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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12-12 22:18:51

前言:

這女孩是腦殘還是文盲?!
追逐夢想也不是這種追逐法!
合約內容根本不平等到天怒人怨——三七分帳也就罷了,
竟連訓練費、交通費、伙食費……
都要她自己負擔!
看來那間經紀公司一定有問題,否則怎會……
什麼?!專輯附贈全裸寫真?!
明明她的歌聲是那麼的迷人又具有獨特性,
偏偏際遇差到爆!
而他,究竟是在憤慨個什麼勁?
她不過是他在無意間遇上、同情心一時氾濫下「收留」的落難黑天使,
暫時提供她工作、住所以度過難關,
做什麼還花心思為她解決合約問題?
就知道事情大不妙!果然女人和麻煩是同義詞。
酷愛自由的他怎可能被感情綁住,當然是溜之大吉……


楔子
作者:月光石   
  葉羽寧穿著黑天使服裝,被迫吊在市區片廠的半空中。

  導演下令要她從高空往下飛,這是他第十九次下令。凌晨兩點半,她已經在空中吊了兩個小時,胯下被鋼絲勒到痛得要命。

  一切都是為了拍攝剛竄紅的偶像明星齊亦辰新專輯主打歌的MV。

  葉羽寧原本就讀南部某大學,不顧父母強烈反對,從小愛唱歌的她,為了一圓出專輯的夢想,大二那年毅然決然休學,單獨北上追求明星夢。

  在台北邊打工邊兼差當平面模特兒整整過了三年,上個月終於有經紀公司看上她,願意和她簽約;經紀人蔡哥一再向她保證,明年公司力捧的明星絕對是她,只要她願意再苦撐一年,明年就能發片,實現她當歌手的夢想。

  為此,經紀公司委任的工作葉羽寧從不推拒,也不抱怨,才會半夜兩點半還留在片廠吊鋼絲。

  她吊在半空中,導演還拿著大聲公要求她飛得飄逸一點,指示:「就像守護天使一樣,懂嗎?」

  葉羽寧用力點頭,心想雖然男主角是最近竄紅的偶像,但她演的角色根本是件苦差事,難怪公司上上下下那麼多女明星沒有人願意接演。

  當她在空中沉思默想,導演又下令葉羽寧這次朝下飛的表情必須要更空靈美麗。

  葉羽寧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的腦袋已經空到不能再空了,這是第十九次,導演每次下的命令都抽像得讓人抓不住要領;但無論如何,要她空靈她就空靈,她可不想再重飛一次。

  「Action!」下令的剎那,等在一旁的灑水車在空曠的片廠灑下如白霧般的雨絲,葉羽寧伸展黑色的雙翅,朝下飛躍,定點駐足在高大帥氣的男明星背後。

  她鬈曲的黑髮飄逸披散在背後;男明星故作沉思到處走動,她就輕踮腳尖,任由機器微拉起鋼絲,踮足如飛地跟在男明星身後。

  攝影機的小屏幕映照出葉羽寧白皙無瑕的肌膚和空靈唯美的五官,她的模樣真的像極了人們幻想中的黑天使。

  導演很滿意這一幕兩人的表現,大喊「卡」,準備進行下一幕。

  葉羽寧鬆了口氣;她的助理小邰是個身材嬌小、短髮俏麗的女生,立刻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擔心她在寒冷的一月天裡會著涼。

  「先去休息一下,把身體擦乾。再拍一幕,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小邰說。

  「終於。」抓住小邰的手腕,瞄了她的手錶一眼,葉羽寧疲倦地說:「這一幕拍了好久。」

  小邰盡職地拿毛巾擦拭她淋濕的頭髮和身體,察覺她已冷到發抖,立刻拿出暖暖包給她,讓她可以暖和一點。

  這時,導演招手要小邰過去,想要溝通下一幕拍攝的內容,兩人在角落對談,小邰忽然驚叫:「什麼?!要全裸?!」

  「有問題嗎?」導演權威地挑眉。

  「這樣不行吧,導演。這沒有事先溝通好,我們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小邰一臉為難。

  「不用做任何防護,攝影機不會拍到她露點的鏡頭。」導演特別強調。

  「可是……」小邰在演藝圈還只是個剛入行的生手,心裡覺得不妥,卻不敢當面得罪這個頗有名氣的導演。

  「可是什麼?不要浪費時間,現在已經很晚了,這些蔡哥都同意的,不信妳打電話問他。」導演說。

  蔡哥同意卻沒事先跟她和葉羽寧說,這太說不過去了吧。小邰連忙拿起手機要問蔡哥,哪知對方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很不高興地劈頭就說:

  「如果不讓娛樂八卦雜誌炒一點新聞,她一個沒沒無名的新人,哪有可能會紅?!」

  「可是……我怕羽寧不會同意。」這要她怎麼說服葉羽寧?全裸入鏡可不是開玩笑的。

  「不要再可是了。如果葉羽寧不同意,就跟她說明年公司不幫她發專輯。」蔡哥在電話裡下最後通牒。

  掛上電話,小邰歎了一口長氣,陪著笑臉去說服葉羽寧;才剛說到「全裸入鏡,三點不露」這八個字,葉羽寧的臉就完全僵住;在她補了「這是蔡哥的命令,否則明年不發她的專輯」這句話後,葉羽寧立刻陷入了天人交戰。

  獨自在台北辛苦打工三年,期待的就是有一天能發專輯;眼看明年就可以實現夢想,沒想到半夜吊在半空中還不夠,竟然要她在鏡頭裡全身脫光光!

  現場工作人員忙著佈置下一幕場景,葉羽寧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很可恥、也很不爭氣的是,她本該斷然拒絕,但內心卻有個脆弱的角落還在猶豫。

  現場工作人員顯然沒有人認為她會拒絕,就連小邰也不再多說什麼,打著呵欠等場景架好。

  過了約十五分鐘,化妝師走過來要她把外套脫掉,想要在她身上補一層妝,以免在鏡頭裡膚色不均勻。

  葉羽寧順從地脫掉外套,卻是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從不抽煙的她,忽然說:

  「妳有煙嗎?我想到外面抽根煙,放鬆一下。」

  「沒有。」以為她正為要裸露在緊張,放鬆一下也好,化妝師說:「我去問其它有抽煙的人看看。」

  葉羽寧微點頭站起身,一步一步悄悄移往門口,有個工作人員注意到她,叫住她說:

  「喂!快好了,妳還不去準備一下?」

  「你有煙嗎?」她說:「給我一根,我想去外面鬆口氣。」

  「快去快回,大家都想早一點收工。」

  那人滿臉不耐地把煙和打火機都給了葉羽寧,她拿在手上,靜悄悄走到外面去,然後丟下煙和打火機,下一秒,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第1章

  一月的雨,到底下夠了沒?

  恐怕還沒。剛結束凌晨三點酒吧的工作,傑斯的煙抽完了,嚴寒、潮氣很濃的雨斷斷續續在下著,傑斯鎖上酒吧的門,冒雨走進漆黑狹小的巷弄,腳下厚重的馬丁鞋踩過地面積水的水漥。

  便利商店在出巷子的十字路口邊,他進去買了兩包七星,站在門外把包裝拆了,拿出一根煙點上,打算抽完這根煙再回去。

  忽然——

  一名背上有著黑翅膀、穿著黑短褲、赤腳的女人從巷口潮寒細雨中飛奔過來,直奔便利商店騎樓,踩過地上好幾個水漥,腳邊濺起水花,黑髮淋得濕透,一雙幽黑的眼瞪著佇立在騎樓下的傑斯。

  「看什麼看!」這麼晚了,葉羽寧其實有些害怕,卻仍壯著膽說話。

  傑斯微抬眉,很酷地反問:「妳在跟我說話嗎?」

  「這裡還有別人嗎?」葉羽寧冷到嘴唇發白,雙眼略帶恐慌,語氣卻很不客氣。

  他——傑斯,身材非常高大,肩膀和胸膛厚實得像一堵牆,不只二頭肌明顯,全身上下的肌肉也猶如岩石般剛強,臉上稜角分明。

  他的模樣看起來剛毅冷酷,加上高大魁梧的身材,看見他的人總會對他敬畏幾分,很少人會用這樣不客氣的態度跟他講話,更何況是個女人。

  傑斯側過臉,仔細研究起這個女人——她身上的黑衣服又短又緊,還露出肚臍和一雙美腿,幾乎可說是衣不蔽體;五官精緻,雙瞳濃黑,白皙的皮膚在霓虹燈下泛著水光,美得不太真實,背上又背著奇怪的黑翅膀,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這麼晚了,怎麼會一個人?」傑斯把抽到一半的煙彈進水漥,火光瞬間熄滅。

  葉羽寧沒有回答。想起南部親朋好友不斷告誡她演藝圈很複雜、年紀輕輕的女生經常被騙、陪吃飯陪睡的話,當時她一概聽不進去,一心認為自己擁有天生好歌喉,一定能圓夢,可是看看她今晚落到什麼樣的下場!?

  一定要用全裸去拚到一塊娛樂八卦版版面,她才有機會在明年出唱片;而「有機會」三個字還不代表一定就能實現,這中間充滿了各種變量。

  如果就這樣同意犧牲一次,公司難保不會再叫她犧牲第二次;脫星不就是這樣被現實所迫造成的嗎!所以,她才會在抉擇之後快速落跑。

  然而,她心裡卻是愈想愈氣,氣自己,氣蔡哥,氣公司,更氣這個現實的世界。當葉羽寧正在氣頭上,傑斯又出聲了。

  「這麼晚了,妳還不回家?」

  「要你管!我不回家,干你什麼事!」明知道不該把怒氣發洩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四周沒別人了,就只有他,她不找他發洩,又能找誰?

  傑斯緩慢地把雙手放進運動外套口袋,眼瞳不帶一絲溫情,冷冷自語:「確實不干我的事。」

  傑斯正要離開,便利商店前忽然駛過一列喧囂的機車,劃破寂靜的雨夜,從他們眼前揚長離去;隔了一會兒,又有兩三個飆車少年經過、停在便利商店前,看見葉羽寧的裝扮,隨即發出刺耳挑釁的口哨聲。

  傑斯不理會他們,跨大步踩過水窪離開。葉羽寧瞄著那些精力旺盛的青少年,下意識反應就是跟著他走。

  兩人走進狹小陰暗的巷弄,背後飆車少年的叫囂聲漸漸遠去,酒吧就在前面不遠處,傑斯早就察覺她緊跟著他,忽然止住腳步回頭。

  「妳為什麼跟著我?」傑斯問。

  葉羽寧眼睛眨也不眨地和傑斯對看著;不知過了多久,大概足足有一分鐘吧,葉羽寧忽然笑了起來,嘴角漾出美麗的弧度,無辜眨眼。

  「我沒有錢可以回家。」伸出手,手掌向上。「你可以——」

  「我看起來像提款機嗎?」傑斯嘲弄地看著她,如果之前她客氣一點,他早就拿錢讓她坐出租車回家了。

  葉羽寧聳聳肩,心想,不借就算了,反正她什麼都沒帶就從片廠衝出來,就算搭出租車回家,也沒鑰匙可以進屋。

  傑斯實在想不透這女人怎會這副裝扮、在下著雨的凌晨三四點跑來這裡?不耐地脫下外套披在她不停發抖的肩上,直率地說:

  「時間很晚了,妳一個女人很危險,穿這樣更危險,妳沒有腦子嗎?」

  葉羽寧把外套拉緊,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其實,我這只耳朵不太靈光,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傑斯以為她是故意裝耳背,微挑濃眉,不悅地嘖了一聲,然後從牛仔褲口袋掏出一張五百元鈔票,說:

  「我幫妳攔出租車,妳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不要在外面逗留了,聽到沒?」

  「如果我說我是從天上飛下來的,現在卻飛不回去,你會怎麼辦?」都這種時候了,沒想到自己竟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

  傑斯完全不覺得這話哪裡好笑,冷冷地看著她,只見她一臉苦喪的表情。

  「妳什麼都沒帶就從化妝舞會裡衝出來,是遇到不順心的事或和朋友大吵一架嗎?」傑斯猜測。

  「差不多是這樣。」葉羽寧實在懶得跟他解釋。

  「還有其它朋友嗎?打通電話請他們接妳回去,怎麼樣?」傑斯索性好人做到底,替她設想辦法。

  「那也得有電話才行。」想來想去,她也只能打給小邰,請小邰把她放在片廠的東西拿過來,這樣就有鑰匙和錢可以回家了。

  「我家在前面,可以借妳打通電話。」傑斯指了指酒吧的方向,然後走向那裡;他站在酒吧招牌霓虹燈下,掏出鑰匙開門,隨即請她先進屋。

  葉羽寧雙眼閃現慧黠的環顧四周,似乎非常好奇;室外室內溫差太大,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口水和鼻涕全噴在及時遮住嘴的手掌上。

  傑斯受不了地搖頭,走進側邊的浴室,從浴室拿了一條毛巾直接扔到她頭上,指了指玄關處茶几上的電話。

  「電話在那裡,應該會用吧?」

  不等她回答,傑斯逕自走了出去,關上一樓的門,轉身往地下室的階梯走去,到酒吧後方的廚房準備做個總匯三明治,打算吃完之後,上床睡覺。

  ************

  十歲那年,她的左耳失聰。

  因為急性中耳炎感染,左耳的功能完全喪失,沒有戴輔助電子耳的時候,幾乎什麼都聽不到。

  簡直就像報廢了。

  她的左耳在紛擾雜沓的城市裡失去效用,再也沒有任何聲音會跑進去,再也聽不見任何音律。

  但,奇怪的是,因為聽不見,她的左耳卻可以輕易感受到那些寂寞的聲音,憂傷的聲音,孤單的聲音,那些來自天使的呼喚……

  它們幻化成一首又一首動人的旋律,在她心中浮現。

  ************

  葉羽寧睡得很熟,向下側趴著,臉半埋進沙發的抱枕裡,身上蓋著一件厚厚的外套,她的黑色翅膀丟在客廳的地板上,湛藍色薄紗窗簾透進清晨的天光,屋外的雨已停了,暫時性的止歇。

  通常凌晨三、四點左右是傑斯工作結束的時間,之後,他會吃點東西,看電視或聽音樂,或上網消磨一下時間,大約清晨六、七點準備睡覺,一路睡到午後兩點,隨即起床吃飯,準備夜晚酒吧的開業,一天就這樣過去,這就是傑斯有別於他人的生活作息。

  睡前,他會先沖個澡。從浴室沖澡走出來,傑斯看見那女人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是等朋友等到睡著了,正想叫醒她,門鈴卻響了。

  傑斯走過去開門,看見門外一臉慌張的女孩。

  「請問……葉羽寧在這裡嗎?」小邰結巴的問。

  葉羽寧偷偷落跑,使得片廠頓時大亂,導演把她罵到臭頭,工作人員也將停工的責任全怪到她身上,她還能怎麼辦?只能無頭蒼蠅般騎著摩托車在市區到處找,幸虧後來接到葉羽寧的電話,否則她真不知道要怎麼回去向公司交代。

  傑斯向後指了指沙發。「妳說的應該就是那個黑天使吧。」

  小邰抬眼看去,發現葉羽寧在沙發上睡得正熟,連動都沒動一下,閉著眼,嘴角微微泛笑,於是立刻過去推推她的手臂要叫醒她,誰知葉羽寧根本沒反應。

  「羽寧,起床了,該回去了。」小邰對準她的耳朵叫喚,卻是對到了壞掉的那只左耳朵。

  葉羽寧完全沒反應,仍是一副好夢正酣的模樣。傑斯在旁邊微微搖頭;醒著時跟她講話就已經聽不到了,更何況現在是熟睡狀態,這樣秀氣的叫法叫得醒嗎?

  傑斯用腳踢了踢沙發,沙發震動了幾下,葉羽寧仍是沒醒,只是翻了個身,繼續睡;傑斯只好對她吼叫,這次終於找對了耳朵。

  「女人起床!回家去!」

  聲音大到彷彿整間房子都在震動。葉羽寧猛地驚醒過來,彈跳坐起身,但眼神是委靡迷茫的,委屈的說:「我還想睡覺。」

  傑斯不客氣地說:「要睡,回家去睡!」眼看她又倒了回去,傑斯猛然拉住她的手臂。「別睡了,快醒過來!」

  葉羽寧懊惱地揉著眼睛,一時忘了自己在哪裡。

  「呃?你是誰?」沒睡飽的她茫然不解地看著粗獷的傑斯。「喔,我想起來了,你是——我想起你是誰了。」

  好笑哩,他們根本沒有自我介紹,她會知道他是誰?傑斯面無表情地問:「我是誰?」

  葉羽寧歪頭想了一下,確實叫不出他的名字,仔細打量身材魁梧的他,反應靈敏地笑說:「你是大金剛。」

  大金剛,我還外星人哩。傑斯面無表情地說:「我是誰不重要,妳朋友來接妳回去了。」

  身形嬌小的小邰站在傑斯身後,完全被擋住,葉羽寧站起身才發現她的存在,小邰臉色很難看地說:

  「我們兩個慘了,妳知不知道妳這樣逃走,給我添了多少麻煩?」

  「我當然知道。」葉羽寧哭喪著臉,垂下頭。

  「先回去再說。」小邰無奈地歎氣。

  葉羽寧穿上小邰帶來的衣物和鞋子,跟著小邰出去,拉開一樓大門、要離開之前,忽然回頭睨著傑斯。

  「無論如何,謝嘍,很高興今晚能遇見你。」

  傑斯揮了揮手,酷酷地說:「黑天使,下次不要再飛錯方向了,快回去吧。」

  她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清麗迷人。

第2章

  傑斯的晚間必點開門營業。

  除了一整牆的酒櫃,酒吧裡沒有其它特別的裝飾,地下室內擺著幾組質感粗糙、造型古樸的木頭桌椅。

  一台桌上足球檯,一抬撞球桌,射飛鏢的標靶,還有一台五十二寸液晶螢幕專門放運動競賽節目,其中又以播放橄欖球和美式足球比賽最多。

  事實上,傑斯曾是C大橄欖球校隊的隊員,大學造船系畢業,服完兵役後,他到處在市區尋找適合開設酒吧的店面,承租一樓附設地下室的公寓之後,酒吧就設在地下室。

  點不到,吧台前的椅子就會被大歷屆橄欖球隊的隊員佔據,這裡幾乎成為了他們不定期聚會的場所,尤其出社會後大家分據各行各業,每當卸下一天繁重的工作,在傑斯酒吧開暢飲,最能放鬆心情。

  由於這間酒吧的特質太粗獷了,因此鮮少有女性顧客光顧,即使有,也都是男性顧客帶進來的。她們並非傑斯固定的客源,總是來來去去,很多女性一旦和男人分手,幾乎就不會再來這間酒吧消費。

  傑斯對此並不在乎。在他的人生字典裡,女人和麻煩幾乎是同義詞。她們酒喝得不多,但要鬧事的時候,對他來說,會比男人還要難處裡。

  沒播球賽的時段,酒吧專門播放搖滾樂,而且室內不禁煙。每回推門進來,迎面而來的一定是震耳欲聾的音樂和灰霧瀰漫的空氣。男人們點的酒也非常粗獷,不是黑麥釀造的啤酒就是純威士忌或伏特加。

  今晚也不例外。

  十點一到,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已坐滿了昔日學校橄欖球隊隊員,不分層級和年齡,每個男人都有著高大粗壯、宛如岩石般剛健的身材,正在開懷暢飲。

  就在這個時候,葉羽寧單手推開地下室的門,走進喧嘩的酒吧內四處張望,問了坐在吧台、最靠近她的顧客:「老闆在嗎?」

  「傑斯嗎?」那人上下打量著她,眼時透著純粹的欣賞,指了指廚房,「在裡面忙。」

  葉羽寧理解頷首,手裡捏著一張傳單,越過人群,直朝廚房走去。

  她的身材說不上高挑,但雙腿筆直修和平,步伐十分輕快,察覺到其他男人們注視的目光,她停步回首。霎時,及腰的長髮在肩邊甩出優美的弧度,她對著大家燦笑,那微笑在闐暗的酒吧內閃爍動人,比夏日的陽光還要耀眼。

  有個男人舉起酒杯朝她致敬,她微聳肩,轉身朝廚房走去。

  ************

  站在嘶嘶作響的油鍋前,傑斯正在炸薯條。原本廚房有請人負責烹調簡單的美式食物,但那人上個禮拜離職了,目前傑斯還在等人來應徵,否則他一個人要負責吧台和廚房兩邊的工作,實在就會不過來。

  葉羽寧掀開廚房和間的簾子,佇立在傑斯高大的身影背後,由於金屬搖滾的聲音震耳欲聾,她叫了幾聲,他卻一瞇反應也沒,於是她只好拉開嗓門大叫:「嘿!」傑斯猛回頭,發現是她——上個月、凌晨鹼點現身的黑天使,微挑眉,酷樣地問:「有事?」單手不停地甩動篩網,瀝干黏附在薯條上多餘的油漬。

  葉羽寧將手上捏皺的傳單攤開,舉高給他看。「我要應徵。」

  傑斯搖頭,臉上沒多餘的表情。

  「你沒看清楚,我要的是男性,你是個人妖嗎?是,我就用你。」

  「我是天使,天使沒有性別。」她微揚起下頡,一雙杏眼微笑睨著他。

  「你最好是啦。」傑斯嘴角嘲諷揚起,不客氣地說:「飛給我看,馬上,當場。」

  她回頭瞄了瞄自己的背,笑著說:「抱歉,我忘了帶翅膀出來。事實上,我的翅膀好像還在你家。」

  「我把它丟了,走開,別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傑斯不理她,轉身把瀝好的薯條裝進竹籃子,準備回吧台裡去。

  葉羽寧擋在他面前不讓他走,直接問:「你到底用不用我?」

  「不用。酒吧開吧凌晨三點,用了你還要送你回家,負責你的安全,太麻煩了,所以我不用女的,你懂了嗎?去別的地方找工作吧。」傑斯說。

  「就是找不到別的工作,才來應徵的。」葉羽寧垂下眼,有些無助。「你原來是做什麼的?工作呢?」傑斯上下打量她,問。

  「這……算演藝工作吧。」葉羽寧一副難以啟齒地表情,想了半天,無奈說:「我被經紀公司冷凍,本來有很多工作的,被冷凍之後,公司就什麼工作都不給我了。」

  「為什麼會被冷凍?」傑斯問。

  「呃?」葉羽寧一臉尷尬,他家上他銳利審視的眸光,不得不說:「上次拍音樂MV,我不想全裸入鏡,就被冷凍了。」

  簽約之後,一切都必須聽經紀公司的安排。被冷凍之後,她的收入頓時變零,就連以前兼差當平面模特兒,現在也必須有公司許可才能接,出於無奈,她才會到酒吧來應徵工作。

  「沒想到現在MV的尺度這麼開放。」傑斯感歎之餘,略帶同情地看著她。

  「電視也許會禁播,或剪掉之後再播,反正公司只想炒新聞,認為透過網路傳播宣傳效果更好,只是……」葉羽寧愈說愈憤慨,想證明什麼似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我很會唱歌的!根本不需要靠全裸入鏡!你懂嗎?」

  「呃……」傑斯愣了一下,看她反應激烈的模樣,笑問:「我懂有用嗎?」酒吧裡的客人等了太久,有個經常光顧的客人走進廚房,說:「傑斯,炸薯長也炸太久了吧,前面很多人等著要喝酒。」

  「幫我送一下薯條,我等一下就過去。」傑斯直接把那籃薯長遞給對方,對方聳聳肩,走了出去。

  廚房只剩下他們兩人,葉羽寧清澈的眸光盯著他。

  「到底用不用我?」微帶懇求。「拜託,我真的需要要這個工作。」

  傑斯隨即陷入長考。雖然他認為女人等於麻煩,但對方需要幫助去不幫,實在有違他的本性。

  看傑斯有些動搖,似乎正在考慮,葉羽寧繼續懇求:「拜託,我什麼都會做的。」

  其實,工作這種事還是得回歸到現實面。傑斯忽然拉住她的手,翻開她的手掌輕摸,她的手心和手指細緻柔嫩,完全沒有粗繭。

  傑斯搖頭歎氣。「你這手根本沒做過家事,酒吧的工作很粗生,能適應嗎?」

  就是因為沒經驗,葉羽寧這一星期來應徵其它具廳和酒吧的工作才會全部被拒絕。

  正要想辦法回應,卻感覺整隻手被他粗糙的手掌輕握住,心跟著溫熱起來,只是這樣不經意的觸摸卻讓她微微泛起一種奇異感。

  她眼睫輕眨,抬眼瞟他,控拆說:「你吃我豆腐。」

  傑斯立刻放開她,兩人相互凝視的眼神忽然的些耐人尋味。隔了一會兒,傑斯轉移視線。終於說:「因為你沒經驗,一個月兩萬五,不能再多了。」

  「什麼?」葉羽寧好半晌才會意過來,他終於願意用她了,不禁開心地笑了。

  「六、日不入假,星期四是酒吧休息的日子。」傑斯說。

  「你是說我可以,我可以在這裡工作?」眉開眼笑,她整張臉在瞬間變得更亮眼。

  傑斯嚴肅頷首,把她推到油鍋前。「從今天起,你負責廚房,我負責吧台,現在就開始,再去炸一籃薯條拿到吧台來。」

  正要離開廚房,他又回頭。「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天使,沒有名字。」因為太高興,葉羽寧忍不住哼歌,開玩笑說。

  「從現在起,我是你的老闆,再說你是天使,我就把你的頭浸到油鍋裡。」工作上,傑斯可是非常嚴厲的。

  「好啦!我是葉羽寧,叫我羽寧就可以了。」嘴角微帶淺笑,聲音輕快悅耳,像夏日河面跳動的光芒。

  「好吧,我叫傑斯。」他簡短介紹,說完轉身掀簾走進喧嘩的酒吧。

  ************

  凌晨三點,酒吧的工作結束,地下室關了燈,葉羽寧已累到不行,拿起掛在牆上的厚外套,拖著疲倦的腳步走向門外,站在玄關,敲了敲一樓的門,對著敞開門的客廳說:「傑斯,地拖好了,我回去了。」

  「等一下,我送你。」傑斯穿上外套,從客廳走出來。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離這裡很近。」時羽寧不想麻煩他,連連拒絕。

