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於彤恩知道自己不夠聰穎、也不夠能幹，媽媽逼著相親，
希望她早早出嫁，她就算不情願，還是在安排下，
嫁給了一個成功的企業家，王璟堯。其實她不懂，
他為什麼非得挑她不可，他有個兒子，想要的是賢妻良母，
她都說了自己不是那塊料，他竟然完全不在意，
婚後還對她疼愛有加。然而就算他床上對她很熱情，
生活對她很照顧，卻從不曾表明愛她，
原來，他娶她是因為不得已，那麼她想離婚，成全他再找個更好的女人……
雖然會娶於彤恩，最重要的是想幫自己的兒子找個媽媽，
但那麼多的相親對象可以選擇，他只獨鍾情於她，
因為她乖順、坦白得可愛，因為只有她能引起他的興趣。
婚後他對她寵愛有加，每方面都幸福美滿，配合得很好，
而她竟開口說要離婚？都愛上她了，他可不願意放手！
原以為嫁給他不難，當他的妻子也是簡單的事，
看來他的妻子不這麼以為，看來他得更努力好讓她滿意了！


楔子

　　荷葉：你明天要去相親？

　　彤彤：嗯，我媽安排的，不去不行，你也知道她的個性……

　　荷葉：其實你也不要想太多，要是因為對方是個陌生人，不知道該聊什麼的話，你只要保持微笑就好

　　彤彤：不過我怕很困難，因為我媽說雖然對方已經有個兒子，可是條件相當好，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嫁過去

　　荷葉：嗯……婚姻也是要講求緣分的，彼此沒有緣分，就算你媽再怎麼期望也沒有用，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就當作出門吃一頓飯

　　彤彤：我也是這麼想

　　荷葉：加油

　　彤彤：我會的

　　荷葉：我老公進來了，下次再聊，881

　　彤彤：好，881

第一章

　　晚上六點，一棟辦公大樓頂樓的私人招待所，附設的日式風格空中花園，於太太板起臉，對著最小的女兒訓誡——

　　「……你從小到大書念得沒你大哥和大姊來得好，大學畢業都兩年，還是整天窩在家裡，連你爸要你去公司當會計，想說可以少請一個人，減少人事開支，結果你還算錯帳，虧你大學還是念商的，既然這樣，就乾脆早點嫁人好了，你也只剩下這個用處，只要嫁個好對象，讓我和你爸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神氣一下。」

　　「媽……」我有在工作。於彤恩試著開口，不過最後還是把那五個字又嚥了回去。

　　她知道母親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解釋，因為比起當醫生的大哥和在總統府內吃公家飯的大姊，自己的確很沒出息，只會做一些手工飾品上網販賣，對於愛面子的父母來說，就是一種無法跟親戚朋友炫耀的罪過了。

　　彤恩想到這兒，便深深地歎了口氣，在日式造型路燈下，今年二十五歲的她留著一頭旁分的黑色直髮，配上一百六十三公分的身高，一件有腰身剪裁的長袖藍色洋裝穿在她身上，看起來顯得有些清瘦，不過臉上的膚質相當細緻，從不曾化妝的她，今晚被逼著拍了點蜜粉，搽上粉色的唇膏，讓原本清秀的眉毛，和一雙寧靜溫順的黑瞳，以及微挺秀鼻的五官上多了點人工的色彩。不過，現在這張淡雅的臉蛋上還蒙上了一層無奈的陰影，被親生母親的氣勢給壓得死死的。

　　「你給我閉嘴！」於太太氣呼呼地喝道。「你要內向可以，但是也要有個限度，連跟陌生男人說句話都畏畏縮縮的，還能做什麼？總而言之，今晚幫你安排的相親對像條件很好，父母在政商界的人脈很廣，連你爸聽了都很欣賞，雖然對方才不過三十歲，卻已經有個九歲的兒子，不過都這麼大了也不需要你來帶，待會兒那位王先生要是問起你，你就說一定可以當個好媽媽……」

　　好媽媽？她辦得到嗎？彤恩苦澀地笑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所謂的好媽媽究竟是怎樣的，可是也明白不能回嘴，否則母親這一頓罵會持續更久。

　　「你要是敢不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想到這個最小的女兒處處讓他們夫妻丟臉，於太太就一肚子的火。

　　「我知道了。」彤恩低頭道。

　　「把你的頭抬起來！老是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男人看了怎麼會喜歡？」於太太一臉受不了的嗤哼，就在這時候，突然皺起了鼻子，然後東聞西聞。「怎麼會有煙味？有人在這兒抽煙嗎？是想害別人得肺癌嗎？」

　　於太太嘴裡這麼碎碎念，又四下張望了一下，並沒有看到什麼人，也就沒有多加在意了。「反正約好的時間是七點，那位王先生應該還沒來才對，我先進去上個洗手間。」

　　「媽，我……想在這兒多待一下。」彤恩下意識地絞著包包的提把，想到要跟一個陌生男人吃飯，這頓飯肯定緊張得食不知味，可是為了不讓母親生氣，她只能忍耐，打算在這先培養些勇氣。

　　「隨便你！」於太太悻悻然地走進招待所找廁所去了。

　　見到母親終於走了，彤恩深深地吐了口氣，她也想活潑開朗一點，可是不管再怎麼努力，永遠達不到父母的標準，也永遠比不上大哥和大姊，所以個性就愈來愈退縮，現在想要改變已經太遲了。

　　「唉！」有時彤恩真的很希望自己可以逃走，逃到父母找不到的地方，心裡這麼想著，便往花園裡走了進去。

　　只是才走沒幾步，不期然地，彤恩也聞到了一股煙味，當她下意識地循著氣味飄來的方向看去，就見黑暗的角落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花，忽明忽滅了下，當她的眼睛適應幽暗的光線之後，便看見一抹高大身影晃動幾下，然後踱了出來。

　　彤恩沒想到會有人躲在這兒抽煙，猜想可能是因為屋內禁煙的關係，看到那道高大身影慢慢靠近自己，她身子本能地僵在原地，只希望對方快點走開。

　　「你是來相親的？」男人開口問道。

　　聽到對方居然跟她說起話來，彤恩心頭微微的驚跳一下，考慮了好幾秒鐘才答：「……嗯。」

　　男人用著沉厚的嗓音又問道：「你想結婚？」

　　「……」她並不想結婚，可是彤恩也知道不需要跟個陌生男人說這些事，於是索性不回答。

　　「有這麼難回答嗎？」男人又跨前一步，來到光亮處，那詢問口氣帶了些強硬，像是不習慣有人逃避自己的問題。

　　彤恩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戒備地瞪著眼前這名體格高大壯碩的陌生男人，覺得這男人在無形之中給人一種壓迫感，他的身高只怕有一百八以上。當她的視線從對方的胸口往上移，發現他並沒有繫上領帶，白色襯衫解開了兩、三顆扣子，持煙的姿勢相當的有男人味，袖口也往上折了兩折。待彤恩怯怯地看向對方的臉孔，因為幽暗又背光的關係，她看得並不是很清楚，不過依然讓她敏感地察覺到對方正審視著自己。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有些緊張地回答。

　　「想還是不想，這個問題很簡單。」他說。

　　「……不想。」彤恩只希望這麼說可以讓對方不再追問。

　　男人吐出一團白煙。「為什麼？能選在這間招待所相親，表示對方也是有一點身價，你母親才會這麼想把你嫁給對方。」

　　對方這番話說得彤恩臉上一片火辣辣的，不用問也知道剛剛她和母親的對話全被他聽見了，讓她滿臉困窘，話也就自然地脫口而出。「因為……我不確定自己能當個好妻子，更別說當個好媽媽。」

　　「這話倒是說得很老實。」男人又跨前兩步。「只不過等一下見到對方，希望你也有勇氣這麼說。」

　　彤恩瞠大秀眸，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長相，那是一張很性格很男性的臉孔，年紀差不多三十歲左右，稜角分明的線條象徵著主人有著堅定的意志和不可動搖的決心，眉毛的形狀也相當有個性，眉心微擰的神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嚴峻，而挺拔的鼻樑下，兩片厚薄適中的寬闊嘴唇像是不習慣微笑，對她來說，這是一個會給人壓迫感的男人，彤恩真的很希望自己可以拔腿就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是抓著包包，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你……想幹什麼？」彤恩吞嚥了下唾沫，她聽母親說過這間招待所並不對外開放，要進來用餐得先經過熟客介紹，而那些熟客多半都是一些政商界人士，所以相當隱密，這個男人應該也是客人之一，可並不表示他就是個好人。

　　「只是想把你看清楚一點。」高大身影懶懶地吸了口煙，心想今晚和他相親的對象和以往不太相同，只不過眼前的女人若是沒有主見，只會任由父母擺佈，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妻子人選。

　　「我……」彤恩努力想找出一個理由好離開這兒。

　　就在這時，於太太的叫聲從另一頭傳來——

　　「於彤恩、於彤恩！」

　　「我……媽在叫我了……」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高興見到母親，彤恩馬上轉身逃了。

　　待於太太見到女兒跑過來，劈頭就罵。「還以為你給我溜了，要是真的這樣，以後就不用叫我媽了。」

　　「我只是……」彤恩回頭瞥了一眼，沒看到那個男人。

　　「快點進去了！」於太太用力扯住女兒的手腕。

　　「媽……」彤恩的手腕被母親抓得好疼，卻又不敢叫出聲音來。「你別拉我，我不會溜掉的……」

　　直到彤恩與母親回到私人招待所內，王璟堯才從這座充滿日式風格的花園裡出來，他先把煙蒂放進隨身攜帶的小型煙灰缸內，然後看著那對母女離開的方向，想著到底要不要取消今晚的相親。

　　這個女人有辦法應付他那個被寵壞的兒子嗎？王璟堯不禁要這麼想，只不過想要有個結婚對像還真的很困難，前後相親五次，還找不到合適的，是他的眼光太高了嗎？或者……是他無法敞開心胸再去信任一個女人？

　　王璟堯最後還是走進屋內，想著既然都來了，就再給對方一次機會，只希望她真的能如剛才自己說的那樣，有勇氣對他說出真話，那麼他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她交往看看。

　　在這時候，彤恩已經跟著母親在服務人員的引導之下，來到訂好的包廂內，母女倆坐定之後，於太太還很不放心地叮嚀——

　　「待會兒王先生進來了，你要多對人家笑，不要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我可是透過不少關係，才安排了這次的相親，一定要成功才行。」說是叮嚀，其實應該是嚴厲的警告。

　　「我知道。」彤恩很輕很輕地說。

　　其實彤恩連這位王先生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了，不管對方是從事哪一行，甚至有多少身價，她都沒有多嘴的餘地，只要聽父母的安排就好，明明心裡有多不想來相親，甚至不想結婚，可是她卻根本說不出口。

　　不期然地，包廂的門被外頭的人推開，於太太趕緊閉上嘴巴，看向進門的高大男人，雙眼可像是在打量高檔貨，開始朝對方品頭論足。

　　「你就是……王先生對吧？」於太太露出討好的笑容。她很快地就認出眼前的高大男人就是目前「弘景科技集團」的副總經理，自從王董事長退休之後，王璟堯的新聞也就跟著多了，常在報章雜誌上看到有關他的新聞。

　　「我是王璟堯。」

　　這自我介紹的男性醇厚嗓音讓低著頭的彤恩心頭一震，因為覺得有些耳熟，而且很像剛剛在花園裡碰到的那個男人。

　　心裡這麼一想，彤恩便抬起螓首，看向來到長形餐桌對面的高大男人，一眼就認出對方，如今在燈光充足的包廂內，眼前的男人已經穿上西裝外套，也打上領帶，不像方才在花園裡那麼隨興，反倒像是在會議桌上和人談生意，而他剛硬性格的男性五官更有著天生吸引女性目光的特質，而因為他的到來，讓十坪大的包廂顯得空間更狹窄了。

　　彤恩瞪圓了秀眸，怔怔地看著王璟堯在自己的正對面坐下，而王璟堯則是不動聲色地向她頷首。

　　「于小姐。」看來她是認出自己了。

　　「還不快跟人家打招呼！」見女兒還愣在那兒，於太太一面朝王璟堯假笑，一面朝女兒小聲斥道。

　　「王……先生你好。」被母親這麼一罵，彤恩才回過神來。

　　這個男人剛剛為什麼不說他就是今晚要和她相親的男人？是因為他也不知道她是誰嗎？不對！他有聽到她和母親的談話，還提到了對方有個九歲的兒子，應該可以聯想得到是在說誰才對，這就表示他都知道了，居然還故意套她的話，想知道她來相親的目的，根本就是存心的，一股怒氣在她胸口醞釀。

　　「你們應該已經餓了吧？那就先開飯。」王璟堯朝跟在自己身後進來的經理點了下頭，示意對方可以準備上菜了。

　　當經理開門出去之後，很快地，一盤又一盤讓人食指大動的料理被服務人員端了進來，用最快的速度擺上餐桌，又訓練有素地退了出去，讓客人安靜地用餐。

　　王璟堯先脫下西裝外套，掛在椅背上之後，宛如主人般的招呼。「請用，不要客氣。」

　　一點胃口也沒有的彤恩只是握緊放在大腿上的小手，想到方才在花園裡還呆呆地告訴他，她不確定能當個好妻子，更別說當個好媽媽了，就覺得自己真笨，這男人一定在心裡嘲笑她很好騙吧。

　　「你在做什麼？」於太太已經餓得要動筷子了，見女兒還僵坐在位子上，連忙朝她猛使幾個眼色，然後又衝著王璟堯陪起笑臉。「王先生別見怪，我這女兒就是文靜了點，尤其是在不認識的異性面前。」

　　「沒關係，我不在意。」王璟堯拿起筷子，挾了塊鵝肝放到嘴裡，嚥下喉嚨之後才又開口。「只不過聽我三姊說于小姐很擅長烹飪，有機會的話可要嘗嘗于小姐的手藝。」他上頭的五個姊姊知道自己終於想結婚，可是急得到處幫他打聽不錯的人選，所以這些相親的對象都是透過她們安排的。

　　「當然沒問題了。」於太太這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媽……」彤恩驚愕的看著母親，沒想到母親會撒下這種謊言，她對烹飪根本不在行。

　　你給我閉嘴！於太太狠狠地瞪了下女兒，讓彤恩只得把話吞回去。

　　王璟堯看著這對母女倆的反應，多少猜得出原因，不過至少女兒比當母親的要來得誠實多了。

　　「我還聽三姊說于小姐很有愛心，也很喜歡小孩子。」王璟堯彷彿沒看到彤恩倏地脹紅小臉的窘迫模樣，又繼續往下說。「那麼跟我兒子應該會合得來才對，他被長輩們寵壞了，也需要有個母親在身邊管教。」

　　於太太不等女兒回答，就急著說了。「我這個女兒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耐性，這正是跟小孩子相處最需要的。」

　　原來母親是撒了這麼多的謊言，才讓她得到今晚的相親機會，只要想到這裡，彤恩就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臉上的熱度也愈升愈高，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跟小孩子相處，這種事是騙不了人的，到時被對方揭穿更加丟臉。

　　「我……」彤恩鼓起勇氣開了口。「我沒辦法……」

　　「于小姐想說什麼？」王璟堯啜了口紅酒，目光湛湛地等待著。

　　「我沒辦法……當個好媽媽……」她終於當著母親的面說出來了，雖然彤恩可以感覺到坐在身旁的母親正用驚怒的目光瞪視自己，但還是勇敢地說出真話。「也沒把握……當個好太太……」

　　「你在胡說什麼？」於太太簡直氣炸了，偷偷地捏了女兒的大腿一把。「王先生不要在意，我這女兒就是太謙虛了。」

　　彤恩瑟縮了一下，怯怯地說：「不是這樣……媽……」

　　「你給我閉嘴！」想不到女兒竟然會拆她的台，於太太忍無可忍地斥道。「我就知道你沒用，根本不必花那麼多心思在你身上，早知道就聽你爸的，讓你大姊來相親還比較有希望。」

　　「媽，你不要生氣……」熱燙的淚水瞬間在彤恩眼底凝聚。

　　「每次看到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就一肚子的火……」於太太還沒罵夠，想到自己的臉都丟盡了，更是火冒三丈。

　　「於太太如果想要教訓女兒的話，可以等回家再罵，不要把用餐的氣氛都破壞了。」王璟堯口氣聽來不慍不火，但又不怒自威地鎮住了於太太的怒氣。

　　於太太頓時一臉難堪，想要假笑混過去，可是觸及到對方那雙瞭然的目光，像是在嘲弄自己太會裝了，頓時覺得再待下去更丟人現眼。「還用什麼餐？氣都已經氣飽了。」說完便把餐巾一丟，抓起包包就氣沖沖地出去了。

　　「媽……」彤恩見母親又扔下她一個人走了，這種情況她遇過太多次，雖然已經習慣，但還是很受傷。「對不起，王先生，我……」

　　王璟堯放下手上的紅酒，命道：「坐下。」

　　雖然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彤恩聽得出他是個習慣發號施令的男人。

　　「王先生……」相親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彤恩心裡這麼想。

　　「相親才要開始，女方就這麼走了，未免太失禮了。」王璟堯氣定神閒地直視著眼前舉止無措的女人。

　　彤恩愣了愣。「但是我媽已經走了……」

　　「跟我相親的女人是你，不是你媽。」王璟堯回答得直接，讓彤恩臉上又是一陣困窘。

　　「我想……王先生應該不會想再繼續跟我相親才對。」彤恩垂下眼瞼，澀澀一笑。「我連女兒這個角色都當不好了，又怎麼能當一個好太太、好媽媽？」對於人際關係，她真是一團糟，只能躲在電腦後頭，靠著網路交朋友，和人溝通。

　　「那也該由我來決定才對——」王璟堯深深地看她一眼，其實她剛才敢當著自己母親的面說出真話，就已經證明她不是沒有勇氣，只是一直被壓抑著，這可比之前和他相親的那些態度虛偽，大言不慚的表明可以當個好太太、好媽媽的女人要來得強多了。「坐下。」

　　或許是從小就習慣被父母使喚、命令，彤恩只猶豫了一會兒，便乖乖地坐下了。

　　「王先生……」

　　王璟堯再次打斷她的話。「吃完飯再說。」

　　這種時候她怎麼還吃得下？彤恩在心裡歎氣，可是見坐在對面的男人已經自顧自地吃了起來，總不能呆呆坐著等他吃完，那又太尷尬了，只好挾了塊油雞放到自己碗裡，低頭慢慢地咬著。

　　或許是料理真的很美味，也或許少了母親在旁邊的壓力，彤恩難得多挾了幾次菜，吃了一整碗的白飯，這樣的胃口已經算不錯了。

　　「于小姐都住在家裡？」王璟堯放下筷子，見她也吃得差不多了，於是拿起紅酒問道。

　　「咳……嗯。」彤恩因為吃得太專心，突然聽到他開口，險些噎到。

　　「沒有在工作？」啜了口紅酒，王璟堯又問。

　　「我……自己設計一些飾品，然後上網賣給喜歡的網友。」當初會念商是被父母逼的，其實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現在的「職業」對父母來說就是不務正業、沒有出息，心想這個男人多半也會這麼覺得，不過這樣也好，吃過飯之後就可以各走各的了。

　　王璟堯放下酒杯。「網購倒是目前最夯的行業，能有一技之長也是件好事，幾年前我也開始在這方面做些投資了。」

　　「謝、謝謝。」彤恩很驚訝他會給予正面的肯定。

　　「你真的不想結婚？」王璟堯想確認她對於結婚的意願。

　　彤恩半垂著眼瞼，盯著自己的雙手，還是實話實說。「我……什麼都不會，不會烹飪，不懂得如何和親戚們應酬，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來討公婆喜愛，所以誰娶了我只會增加困擾而已。」

　　「其實要嫁給我並不難，不需要會烹飪，也不需要和親戚們應酬，更不必刻意去討公婆歡心，只要彼此都能尊重對方，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王璟堯把手上吃過蝦子的油膩感擦拭乾淨，然後往後靠在椅背上。「何況好太太和好媽媽的角色界定是要因人而異，好不好只要雙方覺得OK就行，至於小凱……也就是我兒子，他已經九歲，現在給他一個媽媽似乎也有點晚了，所以只要當他的朋友，聽他說話，出於真心的關懷他就夠了，這些你也自認辦不到嗎？」

　　「可是你剛剛說……你兒子需要一個母親在身邊管教……」彤恩就是因為聽到這句話，更加確定以自己的個性絕對辦不到。

　　王璟堯不疾不徐地回道：「那是說給你母親聽的，而且根據她的回答，可見得她並不是很在乎你這個女兒的意願，一點都不瞭解你。」

　　這番話說得彤恩臉上又是一陣窘迫，像是最不想被看穿的隱私被人揭開了，從小她就知道自己不得父母的緣，明明是他們的親生骨肉，可是卻無法像大哥和大姊一樣得到他們的疼愛，這也是她最不想讓人家知道的秘密。

　　「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們可以先交往看看。」見彤恩低頭不語，王璟堯晃了晃杯中的紅色，一旦做出了決定，就會單刀直入。

　　聞言，彤恩訝異地抬起頭看著他，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會選她。

　　王璟堯輕扯了下嘴角，像是猜到彤恩正在想些什麼。

　　「你認為我不可能看上你？或許其他女人的條件比你好上幾十倍，可是你唯一的優點是老實和坦白，這是她們比不上的，我不希望躺在身邊的女人腦子裡裝的只有企圖心和野心，因為這些東西我已經都有了。」

　　「我……」彤恩慌張地看著他，擔心王璟堯要自己馬上做出決定。

　　「沒關係，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可以回去考慮幾天。」王璟堯沒有給她壓力，但是不否認眼前的女人長得並不亮麗搶眼，個性也過於內向安靜，可是她並不是沒有主見，只是沒有人願意給她機會表達，雖然他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結婚對象，但是也不想娶一個和自己勢均力敵、長袖善舞的對象，他寧願要一個可以讓自己放鬆的女人，可以聊一些平常的話題，即便只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也好，那才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

　　想到這兒，王璟堯便作勢起身，順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穿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彤恩也趕緊起來穿上跟洋裝同色系的藍色外套。「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就好。」母親大概已經先讓家裡的司機載走，根本不會等她。

　　「這是我的責任。」王璟堯口氣堅定地說。

　　看來這個男人不習慣被人拒絕，彤恩斂眉思索著，從小在父母的威權之下，很多事她無法自己做決定，所以更不希望將來結婚的對象也是同樣的類型，看來得想辦法拒絕了。

　　王璟堯打開包廂的門，禮貌性地讓彤恩先走，也將她不安凝重的表情看在眼裡。「有什麼問題嗎？」

　　「沒……」彤恩吶吶地說。

　　「要是真有什麼問題就要說出來，這樣才能溝通，否則對方永遠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王璟堯給她一個忠告。

　　彤恩抬頭瞥了他一眼，想了想他的話，才又鼓足勇氣問：「王先生又是個……能接受別人意見的人嗎？」如果不能接受，那麼說了也沒有用。

　　聞言，王璟堯陡地停下腳步，俯睇著彤恩，嘴角露出若有似無的笑意，讓剛硬的臉部線條柔和不少，也更添了成熟的男性魅力。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

　　「你……不必嘲笑我。」被王璟堯這麼稱讚，彤恩臉頰倏地一熱，匆匆地低下頭去。

　　王璟堯嘴角的弧度變得更明顯了些。「是有不少人說我太習慣自己做了決定之後就要其他人聽從，不過並不代表我不會接受別人的意見，只是看對方願不願意提出來討論而已。」

　　真的嗎？彤恩很懷疑地斜睨他。

　　「你不相信？」王璟堯接收到這記眼神，唇畔的笑有些高深莫測，心情也難得輕鬆起來了。「那麼就答應和我交往看看，以後就會相信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看得出這女人有很好的發展潛力，只是需要有人耐心地去開發去挖掘，這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彤恩臉頰的溫度更高了。「我……還是要再想一想。」她還不確定這個男人說的話值不值得信任。

　　「沒問題。」王璟堯爽快地回道。

　　「我、我能再請問一件事嗎？」若是在父母兄姊面前，一定沒有她質疑的餘地，那麼他呢？彤恩想要知道王璟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這是頭一次她想要去瞭解一個男人。

　　「什麼事？」王璟堯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內，偏頭看她。

　　「剛剛在外面的花園裡，王先生……應該就已經知道我就是今晚要和你相親的對象，為什麼不表明身份？」彤恩語氣透著些許指責，就算她再好欺負，並不表示不會生氣。

　　「那的確是我的錯，我跟于小姐道歉。」王璟堯坦承不諱地說。

　　對於他的坦然道歉，彤恩有些吃驚。「你……不用這麼說。」這男人果然和自己的父母是不一樣的，至少他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

　　「那時我只是想確定你會不會照你母親的話去做，雖然一開始是抱持好奇和測試的態度，但畢竟也算是蓄意隱瞞，道歉是應該的。」王璟堯拿出最大的誠意，不想讓她以為自己是個太過於自我的男人。

　　「謝謝。」彤恩也因為這一席話，對王璟堯的印象改觀了。

　　「謝什麼？」王璟堯醇厚的嗓音帶了些興味。

　　「雖然已經晚了一點，不過還是謝謝你願意尊重我的感覺。」這對彤恩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

　　睇著彤恩眉宇之間的苦澀和輕愁，王璟堯並沒多說什麼，心裡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沒到達談論這種話題的時候，他也不會太刻意地去刺探別人的隱私，除非對方成為他的「家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就在這時，經理拿了帳單過來給王璟堯，王璟堯簽上名字之後，經理便親自送他們進專用電梯下樓。

　　站在小小的電梯空間裡，彤恩更能感受到身邊的男人有著很強烈的存在感，那感覺跟她和父親以及大哥相處時截然不同，不是害怕地等著挨罵，有著始終抬不起頭來的感覺；此刻，她似乎可以感覺到體內的賀爾蒙在隱隱作祟，明確地知道他是個異性，是個男人。活了二十五年，她初次有這樣的感覺，這讓她開始有些不自在。

　　當！

　　幸好電梯門很快地開了，已經來到地下停車場，彤恩不由得舒了口氣，只希望快點回到自己安全的堡壘中。

　　王璟堯領著彤恩來到自己的座車旁，打開駕駛座旁邊的車門，淡聲道：「上車吧。」

　　「那就麻、麻煩你了。」彤恩不敢抬頭，怕讓對方看到自己發燙的臉蛋，心想她一定是因為很少有機會和異性接觸才會這樣。

　　「那麼就約下禮拜六的七點好了，同樣在這裡見面。」王璟堯在彤恩要坐進車內時丟下一顆炸彈。

　　彤恩怔愕地仰起臉，還沒會意過來。

　　「我總要聽聽你的決定，若真的不願意跟我交往，就當作來吃一頓飯，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王璟堯還反問她。「這不就是你的要求？」

　　「呃……沒錯。」彤恩點了下頭，不過為什麼是他來決定是哪一天？這個問題讓她很困惑，可是一時之間居然忘了要開口問。

　　王璟堯待彤恩坐進車內，便跟著坐進駕駛座，他有一個禮拜的時間讓她考慮，就算她婉拒了，王璟堯也想知道她的理由。

第二章

    隔天中午——

    王家大宅位在精華地段的一塊千坪土地上，是一棟地下兩層地上五層的豪宅，每一層樓都有一間主臥室、兩間客房，一樓是用來招待客人，二樓則是全家人吃飯話家常的地方，而三樓是王家二老居住，四樓則是王璟堯的五位姊姊回娘家做客時可以過夜，五樓便是王璟堯父子所住，一家人雖然都住在一起，可是又能擁有獨立的活動空間，整體建築裝潢走的是樸實風，屋外還有日本禪風的庭院流水，符合已經從商場上退休的王家二老一向的低調作風。

