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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5:34

第041章 做鴨

    面紅耳赤的王解放醺醺,啃著大蔥,大口喝酒大碗吃肉,一只腳抬在椅子上,很有東北爺們的豪放姿態,喝光了一整箱啤酒,陳二狗特地出門買了瓶北京二鍋頭回來,興許是王解放一口氣喝掉小半瓶的緣故,白天保守謹慎的他紅著一張關公臉放開了嗓子道︰“做我們這行,被咒生兒子沒屁眼是常有的事情,是在挖人祖墳啊,還有比這更缺德遭天譴的事情嗎?誰第一次做都怕,可一想到大的青銅器立器一件一萬,玉器大件五六千,小飾件一件都得二百,都是一疊疊的錢啊,一個個都瘋了,都他媽不要命了。我沒小爺那胸襟氣魄,他分文不取,全讓給我們這幫人,他求個心安,我們不行,為了錢會分贓不均,會內訌會拿鏟子削人腦袋,我們只求這輩子榮華富貴,小爺看得到來世是做人還是做畜生,我知道他在看我們這群小卒子的大笑話。說出來你也許會笑,咱那一大幫到最後天不怕地不怕神鬼不怕的亡命之徒,三天兩頭就怕小爺不罵個幾句,小爺罵了,比喝上半斤燒刀子都來得舒坦。後來因為那次風波大伙都散了,大家各奔東西,該死的都死了,該遭報應的也都遭了罪,真過上好日子的沒幾個,我算好的,因為出事前小爺有照應著,總算留了條賤命苟活到今天,有些時候躺在湯臣一品別墅里的豪華大床上,玩弄著那兩個騷貨的白嫩身子,我都惦記著小爺的好,能給他做牛做馬,不丟臉。”

    “一鏟子下去拉出土來,帶沙的,八成清代墓,石灰的,則是明代,帶五花夯土的是戰國墓。北京那邊用柏木棺材多,很多都沒爛,有些地兒則都是青磚。撞上大磚頭的準是大買賣,指不定王爺妃子就睡在里頭,唉,不說這個,用小爺的話說這行就是扯蛋。”

    “狗哥,我現在算是看透了,其實人與人藏在娘肚子里的時候一樣不分貴賤,只是投胎的地方不能選錯,小爺就是投錯了胎,他要是生在城市,怎麼說也比如今住在湯臣一品的一些個雜碎強。”

    那一晚王解放斷斷續續嘮叨了很多,到後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扯些什麼,這個平時幾百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個屁的家伙似乎想要一口氣把一輩的話都說光,所幸那天生意也出奇的差,等王虎剩叼著根煙從酒吧回來,飯館也沒顧客光臨,否則陳二狗真不敢讓這個刨了幾十座墳的家伙暢所欲言。

    但這一席話,讓陳二狗對這位王虎剩親戚了解個大概,不敢說徹底,畢竟才半天,但這個為了一句話便敢從北方跑到上海睡母女花的漢子值得交往,雖然沒到掏心掏肺的地步,但做朋友絕對沒問題,那晚陳二狗讓爛如泥的王解放睡他的地鋪,自己則拿了本殘破不堪的大塊頭《宏觀經濟學》蹲路燈下翻到清晨,等王解放起床去阿梅飯館打工,這才回去睡覺,睡到中午,囫圇吃了個午飯,便一路摸索加問路尋找到小夭的公寓,有兩件事情,一來想借一整套大學基礎教科書,二來則想詢問小夭的真實名字,連人家的床都爬上去了,卻還不知道這女孩的名字,陳二狗一想起這事就�得慌,不踏實,雖然本名一直沒人肯用,二狗這稱呼如影隨形地從張家寨帶到了大上海,不過名字里帶個狗字不意味著做人可以太狗。

    找到了小區,卻不知道幾十棟樓房中哪一棟才是小夭所在的公寓,只好蹲在小區門口守株待兔,結果從中午等到傍晚,手里那份《南方周末》翻來覆去足足一字一句閱讀了三遍,終于把剛從學校上完課回來的小夭給等到,把受寵若驚的小夭給給感動得稀里嘩啦,摟著陳二狗大庭廣眾之下差點便上演了出十八禁畫面,小夭帶著陳二狗來到小區公園,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整張小臉滿是不含半點雜質的雀躍,道︰“想我了?”

    陳二狗不知道是真老實還是假正經,道︰“想跟你借些大學教材,上海大學多,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考上大學,因為這個整個村子沒少戳我脊梁骨,這件事情娘沒從說過我什麼,可她心里總有遺憾,我想自考,拿個證給她瞧一瞧,這恐怕是我娶媳婦之外最能讓她開心的事情了,她身子不好,我也不想在上海渾噩糊涂廝混日子。”

    起先小夭嘟著嘴巴有些不樂意,可听到後面便很乖巧地點頭道︰“張兮兮就有一套,保證每本書一頁都沒翻過,嶄新到可以當新書賣,你拿去就是了,她雖然說話難听了點,但人不小氣,成了朋友就更好說話了。”

    本來給小夭輕搖著秋千的陳二狗突然一把從背後抱住這妮子,聞著她身上香噴噴的味道,這股淡雅清香在陳二狗鼻子中無疑要比熟女雁子那種濃郁香味來得更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他橫空出世以一種蠻橫姿勢闖入她世界的緣故,小夭穿著打扮越來越清純,本來微卷的頭發也特地花了七百多塊拉成直發,剪了一個很淑女的發型,漂亮高跟鞋換成了白色帆布鞋,清涼短裙換成了牛仔褲,對細節有一種偏執追求的陳二狗自然清晰察覺到這種變化,但他沒說什麼,嘴上說不出膩人的話語,但不意味著心里不感動,輕輕抱著她,道︰“小夭,你真名叫什麼?”

