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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旎
王爵 | 2009-11-22 12:21:35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8-30 14:34 編輯

午後的陽明山下起了雨,陶穎潔坐在公車上,隔著氤氳的玻璃窗往外看,山中的景緻幾乎全被籠罩在一片霧氣濛濛裡。
  不一會兒的時間,陶穎潔便抵達了目的地。她下了車,撐起雨傘,一邊沿著山坡道往上走,一邊欣賞著路邊兩側一棟棟裝潢雅緻的高級別墅。
  這條山坡小路她不知不覺也走了兩年多了,自從她正式成為專任管家後,所接任的第一位案主便是住在這高級住宅區裡的貴婦。
  走著走著,她停在一棟仿巴洛克風格建築的別墅前,從口袋裡取出磁卡,刷了一下,沈重的鐵門便應聲而開。她繞過綠意盎然的庭園,將雨傘擱在傘架上,接著脫下被雨水濺濕的平底鞋,在玄關前整理儀容。
  她將過肩的長髮綰成髮髻,露出立體清秀的五官,並整了整自己身上熨燙整齊的白襯衫和深色窄裙。
  最後,再將一枚印有」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的工作證別在左側胸前,進入屋內。
  起居室內,黑色真皮沙發上端坐著一位身著香奈兒奢華套裝的貴婦,臉上精緻的彩妝掩去了眼角的細紋,雍容華貴地翻閱著時尚雜誌。
  「午安。」穎潔親切的和貴婦問好,並朝著貴婦漾出一抹笑容。
  聞言,藍麗抬起頭向她招招手,示意要她坐下來。「穎潔,午安。」
  「藍小姐,謝謝妳這兩年來對本公司的支持與愛護,若我在這段時間裡有什麼服務不周的地方,還請妳多多包涵了。」穎潔客氣地說道。
  「穎潔,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跟我這麼見外,叫我藍姊就可以了。」藍麗熱絡地笑道,一點也沒有有錢人的高傲氣焰。
  藍麗經營一家貿易公司,專門代理歐美化妝品,事業有成,但個性隨和大方又沒有架子,還常常送給她許多化妝品和衣服,算是一個相當好的僱主。
  但現在因為藍麗即將結婚移民外,所以必須結束派遣管家的服務,這讓穎潔有些捨不得。
  「我把鑰匙、磁卡、合約書還有相關文件都帶來了。」雖然心裡有點難過,但穎潔仍秉持專業的態度,認真把該做的事做好。
  「穎潔,真的很謝謝妳這段日子的幫忙,要不然我工作這麼忙,又要常常出國開會,根本沒有時間把這個家整頓好。」藍麗的語氣裡充滿感謝。
  穎潔細膩體貼的心思常讓藍麗覺得十分感動,尤其是當她和男友冷戰、鬧分手時,穎潔仍一直陪在她身邊聽她訴苦,甚至還幫助她和男友解開誤會,進而有了結婚的計劃。
  「藍姊,別這麼說,這是我本來就應該做的。不過,我還是要在這邊祝福妳,希望你們有個幸福美滿的未來。」穎潔誠心地說道。
  「其實,我想送妳一份禮物,就當作是妳幫忙我這兩年多的謝禮。」藍麗從抽屜中取出一個信封袋遞給她。
  「什麼東西?」穎潔抬起明亮的大眼睛望了她一眼,然後拆開紙袋,發現裡面放著一張通往大溪地的機票和飯店住宿券。「這是……」
  「送給妳的。」藍麗微笑地說。
  「藍姊,我只是妳請來的管家,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穎潔驚愕的婉拒。
  從台灣到大溪地的來回機票,再加上高級的水上飯店住宿券,少說也要十幾萬,和過去收到的保養品相較之下,實在太貴重了,她不敢收下。
  「那就當我是以朋友的身份送妳的,可以嗎?」以藍麗的財力而言,這些東西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對經濟拮據的陶穎潔而言卻是莫大的恩賜。
  「我、我沒有資格收這份禮物……」雖然內心很掙紮,但穎潔還是好聲的拒絕了,畢竟服務僱主是她職責所在,她從不曾期望從中得到什麼額外的利益。
  「本來我以為這次和男友分手分定了,所以才會訂了這趟旅行,準備一個人去度假療傷,但因為妳的關係,我們又復合了,所以,我想把這個假期送給妳這個大恩人!妳真的不要跟我客氣,就收下吧!」藍麗大方地說道。
  「但是……」穎潔猶豫著,低頭翻閱旅遊簡介,看著那蔚藍的天際、優美的海岸,每一張照片都美得猶如一幅畫,再再蠱惑著她的心。
  「世界是一本書,不去旅行的人,只讀了一頁。」藍麗感性地引述著前人的哲理,並親切地握住她的手。「去吧,好好去享受這趟假期,乘機看看世界。」
  她的話深深地觸動了穎潔的心。其實,她也好想像其它人一樣四處旅行、體驗生命,但為了實現到法國學服裝設計的夢想,她大學從服裝設計系畢業後,便捨棄了低薪的設計助理工作,選擇當個專任管家拚命存錢,並利用閒暇之餘學習法文,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滿滿滿,要前往大溪地度假對她而言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奢想。
  她真的好想看看被喻為「人間天堂」的大溪地究竟有多麼美麗,那裡的空氣是不是嗅起來都泛著幸福的甜香……
  現在有了來回機票和飯店住宿券,她只要再負擔一些旅途上的生活費就好了,省吃儉用一點,應該不會花到太多錢;至於公司方面,除了原本七天的年假外,她再請三天的事假,就可以成行了。
  「那……就謝謝藍姊了,這是我這輩子收過最昂貴、也最幸福的禮物。」穎潔站起身,深深地向她鞠躬,藉此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
  「不謝不謝,我只希望妳旅途愉快,最好還能有個浪漫的豔遇。」藍麗對她眨了眨眼笑道。
  「謝謝。」此時此刻,除了真誠的謝謝之外,穎潔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表達謝意,這可是她夢寐以求的大禮!她們又聊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穎潔才向藍麗道別。
  離開別墅後,她將裝著機票和住宿券的手提包緊緊地捧在胸前,完全不理會斜飛的雨勢已濺濕了她的襯衫和鞋子,整個人已沈浸在旅行的美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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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旎
王爵 | 2009-11-22 13:10:56

在大溪地那可愛的、熱帶的黑夜寂靜中,傾聽自己低回的旋律,與四周神秘的生物和諧相愛!
  的確,到最後我真的可以揮去金錢的煩惱,瘋狂地愛。
  ——高更
  為了來到這座被喻為」人間天堂」的南半球熱帶小島,陶穎潔先從台灣搭飛機到奧克蘭,再從奧克蘭轉機到大溪地,短短十天的假期就已經在繁瑣漫長的搭機、轉機中耗了近兩天。
  出了入境大廳後,幾個穿戴草帽花襯衫的樂者在一旁拿著吉他吟唱著,熱情的聲調中透著一股慵懶的島國氣息。
  陶穎潔穿著白色挖背背心和印有大朵扶桑花的長裙,腳上踩著雙鑲綴著亮亮水鑽的夾腳涼鞋,她摘下鼻樑上的大墨鏡,環視眼前的景緻。
  金色的陽光,湛藍的天空,一朵朵鮮明的白雲,隨風搖曳的椰子樹,讓人看了便不自覺地放鬆心情,她深吸了口氣,感覺連空氣中都泛著一股南國的香氣。
  真的太美了!看著眼前的美景,穎潔差點沒興奮得放聲尖叫。
  不過,下一秒她便想起自己忘記事先聯絡旅館作機場接送服務,不得已只好自己搭車過去。
  她瞟見一輛停在路邊的休旅車,白色的車身外以英文標示著水上飯店的名稱,看起來很像飯店的接駁專車,於是她走過去,輕叩車窗,熱情地以剛從旅遊書上學來的大溪地語和司機打招呼。
  「Ia ora na!」她生硬地說了句哈囉,便打開車門鑽入車廂內,取出簡介上的旅館名稱,遞給前座的司機,用英文說:「麻煩你,我要去這間旅館。」
  司機看了飯店的名稱一眼,嘰哩咕嚕地說了一串大溪地語。
  穎潔的眼底浮現許多問號,看著司機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完全搞不懂他想表達什麼。
  來到大溪地度假前,她事先做過功課,知道當地隸屬法國領地,當地居民除了使用大溪地語外,也會說法文,所以用法文溝通會比說英文來得容易。
  幸好她一直有在學習法文,剛好可以趁這時候派上用場。
  於是穎潔放慢說話速度,改用簡單的法文向司機說明要到這間旅館,手還不忘指著簡介上的圖片。「我要去這個地方……開車……開車……」
  正當兩人比手畫腳之際,一位穿著花襯衫的當地居民手持著「Mr.Ji」的牌子,領著一位斯文俊挺的東方男子走向這台車,並禮貌地為他拉開車門,不料,卻看到有個女人坐在車裡。
  穿著花襯衫的島民和穎潔錯愕地對望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急急地拉著她的行李箱,用英文說:「請妳下車!」
  「喂,你要做什麼?」穎潔抓住行李箱大喊,企圖要制止花襯衫男子的無禮舉止。
  「小姐,這是飯店派來接送貴賓的車子,麻煩妳下車。」花襯衫男子以生硬的英文命令她下車。
  「這輛車是要去這間飯店的嗎?」她下了車,手指著簡介上的飯店名稱問。
  「是,但這一輛車子不是來接待妳的,請妳去搭其它的出租車吧!」花襯衫男子急著把她打發走,敷衍道。
  陶穎潔拎著行李箱傻傻地站在車旁,赫然發現那名東方男子就站在自己旁邊。
  她的目光順著那雙仿舊感休閒鞋慢慢地往上移,淺灰色長褲包裹住一雙筆直有力的長腿,米白色棉質襯衫少扣了幾顆鈕扣,微微敞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肌,整體打扮雖然休閒,但又帶著幾分都市雅痞的氣質。
  再往上看去,她發現這男子的身高很高,少說也超過一百八十公分,修剪整齊的黑髮,兩道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樑,有點混血兒的感覺。就算深色墨鏡遮去了他的眼睛,但仍掩蓋不住他俊逸的氣質。
  面對眼前這位俊挺優雅的超帥型男,她的心熾熱地怦跳著,眼神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他臉上。
  「紀先生,請上車。」花襯衫男子主動將他的行李搬進後車廂,又替他拉開車門。
  紀行顥隔著墨鏡,匆匆地瞥了眼前的東方女孩一眼,然後越過她的面前,鑽入車內。
  穿著花襯衫的島民動替紀行顥關上車門後,便繞到駕駛座前和司機用大溪地語說了一下話,示意要他開車,然後就轉身走回機場接待其它的旅客。
  穎潔一臉茫然地站在車邊,看到司機還在發動引擎,靈機一動,要是她開口拜託,他搞不好會願意讓她搭一下便車。
  她拖著行李走向前,輕叩車窗,看著玻璃窗緩緩地降下來,她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以英文說:「先生,你好。」
  紀行顥隔著墨鏡,覷了她手中的簡介一眼,淡漠地說:」有事嗎?」
  「好巧哦,我也是訂了這間飯店,既然我們順路,那可以讓我搭一下便車嗎?」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便主動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紀行顥還來不及開口,坐在駕駛座的司機就馬上轉過頭說:「NO……NO……NO……」
  曬得一臉黝黑的司機板起臉,像趕蒼蠅般一直揮著手,硬是把她給趕下車。
  紀行顥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感到很疲累,現在只想趕快回到飯店休息,沒有開口制止司機的動作。
  穎潔拎著行李下車,無奈地看著司機發動引擎,緩緩地駛離街邊。
  忽地,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整個人拽向前方,她低下頭,發現自己的長裙被夾在車門縫裡。
  「喂,停車!快停車!」她被迫丟下行李,焦急地拍著車身。
  眼看車子慢慢地開往街心,一陣涼意由小腿竄來,她低頭一看,發現印花的長裙已被扯破了一截,露出了一雙長的長腿。
  「停車,快點停車。」她扯著喉嚨用英文吼道,裙襬的一角被夾在門縫裡,她整個人幾乎快被車子拖著跑,所幸遇到塞車,車速不是很快。
  紀行顥由車窗看到她猛力拍打車身,馬上摘下墨鏡,拍著司機的肩膀要他停車。
  司機見到如此驚險的畫面,急忙踩下煞車。
  穎潔扶著車身狼狽地喘息著,腳上的涼鞋早已落在身後,露出她小巧的腳趾頭。
  紀行顥跨出車外,目光順著她驚慌的小臉往下移,落在那雙勻稱的長腿上,發現她的裙子被扯破了一大截,隱約露出白皙內側的大腿。
  穎潔朝著他的視線往下移,看到自己幾乎快曝光,連忙拉起被扯下的碎布遮住外洩的大腿。
  「你的眼睛到底在看哪裡!」穎潔又氣又羞,直覺用中文吼道。
  老天,她糗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抱歉。」紀行顥也用中文回答她,俊臉流露出慵懶的笑意。
  方才戴著墨鏡沒有細看她,現在凝著她,才發現她有張漂亮的瓜子臉,挺直的鼻樑、微微噘起的紅唇,拼湊成清秀細緻的五官,而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正燃著兩簇熊熊的怒焰,似乎是個頗有趣的女孩。
  「你是台灣人?」穎潔羞憤地瞪著他。
  「是。」紀行顥大方的承認。
  「既然我們都是台灣人,又剛好住在同一間飯店,你幹麼不讓我搭你的便車?」穎潔氣憤地抱怨他方才冷漠的舉止。
  「法律又沒有規定我一定要讓妳搭便車。」他莞爾道。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啦……」她立即換上一副無辜的口吻。「但讓我搭便車,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啊!」
  她突然碰觸到手肘的傷口,小臉痛到皺了起來。
  「妳還好嗎?有沒有受傷?」紀行顥立即關心地問。
  「手肘和膝蓋有點擦傷。」穎潔氣急敗壞地抱怨,不敢想像要是司機沒有及時停車的話,後果會有多麼悲慘。
  坐在駕駛座的司機也開門下車查看她的狀況,見到她那雙白皙美麗的長腿,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完全移不開視線,只差嘴角沒淌下垂涎的口水。
  「不准看。」她抬頭對上看得兩眼發直的司機,羞憤地用英文吼道。
  怎麼男人都是這副德行!
  「這位老兄又聽不懂英文,妳吼他也沒有用。」紀行顥好心地提醒她。
  「任何一個有修養的男人,都不會讓一個女人落難至此,更何況我們還是同鄉。」穎潔難堪地僵在原地,一抹羞窘的紅潮撲上她的臉頰。
  紀行顥突然回不出話來,看她當眾出糗,裙子被扯破了一截,連膝蓋都破皮流血的可憐樣,的確是很令人同情。
  他脫下米白色襯衫,上半身僅剩下一件白色背心,露出精實完美的肌肉線條,走向前,將襯衫圍在她的腰間,掩去若隱若現、撩人遐想的雙腿。
  「你做什麼?」穎潔被他突來的舉止嚇了一跳,拔高聲量問道。
  「難不成妳想一直露腿嗎?」他涼涼地挖苦她,順道走過去替她撿起落在街上的涼鞋和行李。
  她拉起袖子的兩端在腰間打了個平結,遮住了雙腿。
  「穿上吧。」紀行顥蹲下,將涼鞋遞到她的跟前。
  「謝謝。」她有點靦地穿上涼鞋,面對他突如其來溫情的舉止,剛剛的氣憤已瞬間散去。
  穎潔穿好涼鞋後,抬頭迎上他俊逸的臉龐,少了墨鏡的遮掩,他深邃墨黑的眼眸閃著似笑非笑的笑意,令她的心蕩漾起一股莫名的悸動。
  「上車吧!」紀行顥大方地說。
  這一次,他展現紳士風度替她拉開車門,又示意要司機打開行李廂,替她將行李搬上車。
  「謝謝你的襯衫,我會把它洗乾淨再還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不必放在心上,就當是我剛才拒絕一位美女共乘,所做的一點點彌補。」紀行顥入座後,司機再度發動引擎,朝旅館的方向前進。
  「嗯。」她側過臉,露出一抹微笑。
  車子漸漸駛離市區,沿途處處可見椰子樹、芭蕉樹和洋溢著熱帶風情的扶桑花,襯著蔚藍的海岸線,彷彿就像彩色顏料潑灑在畫布上,方才不愉快的小插曲絲毫沒有破壞穎潔度假的好心情,沒有多久,她已完全沈浸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景緻中。
  紀行顥側眸瞟了她一眼,看她趴在車窗前,對著窗外的景緻發出陣陣驚呼聲,興奮得像個參加畢業旅行的小學生,不儘覺得很有趣。
  坐在通往水上飯店的接駁專車裡,過了半晌,陶穎潔轉過臉,大方地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陶穎潔,很高興認識你,也謝謝你讓我搭便車。」她漾出一抹熱情的笑容,主動伸出手與他交握。
  「紀行顥。」他簡潔地說。
  「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出國度假,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曉得,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你不要介意。」她指的是自己剛才硬想搭便車的魯莽行徑。
  「沒關係。」他淡淡一笑,無意多說什麼。
  「你也是一個人來度假嗎?」太過安靜的氛圍讓她覺得有些尷尬,於是忍不住又找了個話題和他閒聊。
  畢竟初次來到陌生的國度,卻如此有緣能遇上同樣來自台灣的遊客,讓她覺得很有親切感。
  「是。」
  「你怎麼會選擇來大溪地度假呢?」她又好奇地問。
  「剛好結束手邊的工作,趁著要去日本出差開會的空檔,來放鬆一下心情。」紀行顥看她笑得沒啥心機,便隨口說出行程。
  「你的工作聽起來好忙哦,該不會要時常出國開會吧?」她伸手撥了撥頭髮。
  「是。」順著她的手勢,他注意到她右側手肘上的擦傷,看起來感覺很痛。
  「我是剛好有一星期的年假,又跟公司請了三天的假期,才有時間來到大溪地的,我真的很好奇被喻為『人間天堂』的地方究竟能多美?」她眼底閃爍著雀躍的光芒,一臉期待的表情。
  因為心情太過興奮了,以至於讓她忽略了身上的傷,也忘了喊痛。
  紀行顥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發現她身上有種迷人的特質,會讓人很容易地感染上她誠懇笑容裡的喜悅。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車子抵達了飯店。
  陶穎潔看到眼前座落在淺灘上的水上房屋,忍不住發出陣陣讚歎聲。
  飯店的外觀為傳統的波里尼西亞式建築,茅草屋頂配上木造房屋,高聳佇立於湛藍的水面上。
  猶如砂糖般綿細的白色沙灘、透明乾淨的海水、嬌豔繽紛的熱帶花卉,一切都美得好不真實。而蒼綠的椰林則隨風搖擺,彷彿正熱情地向每位旅客打招呼。
  兩人在櫃檯Check in後,穎潔驚喜地發現他的房間竟然就在她隔壁,辦好手續之後,她迫不及待穿過曲折的小橋,找到自己的屋子,然後回頭用大溪地語俏皮地對他說再見。
  「Nana。」她朝他揮揮手。
  紀行顥隔著墨鏡覷看了她一眼,也朝她揮揮手,隨後進入房間內。
  穎潔一推開門,將行李隨手丟在地板上,便興奮地被腳底下的透明玻璃地板所吸引,著迷地看著蔚藍海底的美麗景緻。
  「天啊!好神奇哦……」當她看到腳底下優遊而過的魚兒時,直呼不可思議。
  一會兒後她走出房間,來到陽台的甲板上呼吸新鮮空氣,放眼望去,海天一色,藍色的太平洋在陽光照射下,泛著粼粼波光。
  她興奮到幾乎說不出話,轉身又跑回房間,跳上柔軟的大床,以大字型平躺在床上,大叫:「老天!我真的是來到天堂了——」
  突地,一陣敲門聲中斷了她的思緒。
  她疑惑地站起身,走出起居室,打開門,映入眼簾的竟是紀行顥。
  「有事嗎?」她站在門後,探出身子問道。
  「我想妳應該需要這個吧?」紀行顥指了指自己手上拎的醫藥包。
  因為常出公差,他習慣在行李箱內放置一個醫藥包,裡面準備了簡便的胃藥、感冒藥、頭痛藥和外傷藥膏,以備不時之需。
  剛才她被車子拖著跑,膝蓋和手肘都磨破了,也許會需要這個,再說如果不是他拒絕了共乘的提議,她也不必受這些皮肉苦,於情於理,他都覺得自己應該要負點責任。
  「這是?」她好奇地看著他手中深藍色的防水包。
  「裡面有一些消炎藥和OK繃,我想妳應該會需要它。」他簡單解釋了一下。
  「謝謝你。」她感動的漾出一抹笑容,俏皮地說道︰」我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國外跌倒,還真的沒準備這些。」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肘上的傷口和膝蓋,剛才只顧著四處欣賞屋內的景緻,這時才感覺到傷口有些痛,仔細一看,膝蓋的傷口還流血了。
  「需要我幫妳上藥嗎?」他指指她的右側手肘,心想她自己不方便上藥,他正好可以幫忙。
  「那就麻煩你了。」她側身讓他進來,微笑地說。「請進。」
  紀行顥跟在她的身後進屋,梭巡了屋內的裝潢一眼,發現兩人房間的設計與格局大同小異,一間起居室和一間臥房,陽台外連著甲板,可以欣賞海景,也能做日光浴。
  她走到冰箱前,回頭問他:」你想喝什麼飲料?」
  「礦泉水就好了。」
  她依言取出一瓶礦泉水,走向已坐在沙發上的他,將礦泉水放在茶几上,看他在做什麼。
  此時,紀行顥打開醫藥包,取出一小瓶生理食鹽水、消炎藥膏和紗布放到桌上,手比了比要她坐下。
  她乖乖坐在雙人沙發上,紀行顥扭開生理食鹽水的瓶蓋後,拿起棉花棒沾了些,便細心地清理起她的傷口。
  她倒抽口冷氣,痛到眉頭深鎖。
  「忍耐一點,因為有些泥土、髒東西沾在傷口上……」近距離地看她的膝蓋擦破了一大塊皮,還滲出血,實在有點不忍心。
  清完傷口後,他又取出消炎藥膏塗抹一番,繼而貼上紗布和OK繃。接著他又倒了點生理食鹽水,準備幫她的手肘上藥。
  整個過程中,陶穎潔都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當紀行顥湊近為她清理手肘的傷口時,他俊挺的臉龐距離她好近,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混著屬於男性麝香的氣息,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真看不出他是個如此溫柔的男人哪……
