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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變成一場交易下的「商品」,
再過幾個月就要披上白紗嫁人,她該有什麼反應?
噢,邢茉心弄錯了,被當成生日禮物送人的其實是他,夏御風,
那個她還是小小胖妹時就暗戀的對象,
雖然他長得有夠帥,個性卻奇爛無比,動不動就發飆罵人,
她不敢想像,要他娶個多年不見的女人,他會不會氣得腦溢血?
哪知重逢後他忘了她不說,還把她當成遲到的鐘點女傭,
她性子溫順像小綿羊是有名的,只好先乖乖幫他整理家裡,
結果一掃下去誤會大了,她真怕他搞清楚是烏龍時會有大暴走,
鴕鳥的一天掃過一天,從清潔工變成貼身廚師,
連他晚宴的女伴都包辦,真是難為了她,還得裝得沒見過世面,
她明明盡力滿足他一切要求,為什麼他還要說討厭她?!
沒關係,反正她原本來找他的目的是想告訴他──不滿意包退,
就算他已經「試用」過她,她也會自動將婚約回收……
第1章
如果有一天,突然得知自己被當成交易新娘,再過五個多月就要披上白紗嫁人,該有什麼反應?
事情發生在三天前,她的哥哥邢孟夫匆匆忙忙要她收拾行李,準備隔天早上隨他回台灣。
「為什麼?」哥哥是為了追回被爺爺設計而「離家出走」的老婆,那她呢?
「我用『日夏食品』的經營權幫妳換得的生日禮物在台灣。」
這可把邢茉心搞糊塗了,不久之前她從嫂嫂那裡得到的消息可不是這麼回事。「可是,我記得你用日夏食品的經營權交換的是紫英姊姊。」
「這是紫英告訴妳的嗎?看樣子,夏御風顯然沒有吐露我們交易的全部內容,日夏食品的經營權不單是幫我換得紫英,同時也幫妳得到夏御風。」
「什麼?」
「夏御風就是哥哥送妳的生日禮物。」
這幾個字她聽得很明白,也消化了它代表的意思,然後傻眼了。
「你們的婚禮訂在明年四月初,在這之前應該多花點時間相處。」
邢茉心有一大串問題,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她?為什麼不先詢問她的想法?為什麼她會變成他們交易的一部份?為什麼……
可是,當下她卻傻不隆咚的像個啞巴似的,比起錯愕、生氣,她更驚慌,因為她要嫁的是一個在她心目中像天一樣的男人,雖然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他家司機的女兒,但對她而言,他依然是永遠觸摸不到的男人。
隔天一早,她帶著混亂的心情隨著哥哥回到闊別了十二年的台灣,暫時住進飯店。
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讓她得以冷靜下來思考。無論如何,她應該見夏御風一面,為了保住夏家的事業,他迫於無奈接受這門婚事,如果她願意出面解決,他是否要取消婚約?
想到即將到來的重逢,她的心莫名的亂成一團。他還記得她嗎?
應該不記得了吧當初她是個沒有人會多看一眼的小胖妹,他恐怕早將她忘得一乾二淨。
邢茉心用了將近兩天的時間,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這才終於站在他公寓的前面,舉起手按下門鈴。
門一開,夏御風連門外的人長相是圓是扁都不清楚,便劈哩啦的一串怒吼——
「妳沒有時間觀念嗎?妳是來打混的嗎?說好十點,現在都十二點了,妳以為我很閒嗎?妳不做,還有一堆人搶著做!」他還是她記憶中的夏御風,脾氣教人不敢領教,罵人好像要宰了對方,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高大又狂野,再也沒有當初那股羸弱的氣質,可是那抹教她忘不掉的淡淡憂鬱,依然流轉在眉宇之間。
「妳耳朵聾了嗎?沒聽到我說的話啊?還杵在那裡耍什麼白癡,趕快進去打掃,在我回來之前整理好,否則下次不用來了!」接著,他粗魯的推開她出門去了。
踉蹌的一退,邢茉心趕忙穩住腳步,當然沒法子喚住他,也沒機會說清楚自己的身份。
唇角微揚,過了這麼多年,他的脾氣還是沒有收斂。
這會兒她該怎麼辦呢?
探頭往屋內一看,她可傻眼了,這裡是小孩子的遊戲間嗎?
鈴鈴鈴——屋內的電話這時響起,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帶上大門,快步走過去接聽。
「喂,你好……是,這裡是夏先生的住所……這樣啊,傷勢嚴重嗎……今天不用再派人過來了,下次有需要我們會再跟你們連絡。謝謝,再見了。」那個本該來打掃的鐘點傭人居然半路出了車禍
放下聽筒,邢茉心對於這樣的巧合也只能苦笑,既然她必須待在這裡等他回來,就幫忙打掃一下打發時間也無所謂。
脫下外套、放下斜背包,她看到玄關邊放了些打掃用具,她先把散落在地上的物品集中一處,然後開始動手大掃除。
一邊打掃一邊打量這房子的裝潢設計,這是一個黑白的世界,除了必要的傢俱,沒有多餘的擺設,因此五、六十坪大的空間顯得很空蕩,相對之下,牆上的世界就熱鬧多了,掛了一幅又一幅的攝影作品,署名都是「H。S。」。
這些都是夏御風的攝影作品嗎?
這幾年,她經由報章雜誌,陸陸續續得知他的消息,也清楚他在攝影界的成就。她並不訝異他的成功,記得以前他身上就老愛背著一台相機,當時她還胡思亂想,他的相機是不是連睡覺的時候都不離身?