  二月的空氣微寒潮濕。葉羽寧剛踏出門外,傑斯從玄關拎了兩個全罩式安全帽跟了出來。

  「太晚了,就算很近也不安全。」把一頂安全帽遞給她,不容她拒絕。「騎車比較快。」

  後來,傑斯騎著重型摩托車載葉羽寧回去,凌晨三點,黑暗的街道幽靜無聲,像一頭中世紀安睡的野獸。重型機車的引擎發出轟隆隆的低音,一路劃破靜默的空氣,不到十分鐘,葉羽寧的住處就到了。

  她靈活地跳下後座,把安全帽脫下,還給傑斯。「謝啦,明天見。」講完才發現不對,立刻糾正:「應該是今晚見。」

  她的第一天工作表現還不算及格,雖然沒什麼經驗,但看得出來她很努力在學習。

  傑斯嘴角微扯,淡淡笑著。「睡飽一點,熬夜的工作很辛苦。」

  葉羽寧輕輕頷首,轉身踏上套房公寓的台階,剛開門要進去,住在一樓的房東忽然迎面走來。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找你,你為什麼避不見面?到底去了哪裡?」中年房東態度兇惡地質問。

  「我不是留言給你說我去找工作嗎?」葉羽寧一臉開心,笑得格外燦爛。「跟你說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來不及了,我今天已經把你的套房租出去了。」房東指了指一樓走廊樓梯底那堆東西。「你的東西都被搬出來了,在那裡,限你三天內搬走,檔然我就讓垃圾車載走。」

  「什麼?」葉羽寧驚愕莫名,瞪著樓梯底那些紙箱和雜物,驚叫:「你怎麼可以沒經過我同意就動我的東西!」

  「沒辦法,小姐,你房租給我拖了整整三個月,上次你說和經紀公司簽約就一定能付房租,結果到現在已經拖了三個月都還沒付清。我不是沒警告過你,這個月再付不出來我只好租出去,易貨貿易自己避不見面的。」房東兩手一攤,語氣很無奈,但說的內容卻很現實。

  本來這個月她真的可以付房租的,但上次MV劇組停工的損失,加上換角重拍的費用都要她負擔,所以經紀公司把她賺的錢全扣光了,才會付不出來。

  「我不是跟你說我在的工作,而且我已經找到工作了。」葉羽寧可憐兮兮地看著房東。

  「沒辦法,已經來不及了。」房東殘酷地搖頭。「這個地段很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告示一貼出來,學生和上班族都搶著要租,我也不是沒有事先警告過你。」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傑斯原本正要騎車離開,但看見葉羽寧始終站在門外沒進去,忍不住過來瞭解狀況。

  房東瞄了身材魁梧壯碩的傑斯一眼,警戒地問她:「你朋友?」

  葉羽寧微頷首,房東立刻尷尬的笑了笑,臉怕起衝突的表情說:「別怪我沒事先通知你搬家,是你積欠了三個月房租,我才,才這樣的。不好意思,我先去睡了。」

  說完,房東正要進屋,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轉回來,對葉羽寧說:「你套房的鎖我已經換了,至於大門的鎖就等你把東西搬走,再還給我就行了。」

  房東溜得很快,生怕和傑斯一言不合會起衝突。傑斯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注意到葉羽寧眼眶泛紅,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怎麼了?」傑斯底聲問。

  葉羽寧抬眼看他,表情既委屈又沮喪。傑斯一再追問,她才斷斷續續把整個情況稍微解釋一下。

  當下,傑斯的反應也很錯愕。

  還以為僱用她在酒吧工作已經很麻煩,沒想到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緊接在後——現在還得處理她無家可歸的窘境。

  深夜站在門外,她沮喪,他則很無奈,最後只好自嘲說:「你到底還有什麼困難沒說?該不會你離過婚、臉皮小孩需要請保母吧?直接說吧,你現在說什麼都不會感到意外的。」

  「你以為我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這樣!」葉羽寧的反應很激烈,明眸杏眼泛著淚光,眼看就要不爭氣地掉淚。

  「怎麼會三個月沒付房租?」傑斯略感不可思議。「拍MV不是上個月發生的事嗎?之前兩個月你都沒工作嗎?」

  「剛開始簽約,經紀公司有安排舞蹈和練唱的課程,那些錢都要我自己付。一開始接的工作本來就不多,是直到第三個月才變多的,誰知道他們要我全裸入鏡!」葉羽寧恨恨地說著,愈說愈氣。

  傑斯聽了,猛搖頭,直接判斷:「你那間經紀公司一定有問題,這樣的合約你也敢簽,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傑斯話才出口,葉羽寧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垂眼趕快抹去,避掉他銳利的目光,佯裝堅強地說:「這種事我自己會解決,不會麻煩到你,你可以回去了。」

  「請問你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要怎麼解決這件事?」傑斯墨黑的雙眸微瞇,雙手交叉環抱於胸,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

  葉羽寧抬眼怒瞪他。「我說我會解決就會解決!」明明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她還是嘴硬。

  傑斯無可奈何地歎氣。沒過多久,就先想出辦法,直接問:「你有朋友嗎?打電話去問一聲能不能借住,我送你過去,至於那些東西,我明天再開車過來搬。」

  她的朋友幾乎都在平面雜誌當模特兒,偶爾約出去玩或吃飯還可以,事先說借住或許行得通,但這樣三更半夜打電話過去……一定會讓對方誤會,以為她不只是借住而已。

  她咬唇遲疑,緊握著手機卻沒動手打電話。傑斯沒好氣地問:「你不會連個朋友都沒有吧?」

  「有是有,但是現在這種時間打電話過去,他會以為我願意當他的床伴。」她說得連臉都赧紅起來。

  傑斯微挑濃眉,單手放進牛仔褲口袋,沒好氣地又問:「就沒有女性朋友嗎?」

  「我是從南部來的,到台北才三年,而且每天都為了工作在打拼,認識的人大部分是工作人員,你也知道每次的工作團隊都會換人,所以要到很熟悉有一定的難度……」更何況是這種三更半夜的時間,會打擾到別人吧。

  傑斯揮了揮手,打斷她的叨念,無奈地說:「算了算了,住我家吧。」

  「這樣似乎不大好。」葉羽寧略微猶豫,清澈的明眸擔憂地瞄著他。「你不會對我怎麼樣吧?」

  他一臉惱怒。「我會把你的頭浸到油鍋裡,對你怎麼樣!再廢話,我就讓你住在大街上,到處去流浪!」就會惹麻煩!

  葉羽寧縮了一下,不敢回話。

  ************

  午後兩點,傑斯的鬧種響了。

  公寓裡,分別睡在不同房間的傑斯和葉羽寧都被吵醒,兩人睡眼惺忪地離開溫暖的被窩,走向側所。

  在廁所門外相遇,傑斯和葉羽寧都嚇了好大一跳——

  傑斯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迸張,下半身只空一條四條內褲,而葉羽寧則身材較好誘人,只穿了小可愛和內褲。

  睡眼惺忪的他們,因突然看到對方而瞠大雙眼。

  下一秒,兩人回過神,各彈跳開一步,急忙回房間穿上衣服。

  「該死!忘了房間還有別人。」向來獨居的傑斯穿上合身的牛仔褲,連連低咒。

  「啊!討厭死了,竟然被他發現我穿迪士尼的內褲。」急忙套上休閒褲,葉羽寧羞赧著,雙頰泛紅。

  穿戴整齊之後,兩人又不約而同在廁所門口相遇,雖然都想用廁所,卻尷尬地互相禮讓,請對方先用。

  結果,直率的傑斯先不耐煩。「這間廁所給你用,我去用地下室酒吧的。」

  看著他惱怒離開的背影,葉羽寧在心裡嘀咕,她也不是故意要賴著他,幹嘛一整晚都不給她好臉色看!

  刷牙的時候,她對著鏡子自我鼓勵,一定要趕快找到房子。

  後來,傑斯去地下室的廚房準備今天的第一餐,等到他把咖啡、火腿煎蛋吐司做好,她還沒下樓,於是傑斯回一樓去找她,發現她站在書房裡發呆。

  因為書房裡有一整面牆架上全是CD,而大部分的CD她只知道是很有名的音樂,但從沒聽過,市面上也不容易買到,這裡收藏之豐讓她恍若置身天堂。

  「去吃早餐了。」傑斯叫她,雖然已經午後兩點,但這就是夜貓族的早餐。

  「我可以借這些CD嗎?」葉羽寧哀求地看著他。

  「只能在這裡聽,不外借。」傑斯說。

  「為什麼?」太小器了吧,葉羽寧不以為然地撇嘴。

  「因為很多人借了都不還,再借,我這裡就會被搬光了。更何況,很多CD已經絕版,要買也買不到。」

  「喔,那我現在可以聽嗎?」葉羽寧很自動地挑了一推CD摔在懷中。

  「我上來是叫你去吃早餐的。」傑斯把她懷中的CD放在書桌上,將一臉不情願的她拖到地下室。

  在地下室的廚房裡,葉羽寧一看見豐盛的早餐,卻是搖頭。

  「我早餐只能吃水果優格、紅茶和一片吐司。」

  「為什麼?」傑斯困惑地問。

  「公司規定的。中餐和晚餐澱粉類也要盡量少吃,多吃水果,晚上七點以後就不能再吃東西了。」簽約之後,公司對吃的方面有很嚴格的規定。

  傑斯嘴角微揚,嘲弄地說:「你不是已經被冷凍了,一個月都沒工作,你還管公司的規定做什麼?」

  葉羽寧臉色微僵,白了他一眼,垂眼低語:「也許下個月就會解凍了。」

  「那等下個月你再按表抄課,這個月我是你的老闆,我說的才算。」傑斯拉來一張椅子,按著她的肩要她坐下。

  「我說吃你就吃,否則你只吃小鳥吃的份量,晚上根本沒體力工作。」把盤子的刀叉推到她面前,命令她吃。

  還以為傑斯是關心她,結果卻是為了工作。

  她二十三歲了,同齡的男生都認為她很有吸引力,像傑斯這樣的成熟男人卻把她當小孩子似的,動不動就擺撲克臉對她說教。

  大她幾歲態度就這麼傲慢、這麼跩,跩什麼啊!

  葉羽寧邊吃邊想,叉了一塊煎蛋放進嘴,吃著火腿片,又吃起吐司,吃光了盤內充滿澱粉、脂肪和肥油的東西,她的心情卻忽然輕飄飄了起來。

  好久沒吃過這麼「正常」的一餐了,真是超滿足!

  「傑斯,你有紅茶嗎?」葉羽寧想喝杯紅茶沖掉嘴裡油膩的感覺。

  「沒有,咖啡喝不喝?」傑斯坐在她對面,已經把早餐吃完,正輕啜黑咖啡,看著葉羽寧和經紀公司簽的合約,想瞭解她到底遭遇到什麼樣的困難。

  「咖啡很苦,我不覺得它哪裡好喝。」葉羽寧盯著馬克杯裡黑黝黝的咖啡咕噥。

  「不會加糖、加點牛奶嗎?」傑斯很順手地把糖罐推到她面前。

  以前只要一點點糖她者會想辦法克制,現在……葉羽寧大方地舀了三匙糖加進咖啡裡,又倒了些許牛奶,輕輕攪伴。

  好好喝,也好墮落喔。但,都無所謂了,反正蔡哥和小合已經不會在她耳邊嘮叨要節制了。

  葉羽寧黯然喝著咖啡,傑斯也沒找話題,突然,他差點把口中的咖啡噴出來,又硬吞了下去。

  葉羽寧正感到以後,就見他雙眸銳利,搖頭感歎:「我開始懷疑你到底是沒有腦子還是文盲?」

  「幹嘛罵人?」

  「這種合約你也簽得下手?」傑斯詳細看了她和經紀公司簽的合約,裡面的條件不僅苛刻,還有很多不合理之處,他指出:「每件工作公司要抽七成,你只能他到三成,這就算了,公司訓練的費用,工作交通費,伙食費都要你自己負擔,東扣西扣,你一個工作根本分不到什麼錢,而且竟然還有一條不合理的條款,工作中,一旦違反公司規定,造成損害,一切後果由乙方承擔。」

  傑斯有條不紊地念了出來,但這些還沒完,他銳裡的眸光看向涉世未深的葉羽寧。

  「你被綁了七年約,這期間沒有經紀公司同意,不得任意接演藝工作,違者需負擔公司損失,違約金三百萬。」

  葉羽寧無話可說,當初她沒有考慮太多,都是蔡哥一句明年發片的話讓她徹底昏了頭。

  「簽這咱約等於死路一條。」

  說得好像她還不夠慘,不夠難過似的,葉羽寧苦笑硬撐:「一下就被你看穿了。對啦,我是文盲,我從木星的衛星歐羅巴那裡移民過來的,當然看不懂中文字。」

  原本想替她看清楚合約有沒有轉圜之處,但上面的條款太硬,看來根本不可能。

  她實在太年輕,有很多事情難免思慮不周,不過,現在苛責她也沒用,要怪就怪那些經紀公司利用年輕人逐夢的心,誘使他們簽下這些明顯不平等的合約。

  傑斯拿下金邊近視眼鏡,放在木製桌上。「算了,約都簽了,還能怎樣,你就乖乖等公司解凍吧。」

  說完傑斯要她把桌上的盤子收拾收拾,下午再幫她找房子和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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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2-12 22:20:58

第3章

  都說了,女人和麻煩對他來說是音異義同的兩個名詞。現在,他收留了葉羽寧,等於是接收了一台麻煩製造機。

  午後,傑斯幫她把東西先搬到他的公寓,兩人隨即騎著摩托車在附近找尋適合她居住的租屋。

  二十九歲的傑斯的二十三歲的葉羽寧在處事上的態度大相逕庭,就連找房子這件事也不例外。

  傑斯首先顧慮的是安全問題,其次才是價錢的距離。但葉羽寧卻不以為然,離酒吧近、價錢合理,她毫不考慮就想租了。

  然而,她的決定全被思慮周詳的傑斯一一否決——

  「龍蛇雜處,這間不行。」

  「房東看起來眼神不正,色迷迷的。這間也不行。」

  「木板隔間,安全門又堆滿雜物,萬一需要逃生,怎麼辦?這間也不行。」

  葉羽寧看著他用紅笑把一間間地址劃掉,低咒:「你真是討厭的阿伯!」

  不過,轉念一想,住在傑斯那裡也沒有什麼不好,首先,不用付房租,其次,又有大量CD可以聽。

  唯一的壞處就是,她在鏡頭裡向來是個美麗迷人的女性,私底下雖然常常衝動行事,但男生都說這樣的她活潑可愛,只有傑斯不以為然,還不斷打擊她的自信。

  人與人之間的確需要相處,才能真正認識對方。

  就這點來說,葉羽寧發現外表粗獷的傑斯其實個性有夠龜毛挑剔。

  工作上,他嚴格規定炸薯條的金黃度、煎熱狗的火候度、地板樓梯和吧台的光潔度、浴室廁所的清潔度……訓練她開酒瓶速度要快,雙手拿六杯啤酒分送給顧客時不能灑出一滴酒。

  私底下兩人同住,洗衣服、採買、倒垃圾……還有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工作,她日夜顛倒爆肝不說,整天累得跟條狗一樣。

  葉羽寧三番兩次想耍賴,傑斯那經沒表情的臉就會說:「我就知道你太年輕,沒辦法吃苦。」

  為了賭一口氣,葉羽寧不得不在他強勢的作風上屈服,工作短短兩個月,她手掌皮膚變粗糙不說,連纖細的上臂也隱隱長出一些肌肉。

  有一天,葉羽寧洗澡時對著鏡子,忍不住拿蓮蓬頭大唱瑪丹娜的歌。

  據報導說八O年代性感女神瑪丹娜是個運動狂,她全身經過專業的鍛煉,都是結實的肌肉,沒有一絲一毫的肥油贅肉。

  葉羽寧在浴室唱LikeAVirgin,音質清脆如吃著新鮮小黃瓜,伴隨流水聲,就是她一天裡最輕鬆悠閒的日子。

  浴室的歌聲傑斯無緣聽見,但是,有次凌晨三咪點在打烊的酒吧裡,傑斯排好桌椅,正在清洗流理台的杯子,突然聽見葉羽寧邊為吧台打蠟邊唱歌,他不覺睦鄰友好了一下。

  她把Gueen的華麗搖滾唱成微帶哀愁的藍調爵士,她的bosanova好聽極了,清麗的音質呈現微微慵懶的唱腔,確實動人。

  沒想到她說她會唱歌,是真的。

  可惜就是太年輕、涉世未深,加上衝動行事,才會陷入合約的陷阱。

  好幾次,他們就在打烊的酒吧各做各的,清潔工作完成之後,傑斯會嘴上叼根煙,微抬下顎,瞇眼不讓煙霧薰進眼睛,靜靜聽她唱歌。

  這時候,他會想,葉羽寧彷彿是一隻迷路受傷的鳥,停留在他的窗前,暫時被他收留馴養。

  終有一天,她會變得堅強,到時他會將她野放,任她在自由的天空翱翔,唱歌給全世界的人聽。

  傑斯聽著她的歌聲,在煙灰缸點掉灰,沉默地想著。

  ************

  在傑斯酒吧打工的第三個月,蔡哥終於主動打電話給葉羽寧。

  星期一晚上酒吧快營業前,葉羽寧接到蔡哥的電話,以為是解凍的好消息,於是立刻向傑斯告假,去赴蔡哥的約。

  今晚,非假日的酒吧裡幾乎都是熟客,體育頻道沒有特別精采的球賽,營業後不久,傑斯就播放金屬搖滾樂。

  傑斯在大學時期有兩個最要好的橄欖球校隊隊友——霍磊明和璩烈,兩人不約而同來此相聚。

  霍磊明是律師,璩烈則經營進口酒的生意。他們是酒吧的熟客,剛在高腳椅坐下,傑斯就各給他們一杯酒。霍磊明酷愛波旁威士忌,璩烈喜歡冰鎮過的伏特加。

  霍磊明剛離婚,璩烈和傑斯剛抱持不婚主義,三個接近三十而立的男人,不談工作,也不談愛情或婚姻,只談喜歡的橄欖球。

  不久,梁子桐走進酒吧,霍磊明和璩烈同時向她打聲招呼。

  梁子桐不僅是他們的大學同學,也是橄欖球校隊經理,同時還是傑斯的前女友。

  梁子桐挑了一張椅子坐下,傑斯正在廚房炸薯條,端了薯條走進吧台裡,看見她也在,立刻相視微笑。

  不需她開口,傑斯轉身開了一瓶紅酒,緩慢倒進玻璃杯,然後送到她面前。

  「今天怎麼有空來?」傑斯問。

  「小孩公婆帶去南部玩了。」她聳了聳肩。「所以,就來放鬆心情。」

  梁子桐在外商公司擔任秘書,她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色套裝,留著一頭俏麗時髦的短髮。

  「老公呢?」旁邊的霍磊明插嘴問了一句。

  「等一下會來接我。」梁子桐側頭顱著霍磊明。「幹嘛問?你以為我像你一樣也離婚了嗎?我們的婚姻很幸福的。」

  「別提到我,算我沒問。」霍磊明一副後悔插嘴的表情,低頭凝視琥珀色的液體,輕啜了一口。

  四人聚在一起好像是同學會,傑斯把音樂換掉,改放六O年代的民謠,第一首就是BobDylan的歌。

  然後,四人開始閒聊。梁子桐是他們的開心果,有她在的地方,氣氛總是特別熱絡,笑聲不斷。

  沒過多久,梁子桐的老公過來,把她給接走了。三個男人看著她離開的倩影,璩烈忽然問:「你現在會後悔放掉她嗎?」

  傑斯剛要點煙,璩烈則把一小包古巴煙絲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捲成煙,遞給他。

  「抽一口看看,還不錯的煙。」璩烈說。

  傑斯點上之後,緩慢吐著煙,才說:「其實,一直都有一點。但是看到她離開我之後過得更好,我就知道我們當初的決定沒錯。」

  從大學時期就開始交往,直到該定下來的時候,傑斯卻猶豫了。

  他們散的原因其實並不複雜。

  梁子桐渴望成家,想和傑斯一起生活,甚至一度為了配合他夜貓族的生活方式,考慮放棄外商公司陞遷的機會,到他的酒吧幫忙。

  當時,傑斯很苦惱。

  為了愛情,有一方犧牲並沒有錯。然而,那樣的犧牲卻讓兩個人過得不快樂,每回討論到「未來」,他們總是無法得到共識。

  組織家庭,不是傑斯想要的生活在。一直以來,傑斯只想過得自由,愛情遠遠排在自由的後面。

  當傑斯注意到自己沒有辦法再讓梁子桐無憂無慮地笑著,沒有辦法讓她像以前一樣散發無比的光芒,仔細思考之後,決定和她分手。

  沒過多久,梁子桐就和上司戀愛、結婚、生了一個小孩。再度同現於酒吧,已經是一個小孩的幸福媽媽。

  當初傑斯的決定並沒有錯,現在的她容光煥發,比起學生時代更增添一股成熟迷人的魅力。

  「怎麼聊起這個?」霍磊明問。

  老實說,這種話題對他們三個單身的男人來說,有些沉重。

  「就是,不如安靜喝酒就好。」傑斯各自在他們空酒杯斟上酒。

  ************

  和蔡哥見過面,晚上回到傑斯的酒吧,葉羽寧工作起來顯得心不在焉。

  收拾桌子,不小心打破酒杯;炸薯條,不小心燙傷了手;切德國煙翹香腸,差點切到手。

  她那樣心事重重,傑斯發現之後忍不住到廚房關心一下。

  星期一的夜晚,顧客沒有假日多,很多把事情做完,葉羽寧翻轉椅背,坐在椅上,一隻手撐腮,靠著餐桌發呆。

  「事情不順利?」傑斯走進來問。

  葉羽寧低頭發呆,半天都沒有反應。因為她背對著傑斯,撐臉的手把聽得見的右耳摀住了,傑斯只好過去推她一下。她嚇了一跳,回頭發現是他,無精打采地頭號:「有什麼事?」

  「你又忘記戴電子耳,我剛剛叫你,你都沒有反應。」他說。

  「有些話不聽也罷,有些事情……忘記最好。」葉羽寧垂下頭,淡淡地說。

  「今天不順利?」傑斯再問一次。

  葉羽寧把蔡哥給她的一張CD推到傑斯面前,低聲歎氣,無奈說:「這是公司的前輩這個月剛發的新專輯,裡面的歌你聽都不會想聽,是什麼搖頭舞。而且專輯根本不是重點,重點在那本清涼寫真集,買專輯送寫真集,是公司的行銷策略。」

  傑斯瞄了專輯封面一眼,一個女人穿著清涼比基尼在沙灘上玩海灘球,內容去是夜店的搖頭音樂。他微皺眉。專輯設計整體感覺很不搭,翻過CD背面,唱片公司的名字連聽過沒聽過。

  他連打開CD放進音響的衝動都沒有,難怪葉羽寧會沮喪。

  「蔡哥說要照顧人到日本出道,前提還是要出全裸寫真集,要不然就讓我繼續冰著,冰到我點頭為止……」葉羽寧幽幽說著,說到後面,起來起有氣無力。

  聽起來這個蔡哥的為人不正派。自從她來酒吧工作,傑斯已把她當成自己人。而當前最棘手、也最極需解決的,還是合約的問題。「星期天,公司說車展的Showgirl的工作,我答應接了。以後大概都是這種小case才會給我吧。」

  她話剛說完,吧台那邊有客人要喝酒,走進來找傑斯,傑斯還沒空說出他的想法,就先到吧台裡忙了。

  等到凌晨三點酒吧打烊之後,葉羽寧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些,樂觀的她也只能勸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替吧台打蠟,用力拿抹布擦得光鮮亮麗,她忍不住輕輕哼歌。

  傑斯叼根煙,拿著拖把拖地,聽見她哼歌,抬頭覷了她一眼。她窈窕的身影背對著他,長長的卷髮曼妙舞動,活潑動人。

  葉羽寧的音質非常乾淨,只要再接受一些專業訓練,一定可以找到專屬的獨特性,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她的歌聲。

  連傑斯這咱不是唱片圈的人都可以聽得出來,更何況是專業的製作人。真是可惡!他微微皺眉,那家經紀公司擺明就是吃定了像她這種沒有背景的女生。

  「我認識一些酒吧的老闆,你會想去酒吧駐唱嗎?」傑斯忽然問。

  葉羽寧頓了一下,停止哼歌,回頭看著他,搖頭說:「之前沒簽約時也有朋友建議我去,不過現在應該不行了。你忘了?沒有公司同意,我不是能公開演唱的。」

  個性直率的傑斯有些動怒,拿下唇間的煙,沒好氣地說:「那種合約擺明了就是要欺負你,你——」

  「你沒腦子」這種話幾乎要脫口而出,看見她雙眸哀怨,認命低頭擦拭吧台,傑斯忽然罵不出口了。

  後來,他們默默打掃酒吧,葉羽寧連歌也不哼了。吧台打完蠟,她就去擦桌椅,而傑斯拖完地,走進吧台洗流理台,把剛洗好的酒杯一一放進烘碗機烘乾。

  「我罵你,是因為我把你當妹妹看待。」傑斯雙手撐著吧台,面對她說。

  「誰是你妹妹!不要隨便亂認乾妹妹好不好。」葉羽寧本來彎腰在擦椅子,起身之後笑著後揶揄他。

  他嘴角微揚,酷酷地笑著,然後說:「這樣吧,我們來開演唱會,你唱歌給我聽,只有我們兩個,這樣不算違約公開演唱。」

  傑斯轉身拿出今晚剛開的那瓶紅酒。梁子桐離開之後,就沒有其它客人點紅酒,他把紅酒倒進一隻杯子時在,放在吧台上,對葉羽寧說:「下班了,喝杯酒放鬆一下,我來點歌,Summertime,應該會吧?」

  前幾天,傑斯看到葉羽寧把一張爵士CD放出來聽,當中就有這首夏日時光,比莉哈樂黛和艾拉費絲爵羅都唱過。

  「我會,我會!」葉羽寧立刻丟下抹布,走過來輕啜一口紅酒,然後抬睫溫柔對他微笑,這才輕啟雙唇,緩緩歌唱。

  Summertime是一首描述早期非裔美國人夏天小鎮的生活光景。魚在水中跳躍,熟成的玉米田里,黑人追求自由的心聲。裡面剛好有一段歌詞,傑斯覺得很像是葉羽寧的寫照。

  「有天清晨,你會起來歌唱,展開雙翅在天空飛翔。」

  傑斯點了一根煙,安靜地聽她唱歌,舒緩溫暖的高音在凌晨三點的空氣中飄散開來,好像這首歌唱完,夏天就會正式來臨。「好聽嗎?」止住歌聲,葉羽寧微笑向他,表情就像個純真的天使。

  「嗯。」傑斯聽得入迷,回頭找出波本威士忌,為自己倒了一杯。

  「來賓怎麼沒有掌聲鼓勵?」她輕啐他,然後靈巧地坐上高腳椅。

  傑斯拍了拍手,慫恿地說:「再一首。」

  「讓我想一下要唱什麼……有一首歌還不錯,Hadmeagirl,這是我最近聽到的一首好玩的歌。」葉羽寧啜了一口酒,然後唱起這首歌。

  這也是一首老歌。傑斯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有多少人聽過TomWaits的歌,但在大學時期,他是少數幾個傑斯喜歡的歌手,聲音低沉沙啞,彷彿喉嚨曾被碎掉的瓶子割壞似的,然而這樣的聲音卻非常具有獨特性。

  歌詞很有趣,講一個男生老是被甩,心碎之後去看心理醫生,醫生安慰他說你會以沒事,你會好起來的,但他卻覺得醫生錯了,自己怎樣都好不了。

  葉羽寧用清秀的音質唱這首原本很沙啞詼諧的歌,傑斯邊聽邊覺得有趣,靠在牆邊抽著煙,腳跟著打起拍子。

  「這麼老不實我不到女朋友,這首歌大概就是你的寫照吧?」

  這首歌傑斯聽得特別投入,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葉羽寧唱完之後,眼眸含笑,忍不住嘲弄他。

  傑斯很酷地對空氣吐出煙霧,咧嘴微笑。

  「才不是。少一副很瞭解我的模樣,你才幾歲?」忍不住教訓起她來。

  「你看你看,又來了,就愛教訓人,個性挑剔又嚴厲,煙抽得太凶了,你把這些討厭的老毛病都改掉,我猜可能會有女生喜歡吧,但也只是可能而已喔。」

  「你呢?也沒看見哪個男生喜歡你,好意思說我。」

  葉羽寧凝看著紅寶石色澤般的酒,以手指畫著杯緣,靜靜微笑。

  「我可是淡過戀愛的。念大學時,男生都覺得我正得要命,我說要北上追求夢想,男友還哭著說希望我不要離開他。」

  傑斯笑了,把只剩下一小截的煙在煙灰缸裡捻熄。

  「看看你之殘忍,傷了一個男生的心。」

  「你呢?我也想知道上個傷你心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告訴我吧,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喝過酒之後,他們的話都變多了,彷彿是認識很久的朋友般輕鬆聊天。

  傑斯要刀再唱一首歌,JanisJophlin的歌。裡面有段歌詞唱到:自由就是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代名詞,它毫無價值可言,但這就是自由。

  「這是為了自由離開她的,而她離開我之後過得比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要好,這證明我這麼做是對的。你懂嗎?小女孩?」

  傑斯很理智地這樣告訴葉羽寧,她則用微醺的眼神回看他,對他說:「傑斯,你是笨蛋,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情吧。」

  「是啊,我是笨蛋,你很高興嗎?」傑斯這樣回她。

  後來,為了傑斯,葉羽寧唱了這首有關自由的歌,也了很多其它的歌,兩個人的演唱會就這樣一直唱下去,直去天微微亮起為止。

  ************

  一定是酒喝太多了!

