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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他說,他跟她不是結婚,是結一世的緣,所以即使他們不是夫妻了,小指上的紅線也永遠剪不斷;因為他的話,葉初冬的心淪陷了,想為他建立一個溫暖的家,為他成為完美的妻,與他共度的每一天,她寶貝地珍藏著,直到自己再也給不了他幸福,很捨不得,也要放他離開……
當初,是單純的她讓他下定決心做一個愛妻愛家的好男人,現在,卻是她說要走,要還給他男人最渴望的自由,但他習於流浪的心早已被馴服,人也被愛制約;他已離不開妻子,不管她對他是否還有愛,他都會做到不離不棄……
楔子
他說,他們不是結婚,是結一世的緣,就算有一天他們不再是夫妻,繫在小指上的紅線也永遠剪不斷。
「所以,我們離婚吧!」
一番長考後,她下定決心。
他愀然變色。「你是……認真的?」
「就算離了婚,我們還會是朋友,對不對?」她淡薄地微笑,水眸浮漾點點波光,那是不捨的淚,他懂得。
他憐惜地望她。「我不是發過誓嗎?會一輩子牽掛你。」
「那就夠了。」她深呼吸,努力保持臉上的微笑。「與其繼續當夫妻,互相傷害,我寧可跟你是好朋友,我們偶爾可以見見面、聊聊天,分享彼此的生活。」
「我真的……傷你那麼深嗎?」他嗓音發顫。
「你沒傷害我。」她憂傷地低語。「是愛情背棄了我們,它太狡詐太飄忽了,不讓任何人輕易留住它。」
他倏地咬牙。「我不想離婚!小冬,我不想跟你分開……」
「可你對我已經沒有心動的感覺了,不是嗎?你能夠保證以後不再對其他女人動心?你有把握,這段已經失去激情的婚姻,還能夠維繫一輩子?」
她輕聲問,字字句句叩他的心,挑戰他的意志。
他知道自己可以選擇哄她,隨意說幾句不負責任的話,但他不願,所以說不出口。
「你不能,對吧?」她看出他的遲疑。「我也沒把握,我不要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那對我們彼此都是折磨。」
「所以,就這樣分手嗎?」他遺憾。
她黯然。
在她開始恨他,而他也巴不得擺脫她以前,就離婚吧,讓分別的時候,也如同結緣時一般美好,讓彼此無怨,無悔。
經過一番懇談,他們決定離婚。
這天,當她提著行李,彷徨地走出兩人共同經營的家時,她的心碎了,淚水決堤,神智漸漸恍惚。
曾經,他們也轟轟烈烈地熱戀過,誓言不離不棄,生死相隨,為何摯愛的旋律禁不起現實的敲打,默默變了調?
為何童話故事的結局,不是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在關鍵處又悄悄轉了彎?
為何相愛的人,不能長相守?
或許故事要從六年前,他們初相遇時,說起——
第1章
她是孤兒。
剛出生沒多久,便遭父母遺棄,生日也不確定是哪一天,因為她是在初冬時節來到育幼院的,院長便將她命名為「初冬」。
她是葉初冬。
從小在育幼院長大,小時候皮膚有些黑,身材又胖,個性害羞不討喜,雖曾有兩次被領養的機會,最後還是被送回來。
那些想領養孩子的夫婦都不喜歡她,他們通常喜歡健康活潑的男孩子,如果是女孩,他們希望是聰慧乖巧又漂亮的。
她很乖,可惜不夠漂亮,也不夠聰明。
超過十歲以後,她放棄了自己被領養的夢想,小小的心田里卻呵護起另一株夢想的苗。長大以後,她要和一個與她相愛的男人,共同建立一個甜蜜家庭。
她夢想的家庭,有個幽默風趣的爸爸,有溫柔賢慧的媽媽,還有一男一女,兩個超級可愛的孩子。
好姊妹夏晴常笑她,她的夢想家庭簡直是童話故事的版本。
小夏是十三歲時,由於家庭劇變才來到育幼院的,個性比她多了幾分活潑淘氣,也比她更實際。
小夏不作夢,勇於在現實生活中追求自己想要的,積極樂觀。
她很喜歡這個朋友,兩人情同姊妹,一起長大,雖然年齡相當,但她像溫婉的姊姊多些,小夏像俏皮的妹妹多些,也因此,她總是拗不過小夏,常要陪著去做些狂野的事。
比如今夜,小夏不知哪根神經搭錯線,忽然嚷著想去體驗所謂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強拉她走進一間燈光迷濛的夜店,豪邁地喝酒。
「你也喝啊!」
葉初冬瞪著面前一杯顏色層次分明的調酒,據說這杯酒有個美麗的名字,叫「龍舌蘭日出」。
「我不能喝酒。」雖然舌尖悄悄捲起品嚐的渴望,她仍是強壓住騷動不安的酒蟲。「你忘了嗎?我們滿十八歲那年,我跟你在河岸公園灌了一手啤酒,結果發生了什麼事?」
夏晴聞言,噗哧一笑。
她當然忘不了,那夜她只是微醺,酒量不好的葉初冬卻醉得誇張,更妙的是整個人完全變了,手舞足蹈、大吵大鬧,成了個瘋婆子,連路人過來關切,都把人家當色狼,揪著對方衣領狠狠威脅。