    “就是小夭啊。”

    小夭輕輕搖晃著小腦袋,摩挲陳二狗那微微帶有胡渣的消瘦蒼白臉龐,動作親昵而可愛,笑道︰“我姓沐名小夭,小女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二狗,事先聲明,你可別把我跟酒吧其她女孩子一同看待,我父母都是光榮的人民教師,爺爺外公都是,我也是貨真價實的良家女孩,可不能欺負我。要不是想自費去丹麥,我才不會去酒吧賺錢。”

    陳二狗嗯了一聲,雙手便很符合他特色地不老實起來,幾天沒踫這小妮子,陳二狗那顆騷動的心堵得慌,現在一接觸到這具鐵定讓張家寨農民垂涎三尺的美妙身子,他下半身便很爭氣地有了本能反應,只是他暫時還沒打算讓下半身支配腦子,道︰“明天你先帶著我去你們學校做個旁听生,試試看,如果效果不錯就堅持听下去。”

    小夭柔聲道︰“我們學校不行,師資力量跟不上,你如果真要旁听還得去大學城,上海大學很多,像復旦和上海交通大學都是全國名牌,接下來同濟大學、華東師範、上海財經、華東政法這類都是很不錯的,你明天先去我們學校感受一下大學氛圍,這個星期我上幫你把上海好大學的強勢專業以及時間安排都列出一個表單,這樣你可以事半功倍,你怎麼聰明,自學肯定能成材,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能考上復旦呢。”

    陳二狗搖頭道︰“復旦不去奢望,爭取考個211工程重點高校名單上的大學,你英語怎麼樣?我最差的就是英語,基礎很差,口語就更慘絕人寰了,根本不堪入耳。”

    小夭眨巴著眼楮嘿嘿道︰“我也就一個英語能拿得出手,高考127分,除了英語其它學科都不能見人,因為小時候總想著環游世界,所以學英語很賣力。”

    陳二狗沒說話,小夭卻歪著腦袋冒出一句,“二狗,等你去了復旦或者交通那些名校,一不留神被你踫見啥校花院花或者班花什麼的路邊花朵,你可千萬務必一定必須不能采,听到沒?就算那些個漂亮花朵對你以身相許,你也得做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你滴明白?”

    陳二狗笑著點點頭,道︰“人家躲我還來不及,你以為她們都像這麼傻乎乎啊。”

    小夭不置可否,小臉掛著孩子氣的得意洋洋,仿佛陳二狗就是她心目中頂珍貴稀罕的寶貝,巴不得別人不識貨。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這老話可沒有白說的,現如今陳二狗就挺飽暖的,然後摟著一個身子都已經屬于他的小美人兒那麼久,接下來會做什麼勾當不言而喻,小夭在電梯中就差點被這頭牲口全身揩油了個徹底,小夭手小臉通紅慌腳亂地掏出鑰匙開了門,也沒時間管張兮兮那位格格是否在公寓,兩個人便不浪費一秒鐘地順勢滾到了床上,小夭的衣物很快就飄落一地,讓人感慨陳二狗脫女人衣服的天賦跟解剖畜生一樣令人嘆為觀止。

    不知道陳二狗這廝是無師自通還是從王虎剩和張勝利這兩頭畜生那里討到了真經,竟然玩起了前奏和調情,骨子里刻意壓抑的野性彌補了手法上的生澀,讓本來實戰經驗就同樣稀少的小夭感受到一種與第一晚截然不同的快感,第一次的陳二狗是類似壓迫性的征服,小夭只能被動接受,但今天不一樣,兩具身體如膠似漆,陳二狗從不否認他對女人的胸部很有欲望,下半身在辛勤勞作的時候他總喜歡不顧小夭的羞澀去仔細把玩欣賞她的雙峰。

    清純到讓人覺得三十歲之前怎麼看都是處女的小夭在床上其實有點小嫵媚的,這事情也跟陳二狗的調情差不多都屬于無師自通的範疇,陳二狗一看到那雙干淨到讓尋常男人驚艷的漂亮眸子,下半身就有無窮的動力,就只想做一頭老黃牛,盡情開墾身下這塊最動人的良田。

    這一次因為是白天,幾乎小夭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沒有被他放過,這座寶藏讓陳二狗在巔峰過後半個鐘頭還在慢慢探索,羞得小夭用枕頭蓋住小腦袋,而陳二狗時不時冒出幾乎粗俗不堪卻別有深意的情色糙話更是讓她嬌嫩小臉能滴水出來。

    等心滿意足的陳二狗套了條短褲下床,小夭已經筋疲力盡,紅撲撲的小臉,沾滿春意的眸子,潔白玉潤的胴體,差點讓瞥了眼後的陳二狗雄風再起,重新提槍上陣,要不是小夭趕緊用被單裹住,指不定就又得被肆意輕薄一次。

    出去喝水的陳二狗見到了正捧著薯片坐在客廳沙發看電視的張兮兮,這個一臉精致妖媚妝容的女人轉過頭,望著他,陰陽怪氣道︰“嘖嘖,不錯不錯,一個鐘頭二十分鐘,可真夠持久的,二狗,你要去做鴨,肯定紅。”