  午後陽光刺眼的射進窗內,葉羽寧醒了過來,立刻覺得頭痛欲裂。

  跌跌撞撞從床上爬起來,看了床鋪一眼,葉羽寧忽然瞠大美目,困惑環顧這間男性化的房間。

  「不會吧?」她立刻低頭檢視自己,然後呼口大氣,放心了。「還好,還好,衣服都在,沒有酒醉亂性就好了。」

  睡覺前的記憶一片模糊,敲了敲痛痛的頭,只想起傑斯最後對她說:「不想當我妹妹,那就當弟弟好了。」

  「誰要當你弟弟!我明明就是母的。」

  葉羽寧猛抗議,誰知道傑斯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硬要跟她稱兄道弟。

  「是兄弟就把酒乾掉。」一整瓶威士忌見底,傑斯很乾脆搭上她的肩,勸她把那瓶紅酒喝光。

  葉羽寧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就傻傻地喝掉了。後來發生的事在事後想起,印象一片模糊,現在她只希望沒和傑斯做出什麼蠢事。

  葉羽寧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間,卻赫然看見傑斯躺在她床上,一隻巨腿還壓在她最喜歡的泰迪熊身上,讓她很想當場尖叫,立刻衝過去把熊給搶救出來。

  她床頭的鬧種突然響了,傑斯整個人彈跳起床,令人驚嚇的事情發生了——

  全裸!被子從傑斯身上滑落,他竟然全裸躺在她的床上!葉羽寧瞠目結舌,猛地把雙眼閉上,直接尖叫:「傑斯,你太過他了!你不會對我的泰迪熊怎麼樣了吧?」

  睡眼惺忪的傑斯急忙將地上的衣物套回身上,平常太酷,鮮少見他麼慌亂,呃……說不出半句話,愣了好久才說:「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會知道!」遲遲不敢把眼睛睜開,葉羽寧小心翼翼地問:「你衣服穿好了沒有?」

  「還沒。」分明就是捉弄她,傑斯已經走出去了。

  等了好久都沒回應,葉羽寧張開眼,發現房裡早沒了人。傑斯先霸佔住廁所,她只能抱著她可愛的熊對它說:「傑斯欺負你對不對?別哭了,老實說,把委屈都說出來。」

  用完廁所,經過門口,傑斯停下腳步。「神經病,我哪有對它怎樣。」

  「你把它壓扁了,還說沒對它怎樣!」

  傑斯不理會她,去餐廳準備食物,她跟在他身後下樓,兩個人各自做早餐,傑斯的食物有肉有蛋超級豐富,但她卻只吃生菜沙拉加優格。

  「你就只吃這些?」傑斯驚恐地看著她。

  「嗯。」葉羽寧頷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夏天來到之前我要減肥,你知道我胖了幾公斤嗎?四公斤!沒有人會用肚子上有肥油的模特兒,你懂嗎?」

  傑斯挑眉,沒表示意見。而葉羽寧看了他盤中食物一眼,忍不住說:「倒是你,從沒看你吃青菜,這樣飲食不均衡,很容易生病吧。」

  「青菜是給羊吃的,我不吃羊吃的食物。」傑斯叉住一片火腿肉,放進嘴裡。

  「對了,我們是不是應該積極一點找房子?」傑斯問。

  「為什麼要找?」葉羽寧把口袋裡嶄新的銀色錄音筆拿出來。「我剛買了這個,還買了一件新衣服,已經很缺錢了,萬一要付房租押金,根本沒錢。」

  「如果下次喝醉又走錯房間怎麼辦?」傑斯抬眼凝視她,一臉嚴肅。「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敢保證。」

  「哪會發生什麼事,大不了我們兩個都走錯房間罷了。」葉羽寧一副樂觀開朗的模樣,笑容燦爛。

  「你不記得走錯房間之前發什麼了什麼事?」傑斯忽然一問。

  葉羽寧愣了愣,很困惑地看著他。

  「有發生什麼嗎?不就是你一直叫我當你弟弟?」叉起生菜放進嘴裡,葉羽寧沒好氣地說:「就跟你說我不想當你弟弟了,你偏不聽。」

  原來她真的忘了!傑斯微偏頭。那就算了,這件事不提也罷,下次還是少喝一點酒比較好。

  「你買錄音筆做什麼?」轉移話題,傑斯喝著咖啡問。

  「有音符地我腦袋裡跳,我要趁冷凍期把它們錄下來,這樣解凍之後,我就可以唱自己寫的歌。」葉羽寧神采奕奕地說著,比手劃腳地大談自己的歌唱夢想。

  「很好,很好,就這樣繼續保持下去。」還以為她的蔡哥談過之後會委靡不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恢復了。傑斯當然要好好鼓勵她。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你說什麼?」葉羽寧差點把紅茶噴出口,笑倒了。「傑斯,你是古人嗎?」

  「這你就不懂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不會吧!傑斯真的對她念了段古文。葉羽寧瞄了一眼他滔滔不絕的模樣,趕快站起身,偷偷溜出去。

第4章

  葉羽寧突然在他耳旁輕輕吐氣,他愣了一下。接著她紅嫩的嬌唇含住他的耳垂,溫潤的舌尖如絲綢般滑逗他的耳廊,他感到些微酥癢難耐,她歎息著在他耳邊呢喃:「嗯,你的氣味很美好。」聲音輕柔剔透,有著說不出的魅惑。

  傑斯整個人變得非常緊繃,體內有股溫熱的情潮被無端挑起。

  她的舉動和撒嬌的貓沒什麼兩樣。她把臉埋進他的頸窩,柔軟的胸部貼在他寬闊的胸上,唇很快地找到他頸側的動脈,緊密地吻住。

  傑斯的脈搏不聽話地愈跳愈快,整個人繃緊得像是一顆岩石定住不動。她忽然放開他,退後一步,靠著門框,柔柔地睨著他。

  傑斯臉上冷硬的線條略微鬆動,體內男性荷爾蒙猛然狂飆,下一秒,他把她壓在門框上,低頭覆住她的唇,狂熱親暱地吻著她,霸道奪取她的呼吸,心情吸吮她唇中沁人的氣息。

  他的氣勢和力道都非常兇猛,剛開始,她還因此而愣住,反應過來之後,也不甘示弱地回吻他。

  好半天,傑斯才克制住自己的衝動,緩緩放開她。

  兩人相視對看,一片沉寂中,她原想開口責罵她不該隨便挑逗男人,但凝視著她被吻腫的濕潤雙唇,他忽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倒是她,回過神後,朦朧雙眼中透著一絲譏諷神色,慵懶地說:「大金剛,你對蟑螂還滿熱情的嘛。」

  夢到這時,葉羽寧猛然清醒過來。

  距離喝醉酒已過了好幾日,六月炎熱的夏季正式來臨。

  午後的陽光照進臥室裡,葉羽寧坐在床上,一臉被夢境嚇醒,異常驚恐的模樣。如果只是夢,她的驚嚇指數也不會這麼高,就是因為它太……

  太真實了。

  她躺在床上哀號打滾,大叫:「這不可能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

  但,萬一是真的呢?萬一是真的要怎麼辦?一直以來,她都把傑斯當成愛訓話的阿伯,怎麼會主動吻他呢?難道是她瘋了嗎?

  內心衝擊實在太大,葉羽寧火速跳下床,衝向地下室的餐廳,想要抓住傑斯把這件事問清楚。

  傑斯剛吃完早餐,正安靜地翻閱早報,看見葉羽寧衝進來,抬眼停頓了下,喝了一口咖啡,又繼續低頭看報紙的社會新聞。

  葉羽寧呆站在傑斯面前,侷促不安,半天都發不出聲音,好不容易終於開口,卻是不知所措地啜嚅:「傑斯,我……我有話問你。」

  「什麼?」他微皺眉,她聲音實在太小,實在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

  「我有一件事要問你。」她只好放大聲音。

  「什麼事?」傑斯放下報紙,抬起那張嚴峻的臉凝視她。

  「我,你……我是說你曾經把我叫成蟑螂嗎?」

  這是什麼問題?問出口之後,葉羽寧不禁愣在原地。她不是要這樣問的,可是……噢噢噢!真的很要命,她連她喝醉後是否主動吻他都問不出口。

  「蟑螂?」果然,傑斯一頭霧水地盯著扭捏不安的葉羽寧,緩緩搖頭。「我是罵過你笨蛋、文盲、太天真之類的話,蟑螂倒是沒有吧。」

  那麼夢裡最後那句:「大金剛,你對蟑螂還滿熱情的嘛。」是假的囉?現實裡根本就沒發生過。既然如此,以此類推,那火辣的吻也是假的?

  葉羽寧頓時鬆口氣,拉張椅子放鬆坐下。

  「不過……」

  傑斯忽然意有所指地發言,葉羽寧瞪大雙眼看著他,他淡淡地繼續說:「上次喝醉,我確實把你叫成蟑螂,因為你拒絕當我弟弟,所以我就說你很煩,像蟑螂一直來亂我。」

  「呃?」好像有一把利劍插進她的胸口,讓她呼吸不過來。隔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這麼說,我,我真的主動吻了你?」

  「唉!這有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吻,而且兩個人還都喝醉了。」傑斯輕描淡寫帶過。

  葉羽寧卻激動到站起來,差點把椅子弄倒,無法置信地大叫:「我一直把你當成阿伯級人物,怎麼可能會主動吻你?我瘋了嗎?」

  「呂哈絲說女人和小孩都是瘋了。」傑斯倒是非常鎮定。

  「呂哈絲是誰?」葉羽寧蹙眉,沒好氣地問。

  「不重要,是個小說家。」傑斯解釋。

  「你不吃早餐嗎?」她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看來受到的驚嚇頗大,傑斯忍不住問。

  葉羽寧手指順了順額前的頭髮,安靜坐下來,卻瞪著傑斯,表情看起來氣呼呼的。

  「都是你的錯!沒事幹嘛叫我蟑螂,都是你叫我蟑螂,我才會忍不住主動吻你的……」一口氣沒停,繼續抱怨:「要不然我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主動挑逗你。」

  「就一個吻而已,需要這麼激動嗎?」傑斯那張酷臉微帶興味,研究著她羞慚的模樣,終於搞懂了,忽然說:「該不會你生命中從沒這樣吻過,所以,才會這麼介意?」

  「呃!」彷彿被說中似,她整張臉瞬間燒紅起來,想裝輕鬆,拿起桌上的咖啡就急急喝了一口,卻被黑咖啡嗆到。

  傑斯原本想過去拍拍她的背,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動她比較好。她鎮定之後,有感而發地說:「我還是搬出去會比較好。」難怪上次傑斯提議要趕快找房子,原來……原來她和他不小心接吻了。

  現在,葉羽寧看著傑斯的眼神越來越不自然,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和他和平相處。

  「我也這麼認為。」傑斯雖然比較年長,能以成熟的態度看待已經發生的事,但每回想到那個吻,他心裡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只有一個吻,之後,應該沒有發生更難堪的事吧?」為了讓自己更確定更安心,葉羽寧忍不住追問。

  「如果你是要問酒後亂性的部分,沒有。我們沒有發生。」傑斯語氣很肯定,目光沉穩地凝視著她。

  「吻完之後,你就進了房間,把門關上。我走到另一個房間,還以為那是我的臥室,醒過來之後,發現我們都走錯房間,除了吻以外,什麼都沒發生。」

  話是這麼說啦,只是一個吻,說得好像很輕鬆,但對葉羽寧來說,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

  其實,對傑斯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

  「這間屋子的空間很方正,采光也不錯,重點是不會西曬,該有的傢俱都有,還有室內電放大和網絡線,另外……」

  梁子桐帶傑斯和葉羽寧參觀市區的房子,這房子原是她先生所有,結婚之後,便由她來掌管。聽說傑斯要找房子,於是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帶著他們過來參觀。

  「浴室和陽台都有點小,不過功能很齊全,連曬衣繩都有。」梁子桐繼續說明。

  傑斯頻頻點頭,對這裡的各項條件都很滿意。

  葉羽寧卻忐忑不安,安靜非常。因為這裡的地段很好,房子的設備又高級,她根本租不起。〕

  「可是,我……」葉羽寧不知道該怎麼婉轉拒絕。

  梁子桐看著她,立刻說:「傑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房租打折是很正常的。」

  「但應該也要押金吧。」葉羽寧還不知道自己湊不湊得出這筆錢。

  「沒問題的,我信任你,信任是不需要標價的。」梁子桐隨即微笑說。

  梁子桐身上散發出一種美好的味道。初次見面,葉羽寧站在她旁邊就會忍不住揚鼻子嗅聞,好幾次都這樣,終於被梁子桐發現。她說:「是研磨玫瑰、芙蓉花瓣和香草精的味道,度密月時在巴黎買的,很迷人的味道吧。」

  葉羽寧害羞地笑了。「真的很好聞。」讓她忍不住一直跟在梁子桐身邊走。

  聽說梁子桐和傑斯曾是男女朋友,葉羽定一也不意外。

  梁子桐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微笑特別親切,是很有感染力的女人。加上外表成熟又優雅,處事很有條理,相對於衝動莽撞的自己,在她面前,葉羽寧忽然感到小小的自卑。

  傑斯一定是喜歡這咱不會給他添任何麻煩的女人。不過,這了自由,傑斯竟然放掉梁子桐,看來他真的是笨蛋一枚。

  和梁子桐簽房租合約時,葉羽寧心裡一直這麼暗想著。

  「房租從下個月算起。這裡一直空著,你明天大就可以搬過來。還有,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打電話問我。」

  拿出大樓門禁卡和房子的鑰匙,梁子桐遞給葉羽寧,然後看向傑斯。「還有一點時間,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當然,我請客。」傑斯說。

  「抱歉,我不能去,我要去世貿,下午有一場展示秀。」

  「沒關係,你去盡快你的,那就我們兩個去敘舊好了。」傑斯說。

  三人一起坐電梯下去,走出大樓,葉羽寧隨即笑著向他們說再見,以輕快步伐跑向附近的捷運站。

  凝視她活潑奔跑的倩影,梁子桐忽然問:「她是你現在的女友嗎?」

  「不是,別亂猜。」傑斯瞄她一眼,很快地回答。

  「現在還不是,但未來還有待發展,對嗎?」梁子桐以揶揄的眼神看著他,見到他搖頭,她又說:「她長得很美,很出眾,絕對是你會喜歡的女生。」

  「別這樣。她太年輕了,不適合我。一個人沒有什麼不好。」傑斯強調,掏出一根煙叼在嘴邊,翻找牛仔褲口袋裡的打火機,找到之後隨即將煙點著。

  「你煙少抽一點。」梁子桐睨他一眼,勸說。

  「喔,說話小心一點,被你老公聽到可不好,他會以為我現在還歸你管。」傑斯微帶嘲弄地說。

  「哪像你,我老公已經為我戒煙了。」梁子桐白他一眼。

  話才剛說完,兩人正要散步去餐廳吃飯,就見梁子桐的先生宋易文朝著他們走來,兩人隨即停下腳步,梁子桐微訝異地問:「你中午不是約了客戶吃飯?」

  「臨時取消了,想就走過來看看你們還在不在。」宋易文和梁子桐的辦公室就在這附近。

  「一起去吃飯吧。」梁子桐說,隨即親密地挽著宋易文的手臂。

  傑斯找了個借口推辭。倒不是他不願意和宋易文一起吃飯,而是怕他們之間那種無話可說,不得不客套的尷尬。

  梁子桐也沒有勉強傑斯,笑著和他道別,隨即挽著宋易文離開。

  傑斯默默抽著煙,凝視著他們相偕離去的親密背影,心忽然微微泛著感傷,很莫名,也很突如其來。

  傑斯不知道,過了街的轉角,梁子桐忽然睨著宋易文的側臉,抿著笑說:「你來查勤?」

  「哪有?」宋易文否認,為了讓他安心,梁子桐不疾不徐地說:「還說沒有,就跟你說是為了租房子的事,剛剛傑斯的朋友還在的,我們三個……」

  宋易文忽然停下腳步,緊緊摟住梁子桐不放,她有些愣住,所以沒繼續解釋下去,抬眼凝視他,向來溫柔的他表情變得嚴肅,目光炯亮,一副佔有慾很強的姿態。

  其實,宋易文當初追梁子桐追得有點辛苦,雖然和傑斯分手,她心裡還是忘不了傑斯。當宋易文幾乎快死心,要放棄了,她才慢慢察覺到他的好,截然不同於傑斯的好。

  「當初說好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沒有回頭的打算。如果你不放心,以後我不跟傑斯見面就是了。」梁子桐目光溫柔地瞅著他。

  「我沒有要你不跟他見面。」他緊摟著她不放就算了,還當街纏綿地吻她。

  吻完之後,梁子桐忍不住偷笑把臉埋進他胸口,扯著他的衣袖說:「老公,大家都在看了。」

  「給他們看好了,這樣他們就知道你是我的。」宋易文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

  星期四是傑斯酒吧固定休假的日子。

  晚上,經營進口酒生意的璩烈在五星級飯店舉行一場品酒宴會,傑斯獲邀出席。

  這類聚會通常是璩烈招待嗜酒的客戶放鬆心情,順便品評新酒,以便日後他們能爽快簽下訂單。今晚,還請了現場樂隊演奏爵士樂。

  傑斯試喝了幾杯新酒,順便和一些酒吧的老闆閒聊,交換做生意的心得,之後就離開聚會。

  傑斯搭乘電梯到飯店一樓,走進接待大廳,忽然聽見有個女人和兩個人發生了爭執。定睛一看,發現那個女人竟是葉羽寧。

  其實,認出是她,傑斯有些錯愕,因為她打扮得很野艷,妝濃得離譜做作,身上的短旗袍實在讓人心驚膽跳,緊就算了,裙子還短到好像一動就會春光外洩。

  原本要離開的,傑斯卻定住,雙臂環抱於胸,旁觀他們的爭執。

  葉羽寧氣急敗壞地對其中一個男人說:「你沒告訴我要去陪酒,我以為是服裝秀才答應接的,現在你才說是飯局要我去陪酒,我又不是酒店小姐,這種工作我不接!」

  「你以為你是誰?敢給我挑工作!上次惹的麻煩還不夠多?」蔡哥不甘示弱地指著她的鼻子怒罵。「對方是誰你知道嗎?日本唱片界的大老闆松本先生!得罪他,你以為你在這行還混得下去?」

  「混不混得下去,我已經不在乎了。」葉羽寧雙眸冒著怒火,甩頭就走。

  蔡哥無法置信她真的敢走掉,哼了一聲,冷臉對身邊的小合說:「那個小姐以為自己是Superstar,以後就算她跪著求我,我也不會給她任何工作,打電話給Lisa,叫她過來接工作。」

  「可是,松本先生已經指名要羽寧去吃飯,怎麼跟他解釋臨時換成Lisa?」

  「就說她重感冒,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這樣也不會嗎?」手機有電話進來,蔡哥接聽之前,滿臉不耐地對小合說。

  而葉羽寧怒氣沖沖地離開飯店後,卻在半路被太高的高跟鞋拐到腳,痛得她哀號出聲。

  「真是倒楣透頂!」差點想脫掉高跟鞋丟掉算了,猛然想到上次雨天沒鞋穿的倒楣往事,只好咬牙忍痛。

  飯店離捷運很近,原本想省錢坐捷運,然而腳實在是太痛了,所以決定攔計程車,突然有輛重型摩托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卻煞住停在前方,戴著全罩式的那名騎士回頭對她說:「喂,小姐,想搭便車嗎?」

  葉羽寧以為自己今晚的霉運還沒結束,竟然有人不識相的想搭訕,她寒著臉不搭理對方,正要走開,傑斯脫下安全帽,說:「上來吧。」

  發現在傑斯,葉羽寧彷彿看見救星,燦爛笑了起來,一拐一拐地朝他走去。

  「真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盡量試著優雅跨坐上後座。

  傑斯回頭睨著她,忍不住問:「穿這麼短會春光處洩吧?」

  「不怕,我在裡面穿了兩條安全褲。」葉羽寧爽朗地笑了,聲音清脆悅耳,忍不住問:「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為今天大倒楣透了呢。」

  「去飯店品灑,剛要回家就看見你在跟人吵架,原本很擔心,沒想到你自己就能保護自己。」傑斯說。

  「你都看到了?」葉羽寧笑臉微凝,垂睫哀怨。「你在旁邊卻不露面,心裡該不會一直在笑我笨吧?」

  「怎麼會呢。」

  「就算沒有,大概也會覺得我很可憐吧,連我自己都覺得尊嚴被人踩在地上,什麼唱歌,什麼明星夢,一直被大家說太天真,想想我根本就是蠢斃了。」

  似乎終於看透現實殘酷的那一面,也或許她只是累了,也倦了。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來台北?如果只是喜歡唱歌,在浴室裡一個人唱歌多快樂,何苦作夢呢。」

  摩托車停在路邊,引擎一直都熱著,傑斯聽見她的自憐自艾,就把引擎關掉,回頭看著她——

  眼淚滑落,在那張被厚厚粉底塗得白白的臉上,彷若兩條骯髒的蜿蜒小河。

  夏季夜晚的氛圍淒慘無比。葉羽寧垂著頭沒看他,默默掉著眼淚。傑斯只好歎口氣,勸說:「愛因斯坦若沒有夢想,怎麼提出相對論;愛迪生如果沒有夢想,我們現在連盞路燈都沒有;當年的貓王若沒有夢想,現在哪有流行音樂可聽;六O年代的嬉皮如果都沒有夢想,搖滾樂會誕生嗎……再往回推,巴哈如果沒有夢想,古典樂世界少了他會變成什麼模樣……總歸一句話,世界是靠著夢想來推動的。」

  「不過,不是我愛說你,沒看清楚就簽約,這種錯,你就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以後,記得逐夢踏實就好了。」

  傑斯不愧比葉羽寧年長,講道理時竟可以像寫作文那樣列出一長串。可是,在葉羽寧心中,也許只是需要一個朋友溫柔的擁抱,告訴她世界並不是都這麼冷漠的。

  偏偏傑斯好像特別不解風情,淨搬出一堆古人來說理,聽到最後,葉羽寧反而哭不下去,還忍不住笑出聲。

  「不錯,你還笑得出來,振作一下,就會恢復了。」傑斯酷酷地說。

  葉忌寧臉上的妝哭得花花的,抬起濕濕的假睫毛,眼睛紅紅的瞅著他。

  「我才不管那些作十的人發生什麼事,你就不會溫柔抱著我,安慰說叫我不要哭之類的嗎?」

  「好笑了,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幹嘛把我?」找麻煩嗎?