  他用棉花棒沾了點藥膏塗在她手肘上,沁涼的感覺舒緩了傷口的疼痛感,輕柔的動作帶來一股熱熱的幸福,流過寂寞的心間。
  已經忘了多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了,每次跌倒,她都是自己為自己搽藥,尤其是雙親離異、相依為命的父親去世之後,就算她受傷喊疼也沒有人會安慰她。
  此刻他細膩的心思、體貼的行為,竟然讓她回想到小時候父親為她搽藥的景象,同樣寬闊的肩膀,散發著一股沈穩的安全感,彷彿可以為她遮去所有的風雨。
  驀地,她的鼻頭酸酸的,感動的淚霧浮上她的眼眶。
  故作堅強太久,她早已忘記被關心、被照顧是怎樣的感覺了……
  「好了。」紀行顥抬起頭來,發覺她的眼眶紅紅的。「怎麼了?把妳的傷口弄痛了嗎?我已經儘量放輕動作了……」
  她搖搖頭,眸底閃著淚光,漾出一抹脆弱的笑容。「不痛……謝謝你……」
  「以後小心一點,不要再那麼冒失了。」她柔弱無依的模樣觸動了他的心,令他忍不住開口安慰她。
  「嗯。」她哽咽地說。
  「這個醫藥包妳就留著用吧,裡面還有其它的藥品,也許以後妳會需要它們。」紀行顥大方地說。
  她很有禮貌地朝他深深一鞠躬。「真的很謝謝你。」
  「如果我不拒絕妳的共乘提議,妳也不會摔得這麼慘,所以我們各欠對方一次,剛好打平。」
  「嗯,不過我還是要再謝謝你一次。」她誠心誠意地說道。
  「那我也謝謝妳的礦泉水嘍,我先回房了,妳好好休息吧!」他瀟灑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礦泉水,走到門前。
  她連忙送他到門口,打開門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用手圈住嘴巴,大聲吼道:「紀行顥,祝你在大溪地有個美好的假期——」
  紀行顥回頭投給她一記淺淺的笑容,穎潔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內心湧上一股安心的感覺……
  陶穎潔經過幾個小時的休息與盥洗後,換上一身悠閒輕鬆的裝扮,便踏出房門,迫不及待地想去參觀著名的高更博物館。
  她步履輕快地來到飯店大廳,看到大廳裡有個老舊的音箱,裡頭正播放著抒情的法國香頌,好不浪漫。而一位身材略顯壯碩的女服務生看到她後,便用法文向她問候,並將一朵紅色芙蓉花別在她的右耳上,祝她假期愉快。
  此時,一抹熟悉的身影攫住了她的目光,她快步走到那個人身邊,並以大溪地語向他招呼道:「Ia ora na。」
  紀行顥剛走出飯店附設的咖啡廳,感覺到有人在和他講話,便停下腳步,回過頭,對上的是一張漾著甜美笑容的臉蛋。
  他覷看著她臉上活力十足的笑容,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淡笑道:「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當地話哈囉的意思。」她解釋道。「好巧喔,又遇見你了,你來這裡喝咖啡?」
  她對紀行顥的印象並不差,從第一次在路邊慷慨地脫下襯衫為她解除危機,到替她包紮傷口、送她醫藥包,這些體貼的舉止都讓她覺得好溫暖,有一種莫名想要靠近他的衝動。
  「來喝咖啡順便翻翻報紙。」他注意到她耳朵上別著一朵紅色的花,瞧了幾眼便低笑道:「妳還真懂得入境隨俗。」
  他打量著她那上了淡妝的清麗臉龐,發現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眸裡盈滿了笑意,柔亮烏黑的長髮也隨興地垂落在肩膀上,搭配著她右耳上的紅色花朵和身上穿的淡藍色長裙,看起來就像是一朵綻放在熱帶島嶼的嬌豔花兒,令人難以忽視她的存在。
  「你知道扶桑花別在左右耳上有什麼分別嗎?」她很熱絡地找話題和他攀談。
  經她這麼一提醒,紀行顥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許多女性服務生和旅客幾乎都將花朵別在左耳上,只有她是別在右耳上。
  「有什麼特別的涵義嗎?」紀行顥單手插在口袋裡,一副慵懶又閒適的姿態。
  「將花朵別在左耳上表示已婚;別在右耳則表示未婚。」穎潔對於異國文化充滿濃厚的興趣,在出發前特別找了相關的旅遊散文閱讀過。
  「那要是兩耳都別上花呢?」紀行顥說。
  「已婚但可以接受追求。」她眨了眨明亮慧黠的大眼睛說道。
  「所以妳現在是在暗示我什麼嗎?」紀行顥很喜歡她臉上那柔美的笑容,每每她一笑,都會讓他有些捨不得移開雙眼。
  她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說:「我是向所有的男性宣告我未婚單身,可以接受大家的追求。」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慵懶的微笑,令她的心怦然一動。
  身處在這個熱情慵懶的熱帶島嶼裡,遠離了都市的塵囂,讓紀行顥一改平日嚴肅拘謹的個性,多了幾分隨興和幽默感。
  此刻的他暫時可以卸下「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執行長的職責與包袱,不用再被時間與收視率的數字追著跑,也沒有過多的會議行程來壓縮他的私人時間。
  這幾年,他的心力全都放在工作上,忙著積極拓展公司的業務,將原本家族事業中一家中型規模的製作公司打造成全方位的影視戲劇公司之外,還籌拍了幾部叫好又叫座的優質戲劇,順利得了好幾座金鐘獎。
  也因此讓「星傑」成為收視與質量的保證,他甚至還將自制的戲劇節目推廣到日、韓、東南亞等國家,打造出許多亮眼的成績。
  這趟旅行是他從繁忙密集的行程中好不容易勻出來的假期,在大溪地旅行結束後,他又將投入工作中,準備飛往日本去參加幾個商務會議。
  「你現在要出去嗎?」穎潔打量著他休閒的裝扮,想說如果他也要去市區觀光的話,或許他們兩個可以結伴同行,一來可以共同分擔出租車費用,二來路上有個伴也比較不會無聊。
  雖然這趟豪華之旅的機票和飯店費用是由藍麗出的,但旅途上的交通和餐費還是得靠她自己,所以她能省則省,能平分就平分。
  「嗯,要去市區逛逛。」他邁出步伐,跨離大廳。
  穎潔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側,試探地問:「你有特別想去什麼地方嗎?」
  「暫時還沒有特別的計劃。」他隨口說道。
  「那我們要不要一起結伴同行?」
  「妳現在是在『約』我嗎?」他眼底滿是戲謔的笑意。
  「我想是吧。」她傻氣地點點頭,主動提議道。「不如這樣,你出出租車錢,我當你一天免費的導遊小姐怎麼樣?」
  紀行顥垂下眼,細細端視著穎潔,她不只長相甜美,個性還很親切又健談,讓人很容易便放鬆情緒跟她聊天。
  「妳就這麼確定我想和妳一起去逛?」他挑了挑俊朗的黑眉。
  「能有我這麼可愛的導遊算你賺到好嗎?」她朝他扮了個頑皮的鬼臉,便從背包裡取出一本筆記。「而且我可是做足了功課喔。」
  紀行顥笑了笑,低頭不語。
  步出飯店後,他們往市街中心走去,一路上充斥著各色不同的人種,除了有皮膚黝黑的當地島民之外,還有一些從歐洲或澳洲來享受假期的白種人,簡直就像是個小型的國際村。
  街上商家林立,每一間店的佈置都充滿濃濃的熱帶異國風情,裡面販賣著當地的果汁、水果、手工藝品,還有用各色花卉編織而成的美麗花圈。
  幾個小孩光著腳丫,在街上奔跑玩樂著,在這裡,每個人的步伐都相當悠閒慵懶,沒有文明城市的倉促與壓迫感,彷彿連時間也緩慢下來。
  她想如果他沒有意思與她一起結伴旅行,她也不好意思再纏著他。
  而紀行顥正猶豫著要不要接受她的邀約,兩人一起結伴旅遊比較有趣,但一個人獨處則可以享受寧靜獨處的時光。
  此時,一個手持棒棒糖的小男孩從巷子裡跑出來,撞到了紀行顥的身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哇∼∼」小男孩手裡的棒棒糖落了地,當場放聲大哭,引起路人的注目。
  「喂。」紀行顥表情困窘地瞅著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哦∼∼你欺負小孩……」穎潔調侃道。
  「%%&&##%……」小男孩大概才四、五歲,皮膚黝黑,一雙大眼睛盈滿了淚水,指了指地上沾滿泥土的棒棒糖,嘰哩咕嚕地說了一串大溪地語,便起身抱住紀行顥的腿。
  小男孩的哭聲和不明所以的動作,把紀行顥弄得十分尷尬。
  「放手!」他試著要抽回腿,卻反而被小孩抱得更緊。
  「哇……」小男孩指著躺在地上髒到不行的糖果,哭得更加淒厲。
  站在一旁的穎潔見到小男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便蹲下,摸摸小男孩的頭,講了幾句英文安撫他。「乖乖,不要哭了哦……」
  小男孩滿臉都是淚,抽抽噎噎地說著兩個人都聽不懂的話。
  她從背包裡取出面紙,輕輕地拭去他臉上的淚水,然後輕柔地哄著小男孩。「弟弟,不要哭,阿姨幫你把鼻涕蟲抓出來喔,來……用力……」她將面紙貼近小男孩的鼻樑,他似懂非懂地用力一擤。
  紀行顥望著蹲在地上的陶穎潔,看她完全不怕髒地為一個陌生小男孩擤鼻涕,還很有耐心地哄著小孩的模樣,那語氣柔和,眼底漾著笑意,整個臉龐都散發著溫暖的光芒,讓人感覺很溫馨,彷彿有股暖流悄悄地漫過他的心坎。
  「不哭了,好不好?」她抱起小孩,拍拍他膝蓋和身上的灰塵,要他放開緊抓著紀行顥褲管的手。
  可是小男孩仍舊緊抓不放,抬起頭,怒視著紀行顥。
  「喂,你欠人家一根棒棒糖哦。」穎潔昂起臉,淘氣地提醒他。
  「老天,是這小鬼自己跑來撞我的欸。」紀行顥無辜地澄清著。
  「不過,我看你的小債主好像一副不肯善罷干休的樣子耶。」穎潔看著他們一大一小互瞪的表情,覺得好有趣。
  「妳不是會講大溪地語嗎?快幫我跟他溝通一下,說這一切不是我的錯……」紀行顥語氣無奈,完全拿這小鬼頭沒轍。
  「沒辦法,我的大溪地語只限於打招呼而已。」她愛莫能助,將剩餘乾淨的面紙放回背包裡,突然發現了一包POCKY巧克力棒。
  她這才想起自己因為怕在旅途上餓著,所以早在背包裡放了一些小零食和餅乾。
  「紀行顥,你欠我一次。」語畢,她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棒,拆開包裝,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張著無辜的大眼睛和嘴巴,直盯著那包巧克力棒。
  她抽出一根巧克力棒吃了一口,又把盒子裡其餘的巧克力棒遞給他。
  他怯怯地伸出手,取出一根巧克力棒,含在嘴裡。
  「POC—KY……」她耐著性子教小朋友說出餅乾包裝上的單字。
  小男孩咬了一口甜甜脆脆的巧克力棒,生澀地學她說話。
  「來,這包請你吃,然後放開叔叔的褲管……」她輕柔地扳開小男孩硬扯住紀行顥褲管的手指,然後將整盒餅乾塞進他的手裡。
  小男孩勾開嘴角,對她擠出一抹羞澀的笑容,然後便拿著一整盒餅乾跑回巷子裡。
  紀行顥愣了愣,沒想到她對小孩子很有一套。
她真的和他平常在演藝圈裡認識的那些偶像明星很不一樣,那些女人總是帶著精明的世故與深沈的心機,讓他相處起來覺得很不自在。但她卻不是,她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純真的孩子氣,分外的吸引他。
  「想不到妳的背包居然藏有秘密武器。」紀行顥低笑道。
  「以備不時之需嘛∼∼」她站起身,臉上噙著親切的笑容。「喂∼∼你還沒回答我耶,要跟我一起結伴去逛逛嗎?」
  看著她熱情又興奮的模樣,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很難抵擋她親切熱情的邀約,他想了想,也許多了一個伴,會看到更多意想不到的風景。
  「妳想去哪裡?」
  「高更博物館。怎麼樣,要一起去參觀嗎?」她攤開手裡的筆記本,上面貼著她從網絡縮印下來的大溪地旅遊簡介。
  他瞟了她的筆記本一眼,上面詳實記著畫家高更的各種數據還有其它的景點,看得出來她為了這趟旅行做足了功課。
  「好吧。」他應允她。
  「耶!」她興奮地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對他說道。」等我一下,我去問出租車的價錢。」
  穎潔走向街邊的出租車,以法文和司機商量觀光的路線和價錢,得到滿意的答案後,朝紀行顥招招手。
  紀行顥和穎潔一起坐上出租車,司機發動引擎,駛出市區。
  她搖下車窗,欣賞著窗外明媚的景緻,不斷驚嘆著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她轉過臉與紀行顥目光相望,她眼底的笑容,柔柔地映進他的心底,讓他也在無形中感染上她的好心情……
  車子抵達」高更博物館」後,司機停在門口讓他們下車,並約定好三個小時後再來接他們。
  博物館的外觀是一棟立體的三角型建築物,入口處的海岸邊還停泊著幾艘獨木舟,看起來好不愜意。
  進入博物館後,她擔心他不瞭解畫家高更的故事與歷史,所以對他做了詳細的介紹:從高更跟著畢沙羅學畫,為了作畫而放棄銀行的高薪工作,過著貧困的生活,到高更和另一名畫家梵谷一起生活的期間發生的種種,最後更為了創作出理想的作品而拋棄家人,遠離熟悉的歐洲,來到了大溪地。
  從言談中紀行顥可以感覺到她對藝術的熱愛,尤其是當她專注欣賞畫作端凝的表情,真的十分吸引人。
  「妳還真是個盡職的導遊。」兩人停在一幅畫作前,他覷著她美麗的側臉,打趣道。
  「那是一定要的啊。」她朝他笑了笑。
  紀行顥低笑不語,對他來說,眼前這位美麗又帶著一點謎樣的陶穎潔比任何一幅畫作更能挑起他的興致。
  「高更的真跡收藏在其它的美術館,這裡擺放的全都是複製畫,不過還是很令人震憾。」她專注地凝視著牆上的畫作,感嘆地說道。
  「看來妳真的很喜歡高更的作品。」經過她的解說,他對這些作品有了更深層的認識。
  「其實我比較喜歡莫內的作品,高更才是我父親最喜歡的畫家……我爸是一個畫家喔,我從小就跟著他學畫……」在說話的同時,她想起了過逝的父親,於是眼底浮現了一絲哀愁。
  她父親陶文言生前是個抑鬱不得志的畫家,因為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所以夫妻倆常為了經濟問題吵架,在穎潔剛升上國中時,母親終於受不了這種不安定的生活而提出離婚,改嫁到了美國後,就再也沒有和他們父女倆聯絡過。
  後來,陶文言經由朋友的介紹,在一所學校擔任約聘的美術教師,父女倆的生活才算穩定下來,但在她大學二年級時,陶文言便因為罹患胃癌而去逝,剩下她一個人孤單的生活著,而繪畫技巧便成為陶文言留給她的唯一禮物。
  來到大溪地,參觀了高更博物館,也算是替父親完成了尚未實現的夢想,穎潔欣慰地對自己笑了下。
  「所以妳是學藝術的?」紀行顥問道。
  「不是,我主修服裝設計。」她輕笑道。
  雖然她很喜歡藝術,但是服裝設計還是她的最愛,她想成為像Coco Chanel那樣出色的服裝設計師,所以一直很嚮往能到巴黎設計學院唸書,而她也一直為了這個理想努力著。
  兩人參觀完畫作後,又走到博物館的另一方,上面陳設著高更生前用過的縫紉機、書櫃、小風琴,還有畫室的小型立體模型。
  「這個模型屋就是高更生前居住在大溪地的房子,叫做『歡愉之屋』,你知道木雕上那兩句法文是什麼你知道嗎?」她賣弄玄虛地說:「那兩句話可是一直支持著他的創作熱情喔。」
  「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她昂起小巧的下顎,作出一副「快來求我」的頑皮表情。
  「現在我們的導遊小姐決定為難我就是了。」他低低地笑道。
  「上面雕刻的字就是……保持神秘……Pour garder la mystrieuse」她決定不再鬧他,用中文和法文各說了一遍。
  「Pour garder la mystrieuse……」他看著她,生硬地學著她用法文說了一次,這句話一如她給他的印象般,聰穎又帶著點謎樣的色彩。
  她點點頭,紅潤的嘴角浮現一抹笑容。
  「另一句又是什麼意思?」他很喜歡聽她說法文,聲音軟軟的,帶點童音,很吸引人,就像在對情人說話般,充滿著甜膩。
  「談點戀愛是幸福的。」話甫出口時,她的耳根紅了起來,突然覺得這句話有點曖昧,於是就沒有再教他法文怎麼說。
  看著陶穎潔無措的表情,他突然覺得她好可愛。
  在紀行顥的眼中,陶穎潔是個慧黠又美麗的女孩,渾身散發出一股知性的氣質,相處起來相當愉快,讓他很難不去欣賞像她這樣的女孩。
  看完展覽後,穎潔跟在紀行顥的身後一起走下樓梯,她看著他寬闊的肩膀,必須承認他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連背影都很迷人……
  她只顧著發呆,雙腳不小心踩空,整個人往前撲,她驚愕地瞠大水眸,發出尖叫聲。「啊∼∼」
  紀行顥轉過身,眼捷手快地撈住她往前跌的身影,但由於力道過大,所以兩人便一起跌躺在樓梯前的草地上。
  穎潔狼狽地壓在紀行顥的身上,兩人的身體以一種尷尬的姿態貼觸在一起,親密地沒有一絲距離,雙眼則是互看著對方。
  如此親暱的接觸,讓陶穎潔明顯地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及聞到他身上那清爽好聞的古龍水味道,忽然之間,她心跳莫名地加快。
  而她這一跌,不只跌進紀行顥的懷裡,更撞進他的心裡。
  她柔軟豐盈的雙峰緊貼在他的胸口,令他的心底湧起一股火熱的騷動,凝睇著她紅潤微啟的唇,他情難自然地伸出手,指節沿著她的臉頰輕撫而過,最後停留在她細緻的下巴。
  正當他仰起臉,欲吻住她的唇時,一片殺風景的樹葉恰好飄落在他的臉上,瞬間把曖昧的氣氛變得有些輕鬆搞笑。
  「對不起,沒有把你壓傷吧?」她怔愣了幾秒鐘,回過神後,替他拿走臉上的樹葉,由地上爬起來。
  「能夠扮英雄解救美女,就算被壓傷也是一種榮幸。」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
  想起剛剛差一點就發生的吻,她的耳根一陣灼燙,雙頰也浮現了淡淡的紅暈。
  他與她並肩走在一起,每往前踏一步,她的心彷彿就越往他的身體靠近了一寸,想起他上午在飯店為她敷藥的溫柔舉動,現在又英勇的用身體護住她,讓她心窩覺得暖暖、甜甜的。
  兩人的視線不經意地互視著,眸光相鎖之際都能感覺到彼此間有一種溫柔又曖昧的氣息正纏繞在他們之間……
  傍晚,穎潔和紀行顥逛完博物館回到飯店後,他在庭園餐廳訂了位子,邀請她一起享用晚餐,順便欣賞波里尼西亞傳統舞蹈。
  暮色一寸寸地降下來,吞噬了天空中最後一抹橘紅色的殘陽,月兒也緩緩地爬上樹梢,入夜的大溪地,除了美麗外,還多了些神秘的色彩。
  紀行顥回房衝過澡後,換上白色休閒衫和藍色牛仔褲,走出房間,整個人顯得俊酷有型。
  他單手插在口袋裡,站在甲板上,看見穎潔穿著一件白色細肩帶洋裝走來,她細緻的五官依舊上著淡淡的彩妝,一頭微鬈的秀髮飄逸地垂落在胸前,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她身上,讓她彷彿像是踏月而來的精靈般清麗動人。
  她美麗迷人的身段,令他胸口一熱,眼底流露出一股灼熱。
  他的唇畔勾著一抹迷人的笑容,朝她伸出手,她怔愣了半秒鐘,才將手心放進他的大掌。
  當兩人的手碰觸在一起的時候,彼此都感受到一種男人與女人互相吸引的熾熱電流。
  在外人眼裡,他們的互動自然,就像是一對相約來度假的情侶。
  兩人在服務生的帶領之下,走進庭園餐廳,戶外的舞台上,幾位舞者頭戴花冠,穿著草裙,隨著傳統樂器敲出的節奏,輕快地跳著曼妙的舞姿,讓人輕易地就感染上那股慵懶愉悅的氣氛。
  他們坐定,點好餐後,在等待侍者送餐的空檔,他覷著她甜美的嬌顏,想找話題和她閒聊,好拉近彼此的距離。
  「妳的法文怎麼會說得那麼好?」他低沈的嗓音裡含著笑意。
  他注意到不管是在跟司機打交道,還是在向服務生點餐時,她都能用法文和周圍的人溝通。
  「很好奇嗎?」她淘氣地瞅著他。
  「一瓶紅酒買妳一個秘密。」
  「好啊。」穎潔笑說。
  對她來說,能在旅途中遇見紀行顥是個意外,他俊逸的外表、迷人的笑容、體貼的舉止,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都能輕易地牽動著她的心。
  在服務生為兩人送上餐點的同時,他加點了一瓶紅酒,服務生照他的吩咐開了一瓶紅酒,並在透明的玻璃杯裡傾注了暗紅色的酒液。
  他啜飲著紅酒,醇美略帶酸澀的口感勾誘著他的味蕾,一如她甜美又帶著謎樣的深邃。
  「所以妳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法文能說得那麼好?」就著暈黃的燈光,他看著她紅潤的嘴唇輕湊在杯緣,優雅地品嚐著紅酒,令他胸口一熱,貪戀地將目光停留在她的唇上。
  她甜美的模樣,挑撥起他體內最原始野蠻的愛欲,巴不得能化成她手中的酒杯,親吻著她的唇。
  他猜想著她的唇嘗起來是不是也像這瓶紅酒般,鮮醇甘美,但帶著點微微的澀味,形成一種甜澀初戀的滋味。
  百分之十五的酒精濃度,不夠醺醉一個男人,卻已經魅惑了他的心。
  「我會說法文是因為我……」她頓了一下,抬起頭,凝視著紀行顥,隱約感覺到空氣裡有一股幽微的情愫在蔓延,讓她的心在胸臆間熾熱地怦跳著。
  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天,但瞬間迸發的熱情早已讓她的心悄悄地陷落。
  其實,她原本就對他有好感的,但是一直到在博物館,當她跌下階梯的那一瞬間,他不顧一切地用身體護住她時,他才真正地攫獲了她的心。
  這貼心的舉措,讓穎潔覺得自己好像被他呵護著,有一種溫暖的甜*。
  時間能夠決定一段感情的長度,卻沒有辦法決定它的熱度。
  她忽然想起在二十歲那年,她接受了醫學系學長的追求,兩人談了一個學期的戀愛,在暑假時,她陪他一起回南部,當他的母親聽到她有個破碎的家庭時,那鄙視的眼神和刻薄的言語教她學會了什麼是現實,而什麼才叫門當戶對。
  和醫學系學長分手後,她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然後拋開自己卑微的過去。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上紀行顥了,但正因為如此,她就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卑微的一面,只想在他眼前呈現出完美的形象。
  「因為什麼?」紀行顥等待著她的答案。
  「因為我曾經在法國留學過,我在那裡學服裝設計。」反正到年底她也存夠了錢,到時候會到法國學服裝設計,再說,離開大溪地後,兩人也不會再見面,撒一點點謊應該無傷大雅吧!