    只穿了條短褲的陳二狗撇了撇嘴,道︰“我要做鴨,你這種妞就算給我一百萬我都不做你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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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5:56

第042章 挪個地

    被徹徹底底傷到自尊的張兮兮猛然起身,氣急敗壞道︰“你要真做鴨,本格格就帶上皮鞭蠟燭繩索,不把你玩成殘廢本格格就跟你姓。別說一百萬,從錢包里掏出一百塊我都嫌貴,別以為像豬一樣拱一兩個鐘頭就是本事,你這種小癟三也就小夭鬼迷心竅上了你的賊船,”

    陳二狗一看戰火有擴大的趨勢,一想到等下關于教科書那件事情還得有求于這位心高氣傲的千金小姐,也就閉上嘴巴徑直走入廚房,說完氣話後似乎覺得挺酣暢淋灕的張兮兮也懶得看陳二狗,轉身坐下繼續看她的《動物世界》,看到畫面上有只豹子撕裂羚羊的殘酷畫面,以往最喜歡欣賞這類血淋灕場景的她沒來由想到那個混蛋在小夭身上作孽的姿態,一陣心悸,心有戚戚焉。

    張兮兮下意識斜眼看著廚房方向,貌似生怕這頭畜生像電視上那頭豹子一樣冷不丁竄出來把她按倒在沙發上,隨後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的人間慘況,心有余悸地張兮兮想象力很豐富地聯想到平時小夭跟她吹噓他打架如何生猛,掂量自己那點防狼術根本就是繡花枕頭的張兮兮就想回房間躲會兒,結果听到一聲“站住”,差點沒把她嚇死,轉頭一看是面如桃花的小夭,咬牙切齒道︰“胳膊肘一個勁往外拐的死小夭,你是不是想嚇死我然後跟你的奸夫做一對歡快鴛鴦?”

    穿著睡袍的小夭依靠房門,慵懶模樣,臉頰緋紅,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夾帶不可告人的挑逗,害羞笑道︰“也不知道是誰膽子大到一個人敢在深夜看《午夜凶鈴》,看的時候還恰巧听到電話鈴聲都能面不改色,我要能嚇死你,就奇了怪了。”

    張兮兮見陳二狗還沒從廚房出來,稍稍心安,道︰“小夭,以後做那事情的時候給我小聲點,本格格可每次都體諒你臉皮薄知道出去開房間,你倒好,門都不舍得關嚴實,我是到了閱盡A片無數有碼也**那種境界的人物,就你們那點小打小鬧豈能入我法眼,下次再吵到我,小心本格格把你們兩個一個拖進我房間調戲一個拖出去閹割一百遍。”

    小夭像是想到了什麼,沒跟張兮兮貧嘴,跑回房間幫陳二狗找到件衣服,沖進廚房給他披上,這個舉止讓張兮兮更是胸悶,她覺得自己還真沒淪落到要去欣賞那小癟三半裸體的可悲地步,一邊感慨陳二狗果然不是個東西竟然這麼快就把可愛純潔的小夭誘騙成小淫婦,一邊偷溜進房間,天曉得那能堅持將近一個半鐘頭的畜生會不會再度發情,連她也給吃得不吐一根骨頭。

    晚上陳二狗陪著小夭一起去SD酒吧,送他們去的是自己有一輛寶馬120i的張兮兮,她雖然恨不得把陳二狗凌遲處死,但對小夭確實仗義得沒話說,在小夭的軟磨硬泡下終于把一疊嶄新書籍砸給陳二狗,出于小女人的記仇心態,每本書中間都被她撕去十幾頁,把他們送到酒吧,張兮兮便去和已經在身在茂名南路的男朋友顧炬匯合,然後還要去新天地和復興公園的官邸,對于這位不愁吃不愁穿的漂亮女孩來說,文憑就是一張破紙,大好青春不趕緊揮霍難道等著嫁作他人婦再去放浪形骸?

    “兮兮給人的感覺就是很難相處,可我知道她其實就是一個淘氣的孩子,任性而倔強,躲在堅強的蝸牛殼里,其實內心很柔軟。”小夭下車後感慨道。

    “你是想說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陳二狗打趣道︰“小夭,你可別誤導我,我估計她內心早就想把我大卸八塊後拿去喂狗了。”

    笑點很低的小夭撲哧一笑,拉著陳二狗的手走入酒吧,听著那幾個女孩點滋味復雜喊了聲“狗哥”,繃著臉不動聲色的小夭其實心底倍兒有成就感,恨不得一進酒吧逢人就說這是我男人,是小夭一個人的,不過她到底臉皮嫩,進了酒吧就去工作,陳二狗便和王虎剩趴在二樓欄桿上拉家常,如果不是王解放的那番肺腑之言,陳二狗還真沒發現這個橫看豎看都一天比一天猥瑣的矮個子男人是有故事的一個爺們,陳二狗這雙手也就跟黑瞎子野豬打過交道,沒想到王虎剩這家伙竟然早就跟死人打上了交道。

    “別用這種曖昧眼神看我,我的英俊瀟灑不是給你一個大老爺們看的,是專門給李唯妹妹和髒兮兮格格用心去欣賞的。”王虎剩叼著根剛順手牽羊來的甦煙咧開嘴笑道。上海和江甦近,不少甦州或者南京的牲口喜歡周末往上海跑,順帶著甦煙也比較流行,中華這煙雖然價格貴,也能上得了台面,但總歸不太被年輕人接納。