    一名九歲的小男孩氣呼呼地拿下戴在頭上的單車安全帽，直接衝上了五樓，看見坐在客廳的父親，劈頭就問：「爸，奶奶說你昨天又去相親了是不是？」

    王璟堯和三姊的談話被人打斷了，不禁板起嚴厲的表情望向兒子。「你沒看到我跟姑姑在說話嗎？」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外人。」三姊連忙笑嘻嘻地打圓場，免得最受全家人寵愛的寶貝侄子挨罵了。

    在父親威嚴的凝視下，男孩才稍稍收斂了些，只見他有著遺傳自父親的健壯體格，比同齡的孩子來得高些，長相更融合了生父的性格和生母的美麗，讓才念小二的他在體育和功課方面都有優秀的表現。

    「姑姑都說沒關係了。」只要有這些長輩護著自己，小凱才不怕父親。

    三姊招手把寶貝侄子叫到身邊坐下。「過來姑姑這邊……小凱還是不想有個媽媽嗎？可是你爸爸總要有個太太吧？」

    「爸爸有那麼多女朋友，這樣不是很好？還要太太做什麼？」在小凱心裡，至少父親的那些「女朋友」還不至於有膽子來管他，可是一旦成了父親的「妻子」就不一樣了，他討厭那些明明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卻還要裝作母親樣子的女人，想到就覺得噁心。

    王璟堯面帶厲色的瞪著兒子。「總之這件事已經決定了，要是你真的無法接受對方，爸爸也會非娶不可，可是不要因為反對而反對，事情不是這樣處理的，要反對就說出一個理由來。」

    「好了，小凱才幾歲而已，哪懂得這些道理。」三姊親熱地摟著寶貝侄子，想到王家三代都是單傳，到了寶貝侄子這一代說不定也是一樣，當然要多寵一點了。「等你結婚之後，再讓他們慢慢地培養感情就好了。」

    小凱馬上警覺地問：「爸爸要結婚了嗎？」

    「還沒，不過已經有一個想要交往的對象了。」王璟堯想讓兒子有個心理準備。「她姓于，爸爸跟她約好下禮拜六吃飯，到時你也一起去。」

    「我不要！」小凱大聲地說。

    王璟堯沉聲地問：「理由呢？」

    「她一定也跟爸爸的那些女朋友一樣，見了我就拚命摸我的頭，然後假裝跟我很熟，還說什麼喜歡我，其實只是為了能嫁給爸爸而已，別以為我不知道。」小凱伸伸舌頭，做出想吐的表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吃過飯以後，爸爸也不會再跟她見面，所以下禮拜六你非去不可。」王璟堯希望兒子能在見過對方，彼此有過接觸之後再來判斷對方到底適不適合成為一家人，不要太過主觀地認定對方就是什麼樣的人。

    小凱知道改變不了父親的決定，氣得跑下樓去了。

    「小凱！」三姊叫道。

    「別管他。」王璟堯揉了揉眉心。

    「你這個當爸爸的要好好跟他說，父子倆不要動不動老是吵架。」三姊忍不住勸個兩句。

    「全家都把他寵壞了，我再由著他，不知道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了。」王璟堯對於管教兒子這點可是毫不讓步。

    三姊不禁好奇地說：「那你說的這位于小姐就能管得住小凱嗎？雖然我沒見過她本人，不過這個於太太倒是在一些姊妹淘的牌局中見過幾次，覺得她說話滿膚淺的，也沒什麼牌品，要不是有其它人幫忙說話，我還不想安排你去跟她的女兒相親，想不到你居然中意對方。」

    「其實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並不是百分之百準確。」王璟堯很慶幸那位于小姐一點都不像她的親生母親。

    「什麼意思？」三姊被弟弟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給勾起了興趣。「你不要話說一半，到底是怎麼樣？」

    王璟堯就是要賣關子。「以後你就知道了，爸爸不是說下午想去打高爾夫，我到樓下問他要不要出門了。」

    「小弟……」三姊可是急性子，等不了以後，便追著下樓去了，不過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問到。

    一個星期後——

    彤恩提早半個小時來到這間位於辦公大樓上的私人招待所，經理先帶她到包廂內等候，還送上一壺水果茶。直到她一個人坐在裡頭，心情依然忐忑不安，在考慮了幾天之後，還是決定拒絕對方。

    或許我真的沒有冒險精神吧！

    彤恩心裡不禁要這麼想。因為她太安於現狀。不敢做太大的改變，只是害怕會再度受傷，想到萬一真的結婚了，對方的家人若是不滿意司機，那會有多難堪，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她了，又怎能期待完全陌生的人會接受自己？

    若是可以的話，彤恩已經打算這輩子都不結婚了，她決定靠自己的力量來養活自己，應該不會太難。

    砰！

    包廂的門突然被人用了推開，發出一聲巨響，嚇了彤恩一跳。

    她看見進門的是個穿得西裝筆挺的小男孩，有著小大人的英俊模樣，不過此刻臉上的表情卻很臭。他拉開對面的座椅，然後一屁股坐下來，接著便兩手抱住胸前，氣呼呼地瞪著她。

   「……我叫王晉凱。」想到父親的交代，要他進門之後就先自我介紹，沒照做的話就要罰他背書，那是他最討厭的處罰，所以只好照做了。

    王？彤恩心想這個小男孩就是那位王先生的兒子吧，看他的年紀的確是符合，父子倆的長相也有幾分神似。

    「你好，我是於彤恩。」彤恩也說出自己的名字。

    小凱看著眼前的「於阿姨」，有些惡劣地說，「你長得一點都不漂亮。」

    「我知道。」對於這種批評，彤恩已經有免疫力了。

    沒想到彤恩會這麼回答，小凱怔了一下，然後像是故意要激怒她似地問：「我說你長得不漂亮？你一點都不生氣嗎？」

    彤恩淡淡一哂。「為什麼要生氣？我本來就不漂亮。」

    「哼！」小凱就不信氣不走這個女人。「你想當我媽媽對不對？」

    聽完，彤恩輕搖了搖頭。

    「你少騙人！」小凱才不會上當。「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想要媽媽！我有爺爺、奶奶，五個姑姑還姑丈，還有一堆表姊、表哥，他們都很疼我，就算沒有媽媽也沒關係。」

    「那很好啊……」彤恩朝像刺蝟般的小男孩笑了笑。「其實就算沒有媽媽在身邊，自己也一樣會長大的，所以我瞭解你的意思。」因為她就是這樣走過來的，也很欣慰眼前的小男孩比她幸運多了，有那麼多人愛他。

    「反正？別想嫁給我爸爸，我也不會叫你媽媽。」小凱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對手，好像怎麼說都不會生氣。

    「我知道，今天來就是要跟你爸爸說，我不能和他交往，更不可能嫁給他。」彤恩希望這麼說能讓他安心。

    「為什麼？」小凱本能地問，不相信居然有女人不想嫁給他的父親。「你不喜歡我爸爸？」

    彤恩小臉一紅。「呃，我們才見過一次面，談不上喜不喜歡。」雖然這一整個禮拜下來，王璟堯的臉孔不時從腦子裡冒出來，不過她可不敢妄想對方會喜歡自己，他只是想替兒子找個母親罷了。

    「只要多見幾次面就會喜歡了。」小凱才說到這裡，像是發現自己居然要她喜歡父親，馬上改口。「不過我爸爸才不會喜歡你，他的女朋友很多，而且每一個都很漂亮。」

    「我也是這麼想……要不要喝水果茶？」彤恩還是先徵詢過他的意見，沒有自作主張地幫他倒。

    小凱這才用正眼看著眼前的這位「於阿姨」，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討厭，不過夜僅此於此，他還是不會接受她。「不要！別以為假裝對我好，我就會喜歡你，讓你當我的媽媽。」

    「我知道。」彤恩柔柔一笑，雖然眼前的小男孩說話帶刺，可是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就是不想忽然有一個不是親生母親的女人介入他們父子之間。「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有個媽媽，可以跟你爸爸說，雖然沒有媽媽是件很遺憾的事，可是就算真的有了，並不表示就會很幸福。」

    「什麼意思？」小凱聽不懂。

    「沒什麼。」彤恩旋即搖了下頭，她不該跟個孩子說這些話，說不定以後真的會有個女人真心的疼愛他，視他為己出，那何嘗不是件好事。她實在不該把自己的遭遇加諸在他身上，這是不對的。

    這個阿姨真奇怪，小凱才想追根究底，就聽到門又被打開了，猜到是父親進來了，連忙坐好。

    「不好意思，剛剛在接一通重要的電話……」王璟堯關上門之後，先向彤恩說明自己這麼晚才進來的原因。

    「沒、沒關係。」再次見到王璟堯，彤恩臉頰又莫名地發熱了，只能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不習慣和異性獨處，不是因為對象是他。

    王璟堯覷了一眼彤恩那張之分未施的臉蛋，乾淨素雅的模樣比上回好看多了，脖子上戴了一條很秀氣的珍珠項鏈，不過看得出不是高級精品，而是自己手工串成的，或許是年紀愈來愈大的關係，他漸漸地會去欣賞單純樸實的女人，不需要過分展現自己的外表，只要自自然然的就好。

    「小凱，剛剛有沒有先跟阿姨介紹自己？」王璟堯看向兒子的表情已經轉為嚴肅，至少在家裡，這個兒子還怕他，否則真的會無法無天。

    小凱大聲地叫道：「我當然有！」

    「真的嗎？」王璟堯故意懷疑兒子。

    彤恩連忙幫忙撐起。「他真的有，所以我才會知道他叫王晉凱。」

    「你聽到了吧！」小凱下巴一昂，看著父親。

    「有說就好。」王璟堯可不會因此就誇讚兒子，因為這本來就是他該做的。

    「哼！」小凱賭氣地別開臉。

    看著他們父子相處的模樣，彤恩突然覺得好羨慕，雖然他們像是在吵架，可是彼此之間血濃於水的親情卻能讓人感受得到。

    當一盤盤的菜被端上桌，整個包廂裡便飄著挑動味蕾的香氣。

    「王先生……」待服務人員都離開了，彤恩打算告訴王璟堯在考慮一個禮拜之後所做的決定。

    「吃完再說。」王璟堯語氣不重，但卻堅定。

    彤恩只得又一次把話吞回去，心想這個男人大概真的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聊天說話，就不知道是因為餐桌上的禮儀，還是他的個人習慣。再看看坐在王璟堯身邊的小男孩，沒有方纔的桀驁不馴，已經乖乖地在吃飯了，她也只能跟著拿起筷子，挾了口高麗菜到自己的碗裡。

    「多吃點菜。」王璟堯見她光扒飯，於是又啟唇。

    「我、我有吃了。」彤恩頓時面如火燒，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困窘，因為他是第一個對她說這句話的人。

    小凱看看父親，又看看對面的於阿姨，就算再不懂，也看得出父親對這位於阿姨的態度是不一樣的，好像多了些他說不出來的東西。

    「吃魚。」察覺到兒子的視線，王璟堯便挾了塊鱈魚給他，馬上就看到兒子皺起了小臉。「不准挑食！」在家裡頭，父母都捨不得強迫孫子吃討厭的食物，可是如果只有他們父子倆一起用餐，王璟堯就不許他有偏食的毛病。

    「我最討厭吃魚了……」小凱大聲抗議，黑亮的眼睛瞟到彤恩面前被另外跳起來的紅蘿蔔，像是找到了幫兇，小小的指頭就往那碟罪證一比。「她還不是一樣！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彤恩同時感受到這對父子倆投來的目光，猛地漲紅小臉。

    「我……」她不是不愛吃青菜，只是不愛紅蘿蔔特有的味道。

    「那我也不要吃魚！」小凱有恃無恐地說。

    聽了兒子這麼說，王璟堯沒有命令他馬上吃下去，而是將視線放在彤恩身上，像是在跟她說「你這是在做壞榜樣」。那是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幾乎是立刻地屈服在王璟堯的威嚇之下。

    「我……沒有說不吃。」彤恩忙用筷子挾了幾根紅蘿蔔絲到嘴裡嚼著，可不想讓個孩子看扁了，也不想讓王璟堯看笑話。

    王璟堯這才看向張口結舌的兒子。「於阿姨已經吃了，輪到你了。」

    見狀，小凱不禁氣惱地瞪了彤恩一眼，像是在怪她沒用，被父親這麼一瞪就投降了。「吃……就吃……」說著，便很粗魯地挾起碗裡的那塊鱈魚，張口咬住，才嚼了幾下，馬上用左手摀住嘴巴，免得吐了出來，那太丟臉了。

    而彤恩也一樣用手摀住小口，努力將嘴裡那股可怕的味道給吞嚥下去。

    看著他們可以說一模一樣的動作和表情，王璟堯突然之間很想笑，或許在外人眼中，會以為他們真的是母子。

    為什麼會對這個叫於彤恩的女人特別執著呢？她身上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他想要跟她深入交往？

    王璟堯忍不住這麼想著。他的妻子不需要會什麼手段，也不需要精明厲害，而她身上那股恬淡寧靜的氣質，很符合自己的條件，另一個原因就是擁有一對不懂得尊重她的父母，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相信她的韌性會比一般人還強，和兒子在相處上也會比誰都有耐心，儘管她的個性多少有些退縮和被動，不過他相信那是後天環境造成的，並不是她的本質。

    就是她了！

    王璟堯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再吃一塊。」王璟堯又挾了鱈魚到兒子的碗裡。

    小癟起小嘴，紅紅的眼眶看向對面的彤恩，想看她有沒有在吃，彤恩發現他在看，趕緊把剩餘的紅蘿蔔全塞到嘴裡去。

    「這塊吃完我就不要再吃了……」小凱很委屈地跟父親說。

    王璟堯看他一眼，同意道：「好。」偏食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先有個起步最重要。

    過了半個多小時，三個人都吃飽了，彤恩喝了口現搾的柳橙汁，心想現在應該可以說正事了吧。

    「呃，王先生……我已經考慮過你那天提議的事了。」彤恩先深吸了口氣，然後開口。「我想……我還是要拒絕，對不起。」雖然她的內心深處有那麼一絲絲的捨不得，放棄條件這麼優的男人，大概全世界的女人都會罵她不懂得把握。

    「理由呢？」王璟堯對她的答案並不意外。

    「嗯……王先生應該可以找到比我更適合的交往對象。」像她這樣什麼都不會的女人，是配不上他的，彤恩澀然地思忖。

    王璟堯拿起紅酒，然後又擱回桌面，正色地反問：「那麼于小姐認為什麼樣的女人才是更好更適合我的？」

    「呃……」彤恩一時語塞。

    「我們連交往都沒有，又怎麼會知道對我來說，你會不會就是最好醉適合的？所以這個回答我不能接受。」王璟堯又拿起紅酒，啜了一口，這次轉向兒子。「你呢？覺得怎麼樣？有意見就現在提出來。」

    小凱咬著放在柳橙汁裡的吸管，聽了父親的話後，烏黑的眼睛望向彤恩，原本以為這個於阿姨只是會說一些好聽話來哄他，結果是真的不想當他的媽媽，也不想嫁給爸爸，至少這一點她跟其它阿姨是不一樣的。

    小凱吸了口柳橙汁，才開口問父親：「交往之後就是要結婚嗎？」

    王璟堯審視著兒子沒有太大反彈的反應，這還是頭一回，看來兒子並不是那麼討厭彤恩，今天強迫他來是對的。「那道是不一定，要是在交往過程之中覺得對方不適合，一樣隨時可以提出分手。」

    「既然這樣，那爸爸就跟她交往吧，反正她又不一定要當我的媽媽。」小凱抬了抬下巴，算是暫時同意彤恩的身份。

    彤恩沒料到他會答應，還以為小凱會排斥任何一個想要當他繼母的女人。「呃，我想還是……」

    「現在是兩票對一票，駁回你剛才的話。」王璟堯瞭解自己的個性，既然想要與她進一步交往，就會積極地投入，不讓她再推托。

    「但是……」彤恩看著眼前這對父子，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錯覺。

    小凱用餐巾擦了下嘴，反正父親已經保證只是先交往，不是馬上就要結婚，他也可以放心了。「我要去上洗手間，你們大人慢慢說。」

    兩個大人就這麼看著他走出包廂，門又用力地關上了。

    「他從小就被爺爺奶奶和姑姑們寵壞了，又是家裡的長孫，所以要什麼就有什麼，久而久之，對別人說起話也就變得沒大沒小的，想要糾正他這樣的行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改過來的。」王璟堯代替兒子跟她道歉。

    彤恩並不以為意。「我想他只是擔心自己的父親會被搶走，還要叫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媽媽，所以口氣才會比較沒禮貌，那是因為害怕，我能夠理解。」小孩子害怕的事比大人想的還要多。

    「那麼于小姐呢？」王璟堯試著找出問題的癥結。「你又是在怕什麼？怕我只是想跟你玩玩，不是真的想要結婚，所以才會拒絕？」

    「當然不是。」彤恩急忙否認自己有過這種想法。

    「那麼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就算只是交交朋友耶好？」王璟堯積極地說服她。

    「交、交朋友？」聽王璟堯這麼說，讓彤恩好心動，她不是不期盼愛情，享受戀愛的滋味，而是不敢去想。

    「男女之間的交往不就是從朋友開始，然後發展成情侶關係。」王璟堯看得出彤恩已經動搖了。「所以就先做個朋友，至於以後的發展就順其自然。」

    「你真的確定？」彤恩還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聽了，王璟堯看見不安和期待從彤恩臉上一閃而過，像是如履薄冰般的小心翼翼，讓他更想證明給她看。「我很確定。」

    快點答應吧！就大膽的冒一次險吧！彤恩腦子裡有個聲音一直在慫恿著，要她踏出安全但又貧乏的世界，到外頭去闖一闖，去談談戀愛，即便最後還是失敗了、傷了心、又會有什麼損失呢？太陽明天還是會升起，日子依然要繼續過下去。

    「好，我願意和你交往看看。」彤恩聽見自己這麼回答。

    王璟堯眼底流露出自信的光芒，彷彿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了。「那麼約會的事就交給你來安排吧。」

    「交給我？」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麼說，而且相信她。

    「如果由我來安排的話，一定會很乏味無趣，不像是在約會，所以看你想去哪裡，只要先告訴我一聲，我就能把時間挪出來。」王璟堯將決定權交給她，也表示自己的尊重。

    「真的去哪裡都可以？」彤恩露出一抹羞怯的笑意。

    「不過靠近水的地方最好能跳過去。」王璟堯清了清喉嚨說。

    「你……不會游泳？」彤恩問得很小聲，怕傷了對方的自尊心。

    王璟堯不在乎讓她知道自己也有弱點的，只希望彤恩不要再怕自己。「我從小就是只標準的旱鴨子，游泳也是我這輩子唯一學不會的東西。」

    「那正好，因為我也不會。」能跟王璟堯有相同的地方，讓彤恩安心不少，覺得他不再是那麼遙遠，那麼有壓迫感，彼此的距離也在無形中拉近了。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不然我還真的擔心你是個游泳健將。」王璟堯自我嘲諷地說。

    彤恩捂著唇笑了出來，不過夜有些意外，以為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會很愛面子，自尊心也高，不會輕易地將自己的弱點曝露出來讓別人知道的，是希望她不要太拘束嗎？這個發現讓彤恩對王璟堯的這份體貼而心折，他看起來嚴肅，但是也可以很溫柔，沒有一個女人抗拒得了這樣的男人的。

    她真的很高興方才答應和王璟堯交往看看，她知道在虛擬網絡上和人交朋友是一回事，在真實的世界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想再逃避下去，想要去體會去經歷一個全新的人生。

    等到王璟堯結完了帳，三人一起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

    「現在要回家了嗎？」小凱玩著手上的魔術方塊，突然仰起小臉問著父親。

   王璟堯低頭看了兒子一眼。「嗯，不過要先送於阿姨回去。」

    「喔。」小凱應了一聲，又抬頭看向彤恩，小腦袋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當電梯門打開，他們正要走向王璟堯停放座車的方向，小凱突然拉住彤恩的外套。「我有話要跟你說。」

    彤恩怔了一下，想要問是什麼事，小凱已經轉身往另一頭走去，似乎不打算讓父親聽到，她只好跟過去了。

    「我只有答應你和我爸爸交往而已，沒有說你可以當我媽媽知不知道？」小凱兩手抱胸，像個小霸王似地提出警告。

    「我知道。」彤恩微笑地說。

    「我也不想要媽媽。」小凱斜睨著她，再三強調。

    「我知道，我也從來沒想過要當別人的媽媽，因為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沒多大的信心。」彤恩也很坦白地說。

    「要是我爸爸以後說要跟你結婚，還要我叫你媽媽怎麼辦？」小凱真的很擔心會變成那樣，因為父親似乎真的喜歡這個阿姨，不然相親這麼多次，為什麼父親要選她，一定是因為喜歡的關係。

    彤恩彎下腰，和小男孩的視線能夠平行。「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說服你爸爸，讓你叫我阿姨就好了。」

    「要是我爸爸不答應呢？」小凱還不是很相信她。

    「嗯……那麼我就不跟他結婚，因為他一點都不尊重自己孩子的想法，我不想嫁給這樣的男人。」彤恩認真地問道。

    「真的？」小凱聽了不由得愣住了。

    「真的。」彤恩頷首。

    「好吧，我就先相信你。」這個阿姨真的跟別人不一樣，小凱對彤恩的防備之心也在不知不覺中沒有那麼深了。

    「謝謝。」彤恩站直身子。「走吧。」

    「我自己會走。」小凱抬高下巴，自顧自地朝父親的座車走去。

    彤恩笑睇著小男孩故作大人狀的模樣，其實心裡真的很擔憂害怕吧，雖然不知道怎麼當一個好母親，但是當他的朋友應該可以辦得到，她在心裡肯定地想道。

    「剛剛我兒子跟你說什麼？」待彤恩在駕駛座旁坐定，繫上安全帶，王璟堯在啟動引擎之前，開口問道。

    坐在後座的小凱很緊張地看著彤恩，就怕她把剛剛的威脅告訴父親。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彤恩怯怯地道了聲歉。

    「為什麼？」王璟堯先是看看她，然後看看坐在後座的兒子，倒不生氣，只是想知道原因。

    「因為只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我必須尊重他，他沒讓我說，我就不能說。」彤恩簡單地解釋。

    「尊重的確是件好事沒有錯，不過他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如果他有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身為父親的我有權利知道。」王璟堯發現她特別在意「尊重」這兩個字，看來真的很有深刻的體會，不過他也必須讓彤恩知道自己的立場。

    彤恩思索了下他說的話，最後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告訴你，如果……你因為這樣後悔提出要跟我交往的事也沒關係，就當作之前的話都沒說過，也不用再見面了。」

    她沒想到這幾句話會那麼難說出口，在自己心裡開始接受這個男人時，就馬上面臨了這樣嚴格的考驗，可是她不想因為要跟王璟堯交往，就違背了自己的原則，讓另一個孩子同樣受到不尊重的對待，那真的太諷刺了。

    王璟堯瞟了一眼彤恩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正緊緊地握成拳狀，看得出她很掙扎、很猶豫，可是依然選擇不說出來。今天若是換做其它女人，有幾個能像她這樣堅持，鐵定會馬上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就算他不問也會主動說出來，只為了討好自己，那麼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呢？

    小凱永遠不會信任那個即將成為自己繼母的女人，不可能會接納對方，所以彤恩的做法才會讓他由衷地佩服，更加確定自己沒看走眼，其實她真的是個很有勇氣的女人。

    這麼想著，王璟堯便直接轉動車鑰匙，將座車開出了停車場，因為他必須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畢竟兩人交往之後，這種事只怕還會再發生，他必須在保護兒子和尊重兒子之間取得平衡。

    他的意思是答應了嗎？彤恩瞥了王璟堯稜角分明的側臉一眼，見他不說話，眼圈不禁發熱，然後有些難堪地垂下頭，怕人看到了，然後她告訴自己沒有關係，他會生氣是正常的，會不想和她交往也是應該的，不能怪他出爾反爾。

    坐在後座的小凱偷偷觀察著前座的兩個大人，雖然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可是父親好像很氣於阿姨不說，但這樣不是很好嗎？就不用擔心一個不認識的女人跑來當他的媽媽了，可是……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很討厭這個於阿姨的，小凱把玩著手上的魔術方塊，一個人悶悶地思忖。

    一直到了彤恩的家，王璟堯將座車停在大廈外頭的路旁，將引擎關掉之後，這才再度開口。

    「針對剛才的問題，我不得不同意你的做法，雖然小凱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不過他畢竟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考能力，我必須學著尊重他，不能因為我是他的父親，就想掌控他的一舉一動；可是另一方面，也就因為他是我兒子，我得保護他，要不然等他受到傷害就太遲了……」

    王璟堯先是就事論事，然後說到這兒，口氣才頓了頓，像是做出這樣的決定對他也很困難。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答應我，就是在下次發生同樣的事時，若有可能傷害到小凱，你能坦白地告訴我。」

    聽完這席話，彤恩真的打從心底崇拜這個男人，覺得王璟堯真的好了不起，他不但沒有生氣，在聽進自己的話之後，還能冷靜的分析和檢討，反而是她應該感到慚愧才是。

    「對不起……」彤恩喉頭微微一梗。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王璟堯失笑地問。

    「因為我只想到自己經歷過的事，以為這麼做才是對的，可是卻沒站在你的立場著想，身為一個父親，不是不想尊重兒子，而是更想要保護他，我……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對不起。」彤恩眼眶濕潤地道歉。

    王璟堯深深地看了彤恩一眼，對坐在身邊的這個女人有了更多的憐惜，還有……信任，原來他已經願意再去相信一個女人了，因為明白她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無法做到面面俱到，這不能怪她，她無法體會身為父母的擔憂也是正常的事，他也慶幸剛才沒有被怒氣所蒙蔽，只因為她拒絕自己的要求，認為她不能信任，而一味地否決她。

    「那麼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嗎？」王璟堯臉上的嚴厲表情軟化下來。在這一刻相信彤恩是真心為兒子著想，有哪個女人能做到這一點，這是連兒子的親生母親都做不到的事。

    「嗯，不過……」彤恩還是希望能先取得當事人的同意，於是看向坐在後座的小男孩。

    「看我幹麼？」小凱瞥她一眼，態度不馴。

    「誰讓你用這種口氣跟於阿姨說話的？」王璟堯沉下臉問。

    小凱轉動了幾下魔術方塊，才昂起小小的臉蛋說：「反正你們大人說了就算，才不會理我們小孩子要不要。」

    「你放心，我會遵守約定的，除非事情真的嚴重到會傷害到你，否則我絕對會保守秘密的。」彤恩保證地說。

    聽了，小凱才又抬頭橫她一眼。「就算死也不能說。」

    彤恩用力頷首。「就算死也不會告訴別人。」

    「好吧，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小凱撇了撇小嘴，才不情不願地答應。

    「謝謝。」別人的信任對彤恩來說是很重要的，即便是來自一個孩子。

    「那麼你覺得我們哪一天開始約會比較好？」王璟堯也因為這件事，對兩人交往的事也就更加堅定，因為他不認為其它女人能做到這個地步，會去在意一個孩子的想法。

    「你真的……確定嗎？」彤恩的心情也跟著大起大落，以為她與他之間還沒開始就宣告結束了。

    王璟堯怔了一下，這才明白她誤會了。

    「剛才我沒有馬上回答你，是因為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處理每件事都太過分的謹慎，要是不想跟你交往，那麼我會直接告訴你，然後將事情說清楚。」