  「我還以為我們是不錯的……呃,朋友。」她柔柔地,也很認真地看著他,問:「不是嗎?」

  夏天的微風輕輕吹動她黑長的髮絲,他的薄唇向上彎起,溫柔微笑。

  「我們確實是朋友,而且,我愈來愈看好你了。」

  傑斯沒有解釋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隨即啟動引擎,順著街的流向載著她揚長而去。

  而她則把臉輕輕靠在他寬闊的背上,讓疲倦的心有個依靠,雖然不知道傑斯願不願意讓她這麼做,但她想,就暫時借用一下,當個溫暖的避風港吧。

第5章

  說好兩人只是朋友。

  秋天來臨,葉羽寧發現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在悄悄改變,接近凌晨三點,酒吧即將打烊,卻還有零星的酒客沒離開。傑斯已經把遊戲台附近的燈關了,葉羽寧邊打呵欠邊擦拭空的桌椅,就連唱機裡喧囂的搖滾樂也靜止了下來。

  沒過多久,只剩下最後一名女顧客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傑斯聊天。

  每隔一陣子,葉羽寧總會看見一些女人穿著低胸衣服流連吧台,喝著和酒吧粗獷調性不同的雞尾酒,眼神曖昧地找傑斯聊天。

  甚至一兩個行徑比較大膽的女人,言語中明顯渴求傑斯施捨一些感情。

  然而傑斯卻始終不為所動,輪廓堅毅的臉龐,酷樣的姿態,不給女人任何可乘之機。

  葉羽寧聽過的傑斯唯一一次戀愛,就是和梁子桐的那段。

  有一次,葉羽寧和傑斯去採買食物,在路上,好奇問過他:「為什麼不再談戀愛了?」

  傑斯沒有想很久,就回答她:「刻骨銘心的感情一次就夠了,不需要多,剩下的如果都是露水姻緣,還不如打開電視看球賽,看書也不錯,甚至連看世界地圖都很有趣。」

  第一次聽見看世界地圖比看女人有趣。那時,葉羽寧差點在機車後座笑翻了。

  今晚,最後一名婦人在接近快打烊的時間,卻一進沒離開的打算。葉羽寧頻頻打著呵欠,擦拭完桌椅,把鏢靶上的飛鏢全部取下收拾好,連動手動腳都收拾好了,那女人還是沒走。

  葉羽寧走進吧台裡,就聽見女人說:「好想喝Sexonthebeach。傑斯,我可以教你怎麼調,這裡有黑醋栗利口酒嗎?」慵懶鬆軟的語調,眼神媚媚地睨著傑斯。

  傑斯坐在吧台裡面的椅子上,無聊地玩起打火機,搖頭說:「這種調酒我也會,不過店裡不但沒有利口酒,也沒有水蜜桃和鳳梨汁,只有伏特加,想喝嗎?」

  「傑斯,有沒有人說你很不解風情?」女人一副被他打敗的語氣。

  葉羽寧在旁邊聽了,忍不住想偷笑。Sexonthebeach是一種微甜的女性調酒,傑斯竟然叫對方直接喝伏特加!

  「有,大家都這很難說。」傑斯站起身,瞄了一眼牆上的鐘。「三點了,抱歉,酒吧要打烊了。」

  女人乖乖掏出鈔票放在吧台上,傑斯送她到門口去搭計程車,回來之後,葉羽寧已經在擦拭吧台。

  後來,兩人沉默做完清潔工作,一如往常,傑斯騎車載葉羽寧回租屋處,中途停在某個十字路口,她忽然說:「你知道那女的在邀你一x情?」Sexonthebeach在酒吧等於一x情的代名詞。

  「小女孩,我在酒吧混很多年了,怎麼知道。」

  「別叫我小女孩。」她抗議,很用力地拿戴在安全帽的頭撞他的背。

  「噢。」傑斯縮了一下,笑著說:「你很暴力。」

  「你對她不感興趣?」她問。

  「我為什麼要對她感興趣?」他反問。

  「傑斯,你曾經有過一種「就是她」、「就是她沒錯」的那種戀愛直覺嗎?」

  「廢話,當然有,我都幾歲了。」

  「那你怎麼知道就是她呢?」她很好奇地問。

  傑斯聳了聳肩,一副很灑脫帥氣的表情。「不知道,時機來了就是會知道,甚至不需要想太多。」

  後來綠燈一亮,傑斯隨即很快騎走,葉羽寧還在思考他的話,雙手沒抓穩,差點摔下車,惹他回頭說:「喂!抱緊不會嗎?」

  以前,傑斯這麼說的時候,她都回他:「你作夢,下輩子吧。」然後,他就會立刻理清說:「拜託,我是為了安全起見,沒別的意思。」

  他們之間除了上次那喝醉後擦槍走火的吻,就沒有更進一步。傑斯對女人,包括對她,目前似乎都沒有太大興趣的樣子。

  有別於以往,葉羽寧靜靜地摟住他的腰,一句話都沒說。

  深夜的街上沒什麼車子,很快地,傑斯騎到葉羽寧住處樓下,隨即放她下來,她把安全帽還給他,從口袋裡拿出錄音筆,問:「我最近寫了一首歌,想不想聽?」

  「想。」

  自從上姿葉羽寧和蔡哥在飯店發生衝突後,傑斯就勸她不要再和蔡哥聊絡了。經紀公司的整體策略顯然是有問題的,蔡哥和她的想法差異太大,解約是最好的辦法。然而解約需要付一筆金額不小的解約金,地湊不出錢之前,她還是回歸基本面,先儲存實力再說。

  以上這些都是傑斯都她的。所以,現在她空閒的時間大部分都拿來聽歌和寫歌。

  秋季的深夜,傑斯把摩托車的腳架踢下來,車停在街道旁,和她一起坐在大樓階梯上,用耳機聽錄音筆裡的歌。

  錄音的品質不好,但依舊聽得出葉羽寧的音質清透乾淨。這首歌有些淡淡民謠風,歌名叫做《在憂傷的街口遇見你》,是一個女生暗戀一個男生的心情。

  歌聲結束,傑斯取下耳機,微點頭。

  「很不錯。」他說。

  「只是很不錯?」她微皺鼻子,不滿意地睨他一眼。他沉思半晌,好像想建議什麼,她搶先說:「好啦!我知道副歌的部分還不夠流暢,我再修一下,修好了再給你聽。」

  「嗯。反正繼續加油就是了。」他說。

  「傑斯。」見他要走,葉羽寧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沒有啦,沒事,拜拜。」她放開他,什麼重點都沒說。

  「嗯,早點休息。」傑斯說完,跨上摩托車,低音頻的引擎聲響起,隨即急馳遠去。

  葉羽寧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心想——傑斯,如果我不小心喜歡上你,你是否也會喜歡我?

  ************

  那種在微妙的感情中擺盪,忽上忽下,若有似無的感覺,真的很讓人心煩。

  葉羽寧的個性不喜歡思考太深奧的東西,用腦過度經常會讓她不耐煩。以往在學校裡,她原就不是那種喜歡唸書的好學生,或許是這種緣故,所以和傑斯越相處越讓她覺得像是在讀一本深奧的書。

  她始終無法搞懂他在想什麼,卻又老是被他出其不意的想法惹得哈哈大笑。

  然而,傑斯卻始終故我,若無其事,鎮定得像一座穩固的高塔,又讓葉羽寧微微感到心慌——他是不是會為任何女人,包括她,再動心?

  然後,秋季中期,葉羽寧突然累倒了,不幸感冒發高燒。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聽見電話響聲,葉羽寧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勉強睜開眼睛,卻是一臉痛苦的表情,掙扎了好久,才終於接起電話,是傑斯找來的,他問:「今天怎麼沒來上班?」

  「呃,現在幾點了?」濃濃的鼻音,微帶沙啞。

  本以為葉羽寧是故意翹班,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感冒了,想到沒人照顧她。離酒吧正式開營業時間又還有兩個小時,傑斯掛完電話就直奔她家。

  瞧她整張臉紅彤彤的,傑斯抻手一摸,這才發現她發燒了,立刻量了體溫,耳溫竟然高達39度!

  傑斯胡亂幫她穿上外套,一把將昏沉沉的她橫把下樓,送她去附近的診所看病,擠在一群流鼻涕咳嗽還跑來跑去的小孩中間,葉羽寧表情分外無辜,她虛弱的靠在傑斯厚實的肩膀一。

  「好幾次叫你出去倒垃圾要穿外套,你都不聽,看吧,終於感冒了。」傑斯還在嘮叨。

  葉羽寧連回俏皮放大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覺得腦子好像快燒起來,昏沉沉。

  後來,醫生看診結束,確定是發燒感冒,當場讓她吃退燒藥,囑咐她多休息。傑斯送她回去休息,半路上,她坐在後座差點要睡著,他單手騎車,另一隻手緊緊拉著她。

  到達住處,傑斯又抱她上樓,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傑斯拉開她家的小冰箱,裡面除了可樂和綠茶,什麼都沒有。

  傑斯到附近的自助餐店買了些清粥,叫她起來,但她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兩三口就搖頭不吃了。

  這天工作時,傑斯有些心神不寧,好像酒吧少了什麼。不到凌晨兩點,還有一兩個酒客逗留,由於都是熟客,傑斯就請他們趕快離開,酒吧關門之後,傑斯又買了些東西過去找葉羽寧,她還是昏地在睡覺。

  量了耳溫,有些退燒了,額頭也出汗了。傑斯去浴室把毛巾弄濕。擦拭她的額頭,她恍惚間醒了過來。

  「起來吃點東西,該吃藥了。」傑斯說。

  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葉羽寧肚子空空的,可是卻沒什麼胃口,勉強把熱粥吃了一些。傑斯看起來很擔心她,頻頻勸她:「多吃一點。」

  她只好勉強自己多吃一點。後來,傑斯餵她吃藥,她沒辦法一次吞下那些藥丸,小時候發高燒吃藥的惡夢好像又回來了,但不吃又不行,傑斯眼神很凶地盯著她,她一次一顆,他好幾次才硬鹹下那些藥。

  送葉羽寧回床上休息後,傑斯在要回去之前跟她說:「醫生說隔六個小時要吃藥,早上我再過來看你。」

  「不用了,早上是你睡覺的時間,我會記得吃藥。」

  「不吃藥還會繼續發燒,醫生有特別交代,我怕你一個睡過頭就忘了。」

  「我可以用鬧鐘。」葉羽寧強調。

  「沒關係,我早上還是會過來。」

  見他要離開,她忽然捨不得,忍不住又拉住他襯衫的衣角,叫住他:「傑斯。」

  「嗯?」傑斯回並沒有凝視著她。她的眼神柔弱無助,停頓了好久,她才說:「我好像一直在給你添麻煩。」

  「我已經習慣了。」傑斯微咧嘴角,有些嘲弄地笑了。後來,忍不住又關心地說:「多休息,酒吧工作對你來說太累了。」

  「才不是,工作我能勝任。」她一臉倔強。

  可能是一個人孤單太久,來台北的期間又沒有遇到什麼知心朋友,現在因為生病而顯得特別脆弱,反正她是有感而發,講完之後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下來了。

  「呃?」看兔崽子她掉淚,傑斯有些愣住。由於她沒放開他的衣角,他只好坐下來,手指溫柔撫觸她的臉頰,抹去她的淚。

  「閉上眼睛,等你睡著我再走。」他可以體會她需要有人陪伴的心情。

  「唱一首歌給我聽。」她低聲求他。

  「我五間不全,哪會唱歌。」傑斯濃眉微沉,表情有些嚴肅。「乖,眼睛閉起來睡覺。」

  葉羽寧吸了吸鼻子,緩慢閉上眼睛了好久,終於睡著了,她夢到自己跌進充滿陽光的海裡,有魚群,珊瑚,還有海豚在嬉戲……

  睡著之後,她的手自然鬆開他的衣角,傑斯站起身,離開房間,回家之間,他在她家樓下獨自沉默地抽了一根煙。在安靜的街上,想起的都是過去幾個月和她一起生活的細微小事。

  ************

  隔了幾天,葉羽寧感冒痊癒,傑斯去意外病倒了。

  該說流行性感冒病毒太厲害,還是葉羽寧太有感染必?總之,傑斯已經好幾年沒感冒過,因而一被傳染,立刻高燒不退。

  星期二的黃昏,葉羽寧去酒吧找傑斯,原本想約他一起去日式烤肉店吃燒烤,發現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發現他發高燒,想找溫度計,但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葉羽寧叫醒傑斯,苦勸活勸、死拖活拖,硬把高大的傑斯拖上計程車,帶他去診所看病。

  看診的時候,傑斯雖然是清醒的,但因為發高燒,腦袋昏沉沉,一直在亂講話,醫生頭號:「哪裡不舒服?」

  「我已經十年沒感冒了,我是被濾過性病毒感染了嗎?醫生,話問濾過性是什麼意思?」傑斯不回答問題,反而一直在發問。

  「是一種細小的微生物。因為該病毒小到能通過最小的濾過器,所以被叫做濾過性病毒。」醫生解釋,隨即問:「除了發燒,有流鼻水或鼻涕嗎?」

  「沒有,只有喉嚨很痛,身體酸痛。」

  「把嘴巴張開一下。」

  醫生想檢查確認,並且在發炎的地方塗藥,傑斯卻不肯合作,只說:「我已經有十年沒感冒了。」

  「我知道,但還是請你把嘴巴張開讓我看一下。」醫生耐著性子說。

  葉羽寧在旁邊忍不住笑了,勸傑斯:「快點,這樣你才能好好回去休息。」

  傑斯不甘不願地張開嘴巴,大腦顯然發燒到不大能思考,因為他說:「被小到肉眼看不到的病毒打敗,這樣好蠢。」

  呈羽寧和醫生好笑地面面相覷,她甚至忍不住笑出聲音。

  後來,回家的路上,兩人坐在計程車裡,傑斯像跳針的唱盤,不斷重複著,很難相信自己會感冒,已經十年感冒了。

  葉羽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多休息就好了。」

  到家之後,葉羽寧送傑斯回床上,剛幫他脫下外套,他忽然往前倒,她就被他厚重結實的身軀壓在床上,他一動也不動地壓住她,那種感覺起初很錯愕,呃,接著卻變得很……奇妙。

  「傑斯?拜託,起來一下。」葉羽寧捶了他一下,他卻一動也不動地睡著了。

  不知道他們就這樣躺著過了多久,直到葉羽寧覺得被壓到喘不過氣,手忙腳亂用力想推開他,最後還是他先翻身,她才脫困。

  脫困之後,葉羽寧趕緊跳下床,低頭凝視著沉睡的傑斯,只覺得自己的臉頰燥熱,心臟也不安分地跳得很快,,但造成一切奇妙現象的人卻昏睡著,當下,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之後,輪到她照顧傑斯,葉羽寧才發現他是很頑固不合作的病人。藥丸送進他嘴巴裡,她一轉身,他竟然把它們全吐在地板上。

  「傑斯,你在做什麼?」葉羽寧回頭,幾乎要大叫。

  「很苦,這藥很苦。」他一臉無辜地說。「廢話,藥哪有不苦的。」很難相信平時個性成熟穩重又愛講大道理教訓她的三十歲男人,生病的時候竟這麼像小男孩。逼得她只好再喂一次,親眼盯著他把藥吞進嘴裡,才能放心。

  由於秋季是美式足球開打的季節,通常傑斯酒吧在第一場轉播壞賽當天會非常熱鬧,玩樂性質的賭注會讓那些熟客邊看比賽邊high翻天。這彷彿是某種固定的儀式,傑斯的熟客和球友絕不會錯過。

  就連生病的傑斯也不願錯過球賽,所以完全不肯配合好好休息。

  任葉羽寧怎麼苦勸都沒用,他已經發燒到全身無力,球賽一開始,他一臉倦容,病懨懨走到地下室的酒吧,和大家一起熱鬧看球賽。

  霍磊明和璩烈頻頻勸他去休息,他就是不肯。

  由於今晚人特別多又特別忙。葉羽寧光是倒啤酒就忙不完了,根本無暇顧及傑斯。等到廣告時間,好不容易終於能喘口氣,她回頭去找傑斯,去發現他跳在吧台上睡著了。

  等球賽開始,傑斯又硬撐著醒了過來。葉羽寧在旁邊看了,只能搖頭歎氣。

  後來,球賽結束,傑斯自己乖乖回一樓睡覺。這期間,葉羽寧趁客人比較優少的空檔,上去看過他一次,餵他吃了一點清粥,餵他吃完藥,再回來顧店。

  接近凌晨一,兩點,葉羽寧有點累了,頻頻在吧台內打呵欠。好不容易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沒等到凌晨三點,葉羽寧就先讓酒吧打烊。

  衝上一樓去看傑斯,坐在床邊摸他的額頭,發現他終於退燒,她鬆了一口氣,剛放下手,忽然被傑斯緊緊握住。以為他醒了,但他沒有完全睜開眼,囈語不清的說著話,葉羽寧正要出聲安撫他,他輕喃著:「子桐,你來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但她還是聽到了。她連忙抽回手,怔了怔,感覺心微微刺痛。

  「你弄錯了,我不是梁子桐。」她凝視著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她走進浴室將毛巾弄濕之後又擰乾,擦拭他的臉,這期間,他睡得很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今晚,葉羽寧沒有回去,走到之前住的那間臥室,調好鬧鐘,忙碌了一整天,覺得又累又倦,心卻起起伏伏,好像飄浮在半空中,始終不定。

  於是,她盤腿坐在床上拿出錄音筆和筆記本,把舊的歌塗塗改改幾段旋律和歌詞,心一下子感傷,一下子喜悅,直到清晨微光漸亮,她終於弄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

  休息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傑斯的感冒終於痊癒。

  雖然才不過兩天沒工作,他卻覺得自己躺在床上已快一輩子般那麼長,早晨起床後,就去沖個清爽的澡,換掉病氣很重的舊床單,丟進洗衣機清洗。

  然後,傑斯去敲另一間臥房的門,沒人回應,他還以為葉羽寧在睡覺,輕推開門,發現屋內空無一人。

  她的筆記本和錄音筆都還丟在床上,一兩件睡衣換掉後隨意丟在枕頭邊,空氣裡飄浮著淡雅清香的味道。很像他頭上洗髮精剛沖掉的味道,她一定是早上衝完澡就出門了。

  出於一咱好奇,傑斯瞄了一下攤開的筆記本,看見一肉段抄寫塗改之後的音符,還是出於好奇,他戴上耳機,偷偷把錄音筆打開。

  剛聽一兩段,傑斯就愣住了,很像二十歲時第一次聽見木匠兄妹那種清澈的歌聲,或許這樣的形容還不夠貼切,因為葉羽寧是他很熟悉的朋友。她的聲音有種神奇特別的穿透力,彷彿陽光從雲層直接照射下來,情感細膩又濃烈,像是只對著他一個人唱歌。

  忽然聽見大門門鎖開啟的聲音,傑斯撥掉耳機,把錄音筆放回床上,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葉羽寧提著兩大袋食物站在玄關處,順手把鑰匙掛在牆壁的掛鉤上,正要把食物提到地下室,一樓的門卻開了——

  傑斯神清氣爽,單手撐在門框上,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看著她。她的長卷髮被戶外秋風微微吹亂,有縷髮絲落在頰邊,她順手把頭髮撥到肩後,笑容燦爛。

  「你起床了,有沒有好一點?」她問。

  傑斯沒回答她,反而問:「你為什麼一大早就出門?今天星期四,不是放假?」

  「我去買一些食物,你昨晚不是一直吵著不想吃那些湯湯水水的東西?我想煮飯,作一點菜。」

  「我哪有?」傑斯走過去替她提起兩大袋東西,兩人一前一後到地下室。

  「你又忘了。」葉羽寧取笑說:「你半夜吵著要吃麥當勞的漢堡。這也不記得了嗎?」

  「我有嗎?」傑斯微皺眉,一副真的不記得的表情。

  「打烊之後,你一直怪我不留一盤炸薯條給你,很生氣,不肯吃藥。」葉羽寧眼眸含笑,忙著把食物放進冰箱,還不忘回頭數落他。

  「我哪有。」他死不認帳,從袋子裡拿出一顆蘋果,洗乾淨之後,連皮咬了一口,感冒之後就只能喝那些湯粥,現在就連蘋果都覺得特別香脆可口。

  葉羽寧聽見他不承認,就知道他在耍賴,什麼成熟穩重的男人!生病了就跟七歲小男孩差不多。

  見她滿眼都是笑,傑斯問:「我生病,你好像特別高興?」

  「哪有?我累死了,一個人顧店,弄得我全身酸痛,光是搬那些酒就重得要命,我都快變成女藍波了,」回頭瞄他一眼,「要不要摸摸看我的上臂的肌肉?」

  她把風衣脫掉,隨手擱在椅背上,短T恤的圖案是個頂爆炸頭的歌手,拍著自己略微結實的上臂,側過臉微笑凝視著他。

  傑斯站在她身後,將咬了幾口的蘋果擱在桌上,伸手把她的長髮輕輕撥開,垂眼凝視她頸際,肩膀直到手臂優美曼妙的線條。

  心情微微飄浮,感覺似乎特別怪異。

  以前,剛認識葉羽寧不久,傑斯老覺得她臉上露出這種示好的微笑太甜膩,太年輕,她的五官過分精緻,長相又太搶眼,實在不像尋常一般人。

  至少,以前傑斯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她。

  但在這一秒,他不知道他們之間什麼時候變成了比喜歡還要深的關係。可能以前只覺得關係有些微妙,今天早晨起床,卻忽然察覺他們之間有了奇妙的變化。

  「怎麼不說話?」

  葉羽寧狐疑回頭,發覺他半垂著眼,眼神性感,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專注地在想著什麼。

  她微歪頭研究他臉上的神情,當他抬眼審視她,她就忽然呆住了。下一秒,她很快地撇開視線,裝忙似的繼續拿出塑膠袋裡的食物,沒有去深思他的表情代表了什麼。

  傑斯站在原地,單手撐在椅背上,一動也不動,眼光很隨著她,觀察著她。後來,她忙完之後,隨口問了一聲:「早餐要吃什麼?」

  「吃你好了。」

  「哼,敢開我玩笑。」

  葉羽寧衝過去假裝要狠狠揍傑斯一拳,傑斯很酷地把她摟住。以前他絕不會這樣摟住她,總是任她揍一拳,然後沒什麼表情地退開。等到她意識自己被摟住,已經來不及了。

  傑斯雙手撐在桌上,很有技巧將他高大身軀和餐桌之間,她動彈不得,困惑地抬眼看他——

  傑斯低頭吻住葉羽寧,強壯結實的身軀親暱地貼靠著她,覆住她的唇之後就展開緩慢誘惑的挑逗,她輕啟朱唇,他舌尖隨即侵入她的唇中纏綿繾綣。

  他粗糙的手指伸進她腦後卷髮,觸感柔細微涼。她則微仰著臉,馴服地任由他吻她。他的身軀散發一股強大的熱力包圍著她,運動褲柔滑的而料緊密貼著她的雙腿。她雙手貼覆著他胸口的T恤,感覺渾厚的胸肌在她掌下,感覺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身上有著剛洗完澡的清香皂味,嘴唇間的男性麝香更加迷人。

  傑斯將手緩緩往下移,從她頸後滑過她優美的背脊,落在她的纖腰之間。

  她被吻得有些神智不清,忽然社會學他舉止越來越輕佻,微微抗議,想推拒他,把他的手拉下來。

  傑斯離開她的唇,微微喘息,覆在她耳邊問:「怎麼了?」

  葉羽寧沒有聽見,因為他又找錯了耳朵,她想退後一步,卻只能坐在桌緣,於是她推了他的胸膛一下,要他退後。

  傑斯沒有退後,只是星眸微閉,慵懶地凝視著她。

  「怎麼了?」她問了一次。

  葉羽寧濃密黑睫垂落,眸中神情顯得困惑,似乎被他和自己熱情的反應嚇到,手默默撫平掀高的T恤,無措卻很誠實地說:「你感冒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把我認錯了,傑斯,你到現在還愛著梁子桐吧?」

  「哪有。」傑斯否認。「我怎麼可能把你們認錯。」

  「真的。你在睡夢中明明就叫錯了名字。」她抬眼瞪他,他卻一副沒這回事的表情。

  對葉羽寧來說,自己靜悄悄地喜歡他是一回事,但是她不希望傑斯只是因為生病而感到寂寞脆弱,把她當成過去感情的替代品。

  如果傑斯對她沒有相同的感情,她寧願默默喜歡他就好了,永遠都不要更進一步,保持朋友的關太就好了。、

  「其實,我不大能瞭解你的想法。如果是我還愛著一個人,我不會讓他離開的。就算梁子桐現在已經結婚了又怎麼樣,去告訴她你還愛著她。」葉羽寧認真地說。

  「你在開什麼玩笑。」他濃眉微沉,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她微微苦笑起來,有些控訴質問:「那麼,你又在開我什麼玩笑?」有時,他們之間會出現年齡和想法上的明顯差距。傑斯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他心中的想法。

  其實,他的想法表面看似成熟,但對她來說可能只會覺得自私又世故。沉思之後,他才說:「分手之後,我一方面覺得感傷,另一方面卻大大鬆了一口氣,你不會懂的,我還沒有準備好要成家,不想結婚,也不想要小孩,我還想享受單身的生活,一個人半夜醒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對她來說,這樣的關係變得很痛苦,我們分手是讓對方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這樣的結果我們都比較快樂,但不代表回憶起來我的心就不會感傷。失去她,我還是會難過,你懂嗎?」

  「就跟你說這種道理我聽不懂了!」葉羽寧瞪他,很固執地說:「既然還愛她,當初就不應該放她走。現在,你把我當成替代品又算什麼!」

  「我哪有說你是替代品!」他有些火大地吼她。

  「那我是什麼?」她質問他。

  傑斯半天說不出話來。結果,只好落荒而逃。反正解釋了也不會讓她更瞭解他的想法。

  傑斯沉默地放開她。走向吧台去找香煙,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他皺著濃眉,一副很頭痛的表情繼續往一樓走。後來,在客廳的茶几上找到一包香煙,掏出火機點上,默默抽了一口,暗想著——

  葉羽寧不像梁子桐那麼圓融成熟,她絕對不會在兩人談論分手時,像梁子桐那樣笑笑地跟他說:我沒關係,傑斯,也許這樣的結局對我們最好。

  葉羽寧太固執,簡直像頭牛,而且對他來說,太年輕了,心禁不起感情失敗的重擊。

  老實說,他真怕到頭來會讓她失望,不小心傷害了她。

  要命!如果現在就知道結局會變成那樣,他又何必向她承認自己的心情?何必告訴她他喜歡她?何必去惹這些麻煩呢?