雖然那麼多年了,她仍是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那天天很藍,雲很白,風兒徐徐吹拂——
前一刻大夥兒還嘰嘰喳喳的陪小姐坐在草地上下象棋,突然間毫無預警的,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跳起來鳥獸散,接著,一道媲美雷聲的怒吼震動她的耳膜。
「全部給我站住!」
笨蛋才會停下腳步,而她這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要逃的人,當然是唯一的笨蛋。
「妳是誰?」夏御風已經來到她前面,雙手交叉盤在胸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雖然他的外表有一種文弱書生的氣質,眼神卻凌厲而粗魯。
「我叫……邢茉心,住在角落那間小平房。」她沒辦法移動,也許是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也許是出於對他的好奇,除了哥哥之外,她沒見過這麼帥的男生。
「妳是邢伯伯的女兒?」
點點頭,她無法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他眉宇之間有一抹淡淡的憂鬱,吸引了她。
「那副象棋是誰拿出來的?」
「我拿出來的。」
「妳活得不耐煩了嗎?沒有人告訴妳,不准進我的房間,不准碰我的東西,更不准移動我的東西嗎?妳這個該死的丫頭,如果棋子少一顆,妳一輩子留在我家當女傭,我一定會把妳操到死!」夏御風越吼越激動,真教人懷疑下一刻他會撲過來把她碎屍萬段。
「對不起。」她沒有解釋,其實那是小姐叫她拿出來的,現在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大家可以在一瞬間穿上直排輪——溜了!
從來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的罪行,夏御風不禁一怔,瞬間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可是習慣性的大嗓門依舊不減威力。「這種事情以後不准再發生了!」
「是。」邢茉心不需要問,從對話中也猜到他的身份了,他就是下人口中避之唯恐不及的小暴君——夏家少爺夏御風。
可是,在這之後這種事老是重演,夏御風很快就搞清楚,她不過是代罪羔羊。
小姐故意陷害她嗎?不是,小姐只是喜歡玩鬧又沒膽量在小暴君嘴上拔毛,清楚的掌握明哲保身的道理,而她不懂拒絕,手腳卻又不夠靈活,來不及跟著大夥兒落跑,當然只能站在前頭成為炮灰。
直到母親病逝,父親因為過度思念,在一個月後跟著意外喪生,而不曾見過的爺爺突然現身,帶著他們兄妹回到美國,那些驚險又好笑的插曲終於如夏御風的期待,再也沒發生了。
十幾年過去了,這些記憶中的片段還是會偶爾造訪,雖然當時老被大家嘲笑,她還受封為「小綿羊」,可日後回想起來,都是很美好的想念。
邢茉心終於忙完打掃的工作,她輕輕揉捏又酸又累的四肢,坐在沙發上等候主人回來。大概是太久沒有做勞力的工作,時差又還未完全調整過來,她的眼皮不知不覺往下沉……
當夏御風從外頭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邢茉心蜷縮在長沙發上,睡得又香又甜。
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他氣沖沖的上前,正想伸手拍醒她,她剛好動了一下,原本被手臂掩住的臉兒露了出來。
先前太匆忙了,他沒能正眼打量她,這會兒不經意的一瞥,卻讓他瞧得失了神。
那張粉嫩的嬌顏有如畫家一筆一畫細細繪成,柳眉密而修長,睫毛細緻而捲翹,鼻子又巧又挺,菱唇飽滿嬌艷,誘惑的微開,美得很虛幻,在吸氣吐氣之間又是如此真實。
她眼睫毛微微抖動,慢慢睜開眼睛,兩人這下四目相對,同時怔住了。
夏御風馬上回過神,劈哩啦的又是一串。「妳沒腦子嗎?我是請妳來打掃,不是請妳來睡覺,妳的工作態度都這麼隨便嗎?你們公司沒教妳規矩嗎?混水摸魚也要有限度,妳還要這份工作嗎?」
邢茉心迷迷糊糊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連忙起身,像個日本人一樣九十度鞠躬。「我打掃好了。」
他皺起眉頭道:「打掃完就可以睡覺嗎?」
「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不認真工作才會發生不小心。」
「對不起,我一直等不到你。」
這會兒夏御風總算閉上嘴巴,他被魏鈞揚那小子耽誤太久,也難怪她會等到睡著,這件事情就算了吧。
放眼梭巡一圈,他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還可以,下週末再來打掃。」
她呆住了,她又不是真的鐘點女傭。
「有問題嗎?」
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凶神惡煞似的,教人忍不住懷疑,如果膽敢違反他的意思,很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不,應該是見不到今晚的月亮。
「我……沒問題。」她實在沒勇氣在一隻盛怒的獅子身上拔毛。
「我拿今天的工資給妳。」他轉身走回主臥室。
邢茉心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還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怎麼辦?
還是待會兒他走出來,她就一口氣說了……可是,她腦海中馬上浮現想像,當他發現搞出大烏龍的時候,表情會有多精彩,脾氣會有多嚇人……還是暫時保持沉默比較妥當……
天啊!她怎麼讓自己陷進這種騎虎難下的情況當中?
