無艷表妹』,你就要出閣了,所以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你就乖乖的脫了衣裳上床去,讓表哥好好的疼愛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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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西施坐在浴桶裡,讓春桃替她按摩有些僵硬的肩頸,連續坐在繡架前好幾個時辰,讓她的肩頸處僵硬疼痛無比。

  好舒服……

  她吁了口氣,舒服到有些昏昏欲睡,春桃在說些什麼,她都沒怎麼注意,直到無艷姊姊的名字出現,她才精神一振。

  「春桃,你剛剛說什麼?」她聽錯了吧!

  「什麼?」春桃一愣。她剛剛說了很多,小姐指的是哪一樁?

  「你剛剛說隔壁居姑娘怎麼了?」

  「喔,小姐沒聽說嗎?現在市井傳得沸沸揚揚,說居姑娘過不久就要嫁人了,竟然還養了一個小男人在家裡……」

  「嫁人?」談西施驚愕不已,原來她沒聽錯,無艷姊姊要嫁人了!

  春桃被嚇了一跳,怎麼小姐驚訝的是嫁人的事,而不是養小男人在家的事?

  雖說嫁人的事也挺讓人訝異的啦,不過指腹為婚嘛,誰會料到居姑娘長大會變成那模樣。

  「是啊,這件事傳了好一陣子了,小姐沒聽說嗎?」

  「沒有。」談西施心頭悶極了。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無艷姊姊竟沒告訴她?「說清楚,春桃,你都聽說了什麼?」

  「就是聽說居姑娘的婚事是指腹為婚,可是因為居少爺的關係,才延遲至今,現下居少爺就要回家了,居姑娘終於能安心嫁人,日子好像是訂在六月二十七。」

  「這傳言真實性有多高?」談西施悶聲問。

  「是真的喔,小姐,是居姑娘親口說的,而且日子都定了啊。」

  是真的,還是無艷姊姊親口說的,那……為什麼沒告訴她?

  她們不是約好不嫁人,兩人要相伴到老嗎?

  不,那是她自己一相情願的說法,無艷姊姊根本沒有答應……

  六月二十七,只剩下兩個多月了!

  她猛地從浴桶裡站起身,水嘩啦啦的,瀉了一地。

  「小姐?」春桃一臉錯愕。

  「我……春桃,我想休息了。」

  春桃立即替小姐擦乾身子,穿上衣裳。

  「小姐,您臉色不太對,是不是太累了?」她關心的問。

  「我沒事,你下去吧。」談西施在床沿坐下。

  「春桃把這裡整理好就回房……」

  「不用了,放著吧,明天再收拾就行了。」出聲制止,她無法再等,她想立刻到隔壁去找無艷姊姊問清楚。

  「沒關係,小姐,收拾這些花不了多少時間的。」春桃笑說。

  「春桃,明天再收拾,你也累了一天了,回房休息吧!」談西施很堅持。

  春桃愣了愣,雖然覺得奇怪,不過還是點點頭。

  「好吧,那春桃回房,小姐您也早點歇息。」

  待婢女離去,她立即起身,穿妥衣裳之後,熄掉燭火,又等了一會兒,才悄悄離開寢房,往那道高牆快步走去。

  她鑽到樹叢後頭,打開那扇新做的小門,走到隔壁的院子。

  無艷姊姊說今晚有客人,不過都這麼晚了,客人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鑽出樹叢,定上迴廊,她並不擔心會被看見,因為無艷姊姊說她的園子沒有經過允許是不會有人擅自闖入的。

  遠遠的看見無艷姊姊房裡透出的光線,她一臉欣喜。無艷姊姊回來了。

  加快腳步定了過去,經過窗口,裡頭的談話卻讓她腳步停頓了下來。

  「表哥,你點我的穴道做什麼?」

  是無艷姊姊,而且……表哥?

  是那個全城最有名的風流浪蕩子嗎?

  無艷姊姊今晚的客人,是她表哥?

  「親愛的無艷表妹,表哥點你的穴道,是為了不讓你亂動,這樣表哥才能好好的欣賞你、疼愛你啊!」

  談西施渾身一僵,從窗口縫隙望進去,就看見無艷姊姊僵直的坐在床沿,還……還……裸著上半身,一個男人正對無艷姊姊渾圓的胸部上下其手!

  那個表哥,在欺負無艷姊姊!

  「表哥!解開我的穴道!」

  她聽見無艷姊姊咬牙切齒的命令,可是那個無恥之徒竟然不肯收手。

  「不成不成,無艷表妹過不久就要出閣了,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表哥不好好的玩玩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無恥!

  談西施聽得怒火攻心,偏頭四處找尋可以當武器的東西,瞧見了一根如手臂粗的木棍,她立即拾起,接著便衝進房裡。

  「放開無艷姊姊!」她大喊,舉高木棍朝余岳中打了過去。

  「西施?」居無言錯愕驚喊。見表哥臉上漾著惡作劇的笑容,立即理解他為什麼會突然點他的穴道,因為表哥早就察覺西施的到來!

  余岳中輕鬆閃過談西施攻擊的同時,順手解開了居無言的穴道,接著飄開戰場丈餘遠。

  「嘖嘖,無艷表妹,有人打斷咱們的好事,看來只能到這裡結束了,真是可惜,這是最後一次了呢。」

  談西施擋在裸露身軀的居無言身前,怒瞪著下流胚子,一邊對身後的居無言道:「無艷姊姊,你還好吧?沒事吧?」

  「沒事。」居無言很想歎氣,默默拿起一旁的衣裳穿上。

  「你……你還不快滾!」談西施對余岳申斥責,並威脅地揮動手中的棍棒。

  「談大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談家現下應該……」余岳中故意沒把話說完,不過言下之意在場的人都瞭解。

  談西施瞬間白了臉。糟糕,被這個無恥的傢伙知道了!

  「嘖嘖,表妹啊,你真是太膽大妄為了,你應該知道知府的後台是宰相吧,連宰相你都敢作對,你就不怕連累了咱們兩家人嗎?」

  「你!」談西施怒瞪著一雙美眸,最後一咬牙,「我……我殺你滅口,你這種無恥之徒,殺了你也算替天行道!」

  「西施?」居無言深感錯愕。

  「無艷姊姊,這個人以後一定會拿這件事來威脅你就範,我不能再讓你為我犧牲,我……我殺了他,然後我會去投案,這種人……這種無恥之徒,根本死不足惜!」她握緊木棍,絕美的臉上一片決絕。

  居無言心中情緒洶湧澎湃。這麼柔弱的女子,這麼纖細的肩膀,卻試圖為他扛起一切。

  「你打算用那根棍子打死我?」余岳中覺得有趣極了。一直以為是無言單戀著談西施,沒想到談西施在還不知道無言的性別時,已經對表弟這麼的……怎麼說呢,奮不顧身。

  「就是要打死你這個下三濫!」她高舉棍子怒道。

  「就算我乖乖不動站著讓你打好了,憑你的力氣,你想過得打多久、打幾百幾千次,才打得死我?沒殺過人的人,打第一下可以憑著一股衝動,等看到流血了就會猶豫,聽到骨頭斷掉的聲音後可不見得還打得下手喔!」余岳中看似好心的提醒。

  談西施知道他說的沒錯,偏頭望見床榻右邊櫃上放著一把匕首,她想也沒想的衝到櫃前拿起匕首,憤怒的轉身直指向他。

  「西施,別這樣——」

  「無艷姊姊,你別管,我一定……一定……」談西施抖著唇說,連握刀的雙手都在發顫,可是眼底的決心卻沒有一絲動搖。

  「刀子不錯,我教你,你最好一刀直接刺進這個地方。」余岳中比著心臟處,故意說著令她害怕的言語,「直接捅進心臟,一刀斃命,要不然你感受了刀子插進肉體裡的感覺、刺斷骨頭的聲音,應該也沒勇氣捅第二刀了,那種感覺會透過你的視覺、聽覺,還有手感,讓你——」

  「表哥!」居無言穿好衣裳,站起身將臉色慘白欲嘔的談西施護到身後,惡狠狠的瞪著表哥。「你玩夠了沒有?」

  「是不怎麼過癮啦,不過既然沒得玩了,我還是早一點回去抱老婆吧!」余岳中瞥了一眼在表弟身後探出頭來狠瞪著他的談西施,又故意說:「表妹,改天表哥再來找你玩……等不會有人打擾的時候。」見到談西施又變了臉,他忍不住輕笑,好心的放過他們,旋身從窗口掠出,消失了蹤影。

  居無言歎了口氣,對表哥的玩性實在沒轍,自己被耍弄了這麼多年,也早就習慣了。

  刀子鏗鏘一聲應聲掉在地上,談西施聽聞他歎氣,低著頭不知所措,她把事情搞砸了,讓那個無恥之人知道了無艷姊姊暗中幫助談家,肯定會拿這事兒威脅無艷姊姊就範,是她害了無艷姊姊!

  「對不起……」她哽咽的道歉。「對……對不起,無艷姊姊……」

  居無言驚訝的轉過身來,挑起她的下巴,皺著眉。

  「為什麼道歉?西施,怎麼了?」

  「我……他好可惡,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現在……我又讓他抓到把柄,他一定會……利用這件事威脅你就範的!嗚嗚……對不起……」

  「西施,別哭,表哥是鬧著玩的。」

  「這種事怎麼可以鬧著玩?他對你……他摸你的……你的……」想到剛剛看見的景象,談西施又氣哭了。

  「你看見了?」居無言微微一僵。

  「看見了。」她氣憤的抹掉眼淚,「他真無恥,竟然……竟然……」

  居無言這下真的無言了。

  打從居無艷長到該開始發育的年紀時,表哥就一直提議要幫他做一對假乳房,說那是他最精心的傑作,可是他很清楚,表哥想玩弄他的意圖高些,所以每次都斷然拒絕。

  幾年前,他剛開始和梁堡主接洽生意時,發現梁堡主派人調查他,他知道那是梁堡主的習慣,並不以為意,不過當梁堡主請他到天抗堡作客時,他就知道,他懷疑他的性別,調查的結果無法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他打算親眼證實。

  為避免橫生枝節,也為了一勞永逸,他只好接受了表哥的幫助,讓表哥幫他把那個做得維妙維肖的假胸部以特殊的黏劑固定在他身上。到了天抗堡,雖然他依照慣例婉拒了婢女的服侍,不過在他要沐浴時,一名婢女「不小心」闖了進來,他也「不小心」的讓她瞧見了胸部,果然之後粱堡主便相信了他。

  假胸部一次能維持大約三個月左右,因此每三個月,表哥就會來幫他替換新的,因為他將滿二十五歲,居無艷即將消失,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了。

  「西施,別哭了。」瞧她哭得這麼傷心、這麼愧疚,居無言真的很不忍心,愧疚感更甚。

  「我不後悔闖進來,無艷姊姊,要不然不知道他還會對你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可是我應該……」談西施又是一陣哽咽。「我應該……更小心一點,至少也要喬裝打扮一下才出現,我真是太魯莽了……對……對不起……」難過得泣不成聲。

  「西施……」無奈的歎口氣,見她這麼傷心內疚,他好心疼,實在無法再隱瞞下去了。「西施,你聽我說……」  

  叮噹叮噹,一陣響,掛在房門口的鈴鐺突然搖動了起來。

  居無言望向鈴鐺。這麼晚了……

  「那是什麼?」施西施頗感訝異。

  「那是連接到園門口,若僕人有事,就會拉門口的繩子,鈴鐺就會響起。」居無言解釋,「這麼晚了,可能有重要的事,西施,你先回去,明天你過來時,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已經知道了。」談西施黯然垂下眼。

  「知道了?」他訝異。

  「無艷姊姊要嫁人的事。」

  原來……「所以你才跑過來要問我,是嗎?」他總算理解為什麼她會突然跑來。

  鈐鐺又響,這次急促了些。

  「無艷姊姊,你快去吧,我也該回去了。」談西施強迫自己微笑。「我會想辦法……想辦法解決你表哥的,無艷姊姊,你絕對不可以為了我犧牲自己!」

  「聽我說,西施——」

  「請你答應我,無艷姊姊。」談西施哭著打斷他。「求求你,請你答應我,不要為了我犧牲自己。」

  居無言心疼的為她抹去眼淚。

  「好,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讓我表哥有可趁之機,你也要答應我,不要自己去找我表哥想要解決什麼,別做傻事,好嗎?」

  「可是他……」

  「答應我。」居無言嚴肅的說。

  「嗯。」她總算點頭。

  「我送你出去。」

  兩人走到小門邊,談西施鑽過小門,回頭望了無艷姊姊一眼。

  「如果……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她突然說。

  「什麼?」她想要當男人?

  「如果我是男人,我就可以娶無艷姊姊為妻,就不會讓無艷姊姊被其他臭男人給搶走了。」談西施咬唇,轉身奔離。

  居無言傻眼,隨即臉上漾出一抹溫柔的笑。她是喜歡他的!

  明日,明日他一定要告訴她真相。

  鈐鐺急促的響著,他關上小門,轉身飛快的前去應門。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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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2 14:51:35

第6章

  流言傳來傳去,到京城參加婚宴,剛返回府第的季柔柔和居長舜,一聽到總管的報告,嚇得差點暈倒,只想到兒子曾說過的話——他喜歡「嬌小」的!