    “還用心欣賞,人家都不拿正眼瞧你。”

    被煙嗆到的陳二狗忍不住笑罵道︰“虎剩,你就不能走回正途,正兒八經地讓女人摘下有色眼鏡看你?這個世界上沒多少獨具慧眼的女人,有也未必能讓我們這種升斗小民撞到,僥幸踫上了也說不準是擦肩而過,你淨整些劍走偏鋒的旁門左道,不吃香的。”

    “不怕,連你都拿下小夭到了小圓滿的境界,我估摸著也快渡劫飛升了,只要不是兵解成就地仙就行,乘龍乘鶴飛升都無所謂。”王虎剩文縐縐酸溜溜玩笑道。

    “不跟你扯蛋,說件正事,有機會帶你去趟我老家,你不是會看風水嗎,幫我尋個風水寶地,我要給一人挪個地。”陳二狗眯起眼楮沉思道,似乎想要衣錦還鄉。

    “你願意,那個人肯嗎?”王虎剩說了句極富深意的言語,臉上再沒有半點玩世不恭的浮躁。

    陳二狗陷入沉默的境地,似乎在考慮如何回答王虎剩這個一針便見了血的問題。

    “老一輩的心血,不能糟蹋,說句天大的實話,我也不敢幫你這個忙,太折壽。我這輩子陰損勾當做太多了,還想多積點陽德,總不能現世報或者下輩子就立馬投胎做了豬狗。”這一刻王虎剩仿佛出世的世外高人,竟帶給人一種指點江山的氣魄,只可惜一觀摩他那張麻花臉和漢奸頭,實在讓人無法將偉岸與他聯系在一起。

    陳二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內心有沒有打消這個讓王虎剩這種人都犯怵的念頭,道︰“不說這事,王解放這家伙身手怎麼樣?”

    “湊合,要放倒四五個壯漢沒問題就是了,都是不入流的把式和野路子,沒辦法,我那個瞎子師傅肚子里也就那麼點貨,我做徒弟的就更不能教給解放什麼真才實學了,不過等有錢了我倒是想有機會讓他深造一下,這粗人底子好,上手快,長拳八極拳那類剛猛拳法適合他。二狗,你別看他一張做鴨子的臉蛋,身上肌肉比你還要結實得多,這種人抗擊打能力沒得說,一流,不是動刀子動槍,一般人讓他打都是自己手疼。”

    王虎剩笑道,雖然在王解放面前從不給好臉色看,但在陳二狗這里還是不吝嗇夸獎的,畢竟王解放這熊人肯為了他這個表哥千里迢迢殺來上海跟人算一句話的賬,甚至連那倒霉蛋的老婆女兒一起推倒後還不忘盜竊,陰險手段不是一般的令人發指。王虎剩點燃第二根煙,也給陳二狗點上,“對了,你接下來要忙學業,鷹的事情你就包在我和解放身上,養鷹對獵戶出身的他來說也是小菜一碟,其實林雕氣胸這類都不錯,能適應南方的天氣,玩起來也比松子這種小玩意來得犀利,否則玩著玩著被喜鵲這種畜生抓瞎了眼就成笑話了。”

    “那就交給他。”陳二狗本來正愁這事,有人幫手頂上是最好。

    “小夭以後怎麼辦?”王虎剩毫無征兆冒出一句,望著樓下忙碌的小夭。

    “走一步算一步,起碼就今天而言,帶上她去張家寨做媳婦是很拉風的事情,這算不算光耀門楣?”陳二狗自嘲道。

    “小夭,小妖。”

    王虎剩搖晃著腦袋,笑道︰“如果瞎子沒忽悠我,論起輩分來我還是天師教這一脈的外門子弟,不少在中國道教協會德高望重的老道士都得喊我聲師弟。不過我對小夭不感興趣,懶得降伏,也降伏不了,在我看來還是屁股大的妞有味道,摸起來舒服,還能生帶把的娃。我估摸你以後糟蹋的妞不會少,真正在乎的也肯定不會多,但這個小夭別輕易放棄,她有旺夫相,信不信由你。”

    陳二狗笑了笑,以後的事情誰知道。

    王虎剩突然笑容猥瑣起來,道︰“其實那個張兮兮我也就只能遠觀,八成褻玩不到,你要有那個本事,就幫我打一炮,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回來後跟我描述一下戰況就成。看小夭那滋潤的嫵媚樣子,我就知道你那方面本事不小,啥時候把張兮兮給霸王硬上弓了,我喊你聲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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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6:16

第043章 搬救兵
    接下來一個星期小夭晚上幫著陳二狗制定上海各所大學的強項學科列表,白天則陪著他上課,從枯燥乏味的《微積分》到英文版的《宏觀經濟學》,再到照本宣科的《鄧小平理論》,以及導師操一口湖南話的《大學英語》,加上選修十幾門課程陳二狗挨個體驗了一遍,其中有幾個妙趣橫生的小插曲。

    一個是在《邏輯學》上某斯文眼鏡男扮演了一回學識淵博舌戰群儒的角色,一堂45分鐘的課他一個人發言就用去30分鐘,口才一流,旁征博引,讓那位中年婦女的老師都不忍打斷,頗有指點江山舍我其誰的英雄氣概,把頭一次听到排中律契合法以及換質位法這類邏輯術語的陳二狗听得一愣一愣,大為拜服,整個大教室近百號人都一驚一乍暈暈乎乎,唯獨眼鏡男一門心思想要打動的小夭無動于衷,忙著跟陳二狗眉來眼去打情罵俏,讓陳二狗著實替那個眼鏡男感到尷尬,有心栽花花就是不開,無奈啊無奈,陳二狗估計那一下課就喝了一整瓶礦泉水的眼鏡男內心開始跳腳罵娘了。