    「我還以為……」彤恩覺得自己真的好傻，先往負面的方向去想了，她也必須改掉這個習慣才行。「那麼你下禮拜哪一天有空，我……想去歷史博物館看新疆文物展，你可以……」

    「我禮拜五有空。」王璟堯不假思索地說。

    「那我再打電話跟你約時間。」彤恩笑得靦，眼底還閃著淚光，這次是因為發自心底的喜悅。

    「好，這是我的名片。」王璟堯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而彤恩想到自己包包裡應該也有賣場的名片，趕緊找出來給他。

    「這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彤恩努力不讓臉上的溫度再升高，一臉羞澀地跟他交換名片，突然一隻小手伸過來，讓她一怔，不禁望向坐在後座的小男孩。

    「我也要！」小凱一臉「你不給不行」的高傲表情。

    「好。」彤恩笑彎了眼，馬上又拿了一張給他，就見小凱仔細地放進小外套的口袋內，抬頭看見彤恩在看他，便有些彆扭地望向車窗外。

    王璟堯一直都在觀察兒子的反應，還有對待彤恩的態度，有些瞭然於心，如果兒子真的討厭她，早就鬧脾氣，吵著要回家了。

    「我就等你的電話。」

    「那……再見。」彤恩雙頰微熱地說。

    「小凱，跟於阿姨說再見。」王璟堯把頭轉向後頭。

    猶豫了幾秒，小男孩還是望著車窗外，不過嘴唇動了動。「再見！」

    「再見。」彤恩也回了一句，這才下車，朝他們揮手道別。

第三章

    直到座車駛遠了，彤恩才敢大口地做了個深呼吸，不然她真的好緊張，直擔心在王璟堯面前表現得不夠好。

    走進大廈，電梯門正好打開，彤恩捂著心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頰泛紅，雙眼也在閃閃發亮，整個人像是突然變漂亮了，這樣容光煥發的模樣是連她自己都不曾見過的。

    他……喜歡我嗎？

    彤恩問著鏡子裡的自己，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是戀愛的滋味嗎？希望在王璟堯眼中，自己是個有很多優點的女人，也是值得他花心思和時間去交往的對象，原來她已經這麼喜歡他，喜歡上一個才不過見兩次面的男人。

    當！

    當電梯門打開，彤恩很快地進入家門，幸好父母都不在家，於是飛也似地衝進自己的房間，丟下包包，打開計算機，然後登入MSN，見到「荷葉」正好在線，馬上點出窗口來。

    彤彤：我答應和他交往了

    荷葉：真的嗎？？真的覺得他不錯？

    彤彤：嗯嗯

    荷葉：你就交往看看吧

    彤彤：他真的是個很成熟穩重又理智的男人，在他面前，我好像個小學生，就怕做錯了事會被他笑

    荷葉：不要這麼想，你也有很多比別人強的地方，只要對方願意去瞭解你，一定會發現這些的

    彤彤：謝謝你這麼說

    荷葉：對了，我這裡有一些今年春夏最新的保養品，我挑了幾樣適合你膚質的，這幾天就寄給你

    彤彤：不好意思，老是拿你的東西

    荷葉：這些都是廠商送的，又不用花錢，你用了也可以告訴我使用心得

    彤彤：好，沒問題

    彤彤：你還在嗎？

    彤彤：在忙嗎？

    荷葉：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改天再聊881

    彤彤：881

    彤恩看到對方匆匆地離線，可能是「荷葉」的老公進來了。

    她和「荷葉」之所以會認識，是因為「荷葉」很喜歡自己的手工作品，經常來她的賣場餐館，還曾經下標，在幾次私下信件往返之後，發現彼此很談得來，於是成為好朋友，之後便直接在MSN上天聊了起來。

    想到「荷葉」和她老公之間的問題，她才知道原來就算結了婚，還是有許多問題必須克服，那也不是外人幫得上忙的。

    想到這兒，她便進入了「彤彤手作小夢」的賣場，看到有兩樣商品被下標了，還有人在問與答上留言詢問商品的事，她一個個地回答，不過心思又馬上飄到禮拜五的約會上。

    那天該穿什麼衣服呢？彤恩還是不免戰戰兢兢的，就是希望王璟堯能喜歡她多一點，覺得跟她交往的決定是正確的。

    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有勇氣去面對任何困境。

    禮拜五——

    由於新疆文物展即將結束，就算不是假日，人潮還是相當擁擠，彤恩跟王璟堯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才看完。

    「想不到今天會這麼多人來參觀。」當他們終於走出來，王璟堯回頭對彤恩說。「每一件都看到了嗎？沒有的話就再進去看一次。」因為在整個欣賞過程當中，彤恩就像個認真的好學生，每一件都看得很久很仔細。

    彤恩用力搖了下頭。「謝謝，不用了，我都看到了……」她羞赧地覷了一眼被王璟堯握住的小手，努力不讓自己臉紅，努力表現得大方一點，而不是別彆扭扭的，只不過是牽手，不要太大驚小怪，就怕他會笑她個性太拘謹了。

    直到今天彤恩才知道，原來男人的手掌都是這麼大，這麼溫暖而厚實。因為裡頭實在太多人了，讓她有點頭暈，搞不清楚動線要怎麼走，都是王璟堯牽著自己的手，跟他在一起，原本的那份壓迫感已經漸漸被安全感給取代了。

    「你就走吧。」王璟堯瞅著她臉上泛著羞澀的紅暈，可是他也不打算談那種慢吞吞的戀愛，既然想跟彤恩進一步交往了，就要直接跨過客氣有禮的那一條界線，只會彼此互稱「王先生」、「于小姐」，那真的太生疏了，起碼要從牽手開始，也不至於會嚇跑她。

    「好。」彤恩見他沒有放手的打算，也不好意思掙開，只能繼續讓王璟堯握著，慢慢地走進緊鄰的植物園，因為她不怕他，即便才認識不久，也知道他不是那種會故意佔人家便宜的男人。

    王璟堯一手牽著她，一手插在休閒長褲口袋，來到了植物園內，今天的遊客不多，可以悠閒地欣賞園內春意盎然的景色。

    「你剛剛在裡頭都在畫什麼？」在展覽館內，看見彤恩不時的拿出隨身攜帶的素描本，眼睛盯著展覽品，然後用很快的速度在紙上畫著，讓王璟堯相當好奇。「給我看一下。」

    「呃……真的沒畫什麼。」彤恩才不好意思拿給他看。

    「是嗎？我還是想看。」王璟堯伸出左手，態度有些強硬，不過不會讓彤恩覺得不舒服，因為她分辨得出是不是惡意的。

    彤恩靦地瞥了他一眼，這才從防水的托特包裡拿出素描本，怯怯地遞給王璟堯。「只是一些草稿，還沒有完成。」

    翻著手上一張又一張用鉛筆繪製的草圖，有的是可愛的星星手鏈，還有的是典雅的水晶項鏈，以及串珠耳環，都是一些小女生會喜歡的飾品，不過當王璟堯翻到後頭，就是剛才在展覽場畫的那幾張，卻充滿了民族風味，呈現不同的美感。

    「……這是我看到那件黃藍色方格紋錦袍時想到的，如果用黃色和藍色水晶珠子交錯串起來，然後配上一顆小小的綠松石當成墜子，不會顯得太老氣，但戴起來又好很有味道，很適合當OL的女孩子……」彤恩指著其中一個設計草圖，渴望著能與他分享自己靈感來源。

    「還有這個寶石流蘇的髮夾，是看到那雙雲頭錦鞋時，想到不只可以把它夾在頭髮上，也能夾在款式簡單素雅的鞋面上，這樣更可以增添華麗感，就像多了一雙鞋……」

    王璟堯看著此刻兩眼發光的彤恩，正興致勃勃地解說自己畫的圖給他聽，那張小臉上滿是對工作的驕傲和自信，這應該才是真正的她，想到那兩個為人父母的居然不懂得欣賞這麼具有才華的女兒，也不珍惜，那就讓他來吧。

    「你……覺得怎麼樣？」發現王璟堯在看著她，彤恩深吸口氣，很想聽聽看他的意見，平常除了「荷葉」之外，實在沒有其它人可以問，全靠自己摸索，猜測目前流行的趨勢。

    「很有創意。」王璟堯不吝惜地誇獎。

    聞言，彤恩整張小臉都在發亮。「你真的這麼覺得？」

    只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誇獎，卻讓她像是得到全世界的讚美，眼底充滿了希望被認同和欣賞的渴望，可見得彤恩有多被自己的家人疏忽，有多麼寂寞！

    王璟堯發現自己居然能夠體會這種心情，即使他有家人陪伴，還有個流著自己血緣的兒子，可是在夜深人靜時依舊會覺得孤單，渴望著能有一個跟自己心靈契合的女人陪伴在身邊，心口一緊，驀地伸臂將彤恩摟了過來，用力地抱住，頭一次想要縱容自己有這樣的情緒產生。

    彤恩先是一臉怔然，下一秒，熱辣辣的淚水在眼底翻騰，嗅著王璟堯身上的男性氣息，還有淡淡的煙味，將她整個人團團包圍住。她抬起頭，看著這個如山一般的男人，活到這麼大，頭一回有被愛護疼惜的感覺。

    「為什麼？」彤恩聽到自己不解地問。

    王璟堯也知道以往在公眾場合當中，他總是能相當自制，絕不會和女人有任何親暱的舉動，也不讓自己因為感情而做出衝動的行為，一次的經驗就夠了，可是一旦面對著彤恩，就會湧出一種想疼惜對方的心情，這是除了家人之外，不曾對外人有過的。

    「只是很想這麼做……」聽到彤恩這麼問，那口氣好像不明白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這樣的她牽動了他內心深處的那抹溫柔，從來沒有人可以讓他湧起這樣的感情，說不定他真的找到想要的女人了。「你覺得我這個舉動太唐突了？」

    彤恩模糊微梗的嗓音從王璟堯的胸口上響起。「不是，只是從來……沒有人這樣抱過我，連我父母都沒有。」

    「我很高興自己是第一個。」王璟堯胸口一窒，不過是一個擁抱，卻讓彤恩感動得哭了，他真希望能給她更多的東西。

    「王先生……」彤恩知道自己愛上他了，愛上這個願意給她溫暖擁抱的男人，讓她覺得有人可以依靠。

    可以讓我愛你嗎？彤恩在心裡偷偷地問，多害怕這麼問了之後，會被王璟堯拒絕，那會讓她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所以不敢開口。

    「不是說好要叫名字。」王璟堯俯下性格的臉孔，眸光灼灼地凝視著她。

    「璟……璟堯。」彤恩面紅耳赤地喚道。

    「什麼事？」王璟堯眼帶笑意地問。

    「謝謝。」彤恩盈盈地望著他。

    「謝什麼？」王璟堯又問。

    彤恩想要解釋，但又很難用言語來形容此刻的 心情，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願意呵護疼愛自己，這種感覺讓她好想大哭一場。

    見她只是搖頭，沒有開口解釋，王璟堯也不勉強，因為他也同樣需要時間來整理這樣的情緒。

    原本他只是想找一個適合的女人結婚，一起過著平平淡淡的婚姻生活就好，但是彤恩的出現卻激發了他心底的柔情，而且也開始學著去信任她，因為他知道彤恩是個很真的女人，她的單純與老實，和小凱的生母是不一樣的，這讓他更想給她婚姻的保障，讓她可以得到幸福。

    這麼想著，王璟堯便鬆開了手臂，要把素描本還給彤恩，思索要怎麼開口跟她求婚，而不會把她嚇到，正好手上的素描本被風翻到某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整張不斷重複的句子，寫了滿滿的「他喜歡我嗎？」「他喜歡我嗎？」，字跡看起來有些混亂，表示在寫的時候心情很不安。

    「啊！」彤恩忘了這幾天在畫圖時，始終無法集中精神，總是想著王璟堯，結果就在上頭寫下這些字，一時驚慌，趕緊把本子搶過來，完了！她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應該撕掉才對。「這個不能看……」

    「這個『他』是誰？」王璟堯想拿回素描本。

    彤恩趕緊把素描本收回托特包內，臉已經熱到冒煙了。「我……亂寫的……」不能讓他猜到是在說誰。

    「你有喜歡的人了？」王璟堯瞅著她紅透的小臉，似乎猜到「他」是誰了，眼底的笑意更明顯。

    「不是這樣……」彤恩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又怕他誤會自己另外有喜歡的人，不是認真的在跟他交往。

    王璟堯笑咳一聲。「其實你可以直接問我喜不喜歡就好了。」

    「又……又不是在說你……」彤恩又羞又窘地否認。

    「原來你不喜歡我。」王璟堯佯裝失望地問。

    彤恩一時情急脫口而出。「我沒有不喜歡……啊！」這下想把話收回去已經來不及了。「你……真的很喜歡套人家的話。」結果她還是上當了。

    「這也是我的習慣。」王璟堯可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下次我會記得要小心，不要再掉入陷阱裡頭。」彤恩面紅似火地說。

    「你喜歡我哪一點？」王璟堯又牽起她的手，往座車停放的方向走。

    先是羞澀地偷覷他一眼，彤恩才小聲地回答：「喜歡你……不管遇到什麼事，總是很冷靜沉著，好像沒有什麼事難得倒你，這是我永遠辦不到的。」

    「你真的喜歡這樣的我？」王璟堯看著她崇拜的眼神，好像覺得自己真的很偉大、很了不起。

    「嗯。」彤恩不敢看他，望著地面，用力地點了下頭。

    王璟堯覷著她紅透的耳根，嘴角微微上揚。

    「那麼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可以確定自己是真心的想娶她，也不會後悔。

    「你……剛剛說什麼？」彤恩驚愕地仰起頭問。

    「交往不就是為了要結婚？既然這麼喜歡我，那麼就嫁給我。」王璟堯並不認為交往一個月和一年有多大的差別，彼此的喜好和興趣，可以等到婚後，有的是時間來慢慢瞭解。

    彤恩眼圈泛濕，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你希望有個浪漫的求婚方式？」王璟堯笑問。

    聞言，彤恩咬著下唇，用力搖頭。

    「還是你覺得這樣太快，希望再多交往一陣子才能肯定？」王璟堯想著他們才見第三次面，或許她真的還沒準備好要當個妻子，還有繼母的角色，會緊張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是……」彤恩頭搖得更用力了。

    「那麼是什麼？」王璟堯覷著她滿眶的淚水問。

    「你……真的確定？」這是彤恩連作夢都不敢想的事，很擔心他又突然把話收回去了。

    「就像我曾經說過的，嫁給我並不難，只要付出你的真心就足夠了。」王璟堯只在乎這一點。

    彤恩吸了吸氣。「我……我願意。」能成為他的妻子，已經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雖然他們才剛開始交往，似乎真的快了點，可是她愛上了王璟堯，所以一定會更加努力，讓他不後悔這麼做。

    「那我會盡快找個時間跟家人提要結婚的事，然後再去見你父母。」王璟堯已經想好接下來的步驟，，然後又看了下戴在左腕上的金錶。「對了！我昨天有跟小凱說過今天司機不會過去，因為等我們看完展覽之後會去學校接他下課。」

    「待會兒要跟他說我們打算結婚的事嗎？」彤恩問。

    王璟堯來到停放座車的收費停車格內，打開車門，先讓彤恩上車，等他坐進了駕駛座，繫上安全帶，這才開口問道：「你擔心他會反對？」

   「我想先聽聽看他的意見，可以嗎？」彤恩徵詢地問。

    「當然可以。」王璟堯很高興她這麼在意兒子的想法。

    二十分鐘後，當座車開進了一所私立小學的校園內，停在家長等候區，大概過了十分鐘，學生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

    王璟堯已經先下車，跟其它家長一樣在等兒子出來。

    遠遠地 ，小凱看到父親的身影，背著書包走向他。「我肚子好餓！」

    「現在就要去吃飯了，待會兒見到於阿姨記得要叫人。」王璟堯再次叮嚀，不許兒子打馬虎眼。

    小凱嘟高了嘴。「你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口裡不滿地咕噥著，還是跟著父親走向座車，當他坐進後座，看到前座的女人，這才小聲地叫道：「於阿姨。」

    「你好。」彤恩也微笑地響應。

    待王璟堯坐進車內，回頭看著兒子。「爸爸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小凱看看父親，又看看臉蛋紅通通的於阿姨，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於是瞇眼斜睨。「不會是爸爸要跟她結婚了吧？」

    王璟堯「嗯」了一聲。「於阿姨也答應了，不過她還是想知道你贊不贊成她跟爸爸結婚。」

    「我就知道是這樣。」小凱嘟高嘴說。

    「你……反對嗎？」彤恩的心往下一沉。

    小凱悻悻然覷她一眼。「你有沒有忘記答應過我什麼事？」

    「你是說……我當然沒有忘記。」彤恩頓時恍然大悟，然後看向王璟堯，小臉一整。「我能不能有一個要求？」

    「要求？」王璟堯困惑地看看彤恩，再看看兒子。「你說吧，什麼要求？」

    彤恩嚥了口唾沫。「等我們結婚之後，你可不可以不要勉強小凱一定要叫我媽媽，至少在我有信心成為他的母親，還有他真正接受我之前，都讓小凱叫我阿姨就好了。」

    直到這時，王璟堯才知道他們曾經有過這種協議。

    「如果我堅持要他改口呢？」王璟堯很想知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彤恩垂下眼瞼，艱澀地說：「那……我就不能嫁給你。」

    「彤恩……」王璟堯不禁訝然。

    「你不是說過希望我和小凱成為朋友，那麼稱呼就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在於待他是不是真心，何況朋友之間就是要遵守承諾，我答應過他，就要做到，否則我真的沒辦法就這樣嫁給你。」彤恩握緊拳頭，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完。

    王璟堯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再看向兒子，見小凱任性地別開頭，若是非要他改口不可，只怕會讓彤恩不好做人，想不到他也有認輸的時候。

    「好，我答應。」

    「你真的答應了？」彤恩滿臉驚喜。
   
    「說完了沒有？我好餓！我要吃牛排！」坐在後座的小凱可是豎直了耳朵在聽他們說話，知道這個於阿姨真的有說話算話，沒有騙他，其實心裡有一點點高興，很高興她是個遵守承諾的人。

    「你還沒說答不答應讓爸爸跟於阿姨結婚。」王璟堯不想讓兒子打馬虎眼，非要他親口說出來，這樣以後想賴也賴不掉。

    小凱在父親的目光壓力下，撇了撇小嘴。「我又沒說不可以！」他只是不想讓於阿姨太得意，以為他已經慢慢喜歡她了。

    「謝謝你，小凱。」彤恩眼眶泛紅地說。

    「你們大人真的很奇怪，這麼愛結婚。」小凱哼了哼，像這樣常常約會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一定要結婚？等他長大以後才不要跟女生結婚。

    彤恩因這童言童語而笑了出來。

    「我們去吃牛排吧。」王璟堯嘴角一鬆，微笑地說。

    看著王璟堯轉動方向盤的手勢，是那麼有自信和魄力，能嫁給這樣的男人，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而他居然向她求婚，彤恩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就像是在作夢似的。

    不！這不是夢！是真的！

    這一刻，彤恩覺得能活著真好，因為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過了一個星期，這天晚上七點左右，王璟堯從五樓下來，才走進供一家人聊天用餐的二樓，就看到五個姊姊全都在裡頭。通常除非是很重要的事，不讓她們不會約好一起回娘家的，而且看這情形多半和自己的婚事有關。

    「爸媽今天早上已經去台東了，大概會玩個十天才回來。」已經退休的父母經常相偕出去遊山玩水，想見到他們兩個人同時在家，還得先預約。

    王璟堯先不動聲色地走進飯廳，五個姊姊果然也都跟進來了，只見餐桌上擺著簡單的晚餐，由於父母都不在家，兒子的學校今天因為有戶外教學，等他回到家已經累得睡著了，所以讓傭人隨便煮兩樣菜就好。

    「這個我們知道，只是前天晚上媽打電話給我，說你已經跟那位于小姐求婚，對方也答應了，你真的那麼喜歡她？」二姊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才緊急召回其它姊妹來商量。

     看了下二姊，再看看另外四個姊姊，王璟堯又轉身踱回客廳，知道她們沒問出個答案是不會罷休的。

    「如果沒有感覺就不會跟她求婚。」王璟堯理性地說。

    五姊還有些疑惑。「就光只有感覺是不夠的，結婚可是一輩子的事，不要等婚都結了才來後悔。」

    「一旦決定結婚，我就不會後悔。」王璟堯說得斬釘截鐵。

    「小弟，你真的確定要跟那位于小姐結婚？」年紀最長的大姊和妹妹們交換了個眼神。「聽你三姊說這位于小姐的父母都很勢利，我是怕跟那種人成為親家會有不少麻煩。」

    「我就是擔心這個。」三姊馬上點頭如搗蒜。「小弟，我有請你三姊夫去跟一些商場上的朋友打聽，聽說於家的事業出現危機，還一直在裁員，就怕無法度過這次的金融危機，到時要你幫忙收拾爛攤子。」

    「公歸公、私歸私，我不會因為他們是彤恩的父母就無條件的幫忙，這點你們儘管放心。」王璟堯不會因為這個理由而動搖了。

    四姊眼巴巴地問：「你真的確定就是她？」

    「你們認識都還不到半個月，就已經要論及婚嫁，會不會太快了？」二姊雖然希望小弟早點結婚，但也不希望太草率。

    王璟堯一向知道自已要什麼。「如果雙方都有共識，交往時間的長短並不重要，何況爸媽也已經同意了。」父母是覺得對不起他，因為當年想要撮合他和小凱的生母，結果得到的卻是難過的結局，所以不好再有意見，而且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不像這五個姊姊還把他當作小孩子一樣看待。

    「那小凱呢？」五姊又問，只要寶貝侄子反對，她們就有借口了。

    「他當然答應了。」王璟堯的回答讓她們全都啞口無言。「過兩天我就會去拜訪彤恩的父母，然後盡快決定結婚日期，我也已經找了婚禮顧問公司來處理婚禮的事宜，不用辦得太隆重，只要簡單就好。」

    「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五個姊姊異口同聲地問。

    王璟堯從沙發上起來，正色地看著她們。「我希望你們能尊重我的選擇，也不要因為不喜歡彤恩的父母，而對彤恩有任何成見，這樣對她是不公平的，所以請你們認識她之後再做評斷，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要去吃飯了。」

    「小弟，等一下……」

    「你也等我們看過這位于小姐再說……」

    五個姊姊還希望能讓他打消念頭，不過王璟堯心意已決，誰也無法改變或阻止他決定的事。

    等到吃過晚飯，王璟堯經過兒子的房間前，想到兒子就有踢被的壞習慣，便開門進去看看，當他摁亮床頭上的小燈，幫兒子拉好掉了一半到床下的被子，然後在床邊坐下，伸手輕撫著兒子的頭髮。

    王璟堯知道自己對兒子一向嚴苛，不是個好父親，但是對於兒子的愛是誰也比不上，任何人都不能把他搶走，就算是他的親生母親也一樣，他絕對不會把兒子交給那個自私的女人。

第四章

　　一個禮拜後的早上——

　　「等一下王家的人來了，你可要照我們說好的去做。」於太太再三提醒丈夫，就怕露出馬腳。「反正我們不要聘金，結婚的日期也越快越好，只希望他們好好對待彤恩，等她進了王家再說。」

　　自從聽到女兒說王璟堯開口跟她求婚的事，而且今天就要來家裡提親，然後就要決定結婚的日期，她可是樂得晚上做夢也會笑。原以為跟王家結為親家的事已經沒有指望了，想不到她這個最沒出息的女兒運氣還真不錯，居然讓對方看上，於太太每天打著算盤，想著以後可以跟王家要多少資金來周轉。

　　「知道了，你要說幾遍？」于先生有些不耐煩地繫上領帶。

　　「總而言之，等女兒嫁過去之後，王家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我們那時再開口請他們幫忙，相信他們也不好意思拒絕才對。」於太太從衣櫃裡拿出西裝外套給丈夫穿，自己也趕快照鏡子，調整掛在脖子上的珍珠項鏈。

　　「最好有像你說的那麼簡單。」身高比妻子稍矮一截，體型微胖的于先生冷哼道。

　　於太太拉了拉棗紅色的改良式旗袍裙子，打開房門出去。「你那個女兒雖然沒出息，不過還是很聽話，一定會答應幫忙的，王家也會看在她的面子上點頭答應。記住，在她結婚之前，我們都要對她好一點知不知道？」

　　「好啦！別說了！」于先生怕讓彤恩聽見這番話。「他們幾點會來？」

　　「說好十點，還有半個小時。」於太太叫來家裡的傭人，吩咐她多準備一些水果點心，還有鮮搾的果汁，因為在習俗上不能喝茶。

　　就在這時，彤恩也已經換好衣服出來，見到已經盛裝打扮的父母坐在客廳。

　　「爸、媽。」她表情有些侷促地喚道。

　　「你今天這打扮太樸素了，要貴氣一點才行，剛剛我去你大姐房裡跟她拿了對鑽石耳環，你來戴戴看。」於太太打開首飾盒，就要幫彤恩戴上。

　　彤恩對母親的熱絡還有些不習慣。「嗎……大姐知道我戴她的耳環會生氣的，還是不要比較好。」

　　「她生什麼氣？你是她親妹妹，借戴一下又不會死。」於太太這會兒完全站在彤恩這一邊。「而且買這些東西的錢也不是她出的。」

　　「媽……」母親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好過，讓彤恩有些受寵若驚。

　　於太太佯裝歎一聲。「想到你就要嫁人了，媽這才開始覺得捨不得，再怎麼說，你也是媽生的，只希望王家能夠疼你，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這是真的嗎？母親真的這麼覺得嗎？彤恩不能說不感動，她從來沒想過母親有一天會對她說這些話。

　　「媽。」彤恩眼圈發熱地喚道。

　　于先生接收到妻子的眼色，不得不也說幾句好話。「我和你媽過去都把心思放在你大哥大姐身上，實在太對不起你了。」

　　「爸，你不要這麼說，我……沒關係的，都已經過去了。」能聽到父母這麼和顏悅色的跟自己說話，彤恩已經很知足。「不管怎麼樣，你們還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不會怪你們的。」

　　「那就好。」于先生假笑地說。

　　於太太抽了張面紙給女兒。「好了，等一下把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王家的人快來了，今天是誰陪王先生來家裡？」

　　「因為璟堯說他的父母年紀都大了，所以就讓他大姐和三姐代表出席。」彤恩拭乾眼淚說。

　　「太好了，我跟那位徐太太熟得很，還一起打過幾次牌，大家都認識最好，以後就是親家了。」於太太眉開眼笑，幸好她認識王璟堯的三姐，否則也沒機會安排那次的相親。

　　這個時候，聽到門鈴響了，傭人出去開門。

　　「一定是他們來了。」於太太故作慈祥地摸摸彤恩的頭髮，整理蕾絲襯衫的領口。「待會兒你只要乖乖的坐在旁邊聽就好，其他的讓媽來跟他們談，保證不會提出太過分的要求，你不要擔心。」

　　彤恩看著今天特別和善的母親，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她猜想可能是因為自己要結婚了，父母終於醒悟，有心要彌補她，儘管他們沒多做什麼，她還是很心滿意足了。