「說真的,酒品能差成你這樣的人,應該不多吧?」她呵呵嘲笑。
「所以啦,你還敢勸我喝酒?」葉初冬顰眉,她永遠忘不了那個恥辱的夜晚,她多年建立的端莊形象,一夕敗壞。
「你啊,就是太ㄍㄧㄥ了,壓抑太久。」夏晴看透她的思緒,溫暖地戲謔。「這是你的心理機制在告訴你,人不是機器,不能永遠當乖巧的模範生,偶爾也是需要放縱一下的——來,喝酒吧,喝一點不會怎樣的。」
「我不喝。」葉初冬堅持拒絕好姊妹的引誘,她不放縱,更不承認有所謂的貪求放縱的心理機制在悄悄運作,她決定保持清醒,尤其在這每個人都喝得理智出竅的夜店裡,她必須擔負起保護姊妹安危的責任。
她推開酒杯,警醒地環顧四周,一道放肆的笑聲驀地吸引她的注意。那是來自吧台前的一個男人,身邊圍了好幾個鶯鶯燕燕,爭著對他示好獻媚,而他來者不拒,雨露均沾,將每個美眉都哄得飄飄然。
她怔怔地望著那男人,起初並不是批判,只是帶著好奇,她平淡無奇的人生裡從未見識過真正的花花公子,那是小說或電影的產物,不該出現在她面前。
可現在,她竟意外見著了一個,他長得很帥,身材挺拔,穿著很有型,垂落額前的墨黑髮綹更為他增添了一股宛如純真的魅力。
但他當然不純真,那雙不安分的手,銜著酒杯的唇緣,以及在煙霧瀰漫裡,似笑非笑的臉孔,都強烈暗示著他這人絕非正派,不是個謙沖君子。
她默默打量他,而他像是察覺她的視線,驀地轉過頭,清銳的眸光朝她這邊射來,精準地接住她的眼神。
她的心,猝不及防地悸動。
一隻小兔子。
躲在洞窟裡,小心翼翼地偷窺著這世界,自以為與世隔絕,很安全。
這是蕭仲齊乍見葉初冬時,腦海成形的印象。
他本不該注意到她,在這間多采多姿的夜店裡,她顯得太平凡,不夠出色,若說他身邊這群美女是一張張彩色相片,那她就是一張古板的黑白照,一點也不亮眼。
可他卻在茫茫人海中發現了她,或許是因為她的坐姿太端正,神情太凜然,或許是因為打扮得樸素刻板的她出現在這種地方,本身便造成視覺強烈衝突的效果,而她警戒地瞪視每一個不懷好意接近的男子,擺出保護身旁好友的母性姿態,更是可笑得教人莞爾。
傻瓜!
她以為那些男人若是真的想放膽輕薄,就憑那麼纖若無骨的她,擋得住嗎?
他飲盡一杯酒,以一張含笑的唇嘲弄著她,她好似領會到了,微微瞇起眼,目光點亮些許對他的不屑。
不屑?
蕭仲齊劍眉一挑,興致盎然地玩味著她的眼神。很少有女人會對他表示不屑——不,應該說從來沒有,他一向受歡迎,某個同事甚至嫉妒地戲稱他是魅力發電機,他太習慣承接女人的仰慕,幾乎可以說厭倦了。
可她卻公然對他表示鄙夷,這是某種吸引他注意的手段嗎?
一個醉酒的男人忽地搖搖晃晃地接近她那一桌,試圖對她的好友動手動腳,她嚴厲地斥責對方,惹惱了那男人,氣氛劍拔弩張。
蕭仲齊快步走過去,搶在那男人毫無風度地出拳前,及時為她解圍。
她似乎沒料到他會英雄救美,呆看他一眼,兩秒後,才細聲道謝。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小姐。」他痞痞地勸告。「想喝酒的話,買酒回家喝就好了,除非你們是有意來釣凱子,否則——」
一記凌厲的注視止住了他,她板著臉,眉宇蹙攏的表情瞬間令他聯想起小學時一個嚴厲的女導師。
「先生,我很感激你替我們解圍,不過這間店應該沒規定誰可以來、誰不能來吧?我們就想來這裡喝酒,不可以嗎?」
脾氣不小嘛!
蕭仲齊驚訝地揚眉,沒想到一隻小兔子有膽跟自己嗆聲,他轉過眸,望向她身旁的女人,笑笑地問:「你的朋友脾氣一向這麼沖嗎?」
那女人臉蛋一歪,甜美地聳聳肩。「她平常人很好的,誰教你說錯話,侮辱我們?」
他侮辱她們?
蕭仲齊眨眨眼,將自己方才說的話在腦海裡倒帶。他說話一向是這種調調,沒惡意的,也不是對她輕蔑,不過顯然是傷了這小兔子的自尊了。
「小夏,我們走吧!」小兔子明顯不想跟他勾勾纏,拉著手帕交離開。
他有些遺憾地目送她的背影,以為兩人從此不會再見了,誰知命運之神自有安排,原來兩人在同一棟辦公大樓上班,幾天後,又在員工餐廳巧遇。
他身邊,照例跟著一群愛慕他的女同事,而她一個人坐在最角落,斯斯文文地吃著自己做的便當。
他刻意經過,瞄一眼,她的餐盒小巧地分成一格一格,每格放不同的菜色,白飯是用另一個盒子裝,晶瑩剔透、粒粒分明。
就連帶個便當,她也是規規矩矩的,不像他老媽,以前總是隨便將一堆飯菜往保溫盅裡塞,每樣菜的味道全混在一起,嘗不出個所以然。
真糟糕。
蕭仲齊無聲地歎息,他這麼個亂七八糟的傢伙,竟對一個中規中矩的模範生產生興趣,他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
她倏地揚起眸,迎向他的視線,他輕佻地對她一笑,她又驚又愣,跟著又端起一張嚴肅的臉,冷淡地瞪他。
看來她很不喜歡他啊……
蕭仲齊自嘲地勾唇。
這男人,為什麼總是對她笑?