  「所以妳的工作是服裝設計師?」原來她曾在法國留學過,怪不得法文說得那麼流利,對藝術的靈敏度也很高。
  她心虛地點了點頭,便機靈地轉移話題,反問他。「那你呢?你的工作又是什麼?」
  她切了一塊烤牛小排送進嘴裡,秀氣地咀嚼著。
  「我在一家影視公司擔任執行長。」他兩三口便解決掉盤子裡的焗烤明蝦。
  她點點頭,又好奇地追問道:「那你為什麼一個人大老遠地跑來南半球的熱帶小島度假呢?該不會是失戀了,跑來療傷吧?」
  紀行顥怔愣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仰頭喝光杯子裡的紅酒。
  事實上,愛情已經離紀行顥太過遙遠了,距離上一回真切地去愛一個人已經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一千多個日子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包括癒合一顆被撕裂的心,以及摧毀一個人對愛情的憧憬。
  從周嫚莎在電話的另一端委屈地泣訴自己的無奈與身不由己時,紀行顥的心就碎了。
  他竭盡所能地為她付出一切,包括愛情和金錢,但依舊無法滿足她家人的需求。而且,她最後還選擇背叛了他們的愛情,嫁給一個印度尼西亞富商。
  當她流著淚告訴他,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是他,那時候他是完全相信的。
  但後來幾次在公開場合裡,無意間遇到她挽著那男人肥腫的手臂,笑得一臉甜蜜時,他才意識到兩人的愛情淺薄得可笑。
  他不想去探究周嫚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說謊,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徘徊在兩個男人之間,但他已經無法再輕易地交出自己的心了。
  他接受女人的討好,接受感情的刺激,卻不再追求真正的愛情。
  「我該不會猜對了吧?」她挑了挑秀氣的眉,一臉驚訝的表情,沒想到自己隨口亂猜,居然說中了。
  「妳想太多了。」他輕笑道,忍不住佩服她太過豐富的想像力。
  「你不是來療情傷的?」她投給他一個頑皮的眼色,由零錢包裡掏出一枚硬幣,攤在他的手心。「一塊錢買你來大溪地度假的原因?」
  「小姐,用一塊錢買我心裡的秘密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要不然呢?」她一臉認真。
  「起碼也要一個吻……」
  他傾身向前,趁她來不及反應過來時,便做了他一整晚最想做的事——吻住她紅潤的唇。
  她怔愣地瞠大水眸,心跳得好快,整張臉熱得像要燒起來般。
  「閉上眼睛。」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低聲誘哄後,薄唇再度輕柔地吻上她紅潤的小嘴。
  她像被施了魔法般馴順地閉上眼睛,不自覺的分開唇,任憑他的舌頭輕易地滑入她的嘴裡,輕刷過她唇內的每一顆貝齒。
  一瞬間,她彷彿隨著他的吻墜入在迷濛柔美的夜色裡,聽不見賓客喧擾的交談聲,也聽不見舞台輕快的樂音,所有的知覺全被他攫去,只剩下他帶著淡淡酒味的男性氣息充斥在她的唇齒間。
  紀行顥原本只想輕吻她的唇,但她甜美的氣息卻瞬間撩撥起他的渴望,貪婪地淺嚐著她的味道,由試探性地淺吻進展到情慾的深吻。
  她的唇比他想像中還要柔軟,她的吻和她的外表一樣甜美,她的每一個舉動和微笑都挑動了他男性本能的慾望。
  良久,紀行顥依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調勻氣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低聲地說:「妳的吻值得我說出所有的秘密。」
  她的心跳得好快,神情恍惚地凝視著他。
  「最好你的秘密值得這一切,要不然你就完蛋了。」她斜睨了他一眼,軟軟地威脅他。
  「罰我讓妳吻回來嗎?」紀行顥看著她因害羞而緋紅的臉蛋,更覺得她清新可愛。
  「你少無賴了。」她柔斥道,心裡漾起一絲甜意。
  她原本就對紀行顥有感覺,更因為剛才的吻而意亂情迷,感覺臉頰燙得像在發燒,她猜自己現在的臉一定超紅的。
  她很努力地移開視線,企圖要緩和曖昧緊張的氣氛,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說:「紀行顥,你欠我一個秘密。」
  他的眼底浮現一抹笑意,佯裝無奈地說:」妳想知道我什麼事都可以問。」
  「真的?」她輕輕一愣。」什麼事都可以問?」
  「當然我也有選擇性回答的權利。」他啜飲著紅酒。
  「真沒誠意。」她柔柔地數落他。
  他聽著她軟軟帶點童音的聲音,靜睇著她美麗的臉龐,兩扇濃密的眼睫輕輕顫動,恍若搧翅的蝴蝶,悄悄地誘動了他的心。
  「那你的初吻發生在什麼時候?」她故意鬧他。
  「要不要順便把地點告訴妳?」他失笑地說道。
  「也可以。」她一臉認真。
  「老天!」他輕拍額頭,叫苦道:「妳非得這樣為難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不可嗎?誰會記得十幾年前的瑣事?」
  「記憶力不好的話可以多吃點銀杏。」她繼續鬧他。
  「我會考慮妳的建議。」她慧黠的語言再次逗笑他。
  「上一段感情結束是在什麼時候?」語畢,她馬上警告他。「不要說你又忘記了。」
  「三年多前。」他坦白地說。
  「你該不會是為了她才一直單身吧?」像紀行顥外形這麼出色的男人,事業又成功,居然會單身這麼久,該不會是因為對前女友的餘情未了,唸唸不忘吧?
  「也不是故意為了她才單身的,只是沒有遇到適合的對象。」他慵懶地靠向椅背,凝睇著她那雙像是會說話的瑩亮大眼,覺得很吸引人。
  「那一定是你太挑了。」
  「要遇上一個彼此喜歡、價值觀相近,又談得來的人本來就沒有那麼容易。」
  「是嗎?」她一臉疑惑。
  「女人身材太好的,就不夠聰明。」他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那就挑選聰明的。」
  「太過聰明的又太難駕馭。」他笑了笑。
  「那挑美麗的怎麼樣?」
  「太過美麗的女人野心又很大。」
  「我看根本是你選擇女朋友的條件太過嚴苛,所以才會一直單身到現在。」她下了最後的結論。
  他低笑不語,又各自為兩人倒了一點紅酒。
  「依照你嚴格的擇偶標準,我猜你的前女友一定很漂亮。」她啜口紅酒,發覺話題談到他的前女友時,她的心情就跟這杯紅酒一樣,帶著微酸的澀感。
  她想起他為她搽藥時溫柔的舉措,忽然之間,她羨慕起被他愛過的女人,他那麼體貼,個性溫柔又健談,能夠當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他沒有否認她的話,就算周嫚莎再美麗、再聰明,都無法抹去她曾經狠狠背叛他的事實。
  「你有試過再和她復合嗎?」她好奇地追問。
  紀行顥啜飲著紅酒,隔著杯緣覷看著她天真純美的模樣,猶豫著自己對過去情事該坦白得多徹底。
  他並不是因為還愛著周嫚莎而一直保持單身,而是對愛情失去信心,不願意輕易地再讓一個女人進入他心底最深處。
  「妳知道這個世界上每樣東西都有保存期限嗎?沒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包括妳現在喝的紅酒,也有最佳的賞味期。」他唇邊逸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繼續說:「而我和她的愛情就像一個過了保存期限的罐頭,根本不可能再復合……」
  她很喜歡他比喻愛情的論調,低沈緩慢的聲調像是在念電影旁白,慧黠又有深度的話語,柔柔地誘動了她的心。
  她用手支著下顎,看著他姿態優雅地啜飲著紅酒,寬闊的肩膀透出一種沈穩的感覺,令她回想到下午在博物館突然發生的擁抱,他的胸膛是那樣的厚實溫暖,讓她忍不住想偎向他。
  從他體貼的舉措,主動邀約她一起吃晚餐,以及方才那個熾熱的吻,她猜想他多少也有一點喜歡她吧?
  「你的每一段愛情保存期限是多久呢?」她看著他,試探性地問。
  紀行顥放下酒杯,嘴唇勾著一抹微笑,繼續說:「不一定,但這幾年工作太忙了,連要排出時間度假都有點困難,遑論用心經營一段感情了。」
  她淺淺地微笑著,面對他專注的眼神,她的心熾熱地怦動著。
  原本兩人之間的氣氛就已經夠曖昧了,經過方才的一吻,流竄在彼此間的電流所激起的火花,比煙火還要絢爛。
  「那妳呢?為什麼一個人來大溪地,該不會被男朋友拋棄了,所以來療情傷?」紀行顥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看她整天笑,心情很好,一路上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一看就不是失戀的樣子,所以他才敢開這種玩笑。
  「才不是。」她嬌睨了他一眼,語氣有點哀怨地說:「我在台灣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談戀愛對我而言太過奢侈了。」
  她也很想像時下二十幾歲的女生一樣,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下班後可以膩在男朋友的身邊撒嬌、享受甜蜜的愛情和青春,但是不行,她有夢想要實現,她想到法國留學,想成為獨樹一幟的設計師。
  「看不出來妳也是一個工作狂。」紀行顥低低地笑著。
  她低笑不語,輕輕搖晃著玻璃杯裡暗紅色的酒液,發現微醺的不只是自己的身體,還包括了她的心。
  在酒精的催化下,兩人的交談更加熱絡,他們迂迴的試探著對方,發現互相對彼此都有些感覺,一股曖昧幽微的情愫在他們之間蔓延著。
  晚餐結束後,兩人帶著微醺的醉意離開餐廳,襯著瑩亮的月光漫步在曲折的小橋上,緩緩走回座落在淺灘上的水上屋。
  穎潔和他並肩走在一起,肩膀偶爾輕碰到他的手臂,感覺到他全身散發著一股陽剛的氣息,她的眼神不自覺地瞟向他偉岸、充滿男人味的外表,心,也莫名地騷動起來。
  兩人走過木造小橋,停在她的房門口,湛黑的海水在迷濛的月色下襬動著,她的心彷彿也跟著晃漾了起來,被他勾起一圈圈的漣漪。
  「謝謝你的晚餐。」她昂起小臉,捨不得結束這美好的夜晚,更捨不得和他說晚安。
  「不客氣。」紀行顥很想給她一個禮貌的晚安吻,但害怕一碰觸到她柔軟的雙唇後,他要的恐怕不只一個吻。
  兩人互道晚安後,紀行顥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穎潔則握著門把,一想到回台灣後就必須面對生活的現實,承受經濟上的壓力,連愛情都是奢侈的渴望……
  望著他偉岸的背影,她的心忽然興起一股冒險的衝動,好想過著和台灣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脫口叫住他。「紀行顥,你敢不敢和我玩一場愛情遊戲?」
  「妳說什麼?」他頓住腳步,緩緩地轉過身,就著迷離的月色看著她清麗可人的模樣。
  「你敢不敢和我玩一場為期七天的戀愛遊戲?在這七天裡我們當對方的戀人,只讓彼此看見愛情最美好的部分,沒有爭執、猜忌,也不需要承諾,等我們離開大溪地後,遊戲就結束。」也許是酒精醺醉了她的理智,抑或是熱帶小島慵懶熱情的氛圍迷醉了她的心,讓她做出了生平最大膽的事。
  她知道自己對紀行顥心動了,而且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七天而已。
  在等待他的回答時,她心跳得飛快,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只敢將視線放在自己的鞋尖。
  她想好了說詞,如果他對她沒有意思,拒絕了她的提議,她會假裝是自己喝多了,好避免尷尬。
  紀行顥走近她,抬起她小巧的下顎,凝視著她逐漸緋紅的臉蛋。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難道妳不害怕自己會受傷嗎?」
  經過一整天的相處,他多少也感覺得出來她是那種獨立有自信的女孩,但對於她勇敢又灑脫的提議,還是有點驚訝。
  「除非我願意,否則沒有人能傷得了我。」她的眼底透著溫柔的堅定。
  紀行顥伸出手,撥開她臉上被風吹亂的髮絲,俯下臉,吻住她微啟的唇,用親吻代替回答。
  他強而有力的手臂摟住她的腰,稍稍使勁,讓她柔軟的身軀貼近他的胸膛,有別於方才在餐廳那個試探的吻,這次的吻更加的熾熱。
  她的邀約太過甜美動人,一如她的吻般撩撥了他的心、他的身體,令他情難自禁地以一種激情的方式擁吻她。
  他跟所有男性一樣都是視覺性的動物,第一眼見到她,她甜美的模樣立即攫住他的目光,相處了一天下來,他知道自己是對她有感覺的,但擔心這一時的激情會摧毀了他對愛情的判斷能力,所以他刻意忽略兩人之間曖昧的吸引力。
  不需要承諾、不談未來、不去測量愛情的底線,單純的心動,放任感覺去享受愛情最美好、明亮的一面,沒有現實壓力和謊言割裂彼此的心,如此動人的提議他怎能拒絕呢?
  他意猶未盡地移開唇,凝視著她略顯迷濛的水眸,低聲地說:「妳確定這是妳要的?」
  「嗯。」她點點頭。
  「不會後悔?」
  「不會。」她投給他一記頑皮的眼色,開玩笑地說:「你該不會擔心回到台灣後,我會拿著結婚證書逼你娶我吧?放心,我只想要擁有一個戀愛假期。」
  「妳對男朋友的要求是什麼?」紀行顥揚著細緻的下巴。
  如果不需要承諾,不用負擔愛上彼此的責任,那麼起碼在這個戀愛假期裡,他想為兩人都留下一段美好回憶。
  她偏著頭,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柔聲地說:「對我好、哄我開心、不准欺負我。」
  「這麼簡單?」他勾起一抹的微笑。
  「還有我很凶的,惹我生氣你就完蛋了。」她眼底閃爍著慧黠的笑意,淘氣地威脅他。
  「難不成妳是野蠻女友,生氣還會打人?」
  「我不會打人,但我會用嘴巴咬人。」她故意擠出一個類似吸血鬼的可愛鬼臉逗他開心。
  「真糟糕,妳的習慣跟我差不多,只是我生氣的時候就愛用嘴巴吻人……」他捧起她的臉,再次吻住她柔軟的嘴唇。
  一項大膽又甜蜜的戀愛遊戲,在兩人熱情的擁吻中展開。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吻。
  他這次的吻更加的放肆,除了熾熱的舌探進她的唇內,貪婪地汲取她甜美的氣息外,右手也捧住她的後腦勺,讓他們的距離縮到最短。
  她的吻嘗起來就像清晨的梔子花,甜蜜、溫暖,讓他無法自拔,激發起他久違的慾望。
  他們暫時不想理會該對彼此付出多少感情、投入幾分真心,只想放任感覺,享受純粹的快樂。
  良久,他放開她,凝睇著她被吻腫的唇,雙眼迷濛,臉頰也染上一層明媚的光采。
  她垂下眼,心跳得好快,任憑他厚實的大掌摟住她的腰。
  「我很想邀請妳來我的房間一起喝酒、聊天,但明天早上我必須和同事開個視訊會議,所以必須等一些事情做好決策後,才能真正輕鬆的享受這次的假期……」他的口吻有些無奈,在確定了對彼此的感覺後,他很舍不得結束這個夜晚,更捨不得讓她離開。
  「沒關係,反正今晚我喝得有點多,應該要早點回去休息。」她抬頭迎上他的臉,他墨黑的眸底有股迷人的神色。
  她當然知道他說的喝酒聊天只是藉口。
  但是太快了,她想和他在一起沒有錯,但還不想馬上就跟他上床,起碼不要在認識的第一天晚上。
  「明天早上我請妳吃早餐。」他俯下臉,輕柔地吻著她的臉。
  「嗯。」她點點頭。
  兩人互相吻了對方的臉頰說了晚安,便各自回到房間。
  這一晚,穎潔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腦海全被紀行顥的身影纏繞住,想起他迷人的笑容,她的心剎那間彷彿化成一片海水,波光蕩漾……
  清晨,紀行顥在被蔚藍海水包圍的水上房屋中醒來,簡單的漱洗後,他換上一件白色棉T和亞麻材質的休閒褲,打電話向櫃檯訂了兩份獨木舟早餐。
  一想到他和陶穎潔的戀人關係只有維持一週,他就忍不住想為她做一些浪漫的小事。
  在等待早餐送達的空檔,他拿起話筒,撥打穎潔房內的分機電話,低沈的嗓音飽含著笑意。「喂,妳還在睡嗎?」
  話筒的另一端,隆起的被窩伸出一隻手,尋著床櫃旁的電話,用愛困又帶著軟軟的童音說:「喂∼∼」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女生有禮物拿,快起床,三十分鐘後,走到屋外的甲板,會有意外的驚喜等著妳。」紀行顥一手拿著話筒,另一手則將筆記型計算機攤在桌面上。
  穎潔握著話筒,坐在床上,沒想到被男朋友叫起床這種事情竟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心裡感覺一陣甜蜜,輕笑道:「你該不會在脖子上繫了個緞帶,把自己裝飾成禮物想送我吧?」
  「這個點子不錯,我會考慮一下。」紀行顥的嘴角勾起一抹懶懶的笑意,繼續說:「但是我比較期待繫上蝴蝶結當禮物的那個人是妳。」
  「你想太多了。」她嬌嗔道。
  「趕快起床,不要再賴床了喔,要不然會錯過收禮物的時間。」紀行顥叮嚀了一下,掛斷電話。
  他坐在沙發上,將筆記型計算機連上網絡,準備和助理周哲亞進行視訊會議。
  因為兩地時差的關係,大溪地豔陽高照,台灣則是深夜時分,在視訊裡的周哲亞頂著一頭亂髮,攤開手邊的資料。
  「哲亞,辛苦你了,這麼晚了還要起來和我開視訊會議……」紀行顥看到視訊裡的周哲亞穿著睡衣,一臉倦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他在美國唸完大眾傳播研究所後,便返台正式接任「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然後找來大學同學周哲亞擔任特別助理。
  紀行顥擔任執行長一職時,公司的經營策略分為兩個區塊:一個以企劃、拍攝戲劇類節目為主,長期與國內電視台合作;另一個經營方向則是代理非商業主流的海外影視作品,也因為如此,紀行顥常常必須出國參加各類影展,挑選影片,引進台灣。
  「記得年底放我一個大假,我也要選個小島去度假……」視訊裡的周哲亞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繼續說:「等會兒我把數據傳給你,解說完接下來的行程後,你就可以安心度假了……」
  「這幾天公司的事就麻煩你了。」
  「嗯,下星期一假期結束後,你可以由大溪地直飛日本,剛好趕上東京的日舞影展,飯店和影展的相關資料,我會再mail給你。」
  紀行顥點點頭。
  「然後……接下來還有幾件戲劇企劃案和合作合約,我請助理掃瞄進計算機後,傳到你的信箱裡……」周哲亞說道。
  「上一回動作明星耿旭陽主演的『黑暗槍神』國內的收視反應和海外播映權賣的不錯,這次新片『御神』他願意接演嗎?下星期我到東京時,會跟幾個日本廠商和片商見面,我想要一份確定的演員名單來提供他們作為投資參考。」
  「我跟耿旭陽的經紀人談過檔期的問題了,確定是沒有問題,但合作上還有一些細節必須溝通處理,在你到日本前我會通知你結果。」
  「好。」
  「就先這樣,祝你有個美好的假期,最好旅途上有豔遇,來個美女相伴……」周哲亞戲謔地說道。
  視訊會議結束後,紀行顥關掉計算機,周哲亞的話讓他腦海裡浮現陶穎潔的臉龐,想起兩人等會兒的早餐約會,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他竟然開始期待起兩人的戀愛假期……
引言 使用道具
旖旎
王爵 | 2009-11-22 14:13:48

穎潔在紀行顥的電話中醒來,漱洗過後,她將一頭鬈曲的長髮束成馬尾,並從衣櫃裡取出一件她自己設計的象牙色洋裝穿上,這件洋裝揉合了雪紡紗和緞面材質,上面還有些淺藍色的印花圖案,看起來既時尚又浪漫,顏色方面則是以象牙白當主色,讓整件洋裝看起來更有質感,並利用利落的剪裁與細膩的細節設計,突顯出女性俏麗的一面。
  當個出色的服裝設計師一直都是她的夢想,所以她一直以來都利用閒暇時間設計衣服,並將成品拿回去給大學教授批評指教,看看自己的作品有沒有哪裡需要再加強。
  化好妝後,她滿意地打開門,依照紀行顥的吩咐站在陽台外的甲板上,看著金色的晨光穿破雲層映瀉下來,照在蔚藍的海面上,波光瀲灩,她深吸了口氣,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美好。
  感覺到有人靠近,她轉過身,看見紀行顥一身淡卡其色休閒服,姿態悠閒地倚在欄杆前,俊逸的臉上噙著好看的笑容。
  「你說的禮物是什麼?」她一臉期待的表情。
  「等會兒妳就知道了。」他挑了挑濃眉,將目光眺向海面。
  她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在清澈蔚藍的海面上,一對男女坐在獨木舟上,緩緩地劃向他們。
  船伕皮膚黝黑,頭上戴著用草編織而成的頭飾;女的身著傳統波里尼西亞的服飾,用一塊色彩豔麗的花布巧妙地包裹住豐腴身體,露出深古銅色的肩膀,耳上則綴著嬌豔的花朵,彷彿就像高更筆下的人物,帶著原始的粗獷與異國情調。
  紀行顥走向她,摟著她的腰,兩人一同坐在甲板上的躺椅裡,腳下是清澈透明的水面,低下頭,便清楚地看見魚兒悠然自在地游來游去。
  船伕手裡劃著槳,熱情地引吭高歌,接著女服務生從獨木舟裡取出餐具和餐點,爬上了甲板,用生硬的英語對他們說:「先生、小姐,這是你們的早餐……」女侍將豐盛的餐點一一擺在桌面上。
  「謝謝。」穎潔客氣地說。
  「祝你們蜜月旅行愉快。」女服裝生給了她一個微笑。
  「不是的……」一抹嬌羞的紅暈爬上穎潔的臉龐,她想開口澄清兩人的關係,但女服務生擺好餐點後,便下了甲板,坐上獨木舟離開。
  她看著眼前豐盛的餐點,濃郁的咖啡香氣漫上鼻端,襯著碧藍的天色,感覺就像置身在一個純淨甜蜜的夢境裡,美得令她恍惚。
  「還喜歡這一切嗎?」紀行顥主動替兩人倒了咖啡,又幫她加了糖和奶精。
  「謝謝你的禮物。」
  他優雅地啜飲著咖啡,主動將一個三明治放進她的盤子裡。
  「想不到你居然是一個很浪漫的人……」她拿著湯匙攪拌了一下咖啡,低頭喝了一口。
  面對他體貼的安排,她有一種被捧在手心嬌寵的感覺,彷彿自己可以任性地對他撒嬌和耍賴。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浪漫的人,那是因為妳對我來說很特別。」他看著她拿起三明治,吃得津津有味,清澈瑩亮的眼底盈滿笑意,他的心情也跟著愉快了起來。
  他離開愛情太久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便習慣用過多的工作和密集的行程來排解自己內心的空虛,當然,也早已忘記寵愛一個人的感覺了。
  她滿足微笑的表情有純粹的快樂,宛如晨光照耀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海水,悠悠地流淌過他孤寂的心,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悸動。
  尤其昨天她在市街上安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小孩,還耐心地止住那小鬼頭的哭聲,更讓他發現她有顆溫暖善良的心,彷彿沒有受到世俗名利的熏染,仍保持著人性最純淨的一面。
  「有多特別?」她放下三明治,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就是特別的……愛吃。」他拿起紙巾拭著她嘴角的面包屑,戲謔道。「我認識的女生裡,還沒有一個人會這麼大口吃三明治。」
  由於他身邊接觸到的女性朋友幾乎都是演員、模特兒或偶像歌手,必須要維持完美的體態,所以他總是在一旁看著他們餐餐計算著卡路里,食量都快比一隻麻雀小了,偶爾吃多了一點,就做作的拔高音量喊救命,讓他聽了覺得很刺耳。
  相形之下,她率真自然、不做作的個性更加的吸引他,她的身上有一種溫暖安定的氣息,就這樣看著她淺笑的表情,竟有種淪陷的感覺……
  「那是我身材太好,沒有節食減肥的煩惱。」她柔瞪了他一眼,不服氣地說。
  「是嗎?」他迅速梭巡她一眼,最後停留在穿著小背心,豐盈的柔軟上,眼神忽然變得深暗黝黑。
  「吃你的早餐嘛!」她拿了一塊蘋果塞進他的嘴巴,避開他灼熱的目光。
  他咀嚼著蘋果,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彷彿漫進了他的心底。
  「對你來說,我的特別只有剛才那一點?」她不死心地追問,本來還期待他會說因為她特別可愛、特別美麗……之類的。
  「當然還有其它的。」他故弄玄虛。
  「什麼?」她興奮地瞠大雙眼。
  「特別的野蠻。」他眼底儘是促狹的笑意,故意鬧著她。
  「哼,我不只野蠻,還是食人族。」她出其不意地抓起他的手臂,低頭咬了一口,但他手臂上結實的肌肉硬得差點繃斷她的牙。
  「喂,妳還真的咬下去……」他抽回手,上面印著一圈小齒痕。
  「對啊。」她回給他一記燦爛的笑容,挑釁地昂起小巧的下巴。
  「妳知道食人族最後的下場是什麼嗎?」他臉上噙著一抹壞壞的笑容,緩緩地靠近她。
  她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往後移,最後整個人跌坐到甲板上,任紀行顥仗著身材的優勢將她圍困住,雙手也抵在她臉頰的兩側,他嘴角的笑容消失,眼神黝黑,全身迸發出一股陽剛熾熱的氣息。
  他的眼神帶著一種原始的、野蠻的侵略意味,溫熱的鼻息輕拂過她的臉龐,她怯怯地垂下眼,感受到他的唇擦過她的眉心、鼻尖,最後落在她微啟的唇上。
  她伸手圈住他的頸項,任憑他的舌佔有她的小嘴,她在他的唇裡嘗到黑咖啡的味道,還有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情不自禁地回應他的熱情。
  他將她玲瓏有致的身體壓在胸膛下,感覺到她的心正猛烈狂跳著,讓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越來越火熱,也引發了他體內熾熱的慾望。
  對他來說,她就像一塊誘人的甜點,不僅誘惑著他的味蕾,更撩撥了他的心。
  她的甜蜜融化了他的自制力,逼誘得他失控……
  他灼熱的吻沿著她的唇,來到她敏感的頸側,忽地,一串清脆的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動作。
  「抱歉,我接個電話……」他沈下臉,對於這通殺風景的電話,顯得有些不好高興。
  他站起身,走到起居室,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公司的製作人,便接聽起。
  她坐起身,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恍惚地看著他持著手機,表情嚴肅地在與對方溝通事情。
  在他講電話的時候,她獨自把三明治吃完,也把咖啡喝完,百無聊賴地抽起一本旅遊簡介,隨意翻看著,並抬眸瞥了他一眼,發現他還是繼續在通話中,於是她拿起筆,隨手素描他的臉。
  她半瞇起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又低頭畫了幾筆,不到幾秒的時間,就輕易地勾勒出他立體好看的五官,還為他設計了一套白色的西裝配上斜紋領帶。
  她怔愣地看著畫中的紀行顥,明白自己現在對他迷戀不已,完全沈溺在他的溫柔與寵溺裡,等到遊戲結束後,她真的能將自己的心從這份感情裡抽離嗎?