    再就是陳二狗和小夭在學校食堂排隊買飯,剛好踫到難得在學校吃飯的黃宇卿,這家伙非但沒惱羞成怒,反而一見到陳二狗便黏上來稱兄道弟,見到小夭就喊嫂子,還一副恨不得把他身邊一個剛釣到手漂亮女孩送給陳二狗做二奶的謙恭姿態,這使得食堂不少朝陳二狗翻白眼的牲口大吃一驚,而幾個常去SD酒吧蹦迪玩桌球的痞子則踩著拖鞋屁顛屁顛跑到陳二狗跟前,喊了聲狗哥,忙著替陳二狗刷卡付錢,這下子食堂幾百號人立即對穿著雙布鞋的土包子刮目相看,心道原來這農民是個深諳扮豬吃老虎的隱藏高人,被黃宇卿喊了聲嫂子的小夭小心肝撲騰撲騰,俏臉通紅,緊緊環住陳二狗的手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已經徹底淪陷,這個階段的妞,某些事情一旦真要鑽牛角尖,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得知一間不到十五平米的小房子塞進去四個大男人,小夭就強烈暗示陳二狗搬出來跟她一起住,陳二狗臉皮是厚,可還沒厚到要跟兩個水靈女孩睡一套公寓的地步,再說那麼好的房子他住著也不踏實,總覺著一大堆廢舊報紙書刊要真一股腦兒搬到小夭房間,就算她不介意,陳二狗也看著礙眼,太不協調,小夭的房間太過精致而清雅,不是從四川帶來的蜀錦《清明上河圖》,就是從琉璃工坊搬來的大尊琉璃觀音,讓俗人一個的陳二狗每次引誘小妮子做完那下流勾當後都特自慚形穢。

    陳二狗每次在大學教室看到那一排排趴在桌子上睡覺或者看雜志的所謂大學生就很想笑,且不管這是不是一所上海不入流野雞大學,只要隨便拉一個不上進的牲口到他們張家寨,保管村子里最水靈的閨女立馬就倒貼上去。

    大學生,陳二狗對這個原本充滿神聖感的稱呼是越來越不不當回事了,他等著下個星期去復旦等幾所大學感受下名校風範,不指望有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尤物看上眼,只想安心求學,打下基礎,拿個貨真價實的證給娘和富貴瞧一瞧摸一摸。

    晚上小夭跟SD酒吧請了假,因為張兮兮生日,要去市區一大酒吧開生日聚會,本來小夭非要拉上陳二狗,但張兮兮放話要是敢帶上陳二狗那殺千刀的賤人就跟她絕交,無奈之下小夭只好單獨前往。

    本就不想湊那個熱鬧的陳二狗來到二樓桌球室,王解放就在這工作,換上一身制服後愈發得風流倜儻,既有東北漢子的魁梧身板和陽剛作風,也有南方人的陰柔氣息,而且這麼個看似不善言辭的家伙是做過刨墳勾當玩過母女三飛的渣,表面上人畜無害,其實內里不知道吞了多少人骨頭。

    陳二狗到桌球室的時候,王解放正在教一個還算清秀的女孩打斯諾克,听別人說他來工作後桌球室的女性玩家就呈幾何數遞升,一看還真不假,好幾個姿色不錯的妞都等著讓王解放陪練。

    王解放對陳二狗從頭到尾都沒有敬畏,這點雙方都清楚,見到這個小爺表哥格外器重的東北老鄉,王解放也沒表現出過多的熱情,但主動拋了根煙給陳二狗,這已經是他待人處事的友好極限,桌球室的負責人是個蔡黃毛的心腹,想必也見識過听說過陳二狗的心狠手辣背景深厚,忙著拍馬屁,無聊的陳二狗便讓這個叫高翔的小嘍�熀孀狼潁 貿露廢韌婢徘潁 院笤俳喲Я古悼恕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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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隆廣場5樓,M2酒吧。

    沐小夭心不在焉地喝著黑啤,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了陳二狗之後本來還挺愛鬧的小夭就徹底從了良,哪怕是死黨張兮兮的生日,也沒能讓她喝一口葡萄酒,只是象征性捧著小瓶黑啤小口小口品嘗。這M2酒吧是港星劉嘉玲開的,最讓小夭中意的是那個陽光台,抬頭是很高的透明窗戶,可惜蓋著遮蔽物,否則效果會更好,小夭看著被一群紅男綠女猛灌紅酒的張兮兮,這丫頭今晚很瘋,根本就不把顧炬放在眼里,止不住的媚眼秋波,把顧炬一大幫出身背景類似的酒肉朋友勾引得迷迷糊糊,一件漂亮性感小禮服把主角張兮兮襯托得像只尤物小野貓,雖然到恆隆廣場的時候因為停車鬧出點小風波,但沒有妨礙到大家的玩興,酒精真是一樣好東西,再賢淑矜持的女孩也會在慫恿蠱惑後放浪起來,一行人七男九女,有兩個看著很傳統的女孩似乎是第一次泡吧,結果在一群技巧嫻熟的色狼挑逗勾引下最終還是扭扭捏捏玩起了半情色游戲,親個臉頰抱一下什麼的在劫難逃,小夭從來不吃這一套,任由雄性牲口們扮純潔吹噓得天花亂墜,她就是不起身,張兮兮這尊今天最大的菩薩也請不動,小夭只柔柔弱弱一句話便澆滅一群發情公狗的欲火,“我是有老公的人了,晚上睡覺前他要是發現我有一身酒氣,會不讓我睡床的。”

    張兮兮狠狠豎起中指,道︰“沐小夭,算你狠!”