  傑斯一臉苦惱,卻只能輕輕歎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12-12 22:22:53

第6章

  星期五的夜晚,傑斯酒吧內熱鬧狂放。

  有轉播球賽的時候就已經夠熱鬧了,若遇到開始放假的星期五,酒吧整晚幾乎high翻天。

  在這裡工作即將滿一年,葉羽寧還是搞不大清楚英式橄欖球或美式足球的規則,每回遇到這種特別熱鬧的場面,她仍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傑斯和他的朋友圍在液晶電視前,大口喝著黑麥啤酒,討論球賽戰況,好不熱烈。葉羽寧獨自站在吧台內,安靜的表情就像是一幅沉默的抽像畫。

  在這麼熱鬧的場合,其實她的心情是帶著些感傷的。

  自從傑斯吻過她之後,態度就變得怪怪的。不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就是態度上有意疏遠她。

  有幾次,她試著想和他談清楚,他去轉移話題隨便搪塞過去,結果她一再追問,卻變成好像她是個鬧彆扭的小孩,追著他要答案。有一次,他終於顯著不耐煩,一副後悔吻過她的模樣,嘲弄說:「可能我高燒把腦子燒壞了。」

  這句話徹底惹惱了葉羽寧,於是,她不再追問了。

  結果,他們的關係變得比普通朋友還糟,只比降到冰點稍微好一點。

  正在發呆,忽然客人敲吧台叫住葉羽寧。

  「喂,有人找你。」

  順著他指的方向,葉羽寧定睛一看,發現竟是大學時期同系的學長鄭立璟。

  鄭立璟理了一個超短平頭。他剛服完兵役不久,最近在台北找到了工作,此時正四處東張西望,黑眸警戒中有著好奇,看見葉羽寧站在吧台內,隨即走了過去。

  「嗨,學長,你怎麼會來?」葉羽寧眸中儘是驚訝,嘴角流露出淺笑,開心地和鄭立璟打招呼。

  「我聽說你在這裡工作,所以來看看。」

  現場酒客支持的球隊突然達陣得分,酒吧內立刻爆出激烈高昂的歡呼聲,鄭立璟瞄了四週一眼,微帶不安的笑著。

  「這裡好熱鬧呀。」身處這種喧囂熱鬧的酒吧,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有球賽時就會變成這樣,習慣就好了,要喝什麼?」葉羽寧燦爛笑了。「我請客。」

  「有牛奶嗎?」鄭立璟直瞅著她頭問。

  「真的有,確定要喝?」

  鄭立璟揮了揮手,搖頭說:「開玩笑的,別當真。給我海尼根好了。」

  葉羽寧從冰櫃拿出一瓶海尼根,用開罐器打開之後遞給他,瞟一眼他的短髮,好奇問:「學長,你當完兵了嗎?」

  「剛退伍,下個月開始到我舅舅的公司當業務員。」鄭立璟反問她:「你呢?聽說你快發片當歌星了,恭喜你!」

  「還早呢,你到底是聽誰說的?」葉羽寧嘴角的笑意策凝,心情沮喪,卻裝作不在乎。

  「你媽呀,我打電話去你家,你媽跟我說你和經紀公司簽約了。」注意到她雙眸黯然,忍不住關心地問:「不是嗎?」

  「嗯,不過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時間才能……」葉羽寧垂頭喪氣,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把目前的狀況告訴他,只好簡單帶過。「沒有想像中的順利。」

  有客人要點酒,葉羽寧先離開了一下,不久又回來和鄭立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大都在聊以前學生時代的生活。

  球賽隨著雙方比數逐漸拉近,變得越來越激狂。有時遇到爭議性的判決,酒吧內的觀眾跟著情緒激動。傑斯雖然沒喝酒,但他混在朋友堆中跟著吆喝加油助陣,不時留意酒吧四周的狀況。

  傑斯很快便猜到鄭立璟可能是葉羽寧以前的男朋友,就算不是,他對葉羽寧一定存有某種好感,否則不會一直用專注深情的目光盯著她。

  倒是葉羽寧有些無精打采,沒事做時就單手托臉,像只慵懶的貓靠在吧台上和對方聊天。

  由於傑斯站的位置只能看到他們,無法聽見他們的對話,無從得知他們在講些什麼。

  後來,球賽快結束之前,有一段緊急商停時間,酒吧變得比較安靜,許多人都靠近吧台點酒喝,葉羽寧變得非常忙碌,和鄭立璟的話題經常必須中斷。有次,她聽不清楚鄭立璟說的話,重複問:「你剛說什麼?」

  「我說,你今天幾點下班,我送你回家!」

  鄭立璟突然很大聲地對葉羽寧說,幾乎所有人都看了他們一眼,傑斯也不例外,結果他朋友霍磊明就揶揄他:「再不盯緊一點,你小女朋友就要被追走了。」

  「就是。」璩烈也跟著附和。

  以前他們戲稱葉羽寧是傑斯的小女朋友,他只覺得好笑,根本就不需反駁,但今晚他神情嚴肅,口吻雖淡,卻有一定的強制性。

  「以後不要再這樣說她,她不是我女朋友。」

  霍磊明和璩烈互看一眼,嘲弄的相視笑了起來,都覺得傑斯好像哪裡怪怪的。

  「既然不是,又何必認真?」璩烈清淡不失銳利地問了一句。

  傑斯冷凝著臉,沒回答他,只把目光重新放在電視螢幕上,這個話題就這樣不了了之。

  另一邊,葉羽寧已經告訴鄭立璟,她得要凌晨三點才能下班,他溫和地表情透著擔心。

  「這麼晚不危險嗎?」

  「還好,老闆會送我回家。」聊天聊到覺得口渴,葉羽寧跑去拿一瓶冰可樂喝。

  「老闆呢?是哪一個?」

  「靠在球桌看電視的那個。」葉羽寧用下巴點了一下傑斯的位置。

  鄭立璟知道人群晨特別高大的男人就是酒吧老闆,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多看了一兩眼。當傑斯察覺到他的祖母,表情酷酷地側身,嘴角還有抹冷淡的微笑,很不客氣地迎上他的視線。

  葉羽寧並沒察覺兩人男人正在互相打量。她離開吧台去幫其他客人拿酒,也間接避開她和傑斯之間敏感的話題。可是,一回來,鄭立璟又繼續追問:「他對你有沒有不良企圖?」

  「怎麼會有,你想太多了。」

  葉羽寧冷淡地白他一眼,就著瓶口喝可樂,本來想繼續聊以前的同學,但鄭立璟先問了——

  「每天這樣熬夜,身體能不能負荷?」關懷神色中很明顯的露出佔有慾,下一秒,突然伸手覆住她握著可樂瓶的手。

  「如果當歌手的夢想暫時沒辦法實現,跟我一起住,我可以照顧你。」

  「啊?」葉羽寧歪頭呆看著他,很訝異他會這樣說,急急忙忙抽回手,結果卻把那喝到只剩半瓶的可樂給碰倒了。她微惱火地輕歎一聲,拿出抹布擦拭。

  「我是認真的。」鄭立璟忽然說。

  當初葉羽寧準備休學時,他們曾經大吵了一架。他無法理解她想實現夢想的決心,一直機刺她的想法不切實際,遲早會遭遇現實殘酷的打擊,落敗認輸。

  那時,葉羽寧覺得學長的想法很霸道,質問她為什麼不像其他正常人一樣就好,規規矩矩的唸書、找個好工作,然後兩人結婚。

  葉羽寧覺得他的想法很無趣,他的佔有慾變得很討厭,他的強烈反對讓她很傷心。那時因為得不到鄭立璟的諒解,葉羽寧的脾氣也變得火爆,常會不客氣地回嘴。

  兩人幾乎是在爭吵中決裂。

  現在,她的際遇多少被他說中,終於體會到現實的殘酷,有時甚至感覺低潮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但是,她又怎麼可能和鄭立璟重修舊好,回復過去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她還沒有喜歡的人時已不可能,更何況現在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學長,我現在很好,我可以照顧自己。」葉羽寧堅強且燦爛地笑了。

  鄭立璟凝視著她臉上熟悉美好的笑容,停頓了一兩秒,才說:「那就好。」姿態雖然輕鬆,語氣卻有著說不出的落寞。

  葉羽寧拿著可樂瓶輕輕碰觸他的海尼根,看著他,雙眸含笑。

  「不過,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無論如何,謝謝你來看我。」

  ************

  接近打烊的時間,傑斯和璩烈在玩足球檯,很不認真地那種。

  他們從大學時期就是好友,兩人在橄欖球校對裡都是前鋒。雖說兩人皆抱持不婚主義,傑斯和璩烈的愛情觀還是大大不同。

  傑斯怕惹麻煩,覺得喜不喜歡,愛不愛,要不要在一起,到分手好不好,每項決定都要選擇,也都是麻煩。

  璩烈生性浪漫,重感覺卻不重承諾。他可以花很多心思去追求一個女人,討好她直到對方願意成為他的女朋友,但如果要結婚,他就一臉抱歉謝謝再聯絡的表情。然後,像一名獵人,很快地更換狩獵的對象,享受愛情遊戲的樂趣。

  深夜,單身的他們嘴一叼根煙,一手握著揮擊球盤的圓桿,很無趣地打來打去。

  傑斯眼角餘光還是可以看見鄭立璟從在吧台邊,手上那瓶海尼根喝了一整晚還沒喝完,顯然是在等葉羽寧下班。

  「你可以下班了。」

  「為什麼?」她很疑惑,回頭看著傑斯,因為他向來要求嚴格,從不讓她有偷懶的機會,今晚竟然要她提早離開。

  「你那朋友一瓶海尼根喝了足足五個小時,你下班他就可以不用再喝下去了。」傑斯在煙灰缸彈掉煙灰,微帶嘲弄的說。

  「喔。」葉羽寧淡淡應了一聲,原本要走開,想想不大甘心,低聲問:「我跟他走,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傑斯愣了一下,而璩烈輪流打量著他們,覺得這樣冷凝的氣氛令人尷尬,能躲就躲,於是默默走回吧台避開。

  「算了,當我沒問。」好久都等不到傑斯回應,葉羽寧撂下這句話,低頭收拾酒瓶。

  後來,葉羽寧蹲下身去拿塑膠箱要回收那些喝完的瓶子,傑斯在桌上煙灰缸捻熄香煙,走近她身邊,低聲說:「去吧,這裡我來就可以了。」

  「不要,我不想去。」葉羽寧低聲抗議了一下,隨即不再理會他。

  他們最近這幾天的關係都是這樣,對談老是冷漠中透著一絲緊繃,最後只落得不了了之。

  傑斯輕歎一口氣,轉身要走,葉羽寧終於受不了了,語氣犀利、帶著怒火地說:「如果我跟他走,就算上床你也沒感覺,你還敢說我不是替代品!」

  傑斯低咒一聲,突然轉身走回來,然後沉著臉說:「要不要和他上床這種事是你自己的決定,不要賴在我身上。」

  「我賴你?你敢說我賴你?」葉羽寧抬頭瞪他,雙眸怒火迸烈,質問的聲音越來越高。

  酒吧內的人全朝他們的方向看了幾眼,傑斯壓低聲音,不想讓其他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你到底想怎樣?」卻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

  「想知道你的想法就這麼難嗎?」她一句話頂了回去。傑斯原本想走開,又轉了回來,忽然拉她站起身,直接拉進廚房避開其他客人。

  然後,傑斯像上次一樣把她困在餐桌,直視她的雙眼,壓抑怒火說:「這種事情我只說一次。我吻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對你心動,絕不是什麼替代品,你聽到了嗎?」

  「呃……那你幹嘛什麼凶?」

  「我凶,是因為你如果想追求那種一生一世的愛情,抱歉,我這裡沒有。要,就去找別人。」傑斯冷寒著一張臉,直截了當地對她表明清楚。

  「你的條件還真苛刻。這樣也算喜歡嗎?」葉羽寧微抬下顎瞪回去,手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他卻不為所動。

  「我怕會傷了你的心。你自己想清楚,以後不要再問我了。」傑斯情緒和緩下來,聲音低沉、微帶感傷地說,手指觸她落在頰邊的卷髮,輕摸著她的臉。

  「你對我來說,太年輕了。」傑斯感歎。

  「年輕又怎樣?我只知道我喜歡你。」葉羽寧倔強地看著他,卻卑微地說:「知道你也喜歡我就夠了。」

  兩人視線相交,燦亮的火花似電,瞬間在空氣中飛竄。傑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輕輕啄觸她的唇,接著慢條斯理地深吻,嘴含著她豐潤似蜜的唇瓣,緩慢蹂躪,隨即舔噬。

  「嘿,傑斯,我要先回去了,酒錢擱在吧台上,就這樣。」璩烈的聲音忽然從廚房外傳來,沒掀簾,說完就離開了。傑斯只是緩下動作,卻沒離開葉羽寧的唇,聽見腳步聲走遠,繼續和她纏綿深吻。

  ************

  後來,他們就在一起了。

  即將天亮,葉羽寧躺在傑斯的懷裡,起初只是一些戀人絮語,大都是葉羽寧跟他說自己沒想過要喜歡他,卻發現無法控制地越來越喜歡他。

  「可能因為你想法很成熟,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能理解,同年齡的男生只能一起玩樂,卻沒辦法理解。」

  「你把我說得像是七十歲老頭。」傑斯笑她。

  「哪有。」她把臉藏地他頸窩,輕聲撒嬌。「你很容易就碰觸到我這裡。」

  傑斯低頭看她,她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表情單純可愛,無辜又惹人憐愛。傑斯把她的頭髮撥到耳後,微微一笑。

  然後,他輕吻她頭頂,溫柔地問:「你沒做過,對嗎?」

  話題忽然變得私密又曖昧,葉羽寧微感差赧。「對啦。」垂睫承認,但又強辯說:「我已經二十四歲了,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

  知道和真的發生是完全兩回事。傑斯又笑了,感覺她開始緊張,於是換了話題。

  「你什麼時候生日,怎麼沒告訴我?」

  「我們在夏天的時候還只是普通朋友。」

  「你怎麼過生日。」

  「我打電話回家跟媽媽聊天,錄了一段歌給我家的小狗旺福聽,然後去散步,到一間樂器行彈鋼琴,再到街上去買一塊蛋糕,兩三口就把它吃掉。」

  「對小狗唱的歌能不能也對我唱?」

  「不行,那是我和旺福之間的秘密。」葉羽寧吻了他的下顎,感覺刺刺的,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以後我也會為你寫一首歌,就是那種大金剛和外星人決鬥的歌。」

  「哈哈。」

  這晚,他們只是親吻彼此,熟悉對方的氣味和身體,緩慢發覺他們心靈相異與奇妙之處,隔了好幾天,他們才做愛,但傑斯跟她說:「我們隨時都可以停下來,不要的時候就說不,懂嗎?」

  傑斯對她一直非常溫柔。起初,葉羽寧覺得兩人相依相偎的感覺很好。像洗澡,溫水流滑撫觸著身體,後來,傑斯的吻變得比較煽情,粗糙的手指彷彿具有魔力的鋼琴師,創造激情的音符。

  他們互相結合,即使傑斯一直非常溫柔,但那種力量和強度還是讓葉羽寧稍微駭住,體內無法抑止的渴求讓她覺得既陌生又奇異。

  高潮如細密的浪花來襲,傑斯炯亮如火的雙眸深深映進她心底,最後,汗水淋漓相互擁抱變得很親密,而且重要。

  以吻開始,也以吻結束。傑斯溫柔地吻她。

  「我很高興和你在一起。」睡著之前,葉羽寧將唇貼在傑斯的胸口,對他如是說。

第7章

  他們相愛了半年。

  春天,傑斯幫葉羽寧買了一架鋼琴。不營業時的酒吧裡,經常可以聽見琴聲,以及她清透明亮的歌聲。

  傑斯酒吧的每個角落幾乎就是葉羽寧寫歌的靈感來源,甚至連巷子的流浪貓偶爾跑進一樓後院,她都會幫它寫一首歌。

  以前在學校和樂音社的團員玩音樂時,葉羽寧經常會夢想舉辦萬人空巷、絢麗無比的演唱會,有時甚至連睡覺都會因為太過渴望而夢見。但和傑斯相愛之後,她覺得演唱會即使只有他一個人來聽也可以,她可以永遠只為他一個人唱歌。

  漸漸地,她不再抱怨被經紀公司冷凍。後來她越來越少提到這方面的事,甚至還有一種甘於目前這樣,和他一起靜靜的生活。

  但葉羽寧不敢把這種想法告訴傑斯。

  凌晨三點酒吧工作結束,她有時會告訴傑斯想回自己小小的套房,讓他保留一些獨處的時間和空間。她試圖瞭解傑斯偶爾只想一個人生活的感覺,不想讓傑斯覺得她黏得太緊。

  相愛的時候,因為年齡和想法的差距,葉羽寧提醒自己不可以任性,不吉以小家子氣,不可以表現太活潑頑皮的樣子。她想要變得成熟穩重一點。所以總是小心翼翼地迎合他。

  即使已盡量小心,當夏天來臨,他們之間還是發生了一次比較嚴重的衝突。

  陽光西斜的午後,傑斯在書房上網,葉羽寧在廚房做好早餐,去書房叫他下樓吃東西時,看見他的電腦螢幕出現世界地圖,她問他有關夢想這個話題。傑斯指毒害地圖跟她說:「我一直想去陌生的酒館打工兼旅行,先坐飛機去美國,然後到古巴,點一杯「海明威老爹」。你看過老人與海這本書嗎?」

  「沒有,好看嗎?」她搖頭。

  「嗯,還不錯。海明威老爹是一咱雞尾酒,說不上特別好喝,不過是寫這本書的作者最常喝的一種酒,所以我想去那裡喝一杯。」

  「就這樣?你的夢想就是去古巴?」

  「還有別的地方,再是秘魯,然後沿著安地斯山脈去智利,再到阿根廷,坐破冰床去南極。現在旅行社已經有一些前往南極的旅遊行程,他們會控制去的人數,帶你去無人島看企鵝,要你安安靜靜留在島上,不能發出噪音影響企鵝的生活。」

  「那你會帶我去嗎?」葉羽寧懇求地問他。

  「帶你去,就不是夢想著單獨一個人的旅行了。」傑斯沒什麼表情地回答她。

  當下,葉羽寧悶不吭聲,之後,又生了他好幾天悶氣,每次看見他,心裡就冒出問號——為什麼你旅行不帶我去?

  說穿了,是不是他根本沒那麼愛她?結果一個問題衍生出另一個問題,源源不絕冒出來,猜疑到最後,葉羽寧隱隱約約感到有一天傑斯終究會離她遠去。

  那一瞬間,她非常傷心,傑斯卻不為所動,即使只是暫時討好她,敷衍她,他還是不願改口說出要帶她一起旅行。

  星期四放假日,葉羽寧和傑斯冷戰,一個人待在處的小套房。其間走路去街上匯款繳這個月的房租,心情很煩悶,打電話給梁子桐,結果兩個女生相約一起吃晚餐。

  在一間專賣咖哩的餐廳,葉羽寧吃燭烤咖哩飯,梁子桐則吃香煎海鮮咖哩,因為想忘記煩惱,所以葉羽寧大口吃著香噴噴的咖哩飯,專心到幾乎一句話都沒說。

  去年,當葉羽寧和傑斯在一起,梁子桐就知道了,是葉羽寧主動打電話跟她說的,她聽到之後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出於某種直覺,她覺得傑斯會喜歡上葉羽寧,卻忍不住跟葉羽寧說:「傑斯不會劈腿,走在街上不會去瞄那些穿得很辣的女人,可是,他其實把愛情放到很後面。」

  這句話葉羽寧一聽就懂了,她跟梁子桐說:「他就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對嗎?」

  「沒錯。」

  那次在電話裡聊傑斯,兩個女人一下子拉近了心的距離,之後,有幾次約出去見面,她們反而很少再談到傑斯。

  直到這次,葉羽寧找梁子桐出來聊天,吃飽之後,她拉著梁子桐去逛街,兩個人到開架式化妝品去試口紅和眼影,她忽然問梁子桐:「傑斯曾說過他想去旅行嗎?」

  「當然。他一直想坐破冰船去南極看企鵝。」梁子桐在手背上試擦橘色口紅,發覺很不顯眼,又把試用品放回去。

  「他有說要帶你去嗎?」葉羽寧鬱悶地問。

  梁子桐微笑瞟她一眼。「怎麼可能。」

  「呃,真是可惡的男人。」葉羽寧忍不住低咒,然後很疑惑地問:「你們沒有為了這個吵架或冷戰嗎?」

  「沒有,沒什麼好吵的。想看企鵝,動物園就有了,何必跑到南極去?」梁子桐笑著說。

  葉羽寧忍不住羨慕起梁子桐的高EQ,她就是沒辦法這麼成熟圓融地放過傑斯。

  「後來,有一次去加拿大,在飛機上看到極光,是我老公帶我去的。」

  「真好,他很寵你。」葉羽寧試擦紫色的眼影,覺得還不錯,就買了。

  「對呀。」梁子桐看著鏡子裡的葉羽寧,覺得她的雙眼皮很深很漂亮,讚歎不已。

  「其實,傑斯對我也很好,他幫我買了一架鋼琴。」葉羽寧忽然說。

  「那就不要再不開心了,反正他又不是馬上要去旅行。」

  結果,傑斯的話題很快就聊完了,她們分別買了睫毛膏和眼影,開開心心去吃意大利手工冰淇淋。

  在冰淇淋店,葉羽寧偶然遇見小合,小合買了好多冰淇淋正在結帳。自從被經紀公司冷凍,她和小合,蔡哥已很久沒有聯絡了。

  小合見到葉羽寧很是驚訝,高興之餘,忍不住還恭喜她說:「聽說你和經紀公司解約了,馬上就有唱片公司和你簽約。你知道嗎?我最近也換到那家唱片公司當宣傳助理,以後我們一定有機會一起工作。」

  「解約?」葉羽寧一臉錯愕。「沒有吧,我……」

  「我的消息來源不會錯的,我有朋友在企劃部工作,她們都誇你送來的Demo帶很好聽,大家都看好你,說你寫的歌會引起新一波的流行喔。」

  「可是,我沒有寄Demo帶給唱片公司。」葉羽寧越聽越糊塗。

  然而,小合結完帳,急著要把冰淇淋送回公司給她的同事和歌手吃,很快就離開了。

  梁子桐望著困惑的葉羽寧,隨即說:「應該是傑斯做的,這像是他會做的事。」

  「是嗎?」葉羽寧問。

  「嗯。傑斯的溫柔是很實際的,他會安排好一切,不讓你的生活有任何顧慮和憂愁。」梁子桐這麼說,卻沒告訴她,只是傑斯不保證會永遠跟她在一起就是了。

  「沒錯,他確實是這樣。」葉羽寧忽然沒那麼想吃冰淇淋了,很想立刻衝回酒吧去找傑斯。

  原本要在店裡吃冰淇淋的,但梁子桐似乎很瞭解葉羽寧的心情。兩人分別買了一些冰淇淋,決定各自回家,帶回去和心愛的男人分享。

  ************

  星期四,傑斯在處理流浪貓的問題。

  因為葉羽寧習慣買貓罐頭餵食後院巷子裡一隻擁有虎斑花紋的流浪貓,結果那隻貓經常固定時間跑到一樓曬衣服的後院等食物,假如一天沒餵它,它就會整天都發出可憐兮兮的喵喵叫聲。

  午後,傑斯餵它吃了貓罐頭,它吃完之後,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跳上圍牆,緩步走開,反而眼神無辜地想跟傑斯進屋。

  傑斯暗叫不妙。他對貓毛過敏,還同伸手抱它出去,就頻頻打噴嚏。

  後來,只好打電話問有養貓的璩烈該怎麼辦,璩烈反問:「你要養它嗎?」

  「我對貓過敏,怎麼養?」

  「你的小女朋友呢?」

  「她有點迷糊,給她養,不就變成都是我在照顧。」傑斯說。

  結果,還是璩烈過來處理。他初步觀察那隻貓之後,對傑斯說:「它應該是懷孕了,懷孕的貓比較溫馴,它可能需要有個安穩的地方才會想進屋裡,先送進動物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於是,璩烈和傑斯帶貓去動物診所檢查,經過滅蚤、體檢、驅蟲、治皮膚病等過程,璩烈決定暫時收養它,等小貓生出來之後,再看看有沒有朋友要領養。

  晚上,傑斯約了霍磊明和璩烈一起吃飯,三個男人去日式居酒屋吃飯。結束之後,傑斯獨自騎重型機車回家,在靠近酒吧的街角遇見葉羽寧,她提著冰淇淋,很快樂哼著歌。

  傑斯的摩托車停在葉羽寧前方不遠,認出是他,她的笑容格外燦亮,朝他衝了過去。

  「是你,對不對?是你!」葉羽寧以食指戳傑斯的胸膛,甜蜜笑著問。

  「什麼?」傑斯跨坐在機車上,脫掉安全帽,凝視著她,疑惑地問。

  「是你寄Demo帶給唱片公司的嗎?上次你帶我去你朋友家錄間,跟我說只是為了好玩,其實你都計劃好了,對嗎?」葉羽寧眼眸含笑,不停地追問。

  「你已經知道了?唱片公司打電話給你了嗎?」傑斯一臉疑惑,因為他私底下幫她找了新的經紀人,約好下星期四會淡新約,這件事他都還沒跟葉羽寧提。

  「我遇到以前經紀公司的助理,她跟我說的。」葉羽寧臉龐浮現興奮的神采,癡癡開心地笑了。「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好像作夢喔。」

  凝視她美麗的表情,傑斯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但是,我還是不瞭解為什麼原來的經紀公司願意和我解約。合約不是說解約的話要好幾百萬嗎?傑斯,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葉羽寧歪著頭,微帶困惑地問。

  「我也不清楚,呃,可能是……應該是唱片公司幫你解決的吧。」傑斯眼神有些閃爍,沒有詳細說清楚,很簡略帶過就轉移話題。

  「你買了什麼,是冰淇淋嗎?」他瞄了她提的東西一眼。「不吃,快融化了吧?」

  「對,我都忘了!」葉羽寧靈巧地跨上後座,甜蜜地抱著傑斯的腰,還不忘用報復的語氣說:「以後我要是在南極開演唱會,唱歌給企鵝聽。」

  「會吵到它們吧。」傑斯不忘嘲弄地提醒她。

  「我會唱得很小聲,而且還會在每個不同地區的冰山上留個位子給你。」葉羽寧開玩笑地說。

  「是嗎,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

  隔周星期四,傑斯帶葉羽寧去唱片公司和新的經紀人會面。

  新的經紀人叫黎心婕。傑斯透過朋友打聽過,她在演藝圈是非常專業的經紀人。初見面,她講起話來俐落簡潔、條理分明,光是收集葉羽寧過去兼職平面模特兒的簡報就有一整疊。

  「我會先安排給她兩支CF廣告的試鏡,還有一部偶像劇也正在洽談中,唱片公司這邊是已經確定會和她簽兩張唱片約,這是合約的內容,請你們過目一下,有什麼意見可以一起討論。」黎心婕對他們說。