　　當傭人領著王璟堯和今天充當媒婆的大姐、三姐進門，他們也按照傳統習俗，帶了代表著圓滿的圓形水果和餅乾來當見面禮。

　　彤恩的父母可是相當熱情地招呼他們到客廳裡。

　　「你們好。」彤恩跟王璟堯的大姐和三姐打聲招呼，幾天前王璟堯已經帶她回家見過他的父母和其他家人，就曾經和她們見過一面，雖然沒說什麼，不過可以感覺到他這五個姐姐看待自己的眼光多了檢視和評估，就是還在觀察她適不適合當王家的媳婦兒。

　　「你好。」大姐和三姐客氣地微笑。

　　「伯父、伯母。」王璟堯和彤恩的父親握手，再向彤恩的母親點了下頭，表示禮貌。

　　于先生一副好爸爸的模樣。「我這女兒以後就要拜託你了。」

　　「伯父放心，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王璟堯話是對著于先生說，不過黝黑沉穩的目光卻是望向站在身旁的彤恩，許下自己的承諾。

　　彤恩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不過這個場合也不便開口，只能朝他漾出感激的羞澀笑靨，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能嫁給他。

　　「大家不要一直站著，坐下來在聊！」於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招呼的說。「其實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因為也沒什麼嫁妝給自己的女兒，當然更不好意思還要跟你們要聘金，喜餅那些只要意思意思，讓一些比較常有往來的親戚們知道他們彤恩嫁人了就可以。」

　　王璟堯的大姐和三姐聽了，不禁面面相覷，原本以為這對夫妻會獅子大開口，乘機撈一大筆，想不到居然什麼都不要，還真是出乎她們的意料之外。

　　「真的這樣就好？」她們不太放心地問。

　　這次輪到于先生這一家之主開口了。「我們又不是在賣女兒，女兒養這麼大了，現在要捧你們王家的飯碗，只要你們能好好對待她，我們也就安心了。」

　　彤恩聽了，感動得淚水盈眶，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父母的愛。

　　大姐沉吟了一下。「你們訂婚的禮品呢？是要六禮還是十二禮？我們原本是打算訂婚結婚一起辦，也省的勞師動眾的。」

　　「這樣當然也可以。」於太太很好商量地說。「我跟我先生都沒意見，至於結婚的日期，最好不要拖太久，早點辦一辦一號。」最好明天就能讓女兒嫁進王家，免得夜長夢多，又起了什麼變化。

　　這下連三姐也覺得怪怪的，心想這位於太太今天也未免太好說話了。「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訂婚就般的簡單一點，要不然日子就訂在下個月，國歷四月七日，也就是農曆三月十二好了，那天是好日子。」

　　於太太翻著手上的農曆，只剩下不到半個月了，正合她的意。「只要是好日子就可以，就照你們南方的決定好了，也不用一定要由女方來挑，我們夫妻沒什麼意見。」

　　雙方又談了一些事，因為在習俗上，十一點之前要完成提親的動作，南方不能太晚離開女方家，於是便起身告辭了。

　　「媽，我送他們下樓。」彤恩紅著臉跟母親說一聲，便跟在後頭出去了。

　　王璟堯讓大姐和三姐先搭電梯下樓，才轉頭看著跟出來的彤恩，見她眼眶紅紅的，不由得問：「怎麼了？」

　　「這不是夢對不對？」彤恩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這個就是要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還有些飄飄然地問：「你真的要娶我？真的再過不到半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

　　「我有個方法可以證明這個不是夢……」說著，王璟堯便伸臂摟住她的腰，然後俯下頭吻住彤恩的小嘴，舔吮的力道不重，但足以讓她感受到男性唇舌正輾轉地熨貼在粉唇上，也嘗到了彼此的味道。

　　彤恩幾乎要因這即將到來的幸福而暈眩，而這個親吻又是那麼溫柔甜蜜，還帶著慾望的渴求，身子頓時發熱了。

　　「這樣相信了嗎？」王璟堯又咬下彤恩的唇瓣，才挪開嘴，笑睇著她那雙迷濛的眸子，表情傻乎乎的真是惹人憐惜。

　　「嗯。」發現自己真個人癱軟在他身上，彤恩小臉都燒紅了。

　　王璟堯用大拇指的指腹撫過被他親吻過的粉唇，目光跟為熾熱，很快地深吸了口氣，免得失去自制，在婚前就把她給吃了。

　　「接下來幾天會很忙，要先買戒指，還有拍結婚照，和試吃婚宴的菜色，不過這些事有婚禮顧問公司會一一安排，你不用擔心這些。」

　　「好。」彤恩被他盯得面色嫣紅。「璟堯……謝謝你。」

　　「謝我什麼？」王璟堯失笑地問。

　　彤恩羞赧一笑。「謝謝你給我這麼多這麼多幸福。」

　　「那我也該謝謝你願意嫁給我。」他咧了咧嘴角說。

　　「我是說真的。」彤恩主動張臂抱住他，將面頰貼在王璟堯的胸口上。「雖然我不夠能幹，但是我一定會很努力，不會讓你失望的。」

　　王璟堯一怔，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這席話給觸動了。「我永遠不會失望的。」

　　「能遇到你真好。」彤恩覺得自己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在將近半個月的忙亂和期待下，終於到了結婚這一天。

　　婚宴總共擺了五十多桌，因為訂婚和結婚一起舉行，也因為訂婚和結婚一起舉行，也因為王家向來低調的作風，並沒有發喜帖給政商界人士，所以與會的來賓都是雙方的親友，是場簡單又溫馨的婚禮。

　　一直到婚宴結束之後，彤恩才跟著王璟堯離開飯店，一起回到王家，跟著住進了五樓，因為從今天起，她就是王璟堯的妻子了。

　　彤恩卸完了妝，也洗好了澡，穿著新買的粉紅色棉質睡衣從浴室出來，沒看到王璟堯在臥室，於是打開房門出去。

　　「……我自己會看著辦，就這樣，我要掛電話了。」王璟堯可不想這個時候聽三姐打電話來嘮叨，當他抬起頭來看到彤恩，他的新婚妻子，不禁咧嘴一笑，見她馬上羞紅了臉，讓他慾望勃發。「洗好了？」

　　「嗯。」彤恩看了下另一個房間的門。「小凱睡了嗎？」

　　王璟堯將手機隨手擱在桌上。「爸媽說暫時讓他搬到三樓跟他們一起住，不要打擾我們的新婚生活。」

　　「原來是這樣。」彤恩盯著他的胸口，不好意思抬起頭來。「你……也快去洗澡……」

　　「好。」看彤恩這麼緊張，王璟堯只能憋住笑，兩手圈住她的腰。「你今天表現得很好。」

　　彤恩羞怯地瞥他一眼。「真的嗎？其實在敬酒的時候，我真的是兩腳發軟，而且又很少穿那麼高的鞋子，真的很怕踩到裙子跌倒，會讓你很丟臉。」

　　「就算你跌倒，我也會及時抱住你。」王璟堯已經按捺不住地低頭吻她，今晚以後終於可以盡情地對她做想做的事。

　　「你……洗澡……」彤恩被吻的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等一下再洗……」王璟堯將她纖瘦的身子往上提。

　　「嗯……」彤恩必須摟著他的脖子，才不會跌坐在地上，這個吻不同於王璟堯這些日子以來的淺嘗即止，就怕會失控似的，現在則像是完全將熱情釋放出來，親得她透不過氣來。

　　男性大掌緩緩地滑到彤恩的粉臀上，將她往自己堅硬亢奮的身軀上按，要讓她知道他想要她想得好痛。

　　彤恩不自覺地顫抖了，知道抵在自己大腿上的硬物是什麼，它是那麼硬、那麼燙，讓她臉上的紅潮蔓延得更加迅速，直到王璟堯慢慢地讓她的雙腳又重新站在地面上，彼此的呼吸都不穩。

　　「我還是先去洗澡……」王璟堯嗄啞地說。

　　「好。」彤恩嚥了口唾沫，好小聲好小聲的問：「那個……要替換的內衣褲放在哪裡？我、我去幫你拿。」

　　王璟堯笑咳一聲，牽著彤恩的小手進到房間，來到至少有六坪大的更衣間裡。

　　「就在這兒。」他拉開其中一個抽屜，貼身衣物都折得很整齊。

　　「你不要笑……」彤恩糗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不是在笑你。」王璟堯又將她樓進懷裡，在彤恩的小嘴上啄了兩口。「只覺得你害羞的樣子很可愛。」

　　「沒人說過我可愛。」彤恩咬著下唇，免得也笑出來。

　　「我喜歡當第一個這麼說的男人。」說著，王璟堯便又要親她。

　　「你……快去洗澡！」彤恩滿臉通紅地把他推出更衣室。

　　王璟堯低笑一聲，這才拿了換洗的衣物進浴室去了。

　　「呼。」彤恩已經緊張到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捧著發燙的小臉，想到等一下要做的事情，就有些不知所措。「我真的嫁給他了……」

　　彤恩走出更衣間，看著貼著紅色囍字的主臥室，以後著就是她的家了，她要在這裡開始她的新的人生，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事需要學習，像是如何和公婆相處，以及如何得到王璟堯那五個姐姐的認可，但是不管再怎麼困難，她都會拼了命去做。

　　心裡想著，彤恩便在床沿坐下，小手輕撫著充滿喜色的紅色床單，對於即將成為女人的過程還是相當不安，早知道就應該事先問過「荷葉」，問她的第一次是什麼感覺？還有會不會很痛、很不舒服？可是現在想問也來不及了。

　　喀啦！

　　浴室的門被人打開了，少許的蒸汽從裡頭冒了出來。

　　王璟堯穿著一條藍色棉質睡褲，赤裸著上半身，一面用毛巾擦乾頭髮，一面走了出來。

　　「對了，剛剛三姐打電話給我，說明天可不能睡得太晚，別讓爸媽等我們起床吃早餐……」

　　當他拿下頭上的毛巾，望向彤恩，見她兩眼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讓王璟堯差點大笑。

　　「你這樣害我也跟著緊張起來了……」王璟堯將毛巾丟到一旁，然後伸手將彤恩拉進懷中，笑不可抑地說。

　　「因為我……我沒做過……」彤恩被笑得有些羞惱。

　　「我知道。」王璟堯當然看得出她沒經驗，所以只能按耐住要她的衝動，不想太過急躁，要慢慢引導她。「只要把自己交給我就好。」

　　「好……」彤恩輕輕地喃道。

　　王璟堯瞅著她不斷抖動的黑色睫毛，顯然還是無法放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做愛時，會想花盡心思顧慮女方的感受，想讓她有個美好的初次經驗。

　　當他俯下嘴巴，舔吻著彤恩微啟的唇瓣，那酥酥麻麻的滋味讓她的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喉嚨不自覺地發出嬌吟，讓他難耐地將男性舌頭滑入濕潤的口腔中，吻得更深……更加情慾……

　　「嗯……」彤恩深吸了口氣，看著王璟堯解開自己睡衣的扣子，將睡衣從她肩上褪去，然後親吻自己的肩頭，還有鎖骨。

　　她不知道光是這樣的親吻就讓自己全身像著火般，腦子無法思考，女性的自覺被挑起了，某一處正為這個男人而疼痛，想要更親近他，想要與他合而為一，不想再一個人了……

　　「璟堯……」彤恩喘息地喚著。

　　「什麼事？」王璟堯讓她躺在大床上，脫去身上的睡褲，連同彤恩的，一起掉落到了床下。

　　「我愛你……真的……」彤恩感覺到兩人完全赤裸的身體緊緊地貼著，一個強壯、一個纖瘦，肌膚都同樣的發熱。

　　「我當然相信……」王璟堯聽見自己不相信，還特別強調，讓他用一記深吻來告訴彤恩，他真的相信她。

　　彤恩發出一聲嬌喘，敏銳的感覺到男人粗糙的掌心撫過自己的胸膛、腰側，來到雙腿之間，這樣的親密讓她不自覺地拱起身子，想要逃開，又像是想要迎合他的愛撫。

　　纖白的十指有些害怕地抓著王璟堯的手臂，指尖刺進堅硬繃緊的肌肉裡，看著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剛硬的臉孔因情慾而脹紅，下顎也因為克制而抽緊，額頭佈滿了汗水，耐心地撫弄、撩撥，等待自己準備好接納他。

　　「我會慢慢來的……」王璟堯看彤恩汗濕的太陽穴，大掌撫摸著她的臀部，讓她能放鬆下來。

　　「對不起……」彤恩一臉抱歉，她也希望能快點滿足他，可是身子偏偏就是不聽使喚。

　　「有什麼好道歉的，你的感覺才是最重要的……」王璟堯粗喘一聲，安撫地笑說。

　　聽王璟堯這麼說，這麼重視她的感受，彤恩不禁動容了，於是抬起頭來，主動地吻他，就算技巧不夠好，也想要表現給他看。

　　這個吻比之前有過的更熱切、更激烈，彷彿要將對方一口吞下去……

　　等到確定彤恩已經為他準備好，已經為他濕潤，王璟堯強悍但又堅定地進入，彤恩也因這突來的痛楚而僵硬，不過又在他密密的親吻與愛撫之下，身子慢慢地變得柔軟，感受那巨大火熱的部位充滿了自己。

　　「很不舒服嗎？」王璟堯不敢動，要讓她先適應他的存在。

　　「還、還好……你呢？」彤恩可以知道他就在她體內，他們正合而為一，小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很好。」王璟堯咧了下嘴角，而這個語帶雙關的回答也讓彤恩羞得閉上眼，不敢看他。「如果真的不舒服要跟我說……」

　　他真的在意她的感受，彤恩有說不出的感動，兩手圈抱著王璟堯的脖子，承受著他一次又一次輕緩但有力的進出，雖然還是很疼，可是這點不適她可以忍耐，只想要先滿足他，讓他快樂。

　　王璟堯摟著懷中的女人，要緊牙關，努力掌控在自製的邊緣，保持著沉穩的節奏，直到聽見彤恩逸出了類似哭泣的聲音，漸漸享受到了歡愉，他才稍稍放縱，擺動的弧度加大，將兩人帶上激情的巔峰。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彤恩感覺到有人伸手拔開黏在額頭上的濕發，她才掀開眼皮，知道她蜷縮在王璟堯的懷中，而他也攬著自己，兩人身上都是汗水，嘴角不由得往上揚起。

　　「還會痛嗎？」王璟堯親了親她汗濕的額際。

　　彤恩羞怯地搖頭。「已經沒那麼痛了。」

　　「那就好。」王璟堯伸長手臂，摁了放在床頭櫃上的遙控器，可以控制房間裡的燈光還有空調，關了燈之後，只有微弱的光線從窗簾外頭透了進來。「早點睡，不然明天早上爬不起來。」

　　「好……」彤恩挪了個舒服的姿勢，腿間還有些泛疼，拉好被子，將頭枕在王璟堯的臂彎裡。

　　幸虧公婆設想周到，暫時讓小凱搬到三樓，不然她真的會很不好意思，也怕不小心讓小凱撞見不該看的，或聽見什麼聲音。

　　「璟堯。」

　　「嗯？」王璟堯偏過頭來。

　　「小凱的……親生母親不在了嗎？」其實彤恩一直很想問，不過之前是覺得自己的身份不便問這種事，可是現在她已經嫁給他了，又要每天和小凱相處，所以想要多瞭解一些。

　　王璟堯沉默了快一分鐘才回答：「她還活得好好的。」

　　「呃……」彤恩還以為小凱的生母過世了。「那你們是……離婚了？」

　　「我們沒結婚。」王璟堯知道她早晚都會問這個，不過他卻不想談。

　　彤恩一陣愕然，依據小凱的年齡，那麼王璟堯是在二十、二十一歲左右就當了父親，是因為太年輕，所以才不想結婚嗎？

　　「那麼小凱的生母呢？她現在……」彤恩直覺地問。

　　「我不想談那個女人的事。」王璟堯不等彤恩把話說完，就沉聲地打斷。

　　陡然被王璟堯話中的怒氣給嚇到，彤恩瑟縮一下，怯怯地開口說：「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一顆沉浸在幸福中的心莫名的親了陣陣波瀾，開始不安地鼓噪起來，宛如將會有一場驚濤駭浪來臨。

　　王璟堯深吸了口氣。「是我該跟你道歉才對，那個女人除了生下小凱，這麼多年來，什麼義務和責任也沒盡到，對小凱來說等於是個陌生人，所以沒什麼好談的，不是在責怪你。」

　　「小凱沒見過她？」彤恩微微一哂，接受了他的道歉，心想如果小凱的生母真的這麼過分，那麼難怪王璟堯會生氣。

　　「在他五歲的時候有見過一次，不過小凱已經忘了，而那女人也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也不曾關心過他，根本不配當個母親。」王璟堯忿忿不平地說道。

　　彤恩雖然看不清王璟堯此刻的表情，可是從他的聲音裡聽得出有多憤怒，這是自從他們認識以來，頭一次見到王璟堯這麼情緒化的反應，可見得小凱的生母還是能夠如此深刻地影響到他。

　　「我知道了，以後除非你願意告訴我，否則我不會再問了。」彤恩感到有些畏懼，畏懼那個曾經幫王璟堯生下兒子的女人，她知道這樣真的很傻，因為嫁給他的是自己，不是小凱的生母，可是她還是會擔心，或許是嫉妒吧。

　　王璟堯情緒也緩和了下來。「我跟她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你也不用在意她……好了，快睡吧。」

　　「嗯。」彤恩柔順地閉上眼。

　　只是過了許久，她還是睡不著，滿腦子都在胡思亂想，而她也知道王璟堯一樣還是醒著，是在想什麼？想著小凱的生母嗎？

　　不行！彤恩告訴自己不可以這麼想，否則她一定會想再問王璟堯，是不是忘不了她？是不是還愛著小凱的生母？所以她不能再想了，現在躺在他身邊的女人是自己，不是那個女人。

　　快點睡吧！

　　不要再去想了！

第五章

　　婚後數日－－

　　荷葉：婚姻生活還習慣嗎？

　　彤彤：公婆對我很好，也很好相處，是我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

　　荷葉：因為我沒有公婆，所以也不能給你意見

　　彤彤：真希望你那天能來參加我的婚禮

　　荷葉：我也想去，不過我老公不喜歡我出門

　　彤彤：你們還好嗎？

　　荷葉：婚姻生活除了甜蜜之外，還是有很多事需要溝通，我還在努力當中

　　彤彤：我也是

　　荷葉：怎麼了？

　　彤彤：改天再跟你說，我要到樓下幫忙準備晚餐，下次再聊，８８１

　　荷葉：８８１

　　彤恩離線之後，也從計算機桌前起身，看著這間被她當成工作室的客房，因為王璟堯希望她能繼續婚前的工作，好好發揮自己的所長，不需要擔心賺錢養活自己，只要開開心心就好，所以讓她可以隨意地使用。

　　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天，不過彤恩還是無法忘記那天晚上的對話，還有王璟堯的強烈反應，可是卻只能把恐懼藏在心裡，不斷地假裝它不存在，她只要抓住眼前的幸福就好了，他的過去不會影響兩人之間的感情。

　　她是應該這麼想才對！彤恩很快地說服了自己。

　　她來到二樓的廚房，儘管對烹飪不太在行，不過總不能等著吃飯就好。

　　因為王家有喝下午茶的習慣，所以都是等到六點半左右才會開飯，彤恩跟著負責準備三餐的傭人，順便學一點簡單的料理。

　　等到晚餐準備得差不多了，彤恩便到三樓請公婆下來吃飯，王璟堯的父母對於這個話不多，但乖巧聽話的媳婦兒，可是沒什麼怨言。

　　王母在餐桌前坐下來，看了看四周，問道：「小凱還沒回來？」

　　「應該差不多快到家了。」彤恩將碗筷擺在公婆面前，看著兩個滿頭灰髮，不過身體還很硬朗的老人說。「爸、媽，你們餓的話就先吃。」她這聲「爸、媽」可是練了好久才叫得出口。

　　「再等一下沒關係。」王父只要在家，就是想跟寶貝孫子一起吃飯。

　　彤恩回了聲「好」，便又走回廚房端湯出來，這時聽到有人很大力開門的聲音傳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是小凱回來了。」

　　「小凱！」王母開心地揚聲叫道。

　　話才說完，就見小小的身影氣呼呼的踏進廚房，表情很臭，接著一個高大身影走在他後面，神色冷峻地看著兒子。

　　王璟堯目光含怒地問：「你這是在幹什麼？不高興嗎？」

　　「沒有。」小凱咕噥地說。

　　「怎麼了？快來奶奶這裡……」看到寶貝孫子被兒子罵，王母心疼得要命。

　　王父也說話了。「你別對小凱太嚴厲，他才幾歲。」

　　「我在他這年紀時，爸媽還有姊姊可是對我比這個還嚴格。」王璟堯就是不想見到父母這麼寵愛兒子，這話一出，馬上堵住父母的嘴了，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不過也後悔當初管教得太過嚴厲，讓兒子變得這麼一絲不苟。「小凱。」

　　小凱低著頭，慢慢地轉身面對父親。

　　「以後你再欺負女同學，爸爸不只是罵幾句而已。」王璟堯瞪著低著頭，但滿臉倔強，不認為自己有錯的兒子。

　　「小凱怎麼會欺負女同學？會不會弄錯了？」王母驚訝地問。

　　王璟堯望向怎麼也不相信有這種事的母親。「下午老師打電話給我，說小凱隨便幫一個女同學去綽號，哪位女同學不喜歡，他還是一直用綽號叫她，結果把人家氣哭了，老師要小凱去跟對方道歉，他就是不肯。」因為兒子念的是以管教學生嚴格聞名的私立小學，自然要將這件事告訴家長。

　　「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王父想替寶貝孫子說話，接觸到兒子不贊同的目光，只好把下面的話嚥回去。

　　王母招了招手。「想吃飯，要罵等吃完再罵。」

　　「去坐下來吃飯！」王璟堯用命令的口氣斥道。

　　「她本來就像張君雅……」小凱嘟高小嘴，不情不願的在位子上坐下，拿起碗筷就扒了一大口，吃了滿嘴的飯粒。

　　「你再說一遍！」王璟堯不怒自威地低喝。

　　「我又沒說錯……」被父親瞪得聲音愈來愈小。

　　「王父好奇地問：「張君雅是誰？」

　　「是個拍泡麵廣告的小女孩。」王璟堯簡單地解釋，然後又看向坐在對面的兒子。「你那麼喜歡幫人家取綽號，那爸爸也幫你取個綽號好了，就叫胖虎，最喜歡欺負大雄的胖虎。」

　　「我才不要叫胖虎！」那是小凱最討厭的卡通人物。

　　王璟堯反過來問兒子。「那你為什麼要幫人家取綽號？」

　　「爸爸什麼都不懂！」大叫一聲，小凱便跳下椅子，衝到樓上去。

　　「小凱！」王母放下筷子，要去安慰寶貝孫子。

　　「媽，不要管他！讓他去！每次只要他鬧脾氣，你們就急著去安撫他，他擁有不動的反省。」王璟堯態度強硬地說。

　　而在餐桌上，唯一沒有出聲的彤恩，在思索之後才開口徵詢丈夫的意見。「那麼……可以讓我去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尷尬，雖然是王璟堯的妻子，但並不是小凱的親生母親，就怕插手管教繼子，反而會讓公婆不高興。

　　餐桌上的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彤恩。

　　「可以嗎？」彤恩眸子閃過一絲驚慌，就怕他們生氣，可是總希望也能做些什麼，於是又問了一次。

　　王璟堯睇著彤恩充滿懇切請求的眸子，決定信任她處理事情的態度，應該會比父母來得好。

　　「嗯。」他應允。

　　「謝謝。」王璟堯的同意就表示相信自己的能力，讓彤恩覺得窩心。「爸、媽，你們先吃。」說完便上三樓去了。

　　來到三樓，這一層是公婆居住的嗎，現在小凱也跟他們住在這兒。

　　彤恩來到房門前，敲了兩下，然後把門打開一半，看見小凱盤腿坐在床上生著悶氣。

　　「我可以進去嗎？」她開口問道。

　　「哼！你也是來罵我的嗎？」小凱兩手抱胸地問。

　　「我為什麼要罵你？」彤恩走進房內，然後也坐在床上。

　　小凱氣沖沖地瞪她一眼。「你又不是我媽媽，沒有資格罵我。」

　　「對啊，我又不是你媽媽，你說我為什麼要罵你？」彤恩不以為忤地笑問。

　　「哼！」小凱背過身去，不理她，因為這個阿姨都不生氣，這樣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喜歡那個女同學對不對？」彤恩笑睇一眼小男孩僵硬的背脊。

　　「我才沒有喜歡她！」小凱紅著臉，跳起來叫道。

　　「原來沒有，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幫她取綽號，故意欺負她。」彤恩一臉抱歉。「是我弄錯了。」

　　「你本來就弄錯了！」小凱滿臉通紅。

　　「還好你不是喜歡她，不然女生都不喜歡被男生亂取綽號，那會讓她更討厭那個男生，不想再跟他說話了。」彤恩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是故意說給小凱聽。

　　「你騙人！」小凱擔憂了起來。

　　彤恩一臉認真地說：「阿姨也是女生，女生最瞭解女生，說不定她覺得張君雅一點都不可愛，當然會很傷心了，因為被男生說她長得不可愛，難怪會哭。」

　　「真的嗎？」小凱沮喪地低下頭。

　　「如果有個男生對我很好很好，又很保護我，不會欺負我，那我一定會非常非常喜歡他的。」彤恩在心裡笑睇他的反應。

　　「就像爸爸那樣？」小凱橫她一眼。

　　「嗯。」彤恩羞澀地點頭。

　　「哼！好無聊，我才不要讓女生喜歡我。」小凱說著違心之論。

　　彤恩抿了下嘴角，免得讓他看到自己在笑。「而且隨便幫人家取綽號，真的是個很不好的行為，會讓對方很受傷，就算到老了只要想到還是會很難過。」

　　「怎麼可能？」他才不信。

　　「你知道阿姨在念小學的時候，男同學都幫我取什麼綽號嗎？」彤恩和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不知道。」小凱把身體轉過來，被勾起了好奇心。

　　「男同學都叫我自閉症，還有叫我啞巴。」只要想到這些事，彤恩鼻頭就不由自主的發酸。「因為我總是很安靜地看書，不太敢和人家說話，可是愈是只要，那些男同學就愈想欺負我，所以就幫我亂取綽號，有時在教室外頭看到我，他們都故意叫得很大聲，讓其它班的學生聽到，讓大家一起笑我，然後……我就只能一個人偷偷地躲在廁所裡哭。」

　　「我又不會只要叫你。」看彤恩快哭出來了，小凱顯得有點慌張。

　　「我知道，只是想到被你叫張君雅的女同學，會不會等到跟阿姨一樣老的時候，只要想到曾經被一個叫王晉凱的男生這麼叫過，還是會很想哭的。」彤恩重重地吸了吸氣，感同身受地說。

　　想著彤恩的話，小凱撇了撇嘴角。「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這麼叫她，這樣可以了吧？」