    小夭就這樣格格不入地坐在角落,看著這十幾號男女玩得一塌糊涂瘋得不可理喻,她無意間瞥到不遠處一桌人,四個年輕男人搭配四個漂亮女人,女人環肥燕瘦妖艷清純各個類型都有,但無一不是頂漂亮的那類,這種水準的女人在M2不少見,但一口氣四個堆在一起還是極有氣勢的,之所以關注這群人是因為剛才停車的時候跟他們產生摩擦,為了爭一個停車位差點大打出手,小夭突然做起了一道有趣的數學題,自己這邊一共六輛車,張兮兮開了那輛嬌小玲瓏、價格不到三十萬的寶馬120i,顧炬則是那輛不少公子哥都喜歡買的Z4敞篷跑車,還有四輛都是五六十萬左右不等的奧迪或者雷克薩斯,加在一起300萬出頭的樣子。而那四對陌生男女則開來四輛車,一輛凱迪拉克,兩輛保時捷,還有一輛奧迪Q7,加在一起保守估計也超出了600萬,上海就是這麼實際,粗略一算就分出了哪一方更加財大氣粗。

    然後沐小夭就開始發呆,想象陳二狗的未來,最後她得出一個讓自己很心滿意足的結論,平靜的生活更適合她,所以陳二狗做個朝九晚五的普通白領就完全足夠。偷偷做了個勝利的手勢,沐小夭像是打了個了不得的勝仗,一口氣將小半瓶黑啤喝完。突然顧炬一個狐朋狗友從洗手間踉蹌跑回來,鼻青臉腫,狼狽不堪,捂著臉惡狠狠道︰“剛在洗手間停車場踫上那長毛小赤佬,干了一架,他還說要連我們的女人一起打,是哥們的現在就跟我殺過去,我就不信放不倒那群龜兒子!”

    喝酒到這份上,哪里有理智可言,再說八九個水靈女孩瞪大眼楮坐著,這群平日里作威作福慣了的少爺二世祖也都想爺們一回,二話不說就跟著那個被揍的家伙沖殺過去,唯恐天下不亂的張兮兮則大呼小叫著跑去看熱鬧,小夭跟在最後面,緊皺眉頭,泡吧這麼久,群架倒是打過幾次,顧炬這幫人雖然長得細皮嫩肉斯斯文文,但出手也算夠狠,還真沒吃過什麼虧,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小夭總覺得那幫青年不像一般人。

    果然,張兮兮預料之中的混戰沒打成,那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披肩長發青年只說了一句話,“都是泡吧的人,有點素質,別在這里丟人現眼讓人看笑話,出去找個空地,我一個人挑你們全部,要一個一個上還是一起上隨你們挑。”

    兩批人到了酒吧外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本著看戲宗旨的張兮兮還沒忘帶出一包零食,她跟所有女孩一樣都是先刮目相看,然後是一臉不可思議,接著是瞠目結舌,最後被徹底震撼。

    大致經過就是那個長頭發戴一只耳環、堪稱漂亮的小白臉帥哥先是一只手干倒了一個一米八的家伙,然後輕松放倒了顧炬在內的兩個打架能手,最後一鼓作氣把剩下的人一頓猛揍,張兮兮就眼睜睜看著這個很像娘們的年輕男人一個人單挑了一幫人,出手刁鑽,毫無凝滯,沒有一絲多余的花哨動作,搞得跟讓人以為他是中南海保鏢,而這位高手身後還站著三個跟他差不多氣質、笑容陰森的同伙,這讓張兮兮不知所措,這個時候那位小白臉笑眯眯道︰“盡管打電話喊救兵拉增援,來多少本人就收拾多少,難得出來透口氣,真就怕你們這群龜孫子長了眼不惹我,我把話撂在這里,沒人打贏我今晚你們就別走了,每人給我磕三個響頭,每個妞給我吹次蕭,放心,我號稱一夜七次郎,你們有八個,哦,九個妞,沒事,別怕我吃不消,憋了大半年,火氣大得很,九個就九個。”

    顧炬想要掙扎,被這個自稱一夜七次郎的猛人一腳踩在臉上,他還吐了一口口水,道︰“我尋思著你們這幾個老子爺們什麼也都有點來頭,盡管打電話喊去,我看救不救得了你們,不過真沒這麼骨氣,可就不是三個響頭能擺平我的了。”

    顧炬這幫人一個個掏出手機打電話喊人。

    沐小夭悄悄溜出去,那個長發男人皺了皺眉頭,望著小夭的背影正想說什麼,身後一個端莊美女平淡道︰“熊子,讓她去,那孩子看著挺干淨,不像這些人,別為難她。”

    ——————————

    沐小夭沒拋棄張兮兮的企圖,她第一時間坐出租車來到SD酒吧,在桌球室找到和王虎剩打球的陳二狗,在車上還一臉倔強的小妮子一看到笑臉溫暖的只屬于她的二狗子,立即泫然欲泣,哽咽道︰“有人要打兮兮他們,有個很厲害的變態還說要是打輸了就讓每個女孩子給他吹簫。”

    “傻孩子,哭什麼。要我幫忙?”