走進哥哥為嫂嫂在台灣購置的新家,邢茉心一眼就愛上這裡,不是因為處處彰顯的精緻奢華,而是這房子有一種溫暖的氣息,看得出來設計者期望營造出家的舒適隨意。譬如,落地窗邊都設有臥榻,方便隨時躺下來小憩或是閱讀;每個角落都有置物籃,可以隨手扔放雜物。
「這棟別墅因為想讓紫英先搬進來,所以先讓妳在飯店住了好幾天。」
邢孟天親密的靠向老婆耳邊又咬又舔,夏紫英嬌羞的踩了他一腳,他故作疼痛的齜牙咧嘴,邢茉心見了咯咯笑。
「沒關係,飯店事事有人服務,住起來也很舒服。」她本來就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唯一不喜歡的是空蕩蕩的感覺。
「這裡還沒辦法事事有人服務,不過我有請專人打掃,每個禮拜一次,妳結婚之前都住這裡,我想妳應該還有印象,這裡離紫英娘家很近,別忘了偶爾抽空過去看看未來的公婆。」
「是,我會找出時間過去……哥,我……」欲言又止,腦子有個聲音催促她趕緊向哥哥表明想法,請哥哥重新考慮她和夏御風的婚事,可是當著嫂子面前討論這件事情,又好像不妥。
「怎麼了?」
最後,她還是把話吞了回去。「沒事,只是想到附近逛逛,這裡有大賣場嗎?晚上我們可以自己下廚。」
「查爾斯,你先去看一下附近哪裡有大賣場。」邢孟天轉頭看著後方那個總是無聲無息的司機兼保鑣。
查爾斯立刻點頭,悄悄轉身出了門。
「太好了,我要吃涼拌海蜇皮。對了,老公,打電話給我哥,邀請他今天晚上過來這裡用餐,他和小茉心剛好可以見個面。」夏紫英前兩天已經從老公口中得知邢茉心也被當成物品交易了。
點點頭,邢孟天立刻拿出手機準備連絡夏御風。
邢茉心見狀嚇了一跳,心臟頓時吊到喉頭。不行不行,她不可以讓夏御風在這種情況下得知她的身份,可是當她正想出聲阻止時,哥哥的手機反倒先響起。
看一眼來電顯示,邢孟天稀奇的挑起眉,按下通話鍵。「我們還真有默契。」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台灣的?」夏御風顯然知道他們的行蹤。
「差不多一個禮拜了,你又是怎麼知道?」
「早上我在飯店看見你和紫英。」
用眼神示意嬌妻把妹妹帶去其它房間參觀,邢孟天盡可能不著痕跡的往外移動,同時壓低音量。「你是有婚約的人,一大早出現在那種地方不太好。」
「我只是跟廠商吃早餐。」
「那為什麼沒有跟我們打招呼?」
「當時不太方便。」
「如果你跟女人牽扯不清,我不會把妹妹嫁給你。」
「這個問題你一開始並不關心。」
「我調查過了,當時你身邊並沒有固定女伴。」除了心愛的女人,邢孟天唯一掛心的就是妹妹,邢茉心十二歲的時候,父母就先後而過世,他這個哥哥自然肩負起父親的角色,他怎麼可能把妹妹交給一個亂七八糟的男人?
「我本來就是一個浪蕩子,從來不會把心思固定在某個女人身上。」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突然中風倒下來,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父親辛苦奮鬥一輩子的日夏食品落入別人手中,現在的他還背著相機四處飄泊,處處為家。
「過去無所謂,未來你必須把心思放在茉心身上。」
「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我知道你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你不會辜負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你把我捧上天了也是白費工夫,我是『甜言蜜語』的絕緣體,也不是為了這件事情打電話給你,我有個企劃案想跟你討論,我們見個面吧。」
「我正想約你今晚過來我們新家用餐,茉心也在台灣。」
略微一頓,夏御風抱歉的說:「晚上我要去工廠,我們再另外找時間吃飯。」
「後天我和紫英會先回美國處理公事。」
「很抱歉,下次我再作東請你們吃飯,你把新家的電話和地址傳簡訊給我,改天我會打電話約邢茉心見面,明天早上你來公司一趟。」
「你好像忘了,我在日夏食品的百分之三十股權已全數轉讓給我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我沒有立場參與日夏食品的任何事物。」
「我把話講白好了,這跟日夏食品沒有的關係,我需要你的資金。」
這個小子太狂妄了,想挖出別人口袋裡面的錢也不懂得謙遜一點,不過,他又怎能期待小時候就被人家稱為小暴君的傢伙懂得禮貌?
「我很樂於投資,你要我掏錢不難,可是要有足夠的吸引力說服我。」他是市儈的商人,有錢賺就OK,沒錢賺就免談。
「我知道你很會算計,總之明天早上我們見了面再說。」
結束通訊,邢孟天隨即將這裡的電話和地址用簡訊傳給夏御風,接著轉身回到屋內,此時邢茉心和夏紫英已經坐在客廳煮咖啡。
「我喜歡這個味道!」邢孟天撒嬌的挨著老婆坐下來。「真可惜,夏御風今天沒機會品嚐到這麼香的咖啡。」
聞言,邢茉心卡在喉嚨快蹦出來的心臟終於歸位了,可在這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悄悄生起。如果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攤牌,總好過她老是再三考量,卻始終難以尋到恰當的時機。
「我哥不能來嗎?他知道我們後天就要離開嗎?」
「我說了,可是他晚上有公事,只好犧牲我們。」
「你們後天就要離開了?」邢茉心顯得有些驚惶失措,雖然這裡是她的故鄉,但她在這裡一個朋友也沒有。
「別擔心,我已經交代嚴柔好好照顧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經營一家輕食小館,妳無聊的時候可以找她,有什麼需要幫忙也可以找她。
」夏紫英可以瞭解邢茉心的心情,若非邢孟天放不下工作,她可不想回美國,台灣還是比較有人情味。
「我想先跟你們回美國。」
「妳要開始準備當新娘子了,什麼都別想,夏御風會打電話給妳。」邢孟天鼓舞的對她一笑。他瞭解妹妹,外表看似柔弱,骨子裡卻很堅強,她很快就會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的。
唇瓣微微顫動,不過終究一句話也沒說出口,她知道哥哥不可能無緣無故把她捲入他們的交易,可是她非得嫁給夏御風不可嗎?她不認為那男人真心想娶她,如果他希望取消婚約,她會跟他站在同一陣線,哥哥最疼她了,一定會支持她的決定。
可是在這之前,他總要知道她的身份。
問題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讓他知道比較好?