  夫妻倆心慌意亂的回到房裡,遣退了僕人,房門才剛關上,季柔柔立即放聲哭嚎。

  「完了,老爺,這下全完了!」她痛心疾首,「咱們無言……咱們無言他……嗚嗚嗚……真的全完了啦!」

  「夫人,別慌,冷靜一點!」居長舜嘴裡勸她,臉上神情卻儘是慌張和焦急。

  「你叫我怎麼冷靜得下來啊?」季柔柔激動的說。「天啊!無言竟然趁著我們不在家,光明正大的把人給帶回家來,這……這……」

  「夫人,現在夜深了,無言肯定已經睡下,等明日咱們問清楚,再做打算,傳言不可盡信,咱們先別自己嚇自己了。」

  「可若傳言是真的呢?」季柔柔抹了抹眼淚,哽咽地問:「老爺,若真如傳言,無言身邊有這麼一個少年存在,你說該怎麼辦呢?」

  「就……就算有這麼一個人,也不能就這樣認定無言有斷袖之癖,說不得真的只是個隨從而已。」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妻子,或是在說服他自己。

  「老爺啊!你剛剛沒聽見總管是怎麼說的嗎?」她對於丈夫的逃避現實戚到好生氣。「總管說兩人出雙入對、舉止親密啊!」

  「可是——」

  「再說!」季柔柔打斷丈夫的話,厲聲質問,「無言為了怕身份曝光,向來都是獨來獨往,就連在家,他的得真園沒有他的允許,嚴禁任何人出入,老爺認為這樣的無言,會在最後的關鍵時刻,收個隨從在身邊嗎?」

  「那……那……」居長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女兒要出閣的消息已經散播出去,兒子要回家的事也傳開來了,為求逼真,咱們這次到京城去,還特地為女兒採買了大批嫁妝,結果竟然出了這種事!」抹著眼淚,她依自己對兒子的瞭解分析,「只剩兩個多月了啊!在這種關鍵時刻,那個少年若不是和無言很親近,親近到就算被發現真相也沒關係的話,無言不會讓他跟在身邊的!」

  「夫人啊,你說的都有道理,但畢竟都是猜測,我們想再多也沒用,最終仍得找無言問明白啊!」居長舜聽了頭痛不已揉著額頭道。

  「問當然是得問個清楚明白,可是老爺,咱們得先做預設呀,想想若傳言屬實,咱們能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無言改邪歸正?」

  「夫人,若無言跟那少年真有什麼……什麼事,以無言的個性,我不認為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他長歎口氣。

  想起兒子的性情,季柔柔也跟著洩氣了。

  「居家一脈單傳,當初咱們也是為了保住兒子的命,才會這麼做,沒想到最後卻變成這樣,難不成居家的香火就要斷送在這一代了嗎?」

  「夫人,如果故伎重施……」居長舜突然說。

  「老爺是要我真的去死是不是?」她橫眼瞪了夫君一眼。她當然知道丈夫說的故伎是什麼,不就是當初她以死相逼,逼兒子不得在期限未到前恢復男兒身。「我知道了,我死了,老爺就可以再娶年輕的妻,替老爺生兒子,是嗎?」

  「夫人說這是什麼話,我若沒了夫人,哪還活得下去,夫人別胡思亂想!」居長舜立即澄清。

  「是嗎?老爺可別忘了,當初無言答應時說的話,他說我們生下他,給他一條命,既然我以死相逼,他就當作是還我一條命答應了下來,但是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他還說……」

  「他還說以後若再為其他事以死相逼的話,他不會管我們要死要活,那是我們的自由。」居長舜歎氣接口,「夫人哪,你認為無言真的會不管我們的死活嗎?」

  「一定會。」季柔柔毫不懷疑。「因為他知道我們根本不可能真的尋死,而且他醜話已經說在前頭了,就算咱們真的尋死,他也不會答應咱們的要脅,只會在咱們尋死後把咱們救回來,聽清楚,是尋死『後』!」

  居長舜又歎了口長長的氣,兒子的性情,小時候還挺貼心孝順的,不是說長大之後他就忤逆下孝,他只是變得非常有原則——呃,非常非常非常……

  「不行,我等不下去了!」季柔柔驀地站了起來。

  「夫人,你想做什麼?」居長舜心驚地問。

  「我要親自去瞧瞧,老爺,咱們走!」

  「咦?嗄?現在?」

  「對!現在!咱們現在就去問清楚,要不然今晚我一定睡不著!」她握拳,轉頭望向居長舜。「老爺,你還坐著做什麼?走了!」

  「夫人要去無言那兒?」

  「廢話,不到無言那兒要到哪兒?」季柔柔乾脆直接動手拉人。

  「夫人、夫人,你要三思啊!」居長舜無法違逆妻子的意念,一邊被拉著走,一邊急急的勸道。

  「再三思下去就來不及了,也許……也許此時此刻,無言已經跟那個叫小刀的正在將生米煮成熟飯,踏上了不歸路了!」

  「如果真有什麼,我想飯也已經煮到熟透了,不會等到現在啦!」他平心而論。

  「老爺!」季柔柔生氣的喊。

  居長舜歎息。他也只是照常理推斷而已,而且可能性極高,只是老婆正在氣頭上,他不想捋虎鬚。

  「行了,我不說行了吧!」

  兩人匆匆來到得真園門口,園門從裡頭閂著,季柔柔無法直接闖入,只好拉鈴。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

  「夫人,無言應該已經睡了……」

  季柔柔不聽,再拉。

  「夫人,這麼晚了,有什麼問題明日再說吧!」

  「不行!」

  「夫人,別激動,你這樣無言會生氣的!」

  「他生氣?我現下還會擔心他生氣嗎?我自己也很生氣,如果傳言是真的,那我不只生氣,我是會氣死!」

  「事情都還沒搞清楚,夫人別先把氣生來等著。」居長舜暗歎。

  「無言到底在幹什麼?這麼久還不來開門,難道他們正在……」季柔柔一驚,乾脆兩手抓著繩子,拚命的扯著。

  「天啊!」居長舜掩臉,「夫人,別再拉了,你這樣……」

  拉開門閂的聲音響起,他立刻閉嘴。

  門從裡頭打開,居無言站在門內,一臉不豫,看到門外竟是風塵僕僕的爹娘有些訝異,想必是剛抵達,連梳洗都還來不及吧!

  「爹,娘,你們回來了。」

  「看見我們你很驚訝嗎?我們回來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季柔柔質問,視線往他身後瞟,沒看見什麼人。

  「娘,你在說什麼?」他不解蹙眉。

  「說什麼?哼,你心裡有數,那個叫小刀的人呢?」

  居無言領悟。原來爹娘一回來,就有人先把這陣子的流言向他們報告了。

  「小刀累了,已經睡下,爹娘,你們剛回來一定也很累,夜也深了,如果沒有緊急的事,明天再說吧。」

  累了?

  季柔柔立即想到那個叫小刀的男孩為什麼累了。

  「無言,娘自認對不起你,不顧你的意願,硬是把你當成女兒養大,所以一直以來,我們都放任你為所欲為,不敢再對你有所約束,可我們這樣做,總歸也是為了你好,你怎能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們啊!」頓時失控的她痛心疾首道。

  「娘,你到底在說什麼?」居無言實在搞不懂現在演的到底是哪出戲,他是做了什麼讓爹娘認為是在懲罰他們?

  「你還想裝糊塗!」

  「夫人,別激動,先把事情問清楚,別妄下斷言啊!」一旁的居長舜輕聲勸道。

  「事情還不夠清楚嗎!」季柔柔橫瞪了丈夫一眼。

  「是不清楚!」居無言沉聲道。「娘,你是要把事情說明白,還是要繼續沒頭沒腦的哭嚎質問下去?」

  「好,要我說清楚是吧!這種丟臉的事,果真令人難以啟齒,不過,我就讓你裝不了蒜!」她深吸了口氣,「你剛剛和那個叫小刀的男孩,在裡面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心裡有數吧!要我再說得更明白一點嗎?」

  果然誤會了!居無言忍耐的閉了閉眼。

  「娘,我和小刀不是那種關係!」他捺著性子解釋。

  「是啊,夫人,無言說不是那種關係了,你就不要……」

  「傳言可不是這麼說的!要不然那個叫小刀的男孩子為什麼累得起不來?」這麼明顯的證據,兒子還想要賴!

  「娘,你寧願相信傳言,也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無風不起浪,你教我們怎能不擔憂!」原以為再兩個月,她終於可以想辦法娶媳婦,早日抱孫子,現在一切全毀了。

  「是嗎?無風不起浪嗎?」居無言表情轉冷。既然他們還不累,那麼正好,他也有件事要說。「所以爹要納妾,娘氣得離家出走,爹趕緊去把娘追回來這些傳言也是真的嘍?」

  「什麼?」居家兩老當場傻住。

  「就是你們去京城的事,咱們街坊鄰居是這麼傳的。既然娘認為無風不起浪,那麼這些傳言都是真的嘍?」

  「當然不是真的!」居長舜生氣的駁斥,「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傳言!」

  「我猜,大概是因為爹要媒婆送一些閨女的畫像到家裡來吧!」居無言冷笑。

  「哦,那、那是……」居長舜焦急的望向妻子。

  「那是我要的。」季柔柔坦白。

  「喔?原來是娘要的啊!」居無言嘲諷的勾起唇角,「娘真是賢慧,竟然主動要幫爹納妾。」

  「那不是給你爹,那是為你找的!」她直言不諱。

  「為我?」他挑眉。「這就奇怪了,我以為我早就說得很清楚,我的對象我自己會決定,請爹娘不要插手,我記得爹娘也給了承諾,不是嗎?」

  「我們只是提供一點幫助,並沒有要替你做決定。」她原本只是想先幫兒子篩選過濾一些對象。

  「你們違背了承諾,想插手管我的婚事。」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知道兒子可能養小男人,她決定採取鐵腕手段,「你若要自己決定對象,可以,把名字給我,等七月初二,你一滿二十五,恢復身份之後,我就會讓媒人提親去;如果沒有,就由我來決定!」

  居無言冷著臉沉聲落話,「我倒要看看沒有新郎倌怎麼拜堂,我若不動那新娘子,看你們怎麼抱孫子,我甚至可以一走了之,這就是你們要的?」

  「夫人,無言,都夠了!」見情況越弄越僵,居長舜趕緊介入,「你們母子倆不要再吵了。」

  「不行!」季柔柔堅持,「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將無言導回正軌,我不能讓他繼續錯下去!」

  「夠了,我來說!」居長舜低吼,望向兒子。「無言,你老實回答我,你可有斷袖之癖?」

  居無言望向爹親。難得看見爹這麼嚴肅認真的模樣,他也慎重的回答,「沒有。」

  靜靜望著他一會兒,居長舜最後點頭,「好,我信你。」

  「老爺,你怎麼能……」

  「夫人,既然無言都說沒有了,就相信他,不要再追問了。」

  「可是他之前也說他偏好嬌小型的啊!」

  這……說的也是,無言確實說過這話,那……

  「娘,我是說過『要找男人我偏好嬌小纖細』這種話沒錯,可問題是——我不找男人!」居無言冷凜的澄清。

  「嘎?」兩老一愣。

  「我那麼說,是故意誤導你們的。」他一點也不愧疚。

  「你這個不孝子,你知不知道你害我白了多少頭髮啊!」季柔柔聽了火大。

  「沒辦法,誰敦我有氣無處發洩,爹娘就多多包涵了。」

  兩老語塞,心裡很清楚兒子的氣是打哪兒來,只好認了。

  「那……那個小刀,真的只是隨從?」季柔柔還是不放心的再次確認。

  「爹娘請放心,小刀確實只是隨從。」但談西施不是。

  兩老安下心,相信了他。

  看來他們還是無法記取教訓,聽不出兒子話中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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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陳定邦憤怒的回到臥房,洩憤的抓起一個花瓶摔向牆,花瓶瞬間碎了一地。

  「大人,怎麼發這麼大的火兒?」小妾軟軟的靠了上來,溫軟的小手風情萬種的拍撫著陳定邦的胸膛。「大人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

  「教我怎麼不火!」陳定邦惱怒的說:「我沒想到那談潘安骨頭那麼硬,怎麼刑求都沒用,不鬆口就是不鬆口,又不能真把人整死,那我拿什麼牽制談家三位美人?偏偏三美人到現在也不見屈服,我總不能直接上門綁人吧!」

  「有何不可呢?」

  「只要事情不會洩漏,當然沒有不可;但是人送上門,若給相爺惹來麻煩,你道我的將來是好是壞?」陳定邦怒道:「相爺要的是心甘情願的美人!」當初沒料到談家一門硬骨,他本以為輕而易舉便能擺平,卻沒想到日子一天天過去,事情依然膠著,真是失算!

  「這……還真是為難了。」

  「可不是嗎?」他惱著。「本府也不是不瞭解相爺的顧慮,一年多前凌國舅大公子強搶民女人府凌虐,後來遭不明人士去勢之事,鬧得天下皆知,皇上震怒,嚴加查辦凌國舅府大小事情,連同凌妃也受池魚之殃,差點被打入冷宮,這殺雞儆猴的舉止,讓一干大官乃至皇親國戚都收斂許多。聽說皇上還派出數名秘密欽差,帶著尚方寶劍,代天巡狩,只是這傳言還無人能證實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啊……」小妾沉吟。

  「可不是嗎?現下可好,相爺等著心甘情願的美人,談家的三美人又不可能自願,可話已經說出口,害本府進退不得,本來是想藉此討相爺歡心,打通官路,怕得是最後不僅無法飛黃騰達,反而得罪了相爺!」

  「大人,要心甘情願也是有方法的,談家老爺還在牢裡呢,有談老爺在大人手上,何必擔心談家三位小姐不心甘情願的送上門呢?」小妾輕笑。

  「可是談潘安在我手上已經兩個多月了,這麼久了,談家三美還不是一樣沒上門!」陳定邦皺著眉。

  「那是因為她們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小妾嬌笑。「大人何不再次開堂審理談老爺勾結盜匪一案,直接定談老爺的罪,給談家三位姑娘最後通牒。」

  「不成,那批盜匪也沒抓到半個,一沒人證,二沒物證,定不了罪。」

  「大人,您道有誰見過神尾山那批強盜呢?」

  「見過的不都死了。」

  「沒錯,所以也沒人知道,跪在堂下的人是不是真的神尾山的強盜吧!」小妾獻計。

  「你是說……」陳定邦眼一瞇,「找個人假扮?」

  「不止,得多找幾個才成,只要他們一口咬定談老爺是專門替他們銷贓買賣的,到時,您道還定不了談老爺的罪嗎?到時候不怕談家三位姑娘不乖乖自己送上門。」

  「嗯……」他點著頭,開始思考這方法的可行性,但問題是……「本府要上哪兒找人?又怎麼信得過那些人?」

  「大人安心吧,這件事就交由妾身來處理,妾身這兒有些現成適合的人選,一定幫大人辦得妥當。」小妾艷麗的面容笑得自信。

  「是嗎?好,就交給你辦。」陳定邦點頭同樣。「不知道現在談家是什麼情況了……」

  「大人不是有派人監視著,叫來問問不就成了。」小妾嬌聲說。

  「也是。」他立即揚聲喊道:「來人!」

  「屬下在,大人有何吩咐?」門外侍衛應聲。

  「去叫一個監視談家的人過來。」

  「是。」

  「呵呵,我想她們應該是很淒慘才對,本府有點迫不及待想看看三美人上門求本府的樣子了。」

  「一定會的,大人等著吧!」小妾柔柔的笑說。

  「哈哈,你這張嘴兒就是會說話。」陳定邦哈哈笑,伸手寵愛的揉撫著小妾柔軟飽滿的豐胸,引得她一陣嬌笑浪吟。

  「稟大人,負責監視談家的人到了。」門外侍衛回報。

  「嘖!」手一頓,他放開小妾。「讓他進來。」

  「是。」房門被推開,負責監視談家的侍衛之一走了進來。「小的許治成,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談家那三個閨女現下是什麼狀況?」

  「回大人,談家二姑娘和三姑娘足不出戶,只偶爾見到談大姑娘一人……」許治成據實稟報。

  「足不出戶?」陳定邦聽了皺眉,「你們多久沒見過她們了?」

  「這……兩個月左右……」

  「飯桶!人已經不見了!」他怒聲大吼。

  「大人,兩位姑娘只是沒出門。」

  「所以你確定人還在?」

  「這……屬下們並末看見兩位姑娘離家……」

  「就是不確定……」陳定邦蹙眉凝思。「有人幫助談家嗎?」

  「沒有。」

  「愚蠢!如果沒有,這些日子她們怎麼過活的?」他憤怒斥責,「你們這些蠢蛋,連這麼一點小事也辦不好,根本是活著丟人現眼!」

  許治成垂眼無語,不敢得罪大人。

  「去給我調查清楚,人到底還在不在,如果不在,是躲到哪裡去了。對了,查查是誰在暗中幫助談家,我要殺雞儆猴,看誰還敢和談家扯上關係!」

  「是。」許治成恭謹領命。

  「還不滾下去!」

  「是,小的告退。」

  許治成退下,反手將門關上,和守在房門外的另一名侍衛相視一眼,同時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起離開房門一段距離。