    陳二狗放下球桿,幫小夭擦拭眼淚,出了事情能第一時間想到自己,這讓陳二狗暖心,雖然說對張兮兮那伙人的惹是生非一點都不想沾惹,但看著小夭皺著小臉可憐巴巴的模樣,實在不忍心拒絕,做了個深呼吸,撇頭望向王虎剩道︰“怎麼說?”

    “打唄。”

    王虎剩聳聳肩道︰“帶上解放。”

    小夭突然改變主意道︰“不許去!”

    “怕我打不過?會被人打趴下?”陳二狗笑道,捏了捏小夭的精致鼻子,“我可打架從沒輸過。”

    “小夭,你放心,有解放在,二狗吃不了大虧。”

    王虎剩神情嚴肅道︰“解放這廢物看著不經打,但好歹殺過人,要玩命,不比別人差,要讓二狗身上掛彩,得先把他徹底打死。”

    最後王虎剩補充了一句,“而且殺了不止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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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6:34

第044章 傻大個
    攔下一輛出租車,沐小夭帶著陳二狗和一言不發的王解放奔向恆隆廣場,一路上沐小夭把大致情況一五一十向陳二狗做了個詳細匯報,沒敢添油加醋也沒敢隱瞞軍情,盡量提供給他一個真實的狀況,王解放還讓小夭比劃了幾下那個猛人出手套路,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狗哥,看樣子有點詠春拳的意思,出手干脆,爆發力強,能一照面一只手就把一百六七十斤的家伙掀翻,兩寸內的短勁已經有點恐怖,是個棘手的家伙,小爺說這女人打的拳法到了某個境界後貼身近戰堪稱近乎無敵。”

    小夭臉色蒼白,越來越後悔把陳二狗扯入這個風波漩渦。到了恆隆廣場,陳二狗讓小夭在廣場一樓等候,和王解放兩人殺向M2酒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張兮兮那顫抖畏懼的無助背影,她身前是一大堆被打趴下的酒肉朋友,其中就包括她男朋友顧炬,這幫人還算有骨氣,沒拉出自家老頭子來助陣擺平風波,只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群平日里瞧不起道上那些痞子的二世祖多半不認識什麼牛人,喊來的幫手也只是讓那個臉蛋漂亮的長發青年熱身,如果一股腦沖上去顧炬這邊也不至于輸得這麼慘,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誰都沒那個臉皮一群人圍毆一個長得跟娘們一樣的男人。

    M2酒吧不少顧客想湊過來看熱鬧,被長發青年身後一個嗓門跟胸部成反比的小妞叉腰蠻橫一吼,全部乖乖縮了回去,打了半天,只是拳頭微微紅腫的青年一個人站在走廊過道中央,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張兮兮這邊女孩雖然被這場一邊倒的單挑嚇得心驚肉跳,卻或多或少對那位“一夜七次郎”產生了一種弱者對強者本能地畸形崇拜,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往往是男人在膜拜星空,是女人自己選擇跪倒在男人腳下。

    顧炬這邊加在一起有二十多號人,不過十幾號牲口都被那位年輕猛人放倒過,張兮兮實在想不出習慣了泡吧飆車的***內還能找出誰來殺一殺眼前那變態的銳氣,轉身突然看到站在最角落的陳二狗,愣了一下,壓低聲音皺眉道︰“你湊什麼熱鬧,難道還覺得不夠丟臉?這次不是蔡黃毛那幫小地痞,那家伙根本就是個練家子,你趕緊回去守著小夭,這里不需要你插手,省得到時候小夭怪本格格拖你下水。”

    “我就看看。”陳二狗微笑道,他還真沒打算吃飽了撐著一趕到現場就愣頭青一樣殺上去給人踩。

    “我也玩夠了,估計你們能拿得出手的家伙也就這些,就不跟你們再浪費時間,男的老老實實磕三個頭,女的乖乖跪在我襠下吹一次蕭,如果自認人妖的家伙,速度給我滾蛋,我保證不揍你。”那家伙猖狂笑道。

    實在氣不過的顧炬強忍疼痛掙扎起身,小跑幾步一腳踹向那個打架水平遠超乎他想象力的囂張對手,結果被那家伙輕抬一腳便將顧炬這一腿掃開,然後閃電出手扯住顧炬的衣領猛然回拉,腦袋撞腦袋,砰,可憐的顧炬兩眼發白癱軟倒地,輕微腦震蕩估計是逃不掉了,把張兮兮立即嚇得哭出聲來,跑過去坐在地上抱著顧炬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而無動于衷的始作俑者卻落井下石道︰“這妞不錯,嘴巴挺誘人,屁股也翹,要不從你開始?”

    張兮兮吐了一口口水,抬頭雙眼通紅瞪著惡魔一般的年輕男人,不顧一切痛罵道︰“沒教養的雜碎,死人妖,你有沒有雞吧還是個問題,吹你個大頭鬼,你去給你老子吹吧!”