　　彤恩笑意晏晏地點頭。「我想她聽到了一定會很高興，還會跟你做朋友。」

　　「我、我才不要跟她做朋友。」小凱窘迫地否認。

　　「我好餓，要下去吃飯了。」彤恩起身朝房門口走了幾步，然後又回頭問道：「你要不要一起下去？」

　　當彤恩帶著小凱又回到二樓，讓他乖乖地坐在餐桌上吃飯，她的公婆全用既驚奇又佩服的眼光看著她，而王璟堯反倒沒有那麼訝異，或許他早就猜到彤恩辦得到。

　　「怎麼不吃飯，一直看著我？」發現坐在身邊的王璟堯含笑地看著她，彤恩被盯得很不自在。

　　「沒事，多吃一點。」王璟堯低笑一聲，幫她挾菜。

　　「謝謝。」在公婆面前，彤恩還是很害羞。

　　小凱扒了幾口飯，然後指著今晚的紅蘿蔔海帶湯，有點故意要陷害彤恩。「阿姨是大人，要吃這個紅蘿蔔，不能挑食。」他可還記得彤恩討厭吃紅蘿蔔。

　　「那你也要吃魚才可以……」彤恩指著一盤清蒸鱸魚，聰明地反將他一軍。

　　「我才不要吃！」看到魚，小凱就像看到仇人。

　　彤恩抿唇笑說：「那我也不要吃紅蘿蔔。」

　　「你們兩個都不准偏食！」王璟堯板起臉孔，幫兒子挾了一大片的魚，然後幫彤恩舀了兩塊紅蘿蔔。「吃！」

　　一大一小馬上低頭吃著最討厭的食物，不敢吭氣。

　　王璟堯這才滿意的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飯。

　　看看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樣子，在座的兩個老的你看我、我看你，心想這個剛進門不久的媳婦兒一下子就收服了寶貝孫子的心，連這個正經嚴肅的兒子都體貼地為她挾菜，真是人不可貌相。

　　到了晚上十點多，彤恩先上自己的拍賣網站，回答了網友幾個問題，才關機休息，當她回到主臥室內，王璟堯也正好洗完澡出來。

　　王璟堯坐在床沿，看著彤恩幫他把西裝外套拿到更衣間裡頭掛好。「吃晚飯的時候，你到底跟小凱說什麼？」

　　「也沒什麼。」彤恩不好意思說給他聽。

　　「又是你們之間的秘密？」其實王璟堯真的很想聽，不過又不像強迫她違背承諾，難得看到她和兒子相處得這麼好，實在不想去破壞它。

　　彤恩從更衣間裡出來，嘴角掛著靦腆的笑意。「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試著把自己被人取綽號的不好經驗說出來讓他聽，其實你常說小凱被家人寵壞，可是我卻覺得他是個懂得思考，也會站在別人立場去想的好孩子，只不過要先跟他站在同一個角度講道理，他才聽得進去。」

　　「那你來教我。」王璟堯將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著。

　　「這種事沒辦法教的……」彤恩有些難為情地想站起身來，不過又硬是被王璟堯摟回去。

　　「總之你先說說看。」王璟堯嗅著她身上的沐浴乳香氣，很喜歡每天晚上和她聊天，這樣平靜自在的家居生活。

　　「要我說可以，不過你不能笑。」得到王璟堯的允諾，彤恩才試著道出不曾對外人訴說的心情。

　　「其實在我的內心裡一直有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因為受過太多的傷，所以她沒有辦法長大，當我跟小凱說話的時候，就好像那個小女孩透過我在跟他說話，也因為這樣，他才能聽進我在說什麼。」

　　王璟堯一臉深思。「或許我真的忘了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樣子，雖然我是家裡的獨子，不過爸媽和五個姊姊管我管得很嚴，不管是課業上，還是生活起居，都要求得很高，所以讓我變得比較拘謹早熟，根本沒時間和同學出去玩，更不用說欺負同學了，有那些時間，還不如多念幾本書，所以我很難理解小凱的行為，怎麼會做出這麼無聊的事。」

　　「你才不無聊，小凱這樣的行為很正常的。」彤恩失笑地說。

　　「你的意思是說不正常的是我？」王璟堯瞇眼問道。

　　「嗯。」彤恩很老實地點頭。

　　「好吧，我承認是有一點。」王璟堯不怒反笑。「不過我從小就被這麼教，就算不願意也不行。那麼在你心裡的那個小女孩，要怎麼做她才會長大，心裡的傷才會好起來？」他也想為她做點什麼。

　　「小時候每次被同學欺負，我就會希望能有個王子來救我，他會對我很好很好，然後我們可以一輩子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彤恩滿眼仰慕的看著此刻抱著自己的男人。「現在的她已經找到王子了，一定可以一天一天的慢慢長大，心裡的傷也總有一天會痊癒，不會再痛了。」

　　王璟堯心口窒了窒，將圈抱住她的臂彎縮得更小。「雖然我沒當過王子，也不認為自己是，不過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你已經對我很好了。」彤恩認真地說。

　　「還可以更好……」王璟堯俯下頭吻她，胸口漲滿了感情，只有在彤恩面前才會如此難以壓抑，彷彿想將一切都給她。

　　彤恩在他口中輕吟著，身子很快地被這個吻給點燃，開始微微顫抖，直到被男性身軀壓在床上。

　　王璟堯脫去她身上的睡衣，唇舌在纖細的身上探索，讓她的肌膚敏感地起了小小的疙瘩。

　　當她掀開眼簾，看著王璟堯也脫去自己的睡衣，袒露著健壯的身體，即使已經看過好幾次，還是讓她很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想偷看一眼。

　　「等一下……」當那火燙的男性慾望抵住已然濕濡的腿間，彤恩霍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臀部本能地要往後退。

　　王璟堯扣住她的臀，全身的肌肉繃緊，不過還是尊重她，硬生生地停住。「怎麼了？」嘎啞的嗓音從齒縫裡迸出來。

　　「我……買了保險套……」彤恩小聲地說。

　　他還以為是什麼事！「我們不需要做防護措施……」王璟堯一寸寸地滑進她的體內。他們是夫妻，就算有孩子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覺得現在還不要有……孩子比較好……」彤恩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話說完。

　　「為什麼？不想要孩子？」王璟堯表情僵硬，還多了難以置信的憤怒，不相信彤恩會跟那女人一樣不想生下他的骨肉。

　　「我不是這個意思……」彤恩輕輕推著他的胸膛，要王璟堯聽她的解釋。「我只是想先和小凱再培養多一點感情，等他能夠接受我之後再懷孕比較好，以為我在網絡上常看到一些媽媽在討論孩子的事，說兄弟姊妹之間也會爭風吃醋……我不希望小凱覺得大人偏心……呃……」

　　才說到這裡，王璟堯已經深而重地進入他，讓她後面的話根本吐不出來，只能不住地逸出吟喘。

　　王璟堯就知道她跟那女人是不一樣的，不該把她們混為一談，彤恩是那麼善良又體貼，但也老實得讓他心疼。

　　「璟堯……」彤恩緊緊的抱住身上的男人，承受著猛烈的進擊，不像前幾次那麼溫柔似水，而是宛如狂風暴雨般的要她。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在……」王璟堯嘶啞地傾訴對她的感情，對於個性內斂的他來說，這就是他的表白。

　　「嗯……」淚水從彤恩的眼角無聲的淌下，有他這句話，她真的什麼都不擔心，因為知道他會在自己身邊。

　　「這次……我想要一個女兒……」王璟堯吻去她的淚，下顎一緊，在彤恩的體內釋放了自己。

　　彤恩在歡愉的高潮中喘著氣，感覺到王璟堯湊向她的唇，她也回吻著，一起沉醉在這美好的一刻。

　　當彤恩順過了氣，靜靜地傾聽著耳畔的呼吸聲，雖然她真的很想要有屬於自己的親生骨肉，可是她也同樣喜歡小凱，心疼著這個從小沒有母親的孩子，看來要丈夫避孕是不可能，只有靠自己了。

　　這麼想著，彤恩便決定這兩天就去一趟醫院，只要偷偷的吃藥，應該也不會有人知道，至少要等到小凱真正的接受她，而且最好能等他再長大一些，她再懷孕會比較適合一點。

　　「對了！爸媽問我什麼時候要去度蜜月？你想去哪裡？要出國也可以。」王璟堯擁著她，快要睡著時才想到昨天父母跟他說的事。

　　「我想……六福村可以嗎？」彤恩說出自己的願望。「我一直很想坐一次大怒神，然後跟著其它遊客一起大聲尖叫，不過以前只有一個人不敢坐，如果是你坐在我旁邊，然後握著我的手，我就不怕了。」

　　王璟堯笑咳一聲。「好，我們就去六福村。」

　　「小凱應該會很高興才對。」彤恩兩眼發亮地說。

　　「我們在度蜜月，他去做什麼？」王璟堯有些哭笑不得。

　　「彤恩倒是不以為意。「其實一家三口去度蜜月也很好，不過還是先問他要不要去，還有他要上學，就怕比較困難。」

　　「嗯，我也不想讓他養成可以隨便跟學校請假的壞習慣。」王璟堯才正色地說完，就聽到房門傳來一陣敲門聲。

　　「爸爸！」

　　小凱稚氣的叫聲旋即響起。

　　「你、你有沒有鎖門？」彤恩把被子拉高，就怕被繼子看到自己美穿衣服，那多難為情。

　　王璟堯坐起身來，撈起床下的睡褲。「我沒應聲他不會進來的，要是連這點禮貌都忘了，我會很嚴厲地處罰他。」

　　「阿姨！」小凱又在外頭叫了。

　　「你等我一下……」彤恩趕緊把睡衣撿起來，七手八腳地穿上。

　　已經套上睡褲的王璟堯先去開門了。「不用急，我出去問他要做什麼……」說著，便打開房門，又順手帶上，不讓兒子看到房裡的情形。「都這麼晚了，你這麼還沒睡覺？」

　　小凱穿著格子睡衣，看了一眼赤裸著上半身的父親。「我有事要跟阿姨說，她這麼不出來？」

　　「你找阿姨有什麼事？」王璟堯問。

　　聞言，小凱嘴一撇。「我只跟阿姨說。」

　　「你要跟阿姨說什麼？」彤恩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頭髮還有睡衣，確定都沒問題才從房裡出來。

　　「你過來一下。」小凱覷了下父親，便把彤恩叫到客廳去。

　　彤恩也回頭看了王璟堯一眼，才微哂地跟在後頭。

　　「好了，在這裡你爸爸就聽不到了。」彤恩彎下腰，視線與小凱平行地說。

　　小凱確定父親沒有跟出來，這才表情有些彆扭地開口。「後頭我們學校……有家長會啦，班上同學的媽媽都回去，雖然你不是我媽媽，不過我可以讓你去。」

　　他才不要大家的媽媽都有去，只有自己沒有，大家都覺得他很可憐，他最討厭那種感覺，雖然阿姨不是他的親生媽媽，但是也不是很討厭她，就讓她去一次好了。

　　「我真的可以去嗎？」彤恩眼眶一熱，知道他是故意表現得像在施捨，可是小凱心裡一定很希望她去的，她可以體會這種渴望但又不敢去奢求的心情。

　　「我是怕你在家裡無聊，才讓你去的。」小凱特別強調。

　　彤恩喉頭微梗地說：「嗯，我知道，我一定會去的。」

　　「那你要穿漂亮一點，班上同學的媽媽都很會打扮，你不要輸給她們，不然我會很丟臉。」小凱兩手插腰，警告地說。

　　「好，我絕對不會讓你丟臉的。」小凱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一個天大的任務，不然他根本睡不著。

　　「晚安。」彤恩看著小小的身影走出門。

　　王璟堯等到兒子離開之後，才走進客廳，其實他都聽見了，這才明白原來兒子還是很需要有個媽媽，原本以為已經有那麼多人疼他愛他，就算沒有媽媽也無所謂，真的是大錯特錯。

　　不過又想到兒子剛剛對彤恩說話的態度和口氣，還真是一點都不誠實，明明心裡很希望彤恩去參加家長會。

　　王璟堯不禁失笑地心忖，希望還來得及給兒子沒有過的母愛，讓兒子有個真正關心他、疼愛他的母親。

　　過了將近一個月，六月的天氣已經有了夏天的暑意，走在路上都會冒汗。

　　這天下午，彤恩讓司機載她回到娘家，自從歸寧那一天有跟王璟堯回來，之後因為忙著適應婆家的生活，所以連電話也很少打，心裡一直掛念著，總覺得對不起生下她的父母。

　　「媽，我回來了。」

　　彤恩提著大包小包進到客廳，看到母親，就想到提親那天父母說的話，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感動。

　　「我還以為你忘了娘家的父母了。」於太太責備一聲，然後又趕緊假笑地帶過，至少在談到正題之前，可不能跟她撕破臉。「媽是跟你開玩笑的，看你氣色這麼好，而且也比以前胖多了，表示在王家過得很好，我跟你爸也放心了。」

　　「嗯，公婆都對我很好。」彤恩還以為母親又要跟以前一樣冷嘲熱諷了，幸好是她想太多了。「對了，媽，這些事我和璟堯去新竹還有台中度蜜月時買的一些名產，可以讓大哥和大姊拿去分給同事。」

　　於太太用輕蔑的眼光看著那一袋袋的竹塹餅、太陽餅、鳳梨酥和豆乾，全是既不值錢，也沒有一樣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要度蜜月就去國外，幹麼在台灣？真是不懂得享受。」

　　「其實只要好玩久好，也不一定要出國。」彤恩覺得重點不在去的地方，而是能和璟堯兩個人獨處一個禮拜，不用管其它人，也沒有人會來打擾，那就是她要的蜜月旅行了。

　　「好了、好了，快坐下來！」於太太不想跟她扯那些沒用的廢話，還是快點進入主題要緊。

　　彤恩在沙發上坐下來。「媽今天沒有牌局？」因為她有先打電話回來，傭人說母親在家裡沒出門，所以才沒撲了個空。

　　「你爸的公司都快倒了，我哪有心情去打牌，這種事也瞞不了太久，連下午茶都沒有人要約我了。」於太太順著彤恩的話，唉聲歎氣地說。

　　「有這麼嚴重嗎？」彤恩關心地問。

　　於太太眼珠轉了轉。「當然嚴重了，被裁掉的員工還每天在公司門口抗議，說要去告你爸，現在銀行不肯貸款，我們這種中小企業也別想要拜託政府紓困，所以只有自生自滅的份了。」

　　對於父親公司的事，彤恩是在幫不上忙，只有靜靜傾聽的份。

　　「你怎麼不說話？也不表示一下？」見女兒不吭一聲，於太太的耐性也快用磬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你爸的公司宣告破產嗎？」

　　彤恩怔了怔。「可是……我也不曉得能幫上什麼忙……」

　　「你當然幫得上忙了，只要你肯回去跟璟堯說一聲，要他借一筆錢給我們，還有抵押品和利息最好都不用，這樣就能解決你爸的困難了。」於太太終於說出她的目的了。

　　「媽，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得了口，彤恩面有難色。

　　於太太把話挑明了。「你不想幫也得幫，我們可是連聘金都不要，喜餅也只要了一百盒，就同意讓你嫁進了王家，所以現在你可得補償我們。」

　　「……」彤恩語塞了，或者該說是因為太震驚了。

　　母親的意思是提親那天說的話，全是為了要她以後開口向王家要錢嗎？這才是父母的用意嗎？彤恩僵坐在沙發上忖道。

　　我們又不是在賣女兒，只要你們好好待她就好……

　　那天父親的話還猶在耳邊，想不到這一切是他們計劃好的，彤恩還以為父母終於醒悟，終於想要好好彌補她整個親生女兒了，原來是她太天真，想得太單純，他們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怎麼樣？到底要不要跟璟堯說？」於太太冷著臉問。

　　彤恩滿眼驚痛地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不過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因為心痛到了極點，反而哭不出來。

　　「媽，對不起，我幫不上忙，這件事……請你和爸當面去和璟堯談。」彤恩臉色慘白地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你就這樣回去？」於太太一把抓住彤恩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問：「你今天能嫁進王家享福，可是媽安排你們相親的，現在就想丟下娘家不管了是不是？你還真是懂得過河拆橋。早知道就讓你大姊嫁過去……」

　　看著自己的手腕被母親掐得都紅了，彤恩沒有喊一聲疼，只是嗓音微梗地說：「我很謝謝媽安排那次的相親，讓我有機會認識璟堯，可是這個要求太過分了，我沒辦法答應……」她真的好生氣好生氣，想要對母親大吼，胸口就像有一把積壓已久的怒火快要爆發了。

　　於太太磨著牙說：「你不答應也不行，今天晚上你非跟璟堯提這件事……」

　　「媽！」彤恩的叫聲有些淒厲。「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也是你生的不是嗎？就算我再不聰明、再不能幹，也是你和爸爸的親生骨肉，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這是她二十五年來一直想問的事，她真的不懂。

　　「因為這是你欠我們的！」於太太還說得振振有詞。「就是因為你不聰明也不能幹，讓我和你爸很沒面子，現在好不容易嫁進王家當媳婦兒，當然要把之前欠的還一還……」

　　彤恩用力抿住唇，這樣才不會哭出聲來。

　　「雖然現在遇到全世界的金融危機，可是『弘景科技集團』這幾天的股票還是漲了，所以跟他們借一點錢來周轉，應該也不回有太大的困難，你就當爸媽一個忙，腦筋不要那麼死，一點都不懂得變通。」於太太態度又變了，好聲好氣地勸道。「難道你這個的那個女兒的想見死不救？」

第六章
   
    司機載著彤恩回到王家，她跟在醫院裡散步賞花的公婆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地上樓，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就是不想被人發現異狀，更不想當著公婆的面痛哭失聲，只想跟過去一樣，把這些苦鬥往肚子裡吞。

    到了晚上快九點，王璟堯才進了家門，就聽父母說起這件事，便到房間裡看看彤恩的狀況。

    「怎麼了？不舒服嗎？」見房裡的燈也沒開，而彤恩就一個人坐在落地窗旁的籐椅上，動也不動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爸媽說你晚餐沒吃，而且下午出門回來之後臉色很不好看，擔心你生病了。」

    彤恩回過神來，天花板上的燈光有些刺眼，花了幾秒才適應，這才知道已經很晚了。於是費力地擠出一抹笑意，顧左右而言他地說：「我沒生病，你不要擔心……晚上吃過了嗎？還沒的話就先下去……」

    「你今天不是說要回娘家，是你媽說了什麼嗎？」王璟堯看著彤恩紅腫的眼皮，猜她大概哭過了。

    「沒有，她沒說什麼。」彤恩無法把父母打的如意算盤告訴他，無法一五一十地告訴王璟堯，她的父母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她真的辦不到。「先把你的西裝外套給我……」

    「彤恩……」王璟堯瞅著她逃避的目光。

    「我不想說。」彤恩下意識地抗拒。

    「有什麼事是不能跟我說的？」王璟堯知道她一定受了委屈，但是至少要瞭解原因，才知道該怎麼幫她。

    聽到這句話，被彤恩拚命壓在心頭的那股怒氣陡地又直竄上了腦門。「為什麼你就能又不想說的事，我就不可以？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是不能告訴我的嗎？」

    這番話才從嘴裡爆發出來，不只王璟堯怔住了，連彤恩自己也呆掉了，臉色更加蒼白，淚水也撲蒴蒴地往下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在遷怒……真的很對不起……」

    王璟堯聽著她泣不成聲的迭聲道歉，這才憶起結婚那天晚上的事，他一句：「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想談」，就像賞了彤恩一巴掌似的，也刺傷了她的心，他竟然沒有早一點發現，真是太遲鈍了。

    「不要跟我道歉……」王璟堯明白自己的確疏忽了彤恩的感受，於是張臂抱住她，讓她偎在自己胸前。「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

    靠在王璟堯胸口上的她用力搖了搖頭。「是我不該問……」她只是好怕，怕丈夫的心理還有別的女人。

    「你想知道小凱生母的事也是正常的。」王璟堯同樣在自我反省，因為他何嘗不是在逃避這個問題，又有什麼資格說她。「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不過先下去吃飯，不要餓著肚子。」

    彤恩抬起淚眼看著他半晌，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聽，可是又不想讓這個疙瘩一直放在心裡，時間久了，一定會影響到兩人的婚姻。

    這麼想著，彤恩便跟王璟堯下樓吃飯了。

    「我跟小凱的生母從小就認識……」

    吃過晚飯，兩人便又回到五樓，各懷心事地坐在客廳裡，過了半晌，王璟堯才整理好思緒開口。

    「因為王，章兩家算得上是世交，雙方父母是幾十年的朋友，家世背景也相當，所以長輩們早就想撮合我們，而我和美葒……也就是小凱的生母，我們的個性正好相反，我嚴肅自律，她卻活潑愛玩，又長的漂亮，只要她出現的地方，所有的男生都會注意到她……」王璟堯將雙手的手肘擱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十指交迭的說道。

    彤恩則坐在他對面，看著王璟堯擰起雙眉，盯著自己的雙手，回想那段不算愉快的記憶。「然後呢？」她聽到自己問。

    「就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一直纏著我要我幫她慶生，美葒總是希望男生順從她的意思，要是不肯答應就會使小性子，當時只覺得那樣的個性很可愛，於是我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到她家，不過卻忘了買禮物，對這種討好女生的事，我向來不是很在行，所以美葒就發了很大的脾氣，說我不在意她，為了安撫她的怒氣，我便伸手摟著她，一直跟她道歉，然後……美葒忽然吻我……」

    說到這兒，王璟堯臉上有著懊惱和自嘲。

    「當時我應該推開她的，應該趁還克制得住的時候拒絕才對，可是我並沒有那麼做，對一個不過二十歲左右的男生來說，性是一種很大的誘惑，何況我身邊除了美葒之外，從來沒交過別的女朋友，當時我心裡只想反正雙方父母都希望我們以後結婚，就算真的做了這件事，我也一樣會負責到底的……」

    說到自己年少時犯下的錯，王璟堯多希望時間能夠重來。

    「不過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等到兩個月後，美葒發現自己懷孕了，因為那天根本沒想到要做防護措施，當她跑來告訴我，居然是要我陪她去醫院拿掉孩子，因為她不想這麼快有孩子，也還沒有當媽媽的準備……我聽了當然非常生氣，責備她怎麼可以殺掉我們的孩子，但她竟然說她想去美國唸書，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認識更多的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打算就這樣被一個孩子綁住，更沒想到要結婚……」

    「那時我才終於知道自己一點都不瞭解她，以為她只是貪玩而已，想不到卻是這麼不負責任……我就問她既然這樣，那天為什麼要把自己給我，她卻回答我，只是因為好奇，既然都會有第一次，最好找認識的人來做。」

    「最後你決定自己帶孩子？」看著王璟堯臉上滿是譏諷嘲弄的表情，可見得被傷得有多重，彤恩一顆心不自覺地軟了。

    王璟堯深吸了口氣。「嗯，最後我還是請雙方父母出面，讓美葒答應把孩子生下來，孩子當然歸我，當她終於生下孩子，沒過幾天就馬上飛去美國了，這些年來對小凱不聞不問，就在小凱五歲那一年，知道她回台灣，我便帶著小凱去找她，希望美葒至少抱一下兒子，想不到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聽到這兒，彤恩真的好心疼，心疼小凱也有那樣失職的生母，她太瞭解那種滋味了。「幸好小凱什麼都不記得了。」她記得王璟堯那天的話，不禁這麼慶幸，就是不希望小凱跟自己承受同樣的痛。

    「是啊，幸好他不記得自己的生母用那種厭惡的表情對待自己的畫面，當時我真後悔，原以為她會改變，以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能夠變得成熟，願意負起這個責任。」王璟堯哼笑道。

    彤恩眨去眼眶的淚水。「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提，還逼你說出來。」

    「不是不想提，而是再去回想到這些事，只會更氣當時的自己定力不夠，那麼容易衝動。」這也是王璟堯始終不讓感情再凌駕理智的原因，一次的經驗就夠他一輩子警惕在心了。「我不後悔有小凱這個兒子，但是卻後悔無法給他一個完整的家，讓他一出生就沒有母親。」

    「想要什麼樣的父母，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既然有了，也只能接受。」彤恩有感而發地喃道。

    王璟堯咀嚼著她話中的意思。「你媽到底說了什麼？」

    知道這次輪到她了，彤恩握緊拳頭，片刻之後，才將提親那天父親說的話，還有今天下午母親的要求說出來。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拜託你一定要幫……」彤恩發出一聲笑聲，不過這笑帶著哽咽。「我知道只要關係到錢，就算是親兄弟也會變成仇人，而且我父母的要求真的太過分了，他們利用我就算了，可是怎麼能……」

    彤恩抽噎一聲，下面的話已經說不出來了。

    「好了，不要哭了。」王璟堯坐到她身邊，將彤恩摟在胸口，成為她的依靠。「你什麼都不要想，這件事我會處理。」他那五個姐姐就是擔心會有這種事發生，所以才不贊成這樁婚事，果然還是成真了。

    「你不瞭解我爸媽的為人……」彤恩仰起淚顏說。

    王璟堯瞅進她佈滿憂慮焦急的眼底，知道她不是在擔心自己不肯幫，反而是擔心他願意幫，就怕會讓她父母更加得寸進尺，見彤恩這麼傻、這麼善良，讓他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在商言商，等我看過整個運營狀況，要是還可以救，我會跟他們談條件，願不願意接受就由他們決定，你已經盡到告訴我的義務了，只要把責任推給我就好了，我絕對不會把錢砸在一家無藥可救的企業裡頭。」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這樣……會不會讓你很為難？」彤恩從來不想麻煩別人，增添別人的困難，尤其是自己所愛的男人。

    瞅著彤恩好擔心好擔心的模樣，王璟堯胸口一窒。「一點都不會，只要你別再這樣悶悶不樂就好了。」

    「謝謝。」聽王璟堯這麼溫柔的安慰自己，彤恩整個神經都鬆懈下來，淚水也跟著決堤。「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我好怕你會生氣……」想到自己的父母簡直把王家當作提款機，要多少就有多少，就覺得好羞愧，她不是不想幫，而是超過她的能力範圍，她真的幫不了。

    王璟堯親了親她的發頂。「這種事你本來就應該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承受，不管發生什麼事，還有我這個老公在。」

    「謝謝你。」彤恩又哭又笑地摟緊他。

    「我們是夫妻，謝什麼。」王璟堯只想更加疼惜她而已。「現在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他打趣地問。

    彤恩不由得破涕為笑。「沒有了。」他和小凱生母之間的感情已經過去了，也就不需要再去追究，那只會顯得小家子氣。

    「那就好。」王璟堯頷了下首，看到她接受了這個理由，不再追問，他也鬆了口氣，可以永遠不必說出心底的那個秘密。「你只要記住一件事，那就是你才是我的妻子，而我的身邊這輩子也只會有你這個女人，不會再容得下其他人，這樣就夠了。」

    「璟堯，真的謝謝你給我一個家。」聽見他這樣的保證，彤恩感到得想哭，再也沒有比這些話更動聽的了。

    聽了，王璟堯不自覺地收緊雙臂，此刻在心底翻攪的情感是什麼呢？這才是愛嗎？儘管這些年來也和幾個女人交往過，可是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滋味，甚至……連對小凱的生母也不曾有過，這就是所謂的愛嗎？他愛上彤恩，他的妻子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是在第一次見面時？還是去歷史博物館的那一天？當他情不自禁地擁抱住她，那時便已經動了心嗎？

    他以為只是憐惜疼愛的心情何嘗不也是愛的一種，不是像瘋狂熱情的火焰，而是像一簇小小的火苗，慢慢地燃燒起來，就像他和彤恩的個性一樣，都需要細火慢燉，很難察覺得到，其實愛情早就發生了，王璟堯終於想通，也明白了。