在夜店裡笑,在辦公大樓也笑,只要碰到她,他總會對她那麼意味深長地笑上一笑,好像兩人共享某個秘密似的。
誰跟他有秘密了?她跟他一點也不熟好嗎?
他們只是偶然萍水相逢,擦身而過就該各自走各自的路,他幹麼老是來招惹她?她不想回他笑,也不想跟他打招呼,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一點也不想認識他。
但她卻漸漸發覺,自己在偷窺他的世界。
每天用餐,她習慣性地會在大樓共用的員工餐廳裡找尋他的身影,他並不是天天來,但只要一出現,絕對在餐廳裡捲起一陣旋風。
女同事喜歡接近他就罷了,就連男同事似乎也將他當成好哥兒們,爭相與他攀談立交情。
他對每個人都麻吉,為人海派,開朗風趣,她曾聽見幾個他公司的同事談論他,說他工作能力也是一把罩,是高層眼中不可多得的超優秀人才,重點栽培。
他們嫉妒他,卻也欣賞他,因為他的確夠出類拔萃,做人做事都沒話說。
「你說一個人怎麼能得天獨厚到這種地步?」一個男同事感歎。「聽說他從小功課運動樣樣拿第一,家世背景也是一流的,他爸是大學副校長,媽媽是知名會計師,跟人合夥開了間事務所,聽說賺很大。」
「我看他根本不必工作,在家當公子爺,家產就夠他一輩子花用不完了。」
「怪不得那些女人都愛他,呿!」
「瞧你這麼酸的口氣!人家長得帥咩,又有才氣,家裡又有錢,你是憑哪一點想跟人家比?」
「就是比不過,才氣死人!」
「算了,再怎麼說,仲齊這人不壞,對我們也很夠義氣,什麼事能幫的,都盡量幫著我們。」
「所以我想討厭他,都辦不到啊……」
這世界果然不公平。
這是葉初冬偷聽的心得,她能理解那些男同事的感傷,這男人的確太得天獨厚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或許就因為如此,才養成他那種遊戲人間的玩世不恭吧?
這世上,有她這種兢兢業業,只能在夢裡追求微小幸福的人,也有他那種什麼都能信手拈來,生活不虞匱乏的人。
真羨慕。
葉初冬淡淡地苦笑,再次確定自己跟那樣的男人不可能有交集,她要自己收回驛動的心,認分工作。
這天,她又拗不過幾個同組同事的懇求,接下了不該她做的雜事。她在辦公室裡就像個便利貼女孩,有求必應,對於經常必須加班來完成同事請托的任務,她習慣了,也不以為意。
只是這回,事情真的太多太瑣碎了,等她忙完,抬頭望時鐘,驚覺竟已接近午夜。
她擔心搭不上最後一班捷運列車,匆匆收拾東西,離開公司。
經過附近一家夜店時,她瞥見了他。他似是喝醉了,一個人出來透氣,站在一盞路燈下,抽煙沉思。
接著,他也看見她了,衝她迷濛地一笑,她正猶豫是否該回應時,他驀地搖搖晃晃地蹲下來,開始狂吐。
他竟然喝到吐。
她不以為然地顰眉,卻又忍不住擔憂,走上前,遞上一方乾乾淨淨的手帕。「你還好吧?」
「沒事。」他吐完,整個人清醒多了,接過手帕,擦拭自己嘴角。
她審視他。「你總是這樣毫無節制地喝酒嗎?」
他在她話裡聽出一絲批判的意味,自嘲地扯唇。「我很糟糕,對不對?」
既然他自己知道,為何還要過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每天泡夜店跟美眉們尋歡作樂,這種生活有意義嗎?
「我也知道很沒意義。」他彷彿看透她的思緒,微妙地笑。「只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讓我的人生變得有意義,你告訴我,我應該追求什麼?」
她無言,心頭初次對這個男人生起某種憐惜之意。是啊,他要什麼有什麼,任何事物都唾手可得,這樣的他,還有什麼值得追求?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也覺得我沒救了?」他誤解了她的沉默。
「不是。」她謹慎地搖頭。「我只是覺得原來你……也過得挺辛苦的。」
他一震,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抬起眸,震驚地望她。
他在她眼裡,看見溫暖與寬容,而她在他眼裡,看見不知所措。
「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呢喃。「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他幹麼要知道她想些什麼?他們又不熟。
她疑惑地蹙眉,而他看見她眉宇又收攏,忽地笑了,笑聲由清脆爽朗,逐漸變得低沉沙啞。
然後,他愣愣地望著她,眼底藏著某種她難以理解的情緒,教她一顆心不聽話地狂跳。
他突如其來地握住她的手,厚實又溫熱的掌心急速烘暖她臉頰。
「我實在太糟糕了,你管管我吧——」
那夜過後,他正式對她展開追求。
她不是他平常會往來的女生類型,也玩不起都會男女慣玩的調情遊戲,他的同事好友們知道他看上這樣一隻清純呆板到近乎無趣的小白兔,都嘲笑他一時沖昏頭,絲毫不看好兩人的戀情,甚至很機車地私下打賭什麼時候會一拍兩散。
但教他們跌破眼鏡的是,兩人一路走來,愈戀愈瘋狂,不僅時時刻刻思念對方,天天想見面,他甚至打破慣例,帶她回家給父母瞧。
他老媽樂壞了,本來差不多對他這個野孩子死了心,料想這輩子看不到他正經地娶個好女人、成家立業,沒想到事情發展令她喜出望外。
她很喜歡葉初冬,不嫌棄她孤兒的出身,拿她當親生女兒疼,也認定她就是蕭家未來的兒媳婦,不時便催促兒子快快把這乖巧的女孩娶回家,免得夜長夢多,半路殺出程咬金。
面對母親的叨念,蕭仲齊只是漫不經心地聽。他承認自己愛初冬,巴不得將她整個人收進口袋隨身珍藏,但說到要結婚,還是得慎重考慮。
畢竟婚姻,可是要拿一個男人最看重的自由來交換,生性精明的他,不會輕易就讓自己做成這樁很有可能大大蝕本的買賣。
「難道你不想跟初冬過一輩子嗎?」老媽質問他。
「當然想!」他不否認。
他雖不熱衷結婚,卻很樂意與她結緣,不管這段戀情最後成或敗,他有預感,她將是他這一生永遠牽掛的女人,就算當不成夫妻,也絕對是知己好友。
「小冬,你願意當我這輩子唯一的紅粉知己嗎?」有一回,他曾如此半認真半調笑地問她。
「你乾妹妹那麼多,女性朋友一堆,還說什麼我是『唯一的』紅粉知己?騙誰啊?」她不給面子地嬌嗔。
呵,居然懷疑他的誠心!