  現場除了傑斯和葉羽寧,傑斯還特別請他的橄欖球隊隊友霍磊明過來。由於他是律師,可以詳細替葉羽寧審閱合約內容。

  「除了版稅太低之外,其它條文都在合理範圍。」霍磊明看完之後說。

  「別忘了,她是新人,白紙一張,誰也不認識她,我還需要花時間好好栽培,這樣的版稅在業界來說不算低。」黎心婕耐心解釋。

  「傑斯,你們認為呢,可以接受嗎?」霍磊明詢問。

  見葉羽寧就要點頭,傑斯趕緊握住她的手,要她一句話也別說,然後問:「我們到外面討論一下,這裡有可以抽煙的地方嗎?」

  「外面陽台玻璃推出去就可以。」黎心婕說。

  葉羽寧困惑地看著傑斯,他迅速拉她起身,兩人走過出去,剩下霍磊明和黎心婕繼續討論。兩人你來我往,互為自己這方作辯解,最後還是稍稍調高了版稅。

  等到他們討論結束,傑斯才帶葉羽寧進來。簽完約,這場聚會算是圓滿結束。

  夏初,台北的陽光如烈焰灼地。

  葉羽寧兩支CF廣告片已上市,一支是水果味的飲料廣告,另外一支是女性生理用品。首播的當天,傑斯和葉羽寧還特別小小慶祝了一下。

  原本以為實現了夢想,生活也會變得更順利,卻沒想到傑斯替她按排好一切,卻要悄悄放手。

  夏初,葉羽寧離開台灣本島,飛到離島澎湖去拍偶像劇,一拍就是三、四個月,中間劇組一直沒有放揟,好不容易盼到一天假期,葉羽寧一訂到機票就飛回台北找傑斯。

  夏季正悄悄離去,葉羽寧到傑斯酒吧時正好是午後,傑斯一個人在地下室的餐廳吃早餐,聽見開門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葉羽寧像一隻青鳥飛撲進他懷裡。

  才一個夏天,她變得更瘦了,但整個人神采奕奕。傑斯很驚訝,她也高興地問:「戲殺青了嗎?」

  「沒有,但劇組放了兩三天的假。」因為想見他,葉羽寧不惜說謊。

  而這一天,是他們相愛以來幸福時光的縮影——

  他們一起吃午後的早餐,趁著陽光正好,散步到球場曬太陽。由於傑斯還沒聘用新的服務生,晚上葉羽寧就留在酒吧幫忙。

  後來,他們在凌晨三點打烊的酒吧清掃,空氣中飄浮著檸檬清香清潔劑的味道,他們靠在閃爍燈光的吧台接吻。

  然後一起沖澡、做愛和睡覺,在清晨的微光中。

  然而,早晨九點突如其來的電話毀了葉羽寧心中小小的幸福。劇組急著要拍戲,黎心婕卻到處找不到葉羽寧,打電話過來詢問傑斯。

  聽說葉羽寧窩在那裡,黎心婕將睡眼惺忪的傑斯臭罵一頓,氣急敗壞地命令葉羽寧立刻回澎湖。

  搞什麼!掛完電話,傑斯衝回臥房去叫醒葉羽寧,送她去搭飛機的路上,把她狠狠罵了一頓。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責任感!所有人都在等你一個,你只是一個新人,沒資格學人家耍大牌,還敢對我說謊!」

  葉羽寧被罵到畏縮了一下,好半天才委屈地說:「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們很久沒見面了嘛。」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那是工作,不是你說走就可以走的!」傑斯沒睡飽,一肚子火,始終無法氣消。

  一路上,兩人沒說多少話。去到機場,發現沒辦法立刻登機,必須等候補位,傑斯的火氣又冒上來了。

  葉羽寧討好他,去買咖啡,傑斯不肯喝,嚴厲地說:「你不要一直給別人添麻煩,幾歲的人了,已經不是個小女孩,為什麼我每次跟你說的,你都沒聽進去?」

  葉羽寧垂頭坐在位子上,忍不住猛掉眼淚,委屈地說:「我只是很想見你,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氣?」

  「工作有工作的態度,你完全不負責任,我根本不願意和這樣的你在一起。」傑斯冷冷撂下話。

  當場葉羽寧被罵到臉色僵住,不知道該說什麼,默默擦掉眼淚。由於她做錯在先,只好低聲下氣地說:「傑斯,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

  面傑斯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忽然深深地歎氣。

  她就像是放出去的鳥,前方是廣闊的天空,他絕對不能讓她頻頻回頭,捨不得飛走。未來的事情很難說,當她站在耀眼的舞台之後,沒多久,她的生活有了重心,就不會再這麼依賴他了。、

  而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這些事情,傑斯已經想過很多遍了,只是一直不想那麼早就跟她說明白,現在不得不語重心長地告訴她:「小寧,聽著。未來我們不一定會在一起,現在有好的機會,你要把握,我不會一直在你身邊叮嚀你,你懂不懂?」

  葉羽寧抬眼直盯著傑斯,他臉色沉重冷凝,輪廓異常剛硬,表情深不可測。她害怕到心抽痛著,低聲問:「我不懂,傑斯,你跟我說這些要做什麼?」

  「我想了好一陣子,我們還是分手比較好。」傑斯說完,就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

  她什麼都照他的意思去做,偶爾脾氣不好,衝動行事,會鬧意見,但她以為只要用心、願意努力,她還是可以跟上他的腳步、他的想法,去沒想到……

  葉羽寧哭到泣不成聲,把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摟著他不願意放開。

  「我這麼愛你,為什麼你還是要離開我?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好不好?」

  傑斯沒有回答葉羽寧,沒有向她解釋那些其實是她應該離開他的理由,只是安靜地安慰她,直到她的情緒平復。

  然而,直到葉羽寧坐上飛機,傑斯還是沒有收回兩人分手的話,讓獨自坐上飛機的她,凝視著窗外,不停地哭,卻越飛越高……

  ************

  一直以來,葉羽寧以為能夠順利和舊的經紀公司解約是好運降臨,她並沒有細想其中的關鍵。

  事實上,是傑斯湊錢替葉羽寧擺平的,她才能順利和新公司簽約。這就算了,由於蔡哥的經紀公司有黑道背景,事後蔡哥越想越不甘心,曾派幾個混混到傑斯的酒吧鬧場,這樣的事情傑斯也沒有告訴葉羽寧。

  幸虧黎心婕經紀公司的後台也很硬,蔡哥還不至於派人騷擾葉羽寧。

  結果,酒吧鬧場的事件被傑斯以前橄欖球隊學長知道了,學長是市政付的高官,動用了政商關係才擺平。

  不知道為什麼,傑斯開始對酒吧的經營變得意興闌珊,有一陣子,他只要閉上眼睛,彷彿就可以聽到葉羽寧斜倚吧台對他說話、聽到她唱歌。

  提出分手,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也不是毫無感覺。

  沉澱了好久,傑斯決定關掉酒吧,動身去異地旅行,這一年秋天,他剛好三十歲。

  酒吧營業的最後一天,傑斯請來他所有的朋友,大家一起喝酒,一起狂歡,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在喧囂狂鬧的氣氛中落下暫時別離的句點。

  劇組殺青之後,葉羽寧就回台北錄製新專輯,偶爾提起勇氣和傑斯聯絡,他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有過幾次想到酒吧找他的念頭,但都被他在電話裡拒絕了。

  突然,傑斯約她見面,卻是酒吧最後一天營業。她得知消息的剎那很錯愕,然而心中卻隱約有著兩人遲早會分離的預感。

  這天,傑斯看見葉羽寧出現,顯得特別高興,不願讓她到廚房幫忙,直喊:「你是客人,坐著喝酒,要喝什麼都可以。」說完傑斯隨即走進他的朋友圈中,快樂地喧鬧聊天。

  葉羽寧獨自坐在吧台前喝紅酒,認識的人知道她即將出專輯,都來向她道賀。

  「謝謝,謝謝。」她不斷地說謝謝,可是卻不敢跟大家說,她寧願只唱歌給一個人聽。

  為什麼傑斯不再愛她了?葉羽寧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相愛的日子,葉羽寧曾好幾次要傑斯對她承諾,說一次「我愛你」就好了,但不管她用輕鬆調笑的語氣或哀求懇切的語氣要求他,傑斯都不肯說。有幾次,他對著她聽不見的左耳訴說細語,她偷偷藏錄音筆把話錄下來,有一次終於錄到他對她說愛。

  表面上,傑斯卻始終不願承認。

  而現在,對他來說,他們的愛情像無足輕重的過往雲煙,隨時可以拋到腦後。知道傑斯即將出發遠行,葉羽寧沒有和他說再見,害怕被其他人看見她勉強歡笑背後的淚水,最後選擇落荒而逃。

  然而,葉羽寧心中充滿了不捨與不甘心。

  獨自站在街角,彷彿又回到當初遇見傑斯的那天,她一直沒有離開,直到傑斯酒吧的霓虹燈招牌熄滅。燈光在秋高氣爽的午夜就這樣暗了,像是有人在她眼前遮上一塊黑布,讓她什麼都看不見。

  最後,葉羽寧奔跑著離開,她氣傑斯這樣對她,她好氣他……

  隔了一個月,就在她以為傑斯已徹底結束之後,竟荒謬地發現自己懷孕了。

  而傑斯就這樣無牽無掛地出國,他總認定自己的比較成熟。他是對的,然而,千算萬算,他又怎麼料到她會懷孕呢。

  ************

  聽到婦立科醫生說:「小姐,你懷孕了。」

  葉羽寧整個人暈眩了一下,不大能思考地愣在當場,心情既不錯愕,也不感傷,腦中一片空白。

  倒是帶她去看診的黎心婕錯愕又憤怒!

  「什麼!懷孕?醫生,你有沒有搞錯?」黎心婕再三詢問,只見醫生篤定的表情,身為經紀人的她簡直當場要崩潰!

  唱片專輯都快錄製完成,宣傳計劃也都擬訂妥當了,她旗下即將要拍片的歌手卻未婚懷孕,簡直晴天霹靂!

  由於葉羽寧是單身,醫生提醒她是否要生下胎兒要趁早決定。否則懷孕周數過長,日後施行手術會增加風險。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冬天,台北慣常的雨季尚未來臨。黎心婕帶著面色蒼白的葉羽寧回到她小小的套房,兩個女生在套房裡安靜對坐,許久,葉羽寧沒開口說話。

  黎心婕心情煩燥,卻沒有催促她的意思,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綠茶,倒朝暉杯子裡放入微波爐加熱。

  啜飲好幾口溫熱的綠茶之後,葉羽寧才緩緩開口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原本以為工作太繁重,壓力太大,生理期才會變得如此紊亂,沒想到竟然是懷孕。

  黎心婕靠在桌緣凝視著六神無主的她,搖了搖頭,條理分明地說:「我也是女人,不會為難你的,現在決定權還是在你。如果考慮生下來,唱片的宣傳期就正好是你懷孕大肚子的時候,公司不可能同意花大錢做了專輯,卻落到被八卦記者攻擊的份,專輯只能暫緩。不過,如果你不打算生下來,我也會盡全力照顧你,當然專輯會按原先計劃推出。」

  葉羽寧低頭不發一語,陷入難以決定的長考。假如傑斯在她身邊,他就會知道該怎麼處理,為什麼這種事情偏偏發生在分手之後?

  不過,傑斯的態度很明確地表示未來不想結婚生子,就算現在去找傑斯,有用嗎?更何況,他那樣毅然決然提出分手,葉羽寧始終無法釋懷。他已經動身出國旅行,根本沒有留下聯絡的方式,就算現在回頭去找他,要去哪裡找?

  未來那麼漫長,葉羽寧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有沒有能力扶養小孩。

  然而,如果決定拿掉腹中的胎兒,雖然能實現發片的夢想,卻有違她的信念,不要說去行動了,就連說出口她都做不到。隔了好久,葉羽寧臉色越來越凝重,心情卻反而平靜了下來,終於鼓起勇氣說:「心婕,我、我真的很抱歉,我還是想生下來。」

  說完,葉羽寧忽然掩面哭泣,黎心婕見狀,也覺得鼻酸,忍不住抱住她安慰。不久,葉羽寧激動的心情緩緩平復,黎心婕才問:「要不要我幫你和傑斯聯絡?」

  葉羽寧猛搖頭,悲傷地說:「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

  「我幫你聯絡看看。」黎心婕安慰她。

  上個月,黎心婕聽說他們已經分手,當時她完全贊成,沒分手之前,老實說,這件事情她跟傑斯提過好幾次,葉羽寧出片前後都是事業的關鍵階段,最好不要受到感情的牽累。

  傑斯似乎聽進去了,她很認同傑斯果決提出分手的做法。畢竟葉羽寧還年輕,愛情太容易讓她分心,葉羽寧是她目前經手的藝人裡最有才華、也最有潛力的,現階段,本來就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工作和事業上。

  然而,懷孕、養育小孩這咱事難免會阻礙葉羽寧的事業發展,黎心婕雖然感到扼脫,但她不是那種缺乏人性、勢利眼的經紀人。每個人都有權利擁有自己的人生。既然葉羽寧已經決定生下小孩,黎心婕還是會尊重她的決定,並且盡力幫助她。

  後來,經過多方考慮之後,黎心婕設法要和傑斯取得聯絡。

  到處詢頭號了好幾個月,黎心婕一直無法聯絡到傑斯,週遭認識他的朋友只知道他飛往美國邁阿密,之後就不知道他的落腳處。

  葉羽寧待產期間,唱片計劃不得不暫時停止,為了生計,葉羽寧透過黎心婕的安排,遠赴上海的電台當DJ,過了幾個月,小孩順利出生,也就一直留在上海工作。

  等到葉羽寧再度遇見傑斯,已經是五年後,她回台灣之後的事了。

第8章

  在國外居無定所旅行兩年,傑斯後來回到台灣定居,不出三個月,傑斯酒吧悄悄在台北巷弄裡重新開張,地點和舊酒吧只隔了幾條街,和過去沒什麼兩樣,酒吧的風格你以運動形態為主,客源紛紛回流,依舊是那些熟面孔。

  酒吧的名稱倒是換了。原本的「傑斯」改成「隱形」,招牌上還畫了一雙翅膀。

  台北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傑斯唯一感到意外的是,搜尋各報章雜誌、電視節目廣告以及各大唱片行,竟然找不到葉羽寧在他離開那年出專輯的消息。

  後來,傑斯透過朋友多方詢問,只能打聽到葉羽寧到上海發展,就連黎心婕也不在台灣,近幾年工作重心已漸漸轉往對岸。

  五年後,傑斯終於得到葉羽寧的消息,卻是透過報紙綜藝版的緋聞報導。

  傑斯很少看報紙的娛樂版,但為了想知道葉羽寧過得好不好,他開始有閱覽娛樂版的習慣。起初以為報紙偶爾會刊登她的消息,沒想到幾年過去,始終無聲無息。

  五年後,那篇緋聞報導既熱鬧又轟動,八卦記者活靈活現地描述葉羽寧和當紅偶像齊亦辰熱戀,深夜漫步台北街頭,由於齊亦辰是近幾年兩岸三地當紅的明星,聲勢如日進口貨天,記者對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擁有高度的興趣。

  透過這篇報導,傑斯才知道葉羽寧正在台北。令他震驚的,並不是她和哪個男人相戀,而是記者竟一口咬定她有一個五、六歲的私生女。接著就是八卦猜猜猜,大家都在猜測其生你是誰,甚至懷疑偶像齊亦辰會不會就是小孩的父親。

  傑斯震驚莫名。他認識葉羽寧也不過五年多,怎麼可能有五、六歲的小孩他會不知道?

  報導的真假讓傑斯非常困惑,沒幾天,他突然接到黎心婕的電話,這才真相大白。

  「我乾女兒需要認爸爸,要不然她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

  「什麼?」傑斯無法置信,聽見黎心婕這麼說,心臟如遭人重擊。

  「事實就是如此。」黎心婕簡短地把這五年來葉羽寧和女兒的生活情形告訴傑斯。之所以搬回台北定居,就是不想讓已經滿四歲的葉涵覺得自己沒有爸爸。

  「她現在很會說話,對音樂和語言都很有天分,最近她天始疑惑自己為什麼沒有爸爸,因為得不到答案,就想像她的爸爸有任務在身。」

  「什麼任務?」傑斯還未完全消化自己已有女兒的事實。

  「拯救世界的任務啊。」黎心婕倒是邊講電話邊笑。「你看過海綿寶寶的卡通嗎?大洋遊俠和海超人專門拯救世界,這是你女兒最喜歡看的卡通。」

  「老天!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真的很要命。就在傑斯認定自己可能終身獨身時,卻忽然有人打電話來告訴他,他已經有一個滿四歲的女兒。

  「再認真不過,為了我乾女兒著想,我希望你有空去認一下她。」黎心婕想到什麼,隨即補充:「對了,如果你不相信,需要更確定的證明,我可以幫你安排親子DNA鑒定。」

  「葉羽寧呢?她怎麼都沒跟我聯絡?」傑斯問。

  「她說你可有可無,不是那麼重要。誰叫當年是你先提分手的呢。」黎心婕涼涼地說完,就掛斷電話。

  ************

  這是一個嚴寒的冬日早晨,向來在午後才起床的傑斯忽然起了個大早。

  嚴格來說,他是因為做了一個詭異的夢才醒來的。他夢見自己和一個愛笑的小女孩在一片綠草如茵的草地上打捧球,女孩老是揮空棒,他笑笑地喊著:「三振出局!」

  「爸比,你根本不會投球!要投到我棒子上,你有沒有腦子,到底懂不懂?」小女孩很生氣,質責他的語氣竟然和當年他教訓葉羽寧的語氣一模一樣。

  醒來之後,傑斯就睡不著了。看著鬧鐘,發現自己其實才睡兩個鐘頭而已。睡覺前曾淋過浴,明明是冬天,他卻睡得渾身是汗,只好再去沖一次澡,然後開車到葉羽寧住處的大樓。

  黎心婕掛完電話之後,又特地打了一通電話給傑斯,告訴他葉羽寧的地址。

  由於葉羽寧和齊亦辰住在同一棟大樓,許多記者為了得知小女孩的父親到底是不是偶像明星齊亦辰,依舊駐守在大樓附近,沒有散去的跡象。

  傑斯為了能進去找葉羽寧,還得打電話給黎心婕,請她和管理人對話,才能順利搭上電梯。

  傑斯按電鈴的當下,葉羽寧正在和朋友通電話。自從緋聞爆發,這幾天她接親朋好友的電話接到手軟,必須一再解釋:「他只不過是向我邀歌,真的!他只是欣賞我寫的歌,會住同一棟大樓只是因為他和我的經紀人都是心婕。」

  每天都要向一堆人解釋她沒有和齊亦辰談戀愛,就連媽媽也特別打電話來關心,結果竟然有好多朋友在知道真相之後反而很失望,媽媽甚至還向她索取偶像的簽名照。

  剛掛完電話,電鈴就響了起來。葉羽寧走去開門,赫然發現傑斯站在門外。

  由於黎心婕瞞著她偷偷和傑斯聯絡,一點口風都沒洩漏,所以葉羽寧見到傑斯時顯得非常震驚,整個人愣住。

  傑斯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沒睡飽,雙眼露出疲倦的血絲,斜倚在門口的牆上,凝視著她。

  「讓我進去吧。」兩人對看了好久,傑斯才開口。

  葉羽寧側身退開一步,讓傑斯進來。傑斯進來。傑斯環顧四周,發現客廳由有一兩樣沒收拾的玩具,還有一台粉紅色三輪腳踏車,一些卡通抱枕,忽然轉身問:「女兒呢?」

  葉羽寧怔忡站在陽台,呆呆看著傑斯高大的身影,有些手足無措,陷入自己的思緒,一時沒注意聽他問了什麼。傑斯再問了一次,她才回神過來。

  「去上幼稚園了。」她談談回應,走進客廳。

  過了這麼多年,葉羽寧不希望自己在傑斯面前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人,下意識地挺直背脊,問:「是心婕跟你聯絡的嗎?」

  「對。」傑斯炯亮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她。「如果她不告訴我,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跟我說?」

  傑斯的語氣就像往常一樣強硬嚴厲,讓葉羽寧忍不住反駁:「不是我不告訴你,是你甩掉我要去旅行的,你以為我一個人就會懷孕嗎?」

  「我年就回台灣了,為什麼你到現在才讓我知道?」

  葉羽寧下意識撫摸左耳垂上的鑽石耳環,這是後來她感到不安時養成的習慣。她和五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依舊留著長長的卷髮,五官清麗亮眼,只是眼神變得成熟了些。

  「我有必要讓你知道,然後再讓你嫌我麻煩嗎?已經分手了,一切後果我自己可以承擔。」

  「小心,恨是一種很強烈的愛意。」傑斯看著她說。

  「算了吧,我根本就沒提到愛或是恨。」葉羽寧譏誚的反駁。

  「我一直很困惑為什麼市面上沒有賣你的專輯,原來……」傑斯沉重歎氣。他真的不知道她懷孕了,想起當初她歷經懷孕、獨自生下女兒及撫養的過程,而且不得不放棄實現作歌手的夢想,還必須承受多少現實的掙扎和壓力,他就忍不住自責心疼。

  「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這句話,她是笑著說的。

  為了實現她的夢想,傑斯好不容易才安排好了一切,甚至不惜和她分手,她卻辜負他的期待。然而,生命自有其轉彎處,她擁有一個四歲的女兒,當初的決定既勇敢又冒失,然而她從沒後悔過,甚至越來越滿意目前的生活。

  「別這麼說。我只是還沒完全消化已經有一個女兒的事實。」傑斯剛毅的臉龐露出沉重的表情,目光凝視著她好幾秒,才問:「我可以見她嗎?」

  決定回台灣定居,原本就是要讓他們父女相認,只是葉羽寧遲遲不願付諸行動,最後來是黎心婕苦勸,她才勉強答應的。葉羽寧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有何不可。」

  「那……什麼時候?」傑斯問。

  「她下午四點半才下課,你的酒吧還是九點開始營業嗎?」

  「對。或許明天一起吃晚飯,怎麼樣?」

  葉羽寧又聳了聳肩,然而心情卻顯得有些沉重。

  「我得問她的意見,她說好,我就帶她去。」

  後來,傑斯要留下聯絡電話,葉羽寧卻跟他說不用多此一舉,黎心婕那裡一定有他的電話。

  傑斯沒有再多說什麼就離開了。傑斯一走,葉羽寧一個人呆坐在沙發上。其實,她的內心並沒有表面上那麼雲淡風輕,她花了很多時間才能習慣沒有傑斯的生活。乍見傑斯出現,她心裡受到的衝擊依舊強烈,外表看似不在乎,手指卻不自覺地輕顫,緊握到掐痛掌心。

  生下女兒的那一年,葉羽寧過得很辛苦,常常在深夜女兒睡著後偷偷掉眼淚,埋怨著傑斯。

  當初相愛,是她愛他比他愛她的多。然而,她的愛依賴成分太多,像他那麼熱愛自己的男人,這樣的愛為他帶來的負擔想必很沉重吧。

  所以,她寧願咬牙苦撐,也不願意回頭去找他。只是,等到女兒上幼稚園畫圖課,畫不出爸爸的時候,黎心婕才一直勸她,要她趕快讓他們父女相認,否則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

  傑斯倒是沒什麼變化,看起來還是一樣冷靜沉著。

  就不知道當傑斯看見葉涵時會什麼反應?葉羽寧想像那樣的畫面,心裡忽然的了莫名的期待。

  ************

  一個小女孩突然衝進傑斯的世界。

  葉涵綁了個黑人辮子頭,蹦蹦跳跳衝進還沒有營業的酒吧。她的好奇心忽然之間全面熱情張揚,東探探西瞧瞧,很快就找到隱藏在角落的製冰機。

  冬天戶外天非常冷,她一雙小手一進興起,就拉開了冰櫃,把手放進一堆四方形的冰塊裡。

  「哇,好多冰塊喔!」她天真叫道。

  葉羽寧原本很安靜地站在吧台邊,對傑斯的態度有些冷淡拘謹,僅想禮貌寒暄。傑斯走在後面,也還沒開口問候,就看見小女孩踮著腳尖在冰櫃前玩冰塊,他立刻衝上前制止她。

  葉羽寧臉色微變,跟了上來,懊惱叫道:「葉涵,不可以這樣!冰塊很冰,這樣會感冒。」

  小女孩無辜地看著他們,頑強地說:「可是,我就是想玩嘛。」

  「乖一點,要不然下次就不帶你來了。」葉羽寧住警告。

  「沒關係。」傑斯摸了一下葉涵的手,發現冰冷的厲害,立刻把架上的毛巾抽下來,用熱水燙溫,再覆在她的小手上。「這樣就不怕冰了。」

  「可是,我喜歡冰,冰比較玩。」

  「你實在太頑皮了。」葉羽寧忍不住低念一句。

  葉涵歪頭,一雙靈活頑皮的眼睛盯著傑斯,暗中觀察,忽然嘴角漾出微笑說:「叔叔,你是個大人,你長的很高,我是小人,我就很低。」

  「不是小人,是小朋友,還有,不是低,是矮才對。」葉羽寧連忙糾正她。

  傑斯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小女孩這麼可愛。

  葉羽寧無奈地微笑,頓了半晌,瞄了一眼傑斯,然後才說:「他不是叔叔,他是爸爸。我不是跟你說要帶你去看爸爸嗎?他就是爸爸。」

  「哦,是嗎?」葉涵困惑地觀察著傑斯,小巧的眉毛全皺在一起。「可是,他又沒有穿披風,他不是超人吧。我爸爸是海超人,他專門打「派」敵人,拯救世界。」

  「是打敗,不是打派。」葉羽寧無可奈何地笑著糾正,然後語氣略微嚴肅地說:「小涵,他真的是爸比,你不是一直很想見爸比嗎?」

  葉涵的身高還不到傑斯的腰部,小小的臉可愛地仰望著他,遲疑了半晌,不知道在考慮什麼,忽然自我介紹起來:「嗨,爸比,你好,我是葉涵,我四歲了,你呢?你幾歲?」

  「呃?」傑斯微帶驚奇的目光凝視著她,他很開朗熱情地衝著他微笑,傑斯只好說:「你好,我叫傑斯,我三十五歲了。」

  「喔,傑斯是一種螺絲嗎?」葉涵一臉正經地問。

  葉羽寧微微瞠大雙眼,很驚訝地看著她。「當然不是!」

  傑斯到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小女孩天真的反應很有趣,後來葉涵還很固執地問:「為什麼不是?」