  「王應,你這邊可有聽見什麼消息?」他低聲的問。

  王應將方纔相爺來信,以及小妾獻計的情形一一轉述。

  「該死!」許治成低咒一聲,「我得趕緊去回報一聲,想想應對之策才行。對了,談老爺還好嗎?」

  「還好,楊尋偷偷請了大夫為他看病,現下已康復得差不多了。」

  「要大夥兒機靈點,別讓大人瞧出了端倪。」

  「不會的,大夥兒都知道,要扳倒大人,只能靠這次機會了。」王應握拳。

  「不過……陳孰和郭遙那兩個混帳傢伙得小心應付,尤其是陳孰,仗著自己是大人的遠房表親,在衙裡作威作福,就擔心他們兩個為了在大人面前搶功,直接上談家找麻煩。」

  「這點確實要多注意一些,我會讓大夥兒隨時盯著他們,你這邊也多留心一點,有任何發展隨時告知。」

  「嗯,我知道……陳孰過來了,我回崗位守著。」王應低聲說,立刻退回房門口。

  許治成轉身,果然瞧見陳孰遠遠的走了過來,他低垂著頭,與他擦身而過。

  「站住!」陳孰轉過身來傲慢的命令。「你們兩個,剛剛鬼鬼祟祟的在說些什麼?」

  「鬼鬼祟祟?」許治成嘲諷的一笑,「陳孰,鬼祟的人看什麼都覺得鬼祟,你若想知道我們談什麼,可以直接去問大人。」

  「大人又交代你們任務了?」他嫉妒的質問。

  許治成故意露出得意的笑。「你可以去問大人啊,你不是大人的『遠房表親』嗎?」

  「你……我當然會問!」陳孰咬牙逞強的回堵一句。

  「那就去問啊,我還要忙著執行大人交付的重任,就不陪你閒磕牙了,告辭。」許治成落下話,便離開了。

  「可惡!」陳孰憤怒的踢起一陣塵土,轉頭怒瞪著嗤笑一聲的王應。「有什麼好笑的!」

  「陳孰,我想你的職權還沒大到能管得了我要笑不笑或是笑什麼吧!」

  「你們用這種態度對我,全都是因為嫉妒我!」陳孰咬牙怒斥。

  王應好笑的看著他,最後聳聳肩,「你說是就是。」

  「滾開,別擋路,我要見大人。」陳孰傲慢的趕人。

  「我勸你最好不要,時辰已經很晚了,大人和六夫人正在……忙呢。」王應曖昧的笑說。

  「聽你放屁!剛剛許治成那傢伙不是才出來!」

  「他是應大人召喚,你呢?大人可有召喚你?」王應故意用不屑的眼光看他。

  「你!」陳孰氣極了,確實也聽見房裡隱隱傳出來的聲音。

  「除非你有很重要的事,要不然最好明日見到大人的時候再說。不過如果你堅持,我也不好阻攔啦,畢競你是大人的『親戚』,可到時候若大人發火,你可不要怪我沒攔你喔!」王應雙手抱胸,站到一旁,果真不阻攔他。

  陳孰怒瞪著他,怒火中燒,偏偏又無話可駁斥,最後只能轉身忿忿離去。

  這些人……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讓他們好看!

  「差爺……」一名僕從悄悄的靠近他。

  「幹什麼?」陳孰沒好氣的睨著他。

  「關於談家,小的有一事相告。」

  談家?

  「什麼事?」陳孰立即問。

  「小的是負責廚房採買的,前一陣子,小的上街採買,湊巧看見有名少年從談家走出來,本來以為只是談家的僕從,並不以為意,沒想到卻看見那少年和談家隔壁的居家大姑娘碰頭,兩人相偕走進居家的鋪子裡,隔沒幾日湊巧又碰見時,那少年還是跟在居家大姑娘的身邊,小的覺得事有蹊蹺,於是打探了一下,原來那少年竟是居大姑娘養的小男人……」

  僕從轉述著他所見,之後搓著手,嘿嘿笑著,「相爺說任何消息都能得到賞銀,不知道這個消息……」

  陳孰拿出錢袋,隨便挑了一塊碎銀丟在地上。

  「多謝差爺打賞。」僕從趕緊撲在地上撿銀子。

  陳孰瞧也沒瞧一眼,轉身離去。

  雖說不知那少年和談家的關係,但是既是由談家出來,後來又和居家那個無鹽女走在一起,就代表居家和談家有瓜葛!

  大人現在盯談家盯得緊,不管怎樣,這條線都值得一查,也許能讓他查出什麼可以在大人面前邀功的事來也說不一定。

第7章

  一大清早,談西施在得真園裡才剛做好易裝,鈐鐺又急促的響起,讓居無言根本來不及對她開口說明真相。

  兩人一起被急匆匆的總管請到了偏廳,本以為發生什麼大事,沒想到只是居家兩老要和他們一起用早膳。

  「你叫小刀是吧?」季柔柔審視著少年,五官極為俊秀,是個漂亮的孩子。

  談西施點點頭,有些不安的望了一眼居無言。

  「今年多大年紀了?」她又問,還慇勤的替少年布菜。

  談西施立即放下碗筷,比了十六——這是他們商量之後,決定小刀的年紀。

  「咦?你……」是啞巴?

  「娘,小刀不能說話。」居無言開口,示意談西施先用膳,才對爹娘道:「你們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我,不過我們沒多少時間,小刀得趕著上糕餅鋪工作。」  

  「他在糕餅鋪工作?」居長舜訝異。

  「對,洪大嬸對她讚不絕口呢。怎麼爹娘沒聽說嗎?」他故意瞥了一眼立於一旁的總管,眼底有著明顯的冷意,閒事說一堆,「正事」倒是忽略了。

  總管面露尷尬,垂下頭不敢回視。嗚……如果早知道這個家作主的人其實是大小姐的話,他也不敢多嘴。

  居家兩老又問了好些問題,直到居無言覺得時辰真的不早了,才結束了這次的談話,領著談西施離開。

  目送兩人離去,兩老相視一眼。

  「你們都下去吧,這兒不用伺候了。」居長舜遣退總管和僕人。

  「是。」

  「老爺,你覺得呢?」所有人全都退下之後,季柔柔才低聲的開口問。

  「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搖頭,「夫人呢?」

  「小刀態度有些侷促,可是舉止很有教養,不像是市井小民。」

  「夫人觀察的真仔細。」居長舜很是佩服。他本身也是出身市井,家裡是無言接手之後才開始富裕起來,對於什麼教養的,理解得並不深,不過夫人就不一樣了,季家原本就是富裕人家。

  「不只如此,他看著無言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心愛的人!」她皺著眉頭道出她的感想。

  「嘎?」居長舜一臉錯愕。「夫人,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無言不是說沒這回事嗎?」

  「不,我不會看錯,就算無言對小刀沒那意思,但是那個小刀……肯定有!」季柔柔鐵口直斷。怕就怕,無言只是比較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昨晚只是敷衍他們而已。

  「那……夫人有何打算嗎?」居長舜有些不安的問,生怕夫人和兒子如果又吵起來,他會左右為難。

  「無言都那麼說了,咱們暫時也不能怎樣,只能靜觀其變了。」她沉吟。反正,絕對不允許兒子走上那條路!

  另一邊——

  居無言和談西施離開居家,趕往糕餅鋪。

  「無艷姊姊,你昨晚說今兒個要同我解釋什麼?」談西施低聲的問。

  居無言望向她,這件事必須坐下來好好的解釋清楚,而且要讓她能接受、釋懷並原諒他的欺騙,現在時間不夠。

  「要解釋清楚必須花點時間,還是……糕餅鋪今兒個別去了,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談?」他徵求她的意見。

  談西施搖頭,「不行耶,今兒個洪大姊要我教她怎麼裝飾蓮花烙,不能不去,中午吧,咱們一邊用午膳一邊說,好嗎?」

  這下換居無言搖頭。公開場合不適合說明那件事,而且他也有事要忙。

  「今天中午要和各家鋪子的管事開會,恐怕得忙到晚上。」他眉頭微蹙,想來想去,還是在得真園裡才能避免隔牆有耳。「看來還是得等晚上回去之後再說了。」

  「無艷姊姊,你要說的事兒……到底是什麼事,真的不能現在說嗎?」

  「時間不夠,等我晚上回去之後再說。」雖然真相只有一句「我是男人」,丟出一句話輕而易舉,也不需要多少時間,困難且費時的,是善後。「你大約亥時過來,會不會太晚?」

  她搖頭。「我會過去。」

  「好,那就……」突然,居無言抬手擋住她,將她護到身後。

  談西施微愣,這才發現數名官差擋住他們的去路。

  是陳知府的走狗!

  「不知諸位差爺攔路,所為何事?」居無言客氣有禮的問,同時也認出了帶頭的兩人,正是陳孰和郭遙。

  「居無艷,經查證,你與談家過從甚密,懷疑居姑娘與罪民談潘安共謀勾結神尾山盜匪,咱等奉命將你們帶回問案。」陳孰傲然的說。

  談西施倒抽了口氣。被發現了,她連累無艷姊姊了!

  「大人所言乃是無稽,居談兩家雖是比鄰而居。卻甚少往來,何來共謀之說?」他們是如何懷疑到他身上的?是哪裡露了破綻?

  「你身後的人便是證據,你還想狡賴!」一旁的郭遙伸手指向居無言身後的談西施。

  「此話何意,請差爺明言。」他們認出西施?

  「有人看見這個少年從談家出來,他又是居姑娘的人,這關係一牽扯,不就很清楚了!」郭遙洋洋得意。

  居無言蹙眉,西施的小刀扮樣一直是從居家出入的,怎麼會……不,他想起來了,第一天,小刀確實是從談家出來的。

  「差爺誤會了,我的隨從只去過談家一次,那次是我派他到談家收款的。」

  「果然是收贓款!」陳孰強拙罪名,「不用狡辯了,反正跟我們回去就對了!」陳孰與郭遙相視一眼,兩人拔出佩刀,其他數名手下也跟著拔出大刀。

  談西施驚慌的揪緊居無言身後的衣裳。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差爺要抓人,也得有所憑據,怎能如此蠻不講理!」知道和他們講理只是百費力氣,居無言冷下表情。

  「我說的話就是憑據,乖乖束手就擒,否則刀劍無眼,到時候缺了胳膊少條腿的,可怨不得我們!」陳孰出言威嚇。

  居無言瞬間理解,不管他是不是有幫助談家都不重要,這兩個人的目的可能是要殺雞儆猴,而不是要求證。也可能是因為談老爺的案子拖太久,沒有關鍵性的證據或證人,所以打算再抓個人充數。

  不管如何,西施不能被帶走!

  「來人,動手!」仗著人多勢眾,陳孰立刻令下。

  居無言一手抓住談西施的手,在陳孰揮刀殺過來時,施展輕功帶著她躲開刀鋒,接著又閃過郭遙的刀。他除了輕功之外別無其他功夫,再加上帶著談西施,更難施展開來。

  他得快點脫困才行!

  他知道西施已經很忍耐,大刀砍來砍去讓她受到不小驚嚇,可是她依然緊咬著唇不敢發出丁點聲音,以免佯裝啞巴的事被揭穿,讓事情更不可收拾。

  他乾脆動手點了她的啞穴,以防萬一。

  一個不沒注意,陳孰的大刀已揮向談西施,他來不及帶開她,只能挺身替她擋下,刀鋒橫劈過他胸口,劃出一道傷口。

  談西施嚇得張嘴尖叫,卻沒能發出聲音,傷心難過的淚流滿面,在另一把大刀緊接著砍過來之時,焦急的撲身抱住他,想要護他。

  「西施——」居無言驚恐大叫。

  鏗鏘一聲,一顆石子疾射而來,打掉了僅差半寸便砍上談西施背上的大刀。

  大刀應聲斷成兩截,郭遙握不住刀,鏗鏘掉在地上。

  陳孰和郭遙一驚,尤其是郭遙,那持刀的手,被震得虎口仍在發麻。

  兩人同時退開丈於遠,高舉手制止幾名手下,要他們暫停。環顧四周,大街上早就不見半個人影,他們看不出來是哪個躲在窗後偷看的人出手偷襲?還是在哪家店舖二樓偷看的人?又或者……

  「是誰?」陳孰大喊,他們根本連石子射來的方向都搞不清楚!「出來!藏頭藏尾的,縮頭烏龜啊!」

  一名蒙面男子倏地飛身掠至,擋在他們兩人身前。

  「大膽!竟敢干擾差爺辦案!」陳孰怒斥。

  「大爺我就是要干擾辦案,你又奈我何?」蒙面男子囂張笑道。

  是表哥!居無言立即聽出蒙面人是誰。

  「走!」余岳中對身後的居無言低聲道。

  「不能讓他們離開,否則會連累很多人。」居、談兩家數十口人,全都會被牽連進去。

  「我知道,自然有人會負責看管他們,你放心。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們是擅自行動的,我就是得到密報,才連忙趕了過來。」余岳中說,稍稍回頭瞥了表弟的胸口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趣味,也不提醒他。「這裡我會處理,她好像嚇瘋了,你先帶她離開吧。」

  居無言沒再多說什麼,毫不猶豫的攬著談西施,縱身飛掠離開。

  「好了,各位,你們想怎麼死呢?」余岳中像貓兒,逗鬧逃不出他手掌的鼠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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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西施淚流滿面,又驚又急,當她看見刀子劃過無艷姊姊的身子時,她膽喪心驚,尤其又是為了護她,她才受傷的。

  若非無艷姊姊點了她的啞穴,她一定會當場嚇得失聲尖叫。

  居無言帶她回到居家,沒驚動到任何人,直接飛身過牆,進入得真園,回到房裡之後,才將她放下。

  吁了口氣,他抬手解了她的穴道。

  「不許!以後不許你再這麼莽撞撲到我身上,想要替我擋——」他心有餘悸的低吼,可話還沒說完,談西施已然驚慌的撲到他面前。

  「無艷姊姊,你……你受傷了,你被……」談西施急慌慌的察看無艷姊姊的傷,小手顫抖的想要解開衣裳,卻突然呆愣住。

  衣服是破了沒錯,當時那一刀劃過,刀光閃得她眼睛發痛,可見多鋒利,如今親眼所見,明明有一道傷口橫跨了整個胸口,皮開肉綻的,為何……為何……

  沒有血跡?

  居無言察覺她錯愕的樣子,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受傷」了。

  「無艷姊姊……」談西施喃喃低喚,聲音緊繃,「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流血?明明……」

  他歎了口氣。

  「西施,我們坐下來談,好嗎?」抬手想要碰她,卻落了空。

  談西施猛地退開了幾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居無言望著手,一會兒,才徐徐放下。

  「這就是我今天打算要向你解釋的事。」

  心頭有些惶惶然,談西施並不愚蠢,大概已經猜到了他想解釋的是什麼事了。

  雖然無稽,可……卻也隱隱知道,自己心底那無稽的揣測,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不想聽,我……」她搖著頭,又踉蹌的退了幾步,直到背抵上牆。

  「西施……」

  「我不想聽,我不要……」她不看他,只是拚命的搖頭,喃喃的說著,逃避著那已經很明顯的事實。

  「我是男人,西施。」居無言直言,就像他說的,丟出一句話很簡單,只需眨眼的時問。

  「我不想知道!」她掩耳大喊,打顫的身子靠著牆滑坐在地上,情緒激動的將臉埋在膝上。

  「可是我必須讓你知道。」居無言慢慢的靠近她,在她面前蹲下,「我不是有心要欺騙你的,聽我解釋,好嗎?」

  她沉默,也不抬頭看他,可是慢慢的將搗著耳朵的手拿開。

  見狀,居無言鬆了口氣,離她一步距離,一樣靠牆席地坐在她身旁。

  「我從兩歲開始,就被當成女孩養大……」他開始說明扮女裝的原由,那算命郎中是如何危言聳聽,他爹娘又是如何以死相逼,一一解釋清楚。

  他不知道她聽進多少、接受多少,或相信多少,因為她完全沒有反應,一直維持著相同的姿勢,一動也沒動。

  就算心頭忐忑惶然,又怕她無法接受,他只靜靜地陪著她,並不催促她。他知道她需要時間接受這個真相,這也就是他不想匆促說出真相的原因,只是,他原本打算以較婉轉的方式告訴她,而下足以這種方式讓她發現!