  是她提議開始這場愛情遊戲,就算她有再多的依戀和不捨,都沒有資格反悔。
  半晌,紀行顥結束通話後,走到她的身邊,輕撫著她的發心,坐了下來。
  「忙完了嗎?」她斂去心底的陰鬱,漾起一抹微笑。
  「嗯,公司有一點狀況,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他親暱地摟住她的肩膀,湊近她的身邊,看見她手裡的塗鴉。「妳畫的人是我嗎?」
  「有像嗎?」她笑說。
  「妳畫的很好耶。」他仔細地看她的畫,畫裡的他五官不是很清楚,但她卻精準掌握到他的神韻,深邃的眼眸裡有著一股淡淡的憂鬱,還穿著一套筆挺優雅的西裝。「這套衣服是特別為我設計的嗎?」
  「好看嗎?」她期待地看著他。
  「還不錯。」他勾起嘴角,給了她一個真誠的笑容。
  「那等會兒我們要去哪裡玩?」她迅速地轉移了話題。
  「妳原本的計劃是什麼?」他反問她。
  「本來我是想去寫生的,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她攤開旅遊簡介,指著上面的行程,徵詢他的意見。」我們去玩這個好不好?」
  她記得父親生前一直很嚮往能夠用畫筆親自繪下大溪地的美景,所以她想代替他完成這個不能實現的夢想。
  但現在有了紀行顥的相伴,她不好意思讓他陪她一起寫生,怕他會覺得太悶,所以想安排其它的行程。
  「喂鯊魚?」
  「感覺好像很好玩,簡介上面說南太平洋的海域上有四百多種鯊魚,但真正會吃人的只有十幾種,而且有導遊在身邊,應該算安全吧!」她興奮地說。
  「現在是食人族和鯊魚的對決就對了。」他揶揄道。
  「好不好嘛,我們一起報名參加這個餵魚的活動嘛……」她將臉偎向他的手臂,放柔聲音撒嬌地說:「除了在電影裡,我都沒有見過實際的鯊魚,帶我去玩這個。」
  「但是鯊魚是一種非常嗜血的動物,對血腥味十分敏感,妳膝蓋不是有擦傷嗎?」他提醒她。
  「傷口很小啦,而且也沒有在流血,應該沒有關係吧?」她撩起半截長裙,低頭看了一下,膝蓋還貼了OK繃。
  「還是不要冒險,我們改玩別的行程。」他主動摟住她的肩膀,兩人一起研究其它的行程。
  他細心的注意到她腳上的傷口,那細膩體貼的心思讓她覺得既溫暖又窩心。
  她像只乖巧溫馴的貓咪膩在他的懷裡,她的臉碰觸到他的胸膛,聞到他身上清爽的刮鬍水味道,還有淡淡的古龍水氣味。
  「我們搭直升機鳥瞰小島的風景好了,還是妳想要租車環島?」他挑選了幾個比較靜態的活動。
  「我兩項都想去。」她興奮得像個小孩般,開心地高喊著。
  她甜美燦爛的笑容,再次征服了他的心。
  她的笑容彷彿有魔力,讓他每每看到她的笑容時,都可以忘卻所有的煩惱,而她的眼神則是柔柔地圈住他,融化了他冷傲的心牆和偽裝。
  單身的這幾年,他就算遇到美麗或者令人心動的女人,也不會讓愛情墜入心底,但她的出現卻喚起了他對愛的渴求,那種被人需要、被依靠的感覺。
  愛情在他孤寂的心扉蕩漾著,令他快樂、令他迷戀……
  在大溪地的第三天,紀行顥提議租車環島一圈,順便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讓她寫生。
  中午,兩人用過餐後,一身休閒輕鬆的裝扮,租了一輛銀色房車,帶著一份地圖和穎潔從網絡上打印下來的美景照片,朝著海岸公路駛去。
  碧藍的天色,筆直公路的前方可以見到翠綠尖峭的山形,路的兩側全都是高大的椰林與蒼綠的樹林,島上不見醒目的路標,只有用石頭雕刻標示的石板,指出方向。
  紀行顥的鼻樑上戴著墨鏡,熟練地握著方向盤,照著石板上指引的方向,尋找著穎潔想去的景點。
  「我們要不要停車下來問一下當地的居民?」穎潔詢問他的意見,都怪她太過粗心,沒有把網友遊記上的詳細路徑抄下來,導致他們現在好像有點迷路。
  紀行顥一方面要注意前方的路況,一方面又要研究地圖,再加上對地理環境不熟悉,所以在找路這件事上浪費了不少時間,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穎潔幾乎是個大路痴,完全派不上用場。
  「我想應該就在這附近吧……」他瞟了地圖一眼,放慢速度往前開。
  「喂,前面有個島民,我下去問看看……」穎潔拍拍他的手。
  紀行顥熄掉引擎,兩人一起下車,穎潔拿起筆記本和地圖,向一位壯碩黝黑的婦女詢問景點。
  婦女的態度非常熱情,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用一點點的法文和大溪地語,和穎潔比手畫腳溝通了好一會兒。
  紀行顥隔著墨鏡覷看著她嬌俏的身影、熱情活潑的笑臉以及豐富的肢體語言,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一股對生命的熱忱與堅毅的執著。
  不曉得是不是受到島國慵懶的生活調性所影響,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總感覺特別的溫暖、舒服。
  他探進車廂內,取出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摘下墨鏡,眺望著眼前的景緻,遠遠地望過去可以看見陡峭的山麓,而路的另一側,在綠林下則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潺潺小溪。
  驀地,他踩到一坨軟軟的東西,瞬間一股刺鼻的臭騷味沖上他的鼻端。
  「Shit!」他低吼道。
  穎潔問好方向後,溫文有禮地向婦女道謝,隔著車身,轉頭問道:「你怎麼了?」
  「我踩到大便了……」紀行顥摘下墨鏡,表情十分難看。
  「呵……」她笑了出來,走到他的身邊,取笑道:「恭喜你,中了大溪地特獎一份。」
  「妳這女人有沒有同情心啊,看我出糗居然笑得那麼開心。」紀行顥皺起眉,隔著鞋底試著要把腳上的惡臭弄掉。
  「我幫你吧!」她蹲下,要他脫下涼鞋,並撿了一根樹枝,把卡在鞋底的髒污挖掉,又拿到溪邊洗了一下。
  紀行顥單腳踩在熱燙的地面,看她嫻熟地清洗著涼鞋,毫無所求地對他好,深深地觸動了他冷寂的心房,令他很感動。
  在她的身上,他總能發掘到人性最純真善良的一面,一種不是為了名利算計而刻意討好對方的純粹付出。
  「大少爺,你的名牌涼鞋洗乾淨了。」她從小溪邊爬上來,將涼鞋放在他的腳趾前。
  「謝謝妳。」他看著乾淨的涼鞋,低低地說。
  她由口袋裡取出面紙擦了擦手,微笑道:「現在你又欠我一次嘍,不知道集滿十次會不會有獎品。」
  「有!」他順著她的話附和。「集滿十次,換本人的熱吻一次。」
  她羞怯地嬌瞪了他一眼,馬上轉移話題。「我已經問到路,往前面直走,到下個路口右轉,就會到達目的……」
  兩人一起上車後,照著方才婦女的指示,再開了快十分鐘的路程,才終於抵達目的地。停好車後,紀行顥主動替她背起畫架,兩人手牽手一起走過爬坡山道,看到了綠意盎然的草原。
  「我們終於到了……」她拭著額頭上的汗水,眼底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這裡的風景的確很漂亮,沒有枉費我們大老遠開車過來。」紀行顥摘下墨鏡,居高臨下地眺望著眼前的美景,可以清楚地看見大自然環礁圈住整座小島,還有散落在淺灘上的水上屋,呈現出經典的浪漫風情。
  「謝謝你帶我來這裡。」她側著臉,逆著光,覷看著他。
  「不客氣。」他摟住她的肩膀,迎著涼涼的海風,吹走一身的疲累。
  「如果不是你,以我大路痴的德行,一定找不到這裡。」她自我調侃。
  他低笑不語。
  「我是認真的……」她低下臉,不好意思看他。「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在旅途中遇見你,如果沒有你,這趟旅行一次會失色很多……」
  因為有了紀行顥的陪伴,她在大溪地的每一天都充滿新鮮的驚奇與感動,在這個蜜月勝地不至於形單影隻,有他在,她可以暫時卸下故作堅強的偽裝,旅途生活上的大小事都能和他一起商量,感覺有個肩膀讓她依靠。
  過去孤單太久,她幾乎已經忘了被呵護、被寵疼是什麼樣溫暖心安的滋味。
  而如今來到大溪地,她終於替父親完成了遺願,還遇見了一個寵她、對她好的男人。
  她有一種溫柔的感動,紀行顥就像是父親派來保護她的王子,儘管王子守護她的誓約只有七天,她依然覺得好幸福。
  「我也要謝謝妳,要不是妳,我可能還被那個流著兩管鼻涕的小鬼給纏住。」此時她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天他困窘的表情,兩人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妳不是要寫生嗎?找個比較蔭涼的地方坐下吧!」紀行顥提議道。
  「嗯。」她點點頭。
  兩人找了一棵大樹坐下,她取出一塊軟墊鋪在地上,並將畫板、鉛筆、顏料一一擺在旁邊,找了一個視野和風景比較好的角度,她握著鉛筆,開始勾勒線條。
  紀行顥與她一起坐在軟墊上,從背包裡取出礦泉水和一份英文報紙。
  「喝點水吧!」他看著她被太陽曬得紅紅的臉龐,將礦泉水遞給她。
  「謝謝你。」她湊近唇,喝了一口,又繼續說:「陪我寫生會很無聊吧……」
  「能和美女作伴,求之不得,哪敢喊無聊。」他低笑道。
  她眼神柔柔地望了他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在畫紙上,迅速地勾勒出風景的輪廓後,然後拿起顏料開始上色。
  在大溪地,她彷彿置身於天堂,在這裡她不寂寞、不是一個人孤立無援,不是孤單的面對生命的荊棘與挫折,而是被守護、被嬌寵的。
  在這裡,她找到了愛情,也感受到幸福,雖然時間會流逝,他們相愛的誓約會結束,但她的畫會將眼前幸福的景緻,定格成一幕風景,永遠烙印在她心裡。
  沁涼的海風輕拂而過,翠綠的草地散發乾涼的青澀氣息,林間色彩繽紛嬌豔的花紛紛釋放著馨香的味道,紀行顥凝睇著她認真做畫的表情,貪婪地眷戀起這甜蜜又安詳的氛圍……
  大溪地,上帝遺留在人間的樂園。
  放眼望去是澄淨湛藍的海水,白色的沙灘,椰子樹隨風搖曳,到處充溢著花香和成雙成對的旅客,這裡儼然是戀人的伊甸園。
  紀行顥和穎潔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他們一起搭著直升機鳥瞰如星羅棋布的綠色島嶼散落在海面上的特殊景緻、一起參加浮潛、一起劃著獨木舟貼近美麗的珊瑚礁、一起租車環島,欣賞山中的風景,然後一起在無人的小島上甜蜜的野餐。
  而每每遇到誤認他們是新婚夫妻的島民,他們總是甜蜜的相視而笑。
  隨著假期慢慢的接近尾聲,兩人的感情非但沒有褪去,反而愈來愈濃烈。
  從兩人聊天的過程中,穎潔才知道原來紀行顥不單單只是「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的執行長,還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在影視傳播界擁有很高的知名度。
  相形之下,她的身份就更加卑微了,令她不敢延長這段感情;而他曾經受傷結痂的心則是沒有承諾的勇氣,害怕自己只是一時被激情矇蔽了理智,所以兩人都被動地維持原狀,誰也不願意改變這一切。
  他們都知道離開大溪地時,就是這段戀情畫上句點的時候,所以,他們很珍惜能相處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只想在彼此的心裡留下美好的一面。
  在夕陽緩慢西下的時候,兩人手牽著手,乘著微風,漫無目的地在沙灘上散步,白色的沙灘迤邐了一長排的足印。
  她將臉貼近他的臂膀,眼神無辜地像個孩子,撒嬌地對他說:「我的腳好酸哦……」
  「昨天去浮潛時,妳不是說自己是美人魚嗎?」他低下頭,笑睨了她一眼,調侃道。「美人魚不是只有魚鰭嗎,什麼時候也有腳了?」
  「有啊!」她用力地點點頭。「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為了上岸見王子一面,便用聲音向巫婆換了一雙腳,走到王子的身邊。」
  「這麼說我是王子嘍?」他挑了挑朗眉。
  她捧著他俊朗的臉龐,踮起腳,在他好看的下巴輕輕印上一個吻,柔聲地說道:「對我來說,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王子。」
  她的眼底映著他的臉,她想牢牢地記住這所有的一切,記住他的臉、他的笑容、他的吻,記住這段沒有未來、沒有承諾,卻讓她永遠忘不了的愛情。
  「上來吧,我的美人魚。」他蹲下。
  她開心地爬上他的背,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像隻貓咪般親暱地偎在他的背脊上,感受他溫暖的體息和他寬闊的肩膀所帶來的安全感。
  她在心裡默默地倒數著最後幾天的浪漫,多想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但她知道不可能,這幾天的戀愛假期就像個美麗的夢境,美到讓她不想起來面對現實。
  她多想趁著這最後的幾天,好好地愛他,想為他做些什麼,哪怕僅是燙一件衣服、泡一杯咖啡或煮一頓晚餐,但這一切全都是奢想。
  「妳的手摸得到我襯衫的口袋嗎?」紀行顥背著她,漫步在白色的沙灘上,西斜的夕陽將兩人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怎麼了?」她湊近他的耳朵旁,疑惑地說。
  「我襯衫的口袋裡有個小東西,你幫我拿出來。」
  她伸手摸到他襯衫上的口袋,從裡面取出一條綴著一顆黑色珍珠的項鏈。
  她從他的背上跳下來,繞到他的面前,晃晃手中的珍珠項鏈,吶吶地說:「這是送給我的嗎?」
  「喜歡嗎?」他眼底映著她嬌柔微笑的臉龐,現在的她一副戀愛中女人的模樣。
  「嗯。」她用力地點點頭,漾出一抹甜蜜的微笑,疑惑地問:「你什麼時候去買這條項鏈的,我怎麼不曉得?」
  「妳去寄明信片的時候。」
  這條珍珠項鏈是中午兩人吃完午餐後,在市區閒晃時,他趁她去路邊的郵筒寄明信片時偷偷買的,就是想給她一個浪漫的驚喜。
  他送給她一個愛的紀念品,證明現在的他是真心喜歡她。
  「我幫妳戴上。」他繞到她的身後,撩開她的長發,將項鏈戴上。
  「好看嗎?」她摸了摸綴在胸前的黑色珍珠。
  「很襯妳的膚色。」他本來想挑選一條白色的珍珠項鏈,但大溪地的特產是黑珍珠,他只好入境隨俗挑了這條項鏈,沒想到竟意外的適合她。
  「謝謝你。」她握住他的手臂,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的唇。
  他牽住她的手,兩人肩並著肩,一起散步著,涼爽的晚風輕拂而過,撩動起她的長發,而她身上的幽香也隨風沁入他的鼻端,騷動著他的心。
  「我也想送你一份禮物。」她想了一下,決定把去寫生的畫作送給他。
  她想讓他看見畫作時,會想起有個女孩在異國的島嶼曾深深地愛過他。
  「什麼禮物?」他挑了挑朗眉。
  「秘密。」她的嘴角全是淘氣的笑意,試探地說:「你願意把台灣的住址給我嗎?我想由大溪地把這份禮物寄回去。」
  「是明信片嗎?」他記得她旅途上一直買明信片,然後獨自窩在角落悄悄地寫著,並且寄回台灣。
  「你願意把住址給我嗎?」她連忙保證道。「我只是想讓你回到台灣之後有個驚喜而已,放心,我會履行承諾,絕不會照著地址去找你。」
  這麼說的同時,穎潔的心裡湧起淡淡的哀愁,她好捨不得在大溪地的一切,更捨不得和他說再見。
  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已經習慣沒有人疼、孤孤單單、受傷也不哭的生活,天天忙著工作,把去巴黎留學當成支撐她奮鬥下去的目標。
  但是紀行顥的溫柔和寵溺讓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彷彿真的來到了伊甸園,沒有現實的紛擾與阻隔,只有純粹的快樂。
  她撒嬌地環住他的腰,並將臉貼向他的胸口,感受他熾熱的體息包圍著她,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安心的感覺。
  他多少也感覺得到她內心依戀不捨的情緒,於是像安撫貓咪般輕撫著她的背,並低首吻了吻她的發心。
  「我會把住址給妳,我很期待妳會寄什麼禮物給我。」他柔聲地說。
  雖然他也舍不得這一切,也對她動了感情,但是他不確定兩人之間的激情能否經得起現實的考驗和生活的磨合,愛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了,在不確定彼此是否有未來時,他不貿然地做出承諾。
  他已經不是十幾二十歲的魯莽少年了,早過了為愛衝動的年紀,對他來說承諾不僅是要讓對方幸福,更代表著更多的責任與義務。
  兩人在夕陽餘暉下擁抱著,彼此都不發一語,只想靜靜地感受這浪漫的一刻……
  離開大溪地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夜色溫柔地覆蓋住大地,墨黑的海水在月光下輕輕地晃漾著。
  晚風自椰林樹上篩下來,颯颯作響,黑暗中摻了撩人的幽暗花香,平添了幾分曖昧的氛圍。
  紀行顥坐在床上,翻閱著報紙,聽著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在過去幾天裡,他們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白天在島上參加各種活動,或者找個無人島享受與世隔絕的甜蜜時光:他看書,她則膩在他的懷裡、抑或他陪著她一起寫生作畫。晚上,他們則相擁而眠,即使他對她有許多激情的渴望,但卻情願隱忍著慾望,也不想在她還沒有準備好之下佔有她。
  半晌,他聽見浴室的水聲終止,室內明亮的燈光忽然轉成暈黃的小夜燈,穎潔換上一襲白色的睡衣,在脖子上繫了條粉紅色的緞帶,清麗的臉上漾著柔媚的笑容,整個人甜美的就像蛋糕上的草莓。
  瑩亮的光線一透,她輕薄的睡衣幾近呈現透明,玲瓏的曲線全都成為魅惑的想像。
  她迷人的身段令他眼色變得深暗黝黑,他放下了手邊的雜誌,朝著她走過來,伸手盈握住那纖細的腰身。
  她回給他一個嬌瞋含媚的眼神,指尖慢慢地刷過他的薄唇,柔聲地說:「還喜歡這個禮物嗎?」
  「喜歡。」他解開她脖子上的緞帶,手臂稍稍使勁,讓她柔軟親密地熨貼在他肌肉結實的胸膛上。
  她雙手主動圈住他的頸項,眼神含著淡淡的笑意,依戀不捨地說:「我很高興能在這裡遇見你,謝謝你愛過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雖然兩人相識的時間很短暫,但在這七天的時間裡,他們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和對方在一起,早就培養出許多小默契和甜蜜的回憶。
  她對紀行顥的愛就像燎原的野火般,一發不可收拾,讓她恨不得撥停光陰的鐘,讓時間永遠凝止在這一刻。
  他帶給她太多太多美好的經驗,這些日子以來都把她當成孩子般捧在手心上呵護,並費盡心思的討她歡心。
  「我也不會忘記妳,我永遠的美人魚。」他俯握,吻住她柔嫩的芳唇,依戀的品嚐她唇內甜美的氣息,還有她身上那股泛著淡淡玫瑰花和牛奶的香氣。
  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濃情密意地去吻一個女人了,看來她的出現不只撩撥了他熾熱的感情,更伮或了他的心。
  他離開她的唇,將她攔腰抱起,平放在柔軟的大床上,眼神熾熱地凝視著她嬌纖迷人的玲瓏曲線。
  兩人眸光相鎖之際,都在對方的眼瞳深處看到了依戀不捨的情緒。
  熾熱的情火讓他們從陌生到親密,但明天中午,離開大溪地後,他們又將從親密戀人變成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此刻,兩人只想抓住最後的時光,擁抱最後的溫柔,以最原始、熾熱的方式愛著對方……
  激情過後,他們擁抱住彼此汗濕的身體,任憑時間一寸一寸地爬過他們,誰都不想開口說話,因為擁抱和親吻就是最好的語言……
  穎潔在晨光中醒來,眷戀的指尖輕輕地描繪他熟睡的臉龐,她抽起被單,裹住身體,到浴室沖完澡後,換上一件淡鵝黃色襯衫和牛仔褲,將過肩的長發束成馬尾。
  走出浴室後,她隨手將散亂在地板的衣服折迭好,放在沙發上。
  她走向床沿,蹲了下來,凝視著他俊挺的臉龐,她很捨不得和他說再見,但今天下午她就必須搭飛機回台灣,兩人的戀愛遊戲也將結束,他們都必須回到現實。
  她俯視,在他濃密的眼睫上印下一個吻,柔聲地說:「我愛你,也許我對你來說只是個旅途上的伴侶,但你對我來說,卻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再見了,我的王子。」
  她看了時鐘一眼,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她不急著叫醒他,反而替他拉好被子,想讓他再多睡一會兒。
  她繞過甲板,走回自己的房間,迅速地將衣物和私人物品一一放進行李箱,然後從抽屜裡取出紀行顥前幾天抄給她的地址,她故意將它放在一個信封裡,避免自己去看他的聯絡住址,害怕自己要是記下來了,會忍不住去找他。
  她拿起前幾天兩人一起去寫生的畫作,畫裡有大溪地蔚藍的海景和綿延的沙灘線,還有一對戀人相依的背影……
  她小心地捲起來,拎起背包,走出飯店,攔了輛出租車,請司機載她到附近的畫室,到了畫室後,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師傅裱框和包裝。
  接著,她又坐出租車趕回飯店,將包裝好的畫作和紀行顥的地址交給櫃檯的服務人員,請他們代為郵寄。
  「麻煩妳幫我把這幅畫郵寄回台灣好嗎?」穎潔站在櫃檯前。
  「請問妳要空運還是海運?」女服務員盡責地詢問。
  穎潔各自問了價錢後,掏出口袋裡的紙幣算了算,剛才來回的出租車錢和裱框的費用,把她身上僅剩的錢都用得差不多。
  「海運就可以了。」雖然會晚幾個星期才寄到,但她真的沒有多餘的錢負擔空運的價錢。