仔細盤算,邢茉心認為揭發身份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夏御風打電話給她,這也表示,她不能再跑去他的公寓當鐘點女傭了。
因此週末一早,她堅持送哥哥嫂嫂去機場搭機,離開機場後便直奔輕食小館,拜訪嫂嫂的好友嚴柔。她努力忘了夏御風的「約定」,可是嚴柔一句話就戳破了她試圖掩飾的事。
「妳是不是有事?」見她一臉茫然的模樣,嚴柔笑著解釋。「妳一直在注意時間,我想妳應該還有其它的事情吧。」
她應該搖頭,可是卻點了頭。就這樣,她又從輕食小館搭上出租車,來到夏御風的公寓,這一刻,她對於自己下意識的衝動懊惱不已,不過,她還是舉起手按下門鈴,接著,面對大門一開就同時響起的怒罵聲。
「妳不想幹了是不是?妳不能有點時間觀念嗎?現在都兩點了,妳是來這裡喝下午茶,還是來這裡睡午覺?妳幹麼不等到天亮再來?下次再敢遲到一分鐘,妳給我回家吃自己!」
輕柔的說了一句「對不起」,邢茉心自顧自的走進屋內,脫下外套,連同背包跟上次一樣,擺在玄關的置物櫃上,開始動手收拾整理。
瞪著那道輕巧纖細的身影,夏御風氣得頭頂冒煙,卻又發飆不起來。他不曾見過這樣的女人,看起來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可是舉手投足沉穩內斂,完全不受他的情緒影響。
這種感覺真是鬱悶挫敗,獅子明明是森林之王,卻被關在籠子裡,怒吼聲再多麼氣勢磅礡,也沒有攻擊性。
坐回他情有獨鍾的單人沙發上,他又重新埋頭處理公事,可是眼睛瞄著茶几上的筆電,心思卻不自覺的老是轉移到那個忙碌的身影上。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為什麼不坐在辦公室裡當花瓶,跑來幹這種粗活?越仔細打量她,越覺得她比較像是養在溫室的小花朵,而不是靠這種勞力掙錢的人。
「咳……」邢茉心的咳嗽聲不時響起,雖然很想控制自己鼻子和喉嚨,不要對週遭環境太過敏感了,可是這男人製造髒亂的本事實在高人一等。
過了一會兒,夏御風突然站在她前面,遞了一個口罩給她。
「妳是小孩子啊!不知道打掃的時候要戴口罩嗎?沒知識也要有常識,妳的腦子裡都裝稻草嗎?」他罵人比背書還流利,一口氣說得一氣呵成,好像這些罵人的話時時刻刻謹記大腦裡。
「對不起,急忙出門忘記帶了。」她還是一貫的柔順,教人有氣也發不出來,嗓門自動縮成一半。
「妳的腦子老是搬家嗎?」
停了三秒鐘,她婉轉的道:「對不起,腦子搬家就沒辦法活命了。」
他笑了,豪邁的哈哈大笑。這個女人還真有幽默感!
那一瞬間,她情不自禁的閃了神,原來他也是一個會大笑的男人。她喜歡這樣的笑聲,很陽剛,很有感染力。
顯然意識到自己的失常,夏御風的笑聲突然止住,轉身走回沙發,狀似專心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筆電上面,而邢茉心也趕緊戴上口罩工作。
不到三分鐘,他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一舉一動,她做起事來慢條斯理,不是很利落,卻像個優雅的藝術家,真搞不懂,她怎麼會從事這一行?
很奇怪,越看她,越有一種熟悉感,彷彿曾經在哪裡見過……
搖了搖頭,不可能,他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識人」的功力,見過一次,他就不會忘記。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喜歡攝影有關,如果見過她,就算不清楚她的身份,他也可以確定他們是舊識。
也許,因為她的氣質跟某個人很相似,他才會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吧
忍不住拿下口罩,邢茉心實在不習慣,感覺快透不過氣來。
這時,她感覺到四周的氛圍變了,不自覺的一顫,緩緩抬起頭,視線正好對上夏御風,心跳猛然加速,半晌,她才平穩的吐出聲音——
「夏先生,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迅速回過神,他的語氣中有一種刻意的疏離。「我應該怎麼稱呼妳?」
略微一頓,她暗示的說:「你可以稱我『小茉』。」
皺了一下眉頭,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姓「墨」的人。「妳是墨子的後代嗎?」
她怔住了,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怎麼會突然扯上墨子呢?
擺了擺手,他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墨子的後代。「以後妳固定週末來這裡打掃,別再遲到了,這種壞習慣沒有一個老闆可以忍受。」
「我是……」話到了嘴邊又卡住了,她在這種情況下表明身份實在不恰當。
「妳有意見嗎?」他橫眉一豎。
「不是,對不起,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算了吧,她就耐心的等到適當的機會。譬如,他決定找邢茉心的時候,真相自然會大白。
「『對不起』是妳的口頭禪嗎?」從她走進來到現在,她說「對不起」已經超越他過去二十八年使用這三個字的次數。
微微一怔,她靦腆的一笑。「我的口頭禪不好嗎?」
「我不喜歡,這三個字適合沒腦子的人,如果妳的腦子沒有搬家,就不要老是掛在嘴邊。」
「我會記得老闆的教訓。」
「那最好,我可不喜歡扯著嗓門罵人。」說起來,他的脾氣已經收斂不少了,尤其接下日夏食品之後,他必須適應一大堆腦子不靈光的人,如果火氣還不知道降溫,他沒嗆死別人之前,就先燒死自己了。
不喜歡嗎?她倒覺得他已經罵人罵上癮了。
「還有,除了打掃,以後這裡的採購也要交給妳。」
「採購?」
「我沒有時間逛大賣場,有時候想吃碗泡麵解餓,卻發現食物櫃裡面連蟑螂屎都沒有。我會列清單給妳,妳按著買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鐘點女傭兼任採購,這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是這種越陷越深的感覺實在令人不安。
「還有,動作快一點,不要拖拖拉拉,摸魚打混也要有限度。」如果她的動作可以敏捷一點,他就不會老覺得她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害他沒辦法專心工作。
呆怔了半晌,邢茉心的口氣帶著說不出的無奈。「對不起,從現在開始我會加快動作,不過,也請你讓我安安靜靜的把工作完成。不打擾你了,我進去書房打掃。」如果他不拉著她說個不停,她這會已經結束工作了。
望著她的背影,夏御風有一種陷入流沙的感覺。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不管他如何出招,她總維持一貫的溫順,說她沒個性,又不見她有那種唯唯諾諾的膽怯樣……
她讓他覺得像是水做的女人,好似沒有任何形狀,可以是圓形,是長方形,是三角形,一點原則也沒有,卻又堅持的順勢而下。
第2章
「我的天啊!我走錯地方了嗎?這裡真的是我們夏大攝影師的豬窩嗎?」魏鈞揚誇張的倒抽一口氣,兩眼瞪得好大,手指抹過茶几的桌面!一塵不染,這真的不是一時的幻影!