  「所以……沒有出閣的事,那只是讓無艷姊姊消失,讓……居無言回來的計畫?」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談西施的聲音才悶悶的響起。

  他知道,她接受了真相,可,原不原諒他,還不知道。

  「對。」他輕聲回答。

  「所以,昨夜你表哥是真的在鬧著玩,他是在幫你做……假的……那個……」她又悶悶的說。

  「對,那時其實已經做好了,不過表哥察覺到你來,所以才又故意鬧著玩。」

  「剛剛……」她聲音微啞地開口。「那個蒙面男人——」

  「是表哥。」居無言直接回覆她的疑問,「你不用擔心,陳孰和郭遙兩人是擅自行動,陳知府並沒有下這道命令,所以表哥只要制住他們,不讓他們回去編派是非,剛剛的事就不會鬧開。」

  他表哥?為什麼他表哥會……

  「對了,有件事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本來也是打算今天見面跟你說的……」他歎了口氣,繼續道:「你爹的病已經快痊癒了……」

  談西施猛地抬起頭來望向他。

  「我爹……」為何他會知道爹病了,又快痊癒了?這些日子她幾番前去想探望爹爹,都不被通融,無法見上一面。

  「府衙裡的人,包括知府府邸的侍衛,除了陳知府和陳孰、郭遙之外,幾乎都讓表哥疏通過了,你爹在牢裡他們會照顧,也偷偷請了大夫幫你爹看診,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都會馬上回報給表哥,像剛剛的事,也是表哥接獲密報才及時趕過來的。我知曉你多次去探望你爹都被拒絕,那是因為陳知府下令,他們不希望通融了你之後,被陳知府發現,橫生枝節。」

  「我懂、我懂……」談西施哽咽,不住的點頭。只要爹爹平安就好。

  「西施,現在狀況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接下來只要查到神尾山盜匪的賊窩,早陳知府一步抓到關鍵人物,手上握有誣陷的罪證之後,就能扳倒陳知府了。」

  「可能……這麼簡單嗎?就算抓到那批盜賊,他們會願意合作嗎?」

  「這個就更不用操心了,讓人合作的辦法多得是。」他會讓那些盜賊用求的也會求他讓他們合作。

  她聲音微梗,「可……還有一個朱厲……」

  「別擔心。」居無言將他之前分析給表哥聽的,再次分析給她知道。「到時候朱厲撇清關係都來不及了,不可能會為陳知府出頭的。」

  談西施聽了,怔怔的望著他。

  「為什麼你表哥會……」一頓,覺得這個問題好多餘。「是你請你表哥幫忙的?」當然是他,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原因。

  胸口緊繃著,不知道此時的她該如何反應,她真的不知道……

  居無言淡淡一笑,沒有說明是他動腦又花了大錢,因為他不是要利用這件事軟化她的心。

  「西施,我說這件事,不是為了邀功或讓你有我在對你施恩的錯覺,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心,你爹的事,我們會盡全力幫忙,但是你不要因此覺得自己該原諒我的隱瞞。」

  「你不希望我原諒你嗎?」談西施又想哭了。

  「我當然希望。」居無言歎氣,「但是我希望你是打從心裡原諒我,而不是因為任何原因不得不。」

  她垂下頭,眼淚落下,沒入衣裳。

  「你是……什麼時候請你表哥幫忙的?」

  「你爹被帶走那天。」

  談西施閉上眼,淚水掉得更凶。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在為她奔波,而且是默默的。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因為你會擔心我受連累,而不願我插手幫忙吧!」

  她將頭埋在膝上啜泣。他是這麼的瞭解她……

  居無言聽著她的啜泣,心痛不已。

  「西施,我很抱歉一直瞞著你,若非承諾我爹娘絕不會透露,我早在認識你的時候就告訴你了。」

  她心裡很清楚,沒有什麼原不原諒,因為她根本沒有怪他的意思,完全沒有。

  他是不得已的啊,打兩歲開始便是這樣的裝扮,他要欺的是索命鬼差,而不是……

  談西施突地抬起頭來,眼底滿是驚惶的望向他。

  居無言微怔,「怎麼了?」

  「你剛剛……剛剛是不是說,那個算命的說,滿二十五歲之前不得讓他人得知你的性別,否則……否則會引來拘魂的鬼差,是不是?」她突然想到這點,驚慌的抓住他的雙臂,「這……這是真的嗎?」

  居無言心頭一片柔軟,明明因為得知真相受到的衝擊尚未平復,卻還是為他擔心害怕,教他怎能不為她心折。

  「他是這麼說的,可……」

  「天啊!」談西施慌了。「那你就不該告訴我啊!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我……我當作不知道來得及嗎?我……」

  「西施,別慌,那只是……」

  「我怎麼可能不慌?如果你因此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怎麼辦?我……你是無艷姊姊,是姑娘,是無艷姊姊!」她撲上前抱住他。「你是居無艷,無艷姊姊,天地神明都聽見了,地府閻羅鬼差也聽見了,你是無艷姊姊!」

  「西施……」居無言柔聲輕喚,抬手環抱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談西施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對不起……」

  「噓,別哭,這和你完全沒有關係,你說什麼對不起呢?該道歉、該乞求原諒的是我呀!」居無言心疼,卻又有些啼笑皆非。

  「我沒怪你,一點也沒有啊!」

  「真的嗎?」他感到欣喜。

  「真的、真的!可……可是如果你因為……」

  「不會有事的。」居無言輕輕的推開她,溫柔的為她拭去珠淚。「那個算命郎中只是為了餬口,才隨口捏造那些說詞,在好幾年後,表哥因為氣不過,有找到那個算命的,發現他剛好在對一對夫妻說同樣的說詞,只是這次是一個小女娃兒,要當成男孩養。表哥抓住他,逼問他,最後他承認那些都是騙人的。」

  「嗄?」談西施錯愕。「可是……你還是……」

  「那是因為我爹娘,他們寧可信其有,姨娘也一樣,聯合起來以死相逼,要我們一定要等到二十五歲。」

  「所以……真的不會有事?」她仍不放心的問。

  「放心,不會有事的。」

  突然一放鬆談西施無力的跪坐在地上,總算放下心來。

  「那,西施,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真的不怪我?」居無言溫柔的挑起她的下巴,柔聲問。

  「我……你……」她微微紅了臉,撇開臉,轉過身背對他。所有的知覺都拚命在告訴她,他是男人,他是男人,往常對無艷姊姊那種她以為搞不清楚的奇怪感覺,也因為「他是男人」的認知,全數都清明了起來。

  原來那種感覺是喜愛,不是姊妹、朋友間的喜歡,而是那種對戀人的喜歡。

  在面對無艷姊姊時,她對自己的感情從沒想過往這方面思考,因為女人對女人,不在她所知的範圍裡,只覺得自己對無艷姊姊的戚覺是特別的,是有別於親愛的姊妹的。

  然而,當無艷姊姊的身份轉換成男人時,所有懵懂的戚覺,那一瞬間清晰了起來,竟讓她……不知所措。

  「西施?」居無言傾身靠近她,在她耳畔輕喚。

  「真的,我沒怪你。」她垂著頭,低低的說:「你也是……不得已的,我只是很……驚訝而已……」

  「那你為什麼不看我?」

  「我……不習慣,我不知道該怎麼……看你,你是我熟悉的無艷姊姊,可是又不是,我有點無所適從,而且我對你……」談西施瞬間閉嘴。她差點說漏了嘴,脫口而出自己的感情。

  「你對我怎麼?」居無言看著她連耳根都泛紅,心裡忍不住開始期待。她察覺自己對他的感情了嗎?

  「沒……沒什麼啦。」她抬手揪握著衣襟,那之下的心臟卜通卜通跳得又快又重。

  「西施,你昨晚說的話算數嗎?」居無言突然問,唇邊漾著溫柔的笑意。

  「什麼?」她昨晚說了什麼?

  「你說,如果你是男的,就可以娶我為妻。」他微笑,「記得嗎?」

  「記……記得……」他問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

  「這句話可否引伸為,如果我們兩個是一男一女,就可以結為夫妻?」居無言湊近她,低聲地問。

  轟然一聲,談西施覺得整張臉燒了起來。

  「我、我的意思……我不是……」

  「西施,你不願意嗎?」居無言輕聲地問。「換成我是男的,就不行嗎?要不……居無艷毀婚,嫁給小刀好了。」

  「你……你在胡說什麼呀!」談西施轉過身來瞪他,瞧見他笑得好溫柔的表情,她的臉又羞紅了。

  「總算肯轉過來面對我了。」他歎了口氣,抬手輕輕的捧著她的臉。「真不怪我?」不放心的再問一次。

  她輕輕搖頭,「不怪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全習慣吧。」

  「我瞭解,我會給你時間,不過,我想先告訴你一件事,你聽著就好。」

  「什麼?」

  「我愛你。」他輕柔的為她將髮絲勾到耳後,「在你第一次爬上牆,掉進我的懷裡時,我就愛上你了。」

  談西施訝異,驚喜,不敢置信的望著他,一雙美眸瞬間盈上一層淚霧。

  「你不用立即給我回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請你把我愛你這件事放在心上,偶爾想起這件事,希望對你試著接受『居無言』的存在有一點幫助——」

  談西施突然再次撲身抱住他,居無言沒防備,整個人被撲倒。

  她趴在他身上,眼淚掉了下來,可是卻笑得好開心。

  「我好歡喜,無艷姊姊,因為我也愛你。」

  居無言微微一歎,有些無奈苦笑。

  「聽你這麼說我很開心,真的,可是……為何還是無艷姊姊?」

  「啊,糟糕,叫錯了。」談西施調皮的吐吐舌。

  「你喔!」他失笑。

  「所以我不是說,我需要時間才能完全轉換過來嘛!」她又不是故意的,叫了那麼多年,早就習慣了啊!更何況他現在還是無艷姊姊的打扮嘛!

  「叫我無言。」居無言抬手輕撫她的臉頰,眼神中充滿愛意。

  她有些羞赧,不過一會兒,紅唇輕啟——

  「無言……」她柔聲低喚。

  她的語尾,消失在他的唇裡。

第8章

  余岳中飛身入得真園,走到房門口,發現門只是虛掩著,他挑眉,一眼就從門縫裡看見「疊」在地上的兩個人正在親嘴。

  嘖嘖嘖!他是知道小刀就是談西施啦,可是明明是個少年裝扮,無言怎麼還能吻得這麼忘我呢?

  莫非……真有那麼一點斷袖癖好不成?  

  眼看無言的手已經開始往談西施身上放了,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迴避,搞不好無言可以趁機擺脫童子之身,可偏偏就是不行,現下有正事要談哪!

  好吧,他只好勉為其難的做一個棒打鴛鴦的壞蛋吧!

  他伸出一指輕輕推開房門,雙手抱胸斜靠在門框上,發現吻得忘我的兩人完全沒有發現,忍不住搖搖頭。

  「咳!」不得已,他只好輕咳一聲,看見兩人動作一頓,渾身僵直,他就忍不住想笑。

  下一瞬間,談西施驚地撐手扣起上半身,偏頭便看見斜靠在房門口的余岳中,一張臉漲紅,連刻意抹黑的膚色都無法遮掩。

  「抱歉,我很不想打擾兩位親熱,棒打鴛鴦向來不是我的作風,不過我實在是情非得已,還請小刀小公子見諒。」他調侃地說,舉步走進房裡。

  「表哥。」居無言臉上也浮現一抹微紅,無奈的喚道。

  他從地上爬起身,伸手將談西施扶起,讓她在桌旁坐下,才坐在她旁邊。

  談西施紅著一張臉,如果可以,她很想逃走,要不乾脆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也成。偏偏她只能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來。

  「別介意,表哥只是愛開玩笑,你若在意,將來可在意不完,習慣就好。」居無言輕聲安慰。「像我,早就習慣了。」

  余岳中失笑,「講得好像我有多惡劣似的。」

  「表哥覺得自己不惡劣嗎?」他斜睨他一眼。

  「是不惡劣啊!我可是個太好人呢。」余岳中呵呵笑說。

  「你瞧,就是這樣。」居無言對西施道:「像這種臉皮,我們怎麼在意得完,所以還是早些習慣比較好。」

  談西施笑了,「你們感情真好。」

  「呵呵,小刀公子真是明眼人,我很疼愛無艷表妹的。」

  「行了,言歸正傳吧!」居無言出聲制他再閒聊無關緊要的事,「表哥,那些人呢?」

  「呵呵,陳孰和郭遙我將他們送進戲春樓了。」

  戲春樓是洛陽城最大、最高級的妓院,去那兒可以說是去撒銀子的,過去余岳中可是戲春樓裡首屈一指,貴客中的貴客呢。

  「咦?」居無言詫異,「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在那種地方才好啊,我還從知府府邸的庫房借了些白銀,先替他們預付了十日的帳,萬一事發,陳知府也只會認為是陳孰偷他的銀兩去戲春樓花用,他們說自己是被囚禁的,也不會有人相信,被囚禁有這麼好的待遇,恐怕人人都搶著被囚了。」余岳中笑道。

  「可他們就這麼聽話嗎?」

  「我封了他們的武功,還有徐嬤嬤,她手上讓男人忘我的玩意兒多得是,而且她早就對陳知府老是上戲春樓白嫖之事很忍耐了,所以願意鼎力相勸,反正她只是開門做生意,惹不上什麼麻煩的,當然也有人守著啦,只是……」

  「有問題嗎?」居無言聽出問題,蹙眉。

  「是有個小問題。」余岳中輕笑,「咱們動作若不快些,等事情解決之後,那兩人可能會成為牡丹花下的風流鬼。」精盡人亡。

  「請問……」談西施猶豫的開口。

  「怎麼?」居無言立即轉頭看著她問。

  「戲春樓是什麼地方啊?」她不恥下問。聽起來很像是種花戲春的地方,種很多牡丹花嗎?

  「哦……」他語塞。

  「小刀公子也十六了,改天在下帶你去開開眼界如何?」余岳中笑說。

  「咦?可以嗎?」談西施很感興趣。

  「不行!」居無言立即制止,瞪向表哥。

  「為什麼不行?」問的人是余岳中,而談西施臉上也有同樣的疑問。

  「表哥!」他低喝。明知道她是西施還故意這麼說。

  「哎哎,行了行了,你想獨佔小刀公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怕她一識得女人的好,就不要你了,對不對啊——」

  「余公子。」談西施忍不住打斷他。

  「是。」余岳中笑答。

  「余公子是不是還不知道我是隔壁的西施?」她疑惑的問,以為他早就知道了,而且她也沒在他面前裝啞巴呀,可他卻還是稱她小刀小刀的。

  「哎呀,原來小刀就是西施姑娘啊!」他故意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在下以為無言男女通吃呢,既心繫隔壁的西施姑娘,又對小刀公子上下其手……」

  「表哥!」居無言羞惱,「我沒有對西施上……」上下其手!