  辦妥後,她拿著收執聯和住址,一併撕掉丟進垃圾筒,完全切斷兩人的聯絡方式。
  趕回房間後,紀行顥已經起床漱洗完畢,並叫了兩份餐點放在桌上。
  他一見她進屋,立即開口問:「妳剛跑去哪裡了?我到妳的房間都找不到妳。」
  「我剛去郵局寄東西給你,也許在幾個星期之後,你會在台灣收到我送你的禮物。」
  說到這裡,兩人的心都感覺酸酸的,因為分離的時刻就在眼前。
  他放下手邊的衣物,走過去摟著她的腰,在她的額角印上一個吻,並用一種寵溺的口吻說:「快去吃東西,等會兒要去機場了。」
  「要我幫你收拾行李嗎?我可是受過訓練的專業管……」她驚覺失言,立即噤聲,連忙擠出一抹甜笑。「我的意思是我折衣服的技巧和速度可是媲美專業人士喔。」
  一想到紀行顥是「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的執行長,如此的事業有成,更讓她沒有勇氣坦白自己的工作。
  「不用了,我東西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這幾件襯衫而已。」
  「我幫你折,保證不會弄縐。」她接過襯衫,撫平,一一將鈕扣扣上,然後對齊折線,利落地折迭好。
  「妳折衣服的速度好快。」他凝視著她嫻熟利落的動作,忽然有一種想帶她走的衝動。
  此刻的她宛若一個溫柔的小嬌妻般,坐在床沿,將他的衣物和用品一一分類放進皮箱裡,她體貼的舉措激起他對愛的渴望、對婚姻的憧憬。
  曾經,他也想好好地談場戀愛,然後走進婚姻裡,但是周嫚莎的謊言和背叛,摧毀了他對愛情的信心。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沒沒無聞的紀行顥了,而是事業有成、成熟又世故的男人,但,卻少了當初那份為愛義無反顧的勇氣。
  他害怕那種全心付出,把幸福交到另一個人手裡,卻又慘遭背叛,撕心扯肺的痛楚。
  「我幫你把衣服分類好了,這樣你要找起來比較方便。」她扣上皮箱。
  「謝謝妳。」他由身後摟住她,低頭親吻著她小巧可愛的耳朵。
  她的背脊貼著他結實的胸膛,感受到他熾熱的心跳,彼此都沉默不說話,任憑時間如螞蟻般一寸一寸地咬囓著兩人的心。
  過了半晌,兩人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對方的體溫,用完餐後,便拎起行李箱,一起搭乘出租車前往機場。
  穎潔在櫃檯辦妥登機手續後,拎著行李站在一旁等著紀行顥,看著他偉岸的背影,一想到離開大溪地後,他們就要從親密變成陌生,一股哀傷惆悵的情感湧上心頭。
  等會兒,她要從大溪地飛抵奧克蘭,再轉機回到台灣;而紀行顥則是訂了由大溪地直飛日本的機票,要參加幾個商務會議。
  「辦好登機手續了嗎?」紀行顥拎著行李走向她。
  「嗯。」她點點頭,擠出一抹脆弱的笑容。「這幾天謝謝你……讓我有一個很難忘的戀愛假期……」
  一想到在大溪地這七天的假期可能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甜蜜的時光,她的眼眶驀地紅了起來。
  「穎潔。」他低聲喚著她的名字,看見她的眼底閃著淚光,心也跟著酸了起來。
  「出了這個機場之後,我們就會變成陌生人,也許再也不會相遇……」她昂起臉,凝視著他深邃的眼眸,溫柔地懇求道。「可以給我一個最後的擁抱,來紀念我們的愛情嗎?」
  她脆弱無依的表情輕輕地扣動了他的心,他抱著她,並用雙手勾住她的肩膀,把她摟得更緊,而在擁抱她的同時,他的心裡一直響起一個聲音:留住她……
  她用力地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貪戀地享受著最後幾分鐘奢侈的浪漫。
  他捧起她的臉,含住她柔嫩的下唇,深深地纏綿地吻著她的唇,愈吻愈深,彷彿要將彼此吞沒般。
  他們難分難捨地離開彼此的唇,她將臉埋入他的肩窩,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哽咽地說:「我愛你……也謝謝你愛我,不管以後我們會不會見面,我都不會忘記你……」
  她感傷的告白讓他的心頭沈甸甸的,明知道兩個人都為彼此動了情,但這份愛來得太過意外,他還沒有確定自己是不是要讓一個女人進入心底這麼深的程度。
  說到底,他還是對愛情沒有信心……
  「對不起,我……」她抬起臉,胡亂地用手背抹去臉頰上的淚水。
  「妳看過『金玉盟』這部老電影嗎?」他輕聲地說。
  她點點頭。「男女主角在郵輪上一見鍾情,但因為彼此都有婚約,所以他們約定要是半年後兩人都結束了身邊的感情,就在帝國大廈見面,共度一生……」
  她會記得這部電影是因為這是她母親最愛的影片之一,她小時候常常膩在母親的懷裡一起觀看,不過這一切全都在母親拋下她後,成為既悲傷又甜蜜的記憶。
  「三個月之後,如果我們對彼此仍有感覺,還想延續這段感情,就在西爾飯店的空中花園見面好不好?」他的語氣帶著幾分的不確定。
  三個月的時間夠他沈澱思緒,釐清這段感情到底是一時的激情,還是他生命裡的真愛。
  「嗯。」她點點頭,但心裡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赴約。
  她隔著氤氳的淚光凝視著他的臉龐,一副想要把他的身影牢牢地烙印在腦海裡似的。
  機場的廣播催促著通往奧克蘭的旅客準備登機,她拎起行李箱,依戀不捨地抽出被握住的手。
  「再見。」她很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想讓他永遠記住自己微笑的表情。
  紀行顥陷在浮動的人群中,朝她揮揮手。
  然後,她跟著一群旅客坐上通往奧克蘭的班機,當飛機騰升到三萬呎的高空中,所有曾經熟悉的景緻,全都變成汪洋中模糊的小點。
  她將從天堂返回人間,由謊言跌回現實,而對於和紀行顥臨走前的約定,她也不可能會去赴約。
  在大溪地兩人是一對親密的愛侶,沒有經濟上的壓力與瑣事的煩擾,他們只要盡情地相愛就好。
  但在台灣,她只是一個卑微的管家,根本襯不上他。
  她忽然想起美人魚的故事,梗在美人魚喉間說不出口的就是她的真實身份,而如今她沒有勇氣面對紀行顥,也是因為她的身份。
  她決定把這份愛埋在心裡,認真工作,重新當回那個樂觀開朗、有理想、為抱負打拚的陶穎潔,而不是悠遊在愛情海無憂無慮的美人魚……
  台灣
  熾熱的豔陽穿過玻璃帷幕,映在一間佈置雅緻的小套房上,不到十坪的空間裡擺放了一張單人床、衣櫃、雙門小冰箱、裁縫機,還有堆著一迭圖稿的設計桌,矮櫃上的史奴比鬧鐘指著八點鐘,不斷地發出惱人的叫聲。
  「嗶——嗶——」
  隆起的被單裡伸出一隻手臂在櫃子上摸來摸去,終於摸到鬧鐘的按鈕,但鬧鐘卻突地滑下矮櫃,不偏不倚地砸在陶穎潔的額頭上,她吃痛地悶叫了聲,這一痛,也將她從夢境拉回現實。
  她按掉鬧鐘,恍惚地坐在床上。眼前沒有蔚藍海景,也不是五星級的度假飯店,而是她租來的小套房。
  她走到浴室,擠了點牙膏在牙刷上,開始刷牙,看著鏡中五官清麗但滿嘴牙膏泡沫的自己,忍不住又想起在大溪地度假的時候,她就像一個愛鬧不聽話的小孩,常會趁紀行顥在刷牙時,故意擠到他的身邊,和他搶水龍頭。
  有一次,她還撒嬌地幫他刮鬍子,卻不小心劃傷了他剛毅的下巴……
  過去的甜蜜記憶一一浮現她的腦海裡,明明已經離開大溪地快兩個星期的時間,她的心卻還是沈溺在他溫柔的寵愛裡,無法自拔。
  對於兩人在西爾飯店的約定,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勇氣赴約,對她來說,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像旅行中的一幕風景,再美都帶不走,只能成為她心底永恆的記憶。
  洗完臉後,她從衣櫃裡取出一件白色襯衫和深藍色窄裙迅速換上,然後坐在鏡子前化好淡妝,將鬈曲的長發紮成髮髻,拎起手提袋,撈起桌子上的鑰匙,鎖上門後,便迅速走下樓。
  她坐公車來到市區一間舊式的商業大樓,搭電梯到三樓的「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後,便推開透明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早安,穎潔。」櫃檯的總機小妹向她打了聲招呼。
  「早安,迪克進辦公室了嗎?」她放下手提袋,拿起卡片,打卡。
  「他還沒有進公司。」總機小妹說。
  「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成立近十年,現在的負責人張迪克是穎潔的大學同學,兩人在念服裝設計系時便建立起革命情感,所以當張迪克成立了這間公司時,恰巧陶穎潔也要找一個穩定、有固定收入的工作,所以他們便一起在「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打拚。
  從大溪地返回台灣後,她在MSN上遇到在法國留學的大學同學,告知她「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與知名時裝品牌聯合舉辦了一個時尚設計大賽活動,目的就是為了要甄選來自世界各地優秀的人才。
  只要將作品寄到該校參加比賽,列為優選作品的學生,全年的學費和住宿將全部由學校提供,甚至還可以到著名的時尚品牌公司實習。
  為此,她這陣子都待在家裡趕製設計圖,所幸迪克是個很夠義氣的朋友,全力支持她的夢想,所以特別通融的又給了她一星期的假期。
  「可以把工作聯絡簿借我翻一下嗎?我記得今天我們好像要去新客戶那兒……」穎潔接過本子,翻看了一下,的確約好早上十點要去拜訪新的案主。
  此時穎潔才想起來,上星期她都忙著構思參加甄選比賽的設計圖,完全忘記要先預習新僱主的個人資料了。
  而那份裝有資料的牛皮紙袋,好像被她塞到書桌抽屜的最底層了。
  總機小妹湊到穎潔的身邊,微笑地問道:「穎潔,聽說妳上個月休長假去大溪地旅行,有沒有豔遇啊?」
  「妳想太多了,快幫我打電話催一下迪克,他再不出現會遲到的。」她機伶地轉移話題,但腦海卻自動地浮現出紀行顥俊挺的臉龐。
  不管她有多捨不得這段感情,兩個人都早已回不到過去,而時間也會慢慢沖淡她對他的記憶。
  現在的她應該好好認真工作,如果在設計大賽中脫穎而出的話,她甚至不用等到年底就可以出發到法國實現夢想,而且連住宿和學費都可以省下來。
  不然,以巴黎昂貴的物價,還有念服裝設計系時裁製作品的錢,她怕自己恐怕不能當個專職學生,還得半工半讀才能負擔得起開銷。
  在總機小妹拿起話筒要撥電話的同時,張迪克推門而入,高聲喊道:「剛才路上塞車,我拿份數據就可以去新客戶紀先生那兒了。」
  話甫落,張迪克便衝進辦公室內,抽起桌上的牛皮紙袋,和穎潔一起坐電梯下樓,開車前往新客戶的住處。
  「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的客戶幾乎全都是金字塔頂端或高級商務人士,所以每位擔任管家的職員除了職前訓練外,還要定期進修,就是為了帶給客戶媲美五星級的高檔服務。
  兩人的座車陷在擁擠的車流中,張迪克趁著空檔換了一張小野莉薩的專輯,輕快悅耳的歌聲輕輕滑過穎潔的耳膜。
  「穎潔。」張迪克側過臉,凝視著她線條優美的側臉說道。「我們認識也六年多了,我是認真的,妳想去法國留學我可以借錢給妳,等妳學成歸國後,再慢慢還我就好了。」
  在大一新生訓練報到當天,張迪克一眼就被她清麗可人的外形給吸引住,而恰好之後的分組報告兩人都在同一組,因此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情感。
  認識的這幾年,他也曾暗戀過她,但告白後,把氣氛搞得相當尷尬,好一陣子她都故意避開他。後來張迪克想開了,當情人是一時的,但當朋友卻是一輩子,於是兩人談開後,變成無話不談的死黨。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是想慢慢存錢。」她回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要不然就當我投資妳怎麼樣?等妳從法國學成歸國,自創品牌,成立公司,讓我當妳公司的股東。」張迪克笑得痞痞的。
  他從大學開始就看她一個瘦瘦的小女生老是騎著機車穿梭在大街小巷,拚命打工賺錢的模樣,說不心疼是騙人的,尤其是他們念服裝設計系特別燒錢,每次裁剪布料就像要割肉一樣,常常把大家搞到三餐不繼,要靠泡麵吐司度日。
  「迪克,你給我工作就是在幫助我了,不一定要借錢給我……」她側過臉,擠出一抹脆弱的微笑。」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法國留學,如果我順利取得『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的獎學金,就可以馬上出發了,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啦!」
  「說的好!我們陶小姐是有理想、有志氣、有抱負的有為女青年,不用我這根廢柴為她擔心。」張迪克故意調侃自己化解沉重的氣氛。
  「拜託,你可是『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的小開耶,就算是根廢柴,也是一根身價數百萬的柴。」穎潔揶揄他。
  「感謝妳的讚美哦!」
  一路上,兩人不斷地鬥嘴,互糗對方,談話當中張迪克還問了她大溪地好不好玩,有什麼新鮮事發生。
  她一一向他分享了每個景點和遊樂項目,但絕口不提關於紀行顥的事。
  紀行顥成為她生命裡最甜蜜、也最苦澀的回憶。
  她很想愛他,但現實裡卑微的身份,卻讓她連赴約的勇氣都沒有,更遑論去靠近他。
  紀行顥在日本參加完為期一週的日舞影展後,又與電視台和投資廠商開了幾個商務會議,敲定下半年度「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企劃的戲劇合作事宜。
  昨晚,他搭著班機飛抵台灣,地上還擺著兩個行李箱,一早起床後,他換上了輕便的休閒服,煮了一壺咖啡,從行李箱內取出襯衫和待洗的衣服。
  看著這幾件折迭整齊的襯衫,他的腦海又浮現陶穎潔慧黠嫻雅的模樣,心裡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在她的身上,他經歷到愛情的美好與甜蜜,而這世界的紛擾與醜陋,彷彿都被阻隔在愛情的膠囊之外。
  突地,一陣門鈴聲響起,他這才想起今天是新管家報到的日子。
  本來,他是很排斥有陌生人入侵他的私人領域,但這幾年因為忙著拓展公司業務的關係,工作太過繁忙,三餐也不定時,因而累出了胃潰瘍。
  去年底,他在特助周哲亞的建議下,聘請了一位私人管家照顧他的飲食和生活起居,但上個月底他的管家離職了,總公司答應今天會再派遣新的管家報到。
  他起身,穿過玄關,拉開沉重的門板,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男子,削剪整齊的頭髮略帶點龐克風。
  「紀先生您好,我是『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的管理部經理張迪克……」張迪克斂起平日隨興的痞樣,掛著一副職業性的笑容。
  「你好。」紀行顥欠身讓他進屋。
  「您好,我是您未來的管家陶穎潔——」穎潔尾隨在張迪克的身後,正要踏入玄關時,抬頭對上了紀行顥的臉,怔愣了好幾秒鐘。
  她驚愕地瞠大水眸,沒想到兩人竟會這麼快就見面了,而且,他居然是她服務的新客戶。
  「妳……」紀行顥的眼底浮現一抹驚訝的神色,定定地打量著站在玄關處的她。
  陶穎潔?!
  是那個和他在熱帶小島上縱情相愛的女人?
  他瞇眼凝看著她,發現她的五官仍然清麗動人,但不同的是她慧黠的眼底多了幾分世故的神色。
  紀行顥完全被眼前的情況給弄胡塗了,陶穎潔不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服裝設計師嗎?怎麼這一回變成了專業管家?她究竟在玩什麼遊戲?
  穎潔咬著下唇,巴不得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紀先生?」張迪克輕聲喚了他一下。
  紀行顥斂去眼底的疑惑,請兩人進入客廳,從開放式的廚房中端出兩杯咖啡,放在茶几上。
  「請喝咖啡。」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兩人。
  「紀先生,我先向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您未來的管家陶穎潔。」張迪克說。
  「陶小姐看起來很年輕,以前有擔任管家的經驗嗎?」他迅速地梭巡她的衣著一眼,最後停留在她的眉眼上。
  穎潔垂下臉,始終沒有勇氣迎向他過分犀利的視線,她曾經在腦海裡幻想著各種和他再次相遇的情景,但就是沒有想到他們竟會以這麼難堪的方式重逢。
  早知道剛才在車上就不該和張迪克鬥嘴的,應該事先詢問他新客戶的數據……
  「紀先生,您不要看穎潔這麼年輕,她的管家經歷相當豐富,而且受過烹飪訓練,不論是中西式料理或者是家事清潔都十分出色,絕對會讓您讚不絕口。」
  「陶小姐,請問您擔任管家多久了?」紀行顥端起咖啡,啜飲一口,透過杯緣靜靜地凝視她。
  「兩年多。」穎潔艱難地說。
  「紀先生,穎潔從大學畢業就到我們公司服務了,過去的客戶都對她非常滿意,她是一個很專業的管家。」張迪克隱約感覺到客廳的氣氛有些緊繃,還以為是紀行顥不滿意他推薦的人選。
  「嗯。」紀行顥俊逸的臉上浮上一層陰鬱。
  「如果日後您有不滿意穎潔的地方也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再為您派遣其它的人選。」張迪克說道。
  紀行顥點點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忽然之間,他完全弄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實的陶穎潔?
  是眼前穿著拘謹制服,一臉卑微的管家嗎?還是在大溪地拿著畫筆,一派純真甜美的服裝設計師?
  「那管家服務從今天開始,若有什麼問題您可以直接與穎潔溝通,也可以打電話來公司,我們都會立即為您處理。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先告辭。」
  「慢走。」紀行顥說。
  「穎潔,我先回公司了,加油!」張迪克站起身,對她比出一個打氣加油的姿勢。
  「再見。」穎潔回給他一記脆弱的微笑,站在玄關上送張迪克離開。
  掩上門後,紀行顥不帶有任何一絲溫度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來我家擔任管家就是妳所謂的『禮物』嗎?」該不會她在大溪地說要回台灣給他的驚喜就是指這一切?紀行顥輕諷地說道。
  回國後,他特地詢問過大樓管理員有無他的國際包裹,但卻連一張來自大溪地的明信片都沒有。
  「不是的……」她旋過身,急忙地否認。
  「那妳可以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他一步步地逼近她,以往臉上溫柔的線條變得冷硬緊繃,眼底蘊起兩簇怒焰。
  「對不起……」她卑微地垂下臉,沒有勇氣迎向他憤怒的目光。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陶穎潔?在大溪地那個拿著畫筆的設計師?還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管家?抑或我只是剛好碰到一個跟妳同名、長相也雷同的女人?」他從唇縫裡迸出話來。
  她的心猛地揪住,沒想到她一直刻意隱瞞自己的職業,到最後竟會是以這麼難堪的方式揭穿她的謊言。
  「對不起,我欺騙了你,其實我並不是什麼設計師,也沒有去過法國,我只是一個派遣的管家而已。」她感覺到眼眶熱熱的,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那妳的法文?」
  「我在學校有選修過法文課,也有在外面補過習。」她沉重緩慢地說。
  「那妳要不要直接告訴我,到底妳說過的話,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還是全部都是謊言?」他冷硬低沈的嗓子再次加重語氣。
  「我在法國留學和當服裝設計師的身份是假的以外,其餘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說愛——」她抬頭對上他陰鷙發怒的眼神,那句「我說愛你是真的」卻梗在喉間,不敢說出口。
  「也就是我在大溪地被妳當猴子耍很久嘍?」他凌厲地打斷她的話。
  在大溪地時,她純真美好的模樣深深地攫住了他的心,他是真心喜歡她,從沒有把這段感情當作是愛情遊戲,甚至認真地考慮兩人的未來,否則他不會許下甜蜜的約定。
  遇上她以後,他以為自己受傷結痂的心已有了再愛人的能力,也有了承諾的勇氣。
  他以為兩人建立了一個美好的關係,沒想到這當中卻充斥著無數個謊言,不只傷了他的心,也毀了他對她的信任。他可以接受一段感情的逝去,但無法忍受欺瞞。
  忽然之間,他的腦海浮現了周嫚莎的臉龐,她的愛就像用蜜糖包裹住的甜蜜糖衣,拆解開來卻全都是虛偽與謊言,在他傾注所有的一切去愛她時,她卻悄悄成為別人的新娘。
  此刻,在他的眼底,她倉皇無助的臉龐迭上了周嫚莎的面孔。
  他根本不介意她的職業是服裝設計師還是私人管家,他在乎的是她的坦白與否?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穎潔沒有想到當初一個無心的小謊言竟會演變成如今這麼難堪的局面,她不是故意欺騙他,也不是存心逗著他玩,她只是沒有勇氣面對卑微的自己罷了。
  他眼底的疏離與嫌惡深深地刺傷了她的自尊,心難受地揪緊了。
  她卑微的身份還是被討厭了吧?!