    「也謝謝你這麼真心的對待我和小凱。」王璟堯有了更深的體悟，他不再壓抑和自制，因為彤恩是他愛的女人。

    「不客氣。」彤恩笑中帶淚。

    「我先下去看看小凱，你要等我，不要太快睡著了。」王璟堯低頭親了她一下，別有含義地說。

    聞言，彤恩小臉一紅。「你可以叫醒我。」

    「用吻的會比較快。」王璟堯咧了咧牙笑說。

    當王璟堯下樓之後，彤恩還坐在沙發上，臉上露初甜滋滋的笑意，因為他的體諒，減輕了她心頭上的壓力，也因為能夠嫁給他，她更要珍惜這段緣分，讓兩人從此白頭偕老。

    六月中旬——

    因為王家二老又想出國旅遊，於是王璟堯中午便親自開車送他們去機場，要搭飛機到上海去，因為那邊又有房子，所以也比較方便。

    當王璟堯回到家，才把座車停好，就聽到手機響了。

    「喂。」當他接起電話，那一頭傳來的女子嗓音讓王璟堯的眉頭皺起。

    「我已經回台灣了！」章美葒大聲地宣告。

    「告訴我這個做什麼？」王璟堯冷淡地問，早在四個月前接到章美葒的電話，就猜到她遲早會回到台灣，只求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她拖到今天才回來，反倒讓他感到意外。

    「原來你已經結婚了，為什麼要這麼急，連通知我一聲都不願意？該不會怕我懷了你的好事吧？」章美葒嬌媚的嗓音帶著指責。「而且聽我媽說還是相親結的婚，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憑你的條件居然還要相親。」

    王璟堯沒有直接搭電梯上樓，而是走到外頭的庭院，就見兒子在特別請工人設置的步道上騎單車，不得不放低音量：「你想說什麼？」

    「別忘了兒子也是我的，所以這次我要帶他去美國……」章美葒說出打這通電話的用意。「讓他有機會可以認識我這個親生母親。」

    「你不覺得太晚了嗎？你早就失去當母親的資格……」王璟堯冷冷一哼。「我不會讓你把小凱帶走的！」

    「那我們就法院見！」章美葒早就猜到王璟堯不會把兒子交給她。

    這個自私的女人！從來只想著自己！王璟堯一臉忿然。「你以為只要鬧上法院就會有勝算嗎？法官會以小凱的利益為優先考慮，這麼多年來，你有哪一天盡到母親的責任，你根本沒有機會。」

    「那我們就等著瞧好了！」章美葒嬌斥。

    王璟堯不想再跟她多說廢話，直接掛斷，他真的不想為了爭奪兒子的監護權，而把這樁私事鬧到法院，成為報章雜誌的頭條新聞，大家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那樣只會讓兒子受到更大的傷害，這是她最想避免的事。

    難道最後還是只能走上這條路？王璟堯內心交戰地思忖。

    他實在不懂章美葒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當初她不想生下兒子，現在卻回來跟他搶，究竟是什麼事讓她改變這麼大？王璟堯可不相信她會突然想念起兒子，還是……她有什麼目的？

    他沉思著，想著這個可能性，或許應該找時間拜訪一下章美葒的父母了，其實這些年來，兩家已經很少往來，因為章家二老覺得對不起他們，生了那樣任性驕縱的女兒，不過，這回情非得已，說不定可以從他們口中探聽到什麼。

    「爸爸！」小凱騎著單車來到自己面前。

    王璟堯表情一整，低頭看著兒子問：「什麼事？」

    「阿姨說今天爺爺奶奶都不在家，煮飯的阿姨也休息，所以她說晚上要煮菜給我們吃……」說著，小凱故意打了一個冷顫。「爸爸叫阿姨不要煮，萬一吃了拉肚子怎麼辦？」家裡的人都知道阿姨對烹飪不在行。

    「就算拉肚子也要吃。」王璟堯拍拍兒子頭上的單車安全帽。

    小凱唉叫一聲。「一定要吃喔……」

    「如果你不想吃，那你自己去跟阿姨說，她就不會煮了，不過她心裡一定會很失望。」王璟堯就是想看看兒子的反應。

    聽父親這麼說，小凱撇了下嘴，想到阿姨失望的表情，又有些不忍心。

    「那爸爸也要吃。」

    「當然要吃。」王璟堯眼底閃過笑意。

    「那讓阿姨煮好了。」既然父親這麼說，小凱也只好答應。

    王璟堯發出無聲的低笑，不過很快又斂去了。

    「小凱。」

    「嗯？」正要繼續去騎單車的小凱聽見，抬起小臉，睜大眼睛看著高達的父親。「什麼事？」

    「你剛上小一的時候，有一天哭著跑回來，說同學都笑你沒有媽媽，你還跟他們打架，記得嗎？」王璟堯想到兒子那天晚上哭到睡著，不過隔天早上起來，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的去學校了。

    小凱皺著小臉，努力思索。「有嗎？我忘了。」

    「那麼你想見你親生媽媽嗎？」因為彤恩，王璟堯學會尊重兒子的決定，傾聽他的意見。

    「她都不要我了，為什麼要見她？」小凱不假思索地問。

    王璟堯沉吟了下。「真的不要？」

    「爸爸要問幾次？我要上去喝果汁了。」說著，小凱丟下單車就跑走了。

    盯著兒子的身影半晌，王璟堯心裡想著，既然章美葒已經回到台灣，他們母子早晚會見到面，該怎麼做才能防止兒子受到傷害呢？

    他必須仔細想一想。

    而在這時候，跑到二樓的小凱臉上透著一抹倔強，他絕對不要見那個女人，他才不稀罕有媽媽！

    「小凱！」彤恩正好在廚房裡準備晚上要煮的菜，一面研究食譜，只希望不會太難吃。「是不是口渴了？」

    小凱嘟起小嘴。「我要喝可樂！」

    「沒有可樂，只有柳橙汁好不好？」彤恩打開冰箱問道。

    「隨便！」小凱看著正在幫他倒柳橙汁的彤恩，話就這麼自然地脫口而出了。「阿姨……剛爸爸問我想不想見我的親生媽媽。」

    彤恩有些驚訝地問：「那你覺得呢？」

    「我才不要見她！是她自己先不要我的！」小凱再三聲明。

    「你不想問她為什麼嗎？」彤恩倒了杯柳橙汁給他，然後彎下腰看著繃著臉蛋的小男孩。

    小凱哼了哼。「不要就是不要，還要問什麼？」

    「那只有本人才知道，阿姨也不清楚。」彤恩站在中立的立場，不想當著孩子的面責備他的親生母親。

    「阿姨……」小凱低頭看著地上，說得吞吞吐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過你不能跟爸爸說。」

    「好。」彤恩莞爾一笑。

    「其實……我雖然不記得親生媽媽長什麼樣子，不過記得很久以前曾經見過她一次。」小凱踢了踢右腳。「只是爸爸一直以為我不記得了，那時……我伸手要去摸媽媽，想要她抱我一下，可是……她推開我的手……」

    聽到這個秘密，彤恩咬住唇，一瞬間便淚水盈眶了。

    「是她先不要我的，那我也不要她……」小凱氣呼呼地說著，才仰起頭就看到彤恩哭得不能自已。「你為什麼要哭？」

    「嗚嗚……」彤恩張臂抱住小凱，這是她第一次抱他，之前是怕他不喜歡，所以都不敢碰，可是現在真的忍不住了，將那小小的身子抱的好緊，因為她也經歷過同樣的事，知道那有多痛。

    「阿姨，你哭什麼？我又沒欺負你……」小凱有些手足無措。

    「阿姨只是……好心疼你……」彤恩為他哭，也為自己哭。

    「我才不要人家心疼……你不要哭了啦！等一下爸爸會以為我欺負你，你才會一直哭……」小凱慌張地嚷著，還不斷地回頭看父親有沒有進來。

    彤恩依然淚如雨下，想著小凱還這麼小，要怎麼以過來人的身份幫助他，不要在他心裡留下陰影。

    「如果你心裡難過的時候就說給阿姨聽，阿姨……雖然不聰明，也幫不上大的忙……但是可以這樣抱著你，跟你一起哭……」彤恩知道這個時候總是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邊，不想孤單一個人。

    小凱聽了，眼眶陡地紅紅的。「我才不會難過，也不會哭，爸爸說男生不能哭，會被人家笑話的……」

    「阿姨不會笑你的……」彤恩這才放開小小的身子，抹去臉上的淚水。「也絕對不會告訴別人，我可以對天發誓。」

    「好吧，如果以後我想哭的話再告訴你。」小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總覺得跟這個阿姨愈來愈親近，因為她真的跟自己是一國的，她知道他在想什麼，而且是真的為他好。

    「嗯。」彤恩摸摸他的頭。

第七章

    到了吃晚餐的時間，王璟堯父子站在餐桌前，瞪著擺在桌上的那一大鍋面，一大一小的臉上帶了些許疑惑。

    「對不起……我做的那些菜真的好難吃，而且魚都被我煎到焦掉，只好全部倒掉……」彤恩脹紅小臉的解釋，連自己都難以下嚥了，當然不能端出來給他們父子吃。「你們就將就一下，吃這個面好了。」還好下面算是簡單的料理，不至於手忙腳亂。

    小凱佯歎一大口氣。「我就知道會這樣。」

    「阿姨這麼努力，你應該給她加油打氣才對。」王璟堯敲了下兒子的頭，板起臉孔，不過眼底有著輕聲的笑意。「快坐下來！」

    彤恩再三保證。「我會繼續努力的，總有一天，可以親手煮一桌的菜給你們吃。」這是她最新的願望。

    「那我們就等著那一天到來了。」王璟堯露出讚許的笑意，知道彤恩最需要的就是別人的認同和稱讚，只要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讓她開心不已。

    小凱看著父親的笑臉，不像以前總是繃得緊緊的，老是皺著眉頭，好像過得很不快樂似的，他比較喜歡現在這樣的父親，心想這應該都是阿姨的功勞了，於是佯哼一聲。「等到我都已經長大，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到？」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彤恩點頭如搗蒜地保證。

    「好吧，那我就等等看了。」小凱？？地說。

    「好了，快吃你的面！」王璟堯好氣又好笑。

    看著坐在面前的這對父子，呼嚕呼嚕的吃著她親手下的面，彤恩沒有動筷子，只是癡癡地看著，忍不住一邊看一邊傻笑，因為他們就是她的家人，這樣溫馨的家庭氣氛就是她一直以來最想要的。

    「你幹麼一直盯著我們？你也快點吃啦……」小凱吃到雙頰都鼓鼓的說。

    「好吃嗎？」彤恩微笑地拿起筷子，問小凱。

    「咳，馬馬虎虎啦，這個誰都會煮。」小凱才不想讓她太高興了。

    王璟堯笑瞪了兒子一眼，開始懂得說笑。「一碗都快吃完了還馬馬虎虎？」

    「馬馬虎虎就是……還不難吃。」被父親這麼一說，小凱紅著臉蛋咕噥，也成功地逗笑兩個大人。

    彤恩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能跟自己的繼子處得這麼好，這可不是每個當繼母的女人都有這麼好的運氣。

    「要不要再吃一碗？」彤恩小心翼翼地詢問。

    先瞥了彤恩滿是期待的表情一眼，小凱才故作正經的把碗遞給她。「可不是因為好吃，我才多吃一碗。」

    「我知道，真的很謝謝你的碰觸。」彤恩感激地說。

    王璟堯一臉笑不可仰，也把碗遞給彤恩。「我就不一樣了，我是因為太好吃了，才想再多吃一碗的。」

    「謝謝。」彤恩笑紅了臉說。

    小凱朝父親抱怨。「爸爸說得太誇張了，不鞥讓女生太得意，否則她會騎到你頭上去的。」

    「這是誰教你的？」王璟堯哭笑不得地問。

    「我聽班上同學說的，他爸爸都是這麼教他的。」小凱認真地說。

    王璟堯臉色一整。「那改天爸爸要跟你這位同學的爸爸好好地溝通一下，因為這個說法是不對的。」

    「真的嗎？」小凱睜大眼問。

    「男生原本就要讓女生，要對女生好，不管怎麼樣都不能欺負她知道嗎？」王璟堯乘機來個機會教育。

    小凱把話含在嘴巴裡。「又不是故意要欺負她的。」爸爸一定是在說幫女同學取綽號的事，都已經過這麼久了還記得。

    「嗯？」王璟堯佯裝威嚴地拉長單音。

    「我知道了。」小凱低著頭說。

    彤恩兩手支著下巴，就是喜歡看這對父子說話的樣子，那麼自然，那是別人無法取代的血緣關係，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加入他們。

    發現彤恩盯著他們直瞧，這對父子默契十足地同聲開口——

    「快吃！」

    「好。」彤恩笑吟吟地吃起面來。

    多希望他們「一家三口」可以這樣一直幸福美滿地過下去！彤恩不由得在心中祈禱。

    才過幾天，下午三點多，彤恩才剛上傳好幾樣新商品到自己的拍賣網站，就接到傭人打上來的電話，說有位章小姐來訪，對方還表明是小凱的生母，所以她不能作主，因此才問彤恩該不該讓對方進門。

    因為公婆不在家，王璟堯還在公司，彤恩考慮了一下，也不便就這樣將章美葒拒於門外，於是讓傭人請對方進來。

    不過當彤恩走到一樓，一樓是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就聽到小凱的叫聲，這才想到今天剛考完最後一天的期末評量，已經放學的小凱正在庭院裡騎單車，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之下遇上生母，一定會很驚慌。

    「……走開！我又不認識你！」小凱努力要掙脫章美葒的手掌，不讓這個自稱是拋棄自己的女人碰他一下。

    「小凱——」彤恩連忙跑上前去。

    「阿姨！」小凱死命掙開之後，連忙躲到彤恩身後。

    「章小姐，請你不要這樣。」彤恩看到眼前的女人這麼粗魯的抓著小凱，讓她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將繼子牢牢地護在身後。

    章美葒留著一頭削短帖耳的頭髮，這樣的髮型讓她的五官更為突出兩眼，不過也是因為臉上化的濃妝，稍稍遮蓋住了眼角的細紋，和長期日夜顛倒而略顯枯黃的肌膚，而身上那件V領蕾絲邊的黑色絲質長袖襯衫和喇叭牛仔褲，穿在纖瘦姣好的身段上，就像是社交圈的女王。

    「璟堯沒跟你說嗎？我可是他的親生母親，難道連抱他的資格都沒有？你憑什麼不准？」章美葒仗恃自己的身份反嗆。

    彤恩深吸了口氣，試著用溫和的語氣解釋自己的用意，不是有意要拆散他們母子。「我知道你是誰，可是也請你尊重小凱的意願，不要強硬的要他馬上接受你，你這麼做會嚇到他的。」

    說到這裡，彤恩便回頭看著緊緊攥著自己衣服的小凱，顯然真的被自己生母的舉動給嚇到。「你先到樓上去，阿姨有話要跟她說。」有些事不想讓他聽到。

    「要是她敢欺負你，就快點打電話叫爸爸回來。」小凱不太放心地看了下自己的生母，他一點都不喜歡她。

    「好。」彤恩答應他，小凱才上樓去。

    這時，傭人端了壺紅茶出來，彤恩等章美葒坐下來，決定先找個話題做開場白，至少要先問出對方的來意。

    「我聽璟堯說你這些年都住在美國？」彤恩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全身上下充滿了自己缺少的女人味。

    章美葒執起杯耳，喝了口紅茶，連喝茶的動作也很好看。「璟堯沒跟你說嗎？我前幾天就回台灣了，這次回來就是要帶小凱到美國。」

    「你要帶小凱到美國？為什麼？」彤恩吃驚地問。

    「我是他的母親，當然也有權利讓他來跟我住。」章美葒理所當然地回答，不過她並不是真心的想要彌補親生兒子，而是另有用意的。「我知道自己這些年來沒有盡到一點身為母親的責任，不過我現在想要彌補他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彤恩思索了下。「章小姐能這麼想當然很好，可是要將小凱帶去美國，這樣的決定會不會太匆促？至少先讓他認識你……」

    「你用什麼身份來跟我說這些？你只是小凱的繼母，可不是親生母親。」章美葒毫不客氣地回道。

    「我知道，只不過希望章小姐能再多為小凱著想……」彤恩臉上一片火辣辣，但是沒有因此退縮。

    章美葒冷笑一聲。「你這個繼母還真是當得很稱職，聽說你和璟堯是相親認識的？而且還是交往沒多久就結婚？」

    「雖然倉促了些，不過交往長短並不是最重要的事。」這些都是王璟堯在求婚時說的話，而且她真的過得很幸福，所以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那麼你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想要結婚嗎？而且決定得這麼迅速？」章美葒見不得彤恩臉上幸福小女人的光芒，就是想要親手毀了它。

    「什麼意思？」彤恩因她眼中的嘲諷而瑟縮了下。

    「那是因為我在幾個月前曾經打電話給他，跟他說為了給小凱一個完整的家，希望他能忘了過去的事，再重新接受我。」章美葒迭起印花裙下的修長美腿。「偏偏他忘不了我，可是還生我的氣，所以為了證明他已經不愛我了，好讓我能夠死心，才會這麼草率地決定結婚對象。」

    「不是這樣的……」彤恩臉色漸漸刷白了。

    章美葒逸出一聲嬌笑。「他那人的個性很嚴謹，做每件事都很謹慎小心，只有我才能讓他失控，至於別的女人嘛，可不會在短短的時間裡就會愛上，他是為了挽回自尊和面子，才會在不得已之下跟你結婚。」

    璟堯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決定跟她結婚的嗎？彤恩的信心頓時劇烈地動搖了，不斷地問著自己，她知道不該就這樣輕易相信章美葒的話，可是這番話像是一拳擊中內心最脆弱的部分，痛得她想要彎下腰來。

    「我、我不相信……」彤恩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就這樣被打敗了。

    章美葒諷刺地冷嗤道：「別跟我說璟堯是因為愛你，才要跟你結婚。」

   「他當然……」說到這兒，彤恩的聲音硬生生地梗在喉嚨。

    他……愛我嗎？

    璟堯真的愛我嗎？

    是因為愛才娶我的嗎？

    一時之間，彤恩說不出話來了，她的臉色倏地一片慘白，直到這時才想到王璟堯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他喜歡她、愛她的話，真的一次都沒說過，即便是在最親密的床第之間也沒有。

    「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章美葒一眼就看出彤恩在想什麼，因為這個女人太老實了，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不由得露出勝利的笑意。

    「我也不是想要破壞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只是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心裡還有其它女人存在，雖然我的確傷過他的心，可是他到現在心裡還是愛著我，如果你真的關心小凱的話，那麼為了給小凱一個真正的家，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能跟自己的親生父母住在一起不是嗎？你應該懂我的意思。」章美葒表面上把話說得很好聽，其實是不想看到有人比自己幸福。

    彤恩想要說話，可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又還能說些什麼，因為對方的意思是要她成全他們一家三口嗎？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不是嗎？而她從頭到尾只是個外人，有什麼資格跟她搶王太太的位置。

    「你不想退讓也是正常的，畢竟能嫁進王家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那麼為了小凱，跟璟堯只有上法院解決了。」章美葒無奈地歎道。

    「要上法院？」這是多麼嚴重的問題，彤恩焦急地請求。「章小姐，你不能這麼做，讓小凱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為了爭奪他的監護權，鬧到要上法院，他心裡會有多難受？請你不要這樣對待他……」

    章美葒對她的請求不為所動。「那就要看璟堯怎麼決定了？王太太……」說到這個頭銜時，彤恩可以聽得出山裡頭的諷刺意味，心頭像被針紮了一下。「璟堯是不得已才會把你娶進門，就只為了證明他已經不愛我了，可是他真的不愛我了嗎？我和他認識的時間可是比你久，我真是同情你。」
   
    一直到章美葒離開了許久，彤恩都還僵坐在那兒，想動卻動不了。

    她真的不想就這麼放棄，至少要聽到王璟堯親口說出來，好證明章美葒說錯了，他娶她不是不得已，而是因為愛她。

    晚上七點多，才剛下班的王璟堯聽到兒子說起白天的事，想不到章美葒居然無視他的警告，直接跑到家裡來鬧，頓時怒不可抑。

    「彤恩！」王璟堯很快的上樓詢問妻子，想知道章美葒究竟說了些什麼，於是來到隔壁的工作室。

    坐在計算機屏幕前發呆的彤恩，先聽到敲門聲，接著門就被人打開來了，然後看著王璟堯臉色陰鬱地走到身前。

    「小凱告訴我那女人跑來家裡，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王璟堯想到前兩天打電話到章家，才知章家二老前陣子去了越南，想看看那邊的投資市場，打算等他們回來就馬上登門拜訪，想不到章美葒已經開始行動了。「彤恩？」

    彤恩仰起頭，看著丈夫臉上的不豫，過了半晌才幽幽地開口。「每次談到小凱的生母，你的情緒總是起伏這麼大。」

    「你在說什麼？」王璟堯擰起眉頭，不認同這番話。

    「都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這麼容易影響你的情緒不是嗎？」彤恩不想說得這麼尖酸刻薄，可是她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就這麼把話說了出來。

    王璟堯臉色一凜。「她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們到外面再談吧。」彤恩率先走出工作室。

    等到兩人來到客廳之後，王璟堯審視著妻子不安的神色，實在不希望章美葒的出現，讓他們之間產生一絲變化，那太不值得了。

    「不管她跟你說了什麼，你都不要在意。」王璟堯安慰地說。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彤恩抬頭看著丈夫，心揪成了一團。

    「你想知道什麼？」他問。

    「為什麼突然想結婚？」彤恩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如果只是為了幫小凱找個母親，早在幾年前就該結婚了不是嗎？」

    王璟堯一時語塞。

    「你老實地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小凱的生母打電話給你，希望跟你重新開始，你為了賭氣，才決定要在最快的時間內結婚？」彤恩不打算讓他逃避這個問題，非要聽王璟堯說不可。「請你不要騙我好嗎？」

    瞅進彤恩閃著淚光的秀眸中，明白她渴望著自己能坦白，王璟堯下顎一緊。

    「對！我的確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決定相親結婚，因為我不想讓小凱的生母以為我到現在還不結婚是為了等她回心轉意。」他也知道這樣的想法真的很幼稚，不過他真的有想報復那個女人的念頭。

    彤恩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所以……你才會這麼急著跟我求婚，我們才見過三次面，你就認定我就是你要的妻子人選，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你需要盡快跟個女人結婚，而我是最方便的對象。」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王璟堯臉色一變，反駁地說，他從來沒有因為方便才想娶她。

    「那麼為什麼是我？」彤恩只想聽他說是因為愛她，才會選擇跟她結婚，這樣就夠了。「因為我的個性嗎？就像你說的，因我我不是個有野心有企圖心的女人，所以不會對你要去太多？」

    王璟堯原本想說什麼，不過又把嘴巴閉上了。

    看到這個難以啟齒的表情，彤恩像是掉進了好深好深的懸崖下頭，幾乎摔了個粉身碎骨，原來王璟堯真的是不得已才跟自己結婚的，原來都是她把這段婚姻想得太美好、太幸福了。

    「我懂了。」彤恩面如死灰地說。

    「彤恩……」瞥見彤恩死白的臉色，王璟堯試著靠近她。

    「不要……讓我想一想可以嗎？」彤恩退後一步，拒絕了他的碰觸。「請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說完，彤恩便像一縷遊魂似地回到工作室，把門關上，她沒有痛哭失聲，可是她的心再度被暌違已久的陰影給籠罩住了。

    連我的親生父母都不愛我了，我又怎麼能期待像王璟堯那麼好的男人會因為愛我而娶我呢。

    彤恩把下唇都咬出血來了，也嘗到了血腥味，她沒有哭，反而想要大笑。因為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世上沒有人是真心愛她的。

    那麼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呢？她能再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跟王家的人生活在一起嗎？當她在面對王璟堯時，難道不會想著他根本就不愛她？她能忍受他夜裡的那些只有慾望，而沒有愛的親密行為嗎？

    彤恩坐在計算機前面，表情一片空白，突然右手動了幾下鼠標，看到MSN上的「荷葉」是顯示「離開」狀態，於是摁了兩下來電震動，呼叫著她，這時的彤恩多需要有朋友在身邊，能夠聽她訴苦，能幫她出一點意見。

    過了十分鐘，「荷葉」都沒有響應，大概真的不在位子上，她只能繼續等待，等待自己想出一個結論來。

    而站在門外的王璟堯也在這時頹然地放下手掌，放棄敲門進去的動作，也許彤恩說得沒錯，只要扯到章美葒，他的情緒就會受到波動，不是因為還在意著她，而是因為想起一段難堪的往事，那是連父母和五個姊姊都不知道的。

    王璟堯盯著眼前這扇緊閉的房門，知道他必須想辦法度過這道關卡，否則會失去她的信任和愛。

    一直等到了半夜兩點多，彤恩都沒有回到主臥室，王璟堯便悄悄走進她的工作室，透過走道上的燈光，他站在那張單人床旁，看著將枕頭緊緊地拽在懷中睡覺的妻子，明知道她表面上很努力地裝得很堅強，其實還是相當缺乏安全感，就覺得自己不該隱瞞她這麼重要的事，應該早點跟她說清楚，才不會引起這麼大的誤解。

    對不起……

    他在心裡無聲的道歉，以為可以給彤恩從未有過的幸福，卻還是跟她的父母一樣做出傷害她的事。他真的很愧疚，但是他會用一生一世來補償她的，直到她願意相信為止。

    站了好一會兒，王璟堯才又悄悄地出去了。

    當房門關上，彤恩也掀開眼皮，淚水靜靜地淌下，心想如果他這麼做只是因為覺得內疚，那麼她寧可不要。

第八章

    隔天早上——

    彤恩一夜都沒有睡，不過還是很早就到厄二樓，親手幫小凱泡牛奶，看著他吃完傭人做的早餐，讓司機送他去學校才上樓。

    「彤恩……」王璟堯也跟著回到了五樓。「我們談一談。」謹慎的個性讓他同樣也想了一個晚上，想著該怎麼處理這次的婚姻危機。

    先深吸了口氣，彤恩轉身面對他。「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王璟堯望著她臉上有破釜沉舟的表情，喉頭緊縮了下。

    「好，你先說。」他已經許久不曾對一件事這麼慌張，這麼沒有把握過了。

    「……我要離婚。」

    這短短的四個字從彤恩口中輕輕吐出，卻帶著很強的爆發力，讓王璟堯正愕了半晌，才意識到她的確這麼說。

    「為什麼？理由呢？」王璟堯不許自己亂了手腳，他已經不是當年的自己，而是三十歲的成年人了。

   彤恩想要開口，可是僅存的一丁點自尊讓她無法說出「因為你並不愛我」這個理由來，那像是在乞求他愛她似的。

    「我不希望……這段婚姻是因為不得已而結合……我不要你因為不得已才和我一輩子綁在一塊……那對我來說已經是種莫大的羞辱……你知不知道？我不要那麼可憐……那麼悲慘的接受別人的施捨……」彤恩心如刀割地哽咽道。

    「這不是施捨！」王璟堯握住彤恩的肩頭，恨不得用力搖晃她。「跟你結婚是我心甘情願的，沒有人逼我，也沒有什麼不得已……」

    「我寧可你是為了幫小凱找個母親而結婚，而不是因為……你氣自己心裡還是很在意小凱的生母，然後隨便找個女人結婚……」那我又算什麼呢？想到這裡，彤恩已經淚如雨下了。

    王璟堯繃緊下顎，幾乎要朝彤恩大吼了。

    「我在意的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對我而言，只是因為她是小凱的生母而已，要我怎麼說你才會相信？為什麼要讓那個女人來破壞我們的婚姻？」