  談西施的臉又紅了,羞赧地低下頭來。

  「明明就有,我都看見你把手放在……」

  「表哥!」居無言紅著臉打斷他,「閉嘴!」

  「好好好,我知道你們臉皮薄,不說就不說,不過不說並不代表你沒做——」

  「表哥!」他無奈的再次打斷他。

  「呵呵,好啦,不開你們玩笑了。」余岳中總算好心的放過他們。「既然小刀是姑娘家,那麼就不適合上戲春樓了。」

  「為何?」談西施好奇的問。

  「西施,別問了,那不重要——」

  「因為戲春樓是妓院,專門讓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余岳中搶話。他覺得女人不能無知,這種常識還是要知道比較好啦!尤其他剛剛都說得那麼清楚明白,她竟然還不能理解戲春樓是什麼地方。

  「啊……原來如此。」談西施恍然大悟。

  對了,方才余公子不也說「牡丹花下的風流鬼」,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意思,她應該聯想到的。

  「我啊,一直想帶無言去嘗鮮,只可惜無言死心眼兒,說什麼不是喜歡的姑娘他不碰,等他有了喜歡的,心裡認定一個人之後,就更不想弄髒自己,所以到現在——」

  「夠了,別說了!」居無言趕緊喝止,一臉很無奈。

  談西施聽懂了余岳中話裡的意思,羞澀的垂下頭,心頭好甜,桌下的手悄悄的碰了碰居無言的手,立即被他握住。

  抬眼偷覷了他一眼,不偏不倚的迎上他含情的眸,羞地垂下眼。

  「咳咳!」余岳中又咳幾聲,這麼甜蜜的氣氛他真的不想破壞,不過……「真的,我真的不喜歡破壞氣氛。」

  「表哥,我們都知道你是『不得已』的。」居無言歎道,明明廢話一堆。

  談西施忍著笑,雖然很羞,可是在得知了這位表哥的性情並非以前所聽所聞之後,她覺得他真有趣。

  「表哥,那兩人送進戲春樓,其他人呢?」

  「其他一干沒啥用的小人,我餵他們吃下『虎門』的獨門毒藥,讓他們回府衙繼續當差,免得一下子失蹤那麼多人,引起懷疑。」余岳中笑道。

  居無言挑眉,似笑非笑。

  「又是那種需要定時服用解藥,否則會死得很淒慘很痛苦的『唬人』的獨門毒藥是嗎?」

  「呵呵,沒錯,就是那個獨門毒藥。」

  「你們……給他們服毒?」談西施微驚。

  「西施,那是騙人的,唬人的,表哥最愛玩這一招。」居無言解釋。

  她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談姑娘未免太善良了,別忘了他們可是為虎作倀,害了談家、害你爹下獄、害你姊妹分散的幫兇。」

  「我只是……有點嚇到。」談西施低下頭。

  「表哥,言歸正傳吧!」居無言拉回主題。

  「好吧,那我就先問問,關於我們現在在做的事,談姑娘知道多少?」

  「我都跟西施說了。」居無言坦白。

  「是的,多謝余公子,余公子的恩情,西施沒齒難忘,定會——」

  「行了行了,不必謝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無言策畫,出計策、出銀子,我只是負責跑腿執行他交代的事而已。」余岳中笑說。

  「咦?我以為……」談西施一愣,驚訝的望向居無言,正好看見他瞪了他表哥一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她輕聲問他。

  「什麼?無言沒告訴你啊?」余岳中故意佯裝驚訝的樣於。

  「我只是沒解釋的那麼清楚而已。」心知表哥是故意的,他又瞪了他一眼,然後才轉向談西施,「我只是不想讓你心裡有負擔。」

  她懂。他之前也說了,不想利用這件事讓她覺得虧欠他,應該要原諒他。

  可……她確實是虧欠他的。

  「無言他啊,本來也打算向所有債權人買下你們的債權,誰知道被碧柳山莊早了一步。」余岳中又說。

  「無言……」談西施好感動的望著他。

  「這是我自己的私心,你不用因此感謝我。」居無言輕聲的說。他是真的這麼想,幫她,是他自己私心想幫,與她無關。

  她由衷漾出一朵美麗的笑,垂下眼,桌下的手緊緊的握住他的,看著交握的手,她腦海裡浮現「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

  感覺到他回握的力量,她抬眼望向他,看見了他眼裡的深情蜜意。

  「唉,真好,我也想回家抱老婆。」余岳中故意羨慕的出聲。

  「好了,表哥,你不是說有事嗎?」居無言轉移話題,「說完你就可以回家抱老婆了。」

  「好吧!首先,」他笑著指了指他破損的胸部。「無艷表妹,你那個是不是很需要表哥我的巧手幫你『揉揉』,好好的『疼愛』一番呢?」

  「噗!」談西施忍不住噗哧一笑。這種狀況確實很惹人噴笑。

  「哎呀,原來小刀公子已經能瞭解這其中的情趣了嗎?」余岳中彷彿覓著了知音般,開心笑問。

  「表哥,別玩了。」居無言很無奈的說:「幫我修補一下吧!」

  「遵命。」余岳中笑著,走進內室。  

  居無言和談西施也隨後走了進去,他正好從櫃子裡將「材料」搬出來,回頭對居無言招手。

  「無艷表妹,快把衣服脫了,乖乖上床吧!」

  「我真懷疑表嫂到底是怎麼忍受你這張嘴的。」居無言歎道。

  「哎呀,你表嫂可是愛死了我這張嘴,我這張嘴可以讓她欲仙欲死……」

  「表哥!」居無言紅著臉制止。他是不是忘了這兒還有姑娘在啊!

  「呵呵,好啦!不說就不說,我在你表嫂面前可不會這樣,這是無艷表妹你專屬的。」說到最後,他依然忍不住逗表弟一下。

  「真是我的榮幸。」居無言輕諷。

  「那個……我可以看嗎?」談西施問,很是好奇。

  「西施……」居無言錯愕。他知道她沒想那麼多,只覺得好奇,可是他沒辦法不去想到,因為他得赤身,而她是個大姑娘,到時候等她領悟過來時,一定會羞得不敢見他的!

  「呵呵,反正你們親也親過了,讓她看看你赤著身子有什麼關係?大男人就別這麼彆扭了。」余岳中故意這麼說。

  談西施聞言,眨眨眼,理解了之後,瞬間又紅了臉,羞赧的垂下頭。

  「我……我先出去……」她訥訥的說完,轉身快步離開內室。

  天啊,她怎麼會這麼粗心呢?

  無艷姊姊……哦,不,無言會不會覺得她不知羞啊?

  話說回來,這三年來她和無艷姊姊相處,從來沒顧慮什麼,一時之間要她在兩人之間設下男女之防,還真是不習慣呢……

  突然,她思緒一頓,後知後覺的想到,這三年來她經常對無艷姊姊摟摟抱抱,她還大大方方的在他面前撩起裙子……

  天啊——她忍不住雙手掩臉呻吟,一張臉熱燙得讓她覺得自己已經著火了。好丟臉、好羞啊!她不敢見他了啦!

  越是回想過去的點滴,她就越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難怪每次她抱住他,或投入他的懷裡,他都渾身僵直,表情僵硬。

  他也從來不曾主動對她做出親密的舉動,她以為他是不習慣,原來不是。

  他就算扮女裝,在她也認為他是姑娘的時候,依然謹守男女之防,沒有趁機佔她便宜,她知道那是為了她……

  越回想過去,她就越覺得,她真的……好喜歡他。

  等等,現在不是覺得羞恥,或是她有多愛他的時候啊!兒女私情暫且放一邊,爹的事,她得寫信通知二妹和三妹!

  如果這邊能順利扳倒陳知府,那麼談家被陳知府名為充公,實則貪走的家產就可以拿回來,到時就能輕鬆還清債務,三妹就不用再和碧柳山莊周旋談判了。

  如果朱厲真因投鼠忌器不插手的話,那二妹也不用留在將軍府當奴婢,試圖找將軍大人陳情申冤,對付朱厲了。

  也就是說,二妹和三妹都可以回家了!

  「西施,想什麼?」做好修補,換了件衣裳,居無言和表哥從內室出來。

  「已經好了?」她開心的站了起來,視線在他胸部溜了溜,還是很好奇,甚至很想親眼看看、親手碰碰,可是她臉皮沒那麼厚。

  「西施,別這樣看我。」居無書有些尷尬的說。

  「抱歉。」她紅了臉,不好意思的笑,趕緊回答他的疑問,轉移話題,「我方才在想,我可以寫信通知二妹和三妹,她們可以回家了。」

  「我想……暫時不要比較好。」余岳中搖頭,「坐下吧,我還有事沒說呢。」

  談西施有些不安的望一眼居無言。難道有什麼壞消息嗎?

  「先聽表哥說。」他安撫她,兩人重新落坐。

  「余公子,為何不要?」她擔心的看向余岳中。

  「根據密報,陳知府收到朱厲的信,信中朱厲表明很高興陳知府這麼有心,並要陳知府盡快把人送上京,他很期待見到三美人,不過信裡也表明他要的是心甘情願的美人,所以陳知府有些進退不得。」

  「這樣……不是很好嗎?」談西施疑問,這不正好符合無言對朱厲的猜測。

  她偏頭望向居無言。為何無言聽了之後,反而一臉凝重呢?

  「西施。」居無言理解她的疑惑,「你們三姊妹可能心甘情願嗎?」

  「當然不可能!」她想都不用想就回道。

  「那麼,你覺得陳知府若沒有將你們三姊妹送進相府,對他的前途不會有影響嗎?」他又問。

  「一定會有影響的,這樣很好啊!」

  「你覺得陳知府會就這樣放手,毀了自己的仕途,還是想其他辦法,讓你們三姊妹不得不心甘情願進相府呢?」

  談西施一怔,總算想明白了這一層。

  居無言溫柔的一笑,拍拍她的手。

  「所以,表哥。」他轉向表哥,「是不是陳知府已經有打算了呢?」

  「聰明,無言,你真是聰明,我只開了頭,你就通盤想透了。」余岳中讚道:「沒錯,陳知府進退不得,最後決定重新開堂審理談老爺勾結盜匪一案,打算找人假扮神尾山盜匪,串謀定下談老爺的罪,藉此讓你們姊妹下得不低頭。」

  談西施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冰涼的小手立即被溫熱的大掌握住,給她力量。

  她偏頭望向居無言,看見了他眼底的關切。

  「別擔心,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他向她保證。

  「所以我說,暫時先不用叫她們回來,等徹底把陳知府搞垮之後,再通知她們回來也不遲。」余岳中平心而論。

  「嗯,我知道了。」她點頭,「多謝你,余公子。」

  「甭客氣了。」余岳中揮揮手,「……對了,你們今天都沒事做嗎?」

  談西施聞言一驚,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糟糕,我得趕快去糕餅鋪!」

  「那就快去吧!」他笑著對她揮揮手,故意調侃笑問:「需要無言護送你嗎?」

  談西施微微紅了臉,「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西施……」居無言起身。

  「沒關係,不會有事的,我走了。」她匆匆的說,走到房門口,又旋了回來,「對了,點我的啞穴吧!」

  「為何?」他一臉疑惑。

  「預防萬一,之前被你點了啞穴之後,我突然覺得這樣比較保險。」

  「不妥,若真遇到什麼事,讓你不能呼救,不是更糟。」居無言搖頭拒絕。

  「可若不小心洩漏的身份……」

  「傻瓜!」居無言心疼她。「不希望身份洩漏是為了你的安全,現下又怎能罔顧你的安全,只為了不洩漏身份呢?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這……說的也有道理,好吧。」談西施點頭,「那我走了。」

  「我送你出去。」他送她從後門出去之後,才回房。

  「走了?」余岳中笑問。

  「嗯。」居無言點頭。「表哥故意支開西施,是想和我談什麼事嗎?」

  「談你上次說的引蛇出洞之計。我想你也不希望讓談姑娘得知你為了她犧牲這麼大吧?」順利的話還能拿回貨物,但是這一來一往所造成的損害,絕對不小。若不順利……那可是數十萬兩的銀子哪!「梁堡主那邊怎麼說?可答應?」

  「嗯,他說既然我堅持,也願負擔可能的損失,他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那麼那批貨大約什麼時候會到?」

  「最遲五月中旬出發,抵達神尾山大約需要十至十二日,這個計畫我做了變更,為了不殃及無辜,護送的人全都由友人麾下二十名精銳假扮,到時候可以直接將盜賊拿下。」

  「嗯,這的確省事多了。」余岳中點頭贊同。老婆大約是六月初至中旬生,那時候應該還沒有要生才對。

  「不過他們需要一位熟悉地形的人帶路指揮,所以得提早一兩日到沙谷候著,與他們會合之後,再一起過神尾山。」

  「沒關係,那時候你表嫂還沒要生,你只要告訴我日期,我會趕過去。」

  「表哥,其實這件事我可以勝任的。」

  「你是可以勝任,但是我怎麼想都是由我來比較適合。」余岳中笑說:「別再婆婆媽媽了,就這麼決定。」

  「好吧!那就有勞表哥了。」  

  「嗯,就這麼決定,我也該走了。」余岳中起身。

  「一起走吧!」他也還有很多事要辦呢。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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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2 14:55:54

第9章
  
  自從得知真相後,雖然私下相處時偶爾還是會有錯亂的時候,不過那並不影響兩人急速加溫的感情,常常一整天,談西施嘴角都像是抹了蜜般,笑得甜蜜蜜的。

  她已經很盡力的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讓其他人察覺,尤其在她自己都覺得,爹還在豐中受苦、二妹和三妹人在異鄉,她卻這麼的幸福,太罪過了。

  還是應該寫封信給她們才成,就算不能馬上回來,,至少讓她們知道事情有好的轉機,讓她們安心。

  嗯,說寫就寫。

  「春桃,幫我備紙墨。」談西施開口說。

  「大小姐要寫信給二小姐和三小姐嗎?」春桃立即從繡架前起身。她也幫著做

  繡品,雖然繡功沒有大小姐的好,不過那買大小姐繡品的不明人士,還是會一起買走的。

  「對啊,告訴她們家裡一切都安好,讓她們不用掛心。」她微笑。

  春桃動作俐落的備好文房四寶,站在桌旁為小姐磨墨。

  「春桃,時辰也不早了,磨好了墨,你就可以回房休息了。」談西施溫柔地吩咐。

  「是,謝謝小姐。」

  「謝什麼?這些日子你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我才該謝你呢。」

  「大小姐,這是春桃該做的。」春桃忍不住紅了眼。若不是陳知府欺人太甚,小姐也不需這麼辛苦。

  「傻瓜。」談西施拍拍她,「好了,你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嗯,春桃回房了,小姐寫好信,也早點休息。」

  「我知道。」談西施笑著點頭。

  待婢女離開之後,她才提筆沾墨,開始寫信。

  一邊思考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因此下筆多有猶豫,以至於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兩封信寫好。

  放下筆,她拿起信輕輕的吹著,一邊審視著內容,確定沒什麼問題之後,才將信摺好,放入信封裡。

  明日一早就請總管送到民信局去。

  站起身,槌了槌肩膀,視線落在敞開的窗,外頭月光明亮,今兒個是五月十三了。

  她信步跨出臥房,走進園子裡,仰望著天空高掛的明月,月將圓。

  五月十五,是爹的生辰,她好希望那天能去探望爹、陪陪爹。

  爹在牢裡,是不是好孤單?沒人同他說話,沒人陪著他,爹是不是……是不是……

  兩顆淚珠從她眼角滑下,沒於鬢中。

  她雙手環抱住自己,從小到大,爹對她們無微不至,教育她們、疼寵她們,雖然她們沒了娘親,可爹給她們的愛卻很多很多,不曾讓她們受過一丁點委屈。

  她也從來不曾現在像這樣獨自一人,從來不曾嘗過孤單的感覺,這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孤單的,若不是……

  「西施。」溫柔低喚從前方傳來。

  啊,是無言。他總是能將她從孤單中解救出來,若不是因為有他,她根本無法度過這些孤單的日子,度過所有困境。

  收回仰望明月的視線,她望向前方,旋即訝異的張著嘴,居無言就站在那兒沒錯,但,一身男裝。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以男裝出現,如此挺拔、瀟灑,襯著月光,那朦朧的感覺,那身形,有種熟悉的感覺……

  啊!她無聲低呼。不,不是第一次!