  他淡漠地退開來,看也不看她一眼,他沒想到兩人在大溪地談的是一場堆砌在滿滿謊言上的戀愛,更可恨的是,他竟然還以為那是他這輩子談過最純真、最坦白的愛情了。
  「如果你不喜歡我擔任你的管家,可以向公司申請換人。」她苦澀地說。
  「不需要。」他冷傲地別過臉,壓抑住內心紛亂的情緒,假裝不在乎她的存在。
  他冷漠的神色凍傷了她的心,既然他都能將自己當成陌生人,那她只能被動地承受這一切,假裝兩人不曾愛過。
  她深吸口氣,努力擠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以專業的口吻說:「紀先生,從今天開始就由我擔任您的私人管家,請問您早餐要用什麼?」
  聽到她這番話,紀行顥本來憤怒的臉色更加的鐵青難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甩上房門,留下她難堪地僵立在原地。
  半晌,紀行顥換好襯衫和西褲,手裡拎了一個公文包,走了出來,在開放式的廚房看見她正在洗剛才的咖啡杯。
  「我不吃早餐了,等會兒妳替我把房間內的衣服送洗,順便把冰箱填滿。」他壓抑住內心憤怒的情緒,匆匆地瞥了她忙碌的身影一眼。
  她從流理台前轉過身,拘謹有禮地說:「是的,紀先生。」
  一句「紀先生」將他們之間劃分成兩個世界,他還是那個俊朗出色的王子,而她卻不是無憂無慮的美人魚。
  清晨七點半,穎潔穿著白襯衫藍窄裙,腳上踩著一雙平底鞋,手裡拎著兩大袋食物和日常用品,走出超市後,沿著巷弄漫步,進入市區一棟高級住宅區內,向管理員打過招呼後,便直接搭著電梯抵達十五樓。
  她取出鑰匙,打開門,在玄關處換上拖鞋,進入寬敞、裝潢雅緻的客廳,玄黑色的真皮沙發配上大理石素材的茶几,超大型的液晶電視以及鑲置在天花板的投影機,看起來真的很有品味、很氣派,而一旁的櫃子上則擺放了各式的經典影碟和戲劇。
  牆壁上掛著一幅安迪沃荷的作品,營造出普普風藝術的時尚感。溫暖的陽光一寸寸地爬進光潔寬敞的落地窗,滑進客廳。
  穎潔擔任紀行顥的私人管家,除了要打掃、維持房屋的整齊、清洗換洗衣物、幫忙繳納水電賬單、添購食材和日用品等,還要負責料理早、晚餐。
  即使她和紀行顥的關係陷入僵局,對於能打理他的生活起居,哪怕是一些瑣碎的小事,她都處理得格外用心。
  穎潔穿過客廳,來到半開放式的廚房,將購物袋內的牛奶、柳橙、蘋果、雞蛋、蔬菜和肉類放進冰箱裡,又拿起平底鍋,迅速煎了幾片火腿、荷包蛋,並將吐司放進烤面包機內。
  此時,紀行顥穿著白襯衫和鐵灰色西褲走出房間,眼神陰鬱地望著在流理台前忙碌的纖麗身影。
  就像過去一個星期一樣,她會在八點鐘之前進入他家,然後準備早餐,讓他在瀰漫著咖啡香氣的清晨中醒來,眼前的每一幕全都是他憧憬中幸福生活的輪廓。
  他氣惱她的謊言,每次見到她都故意擺出漠然的神色,但每天卻又期待見到她。
  喀啦一聲,吐司從烤面包機中彈起來,穎潔取出吐司,夾上火腿、荷包蛋,以及幾片生菜,製成三明治放在盤子裡,轉過身,對上他俊偉的身形。
  「紀先生,早安。」她輕垂下眼睫,柔聲地說。
  「早。」紀行顥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拉開椅子,入座。
  「早餐是三明治和橙汁。」她迅速將三明治和榨好的柳橙汁擺在桌上,抬睫瞥見他臉
上疏離淡漠的神情,陌生得彷彿兩人不曾認識過、不曾愛過,給她一種好冰冷的感覺。
  是的,從離開大溪地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戀愛關係就已經結束,她沒有再愛他的資格了,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她都只是他的私人管家。
  「謝謝。」他喝了一口橙汁,故意不看她,不想讓她發現他還在乎她的事實。
  「不客氣。」她輕柔地說。
  從她擔任他的管家起,兩人的對話總是維持在拘謹與生疏之中,一股說不出口的苦在她心裡氾濫,他們之間隔著不是一張餐桌的距離,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也瞧不起現在生活中的她吧?
  她只是想隱藏內心的自卑,只是想要用更美好的形象和他談戀愛,而並不是想故意欺騙他,但卻還是被他討厭了。
  「紀先生,晚上吃海鮮意大利麵可以嗎?或是您想用其它中式的餐點?」她試著找話題緩和緊繃僵凝的氣氛。
  「隨便。」他放下柳橙汁,銳利的黑眸盯著她。
  每次聽見她細柔的嗓子喚他「紀先生」時,他就覺得分外刺耳。她編造出一個虛擬的身份和他談戀愛,然後看著他像個傻子一樣被她迷得團團轉,很好玩嗎?
  「那您有什麼東西是不吃的嗎?」她盡責地拿出小筆記本,一一詢問他的口味。「辣椒、洋蔥這些重口味的食物可以接受嗎?」
  「我以為憑我們過去的關係,妳應該很熟悉這一切?難不成是我記錯了嗎?」他淡漠地勾起唇角,挖苦她。
  她淒涼的心微微地揪緊,在大溪地時兩人培養出許多甜蜜的小默契,細心的她當然會記得他的每一個喜好。
  他喜歡喝不加糖的咖啡,不愛吃甜食,特別喜歡吃意大利料理和泰國菜,最討厭快餐漢堡類的食物。
  「……那我知道了。」她淒酸地扯了一下嘴角,轉過身,故作忙碌地清理鍋子。
  「記得去街角的洗衣店替我把送洗的西裝拿回來,單據放在書房的桌上。」紀行顥吩咐她。
  「好的。」她轉過身,僵硬地點點頭。
  他墨黑的眼睛犀利地盯住她,一副要看穿她的故作鎮定,但每回看到她溫和拘謹的模樣,一陣強烈的憤怒便立即湧上心田。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愛情裡的蠢蛋,傻傻地付出一切,盡情地寵溺她,甚至還自以為浪漫地許下愚蠢的約定。
  過往的甜蜜景像一一滑過他的眼底,灼刺著他的心,他不懂她為什麼要編造一個身份來愚弄他?
  還是愛情對她來說只是一場遊戲,她只是想要快樂,而是他單方面把戀愛關係看得太過嚴肅了?
  她對上他陰鬱的目光,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令原本靜謐的氣氛顯得更加緊繃,她試圖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我覺得陽台有些空,需要幫您佈置一些盆栽嗎?」她的臉上維持著清淺溫文的笑容,然後小心翼翼地在心口加道鎖,將滿腔濃烈的情意鎖住,獨自承受著想愛他又不能愛的悲哀。
  「隨便。」他沈下俊臉,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下午我會去花市採買,您有特別喜愛的花卉或盆栽嗎?」她一副職業性口吻。
  「什麼盆栽都無所謂,就是不要梔子花。」他從唇縫中迸出話來,拉開椅子,走到客廳,拎起沙發上的公文包,離開屋子。
  隨著被甩上的門板,她的心緊緊一窒,她當然知道他話裡的涵義,在那個充溢著梔子花香氣的小島上,他們曾互相愛著。
  而現在他最想抹滅的事,也是兩人相愛的記憶。
  她收拾起桌上喝了一半的柳橙汁和原封不動的三明治,走到晾衣間將乾淨的襯衫取下來,拿起熨斗熟練利落地將皺摺熨平。
  在大溪地時,她一直很想幫他做些甜蜜瑣碎的小事,哪怕只是燙一件衣服、或煮一頓飯討好他的胃,但沒有想到會是以管家的身份來為他做這些。
  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在燙衣板的襯衫上,她輕輕地滑過手中的熨鬥將它燙干,但新的淚痕又再度沾上襯衫。
  她眼眶裡的淚水,證明了兩人的相愛不是一場幻覺,只是他們的關係已從迷戀轉變成疏離的對峙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旖旎
王爵 | 2009-11-22 15:00:26

「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位於信義路上一棟全新商業大樓中,紀行顥剛結束和電視台節目部經理的會議後,便開著白色休旅車進入地下停車場,然後直接搭電梯抵達二十樓的辦公室。
  他推開光潔敞亮的玻璃門,櫃檯的行政助理立即站起身,恭謹地說:「紀先生,魏格非律師已經在辦公室等您了。」
  「好。」他頷首,直接繞過走廊,進入辦公室。
  一進入他專屬的辦公室,就看到魏格非正蹺著二郎腿,姿態慵懶地坐在沙發上,一手還持著紅酒啜飲著。
  「天都還沒有黑就來我的辦公室當酒鬼,難不成你的事務所要倒閉了嗎?」紀行顥放下公文包,涼涼地揶揄他。
  「呸呸呸,你少詛咒我,我事務所的生意好得很。」魏格非拉拉脖子上的領帶,一副輕鬆的調調。
  魏格非是他高中時期的同學,現在則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亦是」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的法律顧問。
  「那你沒事跑來我這邊喝酒做什麼?」紀行顥納悶地問道。
  「當然是來慶祝喜事的嘍,順便打內線電話叫哲亞也來喝一杯吧,不要老當工作狂。」魏格非向他使了個眼色。
  紀行顥想了一下,反正下午也沒有別的事要處理,幾個重要的案子也都已經談妥,確實是可以放鬆一下,於是便撥了電話找周哲亞一起進來閒聊。
  「怎麼?你最近發生了什麼好事?」紀行顥坐在長椅上,一雙長腿優雅地交迭著。
  「發生好事的人是你……」魏格非倒了一杯紅酒給他,薄唇噙著一抹笑意。「聽說你們上回拍攝的戲劇作品『黑暗槍神』要在日本當地的電視台上映,恭喜你了。」
  「公司都還沒發佈新聞稿你就知道了,消息挺靈通的嘛!」紀行顥低低地笑著。
  「我有臥底。」魏格非朗聲大笑。
  「消息應該是哲亞告訴你的吧?!」
  此時,一臉書卷氣質的周哲亞推門而入,正好聽見這段談話,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
  「魏格非,嘖嘖嘖,大白天就喝酒,我看你早晚會酒精中毒。」周哲亞調侃他。
  三人從大學時代就是足球隊球友,感情深厚,如今不僅是事業上的好夥伴,更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就算酒精中毒也比你過勞死好。」魏格非不愧是律師,一張嘴毒死人不償命。
  「老闆,有人在暗示你該給我放長假了。」周哲亞將手裡的卷宗遞給紀行顥。
  紀行顥瞟了魏格非一眼,給了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悠閒態度,繼續品嚐他的高級紅酒。
  「這是新片『御神』的投資廠商名單,其中那家新加坡彩妝公司的真正負責人是周嫚莎,至於投資金額是五百萬元,我不確定你是否想要和她有商業上的往來,所以請製作人以廠商形象不合為由,先暫緩她的投資案。」周哲亞說。
  聞言,紀行顥俊臉一沈,全身籠罩在陰鬱的氛圍裡。
  兩人都知道紀行顥過去為了周嫚莎付出了多慘痛的代價:兩人交往期間,他把她捧在手心上呵護不說,甚至還愛屋及烏的金援周家,幫忙償還周家的債務。
  直到周嫚莎最後選擇嫁給印度尼西亞富翁,兩人分手後,紀行顥才徹底醒悟過來。
  「拿五百萬元投資你們的戲劇?」魏格非冷嗤了一聲,態度十分不屑。「過去那幾年,行顥替她家不曉得償還了多少債,這五百萬是要來幹麼?塞牙縫都嫌寒酸,有誠意一點就把之前的錢一併吐回來。」
  紀行顥一口氣喝光杯裡的紅酒,其實他並不後悔做這些,只是無法接受他們的愛情是由無數個謊言堆砌而成的。
  他曾經愛過的兩個女人,甜美動人,但都選擇用謊言割傷了他的心。
  他渴求的其實很簡單,一份真摯坦白的愛情,但沒想到這渴求竟然是種奢想。
  「哲亞,你跟周嫚莎不是親戚嗎?不如說一下,周嫚莎的名下為什麼會突然有間公司?而且還想投資行顥的戲劇?他們周家的負債都還清了哦?」發覺到周嫚莎的動機並不單純,魏格非輕諷地說道。
  周哲亞雖然和周嫚莎是遠房親戚,但這並不影響他和紀行顥的友情。他瞟了紀行顥一眼,猶豫著該不該說?
  「我無所謂,你想說什麼就說。」紀行顥啜飲著紅酒,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周哲亞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輕咳幾聲,才開口說:」其實嫚莎是為瞭解決周爸爸的負債,才在母親的介紹之下,和印度尼西亞富商交往。她丈夫不只一口氣還清了周家的所有債務,還替她開了這間彩妝公司,但營業據點只在東南亞一帶。」
  魏格非不屑地冷哼一聲。
  「聽我母親說去年底,嫚莎的富商老公就開始拈花惹草,現在兩人好像分居中,她似乎有意把彩妝的據點拓展到台灣……」周哲亞輕聲說道。
  紀行顥表情淡淡的,沒有太多情緒,事情都過去三年多了,他早就接受兩人愛情逝去的事實,如今周嫚莎三個字對他而言,僅像一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激不起他任何的情緒波瀾,而且她現在幸福與否,也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
  他低頭看了看杯中的紅酒,突然想到了穎潔。
  在大溪地時,就是一瓶紅酒開啟了兩人情感上的糾葛,而如今,也讓他陷入像困獸般的窘況,明明心裡愛著她,但見到她又故意漠視她,矛盾的痛苦滋味逼迫著他的心。
  每天清晨他在瀰漫著咖啡香氣中醒來,見到她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感覺有股感情,悄悄地漫過心坎。
  她的出現勾勒出一幕甜蜜景象,那是他在心裡冀望很久的幸福輪廓,但只要一想到她的謊言與欺瞞,他的心又刺痛了起來,矛盾地掙紮在愛她與恨她的邊緣。
  想恨她,又捨不得;想愛她,卻又無法忍受被欺騙的痛苦,只好用冷淡與疏離拉出一道防線。
  魏格非一副看好戲的姿態,涼涼地說:「放著一個愛她的男人不嫁,偏偏去嫁給一個花心佬,能怨誰呢?然後現在則是想藉著投資案,又來跟行顥攀關係嗎?」
  「哲亞,回絕掉她的投資,順便跟製作人說,如果演員合約確定,就可以向媒體發佈新聞稿,開始第一波的平面宣傳了。」紀行顥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
  不管周嫚莎是不是想藉由投資新戲的計劃再與他重修舊好,他一點都不感興趣。現在的他,不管在感情或生意上都不想再與她有任何交集。
  「真男人,這杯我敬你。」魏格非為三人倒了一點酒,豪氣地一飲而盡。
  三人喝了點紅酒,又閒聊了一會兒,魏格非瞇起微醺的眼眸,搭著紀行顥的肩膀說:「是兄弟我才告訴你,你這個人優點和缺點都一樣。」
  周哲亞調侃道:「你是說,行顥的優點是沒有缺點,缺點是優點太多嗎?」
  魏格非瞪了周哲亞一眼,接著說道:「行顥,你這個人就是太過認真,優點是對工作認真,這是真男人的表現;缺點則是對感情太過認真,容易變成愛情裡的蠢蛋……」
  「拜託,行顥從來沒有向我問過嫚莎的近況啊,倒是你這個局外人一直關注她的消息,她到底是誰的前女友啊?」周哲亞忍不住吐槽魏格非。
  紀行顥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沒有搭腔。聽了魏格非的分析,他發現太過認真好像真的是自己性格上的缺點。
  「做人什麼都可以認真,但談感情絕對不能認真,太過認真的人注定要當輸家。」魏格非舒服地靠在沙發背上,大放厥詞。
  兩人早已習慣了魏格非偏激的感情觀,其實以前的他並不是一個對愛情冷嘲熱諷的男人,但自從他親眼目睹女友和他的弟弟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時,對愛情的態度就徹底的改變了,他遊戲人間、不屑愛情,是個標準的感情浪子。
  「是是是,那請問你這個浪子又贏到了什麼?」周哲亞對他的論調不以為然。
  「我的心。」魏格非笑道,感覺有點醉意。
  紀行顥可以理解他的痛苦,只有跌跌撞撞過的人才會懂得愛情,明白要讓受傷的心再次復原是多麼疲憊的工程……
  在穎潔擔任紀行顥的私人管家這半個月裡,他總是對她很冷淡,兩人的對話維持著生疏的客套,淡漠得像兩個人不曾愛過一樣。
  他們能相處的時間只有早上,他會一邊看報、一邊吃早餐,而她則是在一旁打果汁或清理流理台,明明兩人之間僅是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但他卻給她一種很遙遠的感覺。
  不管他對她如何的冷漠,她只要一想到兩人在大溪地時,他對她的寵溺與呵護,便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忍不住對他好,忍不住偷偷地愛著他,甚至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她用心替他烹煮每一道菜,燙平每件襯衫,然後主動替他把掉了鈕扣的襯衫一一縫補上。
  還到花市挑選幾盆盆景點綴在他的陽台和書房,讓原本冷冰沒有生氣的客廳,多了幾分綠意和溫馨感。
  有時候在整理書房時,她也會隨手翻閱起他書櫃上的書,感受著他在閱讀那本書的感覺。
  而且,她還細心地注意到他有時候起床會忘了穿拖鞋,她擔心他腳底碰觸到冰冷的磁磚會不舒服,所以特地幫他在屋裡添購了好幾塊踏墊。
  這天,她做完了所有家事,趁著準備晚餐的空檔,坐在沙發上休息,也許是太累了,她一閉上眼睛,便不知不覺睡著了。
  七點半,紀行顥下了班,拎著公文包進門,在玄關口意外的發現了她的平底鞋,通常她都會在七點前備妥晚餐離開,從沒有留到這麼晚過。
  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了?他皺起眉頭,有些擔心著急的開了門。
  他打開燈,迅速地梭巡了客廳一眼,看見她蜷縮著身子在沙發上睡著了,他鬆了口氣,湊過身,看她睡得像個無辜的孩子,彷彿兩人之間的冰冷對峙與謊言芥蒂都不曾存在,此刻的她就像安睡在沙發上等待丈夫回家的乖巧妻子。
  他被內心的亂流弄得浮躁不已,明明該氣惱她惡意的謊言,但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加長,他還是無法抑止住情感,忍不住又對她動情了。
  每天下班回到家,看到桌上擺著精緻的餐點,每一道都是他最喜歡的菜色,連他喝咖啡不愛加糖,慣吃七分熟的荷包蛋,這些小細節她都注意到了,更別提這間屋子有了她之後的改變。
  她還是像在大溪地那樣的溫柔體貼,那樣的善解人意,讓他無法不動心。
  他彎下腰,看她還是睡得很沈,兩扇睫毛又長又翹,心跳慢了一拍,指尖輕輕刷過她柔嫩的唇,興起想吻她的衝動。
  她從睡夢中緩慢地甦醒過來,對上他的俊臉,身體驚嚇得往後縮了一下。
  紀行顥見她醒來,斂去眼底的濃情,再度換上冷漠疏離的表情。
  「對不起,我……我可能太累了,才會不小心睡著。」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連忙道歉。
  紀行顥仍凜著俊臉,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這副卑微的姿態,像個小可憐似的,令他心疼。
  明明在大溪地時,她就是一個充滿活力、樂觀有自信的女孩,為什麼回到台灣卻變成了沒自信心的模樣了?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呢?
  她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發現七點半了,連忙站起身。
  「對不起,我馬上準備晚餐。」她整了整身上的襯衫。
  「不用了,妳下班吧!」他沈聲說。
  「我……我煮晚餐很快的——」她低著頭,細聲地說。
  「我不餓。」
  「我現在煮好,你可以留著當消夜。」她堅持著,擔心他晚上餓了沒有東西吃,空腹太久會鬧胃疼。
  「我說妳可以下班了。」看她眼下多了兩團黑眼圈,又累得在客廳睡著了,令他忍不住心疼了起來。
  「我煮很快的,今天的晚餐是海鮮面可以嗎?」幸好,她早就把食材備妥在冰箱。
  「隨便。」她固執的態度令他沒轍。
  她擔心他餓著,快步地走向廚房,從冰箱裡取出拉麵、花枝、蝦子、蔥和姜……等食材,拿起菜刀將姜塊切成片,但由於切得太急,不小心削到了食指,當場飛濺出血漬來。
  「呃∼∼」她吃痛地低叫一聲。
  「怎麼了?」紀行顥看著她急忙忙地轉身抽起桌面上的面紙的動作,疑惑地問道。
  「沒事。」她背著他,試著止住食指的血漬。
  她閃躲的姿態引起他的懷疑,走過去,扳過她的肩膀,看見她用衛生紙包覆住手指,潔白的紙面滲出殷紅的血漬。
  「我看看……」
  「只是切菜時不小心劃到手指,沒事的……」她一副輕鬆自若的口吻,但皺起的眉頭卻洩漏出她的偽裝。
  他拿掉衛生紙,看見她手指幾乎快削掉一層皮,血流得很多,忍不住低斥道:「傷口這麼深,還說沒事……」
  他立即牽著她,走到客廳,並急忙從櫃子裡拿出醫藥箱,取出生理食鹽水替她清潔傷口,又用藥膏輕輕地搽覆在她的傷口。
  在替她清理包紮傷口的過程,每個舉止都好溫柔又細膩,忍不住又讓穎潔回想到在大溪地相處的時光……如果當時她沒有說謊騙他、沒有刻意營造一個甜美自信的形象,那他們之間又會變得如何呢?
  「我不是告訴妳,我不餓,不要煮了嗎?現在好端端地割成這樣……」他既生氣又心疼。
  他惱怒她的過分固執,卻又憐惜她委屈柔弱的模樣。
  「對不起。」她哽咽地說,強忍著心中的澀楚。
  「現在妳又為了哪一件事說對不起?」他質問她。
  「每一件讓你生氣的事。」她苦澀地說。
  「在妳堆砌了那麼多謊言之後,憑什麼要求我不生氣呢?」他緩緩地瞇起黑眸,犀利地盯視著她靜默的小臉。
  這張臉真是奇妙,明明滿嘴謊言,明明就再一次地摧毀了他對愛情的信任,但看起來仍是一副無辜柔弱的模樣。
  她難堪地垂下眼,沒有勇氣回答他的問題。
  「可以告訴我,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妳?在大溪地那個熱情開朗的女人?還是現在這個委屈的小可憐?」他壓抑不住內心激動的情緒,譏誚嘲弄。
  面對他尖銳的逼問,有種酸苦,涔涔從她的心底滲出。
  兩種模樣都是她性格里的一部分,本質上她是個樂觀活潑的女孩,對生命充滿熱忱,可是一旦碰觸到她生命殘缺的那一塊,她又會自卑了起來。
  「這樣耍著我玩很有趣嗎?看我像個傻子迷戀妳很得意嗎?」他怒憤的眼神恍若一頭髮怒的野獸。
  他覺得謊言就像一個魔咒,緊緊纏繞住他,他越是想追求坦白真摯的感情,卻越是陷入它的咒語裡。
  「我……」她無助地凝視著他憤怒的臉。
  她微啟的芳唇散發著無盡的誘引,他帶著怒意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吞噬她未說出口的話語,動作既粗魯又野蠻,和過去溫柔的模樣大相逕庭。
  他熾熱的唇不斷蹂躪啃吻著她的小嘴,舌尖狂妄地撩撥她的氣息,霸道地彷彿要將她吞沒般。
  她被動地承受著他粗蠻的熱情,從他無禮的動作,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他的怒意。
  良久,他離開她的唇,凝視著她被吻腫的唇,厭惡自己事到如今仍受到她的吸引,即使她傷害了他的心和自尊,他還是無法停止繼續愛她。
  「可以不要再討厭我嗎?」她卑微地懇求著。
  再也沒有比被深愛的人厭惡更痛的事了,每次見到他淡漠的眼色,她的心痛得都快喘不過氣。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偽裝多久,還能假裝自己不愛他多久?
  他神情嚴酷地別過頭,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如果我的存在令你這麼痛苦,那我會徹底地從你的眼前消失。」她為他的沉默作出了選擇。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默默地待在他的身邊,就算不能和他戀愛,但最起碼還可以看見他、照顧他,知道他每一天都過得很好,就覺得很滿足。
  現在回想起兩人在大溪地的戀愛約定,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傻,他們的感情早在離開大溪地後,就徹底結束了,她的嘴角牽起一抹苦笑。
  既然他這麼討厭看見她,她還執著地圍繞在他身邊做什麼?