  「就跟你說不是了。」葉羽寧說。

  「傑斯是名字,螺絲是一種可以把東西拴在一起的工具,兩個不一樣。」傑斯有條不紊地回答。

  「喔。」小女孩似有聽沒有懂,卻猛點頭。

  後來,三個人一起吃飯,氣氛還算融洽,尤其葉涵不停發出無厘頭的談話,氣氛更顯有趣,傑斯和葉羽寧根本就不需要擔心父女初見面會變得尷尬。

  七點一到,剛吃完飯的葉涵就吵著要看卡通,傑斯要帶她去一樓的客廳,葉羽寧堅持留下來收拾碗筷。沒多久,傑斯獨自回來,聽見葉羽寧一邊哼歌一邊洗碗。

  察覺到他的存在,葉羽寧側過臉迎上他的目光,不自覺甜美地笑了。這是五年垢相見,傑斯第一次看見她燦爛的笑容,以前她經常是笑著的,露出那種過分熱情、過分示好的甜美笑容,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變得這麼拘謹冷淡。

  傑斯走過去,靠在流理台旁,幫她把洗好的碗盤放進烘碗機裡,很不經心地問:「你現在還有在唱歌嗎?」

  「有呀。為什麼問?」葉羽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在哪裡?我可以去聽嗎?」傑斯又問。

  雖然傑斯的語氣淡淡的,但他的站姿和神情卻有調情的意味,或許是葉羽寧自己想太多,她甚至覺得他站得太靠近她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垂下視線,又再看了一眼,隨即安靜地走開,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

  「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晚上,我在這間店駐唱。」葉羽寧把那張名片遞給他,手不自覺地碰觸著左耳戴著單鑽的耳垂。

  這個小動作傑斯注意到幾次,發現她一覺得不安,就會這樣摸著自己的耳垂。她不安之後,若有所思垂下眼,隨即有些尷尬地對傑斯微笑。

  「你又忘記戴電子耳了。」他說。

  「很久以前就沒戴了。」

  就連錄音筆也很久不用了。以前她很愛錄下各式各樣的聲音,包括自己的歌聲,還有他對她左耳說的絮語,甚至反覆傾聽。但到後來,她只能確定就算傑斯曾愛過她,但那樣的愛對他來說仍是無足輕重,比不上她對他的愛戀。

  「你這幾年過得很辛苦嗎?」傑斯忍不住問,因為她的表情有一瞬間是很哀傷的。

  葉羽寧忽然聳了聳肩,搖頭說:「也還好。葉涵是個開心果。」

  「看得出來。」她們鬥嘴的樣子很像姐妹,反而不大像母女。「從今以後,我幫你們付生活費好不好?」

  「啊?」葉羽寧有些錯愕地看著傑斯,他的表情是很嚴肅在討論這件事的。「當然不用,那是我自己的事。」

  「下個禮拜,你們還會來嗎?」傑斯見她要走,忍不住問。

  「如果小涵想來,我就會帶她來。」

  葉羽寧回頭看著傑斯,語氣和緩疏離地說著。傑斯則是目光深不可測地凝視著她。她沒有多說什麼,隨即走向一樓,帶葉涵回家。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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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2-12 22:24:52

第9章

  好天氣的假日黃昏,美術館前的公園草坪上到處是放鬆遊玩的人。

  傑斯帶葉涵來溜直排輪,傑斯的朋友霍磊明也在。五年前,霍磊明和前妻離婚,後來兩人又復合,她們的兒子目前已經滿三歲。

  葉涵在筆直的水泥路上來回溜著直排輪,而霍磊明的兒子小磊文正在溜滑梯,至於兩個大男人,則是靠在鐵欄旁聊天。

  「你以前曾經想過有那麼一天,我們會在四周都是小孩和狗的公園並肩閒聊嗎?」傑斯問。

  霍磊明笑著搖頭。「我或許還說得過去,我老婆一直都很想要小孩。你倒是令人訝異,竟然已經已經有個滿四歲的女兒。」

  朋友們聽說了之後,無不感到訝異。就連傑斯自己,都是透過和葉涵相處,才漸漸接受有女兒的事實。

  事實上,傑斯覺得小孩這種生物真是令人驚奇,很莫名其妙地,相處之後,就會不自覺受到有女兒的事實。

  有時,葉涵會溜到他們身邊,對傑斯開開心心地說:「爸比,你知道天空要掉下來的好消息是什麼?」

  「不知道。」

  「爸比,你好笨喔,是喜從天降。」

  葉涵說完,隨即得意溜走。隔了一會兒,看見賣冰淇淋的攤販,她又溜過來,硬把傑斯拉到攤販前,說:「那個小人她吃冰淇淋,我也要。」

  「她不是小人,是小朋友。」傑斯嘴角微咧,笑著糾正。「還有,你媽媽交代說不可以吃甜食。」

  「不要告訴媽咪就好了。噓!知道嗎?不要說出去,是秘密。爸比,秘密,你懂嗎?」小巧可愛的臉很認真地告訴傑斯。

  葉涵的眼睛和眉毛像極了葉羽寧,就連熱情開朗的個性似乎也遺傳自葉羽寧。至於鼻子和嘴巴則像傑斯。愛指使人、講道理的部分也遺傳自傑斯。傑斯每次見到她,就好像見到兩種相異特質的綜合體,對於這點,他覺得非常有趣。

  拗不過葉涵一直撒嬌楷體著要吃冰淇淋,傑斯只好乖乖掏錢買冰淇淋給她。至於霍磊明,正快步衝向坐在地上玩泥土的兒子,小磊文正要把泥巴放進自己嘴裡,幸好他及時阻止。

  一陣騷動之後,傑斯和霍磊明又繼續聊天,說起小孩,兩人變得很有話聊。

  「我女兒非常古靈精怪,那天她竟然對我唱英文歌,你知道歌詞是什麼嗎?」傑斯望著霍磊明問。

  「什麼?」

  「我聽說你很狂野,和亨利,馬克,約翰在一起的時候,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和星期四,你分別和亨利,馬克,約翰在一起。」

  「不會吧?」霍磊明大笑,這是一首六O年代地下搖滾樂團的歌曲。

  「真的。她說是從媽媽收藏的CD裡學來的。」傑斯還因此打電話給葉羽寧,結果葉羽寧不以為意,覺得他太小題大作。

  「只是一首歌,沒有那麼嚴重。」霍磊明說。

  「沒錯!你怎麼知道葉羽寧也是這麼說的?」傑斯有些訝異地看向他。

  「現在的小孩都是這樣。我兒子沒什麼語言天分,但是已經一天到晚拿著螺絲起子在修東西了,而且對牆壁插頭非常有好感。」

  「是不是看見便利店會賴著不走,一定要進去。還有對麥當勞的招牌非常有感覺?」「沒錯,正是這樣,」霍磊明猛點頭。

  「沒想到小孩這麼有趣。女人倒是沒那麼好搞定。」傑斯忽然有感而發。

  霍磊明雙手放進運動外套的口袋,以研究審視的目光看向傑斯,只見傑斯一臉無奈。

  「要不要聽聽我這種過來人的話?」歷經結婚、離婚又復合的他,語氣很老練地說:「對女人,要找對時機順著她的毛摸,時機一旦錯了,就會落得自討沒趣的下場。沒有順著她的毛摸,她就會反咬人一口。」

  「你說的女人好像是某種怪獸。」傑斯濃眉微挑,嘲弄地笑著。

  「某種程度上,她們確實是。不過,要記住掌握毛的方向非常重要,她們有時偏偏就愛口是心非。」霍磊明說完,立刻笑了。

  霍磊明的老婆或許是這樣,但葉羽寧是不是,傑斯就不那麼肯定了。他們見面的時間並不多,通電話的話題也始終圍繞在葉涵身上。

  然而傑斯知道葉羽寧看起來不大快樂,每次凝視他的表情不是很深沉,要不就是乾脆閃避,有時還會流露無奈的微笑。

  傑斯為這樣的她感到微微心疼,卻又無計可施,畢竟當初是他選擇離開她的。

  一聲淒慘的尖叫聲劃破傍晚祥和的天空,傑斯淨顧著和霍磊明聊天,竟忘了注意葉涵的行蹤。尖叫之後,隨即傳來一陣號啕大哭,傑斯聽見聲音,撥腿就跑,只見葉涵被一群小孩團力圍住,手掌上都是血。

  「怎麼回事?」傑斯著急地問。

  「我的手壞掉了,我的手壞掉了啦!」葉涵哭得很傷心,舉起血流不止的手給傑斯看。

  傑斯發現她虎口處有道銳利的傷口,仔細檢查,傷口很深,連忙掏出手帕幫她止血,急忙問其他比較大的小孩:「怎麼弄受傷的?」

  「她玩地上壞掉的拖把,被上面生�的鐵割傷的。」其中一個上了小學的小孩說。

  「這裡怎麼會有拖把?」霍磊明把著兒子,也趕過來關心。

  「就他從旁邊垃圾桶那裡拿來玩的,我們只是把它當成冰上曲棍球的棍子。」另一個小孩補充說明。

  傑斯一把抱起葉涵,對霍磊明說:「這傷口不小,我帶她去醫院縫合。」

  見傑斯憂心忡忡的模樣,霍磊明忍不住提議:「要不要幫你開車?」

  「不用了,這我自己就可以處理。」說完,傑斯連葉涵的溜冰鞋都沒脫,就趕緊抱著她離開。

  ************

  護士送給她一支棒棒糖,葉涵終於破涕微笑,軟趴趴地靠在傑斯懷裡,安心地說:「醫生伯伯把我的手修好了。」舉起綁著繃帶的手,左看右瞧。「已經沒有壞掉了。」

  「對,都修好了。」傑斯安撫地說。

  剛才縫傷口的時候,葉涵哭的可淒慘了。傑斯忍不住自責沒有看好她,幸虧醫生說她年紀小,復原力很快,而且傷口縫得很仔細,應該是不會在虎口留下什麼疤痕。

  傑斯抱著葉涵走出診療室,立刻聽到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葉羽寧和黎心婕焦急地跑過來,一看見葉涵,葉羽寧就急著伸手要抱,葉涵也主動摟著她的脖子不放。

  「媽咪,我的手壞掉了,可是醫生伯伯把我的手修好了。」葉涵很天真地說。

  葉羽寧指責的眼神看向傑斯,傑斯歉意地說:「是我沒看好她,抱歉。」

  「我就說不要買溜冰鞋,你偏要買給她!她還太小,你偏不聽!」葉羽寧激動地指責,語氣越走越尖銳。

  「這跟溜冰鞋沒關係,是我沒注意她在玩壞掉的拖把,上面有廢鐵,才會不小心割傷。」傑斯耐著性子解釋。

  「溜冰場怎麼會出現拖把?」葉羽寧雙眸冒出怒火,不高興地瞪著他。「連一小孩你都看顧不了,我不應該信任你的,下次我不再讓她和你單獨相處!」

  葉羽寧的口氣很兇惡,葉涵聽了,忍不住畏縮,哭喪著臉說:「是我不乖,不是爸比不乖。」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黎心婕趕緊抱著葉涵,低語說:「我先送她回去,你們要吵架不要在小孩面前吵。」

  「我沒有要吵架。」傑斯倒是很冷靜地說。

  「你沒有,我有!」葉羽寧生氣地說。

  黎心婕眼看情勢不對,立刻先抱走葉涵,哄著葉涵,快步朝醫院停車場方向走去。傑斯見到她們離開,側身凝視著怒氣未消的葉羽寧,面無表情地說:「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就一次說出口,何必拿買溜冰鞋的事情刁難我?」

  「當年是誰說做事情要負責任的?你連小孩都顧不好,還有資格反問我?」葉羽寧清麗的眼眸充滿慍包,不甘示弱地反問。

  傑斯被問得一時語塞,常青地看著她,隔了一會兒才嘲弄地說:「現在立場對調,輪到你來教訓人了。」

  「不是我想教訓你,而是……」葉羽寧說到一半,就氣到不想多說。

  傑斯從頭到尾都沒有盡到當父親的責任,結果和葉涵相處沒多久,一下子就分走葉涵的愛,而傑斯竟然還如此粗心大意,葉羽寧當然會不滿。

  他也不想想,是誰獨自生下葉涵,是誰半夜一個人起床替葉涵餵奶。在葉涵生病高燒不退的時候,是誰一個人送她去醫院掛急診。她犧牲多少東西才換來一個健康快樂的女孩,他這麼輕易就得到,卻還不知道要珍惜。

  「以後沒有我在場,我不准你和葉涵相處。」

  葉羽寧斷然宣告,隨即轉頭要走,傑斯忽然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說:「別這樣,我還想多花一點時間跟你們在一起。」

  「你們?」葉羽寧甩開他的手,柳眉微挑,回頭沒好氣瞪著傑斯。「我不需要花時間跟你相處。葉涵知道自己有父親就夠了,你們一個禮拜吃一次飯已經夠了。」

  傑斯直勾勾看進她眼底,嘴唇嚴酷地抿著,咬牙說:「為什麼不直接乾脆說你生我的氣?你以為變成這樣我不會難過,我不會愧疚嗎?我說過,我會補償你們的。」

  「我也說過,我們不需要你的補償。」葉羽寧甩頭就要離開。

  傑斯猛地將葉羽寧拽進懷裡,她卻急著掙脫,兩人就在醫院的長廊裡激烈地拉扯,引起路過的人側目。

  後來,傑斯很強勢地將她拉到安靜的角落,將她整個人抵靠在牆面,她還是很激動,不停地抗議掙扎,甚至低聲詛咒。

  於是,傑斯用強勢高大的身軀將她整個人低住,她發現動彈不得,隨即放棄掙扎,抬起明麗的雙眸,含恨夾怒地瞪著他。

  傑斯倒是嘴角微咧,十分性感地笑了起來,炯亮的雙眸流露溫情,以低沉的嗓音說:「有沒有感覺,我們都很清楚,我說過,這種事是騙不了人的。」

  兩人對峙的情勢忽然變得異常曖昧,傑斯寬闊堅硬的胸膛親密貼著她,他們的雙腿幾乎緊密相貼,身軀散發著相吸相引的熱力。

  葉羽寧還來不及抗議,傑斯就低頭攫住她的唇,霸道蠻橫的吻著她。她被吻得喘不過氣,一時之間竟忘了抵擋,等到她回過神,抬手想推開他時,他箝制住她的雙腕,緊緊壓在她的身側,不讓她有任何掙扎,激情夾著狂野的氣勢來到,彷彿燃燒的紙片瞬間點燃,燒得熱熱烈烈。

  葉羽寧幾乎又要被傑斯馴服,她以為這些年來自己的內心靜透,宛如沒有起風的湖面,結果只是假象——

  她依舊愛他,不是嗎?

  然而,他憑什麼這樣吻她?好像他對她還有愛似的。難道傑斯忘了是他毫不留情地拋棄她的嗎?

  下一秒,葉羽寧狠狠咬了他的唇。

  傑斯痛得縮了一下,本能地放開她。

  她的個性原本就很容易激動,一旦被挑起來,很容易不顧理智衝動行事,她很用力地推開他,甚至還用包包打了他胸膛一下。

  傑斯退開,皺著濃眉,錯愕地直盯著她,她眼眶蓄著淚,沒說一句話,甩頭就走了。

  愣愣地看著葉羽寧離去,在傑斯眼中,她雖步伐果決,卻幾乎是落荒而逃。

  沒多久,傑斯傳了一封簡訊過去——

  你還愛著我嗎?要不然你怎麼會那麼生氣?要不然你怎麼還會感傷到流淚?

  ************

  晚間,說完一個枕邊故事,葉羽寧和黎心婕送葉涵上床睡覺。

  原本剛結束電台的廣播工作,葉羽寧開車去黎心婕的辦公室,五年已經約滿,她準備和黎心婕簽訂新的經紀約,突然接到傑斯告知葉涵受傷的電話,因此她們什麼都沒談就急急忙忙趕赴醫院。

  黎心婕發現葉羽寧從醫院回來之後整晚都不大開心,兩個女人一前一後走進客廳,她出聲問:「要不要我先回去,讓你早點休息?」

  「不用,我想先把約簽完,你再回去,」葉羽寧走向餐廳,回頭問她:「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紅酒好了。」黎心婕坐在沙發上。

  葉羽寧倒了一杯紅酒給她。自己則從冰箱拿出一盒提拉米蘇,還沒走到客廳就用湯匙一口一口吃著。

  兩個女人靜默無聲了好一會兒,葉羽寧才忽然開口:「他今天在醫院吻我。」

  黎心婕很詫異地看著她,還以為她和傑斯在醫院大吵一架,沒想到後續還有這樣的發展。

  「然後呢?」葉羽寧半天不說話,黎心婕只好追問。

  「他聲稱我們對彼此有感覺,所以他覺得這麼做很合理。」

  「是嗎,很合理?你也這麼覺得?」黎心婕微挑眉,覺得葉羽寧看起來一副快氣瘋的樣子。

  「我很生氣,到現在還是很生氣!為什麼他可以理所當然的決定,好像過去那些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然後,舀了一大口提拉米蘇放進嘴裡。

  黎心婕沒有阻止她大吃,反而有些畏縮地招認:「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應該要告訴你,但我一直沒說。」頓了一下,才繼續說:「當初,我建議過不止一次,應該有兩次到三次,我打電話給傑斯,告訴他,談戀愛會讓你分心,分手對你的事業發展比較好。」

  「是嗎?」葉羽寧似乎不感到意外,聳了聳肩說:「那麼怎樣?你以為傑斯會聽你的?他又不是那種人家對他說什麼就會聽的男人,他本來就想甩掉我,他一直說要去旅行,而且還說怎麼樣都不帶我去。」

  很氣憤的葉羽寧又將怒氣拿來對待提拉米蘇,黎心婕看著她把一大湯匙的甜點塞進嘴巴裡,決定不對朋友的私事給予任何評論。

  然而,葉羽寧怒氣未消。一口一口大吃的模樣還是讓黎心婕忍不住擔心,伸手掐她的肚子上的肉。

  「拜託節制一點好不好?不是跟你說要準備發專輯了嗎?宣傳期還要舉行很多場小型演唱會,連贊助的廣告商我都談妥了,你不要選這時候給我胖起來。」

  葉羽寧咬住湯匙,然後緩慢地放下來,憂心忡忡地凝視著黎心婕。

  「你確定要出專輯?我都快三十歲了,萬一賠錢怎麼辦?」

  「這個由我來擔心就好。別忘了你現在是走創作歌手路線,不會有問題的。」黎心婕倒是信心滿滿。

  雖然在夜店駐唱擁有固定的歌迷,但是那些歌迷畢竟是小眾。「創作歌手」表面上說得好聽,寫歌只是葉羽寧的興趣,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受到普遍大眾歡迎。

  「約趕快簽一簽給我,明天拿給我也行。」輕啜最後一口紅酒,黎心婕隨即站起身。

  「心婕。」葉羽寧幽幽地叫住她。

  「怎麼了?」黎心婕又坐下來,側過臉望著她。

  「這五年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當初你付了那麼多的解約金,我到現在都還沒幫你賺大錢,你確定要跟我簽新的合約嗎?」葉羽寧垂頭喪氣地說。

  黎心婕疑惑地看著她,越聽越不對勁,忽然很嚴肅地說:「羽寧,解約金是你自己付的,不是嗎?當初我和傑斯談簽約的條件,其中一項就是要你們把舊合約處理乾淨之後,我才會和你簽約,難道你不知道?」

  葉羽寧猛然抬頭,震驚地盯著黎心婕,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說什麼?我沒有付好幾百萬的解約金,我哪裡來的錢去付?」她吃驚地輕聲說著,幾乎像在自言自語。

  「這我就不清楚了,當初解約時我並不在場。」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黎心婕心裡忽然明白是誰幫她付清的。

  霎時,葉羽寧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然而內心卻始終無法接受。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傑斯的負擔,所以傑斯才會急於甩開她,只想選擇一個人過更愜意的生活。

  自由的旅行,無拘無束,毫不在乎地提出分手,她早已認定傑斯就是這樣惡質的男人,忽然間,赫然發現傑斯曾替她付出龐大的解約金,葉羽寧真的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偏偏事實就是如此。

  ************

  「爸比,你不會乖一點,媽咪就不會生你的氣了呀。」

  「我有不乖嗎?」

  「有。你惹媽咪生氣就是不乖。」

  聖誕節即將來臨,葉涵因為手傷,已經很久沒去溜冰了。葉羽寧仍舊禁止她單獨和傑斯見面,於是父女倆只好每天晚上通電話。

  由於幼稚園即將在聖誕節當天舉行聖誕晚會,每班的小朋友都會上台表演,不巧葉羽寧那天還有酒吧駐唱的工作,葉涵才會打電話問傑斯要不要去參加。

  傑斯當然一口就答應了。

  而且,還找了霍磊明一起去。晚間,兩個身形精壯的男仔擠在幼稚園租的會場,看臺上小朋友發音不準地唱著金勾飄《JingleBells》,還兼附上可愛動作。

  彷彿昨天大家都洞天福地在球場上奔跑嘶殺,要不就是以單身身份在酒吧鬼混。現在,卻擠在小小的會場上看小朋友圍著聖誕樹唱唱跳跳,小孩不是三歲就是四歲。

  朋友圈裡,只剩下璩烈沒有被小孩攻陷,但就連過去總是抱持不婚的璩烈都已經結婚了呢。

  葉涵在台上表演完,立刻磞磞跳跳衝到傑斯面前。

  「爸比,你有看到我唱金勾飄嗎?」

  「有,當然有。」傑斯一把抱起她,她立刻勾著他的脖子不肯放。

  「等一下,你跟霍叔叔回去,他們家有舉行Party,Party,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知道。」葉涵開心笑了起來。「這是秘密對不對?不可以告訴媽咪喔。」

  「對,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傑斯放下葉涵,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臉。

  葉涵仰起小臉望著霍磊明,主動讓他牽手,然後對他說:「霍叔叔,你要帶我去放煙火嗎?」

  「對,我們還可以跟小磊明玩,還有聖誕禮物。」

  「哇!好棒。我們再來玩打壞人的遊戲,霍叔叔你當壞人,霍阿姨可以開太空船,我和小磊文一起拯救世界。」

  「沒問題。」霍磊明一把抱起葉涵,拍了傑斯的肩一下。「天呀,我改變主意了,希望下一胎我老婆生的是女兒。」

  原本希望能生出一組橄欖球員,發現葉涵實在太可愛了,立刻改變心意,希望家裡至少能有一個女兒。

  「你老婆懷孕了?」傑斯問。

  「嗯。明年我家就變四個人了。」霍磊明說。

  「好好喔,我也好想要有弟弟或妹妹。爸比你可以生一個弟弟給我嗎?然後媽咪生一個妹妹給我。」

  葉涵忽然很天真地說著,傑斯和霍磊明相視,忍不住笑了起來。

  「爸爸沒辦法生弟弟,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是媽媽生的。」傑斯向她解釋。

  「是嗎?這樣媽咪不就很辛苦。」葉涵歪著可愛的頭顱,一邊思考一邊說。

  傑斯淡淡微笑,決定略過這個話題,對葉涵說:「你要聽霍叔叔的話,我去聽你媽媽唱歌,遲到不好。」

  「好啦,我會聽霍叔叔的話。不過,你也要聽媽咪的話,不要再讓她生氣了。」葉涵說。

  傑斯和霍磊明又笑了,這才知道原來四歲的女兒比老婆還厲害,已經很會管男人了。

  ************

  聖誕夜,酒吧外正飄著綿綿冬雨。

  葉羽寧抖落風衣上的雨水,在後門暗壁儲藏室裡掛好風衣,走進酒吧裡。小小的舞台上,樂隊已經先來了,他們正在調音,聽眾簇擁著聚集,許多都是熟面孔,也有一些從沒見過的,應該是特地來慶祝聖誕夜的。

  習慣性在登台前喝杯溫水,吧台的酒吧和葉羽寧熟識,看見她出現,立刻倒了一杯水給她。

  緩慢啜飲溫水,有些熟客走過來向葉羽寧問候,其中有位中年男子是她在上海工作,經朋友介紹認識的,特地帶了一束玫瑰花送給她。

  葉羽寧收下花束,和他閒聊了幾句。他離過婚,往返兩岸,主要經營紡織成衣的生意,有一個兒子在上幼稚園,他們每次相遇,話題幾乎都圍繞在小孩身上。

  並不是葉羽寧特別敏銳,而是傑斯在人群裡的身影太突出,高大結實的他一出現在酒吧立刻就被她認出。霎時,葉羽寧不自覺地止住對話。微微蹙眉,身旁的中年男子也發現了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傑斯。

  葉羽寧沒有向中年男子做任何說明,逕自撥開面前的人群,朝傑斯走了過去。而傑斯和酒吧的老闆是舊識,他手中握著啤酒,斜倚在吧台邊,姿態悠閒地和老闆在聊天。

  「你為什麼在這裡?葉涵呢?」葉羽寧輕碰手臂,非常詫異地問。

  她美麗的眼眸中透著些微驚慌,四處張望,傑斯隨即安撫說:「我讓她去參加霍磊明家裡舉行的聖誕派對,那裡小朋友很多,她會玩得比較快樂。」

  「你呢?你為什麼不在那裡看著她?」葉羽寧緊張地出聲質問。

  好不容易解禁讓他們父女單獨見面,他卻跑來這時在,到底想做什麼?