他太大驚小怪了嗎?不不不,從他成為夏御風的經紀人至今,還沒有見過這個男人願意跟「乾淨整齊」結為朋友。
舉衣著為例,這位少爺永遠破T 恤配上破牛仔褲,衣褲上通常沾有塵土之類的污垢,即使接下日夏食品董事長一職,還是不改原先的品味,只是識相的換上黑色襯衫,衣服髒了看不出來,董事長的形象不至於毀了。試想,這樣的人怎麼能期望他的豬窩有像樣的一天?
夏御風送上一記白眼,走進廚房倒了一杯咖啡出來,遞給他,又窩到那張最愛的單人沙發。他是個奇怪的男人,明明有舒適的書房,他卻老愛頹廢的窩在客廳,為此,他特別砸下重金在沙發上面,好的沙發應該兼具睡覺小憩的功能。
魏鈞揚喝著咖啡,讚歎的東摸摸西看看。「太不可思議了,沒想到這裡也有像人住的一天。」
「這有什麼大不了,只要願意花錢,請個擅長料理家務的清潔工,這種情景天天看得見。」他想起昨天「小墨」突然帶了一堆竹籃子過來,她把竹籃子分配到每個空間的角落,指示他把隨手亂扔的東西丟進竹籃裡。
他最討厭人家管東管西了,可是,面對她那種軟綿綿的語調,熊熊怒火就好像遇到了二氧化碳,發飆了幾句,他還是認命的照做了,不可否認,這的確大大的改善屋裡的整齊度。
「奇怪,冬天都還沒過,我怎麼聞到春天的味道?」看到夏御風臉上出現那種破天荒的表情,魏鈞揚下巴差一點掉到地上。
「什麼春天的味道?」他一臉的「你在耍什麼白癡」將手上的咖啡杯擺在茶几上,魏鈞揚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很認真的看了好友一遍又一遍。「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人了?」
這未免離得太遠了吧!「我們現在在討論的不是清潔工嗎?」
「可是,我比較關心的是讓你神情變得溫柔有人性的女人。」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魏鈞揚在單人沙發扶手坐下,往後一仰,賊笑的啾著他。「我看你這張臉那麼
多年了,你的表情不外乎凶神惡煞、殺氣騰騰、齜牙咧嘴、暴跳如雷……反正,就
是跟『 溫柔』 這兩個字沾不上邊。」
「你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我嗎?」他嗤之以鼻的哼了聲。
「鐵漢會變成繞指柔,就是因為女人,你幹麼不好意思承認?」魏鈞揚擠眉弄眼的用手肘頂了一下他的手臂。
夏御風把黏人的「蒼蠅」一把推到長沙發上,又不是沒地方坐,幹麼坐在扶手上?「我現在對任何女人都沒興趣,我可是有『未婚妻』的男人。」
「對哦,我都忘了你『名草有主』,不過,真的要娶那個女人嗎?」
「我有資格不娶嗎?」
「少來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娶她,一定有辦法幫自己脫身。」
「如果事情這麼簡單,當初我就不會跟邢孟天交易了。」雖然他對婚姻沒有期待,結婚的對象是誰並不重要,只要對方不會令人生厭,可是,任誰也不喜歡被人家當成交易的對象。
「這個邢孟天到底在想什麼?硬把妹妹塞給你,難道他不擔心自己的妹妹不幸福嗎?」
「也許那個丫頭小時候就迷戀上我了。」這個問題他曾經想過,難道是邢茉心嫁不出去,邢孟天只好把妹妹硬塞給他?邢家在美國的華人圈是名列前茅的大財團,投資事業遍及飯店、銀行、零售業,想必有一大堆人搶著跟邢家結為親家。
還是說,是邢茉心自己提出來的要求?印象中,那個小胖妹似乎不是這麼主動的女孩子,而且他自知形象不佳,小胖妹一看到他就嚇得兩腳發軟,連落跑的力氣都沒有,不可能迷戀上他。那又是為什麼?邢孟天不肯明說,他也想不出結論……算了,反正答案不重要。
「如果有哪個女人會迷戀上你這個糟糕的傢伙,她肯定有被虐待的傾向。」魏鈞揚不是否定夏御風的魅力,實在是這個傢伙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能夠忍受他的女人絕對是異類。
這個小子未免太小看他的魅力,他的艷遇可從來沒有停過,只是他討厭跟女人囉唆。「既然迷戀上了,還會計較對方是凶神惡煞、還是木頭人嗎?」
「這麼說也對,還沒體會到暴君的殺傷力,當然不會死心……呃,我是說,你那位神秘未婚妻什麼時候來台灣?」魏鈞揚很識相的轉移焦點,要不然下一刻,他鐵定會被某人一腳踹到門外,而他的公文包會狠狠的砸在他臉上。
「她已經來了。」
「神秘未婚妻現身了,怎麼樣?漂亮嗎?什麼時候介紹我們認識?」
他冷眼斜睨。這傢伙幹麼那麼興奮,到底是誰的未婚妻啊?「我都還沒見過她。」
「你不想早一點見到她嗎?如果她是個醜八怪,你也可以趕在籌備婚禮之前想辦法退婚啊。」
「我對她的長相沒抱過期望。」他記得她白白胖胖,相信在美國那種快餐環境下,她已經腫得像顆氣球了,差別在於只能沉入海底,沒辦法飛上天。
「你也太消極了,真的不擔心抱著豬八戒睡覺嗎?」
「假日一早跑來這裡吵我,關心的事情跟你毫無關係,你有這麼閒嗎?」
魏鈞揚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差一點忘了正事!「莎娜香水準備推出一款名叫『Self的香水,公司請了重量級的藝人代言,希望由夏大攝影師操刀這次香水的形象照。」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閒嗎?」偶爾,他還是會背起相機到處拍照,不過,那是興趣,是為了發洩成天窩在一個小地方的無奈。
「大家都是多年的合作關係了,他們還說,願意配合夏大攝影師的時間,你就賣個面子吧。」
皺著眉,夏御風還是讓步了。「以後沒事不要來這裡煩我。」