  聽到她這麼說,他的表情冷硬陰鬱,沒有開口反對她的決定。
  事實上,她的存在確實一直擾亂著他的思緒,給他一種很雜亂的感覺。
  也許,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走了,再見。」她深深地凝視著他最後一眼,拎起手提袋,離開他的屋子,也跨離他的世界。
  也許他們兩個根本不該在台灣相遇,這樣的話,至少他們對彼此的記憶都會停留在大溪地,然後對這段感情抱有一點點的遺憾,偶爾也會淡淡的思念對方,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冰冷的對峙著。
  五光十色的夜店裡,空氣中瀰漫著酒精的氣味,DJ在舞池播放著流行時尚的音樂,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隨著音樂,不斷擺弄出各種撩人的舞姿。
  穎潔穿著一套藍白相間的小可愛,搭上一件短到只夠蓋住內褲的白色短裙,臉上化著妝,的手臂上貼著「威利啤酒」的貼紙,並跟著一群穿著同樣俏麗的女生穿梭在店裡。
  上星期,她終於受不了和紀行顥之間的冷戰,而向迪克反應改派其它人接任她的工作。
  她自己也明白上個月才請了年假去大溪地,之後又請假一星期趕製參加設計大賽的作品,現在又不接公司派給的案子,怕其它員工說迪克偏袒她,讓他以後太難帶人,所以乾脆把工作辭了。
  而張迪克在知道她的想法後,也只好尊重她的選擇,讓她離職。
  她想,再兩個月,等「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的甄選結果公佈後,不管她有沒有入選,她都想離開台灣。
  所以趁著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她在打工網上找到了酒促小姐的工作,雖然工作環境和太過清涼的制服讓她有點不自在,但看在時薪很高又有業績抽成的分上,還是牙一咬,撐了下來。
  「帥哥,要不要來一手威利啤酒,我們現在有做促銷活動哦。」綽號叫巧克力的酒促小妹,臉上噙著笑容,十分嘴甜。
  「威利啤酒的口感很順口,是用天然的大麥釀造而成……」穎潔跟在老手巧克力的身邊,很盡職地說出產品特色,說服客人訂購。
  「小妹妹,大哥哥就衝著妳這句帥哥,跟妳訂一手啤酒。」一位身穿花襯衫的年輕男子,豪爽地說。
  「大哥哥,你不只人帥,連心腸都很好。」巧克力趕緊使眼色要穎潔去搬來啤酒,繼續陪著客人哈啦。
  此時,夜店的領班帶著三位衣著筆挺、斯文帥氣的男士進入包廂內,請來服務生替他們點餐,服務生走後,魏格非豪邁地坐在沙發上,向紀行顥和周哲亞說:「怎麼樣?這間夜店還不賴吧,不只外面的妹很正,連在這裡推銷啤酒的妹也長得很可愛。」
  周哲亞冷嗤道:「原來你下班後,都泡在夜店裡。」
  「我是特地帶你出來開開眼界,免得你變成一個木訥無趣的宅男。」魏格非反諷道。
  「就算我變成一個宅男,也是一個有品味的宅男。」周哲亞不甘示弱地說道。老實說,他對夜店沒啥興趣,但他們兩個最近發現行顥有點悶悶的、怪怪的,一副有心事的模樣,所以特地拉他出來喝酒解悶、順便聊聊心事。
  「哈!」魏格非仰頭大笑。」也不過是一個追求電子商品的科技宅男,哪有什麼品味可言。」
  紀行顥鬆開襯衫上的領帶,表情冷峻的坐在沙發上,對兩人的唇槍唇戰完全不感興趣,全副心思都纏繞在穎潔的身上。
  上星期兩人爭執後,她說要徹底離開他的生命,的確在隔天就接獲張迪克的電話,表示將會再派遣新的管家來為他服務。
  她雖然離開了他的生活,但房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留有屬於她的氣息,每當回到家,看到綠意盎然的陽台、分類排放整齊的影碟和書籍、折迭收納整齊的襯衫和領帶……
  每件瑣碎的小事,全都是她親手為他打理的。
  她的出現和離開宛若一道旋風,在他冷寂的心湖裡掀起了一陣波瀾。
  在周哲亞和魏格非鬥嘴的同時,服務生送上了幾樣下酒小菜和零嘴,後面還跟著兩位打扮俏麗的酒促小姐。
  「型男,要不要試試我們公司新推出的威利啤酒……」酒促小姐巧克力帶著穎潔走進包廂內,向三位男士推銷著自家啤酒。
  「威利啤酒的口感很好,而且我們公司現在有做促銷活動——」穎潔盡職地靠近桌邊,對著坐在背著包廂門口的男士展示手邊的啤酒,驀地對上一張冷峻陰霾的臉龐,讓她怔怔地愣在原地。
  穎潔錯愕地瞠大眼睛,她還以為只要自己不再擔任他的管家,未來就不會跟他有任何交集,完全沒有想到竟會再見到紀行顥,而且還是在這種場合裡。
  他會不會又看不起她了?畢竟她現在的身份、穿著都不是很……
  紀行顥犀利的目光梭巡了她的穿著一眼,無袖的小可愛和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露出引人遐想的長腿,最後停留在她困窘的小臉上。
  魏格非朝周哲亞挑了挑眉,一副我沒有說錯吧,這間店連推銷啤酒的小妹都長得很可愛。
  「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魏格非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
  「大哥哥,你跟人家買啤酒,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巧克力撒嬌地說道。
  「叫一箱啤酒夠不夠知道妳們兩個人的名字?」魏格非說。
  周哲亞冷睨了他一眼,完全拿他沒轍,很難想像他當年失戀時,差點就要跳海自盡,要不是他和行顥用各種方法安慰他、開導他,這傢伙早在印度洋裡喂鯊魚了。
  「夠夠夠。」巧克力猛點頭,開心地笑道:「大哥哥,我叫巧克力,我的搭擋叫穎潔。」
  「你瘋啦!一箱啤酒你喝得完嗎?」周哲亞低斥道。
  「人家小妹妹在促銷啤酒這麼辛苦,我們就幫忙人家一下嘛,行顥,你說對不對?」魏格非注意到紀行顥一直看著那位叫穎潔的酒促小姐。
  「我沒意見。」紀行顥冷下臉,淡漠地別開眼。
  他冰冷的眼神再次凍傷了穎潔的心,她又再一次被他討厭了吧?
  「謝謝各位選購威利啤酒,請稍待一下,我馬上為你們送來。」穎潔隱忍著想哭的情緒,擠出一抹笑容,朝他們點點頭,立即轉身去搬啤酒。
  她離開包廂,正準備穿過長廊走到後面去搬啤酒時,一個喝了七、八分醉的男人,見她穿著清涼養眼,於是大手一撈,抱住了她的腰。
  「先生,請你放手……」穎潔在他的手中掙紮著,努力拍掉身上那隻不規矩的手。
  「陪老子喝一杯吧!」男子仗著酒意,硬是把一杯酒湊到她的唇邊,她別過臉,兩人推拒著,酒灑了她一身。
  「這位先生,你喝醉了,我的工作不是陪客人喝酒,請你放手好嗎?」穎潔別開臉,望向包廂想要向搭檔巧克力尋求奧援。
  「賣酒跟陪酒還不是一樣,老子叫妳喝,妳就喝!」男子粗著嗓子低吼,整個人將她圈抱在懷裡,肥胖的手掌正要撫上她的背時,手腕就被箝制住,扳至身後,男子臉色脹紅地大叫著。「痛……痛!」
  紀行顥在包廂內聽到外面的騷動,便轉過頭,沒想到竟看到她正在被男客人騷擾,而且還讓人挾在懷裡,他氣得奔出包廂,抓住男人的手腕。
  穎潔狼狽地推開男子,站了起來。
  「痛……痛……快給老子放手……」男子一隻胳臂被紀行顥反剪至身後,痛得齜牙咧嘴,引起同桌客人的叫囂。
  「X的,要老子買酒時,就帥哥帥哥的一直喊,酒賣了,連摸都不給摸,裝什麼清高啊!」另一位穿著黑衣的男子也仗著酒意,拍著桌子喊道。
  「跟她道歉!」紀行顥沈聲道,加重手腕間的力量,痛得男子哇哇叫。
  「算了啦,我沒事啦……」穎潔拉拉紀行顥的手,緩和火爆的場面。
  「怎麼了?」魏格非和周哲亞聽見外面的爭執聲,也從包廂裡走出來。
  此時他們的桌邊越圍越多人,夜店的領班和經理,還有威利啤酒的督導都圍攏了過來,快速地將他們拉開來,就怕雙方一言不合打了起來,把事情鬧大。
  「大家冷靜一點,來這裡喝酒就是要放鬆情緒,火氣不要那麼大……」經理涎著笑臉。
  「穎潔,妳沒事吧?」巧克力將穎潔從人群中拉開來,看到她身上濕了一片,安慰道:「那位客人喝醉了,以後遇到這種事儘量叫督導來處理,不要正面跟客人起衝突——」
  「跟我走!」紀行顥抓起穎潔的手,把她拉往門口。
  「這位先生,你要做什麼?穎潔她還在上班耶……」巧克力喊道。
  「行顥,你怎麼了?」魏格非和周哲亞還沒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弄不懂紀行顥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酒促小姐和其它酒客發生爭執,然後又看到他抓著她的手要離開。
  紀行顥轉過臉,對著巧克力和周哲亞說:「她沒有賣完的啤酒我全都包了,哲亞,替我買單。」
  「等一下,你要拉穎潔去哪裡?」巧克力焦急地說。
  「送她回家!」紀行顥脫下身上的外套,遮住她的肩膀,便牽著她的手快步地擠開人群,離開夜店。
  他霸道地拉著她來到停車場,將她塞進車廂內,又回到駕駛座,發動引擎,踩下油門,奔馳在市街上。
  「妳住哪裡?」紀行顥沈聲道,雙手熟練地握著方向盤。
  「廈門街三十三號。」她雙手不安地揪住罩在膝蓋上的外套,低下頭,沒有勇氣看他。
  為什麼總是讓他見到自己最卑微、最不堪的一面呢?他會不會後悔曾愛過一個像她這樣一無所有的女生呢?
  一路上,紀行顥都抿著唇沒說話,穎潔也不敢開口打破沉默,直到車子駛進廈門街,停在一棟老公寓前,她才緩緩地開口。「謝謝你送我回來,那個……外套……我洗乾淨再還給你……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我送妳上樓。」紀行顥熄掉引擎,跨出車座。
  她回頭瞥了他一眼,沒敢拒絕,由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鐵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昏暗的樓梯間,爬到五樓加蓋的一間小套房,打開門和電燈,側身讓他進屋。
  紀行顥跟著她在玄關處脫下皮鞋,環視室內一眼,屋子很窄很小,連張沙發也擺不下,家具也相當簡陋……
  「對不起,房間很小很亂……我……」面對他打量的目光,她顯得手足無措,趕緊拉出書桌前的椅子請他坐下,又打開冰箱問道。「要可樂還是礦泉水?」
  「隨便。」紀行顥沒有想過她竟會住在這麼小的房子裡,她的生活看起來很儉樸。
  「請喝。」她把可樂擺在書桌上,垂著臉,沒有勇氣看他。
  「這就是妳住的地方?」紀行顥見她點點頭,又繼續說:「妳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她的聲音低低的。
  「妳那個當畫家的爸爸呢?」紀行顥被她弄胡塗了,她現在的生活看起來過得不是很好,經濟也不是很寬裕,但怎麼會有那麼多錢到大溪地旅行呢?
  原本,他以為她生長在一般平凡的小康家庭裡,有個慈祥的父親從小培養她對藝術的天分,還有個和藹可親的母親教育她成為一個溫柔體貼的女生。
  「他在我大學時生病過世了。」她蹲坐在地板上,接受他的盤問。
  「妳母親呢?」
  「她很早就跟我爸離婚,改嫁到美國去了。」
  「妳那張到大溪地的機票和住宿券又是怎麼一回事?」她記得他好像說過那是人家送她的禮物,但以她目前的生活狀況,他想不出來誰會送她那麼昂貴的禮物?
  「我上一任的僱主是麗兒化妝品的代理商藍麗,那個機票和住宿券是她送我的……」她的眼眶一熱,豆大的淚珠滑出眼睫,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編造一個身份欺騙你,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我……卑微的一面……我不想被你瞧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傷害你……」
  她垂下肩膀,將臉埋在手心裡痛哭了起來,她一直想要他愛上的是更美好的自己,而不是在他家當管家,或是在夜店被酒客騷擾、難堪的陶穎潔。
  她的眼淚落下來的瞬間,紀行顥的心就軟了下來,他沒有想過這就是她說謊的理由。
  「所以現在的妳,就是最真實的妳?」紀行顥蹲下,抬起她淚眼斑駁的小臉。
  「對。」她點點頭。
  「我根本不介意妳是一個管家、服裝設計師還是酒促小姐,我在乎的是妳對我是否坦白?」紀行顥疲憊地嘆口氣。
  「對不起……」
  「難道對我說謊、編一個新的身份接近我,會讓妳比較快樂嗎?」他質問道。
  「謊言也許沒讓我比較快樂,但起碼可以讓我暫時藏起那個自卑的自己。」
  「妳有想過被騙者的心情嗎?妳有考慮過我發現這一切的感受嗎?」他實在無法理解她說謊的理由。
  「對不起,我以為那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言,以為我們離開大溪地後,永遠不會再見面,所以才會選擇說謊。」
  「妳是怎麼看待我們在大溪地的那段感情?」
  「你可以把在大溪地的一切當作是一場夢嗎?就當我們沒有遇見過……」她心碎地說道。
  「這就是妳要的結果?」
  「是。」
  「我們當初在機場定下三個月後在西爾飯店空中花園的約定,妳有想過來赴約嗎?」
  「沒有。」她坦白地說。
  「我想我知道妳的答案了。」她的答案讓紀行顥感到失落,當時他是非常認真的在考慮兩人的關係,就連她在擔任他的管家時,他還是在意著她,否則不會因為她的謊言而感到痛苦、憤怒。
  但也許兩人對愛情的看法始終不同,她只想暫時拋開現實的枷鎖,談場戀愛,享受快樂。但是他對這段感情卻放得太重,甚至還考慮到未來。
  說到底,他就是對這場愛情遊戲看得太過認真,而認真的人注定要輸掉自己的心。
  紀行顥邃亮的眼眸覆上了一層心灰,深深地凝視了她最後一眼,便帶著悲澀失望的心情離開她的住處。
  在聽到鐵門掩上的那一刻,穎潔故作堅強的肩膀終於垮了下來,情緒崩潰地痛哭了起來。
  一想到他失望的神色,她的心就痛得喘不過氣來……
  上週末紀行顥將穎潔從夜店帶出,送她回家後,他終於見到現實生活裡的她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而且,也看到了她最真實、最孤苦無依的模樣……
  他多麼想靠近她的心,也想讓兩人的愛情重新來過,但是她的答案卻再次重創了他。
  他怎麼能把在大溪地的一切當作是一場夢?如果能這麼輕易地說忘掉就忘掉,那他就不會痛苦這麼久了。
  雖然心裡頭悶悶的,但星期日下午,他仍按照既定的行程赴上海與當地的電視台開會,忙到星期三才搭機返台。
  下午,他下了飛機,出了國際機場後,感到有些疲倦,便直接搭出租車回到寓所。當他拎著行李走進會客大廳時,卻被管理員喚住。
  「紀先生,有您的國際包裹。」管理員將郵件簽收本遞給他,然後彎下腰,取出一個大型的包裹放在櫃檯上。
  紀行顥疑惑地看了寄件人的資料一眼,發現竟是穎潔從大溪地寄來的物品,他簽收後,便取過包裹直接搭電梯上樓,進門後,他急忙拆開紙箱和一層厚厚的泡棉,發現裡面竟是一幅畫。
  畫裡有著蔚藍的海景,婆娑搖曳的椰林,還有一對戀人手牽手並肩散步在白色沙灘上欣賞著夕陽西斜的景緻。
  她用畫筆留住了兩人愛情最美的時候,也喚醒他記憶裡最甜美的那部分,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大溪地,耳邊迴蕩的是海水拍打在岸邊的聲音,鼻子嗅到的是清芬淡雅的梔子花,以及兩人在大溪地那濃情密意的景象……
  她被車門夾住裙襬出糗的景象、她在街上彎下腰哄著一個陌生小孩的柔和神情、她在小溪邊替他清理髒污的鞋底、她向他撒嬌的表情、她惡作劇的笑聲,在機場時她離情依依的眼淚、她穿著管家制服乍見他時那慌亂的模樣……所有甜蜜、苦澀的回憶宛若電影情節般一一掠過他的腦海。
  他們之間的感情絕對不只是一個男人與女人相遇時,瞬間迸發的熱情,而是真真切切的心動。
  當時的他是真心地愛著她,所以盡情地寵溺她、呵護她,並在機場對她許下甜蜜的約定。
  經過了那麼多事,紀行顥終於明白,他一直以來都是愛她的,不管是在大溪地那個熱情又善良的女孩,還是現在出現在他面前卑微無助的管家,他都深深地為她著迷。
  或許她的謊言曾經傷害了他的心,但是她對他的愛卻是不容懷疑。
  如果不是愛著他,她不會牢牢地記住他生活上的每個小細節。
  如果不是對他依戀不捨,她不會把這幅畫送給他。
  這幅畫,證明了兩人的愛情不是一場夢境,而是一個甜蜜的回憶。
  忽然之間,纏繞在他心裡的芥蒂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不管是無心的謊話還是存心的欺瞞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和她重新來過。
  如果她不願意靠近他的心,那就由他主動走近她。
  他放下畫,抓起鑰匙,便直接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開車抵達她住的小區附近。
  他將休旅車停在公園附近的停車場,剛跨出車廂,耳邊便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狗狗來……吃飯飯的時間到嘍……」
  穎潔穿著T恤和一件牛仔短褲,腳上趿著雙夾腳涼鞋,從公園旁的便利商店走來,手裡還拎著一個塑料袋,她走到鞦韆旁蹲下,然後取出幾個罐頭,朝著幾隻流浪狗招招手。
  一隻白色的米克斯犬和一隻拉不拉多犬從溜滑梯底下跑到穎潔的身邊,開心地伸出舌頭朝她哈氣。
  「今天是你們最喜歡的牛肉口味哦……」她打開罐頭,遞到小狗的面前。
  襯著西斜的夕陽,紀行顥凝視著她線條優美的側臉,再看著她喃喃地對小狗說話的神情,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穎潔動心,為什麼會一直割捨不下這段感情。
  因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最原始的純真與善良,不管有沒有那些謊言,她都仍是那個令他著迷、心動的女人。
  穎潔坐在鞦韆上,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上次在夜店發生衝突後,儘管錯不在她,紀行顥的助理也阿莎力地買走她沒賣完的啤酒,但督導還是把她列為麻煩人物,請她不用再來了。
  唉,她覺得自己所有的好運好像全都在大溪地用光了,回到台灣後,沒有一件事是順心如意的……
  突地,一雙筆直的長腿出現在她的跟前,她愣愣地抬起頭,對上了紀行顥的俊臉。
  看著他的臉,除了震驚,她更感到錯愕不解,當時的她那麼狼狽難堪,話還說得又重又絕,照理說,他應該是討厭她了,可現在怎麼會又來找她?