他連忙解釋,那些乾妹妹都只是純粹的朋友而已,都是她們主動接近,他對她們並無非分之想,也從不對她們講心事。
「那也該怪你來者不拒,難道你就不能對她們保持距離嗎?」她似笑非笑地睨他。
他也不確定她是否生氣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因為她總是那麼淡淡的,就算偶爾有不識相的女同事親匿地纏上他臂膀,被她撞見了,她也只是那麼微妙地撇個唇,一聲不吭。
「所以你很介意嗎?」他想確認她的心意。「你是不是吃醋了,要我離那些女人遠一些嗎?」
「腳長在你身上,你想離她們近一些遠一些,我能決定嗎?」
這句隱隱嗆著酸味的話,終於讓他確定,她是介意的,他可愛的小兔子吃醋了呢。
他好得意,好高興,卻也壞心眼地想鬧她,當她的面,跟別的女人有說有笑,看她強裝鎮定,顫動的眼睫卻掩不住驚慌。
他是個壞蛋,連對最愛的她,也想使壞。他其實不想傷她心,只是想看她為自己癡狂。
有一回,她真的被他激怒了,臉色刷白,扭頭就走。
他知道自己玩過火了,慌亂地追上去,不由分說地摟住她,又哄又親,每啄吻她一口,胸口便脹滿一分愛憐。那是第一次,他興起對她求婚的念頭。
但那念頭一閃即逝,很快就忘了,男性渴望自由的本能仍是強過了依戀,直到他從父親口中,得知母親罹患了癌症。
他的人生晴空,初次閃過雷電霹靂。他就要失去了嗎?那個總愛嘮叨地念他,念到他耳朵長繭的老媽?
自從叛逆的青春期過後,他沒一件事順母親的意,老是讓她氣得牙癢癢,卻拿他沒轍。
他知道,自己該彌補的時候到了,於是,在某個涼爽的秋天夜晚,他訂了一間位在湖畔的民宿,安排了一頓浪漫晚餐,獻上鮮花和戒指。
他求婚了,而葉初冬的反應是驚喜的,深邃如湖的眼潭,孕育兩顆甜蜜的淚。
她很感動,而她的感動令他也難以抑制地心臟狂跳,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有多深愛她。
為她戴上求婚戒後,他突發奇想,解下繫著禮物盒的紅色緞繩,一端綁在她纖細的小指,另一端綁住自己。
「這是在做什麼?」她驚愕。
「你沒聽過有關紅線的傳說嗎?」他笑問。
「當然聽過。」她遲疑地看他,彷彿不信一個男人也能搬出如此美麗的傳說。
「難道你不認為,我們能相遇是月下老人的安排?」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語:「祂在我們兩個的小指上系紅線,所以我們才會千里迢迢來相會。」
「沒想到你也信這一套。」她覺得有些癢,想躲開他在耳畔呵氣,他卻故意更貼近她,方唇沿著她秀頸烙下情慾的火線。
她害羞地輕顫。
他覺得這樣的她好可愛,重重親她一下。「小冬,其實我不是想跟你結婚。」
「什麼?」她愕然,受傷似地瞥他一眼。
他安撫地輕觸她臉蛋,定定凝視她,目光纏綿,深情款款——
「我想跟你,結緣。」
第2章
我們不是結婚,是結一世的緣,就算有一天我們不再是夫妻,繫在小指上的紅線也永遠剪不斷。
這是他的承諾,很美的承諾。
而她信了,因為他說話的態度太誠懇,眼神太纏綿,她不能不信,芳心怦然躍動。
「你知道嗎?」後來,他對她這樣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會糾纏不清。」
「為什麼?」
「你想想,一個男人在酒吧對女生英雄救美,之後又發現兩個人在同一棟辦公大樓上班,幾乎每天都會巧遇,這難道不是緣分嗎?」
「嗯,也是。」她同意。
「所以啊,你知道你剛開始的時候,有多令我坐立不安。」
「我讓你坐立不安?」
怎麼可能?他那麼瀟灑不羈,而她平凡無趣,如果真有一個人不安,那也應該是她。
「不對,是我。」他猜透她的思緒,認真的剖白。「因為不確定你到底對我有沒有意思,怎麼我每次對你笑,你都愛理不理的樣子?所有女人都喜歡我,你怎麼可能討厭我?」
「所有女人都喜歡?呵!」
「怎麼?不相信?」
「這個嘛……」
當時,她不置可否,故作不以為然,但其實心裡是信的,太相信了,她親眼見證,他對女人就是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教她們癡迷仰慕。
她,也是其中一個。
只是結婚五年,比起其它女人,她又更多瞭解他幾分,她看到她們沒看到的,知道他並不如表面上永遠英挺俊朗,他也是個平凡人,也有一般男人的壞毛病。
比如早上起床時,頭髮亂糟糟地像稻草,比如坐在早餐桌旁,會一面毫不斯文地打哈欠,比如回家時,襪子會隨腳亂踢,在客廳地板上留下噁心的兩團『異物』,比如應酬時酒喝多了,會倒在沙發上鬧脾氣,耍賴不肯洗澡,非要她親自伺候,他才肯乖乖洗去一身酒臭味。
如果那些女人見到他這樣子,還會覺得他又帥氣又迷人,將他視為夢中情人嗎?