  提起裙擺,她邁開步伐跑向他,撲進他的懷裡,張開手,環上他的頸項。

  「是你!」她歎息。

  居無言欣喜的迎接她的熱情,圈住她的腰,緊緊的抱著她,她的雙腳已經離地,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是我。」佳人在懷,他滿足地歎息,在外奔波整日的疲累,彷彿也隨著這聲歎息消散了。

  「那日從那三個男人手中救了我和春桃的人,是你。」認出是他,她激動地緊抱著他,將臉埋在他肩上。

  居無言微愣,隨即淺淺一笑,沒打算否認。

  「被你認出來了。」

  「嗯,剛剛認出來,不過現在更確定了,穿了男裝的你,聲音也變了,跟那日一樣。」談西施輕應,「謝謝你,也……對不起,我那天不是真的那麼想的。」

  居無言輕笑,知道她指的是那晚她對無艷姊姊說救了她們的公子以後會挾恩求報的話。

  「我瞭解,我沒放在心上。」

  「為什麼不告訴我?又不想讓我心裡有負擔嗎?」

  「不是,我忘了。」居無言彎下腰,讓她雙腳落地,將臉埋在她發間,深吸了口氣,讓整個胸腔都充滿了她的味道。「今晚為何沒有過去?」

  「晚了,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為何不該?」他放開她,望著她,「你知道我總是等著的。」他多珍惜每日就寢前兩人的小聚,因為那時的他們,是最真實的他們,不是居無艷,不是小刀,毋需偽裝,也扭需顧慮他人的眼光。

  「你總是那麼忙,又為了談家的事到處奔波佈局,勞心勞力,連一點休憩的時間都沒有,這麼晚了,我希望讓你就寢。」

  「可沒見到你,同你說說話、聽聽你的聲音,我睡不著。」他總是等著那扇小門的開啟,看見她的身影從小門走過來,今晚她遲了,他在隔鄰望著牆,突然,他的心騷動不已,彷彿感覺到她,終於按捺不住過來。

  抬手輕撫她的臉頰,微微一頓,他摸到了耳鬢微濕。

  方纔,她望著天空,果然是在哭嗎?他感受到的騷動,是她悲傷的情緒嗎?

  「西施,為什麼哭?」

  「沒……」她才想否認,卻對上了他認真的凝望,微微一歎,「我想我爹,五月十五是我爹的生辰。」

  居無言憐惜地望著她。

  「你想探望你爹,是吧!」

  「沒關係的,無言,你分析給我聽過,我懂你的顧慮,你是為了我們談家在奔波,我坐享其成就算了,怎能再給你添麻煩呢。」她搖頭。

  「西施,你只要告訴我,那天你想探望你爹嗎?」居無言溫柔地望著她,漾著淺淺的、包容的微笑。

  談西施微微紅了眼,嚥下梗在喉嚨的硬塊,一會兒才開口。

  「嗯,我想探望爹,至少十五那日,讓我看看他,就算只是一眼也好……」

  「我來安排。」居無言開口承諾。

  「無言……」

  「別擔心,我會安排好,不會有問題的,陳知府不會有時間注意跑不掉的人。」他給她一抹自信的微笑。

  談西施聽出話中玄機,疑惑的眨眨眼。

  「怎麼說?」他做了什麼嗎?

  「記得表哥說陳知府打算找些人假扮神尾山那批盜賊,重新開堂審問,誣陷你爹入罪嗎?」居無言微笑提及。  

  「嗯,他……找著了?」談西施心繫這件事驚慌詢問。

  「是找著了……別慌,聽我說。」居無言彎身輕啄了一下她的唇,溫柔地安撫她。「陳知府的寵妾從她家鄉挑中了六個人,抓了那六人家中最重要的人軟禁起來,藉此威脅那六人聽命行事,當然也承諾事成之後不僅會放了他們的家人,還會替他們安頓好家人,給他們好日子過。」

  「好可惡!」談西施聽了氣憤難平。

  「是啊!所以我和表哥這幾日都在調查那些人的家人被軟禁在何處,並與那六人取得共識,我們救出他們的家人,給他們一筆安家的銀兩,安排他們離開洛陽。所以今早城門一開,我們就已經將人送出城去,我想陳知府現下急著找人,不會太注意牢裡跑不掉的人的。」

  談西施感動地投入他的懷裡,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他幾句話簡單帶過,她卻知道其中得花費多少心力,更別提要安頓六戶人家重新開始,得花費多少銀兩了。

  「謝謝你,無言。」

  「要謝我,就讓我看看你的笑容。」居無言溫柔的捧起她的臉,不捨她掉一滴淚。

  談西施美眸盈著水光,可是唇角卻漾出一朵美麗的笑容。

  「好美!我就愛看你這樣笑著。」

  「以後我都這樣笑給你看。」

  居無言含笑,俯身溫柔的擷取了那朵美麗的紅花。他願付出任何代價,只祈求她能永遠這樣開心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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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月圓。

  談西施一身差服,跟著也是穿著差服的居無言,來到府衙大牢。

  「最多半個時辰。」看守牢房的宮差低聲的說,為他們打開了大牢的大門。「進去之後,最後一間牢房,我已經把門打開了。」

  「多謝。」居無言低聲道謝,牽著談西施的手走進牢房。

  入門之後,兩人靜靜的定著,居無言和裡頭另外兩個當差的宮差點頭。

  談西施緊挨著他身側,壓低聲音問道:「他們知道你是誰嗎?」

  「知道。」他們知道他是「居無艷」。

  「那……他們不就知道你是……」男的。

  「不,他們當我是女扮男裝。」居無言淺笑,在她耳旁低語。

  「喔。」原來是指知道他是居無艷啊。

  「過來,在這兒。」將她拉到最裡面一間牢房門前,手上提著的竹籃交給她。「你進去吧,我在外頭等你。」

  「嗯。」談西施點頭。

  居無言退開,但並沒有真的退到外頭,就站在門邊等著。

  談西施就著牢房牆上昏暗的火把光芒,看見了躺臥在草堆上的人,眼眶瞬間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她輕輕推開已經被去了大鎖的牢門,緩緩的定了進去,將竹籃放在一旁,在那人身旁蹲了下來。

  「爹……」她哽咽低喚。

  那人先是一僵,旋即猛地轉身坐了起來,談潘安那張俊美成熟的臉滿是驚詫。

  「西施?你怎麼會來這裡?怎麼來的?」

  「爹!」談西施撲進爹爹的懷裡,「爹,女兒好想您啊!」

  「西施,乖,不哭,爹沒事兒。」談潘安溫聲安撫,抬手慈愛的摸摸女兒的頭,寬寬的袖子滑了下來,露出了青青紫紫的手臂。

  「天啊!」她看了驚呼。「他們……他們對你用刑嗎?怎麼傷得這麼重?爹,您……」

  「沒事沒事,西施,這都是假的。」他低聲的說。

  「咦?」談西施一臉錯愕,拉著爹的手臂,仔細的察看,好逼真,看不出來這些青紫傷痕是假的啊!

  「是假的,根本不會痛,你瞧。」談潘安用另一隻手用力的揉著手臂,「其實爹也不太清楚怎麼回事,那陳知府吩咐差爺們天天對我用刑,爹本來也是想這條命是完了,可沒想到差爺們挺手下留情的,都是做做樣子,然後其中一個那雙手可巧了,把爹這些傷痕畫得跟真的似的,你要不要看看我背上的鞭痕?胸口還有烙痕呢。」

  「陳知府沒發現嗎?」

  「幸好他從不在牢裡久留,都只來一會兒,問我屈服了沒有,要不要把女兒送入相府,我都裝出要死不活的聲音說寧死不屈,嘿嘿,看他鐵青著一張臉,丟下用刑兩個字,甩袖離開時,真是爽快。」

  「爹,大夥兒都幫著咱們呢。」

  「為什麼?」談潘安望著大女兒,「幫著咱們的是誰?」

  談西施微微紅了臉,嘴角不自覺得浮上一抹淺淺的、甜蜜蜜的笑。

  「就……一個朋友。」

  「朋友?」他瞧出了端倪。「什麼樣的朋友願意冒著生命危險,這般大費周章的幫我們?」能做出這些事兒,讓所有的官差全都窩裡反,可不是三言兩語、簡簡單單的事。

  「是……女兒喜愛的人……」談西施沒想瞞著爹。「爹,他正在佈局,一定會將爹救出去的,爹您再忍忍。」

  「那不重要,西施,爹認得那個人嗎?」

  「爹認得,不過……現在女兒還不能說他是誰,等咱們談家脫險,女兒會讓他上門拜見爹的,爹暫時別問,好不?」她輕聲解釋。

  「就是剛剛陪你進來的人吧?」雖然沒看到,可是他聽見了。

  「嗯。」談西施有些羞的低下頭。

  「好吧,我不問他是誰,但是叫他現在給我過來。」

  「爹——」她無奈地喚。

  「晚輩見過談老爺。」居無言自動過來,就站在豐房外頭。

  「無……」談西施出聲,又及時閉上,走到他身邊,擔憂地問:「沒關係嗎?」

  「不要緊。」他微笑安她的心。

  「有勞公子為談家費心盡力,談某在此先謝過。」談潘安果真沒問他是誰,或是要他靠近些讓他看清。

  「談老爺不用客氣,這是晚輩自己願意做的。」

  「你是真心喜愛我家西施?」談老爺關心的問。

  「真心誠意。」

  「你願意為她捨命嗎?」

  「爹!我不要他為我捨命!」

  「我願意為她捨命,但是我更會為她愛惜自己的性命。」居無言認真表示。

  「說得好,若是談某有幸走出這座牢門,你就上門來提親吧!」

  「多謝談老爺成全。」

  「若是我不幸死在牢裡頭,你們也不要為我收屍,也母需報仇,盡快把她們帶離洛陽,走得越遠越好。」談老爺又說。

  「爹,您別說這種話,不許您說這種話!」談西施撲進爹爹的懷裡,哽咽的抗議,「女兒不許、不許……」

  「西施乖,世事無常,爹唯一掛心的就是你們,總是要先為你們作好打算。」談潘安歎息,拍拍女兒的背。

  「談老爺確實沒必要交代遺言,晚輩定會讓您安全脫險的。」居無言保證。

  「我只是說萬一。」談潘安說。不是他對這年輕男子沒信心,畢竟能安排得這麼周延,這麼會收買人心,絕對不簡單,只是事有萬一,他總得先交代一聲,免得他那個硬性的三個女兒堅持要為他報仇。

  「爹!別說這些,別再說這些了。」談西施埋頭在爹的懷裡,哽咽的說。

  「好,爹不說。」他拍著女兒,仰頭望向牢房外女兒心愛的男人,無聲的要求他給他承諾。

  居無言默默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他。

  談潘安鬆了口氣,也沉默的點點頭,謝謝他。

  「西施,時間不多了。」居無言提醒她。

  「嗯。」談西施抹了抹眼淚,跪坐在父親面前,打開竹籃,拿出一碗壽麵和幾小疊酒菜,一小壺美酒。「爹,今日是您的生辰,女兒來為您祝壽的,您快吃吧,這些都是女兒親手做的。」

  「好、好……」談潘安點頭,一雙漂亮的眼睛含著淚,端起壽麵,吃下女兒的孝心,一邊道:「虞姬和昭君呢?她們好嗎?」

  「嗯,她們都好,因為怕引起注意,所以只能一個人來。」她隱瞞爹爹二妹和三妹不在家的事。

  「只要你們三個安好,爹就沒什麼遺憾了。」談潘安確實頗為安慰,在這裡,他掛心的也只有三個女兒了。

  「我們也要爹爹安好,爹,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會的。」拍拍女兒,他抬頭望向牢房外挺立的男子。「以後不要再冒險來看我了,被發現可不好,懂嗎?」

  「是,晚輩知道。」居無言恭敬的說。

  「爹,您多吃點。」談西施為爹爹夾菜。

  「好,真好吃,你的廚藝進步了。」談潘安笑道。

  「嗯,女兒很努力的。」她紅著眼,可是一樣笑著,「我們都很努力生活,等著爹爹回家。」

  時間流逝,當牢房外的守衛大哥進門催促時,談西施忍著淚,沒有任性的想多留一會兒,帶著美麗的笑容和爹爹道別。

  不捨得頻頻回頭,直到出了牢門,離開了府衙,回到了得真園。

  換回自己的衣裳,他送她回到映水園之後,她隱忍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才掉了下來。

  「嗚……」來不及嚥下的嗚咽洩出,她隨即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我好想……好想爹,好想就這麼把爹帶走……」

  「我知道。」居無言心疼的抱著她,這一路上他都知道她在忍耐,好擔心她會忍到自己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哭,車好,他還在。「再忍忍,很快的,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嗯。」談西施低應,抹抹眼淚,仰頭對他一笑,「對不起,我只是太久沒見到我爹,捨不得離開,一時忍不住才哭的。」

  「不要緊,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居無言心疼得很。

  「再一會兒就好,」談西施圈抱住他的腰,側頭貼著他的胸膛,輕輕的歎了口氣。

  「對了,西施,你知道無艷出閣的日子吧?」

  「嗯,六月二十七。」她低應。

  「對,六月二十七,迎親的隊伍和送嫁的隊伍我都安排好了。」居無言捧起她的臉,嚴肅的給她保證,「我會在無艷出嫁之前,把陳知府解決掉,相信我。」

  「真的……不會有危險嗎?我是說你啊!」談西施望著他,眼底盈滿憂心。

  「不會的,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居無言自信的一笑。現下就等天抗堡那批貨送達,引神尾山盜賊入網,一舉成擒。到時候奉聖命剿匪的友人直接扛著大旗進洛陽,再將陳知府的罪證呈上,罷了陳知府的宮,就成了。

  「無言,請你,請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別受傷,那日見你為了護我,被刀砍過,我好怕、好痛。」

  居無言抱緊她,好愛好愛她。

  「不會的,我只負責動腦而已,動手的事全都交由表哥,我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

  「呵,你不為表哥擔心啊?」

  「你表哥武功高強,我不擔心。」談西施老實回話。

  「我逃命的輕功也很不錯啊。」聽表哥被稱讚,他有些不是滋味。

  「那很好,以後有危險,拜託你拿出不錯的逃命輕功,趕緊逃命去。」談西施笑答。  

  「是,娘子。」居無言在她耳旁低語。

  她羞紅了臉,躲進他的懷裡。

  「對了,無言,無艷姊姊出嫁,那小刀呢?」用什麼辦法消失?