「以前老愛我幫你多接點工作,最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要待在台灣。」魏鈞揚忍不住嘀咕。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他想遠離台灣,那是因為想遠離父親身邊。
從小,叛逆的他就一直不願意遵行父親的指示,父親要他學商、繼承家業,他偏偏踏進藝術領域。
反抗父親,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偉大的夢想,而是單純想反抗,反抗那個關注外人永遠多過於家庭的父親,反抗那個總是只能注視他背影的父親,好證明自己一點也不在意他。
可是有一天,父親一聲不響的倒下來,中風了,他猛然驚醒,原來他有多麼害怕失去這個遙不可及的男人,反抗,只是想吸引父親目光的手段。
夏御風並不如同外表那麼瀟灑,就像所有的孩子,也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愛、讚賞,可是父親是一個嚴肅、不擅言詞的人,父子之間始終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鴻溝,有一天,他帶著生日禮物!外公送給他的相機!流連在外錯過晚餐時間,嚇得父親大發雷霆,從此,他就迷戀上這種跟父親抗爭的方式。其實他自私的程度不亞於父親,父親背棄身為父親的責任,他又何嘗不是背棄身為子女的責任,所以他甘願出賣自己的婚姻保住日夏食品,或多或少也是為了彌補那份虧欠。
「我知道,現在身份不同了,日夏食品的董事長背著相機拋頭露面,不符合形象,我會盡量離你遠一點,可是別忘了介紹我認識你那位神秘未婚妻哦。」
這個傢伙真是可笑,對人家的未婚妻有必要這麼感興趣嗎?不過屈指一算,邢茉心來到台灣有半個多月了,他是應該找個時間約她見面,可是……
最近手頭上有個很重要的案子,實在沒那麼多閒工夫扮演未婚夫的角色,還是算了,等到挑好黃道吉日再說吧!
「我要果汁。」夏御風抬頭對著正在擦地板的邢茉心說了一句,又低下頭繼續在筆電上敲敲打打。
無聲一歎,邢茉心放下手上的拖把,走進廚房。當上鐘點女傭已經很苦惱了,然後兼任採購,接著連伺候這位大少爺的工作都落到她頭上,他說肚子餓,她就進廚房幫他下碗麵,他說要喝咖啡,她就進飯廳幫他煮咖啡,他說要泡腳,她就進浴室幫他準備一盆熱水……她根本變成他的專屬傭人了。
她有一種越來越棘手的感覺,過一個禮拜,他會不會要求她陪他出席宴會?
甩了甩頭,她胡思亂想想太遠了,這種事當然不會發生。可是,他確實很懂得找人麻煩。
不可以再拖了,她應該盡快向他坦白身份,而且再過一個多月,他們就要開始籌備婚禮了,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從廚房帶了一杯果汁回到客廳,邢茉心靜靜的擺放在他方便順手取用的地方,轉身又立刻拿起拖把,雖然他沒再嫌棄她拖拖拉拉,可是她耗在這裡的時間越來越長,工作時數從兩三個小時變成五六個小時,好像真的在打混。
「妳過來坐吧。」夏御風突然道。
怔了一下,她不解的看著他,同時挑了他對面的沙發坐下。拿起果汁喝了一口,他閒聊式的問:「妳怎麼會做這種清潔的工作?」
「不好嗎?」
「不是,只是從事這種工作的人通常都是四、五十歲的婦女。」
「我是陰錯陽差。」如果他早一點發現不對勁,這個陰錯陽差就不會發生了。
「陰錯陽差?」
「就是意外的巧合,因為意外的巧合而接下這份工作。」
夏御風還是不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可是又不想表現得太過好奇,畢竟他是有未婚妻的男人……是啊,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有未婚妻的男人,應該跟其它的女人保持距離,可是……
每次看著她,他總會有一股想瞭解她的念頭,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她像一道和風,溫暖舒服得教人不自覺的放鬆下來,這與他過去對女人的認知完全不同。
他一直認為女人又囉唆又麻煩,紫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然而小墨卻顛覆了他這種刻板印象。
他的未婚妻又會是什麼樣的女人?他不求她美麗動人,但是至少有小墨一半的溫順,如此他想他的婚姻就不會變成一場災難了。
「你對我的工作表現不滿意嗎?」
「不是,妳有沒有考慮換正式的工作?」一怔,他怎麼突然蹦出這句話呢?好吧,他承認,他喜歡她待在身邊的感覺,她總是有辦法安撫他暴躁的情緒,可是,總不能因此把她弄進公司吧……
「什麼正式的工作?」
「辦公室朝九晚六的工作,譬如董事長的特別助理。」他八成瘋了,不但想把她弄進公司,還想弄進董事長辦公室,他到底想幹什麼?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有另外一份工作了。」
「另外一份工作?」
「我在朋友的餐館幫忙,工作輕鬆,時間又彈性,我很喜歡。」雖然不領半毛錢,她卻很樂意在輕食小館「打工」
「那會比待遇好、福利佳的董事長特別助理還好嗎?」他真的瘋了,她拒絕他一時衝動的提議,他應該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他只有悶悶不樂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想為某個人開後門,人家卻不領情,當然會鬱悶吧!