「真不公平,真想讓她們也瞧瞧你這副懶散的模樣。」
葉初冬輕聲自語,有些無奈地瞪著以大字形躺在床上的老公。他又賴床了,幾乎每天早上,她都要與他經過一番奮戰,他才肯認命起床。
「仲齊,要遲到了。」起初,她會耐著性子柔聲喚。
可她愈溫柔,他愈是當耳旁風,睡得愈甜。
「蕭仲齊!你還要賴到什麼時候?快起床了!」非要她提高聲調,像個張牙舞爪的潑婦一把扯開溫暖的棉被,他才肯聽進去。
「幾點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你誰呢?」她沒好氣。「七點半了。你不是說今天早上要開會嗎?」
「是啊,今天有國外大客戶要來……」他喃喃,驀地一骨碌起身。「糟糕!我還得親自去接機!」
語落,他急急忙忙跳下床,衝進浴室盥洗。
她目送他閃電般的身影,又好氣又好笑,回過頭來整理睡得凌亂的床鋪,在拍枕頭時,心神一時恍惚。
記得新婚時,她每回喚他起床,不管時間有多緊急,他總會嬉笑地將她拉回床上,肆意親吻她,直到盡興了才停。現在,他已經不這麼做了,連看也不多看她一眼……
一念及此,葉初冬不覺苦笑,說是哀怨也不盡然,,只是偶爾難免感到些許悵惘,結婚多年,激情畢竟是淡了,不似當年熾熱。
她收拾好床鋪,轉回餐廳,早餐早做好了,一碟碟小菜整齊地擺在桌上,還有一鍋微微冒著熱氣的清粥。
她舀了一碗粥,輕巧地將粥吹涼。仲齊有根貓舌頭,吃不了太燙的東西。
「又吃稀飯啊?」蕭仲齊梳洗完畢,神清氣爽地來到餐廳,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神情掠過失望,「最近老吃清淡的中式早餐,能不能換換口味?吃點漢堡三明治之類的。」
「醫生說你最近有點腸胃發炎,不能亂吃。」葉初冬直截了當地潑冷水。
「可是--」蕭仲齊想辯解。
葉初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記著,咖啡不能喝,還有酒,現在絕對不能碰。哪,這給你。」
「這什麼?」蕭仲齊狐疑地接過一張薄薄的紙。
「醫生的診斷證明,證明你最近不能亂吃東西。」葉初冬微笑。「所以應酬時,客戶如果逼你喝酒,就拿著張證明給他們看吧!」
「哇,你真是……」蕭仲齊瞠目結舌,甘拜下風。
能說什麼呢?他這個老婆連他想藉著應酬之便貪喝幾杯,都算到了。
「我說小冬,親愛的老婆,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他試著為自己的個人利益展開談判。
豈料他話還沒說完,她便以一句清淡的話駁回。「你自己要我管你的,不是嗎?」
他頓時啞巴吃黃連。
話是這樣……沒錯,嘖,都怪他當年一時意亂情迷,竟傻傻地雙手奉上管教權,這下可真是自討苦吃了。
蕭仲齊哀哀歎氣,也沒心思吃早餐了,隨口扒了半碗粥,便急著出門。
葉初冬送他到門前。「你今天晚上能早點回來嗎?」
「今天要陪客戶,恐怕不行--」蕭仲齊驀地頓住,忽然領會妻子言外之意,他瞥了眼掛在牆上的日曆,幾個紅心記號怵目驚心地提醒他。「你還在計算受孕期?」
她聽出他話裡的責備之意,神色一黯。「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快點有小寶寶。」
他蹙眉。「小冬,我不是說過嗎?這種事也要看緣分,你不要太勉強自己。」
「可是--」
「我以為我從上海調回來,你會好一點,難道你在台灣,還是覺得無聊嗎?」無聊到需要一個孩子來填補生活的空擋?
「不是那樣的。」葉初冬辯白。「我想要寶寶,不是因為無聊。」
「那是為什麼非要這麼急呢?」蕭仲齊不懂。
她也不解釋,默默別過眸。
「總之,等我回來後再說吧!」眼見時間緊迫,蕭仲齊也顧不得追問,逕自出門上班。
留下葉初冬一個人呆立在客廳,澀澀地沉思。
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呢?