    「婚姻是必須兩個人有共識才能建立起來，我們之間有嗎？」彤恩一臉淒然地問。「我是因為愛你，才答應嫁給你，可是……」聲音猛地卡住，好氣自己沒用，還是想要索討他的愛。

    「你以為……我不愛你嗎？」王璟堯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彤恩抿住嘴不說話，但也算是默認了。

    「我不會跟你離婚的！這輩子都不會！」王璟堯嘶啞地吼道。

    聞言，彤恩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既然不愛她，為什麼不放了她呢？這樣他就可以得到自由了，他們一家三口便能真正的在一起樂不是嗎？這麼想著，便轉過身子要走，就算哭也不想在他面前掉淚。

    「彤恩！」王璟堯從後頭重重地抱住她。

    他不能失去她！更不要她背對著自己！這些都讓他恐懼，王璟堯現在明白他有多在乎彤恩，就怕彤恩不顧一切的丟下他們父子離開了。

    「既然你不肯離婚，你就沒什麼好說的……」彤恩的淚水滑落，氣自己還這麼貪戀著他的擁抱、他的溫暖。

    王璟堯醇厚的嗓音透著無奈和深深的祈求。「再給我幾天的時間，等我把跟她的事都處理完了，到時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可以嗎？我只要求幾天就好了。」他必須跟章美葒做個了斷，才能再和彤恩重新開始。

    對於這個請求，彤恩猶豫了，明知道不該再去相信，可是被王璟堯抱在懷中，偏偏讓她心軟，讓她抗拒不了，只因為自己還深深的愛著王璟堯，險些就要收回方才說要離婚的話。

    「我可以保證。」王璟堯看得出她的遲疑，知道還有挽救的空間。

    「……你快去上班吧。」過了片刻，彤恩才梗聲地說道。

    「嗯。」王璟堯瞅了一眼她微微顫抖的背影。「那我去公司了。」說完，又不放心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下樓。

    彤恩這時才轉過頭去，淚光盈盈的望向大門的方向，聽見電梯上來，接著是電梯開啟，然後又下去的聲響，心中天人交戰著，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要再留下來自取其辱，帶著殘破的自尊心離開吧」；另一個聲音則是說「再給王璟堯最後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的心不斷的掙扎再掙扎，但是愛還是戰勝了一切，聽著王璟堯用那麼懇切的態度和口氣請求，讓她無法狠心拒絕，也湧出最後一絲卑微的希望，或許他們的婚姻還有救，或許他並不是對她完全沒有感覺，心裡這麼想之後，彤恩反倒平靜下來了，不再那麼起伏不定，決定聽聽看他怎麼說之後再做打算。

    一整天下來，她故意讓自己保持忙碌，不停畫著設計圖，仔細包裝著被買下的商品，就是不讓腦袋有空胡思亂想。

    等到了晚餐時間，王璟堯六點就準時回到家，見到彤恩在廚房裡跟著傭人學做菜的忙碌身影，才吁了口氣，他不得不承認真的害怕他會離開，害怕她開口說要分居，讓她能一個人冷靜思考接下來的船，那麼只會更加拉開彼此的距離。

    王璟堯又想到已經跟章美葒的父親電話聯絡上了，知道女兒居然要上法院爭取兒子的監護權，便說只要訂到機票就馬上飛回台灣，看了章美葒連自己的父母都沒有提起，可見得並不是真的想要打贏官司。

    當飯菜都端上桌，小凱雖然年紀小，可是對於一些事還是相當敏感，尤其是瞥見以往總是微笑地看著他們父子吃飯的阿姨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還有父親沉默的凝重表情，讓他有些坐立難安。

    餐桌上的氣氛很沉重，讓人食不知味。

    小凱終於放下，嘟起小嘴問：「你們吵架了是不是？」想到早上吃早餐時也是這樣，就覺得怪怪的。

    「呃……沒、沒有……」彤恩看了下那張氣呼呼的小臉，直覺地否認。「我們沒有吵架。」

    「不要問這麼多，吃你的飯。」王璟堯不想讓兒子知道太多，特別是這一切都和他的生母有關。

    彤恩擠出一抹笑意，她不該因為大人的情緒讓孩子感到疑惑不安。「要不要喝湯？我幫你舀好不好？」

    「我們班上的同學說，他的爸爸媽媽也是因為天天吵架，然後一起吃飯的時候都不說話，沒過多久就離婚了。」小凱輪流看著餐桌上的兩個大人，臉色很臭。「不要跟我說你們也要離婚。」

    小凱這麼一說，兩個大人都沒有說話，等於間接證實自己的猜測了。「為什麼要離婚？」他口氣很沖抵問。

    「小凱……」彤恩不曉得該怎麼跟他解釋才好。

    「爸！」小凱直接瞪著父親，大聲質問：「當初是你說要跟阿姨結婚的，結婚就表示要一輩子在一起不是嗎？為什麼現在又要離婚？」

    王璟堯看著此刻義憤填膺的兒子，知道他的心完全向著彤恩，不知道該感到欣慰，還是生氣。

    「不是爸爸說要離婚的。」或許兒子能幫得上忙，因為知道彤恩是真心疼愛關心兒子，那麼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讓彤恩捨不得離開。

    「不是爸爸？那是……」小凱馬上瞪向坐在對面的彤恩，瞪得彤恩不由得低下頭。「阿姨為什麼要離婚？」

    「我……」彤恩有些責備地橫了王璟堯一眼，怪他不該跟小凱這麼說。

    「阿姨不是很喜歡很喜歡我爸爸嗎？每次跟我爸爸說話都會臉紅，那為什麼還要離婚？」小凱才不管當事人會不會難為情，直接道出自己的觀察結果。「喜歡一個人可以一下子又不喜歡嗎？」

    聽了，彤恩的臉整個漲紅了。「不是……因為這樣……」原來自己的反應這麼明顯，連個孩子都看得出來。

    「那是怎樣？」小凱兩手抱胸地質問。

    「都是你……」彤恩一臉著惱的朝王璟堯低罵。

    王璟堯清了清喉嚨，掩飾滾在舌尖的笑聲。「你不是常說要尊重小凱，既然他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當然也要聽聽他的意見。」

    「你……」彤恩氣惱他居然拿兒子來當擋箭牌。

    「阿姨！」小凱又叫。

    彤恩連忙看向他，凝聽小凱要說什麼。

    「那麼是不是因為……我一直不肯叫你媽媽，你在生氣，所以才要離婚？」小凱吞吞吐吐地問。

    「當然不是！」彤恩頓時心急地澄清，不想讓小凱以為是自己的錯。「阿姨要跟你爸爸離婚，真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真的嗎？」小凱瞥她一眼。

    「真的。」彤恩點頭如搗蒜。

    「那……如果我叫你媽媽，你可以不要離婚嗎？」小凱好小聲好小聲地問，他真的好喜歡這個阿姨，真的想每天見到她，看她對他微笑，還有在自己想哭的時候能抱著她，她不能說話不算話。

    這句話讓彤恩用手摀住唇，感動得哭了出來，知道小凱接受自己了，那對她來說是多大的肯定。

    「你們大人真的很奇怪……一下子要結婚……一下子又要離婚……你們把我們小孩都當作笨蛋……你們都在耍我……」見彤恩不肯答應，一定是不要他了，小凱嗚咽地叫完便跑走了。

    「小凱……」彤恩梗聲的哭喊。

    「我去看他！」王璟堯從椅子上起來，然後看著泣不成聲的彤恩。「我和小凱都需要你，我們不能沒有你……」

    看著她只是哭，就是不說話，王璟堯歎了口氣，便轉身到三樓看兒子。

    王璟堯打開兒子的房間，在門板上敲了兩下。「爸爸可以進來嗎？」

    「我現在不想說話！」小凱背對著房門，用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賭氣地嚷道。

    「是爸爸傷了阿姨的心，阿姨才說要離婚。」王璟堯向兒子解釋。

    小凱很生氣地轉過身，面向父親坐著。「爸爸不是說要讓女生，對女生好，不能欺負她，為什麼自己就沒有做到？」

    「爸爸也知道錯了。」王璟堯坦然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要做兒子的榜樣。

    「那爸爸就快去跟阿姨道歉，叫她不要離婚。」小凱催著父親說。

    王璟堯輕笑一聲。「爸爸一定會去跟阿姨道歉的……你真的喜歡阿姨？真的想叫她媽媽？」

    聽到父親這麼問，小凱拉了拉穿在腳上的白襪，怪彆扭地說：「其實阿姨是真的喜歡我，這些我都知道，如果叫她媽媽，阿姨就不會想離婚了，那我叫她也沒關係，因為她比生我的媽媽還要好，爸爸也不想跟阿姨離婚對不對？」

    「對，那我們一起把阿姨留下來。」王璟堯把兒子摟到懷中，覺得他真的長大了，不能再當他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要是阿姨還是想離婚呢？」小凱還是很擔心。

    「那爸爸就求她……」王璟堯想到他也曾經這麼求過一個女生，可是得到的卻是難堪的響應，不過彤恩不同，他願意拉下所有的自尊來求她別丟下他們父子。「你不是說阿姨很喜歡很喜歡爸爸嗎？還有她也喜歡你，所以一定會答應的。」

    「爸爸不能再傷阿姨的心，把阿姨給氣走。」小凱警告地說。

    「好。」王璟堯揉了揉兒子的頭。

    「一言為定。」伸出小指頭。

    「一言為定。」父子倆打勾勾。

    兩天後——

    早上十點，章美葒接到王璟堯打來約她見面的電話，還真有些驚訝，以為他根本打算當作不認識她，更不會主動聯絡。

    等到十一點半，章美葒有些精神不濟的打著呵欠，一邊步出飯店房間，想到父親早就氣到只差沒登報和她斷絕父女關係，幸好還有母親偷偷寄錢到美國給她，還讓她在台灣這段時間可以住在飯店，不過這樣還是不夠，必須想辦法快點弄到一筆錢才行。

    當章美葒來到位在二樓的日本料理店，店內設有榻榻米的小包廂，可以不受打擾的談話，進入包廂，就見王璟堯盤腿坐在矮桌前，喝著日本清酒，桌上還擺了幾道小菜。

    「約我見面又是打算說服我不要跟你爭兒子嗎？」章美葒又打了個呵欠，瞅見王璟堯盯著自己，連忙打起精神。「那麼就讓小凱跟我去美國。」

    王璟堯擱下酒杯，氣定神閒地開口。「不！我是來告訴你，我們就讓法官來做判決，到時他會讓社工來家裡做訪視，證明小凱在我身邊比在你身邊來得健康快樂，而且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和保護。」

    「你……不是擔心會傷害到小凱嗎？怎麼現在突然決定要上法院？」章美葒亂了方寸，以為自己夠瞭解這個男人，知道他一向很有責任感，又保護自己的家人，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他們，那麼她便可以乘機提出條件。

    將章美葒臉上的驚慌看在眼底，王璟堯不疾不徐地說：「小凱已經長大了，得學會去面對自己該面對的事，難道你怕了？」

    過了這麼多年，再次見到章美葒，王璟堯差點認不出她來，要不是跟她講過電話，認得聲音，他真的沒想到眼前這個濃妝艷抹又俗不可耐的女人就是她，而且看著章美葒呵欠連連的模樣，想到她的父親也親口坦承，她這些年不只染上毒癮，而且已經出入美國的勒戒所無數次，結果還是戒不掉，一直跟家裡要錢，最後章美葒的父親不再寄錢過去，還揚言不認她這個女兒了。

    章美葒抖著手端起酒杯，知道她的毒癮又犯了。「我怕什麼？萬一不瞭解內情的人以外是你拋棄我，你可不要怪我。」

    「你這是在威脅我？」王璟堯冷著聲問。「你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想要錢，那麼何必拐彎抹角？」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女人不是真心的想要彌補兒子這些年來失去母愛的缺憾，而是用這種手段來跟他要錢，看著坐在面前的女人，只有替她覺得可悲。

    「我……」章美葒面子有些掛不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冷不防地，王璟堯捉住她的手腕，撩高長袖襯衫，果然雪白的手腕上佈滿了可怕的針孔，讓他的臉色一凜。「你把自己的身體就這麼玩完了，最傷心的人是你的父母。」

    「不需要你來教訓我……」章美葒把手腕抽回去。「要教訓不如給我錢！」要不是跟她交往的那些男人不是一個個避不見面，就是玩膩了將她一腳踢開，家裡也不再寄錢給她，她在不得已之下才會拿兒子來當要挾的籌碼，想說只要嫁給王璟堯，就不用擔心沒有錢買毒品，想不到他居然這麼快就相親結婚，毀了她的記號，那麼只好假裝要爭奪兒子的監護權，王璟堯一定不會答應，那麼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開口要錢了。

    王璟堯冷冷地看著她。「只要你肯戒毒，我相信你父親會原諒你的。」

    「不用假好心……你不是很恨我嗎？現在你心裡一定在偷笑，笑我有今天的下場……罪有應得……」才說到這裡，章美葒不停地發抖，臉上都是汗水，手腳開始抽筋，然後翻了個白眼，昏倒在榻榻米上頭。

    「章美葒！」王璟堯情急地拍打著她的臉頰，眼看叫不醒她，便趕緊請店家過來，然後打電話叫救護車，並且通知章美葒的父母。

    於是，王璟堯低調地將章美葒送進醫院急救，這麼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章家二老，畢竟看在兩家的交情上，不希望有任何醜聞發生。

    等到章家二老趕到醫院，王璟堯將事情始末告訴他們，兩個年過半百的夫妻既通信又無奈，想不到親生女兒居然連自己的兒子也利用，他們絕對不會答應讓她打官司爭奪外孫的監護權，因為章家二老很清楚自己的女兒不是一個當母親的料，不想讓她毀了自己之後，連外孫也一起毀了，更打算趁這次她回到台灣，要逼她把毒戒掉。

    直到確定章美葒的情況穩定下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王璟堯才離開醫院，他和章美葒之間也算徹底結束了，她無法再打擾他們父子的生活，現在……他必須彤恩一個交代，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王璟堯才進家門就見彤恩坐在客廳裡發呆，讓她這麼不快樂，並不是他所願意的，當初他希望的是能讓她用微笑來迎接每一天到來，讓她得到幸福才對，而他卻沒有做到，他必須承認這都是自己的錯。

    「在想什麼？」王璟堯將西裝外套放在椅背上問道。

    彤恩整個人驚跳起來，因為沒有看見有人進來。「你回來了……晚飯應該已經煮好了……」說著便作勢起身，想要下樓去，現在跟王璟堯獨處，除了心痛，還有一種尷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彤恩……」王璟堯握著她的肩頭。「你很餓嗎？」

    聞言，彤恩怔了一下，搖頭輕聲地說：「還不太餓。」

    「那我們談一談。」王璟堯不想再讓她等待，這是他欠她的。「你先坐下來，只要聽我說就好，等你聽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這段婚姻。」

    聽他這麼說，彤恩開始緊張了，不過還是照著王璟堯的意思坐回原位，看著他也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王、章兩家的交情，上次我已經告訴你了，因為兩家的長輩都想撮合我和美葒，所以從小我就被他們灌輸一個觀念，那就是美葒是我未來的妻子，我一定要對她好，要愛她，就算她再任性嬌蠻，身為男生的我也要讓著她，因為我以後就是她的丈夫，要跟她共度一生，所以我從來沒去注意其它女生是不是喜歡我，甚至去看別的女生，因為我知道自己必須對美葒忠心……」

    王璟堯一臉失笑，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不可思議，因為這樣就認定章美葒了。

    他停頓一下才又繼續說：「知道我們發生關係，而美葒也懷孕了，我一直以為雖然早了一點，不過我們遲早都要結婚的，何況我們也成年了，現在又有了孩子，我並不覺得結婚會有什麼問題，可是美葒卻說她不想那麼早就當媽媽，不想那麼年輕就結婚，她還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說就算結婚了，她還是可以去，我並不會要求她從此待在家裡帶孩子……」

    這些都是他之前跟彤恩說過的事，可是接下來才是最讓王璟堯難以忘懷，也難以啟齒的秘密。

    「好不容易在長輩的壓力下，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了，當我抱著剛出生一天的兒子到她的病房裡去，希望她看在兒子還小的分上，能夠留在台灣看著他長大，我求她不要去美國……」說到這裡，王璟堯的嘴角抽搐了下，然後扯出一道諷刺的弧度。「那是我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地哀求別人，我求她不要丟下我們父子，可是美葒依然不為所動。」

    彤恩既驚愕又憐惜地看著坐在身邊的高大男人，如果換作自己，早就心軟了，怎麼忍心丟下他們父子。

    「然後……我還告訴她，我真的很喜歡她，很愛她，而且發誓這輩子都會對她很好，不管她要什麼都會給她，可是美葒聽了卻哈哈大笑，還笑得好大聲，笑我幹麼這麼認真，我們又不必要非照著長輩的意思去做，不一定要在一起，而且還說是我搞錯了，我只是把兩人一起長大的這份親情誤以為是真愛，其實我根本就不愛她，她這樣是在為我著想，就怕我將來會後悔……」王璟堯將內心的傷口揭開了，經過這麼多年，卻還是讓他耿耿於懷。

    「想不到我的真心告白卻被她當成笑話，我說愛她，卻被她踩在腳底下踐踏，從那一刻起，我發誓不再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我更不會再對任何女人說了。」他自我解嘲地說。

    所以他才會說「你以為……我不愛你嗎？」，彤恩漸漸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不是王璟堯不想說，而是害怕自己的真心又一次被人糟蹋。她瞭解那種恐懼，想要說，但又怕會被人拒絕，以為像他這樣的男人是堅強的、是打不倒的，沒想到是因為有過這樣的傷痛，才能造就今天的他。

    王璟堯在說完的當口，也決定要將它完全拋去，因為唯有戰勝這個心結，才能真正的給彤恩幸福。

    「其實美葒有一件事說對了，那就是我並不是真的愛她，只是因為兩家的長輩將她交給了我，讓我對她有了責任，只是當時還年輕的我真的以為那就是愛了……」他緩緩地轉頭面對身邊的彤恩，望進那雙盈滿憐惜的秀眸中。

    「直到遇見你之後，我才真正的懂得了愛是什麼，因為她不像你總是會讓我心疼憐惜，也不像你只不過被讚美一句就像得到了天大的禮物，讓我恨不得能給你更多更多的幸福，只要讓你天天都能笑得這麼開心……」

    聽著王璟堯吐露著對自己的心意，一顆一顆的淚珠滑下彤恩的臉頰。

　第九章

　　「明明告訴自己要很理性地看待和你交往的事，偏偏你所做的每件事都讓我不禁感動，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對任何人產生感情了，但你卻讓我再也克制不住地投入感情，最後還決定跟你結婚，雖然我不否認跟章美葒有很大的關聯，讓我想要快點找個女人結婚，證明自己不在意她了，可是我並不是只要女人就可以，否則早在第一次相親就決定了，因為我心裡還是忍不住期待著這個女人能夠引起我內心的共鳴，這樣的渴望是直到你出現，我才領悟到原來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也因為是你，才讓我下定決心結婚的。」

　　一口氣說到這裡，王璟堯苦笑一下，「我知道你想親口聽我說……『我愛你』這三個字，可是我真的說不出口，也總以為只要用行動來表達，給你一個幸福的家，讓你每天過得很快樂，能深切地感受到這些不也一樣嗎？不過我只顧及到自己的軟弱，卻沒有替你著想，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這麼痛苦。」

　　彤恩用力搖頭，也搖落了一滴滴的淚水，「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是我的錯，讓小凱的生母挑撥幾句，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對不起……」

　　「沒關係，因為現在的我已經不怕說了……彤恩，我愛你。」王璟堯說出這句遲來的告白。「求你留下來吧。」

　　聽他這麼求她，彤恩心疼不已，又怎麼狠得下心丟下他們父子，她根本走不開，也不想走了。

　　「嗚嗚……」彤恩撲進王璟堯懷中痛哭失聲。

　　「我不會再害怕表露出自己的感情，因為你跟她是不一樣的……」王璟堯也眼眶泛紅，張臂擁住她，將彤恩抱得緊緊的。

　　再也沒有比這些話更讓人溫暖窩心的了，彤恩把淚濕的小臉埋在他胸口上，哭得不能自己。

　　「那個女人再也不會有任何理由來破壞我們了。」王璟堯親著她的發頂，眼眶泛濕地保證。

　　彤恩倏地抬起淚痕未乾的小臉，「如果她堅持要上法院爭奪小凱的監護杈，那該怎麼辦？雖然她沒有勝算，但還是會造成很大的傷害，小凱還那麼小，要他面對這種事太殘忍了……」

　　看著彤恩比生下兒子的那個女人都要來得關心小凱，王璟堯除了感動還有滿心的感激，「她的父母不會讓她打這場官司的，而且她也不是真的想要回小凱……」於是，他將今天的事說出來。

　　「怎麼會這樣？」彤恩想不到章美葒不只自私，而且根本沒有人性。「千萬不要讓小凱知道。」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王璟堯緊閉了下眼，雖然怨過，恨過章美葒，但是看在她是小凱的生母分上，也不希望有這種結果。

　　「不過……」彤恩沉吟了下，「我能去見見她嗎？」

　　「你要見她？」王璟堯訝異地問。

　　彤恩鄭重地點頭，「我有話要跟她說。」

　　「好。」雖然不知道彤恩要跟章美葒說什麼，但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信任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他們父子好。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砰地一聲，大門被用力地打開了，接著有人衝進玄關，然後就見上完計算機課回來的小凱穿著襪子跑進來，連書包都來不及放下。

　　他因為擔心彤恩已經離開了，所以想要上來確定，不過才踏進門就看到客廳裡相擁的兩個人，便急急地問道：「你們和好了是不是？」要是沒有，就不會抱在一起了。

　　彤恩臉蛋一紅，不好意思在孩子面前摟摟抱抱的，想要坐直身子，不過王璟堯不肯放手，不在乎在人前表現親暱的動作。

　　「你自己問阿姨。」王璟堯把問題推給彤恩。

　　小凱真的跑到彤恩面前問：「阿姨，你跟我爸爸和好了嗎？」

　　「你……嗯。」彤恩嗔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然後靦腆地點頭。

　　「那你也不會離婚了？」小凱還想再問仔細點。

　　「阿姨不會跟你爸爸離婚了。」彤恩看著小凱憂心的表情，覺得很過意不去。

　　「以後也都不會？」他又問。

　　「嗯，以後也都不會了。」彤恩很用力地說。

　　小凱斜眼瞅她一會兒，「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喔。」

　　「好。」彤恩願意遵守承諾。

　　「爸爸也不會再傷阿姨的心了？」小凱板著稚氣的小小臉蛋警告父親，那表情跟他父親如出一轍。

　　「爸爸絕對不會再犯了。」王璟堯一臉正色地保證。

　　「要是爸爸又做不到，以後我也不要對女生好了。」小凱昂起下巴，以後他也要努力變壞，真的當個壞小孩。

　　「你竟敢威脅爸爸？」王璟堯將兒子抓了過來，搔他的腰際，想到兒子還是嬰兒的時候也常這樣搔他的癢，聽著他發出格格的笑聲。

　　「啊……很癢……」小凱笑得直打滾。

　　「那阿姨也要。」彤恩玩心大起，也加入了。

　　「我不要跟你們玩了啦……」小凱整張臉漲得紅紅的，跳起來就往外跑，「我要下去吃飯了……」

　　聽著小凱發出砰砰砰的聲響，跑出大門外頭，而屋裡的兩個大人不禁會心一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

　　「我們也下去吃飯吧。」王璟堯牽起彤恩的手說。

　　「好。」彤恩跟著他起身。

　　被她用這樣充滿情意的目光望著，王璟堯情難自禁地俯下頭，吻住那張柔軟的小嘴，解開彼此的心結之後，情感也就如野火燎原般地燃燒起來。

　　「阿姨，爸爸，你們不要拖拖拉拉的……」原來小凱還在外頭等他們出來。「快點下來吃飯了。」

　　王璟堯深深歎了口氣，「看來以後我們連大門都要鎖上才行。」

　　「我們快下去。」彤恩滿臉紅暈地說。

　　「那晚一點再繼續。」王璟堯語帶暗示地說。

　　彤恩羞紅了臉，用力地推他出去，在外面的小凱已經等得不耐煩地抱怨起來。

　　「真慢，我都快餓死了。」他嘟著小嘴嚷道。

　　「餓的話就先下去吃。」王璟堯沒好氣地揉了揉兒子的頭。

　　「我才不要一個人吃飯。」小凱走到彤恩的身邊，「阿姨會陪我吃吧？」

　　「當然了。」彤恩重重地頷首。

　　「走吧。」小凱主動去牽她的手，讓彤恩感動得不得了。

　　當，電梯上來了。

　　王璟堯看著他們一大一小進入電梯，這是他的妻子和兒子，直到此刻，這個家才算是圓滿的，他這個爸爸終於幫兒子找到一個真正愛他的母親，也為自己找到心靈伴侶。

　　「爸爸快點。」小凱朝父親招手。

　　「怎麼了？」彤恩也疑惑地看著他。

　　「沒事。」王璟堯唇畔泛起笑意，踏進電梯內，一起下樓吃飯了。

　　吃完一頓真正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晚餐之後，王璟堯等兒子自己洗完澡，再盯著他做完功課，已經很晚了，便讓他上床睡覺。

　　一直到確定小凱睡著之後，王璟堯才回到五樓，原本因為父母不在家，想讓兒子搬回五樓跟他們住，但小凱卻說他已經長大了，一個人睡在三樓也沒有關係，他一點都不會害怕，讓他聽了既欣慰又心疼，才跨出電梯門，不禁又想起兒子在臨睡之前說的那些話－－

　　「爸爸，我以後想要叫阿姨媽媽了，那……生我的那個媽媽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難過？」小凱想到他雖然不喜歡自己的親生母親，但還是忍不住要擔心，就怕生母知道會不高興，那該怎麼辦？

　　王璟堯心口一緊，抱緊了兒子，溫聲地哄道：「不會的，爸爸相信她會很高興有人這麼疼你愛你。」他沒想到兒子會這麼想，以為兒子是在家人的百般寵愛之下長大，和那些單親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是不一樣的，原來兒子也有這麼早熟的一面，讓王璟堯真的好捨不得。

　　「那就好。」小凱很快地忘了憂愁，得意地笑說：「等阿姨聽到我叫她媽媽，她一定會高興得哭出來……」

　　王璟堯這才開始反省，雖然小凱是他的兒子，可是他卻很少去瞭解兒子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反倒是彤恩，她能夠去傾聽，而且會站在小凱的立場想事情，所以才會這麼快的得到兒子的心，他是該好好地檢討一下。

　　當他走進客廳，就見彤恩站在當成工作室的房間門口發愣。「你一個人站在那邊想什麼？」

　　「沒什麼，只是剛剛跟『荷葉』聊……就是我在網路上認識的好朋友，她說要離婚了，我們聊了很久，她好像也下定了決心。」之前就知道『荷葉』跟她老公有些問題，不過沒想到還是走上離婚這條路。

　　「這種事外人也幫不上忙。」王璟堯有所感觸地說。

　　彤恩點了下頭，「我知道。」因為她是過來人，明白這時候最需要的是有人願意聽自己訴苦，最後的決定還是在當事人身上。「小凱睡著了？」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哄他睡著。」王璟堯目光火熱地說。