  「別緊張,葉涵很好,我有些事必須和你當面談一談。」傑斯那張酷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很淡漠,但眼神卻有些莫瀾高深,直勾勾地盯著她。「順便聽歌,如此而已。」

  「是嗎?」葉羽寧凝視著他,只見他嘴角微微揚起,溫和地笑了。

  她慢慢放鬆下來。第一眼看見傑斯出現,她還以為葉涵又出事了。想了半晌,反正她也決定和傑斯談談當年解約金的事情。於是,微頷首。

  「好吧,就談談吧,我也有事要說,等我唱完。」

  傑斯見葉羽寧轉身要走,忽然伸出手碰觸她的裸臂,她穿了一襲綴著亮片的黑色禮服,前胸是微低胸的V字領,合身俐落的剪裁露出雙臂和背部柔滑白晰的肌膚。

  以為有事,她困惑地回頭,傑斯單純只想讚美。

  「很漂亮的衣服。」

  她斜睨他一眼,立刻警戒地抽回手,笑容有些僵硬地說:「只是舞台裝而已。」隨即不理會他,轉身離開。

  整場演唱,葉羽寧顯得有些緊張,尤其剛開始的前半段,雖然她很努力想忽略傑斯的影響力,卻始終無法做到。

  即使台下的燈光暈暗,她還是忍不住會往他所在的地方望去。唱歌的時候,有一兩首起音並不順,得重來一次,她才能順利唱下去。

  後來,葉羽寧索性豁出去了,坐到鋼琴前面,踢掉腳下的高跟鞋,就像在家裡般赤腳彈琴,然後唱歌。她的歌聲細膩且濃烈,毫無保留,渲染力十足,深深吸引了聽眾。

  在台上,她彷彿能感覺到傑斯堅定灼熱的目光凝視著她。有一首歌她從未發表,也從不想公開演唱,因為他在,她才想唱給他聽。

  「嘿,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一直都在這裡,但我一直想唱給你聽,就你一個人聽……」

  「你來看我,我很高興。什麼時候,我們變得僅止於此。

  年輕懷把夢想,我們各自有堅持。

  我想擁有天使的歌聲,你想要有雙可以旅行的翅。

  然而,你不再是我的戀人,我也已不是你的天使。

  聽天使唱歌,去聽天使唱歌……」

  歌聲止歇,所有人忽然忘記身在何處。心被她清脆透亮的歌聲洗淨,去帶著莫名的感傷,彷彿想起了什麼,像冬天的毛毛雨剛結束,隔著毛玻瞝凝視著對街,在那些模糊的風景中,想起了遙遠以前的自己。

  那一刻,葉羽寧的眼睛是有些濡濕的。

  傑斯站在吧台邊,隔著人群看著台上的她。一直以來,傑斯認定再度遇見她會是多年以後,那時她已燿眼到早將他遺忘。她會擁有廣大歌迷,從某個深深喜愛她的男人處得到幸福,到時兩人相遇,傑斯甚至會感到她遙不可及。

  像一隻擅長飛翔的鳥,屬於廣大無垠的天空,從來就不是屬於他的,所以他才會毅然決然放開她。

  然而,她卻不肯飛遠,始終在他心中纏繞。

  傑斯哀傷地微笑。聽完這首歌,他就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從相愛的最初,他已知道自己會惹她傷心。

  最後一首歌,葉羽寧為了轉變氣氛,特地選了一首歡樂的聖誕歌曲,瞬間沖淡哀傷的氣氛。

  傑斯獨自走到戶外,雨已經停了,寒冷潮濕的空氣迎面而來,他想抽根煙,想起兩年前已經把煙戒了,於是掏出口袋裡的口香糖放進嘴裡,雙手放進外套口袋。站在牆邊,等葉羽寧唱完下班離開。

  未來的每一天,他都要這樣等她下班,傑斯決定了,就不會改變。

  演唱結束之後,葉羽寧在室內找不到傑斯,連風衣都沒拿,就急忙走到酒吧外,看見他一個人靠在牆邊,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等我一下,我去拿外套。」葉羽寧說完,停頓了下,又問:「你騎摩托車來的嗎?」

  「不是,我開車。你呢?」他站在霓虹燈下凝視著她。

  「我坐捷運來的。」她微笑,然後開門走進室內。

  酒吧的門沒關上,傑斯看見門內有人叫住她。她站在原地和對方說話,是一個中年男子。

  「我明天就回上海了,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消夜?」中年男子說。

  「我今晚有些事要處理,下次你回來,我們再帶小朋友去動物園好不好?」

  「好,還是我晚一點打給你?如果你事情處理完,或許還可以在搭機之前見個面。」

  門關上之後,傑斯聽不到葉羽寧對中年男子說了什麼。他當然知道這些年她身邊可以會有許多追求者。

  不過,他不認為那些追求者能贏得她的心,因為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向來熱情的她變得有些鬱鬱寡歡,甚至經常強顏歡笑。

  傑斯沒等多久,葉羽寧就穿上風衣走了出來,他們一路並肩走向停車場,期間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坐上傑斯的車。

第10章

  雨雖然停了,柏油路面依舊黑濕得發亮。

  一路開車過來。街旁的行道樹上懸掛著許多聖誕節璀璨的燈飾,就連葉羽寧住處大樓前的觀景植物也不例外。

  傑斯按照葉羽寧的指示把車直接開進地下室。停好車之後,兩人隨即搭電梯上樓。

  路途中,葉羽寧向傑斯提起解約金的事,傑斯還是用那淡漠沉穩的語氣說:「對,是我付的。」

  「為什麼瞞著我?」她微帶控拆的語氣說:「不,你不是瞞著我,根本就是欺騙我。我問過你,你跟我說是唱片公司付的。」

  傑斯瞄她一眼,只說:「不跟你提是怕你不同意,反正付都付了。誰付不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葉羽寧忽然的些激動,傑斯笑著覷她一眼,沒說話。她深深吸口氣,平息之後又說:「我一定要還你,支票我都寫好了,不知道你今天會來,要不然我一定會帶出來的。跟我回家,我要立刻還給你!」

  簡直求之不得。傑斯就是想去她家,或者去他家也行。

  於是,當他們進到葉羽寧的住處,她走進臥室拿支票,傑斯很自然地把外套脫下來,好整以睱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葉羽寧從臥室出來,看見他坐的沙發旁散亂著玩具和童話書,不好意思地忙著彎腰收拾,邊說:「叫葉涵不要亂丟她偏不聽。」收拾乾淨之後,才將支票遞給傑斯。

  傑斯看了一眼,只說:「太多了,沒有這麼多。」

  「總是要付點利息,不是嗎?」沒提這錢本來是她辛苦存來要買房子的頭期款。這棟大樓的租金其實有點貴,與其長期付租金,還不如買房子。但解約金她一定要先還給傑斯,買房子的計劃只好再延幾年。

  「要不要請點什麼?」傑斯接下支票,突如其來,簡直沒做任何考慮的就將它撕成了兩半。

  正要問他想喝什麼,話還沒說出口,葉羽寧就錯愕地瞪著他手中被撕成兩半的支票。

  「你怎麼這樣!說好要還你的!」她氣急改壞地驚叫。

  傑斯卻只是淡漠地笑了,抬眼直視著她,向來嚴峻銳利的眼眸中有著少見的溫柔,然後他說:「這五年沒照顧你們的要怎麼算?乾脆一人一半。」

  「支票怎麼一人一半!真是敗給你了。」葉羽寧瞪著被撕成兩半的支票,他不覺真的把一半遞給她,她用力揉成一團,猛皺眉叫道:「我就說不用你照顧了,真討厭!還要我重寫一張。」

  「那就不用麻煩重寫了。」傑斯站起身,環顧四周擺設,隨即走向開放式的餐廳,然後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小時候我們不都會讀寓言故事嗎?有一對貧窮的夫妻在聖誕節的時候想買禮物給對方,男的覺得妻子一頭長髮非常美麗,所以想買一條絲帶,讓她可以繫住那些長髮。女的希望買一條新的表帶,因為丈夫的表帶已經太舊了。然而他們都沒有多餘的錢可以買禮物,結果,男生就把舊表賣了買新絲帶,女生則把長髮剪掉拿去賣錢,買了一條新的表帶。」

  傑斯凝視葉羽寧,停頓一下才接著說:「過聖誕節的時候,他們拿出禮物,才發現禮物對方用不上了,男生已經沒有了手錶,女生則剪短了頭髮。你不覺得這很像我們嗎?」

  她怪異地瞄他一眼,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沒好氣地說:「哪裡像了?」

  「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唱片?我以為送給你希望的禮物,你以為自由是我要的。當我們他開以後,卻沒想到那不是你最希望得到的禮物,自由也不是我最想要的,不是嗎?」

  傑斯走向她,高大粗獷的身軀佇立在她的面前,他們之間難以忽略又無法說明的吸引力一直深深干擾著她、影響著她。

  因為這樣,葉羽寧氣自己,也氣傑斯。分手是他的決定,當初她幾乎心碎,那種錐心的痛苦讓她做什麼事情都不對勁,只能藉著唱歌宣洩情緒。

  有多少次,明知道他已經不在台灣了,從錄音室錄完音,她獨自跑到歇業的酒吧門外,看著那扇始終關著的門。

  後來,那塊招牌被新的招牌取代,廢棄酒吧新裝潢之後沒多久就變成了服飾店,她一個人看著華麗的櫥窗,泣不成聲。

  現在,他跟她說這長篇大道理有什麼用?

  「傑斯,你到底想說什麼,一次說清楚,複雜的道理我不懂。」

  「我當初是愛你的,直到現在,我依然是愛你的。」傑斯一口氣說出來:「我要你回到我身邊,你和葉涵兩個人。」

  傑斯這個人向來都是這樣,決定的事情就不容許他人改變,堅定到就算阻力再大,他都會頑強持續下去,直到對方屈服為止。所以交往的時候,她什麼事都聽他的,就連分手也不得不同意。

  「你說你愛我,我就要讓你愛嗎?」葉羽寧忍不住激動叫道:「傑斯,如果你愛我,當初為什麼要放開?我實在不懂你那個什麼狗屁放掉的理論。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根本就不想離開他!」

  「你那時太年輕,當然不懂。」

  「我現在還是不懂!」

  「好吧,我就是喜歡你這麼天真。」傑斯緩慢地微笑,薄唇彎起好看的弧度,又向前一步,碰觸她祼露白晰的手臂。

  「我才不天真!你再說我天真,我就生氣了。」

  她後退一步,避開傑斯的碰觸,小腿差點撞到茶几,想起內心那股莫名的渴望,她對他依舊存著戀慕,忍不住就更生他的氣了。

  看著她雙眼冒火的表情,傑斯輕笑起來,似乎覺得她這樣生氣很有趣。

  「你到底要不要給我喝東西?」他嘲弄地問。

  「你想喝什麼?」問完,葉羽寧抬眼瞟他一眼,口氣很差地糾正。「我幹嘛給你東西喝!你不拿支票到底想幹嘛?想喝酒不會回你的酒吧喝!」

  「我又沒說一定要喝酒,有咖啡嗎?」傑斯雙眸閃現戲謔的笑意。「鎮定一下神經也不錯,你太激動了。」

  葉羽寧深深吸口氣,微微控拆:「還說呢,都是你讓我那麼激動的。」

  說完,她走向廚房,流理筐旁擺放著一台嶄新的咖啡機,她動作俐落地放好咖啡粉和水,隨即按下咖啡機的按鈕。

  過沒多久,咖啡機冒出滋滋的蒸氣,空氣中瀰漫咖啡的醇香,葉羽寧靜靜地倒了一杯咖啡給傑斯,自己倒是選擇茶包泡出來的紅茶。

  「你不喝咖啡,機器都是誰在用?」低頭輕啜一口黑濃的咖啡,傑斯好奇地問。

  「心婕她很喜歡喝,機器也是她買來放在這裡的。」

  說完,她覺得眼皮癢癢的,揉著眼睛,不小心就把假睫毛揉了下來。才想起她應該先卸妝,而不是和傑斯坐在這裡喝茶聊天。然而她不知道傑斯到底要待多久,正要開口,他卻先說:「去卸妝吧,我想再坐一會兒。」

  「你聖誕夜沒有其它約會嗎?不去和朋友看球賽?」葉羽寧疑惑地問。

  「我就是特地過來聽你唱歌,和你不也是約會?」傑斯悠哉啜飲咖啡。

  葉羽寧微蹙眉,不明白他到底想幹嘛,以為他突如其來告白說還愛她,他們就能回復到以往的親暱關係嗎?

  她沒好氣地說:「我今天也許有其它的約會。」

  「是嗎?」他抬眉,眼神銳利地看了她一眼,堅定而且還很傲慢地說:「我覺得你很久沒戀愛了,你以前的笑容是很燦爛的,這幾年一定沒遇到一個男人能像我一樣讓你那麼快樂。」

  「哼,少臭美了。」雖然多少被他說中,情緒容易被挑起的她卻忍不住反駁低罵,然後才走進浴室卸妝。

  她進入的那間浴室是在主臥室裡面,卸妝的時候,她只關浴室的門,卻沒將臥室的門關上,傑斯就這樣跟了進來,隨意瀏覽臥室女性化的擺設,彷彿真想確認什麼,他開始尋找任何男性曾逗留過的蛛絲馬跡。

  傑斯清楚男人一旦留在女人的住處過夜,不是會留下一兩件襯衫,就是一兩雙襪子,所以他直接拉開衣櫃查看。看了很久,結果竟然在兩件洋裝之間的縫隙發現塞了只三角龍布偶,他忍不住嘴唇微咧,笑開了。

  由於臥室只開著昏暗的小燈,葉羽寧從浴室出來,原本要直接脫掉身上黑色的禮服換上輕鬆便服,赫然發現傑斯站在敞開的衣櫃前,驚慌得連連倒退,差點踢到床腳。

  「你幹嘛開我的衣櫃?」慌亂的她忽然衝向前把衣櫃關上,美麗的眼眸中充滿怒火,回頭猛瞪他。「你這樣很討厭耶!」

  「衣櫃怎麼會有這個?」傑斯捏了捏三角龍,然後興起,在她眼前晃了晃。「我還以為會找到男性的內衣褲,結果只找到葉涵的玩具。」

  她一把搶過玩具,垂眼看著三角龍,不禁莞爾。

  「跟她說過不要躲在我的衣櫃裡玩玩具,她偏不聽。有一次,她還把棒棒糖黏在我夏天的洋裝上……」忍不住訓了幾句。

  卸完妝的她清麗脫俗,膚質白皙透亮,只是眼睛下緣有著淺淺的黑眼圈,看起來有些疲累。

  她的生活似乎完全以葉涵為中心,談論的話題也始終以小孩為重,傑斯明白做一個堅強的單親媽媽並不容易。

  他手指輕觸她的臉頰,語氣有著不捨:「這是說真的。你要不要結婚都可以,但你一定要回到我身邊。」

  他粗糙的指尖很溫暖,彷彿帶著奇異的電流,在她的肌膚留下無法抹滅的魔力,葉羽寧抬睫愣愣地看著他。

  「是因為葉涵,你才這麼說的嗎?自由的生活呢,你不再需要了嗎?以前你很排斥結婚生子這類事情,現在又為什麼變了?」

  「小寧,我三十五歲了,已經不是貪玩的年紀,更何況,我已經有一個女兒,而你要有我,生活才會快樂。」

  「你少自大了。」她皺眉嗔斥,傑斯卻反而笑了。

  「璩烈結婚了,霍磊明都快有第二個小孩,我的改變一點也不奇怪,男人一旦遇到狀況,就會選擇接受,至少像我這樣的男人會接受現況。」

  「我才不要你被迫接受什麼現況……」她正想嚴肅駁斥,傑斯卻低輕吻她耳際旁的肌膚,她忍不住縮了一下,別開臉。

  「不要。」她的不要很虛弱,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不要,雙手甚至不自覺揪住他的襯衫。

  傑斯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輕啄她頸側的肌膚,溫熱的唇含舔輕輕跳動的靜脈,留下灼熱的印痕。葉羽寧想抗議,出聲之後語調卻像對戀人的細語呢喃,而傑斯擅於勸服,以磁性的嗓音低語:「要,我要。」

  然後,傑斯悄悄把她禮服的肩帶卸下,他的唇細碎地留下灼熱的印痕。

  她碰觸他堅硬的肩膀,原本是想拉起他,手指卻忍不住緊揪住他肩膀厚實的肌肉。

  一如以往,他火熱的吻讓她的身體愈來愈熱,心像一片羽毛般失重輕揚。

  「傑斯。」禮服沿著曼妙的曲線滑下腰部,她微微的抗議像是輕喃。

  「傑斯。」她又輕喚他的名字,這次卻有懇求的意思。

  傑斯抬起頭,灼亮的雙眸直勾勾地彷彿看進她心坎深處,她眼眸迷濛氤氳,微啟雙唇,無助且渴望地說:「吻我。」

  他嘴角微彎,性感地笑了,逗她:「你確定?」

  「討厭!吻我。」她嗔斥,身體主動貼近他。

  而傑斯彷彿在跟她嬉戲,雙唇遊走親暱貼覆在所有會引起她渴望的地方,卻始終不願吻她的唇。

  她越來越急躁,微惱地嗔他,他卻依舊不動聲色將她悄悄轉過身,吻著她的背脊。

  「傑斯!」她回頭,抗議越來越強烈。

  他把她推向床邊,專注地迷地凝視著她為情暈眩的模樣。隔了一會兒,他低下頭狂野熾熱地吻她豐潤的蜜唇,吸吮吞噬,舌尖鑽進她唇中翻建攪,放肆品嚐她美好的滋味。

  離開她之後,傑斯以為自己將會永遠失去她,不能再吻她,不能再佔有她,不能擁有這種美妙到讓他幾乎像脫韁野馬般瘋狂的感覺。

  他吻住她的唇,一如以往,她如此甜美馴服地膩在他懷裡,他們躺在柔軟的床上,四肢因激情交纏。

  傑斯發誓他會永遠擁有她,再也不放開她,不管他們之間發生任何事,他都不會再放手。

  ************

  激情之後,葉羽寧開始惱怒自己的輕易屈服,彷彿想躲遠一點,身軀起躺越靠近床緣,傑斯單手撐著頰側身看她,開始懷疑她會跌下床。

  過去,因為傑斯比和她同齡的男子想法成熟,很多時候,她為他著迷,越好奇就越想接近他,越親近他就越離不開他。

  她還以為現在不同了,歷經些年的磨練,她已經變得比以前精明。

  一直以來,她強調自己是個成熟的女人,結果呢,對傑斯堅定且溫柔的攻勢還是沒轍。

  習慣在床頭擺記事本,睡前腦中想到一兩句歌詞或片段旋律都會隨手記下來,剛剛她突然想到什麼堅定的溫柔之類的字詞,在一疊CD中抽出記事本,胡亂塗塗抹抹。

  你的堅定的溫柔,承諾,寂寞,愛情好煩……

  傑斯靠過去看,只見她微擰眉,表情若有所思,不停地在紙上亂畫。

  「在寫些什麼?」他很好奇,手掌親密地貼在她背上問。

  「沒什麼,有一首歌還沒有填上歌詞,我剛想到一句什麼,忽然又忘了。」感覺他的貼近,她連忙蓋上記事本,回頭瞄他一眼。

  「喔,你一直在想歌詞,難怪我從頭到尾都覺得你不專心。」傑斯揶掄她,手臂橫過她胸前,摟了她一下。

  「我哪有不專心。」她笑著閃躲,差點就要跌下床。

  傑斯連忙將她摟在胸前,一隻手很快地搶走她的筆記本,毫不客氣地翻開來看。

  葉羽寧急著想搶回來,傑斯不肯放,她急得連被子都踢下床,突然跨坐在他身上,遮住他的眼睛。

  「還我啦!那是我的東西,你很討厭耶!」

  傑斯被蒙住眼什麼也看不到,但她跨坐在他身上的曖昧姿勢卻讓他身體很有感覺,他的手機這時卻響了,趁他分心,她立刻搶回記事本,還不忘用腳踢他一下。

  「你手機響了,還不快接。」

  傑斯跳下床,在地上一堆凌亂的衣物中找到自己的手機,結果是霍磊明打來的,簡短地跟他說一聲葉涵已經睡了,明天早上吃完早餐再把她送回去。

  傑斯講完之後,葉羽寧床頭櫃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她正套上睡覺用的T恤,剛好套在頭上還沒往下拉,沒辦法去接電話,傑斯倒是很順手地走過去幫她接了起來。

  接起之後沒聽多久,傑斯很酷,也很冷地回說:「她已經睡了,你有什麼事嗎?」

  「我哪睡了?」急忙穿好T恤,葉羽寧不可思議瞪著他。「是心婕嗎?」

  「你等一下,她醒了。」傑斯回頭把電話筒交給她。

  結果根本就不是黎心婕打來的,是今晚在酒吧遇到的中年男子。傑斯說她睡了,對方一定會知道他們關係不單純,被朋友發現自己的私密生活讓葉羽寧不禁羞赧,講起電話就吞吞吐吐的。

  「不是……呃,他是,是葉涵的父親。」對方邀她出去吃消夜,葉羽寧瞄了傑斯一眼,傑斯嚴峻地挑眉看她,她還同回對方的話,傑斯一把搶過聽筒,直接掛斷。

  葉羽寧才要說這樣很沒禮貌,就沒頭沒腦地被傑斯吻住。他的手指伸進長髮裡微微拉扯,讓她的臉仰得高高的,她的唇被他強制霸道地堵住,越吻越深,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而他雙臂摟著她緊到肋骨隱隱作痛,然後兩人吻得喘不過氣,他才突然放開她。

  「他打來想幹嘛?」傑斯沒好氣地低頭質問。

  「吃消夜。」她困惑地研究著他,他以前從不過問她的朋友。

  「不准去。」他手指撫摸別過她的唇,粗聲粗氣地說。

  「我又沒說要去。」她表情有些無辜,轉念一想,忽然燦燦亮亮的笑了起來,審視地看著他,「是吃醋嗎?傑斯,沒想到你也會吃醋。」

  傑斯沒回答,一臉很酷的表情。

  「告訴你,我一直很受歡迎,明年發專輯之後,就會更受歡迎了喔,你要是哪裡不合格,我就會狠狠甩掉你,讓你痛到心碎。」彷彿抱毒害復仇的心態,葉羽寧越說越得意。

  「再一次。」傑斯覺得好笑地看著她,忽然說。

  「什麼?你沒聽清楚我說的話嗎?我說我要甩掉你。」她手指不客氣地點著他肌肉堅硬的胸膛。

  「不是,像剛剛那樣對我笑一次。」傑斯說。

  「像這樣嗎?」葉羽寧燦爛地衝著他傻笑,下一秒很疑惑地問:「幹嘛?」

  「傻瓜,你都沒發現自己很久沒這樣笑了嗎?」

  「哪有!」葉羽寧還想強辯,卻被傑斯撲倒在床,他掀起她的T恤下擺,咬著她腰側的肌膚,她覺得瘙癢,不停閃躲笑鬧,然後他驕傲地說:「沒有我,你不會快樂的。」

  噢,這可惡的男人!葉羽寧整個人被他困住了,發現自己依然像過去一樣對他沒轍,忍不住低咒。

尾聲

  夏天,葉羽寧終於公開發表第一張個人創作專輯。

  CD剛開始進行預購宣傳,報章雜誌的好評就不斷。經歷五年時光沉潛淬炬,她的新專輯有著豐盈的音樂層次,加上辯識度極高的嗓音清澈透明,宛如春日溫暖的陽光映照在歌迷心中。

  發行當天,隱形酒吧舉行了「持正版專輯前來免費飲酒」的慶祝活動。酒吧內氣氛熱鬧非凡,葉羽寧被大家簇擁著,簽名簽到手酸。

  一如以往,酒吧固定在凌晨三點關店,葉涵在一樓臥室甜美地熟睡。葉羽寧和傑斯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聊天。

  「我一直都很喜歡酒吧安靜的時光,那咱大家都走了,一整晚筯疲力盡的熬夜之後,所有的聲音忽然消失到靜止下來,這種時候好像有一種滿足感。」葉羽寧趴在吧台上看著傑斯。「你呢?」

  「安靜或熱鬧,我都喜歡。不過,我特別想念深夜騎摩托車送你回家的時光。去旅行時,半夜搭船,望著海時,會想你正在做什麼。」

  「是嗎?以前你覺得送我回家很麻煩。」葉羽寧斜睨著他,輕輕揶揄。

  「女人哪有不麻煩的。」傑斯挑眉嘲弄,只見她不滿地皺起鼻子,還是不改口地說:「連還沒變成女人的就已經有麻煩製造機的潛力了。」

  「好吧,你嫌我們煩,我們走就是了。」葉羽寧一副要和他翻臉的態勢。

  「上次葉涵問我一個問題,老實說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你答答看……」見她要走,傑斯拉住她的手臂,然後笑說:「女兒問我是不是大人結婚之後就會生小孩,你說這題要怎麼回答?」

  葉羽寧美麗的眼睛充滿微笑,無奈地說:「你就回答她沒有結婚也會生小孩。」

  「你確定要這樣告訴她?不大好吧。」傑斯態度嚴正,頻頻搖頭。「她一直認為我們已經結婚了,你這麼說她會觀念錯亂。」

  「那要怎麼說?總之,要老實說,不能說謊騙她。」葉羽寧微蹙眉,也很嚴肅。

  「我們結婚不就得了。」傑斯忽然說。

  「啊?」搞半天原來他想求婚!葉羽寧原本表情很凝重,忽然弄清楚了他的用意,深思地看著表情很酷的傑斯許久。

  然後,她甜美地假笑說:「傑斯,你少來這一套,你想騙我去結婚,至少鑽石婚戒拿出來,有準備嗎?」

  「有,怎麼會沒有。」傑斯還真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紫色天鵝絨珠寶盒,輕鬆地放在她面前。

  她雙眸微瞠地看著珠寶盒,心裡很驚訝,也很高興,嘴上卻說:「太小的我不要喔。」

  「那就算了。」傑斯淡淡地說。

  結果,傑斯很酷地要收回去,她卻比他更快速地一把搶走,背對著他把盒子打開,欣賞婚戒上璀璨的鑽石。好一會兒,才回頭笑容燦爛地對他說:「幫我戴上。」

  傑斯幫她戴上手指,她自己看了又看,心情你羽毛一樣輕飄飄,好高興!竟然忘了以前因為愛他所吃的那些苦,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疑惑地問:「傑斯,你確寧要結婚?這樣好嗎?」

  傑斯用手輕拍了她的額頭一下,好笑地說:「都這種時候了怎麼會不確定!」

  「噢。」她摸著額頭,覺得很痛,卻很甜蜜地笑了。傑斯忽然低頭下來,親暱地摟著她,溫柔地和她深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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