  「到時候小刀就跟著無艷一起嫁到南方去。」他早想好了。

  「其實小刀留下來也沒關係……」

  「不行,我不想背著我娘子和一個少年搞曖昧,到時候流言會傳得更精采。」

  談西施笑了,「讓小刀和無艷姊姊一起出嫁,流言也會傳得很精采。」

  「是啊!」居無言聽她笑了,也鬆了口氣,「但是已經不關我們的事了。」

  「那之後呢?」

  「等隊伍出了城,你就換回女裝,恢復成談西施的身份,我會安排一輛馬車,讓表哥護送你回城裡。」

  「那你呢?」談西施詢問。

  「我必須等到七月二日,再以居無言的身份回家,然後……」他低頭親了她一下,「上門提親。」

第10章

  西施第一次嘗到相思的滋味。

  無言出城了,說大概三、五天才能回來,這是自從兩人相愛之後,第一次分離。

  她在第一天夜裡,就好想、好想他,想到睡不著,可是隔天還是強打起精神到糕餅鋪去。

  今天,是第三天了。

  無言今天會回來嗎?

  他說三、五天,所以,很有可能今天就會回來了,對吧!

  「唉,你們不覺得小刀最近怪怪的嗎?」洪大姊咕噥。

  灶房裡有洪家大姊、洪家大哥、二哥,三人已經觀察小刀好一段時間了。

  「當然覺得,不僅時常出神發呆,退一會兒傻笑,一會兒臉紅,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瞧,現下捧著一碗糖粉又呆在那兒,讓人很想從他後腦勺巴下去。

  「再這樣下去,那一盤雪花酥又要毀了。」洪大哥搖頭。

  「這兩天更嚴重了,根本就是病相思的樣子,好像整個魂兒都不見了。」洪二哥搔頭。

  三人同時一頓。

  「難道和老闆有關?」洪大姊低喃,「老闆這兩天不在城裡,所以小刀連魂兒都掉了?」

  「搞不好喔,這怎麼得了,他到底還記不記得,剩下到一個月老闆就要嫁人了?」洪大哥低嚷。

  三人沉默了。是啊,老闆要嫁人了,那到時候小刀怎麼辦呢?

  「你去找他談談吧!」洪大哥突然說。

  「我?」洪大姊張著嘴訝異,「你們同樣是男人,要說也是你們去吧?」

  「可小刀年紀小,配的又是老闆那樣的對象,總感覺小刀的立場比較像姑娘,所以……還是你去吧!」洪大哥堅持。做餅他在行,但要他說別人實在太難。

  這是什麼理論啊!

  不過……算了,她也有這種感覺啦。

  「好吧,我來。雪花酥就交給你們處理啦!」洪大姊點頭,拿起另一碗糖粉塞進大哥的手中,一轉身便揚聲喊,「小刀!」

  一聲大吼喚回了失神發呆的談西施,卻也嚇了她一大跳。

  她驚跳了起來,忘了手上還捧著一碗糖粉,就這麼兩手一拋,瞬間白細的糖粉灑了開來,灑得一頭一臉,滿桌子一片白,匡啷一聲,大瓷碗掉在地上,碎了。

  「我的天啊!」洪大姊見狀驚呼,緊接著在場的洪家人全都爆出大笑。

  談西施漲紅了臉,尷尬地望著大家,忙著拍掉身上的糖粉,洪大姊也笑著過來幫她拍掉發上的糖粉,好一會兒總算弄乾淨後,她蹲下身撿拾地上大碗的碎片。

  啊!手指被碎片割傷,血珠冒了出來,滴落在粉白的糖粉上頭,顯得異常的刺眼。

  心頭莫名一揪,一股惶惶奇異襲來,讓她有些微的怔仲。

  「割傷了!」洪大姊看見撲了一地糖粉上的鮮紅。「嚴重嗎?我看看。」

  談西施搖頭,表示不嚴重,伸出手給她看。

  「嗯,還好,小傷口。」

  收拾好碎片,她依然無法壓下心頭不安的奇怪感覺。

  「小刀,想老闆?」洪大姊試探地問。

  談西施紅了臉。

  「唷,臉紅了。」洪大姊調侃。

  洪大哥和洪二哥聞言,也靠了過來。

  「小刀啊,老闆不過是出城接一批北方天抗堡送來的貨,再過兩天就回來了啦!」洪大哥想安小刀的心。

  談西施點頭。她知道啊,無言說,本來要出城接這批貨的人是他表哥,可是那天夜裡表嫂開始陣痛,提早了半個多月,還難產,到了早上都還沒生,他怎能在這種重要的時刻讓表哥離開,所以就換無言去了。

  「說到那批貨,可是價值數十萬兩呢,老闆可慎重了,所以才會專程去接貨吧。」洪大哥歎氣,「數十萬兩呢,有夠嚇人的。」

  「好啦好啦,大哥,全城的人都知道這批貨價值連城,可是現下重要的是小刀啦!」洪大姊打斷自家大哥的戚歎。「小刀,你和老闆真的是認真的嗎?」

  談西施還停留在洪大姊說的「全城的人都知道這批貨價值連城」這句話上,總覺得好像有古怪……

  「小刀,你又發呆了!」洪大姊歎氣。

  對不起。談西施抱歉的一鞠躬。

  「小刀啊,今天都初一了,老闆二十七就要出閣了,你到底記不記得啊?」洪大哥問。

  談西施點頭,低下頭去。

  「小刀,你和老闆是不會有結果的,你要學著看開一點,最好是快刀斬亂麻,趕緊斬斷和老闆的關係,要不然到時候老闆嫁人了,你可要傷心難過了。」洪二哥上前拍拍她的肩。

  「是啊,你還小,以後一定會遇到更適合的姑娘,還是早點忘了老闆吧!」

  「就算你不想放手,等老闆嫁了人,你不放手也不成了。」

  兩兄弟一人一句,說得談西施頭越來越低,洪大姊看不過去,雖然心裡和兩兄弟有同樣的想法,不過還是於心不忍。

  「好了啦,你們兩個,別盡說那些讓人喪氣的話。」她揮手,叫兩個兄弟走開。「去去去,還有很多活兒要幹,別盡杵在這兒。」

  洪大哥和二哥摸摸鼻子,聳聳肩,幹活兒去了。

  談西施朝洪大姊一鞠躬,也打算工作了。

  「小刀,你等等。」洪大姊拉住她,將她扯到一旁角落,拉來兩張凳子坐下,低聲道:「小刀,比起市井上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我們眼睛可看得清楚呢,其實咱們早看出來你和老闆好像真的情投意合,可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小刀,你年紀還小,只有十六歲,可老闆已經二十五了,而且過沒多久就要嫁人了,難道老闆願意為了你毀婚嗎?」

  談西施搖搖頭,居無艷一定得出嫁。

  「小刀,你可別當洪大姊是外頭那三姑六婆,是找你探消息說八卦的,咱們是真的關心你和老闆,老闆平時雖然總是冷冷的,可是是個好老闆:還有你,這麼勤快認真,這麼惹人疼,我們把你當弟弟看待。」

  談西施好感動,心裡對於無法告訴他們真相有些愧疚。

  「唉!」洪大姊又歎氣,「小刀,雖然你和老闆這樣的配對怎麼看怎麼古怪,可咱們也是明眼人,老闆一見到你,那冷漠的眼兒、嘴角都柔了,我們知道老闆是真喜歡你的。」

  紅了臉,談西施低下頭來。原來不只她被看穿,無言也被看穿了呢。

  「瞧你們這樣,咱們都替你們急啊!」洪大姊歎氣,「看也知道你陷得深,光是老闆出城接貨,才幾天光景,你就一副掉魂兒的樣子,也許你只是擔心,畢竟要經過神尾山,最近那兒又有批盜賊很猖獗,專門越貨殺人,可是……小刀?」洪大姊錯愕的看著猛然跳了起來的小刀。

  神尾山!

  談西施瞠大眼,她總算想通了。

  這批貨,是為了引神尾山盜賊上鉤的,所以無言才會把這批貨價值連城的消息弄得全城皆知,就是要確保那批神尾山盜賊知道有這樣一批值錢的貨要經過他們家門前!

  所以……所以……無言是去面對一批盜賊!為了他們談家,走了這招險棋!

  想到方纔那莫名襲來的不安感,談西施的臉色變得死白。

  「不……不會的……」她像被掐著喉嚨,粗嗄的低喃,轉身便衝了出去。

  她要去找無言的表哥,她要去問清楚,事情是下是像她猜想的一樣!

  「小刀?小刀!」洪大姊詫異的喊著。

  可讓她更詫異的事,剛剛……她好像聽見小刀說話了。

  「小刀怎麼了?你對他說了什麼?」洪家大哥和二哥跑了過來。

  「我……我沒說什麼啊!」洪大姊一頭霧水,「而且我剛剛好像聽見小刀說話了……」

  「咦?」

  「小刀說話?」

  「怎麼可能?」

  「他說什麼?」

  「他說……『不,不會的』。」

  「那是什麼意思?」

  「你問我,我問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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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岳中一聽完談西施的問題,一改過往嬉笑調侃的調調,冷凝肅穆的對她解釋居無言的計畫後,對於表弟擅自決定,忍不住生氣啐念。

  「該死的無言,竟然沒有告訴我一聲!」余岳中惱怒。

  「他說……不能讓你在這種時候離開你的妻子……」

  冷靜下來,他望向談西施。

  「你不用擔心,護送貨品的鑣師,在沙谷時,就會全部替換成軍隊的精銳部隊,無言不會有事的!」

  她哽咽的點著頭。

  余岳中拍拍她的肩,正想出發前去找人,街頭突然傳來陣陣喧囂。

  「抓到神尾山的盜賊了!」

  「將軍大人把神尾山的盜賊剿滅了!」

  「神尾山的盜賊全都被抓了,正被將軍大人押進城來!」

  一聲聲歡呼,在街頭傳頌著。

  「回來了!」余岳中鬆了一口氣,「你瞧,沒事兒,他們回來了。」

  談西施搗著嘴,旋身踉蹌的就要奔向城門處。

  「我帶你去。失禮了,談姑娘。」話落,他圈住她的腰,縱身飛掠,不多時,便已看見大隊人馬的蹤跡。

  余岳中在一處高處停下。「這裡看得比較清楚。」

  兩人視線梭巡著居無言的身影,越瞧,眉頭蹙得越緊。

  「沒有……」談西施低哺,眼底急切的梭巡著長長的隊伍,一張張臉孔望去,連同那些被五花大綁綁在馬後的大批盜匪,全都一一看清,可是……沒有她那心心唸唸的愛人。「沒有無言,我沒看見……」

  余岳中心下一凜。該死,他也沒看見。

  「你等等,我去去就來。」他吩咐一聲。

  她點頭,緊握的雙手,用力到關節已泛白。

  余岳中縱身飛入隊伍中,雖然引起一陣騷動,不過那帶隊的將軍大人一抬手,部下們全都收起兵器,迅速退回崗位,看得出來確實訓練精良。

  談西施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她只看見將軍大人翻身下馬,對著余岳中不知道說了什麼,余岳中又對他說什麼,然後將軍大人抬起頭,朝她這方向看過來。

  有點距離,但是她卻看見了他臉上歉疚的表情。

  踉蹌的退了一步,再一步。不!不要這樣看她,不要!

  隊伍繼續往府衙的方向前行,余岳中回到她身邊。

  「西……小刀。」他低喚,「將軍大人說,當時盜匪的數量多過他們預計的,所以現場很混亂,他最後看見無言時,無言正與一名盜賊對峙,後來從其他盜賊口中得知,那個人是他們的老大。」

  談西施深吸了口氣,所以,無言明明只會逃命的輕功,對付的卻是盜賊的老大!

  「然後呢?」她顫著聲音問。

  余岳中臉上閃過一抹痛楚,「將軍大人說,等他們將所有盜賊全都制伏之後,已經沒看見無言和那盜賊老大的身影了,他正想追尋,誰知距離突擊不遠處的山道,發生了爆炸,那個老大,點燃了他們在山道上預埋炸藥……」

  「不——」談西施搖頭,雙手搗著嘴,瞠大著驚恐的眼瞪著他。

  「將軍大人說他趕過去時,只看見半邊的山被炸坍了,沒有看見盜賊老大,也沒有……看見無言……」

  「不會的……」談西施喃喃的搖著頭,「無言不會……他答應我……他答應過我的……」

  「我會把他帶回來的。」余岳中咬牙,雙手搭上她的肩,嚴肅的對她說:「將軍大人留了一半人手在那兒搜尋,我現在也馬上趕過去,我一定會找到他,不會有事的!」

  談西施雙眼無神的望著他。

  「你能自己回去吧?」

  怔怔的點頭。

  「好,那我現在立即出發。」說完,他便飛身而去,眨眼間便已不見蹤影。

  她沒有回去,而是走到城門外,等待。

  守城的官差是自己人,他們也都知道他是跟在居無艷身邊的小刀,知道這次剿匪行動,居姑娘沒有回來。

  日頭慢慢高昇,越發熾熱,她卻渾然未覺。

  「小刀,吃點東西吧,日頭這麼烈,要不,至少喝口水,你這樣撐不下去的。」有官差不忍,拿了水和吃食送到她面前。

  談西施眼神空洞的望著那些東西,像是不解它們是什麼,但是她知道……不是無言。

  所以,她的視線又回到遠方。

  似有一聲歎息飄過,她不在意,然後官差走開,與其他人搖頭歎息。

  日頭開始西斜,慢慢的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小刀,將軍摘了陳大人的官帽,收回了官印,已經將陳大人……不,是陳定邦收押,參與其中的人也全被將軍大人抓起來關入牢裡,明日將軍大人要親自將他押回京城審問了。」又有宮差跑到她身邊,對她報告好消息。

  她有些茫然的望向官差。

  「小刀,居姑娘對我們的承諾做到了,居姑娘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小刀,你要堅強一點。」宮差們安撫她,鼓勵她。

  陳知府被罷官了,所以,爹……沒事了。

  淚,終於掉了下來,她應該立即飛奔回家,可是她的腳,卻動不了,一步也動不了。

  視線又落在遠方地平線。回來啊,無言,快點回來啊!

  可夕陽西下,夜幕低垂,沒有見著歸人。

  「小刀,城門要關了。」一名守城門的官差走到她身邊,低聲的對她說。「快進去吧!」

  談西施點頭,拖著千斤重的步伐走進城門,看著高大厚重的城門關上,彷彿也將她心裡的一絲希望也給關上了。

  她慢慢的往回走,像個木頭人般,對外界完全沒有回應,然後呆呆的走進居家。

  「小刀,無艷呢?無艷呢?」居家兩老看見小刀,衝了過來。

  談西施雙眼空洞的望著他們。

  她的眼神,讓他們絕望。

  「天啊!老爺,無言他……他……」季柔柔痛哭,撲進丈夫的懷裡。

  居長舜也紅了眼,六神無主。

  談西施茫然的越過他們,回到得真園。

  換下小刀的裝扮,穿過小門,回到她的映水園。

  才踏上迴廊的階梯,沒來得及進房,她全身開始發抖,顫抖地環抱住自己,蹲跪了下來,蜷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無言說他的逃命輕功很好的,所以……不會有事的!