現代社會沒有孩子的夫妻多的是,為何她那麼執著想快點受孕生寶寶?甚至嚴格計算受孕期,把性生活當成例行公事。
對妻子的想法,蕭仲齊實在難以捉摸。他原先以為她可能生活太無聊,兩人成婚才一年,他便被公司外派傷害成立分公司,為了夫唱婦隨,她不得已辭掉工作,跟著他遠赴異鄉。
他看得出來,她有些適應不良,但他忙於工作,無法一直關照她,只能鼓勵她走出家庭,跟小區主婦及其它台灣朋友交往。
一年後情況好多了,她交了幾個朋友,也報名了瑜伽及舞蹈課程,他以為她生活變得多彩多姿了,正為她慶幸,不知為何,她臉上笑容又漸漸少了,整天窩在家裡,除了煮飯洗衣外,還親自設計屋內裝潢,接著,一切都很完美,無可作為後,她忽然積極地想生孩子。
從一開始的停止避孕,到後來因為遲遲無法懷孕,於是斤斤計較地計算排卵期,堅持要在那段期間『辦事』。
他實在受不了,在他看來,性生活應該是自然隨性的,若要排上行事歷,那跟公事有什麼兩樣?簡直教人興致缺缺。
他猜想,老婆大概是想念台灣吧?所以半年前,他毅然向公司表明調回台北總公司的意願,不惜以辭職相逼,終於在兩個月前,董事會決意升他為業務副總,調他回來。
他以為回到台灣,老婆可以找回原來的生活圈,可以跟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淘時常見面,照理說不該覺得無聊了,但情況依然沒變。
她還是心心唸唸地想要孩子,到處看婦產科,拚命吃中藥、調理體質,連帶他也跟著受累。
就不能饒了他嗎?
說實在的,他並不認為有孩子是件多美妙的事,他們還年輕,大可以多過幾年逍遙自在的兩人世界,何必早早便綁死自己的自由?
蕭仲齊懊惱,一面漫不經心地把玩手機,手機屏幕上是他和妻子的蜜月合照,他愣愣地看著當時她溫柔甜美的笑容。
近來,她已經很少那樣笑了,他甚至不記得上回看她甜笑,是什麼時候?
難道他真的有哪些地方做錯了嗎?是否他還不夠關心自己的老婆,應該好好檢討?
「哎,女人真麻煩。」
蕭仲齊歎息,忽地,手機行事歷的鈴聲響起,提醒他下星期五是結婚五週年紀念日。
對了,就是那天!
他神色一亮,那天除了是結婚紀念日,也是妻子的『生日』,或許他應該精心策劃,乘機扭轉乾坤,喚回她曾經令他心動不已的笑容……
「蕭副總。」一男一女兩名員工忽然走進辦公室,驚醒蕭仲齊迷濛的思緒。
「什麼事?」他自然而然地擺出萬人迷的笑容。
「我們想找一天辦部門聚餐,想邀請副總一起參加。」男同事宣稱。
「邀我參加?呿!」他吐槽。「應該是邀我去買單吧?」
「哎呀,副總,幹嘛這麼說呢?」女同事撒嬌。「蕭副總做人幽默風度,所以大家才想有機會跟你多親近嘛,別的上司想來,我們還不讓呢!」
「好吧,什麼時候?」他做人一向爽快,不管員工是邀他同歡,還是把他當金主都好,他樂意照顧自己的部屬。「除了下星期五,哪天都行。」
「為什麼不行?我們剛好就想辦在那天,怎麼辦?」
「那就抱歉咯,那天是重要的日子。」蕭仲齊若有所指地秀了秀手上的婚戒。
兩人懂了,男同事露出意會的笑容,女同事卻不免流露小小嫉妒。
「怪不得大家都說副總是愛妻愛家的好男人呢!」女同事嘟著嘴評論。
「怎麼?你吃醋啊?」男同事興味盎然地揶揄。
「誰不吃醋啊?」女同事很直率。「好男人不是GAY,就是已經娶老婆了,你叫我們這麼『拜犬』怎麼能不心酸?」
「怎麼說自己是拜犬呢?明明還是嬌滴滴的小美眉啊。」蕭仲齊一張嘴超甜。
女同事聽了,粉頰染緋,含羞帶嗔地睨他一眼。「副總,你說話可千萬別這麼曖昧,不怕我們芳心大動,愛上你嗎?」
「我是說真的。」蕭仲齊笑,絲毫不覺得自己曖昧。「而且你不覺得自己話說得有點不公平,哪,jack就站在你旁邊,人家可是個單身的好男人,你不覺得值得考慮一下嗎?」
「考慮什麼啊?呿。」女同事不以為然地冷哼。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嫌棄我嗎?」男同事大表哀怨。
「你嚷嚷什麼?我這是抗議副總沒事亂點鴛鴦譜。」
「那你也不用擺出那種不屑的表情啊!你以為我就想要你嗎?」
「你這傢伙!你說什麼?!」
眼看這對歡喜冤家當場就要吵起來,蕭仲齊連忙當和事老,一陣玩笑後,雙方總算敲定這星期五聚餐。
兩個屬下吵吵鬧鬧地離開辦公室,另一個女人走進來,她身材高,容顏秀美,臉色卻蒼白似雪。
她是總經理特別助理,溫莉莉,雖然不是主管,但由於十分得老闆信任,在公司有一定的影響力。
「溫特助,有事嗎?」蕭仲齊對她笑。
「她卻是神情冷漠,遞上一份文件。」總經理請副總先看過這個,下午要跟你討論。「
」謝謝。」蕭仲齊接過文件。「不過像這種小事,讓我的秘書過去那就好了,何必勞煩溫特助親自送來?」
他問的無心,她卻像是聽者有意,微微震顫一下,才板著臉回應。「反正我剛好沒事,就順利拿過來。」
他不以為意地點點頭,瞥她一眼,見她面無血色,忍不住問:「溫特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很好,多謝副總關心。」溫莉莉冷淡地回答,挺直背脊,飄然離去。
奇怪,這女人對他印象好像很差。
蕭仲齊漫然尋思,從兩個月前,他高昇業務副總調回總公司,便隱約感受到她的敵意。
還不會因為他是董事長欽點的愛將,跟總經理不屬同一派系,便拿他當敵軍看待吧?