「每個人的價值不同,我很慶幸沒有經濟方面的困難,工作追求的是開心。」略微一頓,夏御風狀似不經意的問:「那妳在這裡工作也覺得開心嗎?」
「這裡的工作很輕鬆,當然開心。」他是一個令人頭痛的男人,可是當他心情愉悅的抱著清洗乾淨的被子、心滿意足的吃著她煮的面,她也會跟著心情愉悅,心滿意足……她的心情好像太容易受到他擺佈了。
皺眉,他不滿意她的答案,可是這會兒也只能說:「很好,以前來打掃的人老說這裡是個惡夢,我已經換了好幾家清潔公司了。」
邢茉心想這裡被稱為惡夢,並不是因為主人生活習慣不好,而是主人脾氣糟透了。
「妳說什麼?」他對她挑了挑眉。
「我……我什麼也沒說。」她不小心說溜嘴了嗎?
「我脾氣很壞對不對?」不需要說出口,她的表情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又何嘗不瞭解自己呢?從小,他就習慣用發脾氣來宣洩不滿- 對父親忽略家人的不滿,對母親只會卑微注視父親背影的不滿……久了,也改不掉了。
「習慣就好了。」
「妳從來沒有那種想揍我的念頭嗎?」
「我自知身高和體力不如人,不敢有這種念頭。」
提到這事,夏御風又忍不住飆高嗓門了。「女人幹麼老想著減肥?可以被風吹走就很得意嗎?在我看來,根本就像排骨一樣,哪來的美感?何必餓肚子減肥,搬到非洲不用一個月,妳就可以瘦得只剩下骨頭!」
「我沒有減肥。」
「那妳為什麼瘦成這副鬼德行?」他沒見過比她還瘦弱的女人!
停了三秒鐘,她擔心的問:「我知道我不漂亮,可是很像鬼嗎?」
這會兒夏御風罵不出來了。這個女人真的很懂得如何澆熄他的火氣,她真心認為自己不漂亮嗎?這種話說出去,一半的女人會活活氣死,另外一半的女人會認定她虛偽做作,不管是從長相還是從氣質來看,她都是個美人胚子。
「我小時候很像氣球,圓滾滾的,後來搬家,大概是水土不服,就再也胖不起來了。」
「什麼水土不服,我看是減肥的借口,多吃一點,妳的肉一定會長回來。」
「以後我會多吃一點。」
「那就好。」突然意識到自己表現得過度關心,他連忙換上冷淡的面具,又擺出老闆的架子。「妳去忙吧。」
起身欠身,邢茉心再一次回頭拾起拖把。她越來越習慣他這種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這個男人真的是一點定性也沒有!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邢茉心無奈的看著身邊的夏御風- 他正粗暴的扯著那條教他喘不過氣來的領帶,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沒想到,她的胡思亂想竟然會成真,現在她又從專屬傭人躍升為出席宴會的女伴。
伸手將他那兩隻不安份的手拉下來,她溫柔的幫他整理領帶。「你不要一直惦記著它,就會慢慢習慣它的存在,相反的,你越去拉扯它,越會感受到它帶來的壓迫感。」低下頭凝視著她,夏御風感覺從踏進這裡就引爆的那股焦躁不見了,她就是有這種魔力,他才會衝動的叫她把打掃的工作丟一旁,陪他一起出席今天的宴會,如果她是邢茉心,那該有多好……甩了甩頭,他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你放輕鬆一點。」按理,她應該比他還緊張,現在她的身份是清潔工,不該是見過這種場面的人,可是他看起來比她還不知所措。
「我不喜歡宴會。」從小他就不喜歡這種社交場合,家裡舉辦的宴會,他沒有一次出席,剛開始,老爸總是氣得半死,不解他為何寧可扛著相機跋山涉水的拍日出,也不願意站在身邊分享他的榮耀,後來每舉行宴會時,就乾脆當作沒他這個兒子。
她知道他不喜歡宴會,夏家的宴會從來不見夏家少爺的身影,因此有個傳言,夏家少爺比凶神惡煞還可怕,夏家老爺不准他出來嚇人。「那為什麼要參加?」
「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我只是一個背著相機到處飄泊的攝影師,就不會參加。」
「既然非來不可,你就試著在這裡找到樂趣。」放眼一瞧,每張面孔都是笑容可掬,但在他看來,那是一張張虛假的面具,這個地方他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很不順眼,教人渾身不舒服。「在這種地方找得到樂趣嗎?」
「食物很豐盛,看起來也很美味。」
「享受美食,勉強算得上一種樂趣,可是這種氣氛下,很難享受美食。」
「御風?」忽地,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從後方傳了過來。
他們兩個同時過身。
「御風,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你說過不喜歡這種場合的。」美女動作迅速的貼了上來,完全無視於他身邊的女伴。
「香琳,好久不見了。」夏御風不自覺的看了小墨一眼,同時推開錢香琳的爪子,可是她的爪子比強力膠的黏性還驚人,他幾乎是使用蠻力才扒開。
「一個月沒見到你,怎麼會久呢?」眉毛糾成一團,他最受不了這種女人,他們幾百年前就劃清界線了,幹麼說得好像他們一直有往來?沒錯,一個月前他們「不小心」在飯店見過面,那天他跟南部來的廠商用過早餐後,竟然遇到她,她就囉哩巴唆的抓著他不放,害他看到自己
的妹妹和妹夫也不敢過去打招呼。
真是可惡,又不方便在這種場合大吼大叫……這就是他討厭參加宴會的原因,說話要注意音量,除非他很享受有關自己的八卦被廣為流傳。
「小墨,妳去吃點東西,我和錢小姐有事要談。」搖下話後,他粗魯的抓著錢香琳走向陽台。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邢茉心還是清楚的看見他們兩個在陽台竊竊私語的身影。
他們是什麼關係?情人嗎?哥哥用日夏食品的經營權幫她得到夏御風,並沒有幫她得到夏御風的愛情,她怎能期望他的忠實?