　　「你……先去洗澡……」被他這麼盯著，彤恩還是很害羞。

　　「晚一點再洗……」王璟堯將她拉到懷中。

　　話才說完，他已經飢渴地攫住彤恩的唇瓣，用力地吮舔著，而彤恩也自動地踮高腳尖回吻著王璟堯。

　　在一連串的誤會，爭執，傷心流淚，到最後的釋懷，瞭解之後，知道他們是彼此相愛的，慾望在愛情的催化下也就燃燒得更旺了。

　　兩人一路吻著，一路往主臥室走，早已兩腿虛軟的彤恩只能夾住王璟堯的腰，讓他抱著自己，一起倒在大床上。

　　彤恩嬌喘著輕撫他的臉，在那綿綿密密的熱吻之下，身子因為需要而疼痛著，那麼渴望著他。「璟堯……愛我……」以前的她不敢奢求有人會愛自己，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真心的，願意給她所有，自己可以放心地跟他要，不用害怕被拒絕。

　　「我愛你……」隨著男人粗啞的低喊，那亢奮灼熱的男性慾望已經堅硬地進入了她，深深地填滿了，此時此刻的王璟堯不再害怕付出愛，不再害怕把愛說出口，因為他知道彤恩也同樣在回報自己。

　　「嗯……」彤恩輕吟一聲，眼角因這美好的結合而淌下淚來。

　　王璟堯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的真心給她，一次又一次地證明給她看，就是要讓彤恩可以安心。

　　在這個晚上，彼此都毫無保留地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就這樣，兩天之後，王璟堯打了電話確定章美葒的狀況好轉了些，意識也清醒多了，於是帶著彤恩來到醫院。

　　當他們進入這間單人病房，看到半臥在病床上的章美葒氣色蒼白萎靡，目光呆滯，手腕上打著點滴，接下來還得接受長期的戒毒治療，所以一點都不同情她，只希望她不要再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章美葒看清進門的人是誰，惡狠狠地瞪著他們。「你們……來做什麼？來看我的笑話嗎？」

　　「章小姐……」彤恩上前一步，毫無懼色地面對她。「我只是來跟你說幾句話，說完了就會走。以後如果你是真的想念小凱，那麼我會衷心歡迎你，但是相反的，你又想來利用他，傷害他的話，那麼我也會拼了命地保護他，絕對不會讓你再見他一面，你最好記住。」

　　「你……」章美葒氣急敗壞地看著她，卻被彤恩臉上那股身為母親的光芒給震懾住了。

　　彤恩仰起臉蛋看著身旁的丈夫，他此刻臉上盛滿了驕傲之色。

　　「走吧。」不管章美葒再使出什麼花樣，她都不再害怕了。

　　「嗯。」王璟堯跟著她步出了病房，門才關上，便激動地摟住彤恩。「謝謝你……跟你比起來，我真的膽小多了，拖了這麼多年才去面對自己的心結。」

　　「才不是這樣，如果沒有你的愛，我根本不敢來面對小凱的生母，是你給了我勇氣。」彤恩真誠地回道。

　　王璟堯低下頭看著妻子，她望著自己的眼神，還有她唇畔的笑意都充滿了愛，而自己又能回報什麼呢？他真的想為她做些什麼。

　　到了七月，因為學校從昨天起就開始放暑假了，小凱便一直跟在彤恩身邊團團轉，一副有話想說，可是又很不好意思開口的彆扭表情。

　　「肚子餓不餓？我記得廚房有吐司，我們來吃下午茶好了……」彤恩雖然看得出來，不過並沒有強迫他，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有花生果醬和草莓果醬，你要抹哪一種？」

　　「草莓。」小凱撇了撇小嘴，他好氣自己說不出來。

　　「好。」彤恩微微一哂，便在兩片吐司上抹了草莓果醬，然後放進烤箱。「要不要喝果汁？」

　　「隨便啦。」小凱口氣不好，實際上是在氣自己。

　　彤恩也不以為忤。「那你先去坐好，阿姨準備好就出去。」

　　「我……有話要跟阿姨說。」小凱先吸了一大口氣，然後大聲地說，像是怕自己又不好意思開口似的。

　　被小凱的音量嚇了一跳，彤恩停下手邊的動作，兩手撐在大腿上，然後彎下身看著他。「好，阿姨聽你說。」

　　小凱咳了一聲，臉蛋紅通通的。「我，我決定以後都要叫阿姨……媽媽了。」終於把話說出來，可是阿姨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看著自己，讓他眼眶馬上變得熱熱的。「你不喜歡我叫你媽媽？」

　　「不是……」彤恩這才濕了眼圈，搖了搖頭，「只是就算你不叫我媽媽，阿姨還是很喜歡你，所以你不要勉強這麼叫我。」

　　原來是這樣，小凱在心裡吁了口氣，還以為阿姨不想當他的媽媽。「可我沒有勉強，我是真的想叫阿姨媽媽的。」

　　彤恩一臉想哭又想笑。「好，那以後你就叫阿姨媽媽……不過當了媽媽之後，責任就不一樣了，要是你做錯了什麼事，或者有不對的地方，我可以罵你或是處罰你嗎？」她還是先尊重他的選擇，讓小凱自己來決定。

　　「會很凶嗎？」小凱為難地問。

　　「一點點凶吧。」彤恩想笑。

　　小凱低頭想了想。「好吧，那就只能一點點凶喔。」

　　「好。」彤恩噗哧一笑，答應了。

　　「呃……媽媽。」小凱很難為情地喚道。

　　「小凱。」彤恩張臂抱住他，猛吸著氣。

　　「這是我第一次叫媽媽。」小凱摟著彤恩的脖子說。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媽媽，心裡好感動。」彤恩哽咽地說。

　　「真的嗎？」小凱很高興。

　　「當然是真的。以後一起出門，我就會跟人家說這是我兒子小凱。」雖然小凱不是她生的，彤恩卻覺得跟他很投緣，打從心底喜歡他。

　　「我也會跟人家說你是我媽媽。」小凱的雙臂摟得好用力，突然有個媽媽，這種感覺也不錯，以後他也跟其他同學一樣有媽媽了。

　　彤恩聽得出小凱語氣中的渴望，就如同自己一樣，希望有個愛她的母親，於是擦乾淚水，站起身來，「我們來吃下午茶吧，幫媽媽把果汁端出去，要小心，慢慢來沒關係。」

　　「好。」小凱很樂意幫忙。

　　而在當天晚上，王璟堯也親耳聽到兒子開口叫彤恩一聲「媽媽」了，每說一句就會先叫一聲媽媽，好像要把這些年來的分都叫完似的，也不禁動容了，他這個父親真是太沒用了，沒有早點想到兒子也是需要母親。

　　「爺爺奶奶說在上海住膩了，後天早上就會回來。到時我們一起去接機。」王璟堯想到下午接到的電話，於是對兒子說。

　　小凱吃著圓滾滾的高麗菜水餃。「爺爺奶奶要回來了？那媽媽也一起去。」

　　「好。」彤恩微哂。

　　「多吃一點。」王璟堯挾了顆水餃到妻子的碗中，想著父母回來之後一定會很驚訝，他們才出門沒多久，家裡卻有了這麼大的改變。

　　「媽媽要多吃一點。」小凱也學著父親，挾了顆水餃給彤恩。

　　「謝謝。」彤恩漾開一抹幸福的笑靨，只有在這個家才會讓她有這樣的笑容，也是這個家的人給予她的，可是彤恩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一些些的遺憾，她多希望也能從自己的家人身上上得到這樣的對待。

　　「怎麼不吃？在想什麼？」見彤恩臉上的笑容又褪去了，王璟堯專注地審視半晌，然後問道。

　　「只是突然……想到我爸媽了。」彤恩免不了還是惴惴不安，那天從娘家回來之後，母親又打過幾次電話給她，就是質問她有沒有跟丈夫提起借錢的事，彤恩當時只說沒有機會開口，但總不能一直用這個借口敷衍，而且也不可能從此不回娘家，和自己的親生父母斷絕往來。

　　王璟堯聽她主動提起了，正好趁這機會說出來。「我已經打電話跟你爸說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回去吃飯，也順便談公司的事。」

　　「你……真的要去？」彤恩擔心地問。

　　「有我在身邊，你不用怕。」王璟堯用堅定的口吻說。

　　彤恩聽得懂他的意思，苦澀地笑說：「我早就習慣了，如果讓他們罵一罵心裡會舒服一點，那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因為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這是身為丈夫的他能為她做的，就是保護她，成為她的支柱。

　　「好。」這句話讓彤恩的心又重新溫暖了起來，也不再恐懼去面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隔天晚上，彤恩懷著忐忑的心情帶著王璟堯回娘家。

　　在吃晚飯時，彤恩看著父母極刻意地巴結女婿，還不停地噓寒問暖，只是因為想從王璟堯身上得到好處，這樣虛偽的態度讓她不禁滿臉羞慚，而他們卻是她的親生父母，這是她永遠無法否認的事實。

　　不過等到王璟堯和父親到書房私下談了一會兒之後，當他們從裡頭出來，彤恩看到父親臉色鐵青，兩人似乎談得不是很愉快，讓她的心情也跟著七上八下起來，不過她沒有開口問，因為彤恩只能選擇信任丈夫的做法。

　　「……爸，媽，既然你們是彤恩的親生父母，所以我還是得這麼叫，不過我希望兩位以後不要再利用彤恩，因為這就是我的決定。」王璟堯在口氣上給予他們尊重了，不過嚴厲的神情已經說明他的不悅。

　　「彤恩雖然是我的妻子，但是在公事上她並沒有權利插手任何決策，如果你們還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的話，那麼就不要再為難她，不要再讓她受到委屈，否則以後我會讓她少回娘家來。」

　　于先生和於太太聽了，臉色更是難看了。

　　「那麼我們先走了。」說著，王璟堯便牽著彤恩步出於家大門。

　　直到他們下樓，回到座車上了，彤恩才怯怯地觀察著丈夫的神色，想問，又不敢問，因為能讓王璟堯說出這麼重的話，顯然是父親提出多不合理的要求，那麼她又能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隻男性手掌伸過來握住彤恩的小手，緊緊地握了一下，然後才放回方向盤上。

　　「我沒事。」彤恩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揚起一縷釋懷的笑意。

　　「你爸說不方便讓我知道公司財務狀況，只希望我能看在是於家的女婿這個情分上出資幫忙度過難關。」聽到這種回答，王璟堯大概也猜得出狀況不好，只是為了面子才硬撐著不讓公司宣佈破產。

　　「他們老是這個樣子……」彤恩澀澀一笑，父母總認為別人都應該無條件地幫他們，而他們卻從來不為對方著想，不會想到自己的要求會不會讓對方為難了。

　　「所以我已經明白的表示，自從我爸媽退休之後，將公司的營運交給了五人小組來管理，雖然我也是其中一個，但是不管是任何投資，都得要經過所有人審慎評估之後，都表示同意才行，便直接拒絕你父親了。」王璟堯也想讓她知道整個談話的大概內容。「我不能要你不認自己的父母，不過要是他們又逼你，你大可不必再回那個家。」

　　「謝謝……」彤恩撲過去抱他，她並不怕回娘家，也不怕見自己的父母，因為她知道就算受了傷，還有一個溫暖的家在等她，更有一個愛她的男人會張開雙臂擁抱哭泣的自己。

　　「小心，我在開車。」王璟堯大笑著提醒。

　　「啊，對不起……」彤恩連忙彈開，也跟著笑了。

　　「等回去之後，你愛怎麼抱都行，我絕不會阻止你。」王璟堯打趣地說。

　　「你現在說話愈來愈不正經了。」彤恩臉蛋紅撲撲的。

　　「跟自己老婆說話為什麼要正經？那多累人。」王璟堯趁著停紅燈的空檔，將彤恩摟過去親了一口，「難道你希望我嚴肅一點。」

　　「才不要……我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彤恩害羞地承認，想要兩個人可以打打鬧鬧，不要太過一板一眼，那太拘謹見外了。

　　「那就好。」王璟堯又湊下嘴巴親她。

　　叭！叭！

　　身後響起了喇叭聲，因為已經綠燈了。

　　「後面的車在催了……」彤恩嗔笑著說。

　　「那等我們回去再繼續。」王璟堯兩眼發光地說。

　　「你快點專心開車啦。」彤恩舉起粉拳要打他，可是嘴角的甜蜜笑意怎麼也掩蓋不住。

　　「是，老婆。」王璟堯咧嘴一笑，原來自己的個性也能這樣輕鬆，不過這樣的改變也不賴。

第十章

　　到了王家二老回台灣的這一天。

　　就如同王璟堯所預料的，當他的父母親耳聽到寶貝孫子叫彤恩一聲媽媽之後，都驚訝得下巴差點就掉下來，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們當然不是反對，只是後悔沒有留在家裡看看他們這個媳婦兒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而王璟堯的五個姐姐聽說父母從上海回來，也約好下午回娘家團聚，然後晚上全家一起吃飯。

　　一下子要面對五位大姑，加上公婆也在，彤恩的心情更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把傭人泡好的頂級紅茶端出去，還有公公慣喝的高山烏龍，讓大家在等開飯的時間可以好好聊一聊。

　　「不用忙了，你也坐下來。」王璟堯見彤恩忙進忙出的，便拿走她手上的托盤。「又不是客人，不用這麼拘束。」

　　彤恩朝丈夫漾起甜笑，還是要遵守為人媳婦的本分。「再把水果端出來就好。」說完便轉身回廚房。

　　「才多久沒見，小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體貼？結了婚就是不一樣。」大姐開玩笑似的揶揄道。

　　三姐也一直在觀察小弟和弟媳婦之間的互動，雖然她們這些姐妹這陣子都各忙各的事，不過還是很關心他們的狀況。

　　「你真的不後悔？」

　　「我不後悔，還要感謝三姐替我安排我們相親，讓我能夠認識彤恩，還娶到了她。」王璟堯知道三姐在問什麼，於是衷心地說。

　　難得聽見小弟說這麼感性的話，五個姐姐全都愣了一下，見他不再像以前那麼嚴肅，笑容也多了，而且還會說好聽的話，真是跌破她們的眼鏡。

　　「姑姑。」在樓上念完書的小凱下樓來，親熱地叫著最疼愛他的五個姑姑。

　　五個姑姑搶著抱她們的寶貝侄子。

　　「小凱，讓姑姑抱一下……」

　　「姑姑也要抱抱……」

　　「你長高又變重了，姑姑快抱不動了……」

　　小凱輪流讓五個姑姑都抱過一次，「我就要升三年級了，當然要長高了……」

　　就在這時，彤恩端著切好的水果出來，小凱見狀，就從其中一個姑姑身上跳下來，想要過去幫忙。

　　「媽媽，我來幫你。」小凱舉高小手要幫忙端。

　　還沒聽過他這麼叫彤恩的五個姑姑，嘴裡的茶全噴了出來，不只是因為這是寶貝侄子第一次主動開口要幫忙做家事，而是他叫彤恩的稱呼。

　　「小凱……叫她媽媽？」

　　她們的目光全都望向父母，想要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聽錯。

　　「我們也是今天才知道，小凱現在都叫她媽媽了。」王父很能體會她們的心情，他們也同樣嚇了一跳。

　　王母有點開心也有點失落，因為寶貝孫子都不再黏著他們兩個老的了。「看小凱那麼喜歡彤恩，想到他終於有媽媽可以叫了，我們也要替他高興。」

　　「是啊……」五個姐妹不約而同的望著他們一家三口。

　　當小凱拿起叉子，便一一招呼道：「爺爺，奶奶，姑姑，吃水果了……爺爺，這是你愛吃的蘋果……還有奶奶愛吃的菠蘿……」

　　「小凱現在變得好懂事……」五個姑姑全都一臉驚歎。

　　「我本來就很懂事。」小凱被誇得臉紅紅的，不過口氣還是很大。

　　所有的長輩聽到了都不禁大笑。

　　趁著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兒子身上，王璟堯悄悄地拉著彤恩上樓去了，才進大門，就動情地將彤恩攬進了懷中。

　　「……大姐她們都在，還有爸媽……我要在樓下招呼她們……」彤恩在一記熱烈的親吻中，嬌喘吁吁地抗拒著誘惑，努力把話說完，

　　「他們又不是客人，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計較這些……」王璟堯貼著那柔軟的唇瓣，低低地笑說。「你有沒有看到剛剛大姐她們驚訝的表情？她們真的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讓小凱叫你一聲媽媽，這些日子你真的很努力，辛苦你了。」這樣他那五個姐姐也會真正接受彤恩，不會再懷疑她無法勝任。

　　聽他這麼說，對彤恩來說已經是最大最大的讚美了，她不再是父母口中那個沒有出息，沒有用的女兒，這世上還是有人懂得欣賞自己的優點。

　　「是我要謝謝你，還有這個家所有的人才對，從小我就一直幻想著有疼我愛我的家人，是你們給了我這些……」彤恩哽咽到不行。

　　王璟堯心疼地抱緊她，多希望他們能早一點認識，可是就因為都受過傷害，才懂得什麼是真愛，懂得如何去珍惜。

　　彼此的唇舌再度熱烈的糾纏在一起，彷彿捨不得分開似的。

　　男性大掌輕輕地卸去彤恩的上衣，親吻著胸罩上緣的隆起，然後也將自己身上的ｐｏｌｏ衫從頭上脫掉，一起倒進沙發內……

　　彤恩逸出輕喘，身子本能地拱向他，想要更多……

　　他們吻得太過忘情，急切地想要再進一步……

　　「爸爸，媽媽，你們怎麼可以自己偷偷跑上來？」小凱發現父母不見了，馬上上來找人，就這麼衝了進來。

　　彤恩嚇得推開身上的男人，然後滿臉通紅的撈起被脫下的上衣，七手八腳地穿上上。

　　「你的褲子……」她尷尬地提醒。

　　「以後真的要養成鎖門的習慣了……」王璟堯及時拉上褲頭的拉練，裸著上身擋在衣衫不整的彤恩面前，免得春光外洩。

　　小凱跑進來正好看到他們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一臉不解地問：「你們為什麼要脫衣服？又還沒有要睡覺……」

　　「以後不准隨便跑到五樓來。」王璟堯清了清喉嚨說。

　　「為什麼？」小凱不滿地叫道。

　　「那下次要記得先敲門。」王璟堯看著兒子氣鼓鼓的臉頰，歎了口氣，這種事要他怎麼解釋，只能自力救濟了。

　　「這又不是別人家的門？」父親只教過他進入別人房間之前要記得敲門，又沒說進家裡的大門也要敲。

　　彤恩掩住小口，笑了出來。

　　「好吧，讓你這個當媽媽的來教好了。」王璟堯索性把責任推給彤恩，她竟然還在旁邊偷笑。

　　「我不知道怎麼說啦……」彤恩嗔惱地叫道。

　　王璟堯哼了哼。「我不管，你自己來跟兒子說。」

　　「你問你爸爸……」

　　「問你媽媽……」

　　看著他們推開推去，小凱搖了搖頭，覺得大人真是奇怪，只要跟他說，這是新的規矩不就好了，這麼簡單還不會。

　　＊＊＊

　　到了十月，氣候還是很熱。

　　這天在吃晚餐時，王家二老一直望著已經升上小三的寶貝孫子，兩雙眼閃著期待的光芒，像是在傳達著某種訊息，這種怪異的情況已經有兩天了，讓人很難不發覺。

　　王璟堯手上的筷子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然後開口詢問雙親。「爸、媽，你們想跟小凱說什麼嗎？還是有什麼事？」有話不說不像父母的個性。

　　「沒事，沒事。」王家二老馬上搖頭否認。

　　彤恩看了下公婆，又看向了丈夫，用目光詢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爸媽說沒事，那就吃飯吧。」王璟堯沒有多問下去，打算再觀察一下，或者等私下再問清楚。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對面的小凱深吸了口氣，像是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然後把碗筷放下。「媽媽……」真是的，爺爺奶奶為什麼不自己問，偏偏要他來問？還一直盯著他，就是要他快點說，真的很煩。

　　「要喝湯嗎？」彤恩笑問。

　　小凱搖了下頭。「我不是要喝湯……我是要問媽媽什麼時候才要幫我生個妹妹？不然生弟弟也可以？」

　　「怎麼會問這個？」突然聽到這種問題，彤恩臉頰一熱，和王璟堯對視一眼，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爺爺奶奶要我問的。」小凱直接點名幕後的主使者。

　　王家二老看事跡敗露了，不是假裝咳嗽，就是低頭猛吃菜，當做沒聽到，早知道應該先提醒寶貝孫子，絕對不能說是他們的主意。

　　「爸，媽。」王璟堯攏起雙眉，他和彤恩結婚才半年，不希望父母這麼快給彤恩壓力，雖然他也想要有個女兒，不過也沒那麼急。

　　「你真的想要有個妹妹或弟弟？」彤恩小臉發燙，肯定很紅，不過她還是很認真地回答小凱的問題。

　　「隨便都可以。」小凱嘟起嘴回道。

　　「這樣啊……那媽媽就先不要生弟弟或妹妹，等到你準備好要當哥哥的時候再說。」彤恩想著待會兒要跟公婆說聲對不起，得請他們再等一等了。

　　「為什麼不生？」小凱有些驚訝。

　　「因為要是生了弟弟或妹妹，媽媽和爸爸就會忙著照顧小嬰兒，不像現在有這麼多時間陪你了，到時你說不定會生氣會難過，以為我們都不喜歡你了，　所以媽媽想等到你再長大一點才要生。」這是彤恩早就想好的事，因為把小凱當成自己親生的，所以更要為他著想，怕他以為又要被拋棄。

　　彤恩這番話說得王家二老真的好感動，也很後悔沒有為寶貝孫子想到這點，實在不該逼媳婦快點生孩子。

　　「爸爸呢？」小凱尋求父親的意見。

　　王璟堯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我尊重你媽媽的決定，等你真的想要有個弟弟或妹妹的時候再生。」

　　「嗯……其實當哥哥也滿神氣的。」小凱低頭想了又想，「那媽媽就生好了，我已經長大了，也可以幫忙照顧弟弟或妹妹，跟他們一起玩，不需要媽媽和爸爸一直陪我了。」因為他完全相信媽媽還是會跟現在一樣的喜歡他，疼愛他，所以一點都不會擔心。

　　「你確定？」王璟堯看著一天比一天還要懂事的兒子，不再只要不如他的意就亂發脾氣，性子沉穩多了。

　　小凱好大聲地回答：「我、確、定！好了，我要去上學了。」說完，他便離開座椅，背起書包要走。

　　「等一下……」彤恩過來幫他整理好制服的領子，這已經是她每天要做的事。「好了，司機伯伯已經在樓下等你了。」

　　「媽媽再見。」小凱愈來愈喜歡這個媽媽了，那麼媽媽生的弟弟或妹妹，他也會喜歡。「爺爺奶奶再見，爸爸再見。」

　　王璟堯看著兒子離去的身影，過了半晌才收回目光，接著望向自己的父母，想要跟他們溝通溝通。「爸，媽－－」

　　「吃得好飽，我們出去散散步吧……」王父當然看得出兒子想什麼，也自知理虧，連忙拉著老婆跑了。

　　「爸。」王璟堯皺眉喊道。

　　「別怪爸媽，他們沒有錯。」彤恩輕聲地制止。

　　「那你就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王璟堯將她拉到大腿上抱著。「不過吃避孕藥對身體也不是沒有壞處，以後不要再吃了。」

　　「你……都知道了？」彤恩像犯了錯的孩子，不敢看他，因為王璟堯絕對不會答應，所以只好偷偷地去醫院拿藥。

　　王璟堯「嗯」了一聲，「你昨天忘了把藥收起來，所以才會被我看到，本來就打算找時間跟你談這件事。」

　　「我不是不想生孩子，只不過……」彤恩急急地辯解，「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出生在一個人人都歡迎他到來的家庭裡，這樣他才會幸福。」就因為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更不希望他受到跟自己一樣的傷害。

　　「我知道。」王璟堯就是因為明白她的用心，才沒有生氣。「你擔心小凱的反應，所以才想要再多等幾年，那時小凱已經長大了再生。」

　　彤恩點了下頭，臉上有著為人母親的笑容。

　　「我想那時候他已經大到不需要父母時時陪在身邊，我再生孩子會比較恰當，因為只要想到小凱才剛開始把我當媽媽，而這個媽媽卻只顧著自己親生的孩子，那他會有多難過，這樣的傷害比遺棄他的生母還要大。」

　　「小凱可比你有信心，他相信你不會因為這樣就不再喜歡他，關心他，所以不要想太多了。」王璟堯鼓勵著說。

　　「真的可以嗎？」彤恩還有些擔憂地問。

　　王璟堯嘴角微微上揚，「那等小凱放學回來，你再問他一次好了。」

　　「不行，不行。這樣他會生氣，覺得我們都不相信他的話。」彤恩用力搖頭，不想讓繼子覺得自己不被信任。

　　「既然這樣，那你是相信他了？」王璟堯知道彤恩總是這麼在意兒子的想法，那還有什麼問題。

　　彤恩嗔他一眼，「我當然相信了。」

　　「那還等什麼呢？」說著，王璟堯便一把抱起她，步出飯廳，「我們現在就上樓去幫小凱生個弟弟或妹妹，只要天天努力，一定很快就成功了。」

　　「現在？」彤恩一臉好氣又好笑，「你不用上班嗎？」

　　「從小我就是太認真太嚴肅了，從現在開始，決定好好的放鬆一下，嘗嘗摸魚的滋味。」王璟堯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快放我下來……」看到傭人在旁邊偷笑，彤恩把羞紅的臉埋在丈夫的胸口。

　　「不要。我要一輩子這樣抱著你，承擔你所有的痛苦和責任。」王璟堯才不管有沒有人在看，只想用行動和言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意，這樣彤恩才會瞭解，不想他們之間再有一絲誤解。

　　「我也會同樣幫你。」彤恩淚光盈盈地看著他。

　　「我愛你。」王璟堯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像現在這麼滿足。這麼快樂了。

　　「……我也愛你。」彤恩嚥下喉中的硬塊才說。

　　＊＊＊

　　半年後－－

　　晚上十點，因為下午接到妻子的電話，王璟堯下班後就從公司直接來到這間位在辦公大樓頂樓的私人招待所。

　　王璟堯問了經理，知道妻子在外面的花園裡，於是大步尋了過去。

　　來到這座有著日式氛圍的花園裡，王璟堯想到了第一次和妻子見面的情形，在這裡有著屬於他們的回憶。

　　就在這時，王璟堯聽見腳步聲，他的視線跟著移動，望向身上穿著一件略微寬鬆的小碎花洋裝，外頭套著薄毛衣，依舊是一頭長髮，還有溫順靦腆笑意的女人。

　　「先生今晚是來相親的嗎？」彤恩看著高大英挺的男人，噙著幸福洋溢的笑意問道。「聽說很多人喜歡選在這裡相親。」

　　「我不是來相親的，而是來找我老婆的。」王璟堯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眼底含笑，不過表情很正經地說：「你呢？」

　　彤恩走上前兩步。「真巧，我是來等我老公的。」

　　「他有讓你過得幸福嗎？」王璟堯也上前兩步問。

　　「嗯。」彤恩用力頷首。「那她……有讓你快樂嗎？」

　　王璟堯圈住妻子已經懷孕四個月，但仍舊纖瘦的腰肢，還看不太出來，不由得咧嘴一笑。「當然……不過再過幾個月我又要當爸爸了，心情真的很緊張。」

　　「我以為你已經有經驗了。」該緊張的是她才對吧。

　　「感覺不一樣，現在的我覺得責任更重大了。」王璟堯俯下額頭抵著她的。

　　彤恩柔柔地笑了。「不用擔心，這次我會跟你一起分擔所有的責任，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承受。」

　　「我相信你。」他說。

　　「老公，祝你結婚一週年快樂。」

　　「老婆，也祝你結婚一週年快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