他好笑地聳聳肩,打開文件,專心閱讀。
「蕭太太,聽說你老公是上恆科技的副總經理?」
小區管委會開會,主婦委員們討論完正題,一個個端起咖啡甜點,歡樂地交流最新八卦。
葉初冬處在一群婆婆媽媽間,有些尷尬,她本來不想進這委員會的,無奈有一回在小區游泳池游泳時,巧遇領導這個小區的貴婦主任,貴婦對她一見如故,知道她丈夫也是有頭有臉的科技新貴,登時更決意與她親近,半強迫地邀她進管委會,接下總務的職務。
有新人加入,自認成為眾英雌們圍攻的目標,大夥兒將矛頭對準她,問長問短,像是非把她家祖宗八代問個清楚不可。
「上恆科技不是上市公司嗎?我昨天才買了他們幾張股票呢!」
「你買太早了,應該問問蕭太太幼兒沒有內幕消息才是。」
「是啊,有沒有呢?」眾人視線往葉初冬身上集中。
她頓時尷尬。別說她沒有內幕消息了,就算有,又怎能輕易洩露給別人?說不定會連累她老公背上內線交易的罪名。
「我不知道耶,我老公很少跟我講公司的事。」她坦言。
「真可惜!」主婦們扼腕,跟著抱怨。「我家那個也是,死都不肯跟我講公司的事,他說講了也是白講,反正我都聽不懂……呿,他以為他就很厲害嗎?每天回家還不就是看電視,躺在沙發上當馬鈴薯。」
「我家那個也一樣啊!懶得要命,連垃圾都不幫我倒,每次念他都不聽,還嫌我嘮叨。」
「你們這樣算什麼?我老公才過分!他啊……」
一場和和氣氣的八卦閒談忽然轉向,成了鬥爭自家老公的批鬥大會。
就跟葉初冬從前在上海時跟台商太太們閒聊一樣,家家總是有本難念的經,沒有一個老婆滿意自己的老公,也沒有一個老公不是缺點百百種。
「老實說,我還真想跟他離婚!」某個主婦悶悶地爆出驚人之語,引起此起彼落的驚歎。
「結果呢?你有沒有跟他提?」人人臉上綻光,閃耀著探索別人家務事的津津有味。
「怎麼沒提?每次吵架我都跟他提一次,他說我是『狼來了』,隨口咩咩亂叫,根本懶得理我。」
「哎,你這不就是被他吃定了嗎?」
「不然能怎樣?小孩都還沒長大啊,只要他肯按時拿錢回來養家,我就阿彌陀佛了。」
話說到這兒,主婦們臉色都不覺暗淡,這就是一個女人的為難之處,明明想瀟灑地離去,卻有太多捨不下。
「說起來,你這算不錯的,你老公只是習慣差了點,你知道A棟的李太太嗎?她老公也不曉得在外面偷吃幾個女人,她為了孩子,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還有C棟的王太太,說到她老公,簡直不是人,還會打她呢!我常常半夜聽他們吵架摔東西,好可怕。」
「D棟的張太太也很慘,她老公已經幾個月不回家了,索性住在小老婆那邊,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簡直嚇呆了,臉色白得跟死人一樣。」
「所以啊,我們還算好的。」
眾人自我安慰,跟著,好奇的目光齊齊往葉初冬身上望來。
她知道,她們的意思是想探聽她婚姻幸不幸福、快不快了,若是她口中迸出一句不滿之言,她們馬上會義憤填膺,炮打她老公。
表面上是替她抱不平,卻也是暗喜原來每個結了婚的女人都跟自己一樣,受苦受難。
「其實仲齊……」葉初冬猶豫地啟齒,一干人急忙豎起耳朵。「跟一般男人也差不多。」
語落,她不著痕跡地苦笑,經過幾年與已婚主婦們相處的經驗,她知道決不能只有自己體丈夫說好話,她必須跟大家站在同一戰線。
果然,這群小區委員會立刻容色大喜,親親熱熱地將她視為自己人。
「就說嘛,雖然蕭先生外表是挺帥的,但一定也有男人的小毛病。」
「就是帥才不好!」一個太太苦口婆心地警告她。「你要知道,男人愈帥,心愈野,他們太習慣女人的仰慕了,也有太多女人追著他們跑,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擦槍走火。」
「對啊,真的要小心,你不要認為我們是在『唱衰』,我們是真的為你好,要好好看住你老公,別讓外頭那些狐狸精有機會乘虛而入。」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眾人達成協議,一致給予葉初冬忠告。
她只好順從地點頭。「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又過了半小時,她好不容易才以必須趕著去市場買菜做晚餐,擺脫這群過分熱心的婆婆媽媽。
她們並非全存著壞心,也有一番真誠好意,但這種好意,令她吃不消。
無須她們提醒,她也明白丈夫有多受歡迎,他又帥又有才氣,在公司人緣特好,;連商業雜誌都不時會報導。
在上海時,甚至有當地的OL當著她的面說他要不是結婚了,一定主動追他。她不確定對方是認真或玩笑,卻不由得膽顫心驚。
連在她面前都敢強省了,在私下她看不見的時候,又有多少女人主動對他投懷送抱?