  「我剛剛收到妳從大溪地寄來的畫了,那就是妳要送給我的禮物?」紀行顥問道。
  「嗯。」她點點頭,又低下頭,沒有勇氣看他。「因為我是請櫃檯人員幫我用海運寄送的,所以才會這麼晚到……」
  「妳寄給我那幅畫,是想告訴我什麼?」
  聽著他溫柔的語氣,她心裡突地一陣酸,聲音低低地說:「我真的很感謝你愛過我……給了我一段難忘的愛情……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騙你,我只是因為自卑,所以沒有勇氣用真實的自己面對你……」
  她帶不走旅途中的風景,也沒有資格繼續愛他,所以只好用畫筆留住兩人愛情最美麗的時候。
  「我很喜歡那幅畫。」紀行顥拉起她的手,柔聲地說:「我們重新開始吧?」
  不管眼前是熱情開朗的陶穎潔,還是自卑孤單的陶穎潔,他完全不在乎,他只想照顧她、呵護她,再讓她這張愛笑的臉龐恢復以前的活潑開朗,而不是老是在掉淚、一直在說對不起……
  「什麼?」她仰起頭,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我們重新開始,談一次沒有期限約定的愛情好嗎?」他握住她的手,眼神是溫柔且誠懇的。
  「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嗎?」她盯著他,感覺很不真實。
  「我對妳的冷淡、對妳的怒氣,全都是因為我太在乎這段感情了,而不是刻意要傷害妳。」他低沈的嗓音充滿著濃濃的悔意。
  「我不是什麼服裝設計師,只是一無所有的陶穎潔,這樣的我配得上你嗎?你不介意嗎?」她怯怯地看著他。
  「妳的職業、妳的身份,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他捧起她的臉,輕柔地說:「我愛上的是妳的溫柔、妳的善良、妳的笑容……」
  感動的淚水溢出她的眼睫,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愛他了,但沒想到在她最沮喪、絕望的時候,他竟然又回到她的身邊了。
  「你不介意我的身份?不介意我什麼都沒有?」
  「我不懂妳為什麼要那麼自卑,難道這樣單純善良的陶穎潔不夠好嗎?」他勾起她的下巴,深邃溫柔的眼眸定定地瞅著她。
  「當然不夠好,我沒有錢、沒有稱頭的職業、沒有家人,我擁有的只有我自己而已,我永遠無法對你的未來加分……」她哽咽地說。
  「是誰給了妳這麼偏激的觀念,要妳這樣矮化自己?」紀行顥聽到這些話,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我初戀男朋友是醫學系的學生,他的母親告訴我,以後她的兒子是要當準醫生的,但我一無所有,沒有家世、沒有背景,也無法帶給他的事業任何助力,甚至還可能成為他人生的絆腳石……」她難過地說。
  短暫的初戀沒有滅絕她對愛情的憧憬,但那些鄙視的眼神、冷嘲輕諷的話語卻在她的心底留下了陰影,也讓她開始變得自卑。
  「難道妳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會因為自己的一無所有而少愛我幾分嗎?」紀行顥試著解開纏繞她多年的心結。
  「不會。」她搖搖頭。
  「那就對了。對我來說,妳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女生,因為妳擁有一顆很善良、很熱情的心,那是再多金錢也買不到的。」他耐著性子繼續開導她。」還有,如果一個男人需要女友的家世背景或金錢財富來為他的人生加分,我想這種男人也不值得妳依靠,更別說要保護妳……」
  「嗯。」她點點頭。
  他的溫柔與開導,漸漸地解開纏繞在她心裡多年的結。
  她怎麼沒有想過,那些總是把感情建立在金錢與背景上的人,又如何懂得真心的可貴?而她居然還傻傻地活在那種人的目光中。
  「如果妳沒有家人,今後就由我當妳的家人,好不好?」他柔聲承諾道。
  在上海開會的那幾天,白天他還可以專心處理公事,但一到夜晚,他的思緒就全被她的身影給佔滿。
  思及她一個人孤單地住在頂樓的小套房,為了生活汲汲營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與苦楚,他就心疼得一塌糊塗。
  他一直以為自己被周嫚莎背叛後,他受傷的心已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也無法再相信愛情了,但是穎潔的出現,卻漸漸地撫慰了他的心。
  他開始渴望被她需要、被她依賴,也想要呵護、照顧她。
  「好。」他的這番話徹底讓她的淚水決堤,眼淚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睫,濡濕了一張清秀的小臉。
  她感動地快說不出話來,心窩暖呼呼的。
  她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從今以後,她的身邊將會有他的陪伴。
  「傻瓜,妳哭什麼……」他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水,低聲地哄著她。「我認識的陶穎潔明明有一張可愛的臉,遇到什麼事情都笑咪咪的,怎麼現在變成了一個愛哭鬼?」
  「如果我是愛哭鬼,你就不喜歡我了嗎?」她哭得鼻子紅通通的。
  以前的她並不是一個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女生,即使遇到挫折、沮喪,也會咬牙撐過來,但在遇到紀行顥之後,她就變得好敏感、好脆弱。
  「喜歡。不管妳是愛笑的陶穎潔,還是愛哭的陶穎潔,我通通都喜歡。」他疼惜地把她摟進懷裡。
  她像個愛撒嬌的小孩般,用力地圈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肩窩,感受著他溫暖熟悉的氣息。
  「所以我們這樣算是和好了嗎?」她抬起臉,瞅著他。
  「妳還要答應我兩件事才行。」他撥開她前額的劉海。
  「什麼事?」
  「馬上把酒促小姐的工作辭掉,我不准妳穿那麼短的裙子。」他霸道的語氣裡含著濃濃的憐惜,還有些許的妒意。
  一想到夜店裡那些酒客貪婪好色地盯著她那兩條美腿看,他一把熊熊的妒火便驀地燒上心頭。
  「你上次在上班時間把我帶走,督導隔天就把我炒魷魚了,害我現在變成一個無業游民。」她噘起嘴抱怨著,但心裡卻脹滿了甜蜜。
  後來她仔細想想,當酒促小姐的工作雖然薪水高,但環境實在不太好,光是被酒客騷擾一次她就嚇壞了,所以,沒了這個工作,她反而感到輕鬆、舒坦。
  「以後妳要是在經濟上有任何問題,只管跟我開口,我會照顧妳,懂嗎?」他一想到她穿著啤酒妹的制服穿梭在夜店裡,看盡酒客的嘴臉,既感到生氣又心疼。
  他以為她是經濟不寬裕,才會那麼急著賺錢,所以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她。
  「我自己有一筆存款了,你不用為我擔心。」雖然她不會拿他的錢,但聽到他願意照顧她,還是覺得心窩甜甜的,很開心。
  若是沒有出國留學學費的壓力,她銀行裡的存款還真可以讓她過不錯的生活。
  「我是真的可以照顧妳,反正妳的食量又不大,也吃不垮我。」
  在確定彼此的感情之後,紀行顥更是不可能讓她受到委屈,再說以他的經濟狀況和能力而言,照顧她絕對綽綽有餘。
  「誰說的,我的食量很大好不好?我一口氣可以吃掉三個便當。」她不服氣地昂起小巧的下顎。
  「這麼能吃是想參加大胃王比賽嗎?」他取笑道,兩人甜蜜的鬥嘴著。
  「糟了,被你發現了……」她含著淚水的眼眸閃著笑意,繼續說:「那第二個要求是什麼?」
  「不管以後發生任何事,我只要求妳對我坦白,不要讓猜忌和謊言毀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好。」
  「就算有一天,妳厭倦了我的愛,想選擇離開,也不要用謊言來欺瞞我。」
  「我一輩子都不會厭倦你的愛,更不會想離開你。」她主動偎進他的懷抱,將臉貼近他的胸口,傾聽他沈穩的心跳聲。
  他將下巴擱在她的髮心上,撫著她柔細的長發,低聲地說:「還記得妳在大溪地時曾問我為什麼單身那麼久,是不是忘不了前女友的事嗎?」
  「嗯。」她膩在他的懷裡,輕聲地回應著,專注傾聽他的話語。
  「我曾經有個交往多年的女朋友,我們感情很要好,我也一直相信我們會結婚,所以我傾注了所有的能力去愛她,並願意和她分享我生命裡的每樣東西,包括金錢……」紀行顥說道。
  「哦。」雖然知道這段感情已經過去了,但聽到他講起前女友,她的心裡還是有點酸酸的。
  「但是她卻背叛了我。我可以接受她移情別戀的事實,但就是無法忍受她口口聲聲說愛我,卻悄悄地嫁給了另一個男人,完全把我當傻子。」他捧起她的臉,定定地看著她。
  穎潔靜睇著他,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對於自己一個無心的謊言會那麼生氣了,因為她傷害的,是他對自己的信任感。
  紀行顥繼續說:「她讓我變得不相信愛情,直到遇見了妳,我才又有了愛人的勇氣。所以,不要讓謊言分化了我們的感情,好嗎?」
  「好。」她用力地點點頭。
  他的大掌牢牢地包裹住她的小手,兩人手心貼著手心,十指緊扣,她的心中溢滿了溫暖踏實的感受。
  在她以為愛情已經遠離的時候,沒想到它兜了個圈,又回到她身邊,還為她帶來了幸福。
  雖然少了蔚藍的海景,天空也被林立的高樓擋住了夕陽的餘暉,但穎潔卻覺得現在的她更加幸福,因為她可以用最真實的自己面對他,然後勇敢地接受他的愛……
  自從紀行顥和穎潔誤會冰釋後,就立即陷入甜蜜的熱戀期。
  在這個月裡,她盡情地享受著甜蜜的戀愛假期,快樂到忘了要打工存錢,幾乎將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放在紀行顥的身上,幫他洗衣、燒飯、澆花、整理家務,兩人過著半同居的生活,就像對新婚的小夫妻般恩愛。
  有時候,他必須飛到外地開會談企劃案,但都會儘量縮短出差的行程,也會在國外買些小禮物給她,討她歡欣。
  而魏格非和周哲亞在夜店裡親眼見到他為了穎潔而與其它酒客起衝突,又在她上班時間把她帶離夜店後,感到十分不解與好奇。
  事後,他向兩人坦誠自己在大溪地度假時,認識了穎潔,還談了場戀愛。
  但他也因為有了穎潔的陪伴後,而鮮少和他們聚會,老被魏格非揶揄他有了異性,就沒有人性。
  他向穎潔提議後,決定辦個簡單的聚會,邀請魏格非和周哲亞來家裡聚會,順便讓她熟悉他的生活圈。
  週末夜晚,魏格非和周哲亞一身輕便的休閒服,帶了兩瓶上好的香檳和紅酒來到紀行顥的寓所。
  兩人一進屋後,魏格非便將酒遞給紀行顥,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快點叫小嫂子出來向大哥問安啊!」
  「穎潔正在廚房裡煮飯,等會兒就出來啦,你們先坐一下。」紀行顥將香檳和紅酒擺在餐桌上。
  「今天的餐點該不會是你女朋友準備的吧?」周哲亞說。
  紀行顥點點頭,墨黑的眼眸浮上笑意。
  穎潔在廚房裡聽見門鈴聲後,將正煮著湯的火調小,便走到客廳向紀行顥的朋友打招呼。
  「這是我的女朋友陶穎潔。」紀行顥寵溺地搭住她的肩膀,為他們互相介紹。「穎潔,這位是魏格非、這個是周哲亞,他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們好……」她怯怯地漾出一抹笑容。
  「妳好,妳可以叫我哲亞或周大哥,我擔任行顥的特別助理,要是妳以後想查勤、想知道他的行程找我就對了。」周哲亞幽默地說。
  早在紀行顥為了她和其它的酒客在夜店起衝突,還要他幫忙處理善後時,他就知道這傢伙栽了。不過,他和魏格非對於紀行顥能夠再有穩定交往的對象感到十分開心,也抱持著樂觀的態度。
  「周大哥,您好。」穎潔甜甜地笑道。
  「我是魏格非,職業是律師,擅長處理離婚官司,希望我們除了友誼之外不要有其它業務上的往來。」魏格非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給她,繼續說:「不過若是妳有朋友需要這方面的服務,可以介紹他們來我的事務所。」
  「把名片省下來,人家不需要啦!」周哲亞抽走魏格非的名片。
  「你們先坐下來聊一下,我去看廚房的湯熬好了沒?」她回給三人一個笑容,往廚房裡走去。
  「我幫妳吧!」紀行顥跟著她一起走進廚房裡。
  「你不去陪他們聊天嗎?」她昂起小臉,問道。
  「反正大家都是十幾年的老朋友,都很熟了,不用特別招呼他們。」他見她掀起鍋蓋,主動將調味罐遞給她。
  穎潔側眸看了他一眼,柔亮的水眸漾起了笑意。
  在兩人半同居的這段日子裡,早已培養出了許多甜蜜的小默契,只要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他們都能知道對方的心意。
  每當她下廚時,他會主動幫她遞調味罐。
  他洗碗時,她會在身邊幫忙將碗盤擦乾淨。
  偶爾,他在書房熬夜加班時,她會為他下碗麵或煮碗粥。
  週末時,他們會一起騎單車到河濱公園逛逛,或者乾脆什麼都不做,一整天賴在沙發上看DVD、吃零食。
  雖然這些都是生活中瑣碎的小事,但在穎潔的心裡卻是大大的甜蜜,她想要的就是這種最平實、最簡單的幸福,無聊的時候有人陪、委屈的時候有個肩膀可以依靠,無聊時能膩在他的懷裡盡情撒嬌。
  當他主動提議要介紹自己的好朋友讓她認識時,她感到十分的窩心,因為他是真心地想把她融入他的生活圈裡。
  她撒了點鹽巴進鍋裡,用湯匙舀了點湯,湊到紀行顥的唇邊。「你試看看味道怎麼樣?」
  他嘗了一口,點點頭說:「還不錯。」
  兩人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雖然紀行顥身處在複雜的娛樂傳播圈,但他卻是一個相當單純且愛家的男人,對婚姻懷抱著憧憬,也渴望找到一個與自己相愛的女人,一起信守愛的承諾,共組簡單的家庭。而且一旦確定了彼此的感情後,他給對方的愛是既偉大又無私的,也會毫不保留地與她分享自己生命中的所有。
  而紀行顥看著她純真的笑顏,感覺到心底有個幸福的輪廓正在成形……
  她把瓦斯爐關上,紀行顥主動戴著隔熱手套,將熬好的龍蝦端上鍋,又幫忙擺起碗筷。
  「吃飯了!」紀行顥朝著客廳喊道。
  「唉呀,小嫂子的手藝看起來真棒,遠遠就聞到了龍蝦的香味……」魏格非俊臉上噙著笑容。
  穎潔聽到那句小嫂子,害羞得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這個醬燒排骨看起來也不錯,是我喜歡的菜。」周哲亞說。
  飯菜擺好後,四個人一起入座用餐,在暈黃的燈光下,映出一個溫馨的畫面,一個穎潔心目中對家的輪廓。
  在紀行顥的呵護與寵溺之下,她就像第一次坐上旋轉木馬的小孩,興奮快樂地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也漸漸遺忘過去執著努力的初衷……
 在紀行顥甜蜜的寵溺之下,穎潔幸福得幾乎忘了過去是為了什麼而拚命努力著。
  這兩個月裡,她與紀行顥過著半同居的情侶生活,很少回到小套房過夜。
  直到住四樓的房東太太將郵件招領通知單拿給她,她拿著印章和身份證到郵局窗口領取郵件,看到來自「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的優選成績單時,才知道自己竟得名了。
  三個月前,她參加「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設計甄選大賽的作品入選為佳作,取得了其中一個獎學金的名額。
  她看到成績單與入學通知書時,怔怔地愣了好半晌,連自己怎麼從郵局走回小套房都忘了。
  為了去巴黎留學,她拚命地工作存錢,努力學習法文,現在終於實現了。
  她取得了全額的獎學金和住宿費,只需要負擔平日的生活費即可,再也沒有比此刻更開心的事了。
  她看到成績單的時候,第一時間馬上打電話給紀行顥,想告訴他這個喜訊,但公司的助理告訴她,他正在開會中。
  她略微失望地掛斷手機,又立即通知一直以來支持她的超級麻吉——張迪克。
  「迪克,你現在方便接聽電話嗎?」
  穎潔持著手機,壓抑住興奮的語調。
  張迪克在車上,戴上免持聽筒,低笑道:「當然可以,怎麼了?」
  「我告訴你,我取得了『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的優選入學資格,也就是說,我拿到全額的獎學金了!」
  她坐在小小的單人床上,興奮得只差沒有尖叫。
  「恭喜妳,我就知道憑妳的才華和努力,遲早一定會成功的。」
  同學六年多以來,張迪克太清楚她為了實現夢想吃了多少的苦頭。
  尤其是她父親過世後,大學學費和生活費都得靠自己半工半讀賺來,想去巴黎留學這條路對她而言更是辛苦。
  「我覺得現在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她持著手機,抱著玩偶,開心地在床上滾來滾去,就像個興奮的小孩。
  「以後妳在巴黎成為知名服裝設計師,要成立個人品牌公司時,不要忘了到時候一定要讓我入股啊!」
  透過電話,張迪克也感受到她的喜悅,笑著說。
  「一定一定!因為你是我的超級麻吉啊!」穎潔笑這說。
  「對了,妳去了法國之後,那妳跟紀行顥怎麼辦?妳跟他討論過這件事了嗎?」
  張迪克想起她這兩個月幾乎都在放戀愛假期,沒有打工,每次通電話或者出來吃飯,她的笑容就像浸在蜜裡般,完全是熱戀中女人的模樣。
  因她執意辭掉管家工作,在他追問之下,才曉得她和紀行顥兩人在大溪地談過一場戀愛,雖然中間歷經了一些不愉快的爭執,不過幸好還是誤會冰釋,順利交往了。
  穎潔頓了一下,靜默地咬著下唇。
  在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事情,首先是在大溪地和紀行顥陷入熱戀,回國後又忙著參加設計圖大賽,接著又與紀行顥重逢,發生了許多不愉快的爭執,好不容易兩人才又走在一起。
  戀情來得太快、太濃烈了,她忙著享受兩人間的快樂時光,整天都把生活重心放在他的身上,享受他的寵愛,努力地討好對方,幾乎遺忘了這幾年堅持要去巴黎的夢想。
  現在回想起來,她好像沒有跟他說過想去留學的事……
  「穎潔,怎麼不說話?是收訊不好嗎?」
  張迪克聽不到另一端的聲音,又喂了幾聲。
  「迪克,我沒有跟他提過要去巴黎的事……」
  她興奮的心情褪了幾分,聲音低低的。
  「穎潔,我要進隧道了,收訊不是很好,等我晚點忙完後再打電話給妳,先這樣嘍!保持聯絡,拜。」張迪克切斷手機。
  穎潔將手機放在床上,愣愣地躺在單人床,看著天花板上旋轉的大吊扇。
  去不去巴黎?
  在沒有遇上紀行顥之前,她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巴黎留學,何況現在還取得了全額的獎學金。
  在巴黎待兩年,成績好一點的話,將來可以進國際時裝品牌實習,甚至成為助理設計師,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
  但一想到紀行顥,她便猶豫了起來。
  他的承諾那麼動人,用最溫柔的口吻說要當她的家
人,這句話對她來說,比任何情話還要扣人心弦。
  事實上,熱戀的這兩個月裡,他也一直努力做到這點,讓她感覺溫暖、安心,而且有歸屬感。
  她很捨不得離開他,但……
  她更想去巴黎留學。
  如果為了愛情而犧牲自己的夢想,她沒有把握自己以後不會怨他。
  可是去了巴黎,他們要如何維持一段隔著距離的戀情?
  要他就這樣等著她兩年,太自私了,她,開不了口……
  細細的雨絲落在周邊環山的台北盆地上,穎潔蜷著身體,坐在沙發上,側耳傾聽雨水淅瀝淅瀝打在陽台盆景上的聲音。
  她愁悒地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想著該如何開口向紀行顥提分手的事。她好捨不得離開他、離開台灣。
  她都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對這座城市有這麼多割捨不下的情感。
  紀行顥梳洗過後,換上了深藍色的睡袍,貼身薄軟的衣料熨貼在他精瘦的身軀上,勾勒出他完美的肌肉線條。
  他一由浴室裡走出來,就看到她愁著一張小臉呆坐在沙發上,一副很困擾的模樣。
  「怎麼了?」
  他坐在她的身邊,攬住她的肩頭,低聲地說。
  自從晚上他下班回來後,就感覺到她好像心裡有事,整個人悶悶的,但剛才他忙著和製作人講電話,商討一些事情,直到現在才有時間關心她的情緒。
  她抬起小臉,一對上他溫柔俊逸的臉龐,眼淚便不聽話地流了下來。
  「穎潔,發生什麼事了?」
  她突如其來的眼淚,讓他慌了起來。
  「我要跟你說對不起……」
  她自責地把臉埋在膝蓋,沒有勇氣看他。
  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好壞、好自私,他對她那麼好,而她竟然要為了夢想割捨下這段感情。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妳做錯了什麼事?」
  他抬起她淚眼斑駁的小臉,定定地瞅看著她。
  「我、我必須要跟你說再見……」她吸了吸殷紅的鼻子,隔著迷濛的淚眼凝視他。「謝謝你毫無保留、全心全意地愛著我,能和你談戀愛,我真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又幸運的女孩……」
  「我不懂妳究竟在說什麼?」紀行顥被她傷感的告白和眼淚給弄迷糊了。
  她將放在茶几抽屜裡的優選成績和入學通知單遞到他的手裡,哽咽地說:「一直以來,去法國留學都是我的夢想,我拚命的工作賺錢也是為了實現它。在大溪地時,我會謊稱自己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設計師,是因為我堅信自己一定能夠完成這個夢想……」
  紀行顥攤開內頁的文件,是「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的入學通知書和參加設計甄試大賽的優選結果。
  「很抱歉,我之前一直都沒有和你聊到自己的留學計劃,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太快樂了,我幾乎忘記自己曾經參加過這個設計大賽,也差點忘了自己的夢想。」
  她低下頭,沒有勇氣看他,怕瞧見他對自己心碎、失望的神情。
  「妳想去?」
  紀行顥抬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睛柔柔地望住她。
  他沒有忘記她在大溪地時隨手畫了一張設計稿給他的專注表情,也沒有忘記她說法文時那甜膩的嗓音,更沒有忘記她在訴說被初戀男友的母親瞧不起時那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以及她激勵自己一定要成功的堅毅神情。
  既然她有屬於自己的夢想要追逐,他沒有理由困住她。
  「它是我辛苦存錢的目標,現在我好不容易爭取到全額的獎學金,更是不可能放棄……」她胡亂拭著臉上的淚水,抽泣地說:「我知道這樣的決定很自私,也對我們的感情很不負責任,但如果我選擇放棄的話,我怕有一天自己會埋怨你……埋怨愛情困住了我的夢想……所以我只能選擇跟你分手……」
  「妳要去巴黎留學為什麼非切斷我們的愛情不可?」
  紀行顥直視她的眼睛,不太能夠理解她的思考邏輯。
  「我選擇去巴黎留學,犧牲了我們的愛情,如果再要求你無條件地等我兩年,豈不是太自私了?」
  一想到自己必須和他說再見,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妳是去了巴黎就不回來了嗎?」他冷靜而理智地反問她。
  「當然會回來啊!」她的語氣相當肯定。
  「那為什麼非得要分手?」
  「巴黎那麼遠……又不是台北到高雄的距離,見面那麼不容易……」
  她癟著小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坐飛機總可以到吧?」他捧起她的臉,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提醒她。「還有國際電話和網路視訊的聯絡方式啊!」
  「所以……你願意等我?」她怔怔地望著他。
  「我有時候也會出國參加影展,洽談影片代理權的事,如果沒記錯,我一年至少會飛去歐洲兩到三次左右。」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甜膩地暗示道:「如果我剛好有個女朋友在巴黎唸書的話,我想我會增加去歐洲的次數。」
  「所以……我們不用分手了?」
  她瞠大水眸,未乾的淚珠懸在眼睫上。
  她只想到要去巴黎唸書,就必須要離開台灣、離開他的身邊,卻忘了他也常飛往各地處理商務會議。
  「妳說呢?」紀行顥反問她,捏了捏她的鼻尖。「還是妳這麼迫不及待想甩掉我,想交法國男朋友?」
  「我才捨不得離開你!」
  她投入他的懷抱,用力圈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
  「小傻瓜。」紀行顥寵溺地拍拍她的背。
  她一抱住他寬闊的肩膀,倉皇無助的心馬上就安定了下來。
  他就是有這種神奇的魔力,總能帶給她溫暖、踏實的感覺,彷彿今生所受的委屈與孤單,都是為了等待他的出現。
  她鬆開雙臂,抬起臉,定定地凝視著他,柔聲地說:「我愛你……我會在巴黎認真的唸書、學習,有一天,我一定要成為你的驕傲。」
  「妳不只是我的驕傲,還是我的最愛。」
  他覷著她清麗的臉龐,心裡太清楚為何偏偏會對她動心——他欣賞的不就是她對生命的熱忱與活力嗎?
  她就像一條悠遊在海底的美人魚,蔚藍的海水才是她的故鄉,不該被他的愛困在陸地上。
  「你也是我今生的最愛……」
  她主動吻住他的唇,青澀帶著試探的意味,怯怯地伸出舌頭滑進他的嘴巴裡。
  他熾熱地回應她的吻,結實的身軀緩緩地壓向她,雙掌捧住她的臉頰兩側,唇齒無法停止地與她擁吻著。
  他用唇輕吻著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以最直接、親暱的方式,傾洩內心對她最熾熱濃烈的情感。
  一觸即發的熱情,猶如燎原的烈焰般,一發不可收拾,深濃愛戀的火焰整整燃燒了一整夜,不止息……
  兩年後 大溪地
  金色的陽光映射在澄淨蔚藍的海面上,泛著粼粼波光,沁涼的海風輕輕拂過一整排蒼綠的椰林,光影和綠葉頑皮地嬉戲著,空氣中充溢著清芬的梔子花香。
  在白色的教堂上,幾個穿著花襯衫和短褲的島民,拿著吉他和傳統樂器,演奏著玻里尼西亞的民俗音樂。
  新郎穿著一身改良式的白色西裝,脖子戴著繽紛的花圈,俊挺的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深邃的眼眸帶著濃濃的深情凝視著新娘。
  新娘則穿著巴黎最新設計的白色禮服,斜肩的設計露出線條優美的肩膀和鎖骨,合身的剪裁襯出她嬌纖有致的身軀,頭上戴著花圈,宛如從神話世界走出來的雅典女神。
  他們正在當地牧師的證婚下,舉行一場充滿異國風情的婚禮。
  牧師站在台上,開始宣讀誓詞。
  「紀行顥,你願意接受陶穎潔做為你的妻子,與她同度神聖的婚姻生活嗎?」牧師說。
  紀行顥深情的目光定定地望著穎潔,以堅定且誠懇的口吻說:「我願意。」
  此時,他的腦海浮現兩年前,兩人第一次在大溪地巧遇的畫面——
  她魯莽地想搭便車被拒後,在街上出糗的困窘模樣。
  那個不經意的搭訕動作,注定了他們一生的緣分。
  兩人歷經在大溪地的熱戀、回台灣後的冷戰,再到巴黎兩年的分離思念後,終於讓這顆愛情的種子,結出婚姻的花朵。
  「陶穎潔,妳願意接受紀行顥做為妳的丈夫,與他一生相愛、苦樂與共嗎?」
  「我願意。」
  她抬起清麗的小臉,眼底盈滿甜蜜的笑意。
  「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信物。」牧師說。
  紀行顥取出一枚銀色、鑲著一顆小小鑽石的戒指,套入穎潔的手裡。
  她也取出一枚相同款式的銀戒戴進他的手指中。
  「願這對戒指成為你們終生相愛、永結同心的信物。」
  牧師見證兩人交換結婚信物後,宣讀婚禮完成。
  紀行顥走向前,執起她的手,用最溫柔的吻代替堅貞深情的誓言。
  兩人在牧師和樂師的見證之下,完成了一場浪漫的婚禮。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凝視著她笑得一臉甜蜜的臉龐。
  「行顥,謝謝你願意等我兩年,讓我完成今生的夢想。」穎潔水亮的眼眸充滿感情地望著他。
  兩年的時間與異國的距離,非但沒有沖淡彼此的感情,反而讓他們經歷了現實的考驗後,變得更加的堅貞與穩固。
  在巴黎的這兩年,她順利完成學業,也奪得一些時裝設計獎項,成為一位新銳設計師。
  雖然還沒有什麼名氣,距離成功的服裝設計師也還有一段遙遠且漫長的道路,但是穎潔相信,有紀行顥的愛做為後盾,她的未來不孤單,也能更加勇敢地朝理想邁進。
  「兩年的等待,換得妳一輩子的陪伴,我覺得很值得。」
  他親暱地摟住她纖細的腰,溫柔地說。
  「我愛你。」
  「我愛你。」
  他們額頭抵著額頭,深深地凝視著彼此。
  相愛的兩人,在初相遇的地方許下一生的承諾,決定用包容與互信互愛,攜手走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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