  「小姐?」在房裡左等右等,等不到大小姐回家的春桃,聽聞外頭有聲響,立即走了出來,一看見蜷伏在地上的談西施,立即驚慌的撲上前,「大小姐,您怎麼了?怎麼了?來人啊!」

  「春……春桃……」她泣不成聲,抬起滿是淚痕的美麗臉龐。

  「春桃在這兒,大小姐,春桃在。」她立即抱住她,「出了什麼事兒?您怎麼了?您哭成這樣,春桃也……春桃也想哭了。」

  「春桃……我……我感覺到……他出事了,他……出事了……」談西施一隻傷的哭著。

  「誰出事了?小姐,老爺不會有事了啊,您沒聽說嗎?大街小巷都在慶祝,陳知府已經被關起來了,說不得老爺明日就能回家,已經沒事了啊!」

  「不是……不是……」談西施拚命的搖頭,「我……好愛他,可是他……為了我……都是為了我,他出事了,我感覺到了,可……我只能在這兒,只能在這兒……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去找他……想去找他……」

  「那就去找他!」

  「老爺!」春桃驚呼,「老爺,您回來了!小姐,老爺回來了!」

  「爹……」談西施淚眼朦朧的望向爹爹。

  談潘安走到她面前,彎身將她扶起。

  「西施,我知道他是誰了,今天沒回來的那個人,是嗎?」他心疼的為女兒抹去眼淚,卻發現怎麼抹也抹不乾。

  談西施哽咽的點頭。

  「我就知道,沒有女人會長成那樣,早就懷疑她根本是男人。」談潘安歎道:「你想去找他,你知道出事的地點嗎?」

  她點頭。

  「你認為你做得到嗎?」談潘安又問。

  談西施怔怔的,淚水依然撲簌簌,可眼底卻慢慢升起了一股決心。

  「我可以!」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談西施了。

  「那麼,把眼淚擦乾,堅強一點,去找他,將軍大人派了兩名部下在外頭,這個令牌你拿去,這是將軍給的,有了令牌,就可以開城門出城,去吧!」談潘安將令牌交給女兒。

  談西施接過令牌,站起身,「爹,請將軍大人的兩名部下到居家門口等我。」她要換回小刀的裝扮。

  「居家?」談潘安疑惑,見女兒匆匆跑向那面高牆,鑽進樹叢後頭,久久沒再有動靜。

  「春桃,你大小姐躲在樹叢後做什麼?」他提出疑問。

  春桃也一臉疑惑的搖頭。

  捺不住好奇,談潘安和春桃兩人走到樹叢後,除了看見一扇沒關緊的小門之外,哪見到什麼人。

  「這裡什麼時候有這扇小門的?」春桃驚訝的問。

  「這個問題……很好。」談潘安搖頭。原來他家大女兒早就和隔壁暗通款曲不知道多久了。

  未來的女婿啊,你可要平安歸來,要不然我這大女兒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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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  

  居無言覺得全身骨頭好像都移位了,痛得他意識一清醒,就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一聲。

  睜開眼睛,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片無月星空。

  慢慢的轉動頭部,傳來的疼痛還在他能忍受的範圍,可該死的,真的很痛!  

  四週一片漆黑,他不知道現下是什麼時辰,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西施!

  她一定很擔憂!

  閉了閉眼,再睜開,他慢慢的吸氣,開始試著移動自己,卻發現全身沉重得讓他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

  他記得盜賊的數目出乎他意料之外,將軍帶來的人馬應付起來有些捉襟見肘,他這個錯估情勢的人也不好躲在後頭,又見到有一小隊盜賊想趁亂逃逸,將軍的人馬無法顧及,他只好出面擋人。

  這一擋,從他們的對話,讓他得知了帶頭的竟是這窩盜匪的老大,而且還有老二和老三,全都是盜賊的頭目,這更不能讓他們逃脫了。

  憑他的輕功和飛刀,一開始還能應付得宜,先制住了老二老三和不知道老幾的幾名盜匪,直到僅剩老大一人。

  老大的武功很不錯,致使只懂得輕功的他,無法近身點他的穴道,手上的飛刀又已用罄,正思索擺脫僵局之道,誰知那老大發現大批手下都被將軍的人馬制伏得差不多了,竟不再戀棧,旋身試圖脫逃。

  他當然只能追上去,誰知山壁突然爆炸,大量土石朝他掩來,他全力施展輕功飛竄在土石問,最後的印象是——迎頭掉下的巨石,以及那老大的狂笑。

  他應該有躲開的,所以他還活著,只是……沒完全躲開,因此才陷在這裡動彈不得。

  「西施……」他低喃,想著她會有多傷心,想著她此時此刻是不是以淚洗面、傷痛欲絕。「西施……」

  無力的閉上眼,西施那傷心難過的樣子卻無法抹去。

  別哭啊,西施……

  他低喃著,再次陷入昏迷。

  當他再次睜開眼,天空已經漸漸泛白,他知道,夜快過了。

  四周景像已經稍稍可見,他環顧四周,卻看見不遠處胸部以下被壓在巨石下的盜賊老大死不瞑目的模樣。

  所以,他狂笑之後,也跟著掉下來了,而且運氣比他差。

  無言……

  他又聽到西施哭喊的聲音了。

  我會回去的,西施……別哭……別哭啊……你哭得我、心都擰了……

  他費力的移動自己,雙腿無法動彈,他只能用雙手,在地上爬行。

  野獸的狺狺低咆讓他爬行的動作一頓。

  一抬頭,幾隻上狼搶食那盜賊的屍體,另幾隻被吠開,轉而朝他靠近。

  他渾身僵直,兩手各摸起一塊石頭,兩塊石頭對付一、二、三、四、五,五隻覓食一夜好不容易找到美食的飢餓土狼。

  無言——

  他又聽見西施的聲音了……不止,好樣還有其他人的。

  難道……她跑來這種地方找尋他?

  然後,他看見了她,她也看見了他。

  「別過來!」居無言費盡力氣朝她大吼。

  然後,她看見了狼群。

  狼群向他衝了過來,再然後,她飛快的彎身拾起一顆不小的石頭,也向他衝了過來。

  「不要過來!」居無言狂吼。

  她沒有聽話,毫不停頓的朝他跑來,手上的石頭奮力擊出,朝他頭上掠過,擊中一隻跑在最前面的土狼。

  嗷嗷慘叫,並無法阻止其他上狼的襲擊,下一瞬間——

  「無言——」談西施尖叫撲上他,土狼尖銳的牙咬住她的肩胛,另一隻咬住了她的腿。「啊——」

  「西施!」居無言沉痛的大喊,心膽俱裂,看著上狼的銳齒撕開了她的血肉,她卻依然死命的抱住他下鬆手。「快放手!放手啊!」

  「不……不放,死也不……」西施淚流滿面望著他,接著便暈倒在他身上。

  「西施——」

  就在其他上狼一擁而上時,銳芒瞬間閃過,將咬住她肩胛的土狼一分為二,緊接著幾道閃光掠過,其餘土狼一一被利劍解決。

  「無言,西施!」余岳中蹲下探看情況。

  「快救她!」居無言一手扯住表哥的衣袖,費盡所有力氣喊道,緊接著眼前一黑,也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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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嗎?

  談西施覺得有雨滴滴在臉上,可……雨水為何是溫熱的?

  想抬手抹掉雨水,一陣劇痛卻讓她忍不住呻吟。

  守在床邊的居無言聞聲,立即俯身望著她。

  「西施?」粗嗄的嗓音低喚著。「西施?」

  是無言的聲音。

  無言……

  對了,無言失蹤了,她去找他,然後……然後呢?

  狼!

  她看到狼群,看到它們朝無言奔去,準備大快朵頤……

  「不——無言……無言快逃,狼……狼來了……快逃啊……」她痛苦的囈語著。

  居無言聞言一梗,眼眶又泛紅了起來。

  「西施、西施,沒事了,我沒事了,西施……」一聲哽咽截斷了他的聲音,他深吸口氣,吞回喉嚨的硬塊才道:「我在這兒,沒事了,西施,你醒醒,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我沒事了。」

  「我……不走……無言,我……陪你……不走……不……」

  灼熱眼淚掉了下來,他彎身靠在她頸窩,心疼的輕吻那纏著白布的肩胛。

  「你在幹什麼?」談潘安走進房裡,看見他竟然在這,立即生氣的低吼,「你不好好躺在床上養傷,竟然跑到這裡來,你受了多重的傷你自己不知道嗎!」

  居無言沒有起身,瞅著受傷的佳人,無聲的掉著淚。

  見狀,談潘安歎了口氣,走到他身旁,將他扶了起來。

  「我知道你掛心著西施的傷勢,但是你傷得這麼重,不好好的躺著休息,西施若知曉,會有多心疼你知道嗎?你有多心疼西施,西施就有多心疼你,還是,你也要讓西施嘗嘗你現在心痛的滋味嗎?」

  「我……沒辦法離開,我不想離開,西施……一直在喚我,她一直在呼喚我……」居無言抓住談老爺的衣襟。「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

  「別說傻話了!」談潘安打斷他,「這是西施自己的選擇,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害的,若有時間想這些,為何不好好養傷?你若掛心西施,那我就讓你留在這兒陪著她,不過請你上床去躺著。」

  居無言抬眼望向談老爺。

  「反正等你們傷好了,你就會來提親,對吧?」

  居無言點頭,可西施……

  「西施會好的,大夫說只要退了燒、傷口沒感染,就會沒事的。倒是你,這雙腿不好好醫治,你是想變成殘廢嗎?到時候可別想我會把女兒許配給一個殘廢!」談潘安故意說話激他。

  「無……言……」談西施呢喃,「無言……」

  「西施!」他立即撲倒在床邊,急切的望著緩緩睜開眼睛的談西施。

  「無言……」她低喃,氣若游絲。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她的視線慢慢移動,終於看見了他。

  「你的腿……我聽到……你的腿……」

  「沒事沒事,你爹胡說八道,我只是受了一點傷,好好治療,不用多久就能健步如飛的。」居無言柔聲安撫。

  這臭小子,竟敢當他的面說他胡說八道!

  「爹……」談西施不信,好怕他只是安慰她。

  「是真的啦!」談潘安不甘願的配合,「不過這臭小子都不肯好好休息,一醒來就爬到你這邊來守著,講也講不聽。」

  「無言……」她擔心的望著他。

  「我現在就休息。」居無言立即說,溫柔的輕撫她的臉。「你醒了,我就安心了。」

  在談潘安的扶持下,他躺上了談西施的床。

  「爹?」談西施覺得腦袋有些暈眩,一時反應不過來。為什麼……是上她的床?

  「他怎麼可能讓你離開他的視線,不好好的守著你,他根本無法安心,所以只好這樣了。」談潘安歎道,不得不稍微讓步,「反正等你們傷勢好了,就準備給我成親!」

  蒼白的臉頰微微泛起一抹紅,談西施偏頭望向身旁的人。

  居無言對她溫柔一笑,微湊向前親吻她蒼白的唇瓣。

  「臭小子,不要得寸進尺了!」談潘安見狀大吼。

  談西施微微一笑,雖然傷口很痛,可是……好幸福。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希望二妹和三妹一切安好……

尾聲

  居家大姑娘出閣了!

  雖然因為幫忙剿匪受傷,導致婚禮延期,不過最終,還是要出閣了。

  迎親送嫁隊伍連綿,前頭引導隊伍都已經出了城,最後頭的送嫁隊伍才剛剛起步離開居家大門。

  聽說,在花轎後面,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邊的男子,就是居大姑娘剛返家沒多久的孿生兄長居無言。瞧他雖然身形與居大姑娘一般高大,那張臉也與居姑娘有九成九相似,可臉色有些蒼白,果然身體還是不太理想,是吧!

  聽說,在花轎後頭那輛馬車裡,坐著的是居大姑娘身旁那個小男人——小刀,是要跟著居大姑娘一起嫁到南方夫家的。

  聽說,居家夫婦因為女兒屢勸不聽,因而生氣的坐在家中,沒為女兒送嫁。

  聽說,居大姑娘與小刀兩人非常相愛,那日居大姑娘生死未卜,小刀親自尋找,不眠不休,最後還捨身相護,從狼口中救下了居大姑娘,因此身受重傷。

  可憐哪,如此生死相許的兩人,卻無法結成連理,一個要與不愛的男人結為夫妻,一個要眼睜睜的看心愛的人伺候別的男人,真是太可憐了。

  花轎終於出了城,整個隊伍也出了城,看熱鬧的鄉民們才不勝欷吁的各自回家。

  居無言敲了敲馬車的車窗,車簾掀開,談西施巧笑倩兮的美麗臉龐露了出來。

  「可以了嗎?」她笑問。

  「可以了。你真的可以騎馬嗎?傷口真的不痛了嗎?」居無言還是不放心。

  「傷口早就痊癒了。」她溫柔一笑。

  居無言點頭,引導馬車離開隊伍。待馬車停下,他跳下馬,打開馬車門,呵護備至的將她抱下馬車。

  看著她女裝打扮的美麗模樣,他有些失神。

  「傻啦!」談西施嬌羞的嬌嗔。

  「是啊,被你迷昏了頭。」居無言低啞地回應,情不自禁輕吻了一下她的唇,才幫她繫上面紗。

  他沒有放下她,而是直接抱著她,交代車伕跟上隊伍,便將她抱上馬,自己也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緊緊的將她護在懷裡,調轉馬頭回城。

  「迎親隊伍沒問題吧?」談西施忍不住詢問。

  「放心,表哥會處理好,到了下個城鎮,便『就地分贓』,大家荷包飽飽,各自分道揚鑣。」那些嫁妝可是非常可觀的一筆財富哪!「接下來,就是咱們的婚禮了。」他在她耳邊呢喃低語。

  談西施羞赧的低下頭。

  居無言看見她頸項上衣裳未遮掩的疤痕,心頭一痛,在衣裳下,那疤痕更是猙獰。

  情難自禁的俯身將唇印在那疤痕上頭,眼眶微微發熱。

  談西施察覺他的情緒,抬手向後,溫柔的輕撫他的頭。

  「我沒事了。」她柔聲安慰。

  「很痛,對吧?」他聲音粗嗄的問。

  「已經不痛了。」她偏頭向後望。

  「你真傻,怎麼會這麼的不顧一切,真傻……」眼眶溫熱,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他總會嚇出一身冷汗,心痛得無以復加。

  「不傻。」談西施搖頭,在他的幫助下換成側坐,然後雙手抱住他的腰,整個人窩進他懷裡。「就算事情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有一樣的反應,那不是理智決定的,是身體的自主意識,是反射動作,是不由自主的,你懂得,就像你為我擋刀一樣。」

  「我擋刀毫髮無傷,你卻差點沒命!」他抗議。

  「可我現下好好的啊。」談西施微笑地安撫他。「無言,你會嫌棄我的身子不再無瑕了嗎?」

  「才說自己不傻,這會兒又說傻話了。」居無言勾起她的下巴,「那疤痕,會是你全身最美的地方,因為那是你愛我勝於自己生命的證明,看到它,我只會充滿憐愛、充滿心痛,嫌棄這個字眼,永遠不可能會有!」

  「無言,我已經不痛了。」她抬手輕撫他皺緊眉頭的臉。「比起你為我的心痛,根本不算什麼,我已經沒事了。」

  「我愛你。」居無言低頭溫柔的吻上她的唇。

  「我也愛你……」她嬌聲低喃。

  希望二妹、三妹能安好,找到屬於她們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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