她不敢想像。
尤其是在她發現他們的婚姻生活愈來愈平淡以後,她更不敢想了,一想便會鑽牛角尖,困在其中,出不來。
她的好姐妹小夏常勸她看開點,別胡思亂想,她其實也想的,只是她每天照鏡子,都會驚覺老是待在家裡的自己,看來真是索然無味,而出門上班的老公,卻是精神抖擻
英氣勃勃,誰也不曉得他在家裡偶爾也會變成一顆沙發馬鈴薯。
婚前,她就奇怪那樣出色的他怎會愛上自己,婚後,這懷疑的根苗仍是穩穩地在她心田生長著。
連她自己,都討厭這般小心眼的自己,她無趣又小氣,他真能一直愛她,永不變心嗎?
「你可不能不要我喔……」葉初冬低聲呢喃,好片刻,才發覺自己正對著一刻馬鈴薯說話。
她握著那顆馬鈴薯,啞然失笑。
「……不行,我現在還不能回去。」
將近午夜時分,蕭仲齊接到來自老婆的關切電話,他趁沒人注意,悄悄溜出KTV包廂,來到樓梯間一處稍微安靜的角落。
「客戶玩得正開心,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我得負責關照他們,說不定還要帶他們去下一攤。」
「什麼?還有下一攤?」如他所料,耳畔傳來老婆不敢相信的質問。
「沒辦法,應酬嘛。」
一陣沉寂。
生氣了吧?蕭仲齊苦笑。雖然老婆不吭聲,但他能從她細微的呼吸聲感覺到她的不悅。結婚五年,他們偶爾會吵架,也有對彼此不高興的時候,但葉初冬從不像其它女人一樣提高嗓門,發射連珠炮,通常是保持安靜無語。
可他卻怕極了這樣的無言,那會令一向大而化之的他神經線異常地繃緊,他寧願她將所有不滿盡情發洩,也不願她緊閉著嘴,半天撬不出一個字。
「我知道已經很晚了,但我早上就說過了,晚上要陪客戶,我真的沒辦法控制時間。」他試著講理。
「……我知道了。」她沒再難為他。「你記著,不准喝酒。」
「嗯,你放心,我把你給我的醫生診斷證明給他們看了,他們答應不勉強我。」說到這張診斷書,方才也害他在客戶跟同事面前成了笑柄,揶揄他如此聽老婆的話,去競選PTT俱樂部的會長,保證高票當選。「你早點睡吧,不必等我。」
他沒讓老婆知道自己如何出糗,只是柔聲哄她。
掛斷電話後,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望著手機發愣。有時覺得自己真蠢,幹嘛這麼聽一個女人的話?她說不能喝酒就不喝,大男人的顏面何存?
他自嘲地搖頭,走回包廂,經過洗手間時,一道輕細的嘔吐聲定住他步履,他仔細一瞧,只見陪同總經理前來應酬的溫莉莉似是喝多了,痛楚地彎腰靠在洗手台,想吐又吐不出來。
劍眉一蹙。「溫特助,你沒事吧?」
溫莉莉聽聞他的嗓音,身子一僵,急急洗了把臉,抽取紙巾擦乾,然後才揚起慘白的容顏,望向他。
「你是不是喝多了,還好嗎?」他關懷地問。
「我沒事。」她挺直背脊,走出化妝室。「蕭副總不覺得你站在洗手間門口偷窺,很沒禮貌嗎?」
「我是聽見嘔吐聲,所以--」他想解釋,她受傷的眼神卻驀地止住他,他想,可能是她覺得尷尬吧?沒有哪個女人想讓人窺知自己的醜態。「不好意思。」
他很有風度地道歉,她卻倔強地咬住唇,不說話。
他看著她,忽然有些不忍。他看得出來她其實並不想留下來,但因為客戶喜歡她,對她印象深刻,總經理便要求她應酬陪客,老實說,這也算某種變相的性騷擾。
「你回去吧。」他溫聲提議。
「什麼?」她一愣,訝異地望他。
「總經理那邊,我會替你說的。」他微微一笑。「他如果知道你喝到都快吐了,絕對不會再為難你。」
「可是……」溫莉莉遲疑。「我還得擔任翻譯……」
「總經理又不是一句英文都不會說,簡單的會話溝通,他沒問題的,而且還有我在。」
就是因為有你在,才是大問題。
溫莉莉不以為然的眼神透露出她的思緒,因為有他這個親董事長的業務副總在,總經理擔心自己失去優勢,才會利用自己特助的美色來討好客戶。
她深吸口氣。「我必須留下來,總經理需要我。」
「你明知道他利用你,還配合他?」
她別過眸,不願看他同情的眼神。「總經理一向賞識我,我本來就該回報他。」而且女人在職場上本來就是弱勢,為了求生存,有時不得不委曲求全。
後面這句話她沒說出口,但蕭仲齊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一眼便看出來了。女人在職場上為了爭取男人相同的待遇,必須格外全力以赴,這點他很瞭解。
「所以我不能認輸。」溫莉莉堅決地聲明,話語方落,一陣噁心感又波濤洶湧地襲來,她匆忙掩住唇。
蕭仲齊見她狼狽不堪,體貼地遞出一方手帕給她。「用這個吧。」
那是一方很乾淨很典雅的手帕,角落還整整齊齊地繡著『仲齊』兩個字,一看即知是特別訂做的手帕。
他將這麼特別的手帕借給她?
溫莉莉愣愣地瞪著那手帕,一時不敢接過,好片刻,才顫抖著握在手裡。
蕭仲齊沒看出她心旌動搖,只是搖頭歎息。「你想留下來效忠老闆,我不能阻止你,不過看你的樣子,真的不能再喝了,等會兒別讓他們再灌你酒了,知道嗎?」
她沒回答,將手帕掩住唇,嗅聞著屬於他的男性氣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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