可是,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她不喜歡他跟別的女人那麼親密,她不喜歡他眼裡有別的女人……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那麼小心眼呢?
這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來到她身邊。
「我是不是作夢?我怎麼會在這裡看到我在內華達州立大學可愛的學妹呢?」
倏然轉過頭,她驚呼道:「詢浩學長!」
李詢浩滿意的點點頭。「很好,沒有把學長忘記。妳怎麼會在台灣?」
「我有事回台灣處理,學長怎麼會在這裡?」
「今晚宴會的主人是我父親的結拜兄弟,我們全家上上下下都受邀出席,想找個借口閃躲都不行。」他好哀怨的歎了聲氣,好像他真的很受不了這種場合。
邢茉心見了做了一個鬼臉,他們都清楚他是個長袖善舞的人。
「妳呢?妳怎麼會出席今晚的宴會?」
「我陪朋友來的。」她下意識的又把視線移回前方陽台,夏御風還在錢香琳的糾纏下難以脫身,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很不耐煩。
順著她的視線,李殉浩微微一怔。「他是剛剛接下日夏食品的夏御風?」
「你認識他?」
「他是最近登上財經雜誌的傳奇人物,炙手可熱的攝影師轉戰商場,而且是接手一家經營不善的食品公司,難免引人注目,大家都很好奇他在商場的表現是否像在攝影界一樣耀眼。可是我聽說他有未婚妻了,妳怎麼會……等等,『邢』茉心,『邢』孟天……妳是他的新娘子!邢孟天的妹妹?」
她嚇了一跳的轉頭一瞪。「學長怎麼會知道?」
「我女朋友是夏紫英最好的朋友,最近聽她提起邢孟天和夏御風之間的交易,可是沒想到,妳就是這場交易的主角之一。」
「你是嚴柔姊姊的男朋友?!好巧!」
「我們是青梅竹馬,因為搬家的關係分開一段很長的時間,兩年半前我從美國回來時意外重逢,可在三個月前才讓她點頭答應跟我在一起。」
「沒想到你們也是青梅竹馬。」
「是啊,跟你們的情況有點相似。」
這時,邢茉心瞥見夏御風大步的走了過來,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學長,請你幫我一個忙,不要說出我的身份,假裝我們今天才認識。」
李詢浩開玩笑似的挑了挑眉。「難道他還不知道妳是邢茉心嗎?」
點了點頭,她還來不及解釋清楚狀況,夏御風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很高興認識妳,下次有機會再跟妳好好聊聊,我們再連絡了。」李詢浩很紳士的欠個身,然後對夏御風點頭致意,便轉身走人。
「妳還真了不起,這麼快就找到獵物了。」他不在意自己的口氣是不是太過尖酸刻薄,滿肚子的酸醋如果沒有宣洩出來,他會胃潰瘍。
「他以為我是他認識的朋友,過來打招呼,才發現弄錯對象了。」
「這是搭訕的好借口。」
「你真的誤會了。」
「麻雀總要找到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這種場合的獵物都有點底子,如果妳有幸射中其中一頭獵物,就不需要窩在我那裡當個蓬頭垢面的清潔工了。」
這個男人非要用言語傷害別人嗎?他好像忘了,不久前她還拒絕他提供的工作機會……但她還是嘴巴一閉,什麼話都沒說。
「幹麼不說話?」他的火氣越飄越高。
「……你在生氣。」她很無奈。
「我哪有生氣?我為妳高興,我還擔心妳的腦子裝稻草,現在可以放心了,原來妳不笨,很懂得為自己的未來盤算,真是太好了!」如果在夏御風前面擺上一面鏡子,他就會知道自己氣到快要腦溢血了。
「我知道了,如果你可以把聲音放輕,宴會的主人一定會很感謝你。」這個男人真的很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Shit !他竟然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參加宴會!
「你肚子餓了嗎?我們吃點東西吧。」
「我已經氣飽了,沒有胃口!」遇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宣稱她還沒有答應跟他分手,他不可以拋棄她,氣得他超想伸手扭斷她的脖子。不知死活的女人,他們只是有過幾次的肉體關係,連男女朋友都談不上,竟敢妄想纏住他。
如果不是考慮場合,第一時間他就一腳踹開她了,哪容得了她囉哩巴唆,在那裡耍笨。
他被那個笨女人搞得快抓狂了,卻又看見他帶來的女伴跟別的男人有說有笑,簡直是火上加油,這裡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邢茉心實在是哭笑不得,他剛剛不是說他沒生氣嗎?
「我們走了。」他蠻橫的抓起她的手,快步移向大門。
「等一下,你還有沒有其它必須打招呼的對象?」
「不需要,宴會的主人是我父親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看樣子,這男人已經氣到把基本禮儀完全丟到腦後,她還是閉上嘴巴,這種時候多說多錯,少說少錯,沒說沒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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