    這話一說出口,顧炬那幫死黨都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那個下手狠毒的變態那張本來會讓女人都艷羨的漂亮臉龐浮現出一抹猙獰的笑意,而這個青年身後的三男四女都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望向張兮兮。

    被罵作人妖的青年彎身一把扯住張兮兮的頭發,剛想要扯起來,就察覺到不對勁,左臂下意識格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的他松開潑婦一般張牙舞爪的張兮兮,正視出腳蠻快的陌生家伙,一個土包子,穿得廉價,身材也一般,差不多一米七五的個子,微微傴僂著身體,險些吃虧的青年把對張兮兮的怒意第一時間轉移到這個不識趣的家伙身上,甩了甩胳膊,雙手握成拳頭, 嚓作響,冷笑道︰“有種,敢跟我玩偷襲,看我怎麼玩死你。”

    終于冷靜下來的張兮兮仰頭側望向出手相救的男人,陳二狗,一個她瞧不起也看不上眼的農村男人,一個也許一輩子都沒辦法在上海出人頭地的鄉下佬,她以前只認定了他的心胸狹窄和沒有城府,只是此刻看到他那張病態蒼白的清瘦臉龐,卻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她很疑惑為什麼顧炬那群平常天下老子第一的死黨都無法帶來這種安全感,陳二狗沒有口出狂言,甚至沒有解釋什麼,就是微弓著身子望向揚言要打殘他的對手,張兮兮突然發現,一個不起眼的平庸男人在某些關鍵時候的爆發竟然是如此不可思議。

    只不過陳二狗並沒有出現某些黑幫影視作品中常出現的大殺四方,他只是疲于應付對手的迅猛攻勢,那個氣勢凌人的家伙左手腕骨下鋒處抵擋住陳二狗一拳後右手幾乎同一時間彈出,瞬間爆發力全部轟中陳二狗胸口,讓他一陣氣悶,幾乎喘不過氣,不給他回旋余地,得寸進尺的對手身軀便呈現一條直線長驅直入,右拳直接擊向陳二狗頭部,陳二狗本能搖頭躲閃,剛想揚腕出手回擊對手脖頸,誰料那家伙不但不回拳反而展開手掌如刀,閃電砍中陳二狗頸部,勢大力沉,把陳二狗側擊出老遠,差點直接倒地。

    一波攻勢余波未平,那家伙便再度欺身,出手快捷如閃電,拍中陳二狗肋骨處,一個踉蹌後便又發現這個喜歡死纏爛打的家伙已經黏住他倉促出手的拳頭,陳二狗感覺這家伙手臂彷佛根本不再蓄力,手腕靈巧得驚人,根本就不給他攻擊關節的視野,一退再退的陳二狗最終被一拳崩到過道牆壁,嘴角流下一絲血跡,他本就不擅長單打獨斗,而且都是徹徹底底的野路子,根本沒有套路可言,面對眼前這位出手凌厲步法穩健的行家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

    張兮兮沒有看到陳二狗臉上有一丁點兒的頹喪和挫敗,相反,他依然微弓著身子,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姿勢,陳二狗甚至沒有抹去嘴角血跡,眼楮如一頭被咬傷的野狼,張兮兮想到似乎陳二狗是唯一一個連續遭到幾次重擊後還能保持站立的家伙。

    長發青年身後遠處的端莊美女穿著一襲修改後的典雅旗袍,百鳥朝鳳,圖案濃艷,卻更襯托出她與生俱來的冷艷氣質,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仕女,她微微錯愕,似乎沒想到有人挨了同伴手刀和寸拳後還能沒有大礙。

    她不是張兮兮這些長這麼大只懂些花天酒地揮霍青春的小孩子,她知道熊子的底細,了解他打架的爆發力和侵略性,熊子在他那個地方興許只能算拔尖,而非數一數二的尖刀人物,但一口氣對付十來個普通男人還不至于到強弩之末的尷尬境地,其實她一開始就覺得這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懸念,就像一個成年人在跟讀幼兒園的孩子過招,純粹逗著玩。

    “繼續?”

    昵稱是熊子的漂亮男人充滿挑釁地朝陳二狗勾了勾手指。

    陳二狗吐出一口帶有血絲的口水,一直微屈如弓的身體一下子崩開,速度驚人,沒急著出拳或者出腳,似乎要掰命地跟極擅長貼身肉搏的對手玩近戰,結果情理之中地很快被對手一記蘊含巨大寸勁的重炮擊中胸膛,如斷線風箏後仰倒地,就在對手以為得手的瞬間,後仰飛出去的陳二狗雙腿猛然一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中對手小腹,兩個人幾乎同時倒地,這根本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瘋子打法,這一次陳二狗沒能爬起來,而對手只是揉了揉肚子扶著牆站起身,顯然陳二狗跟他比起來差距不小,那家伙咒罵道︰“陰溝里翻了船。”

    他剛準備解決掉讓他大丟顏面的家伙,默默無聞的王解放不急不躁站到陳二狗身前,第一次感到一種危機感的強大青年不禁頓了頓身形,有趣地打量起王解放。這個時候陳二狗也好不容易站起來,只是深呼吸一口就感到一陣鑽心疼痛,咬牙道︰“沒富貴正面扛著,看來踫上硬貨後我的確佔不到半點便宜,估摸著這次得栽。”

   

    在驕傲的上海人眼中,不管你是北京人,還是廣東人,都是鄉下人,從不掩飾身為上海人自豪感的他們習慣居高臨下地冷眼打量那些外地人,能讓上海人不敢小覷的似乎只有站在權力金字塔上層的外省人,或者在這座城市叱詫商界、不是一般有錢的有錢人,除此之外,便只能被上海排斥。

    一個年輕男人在傍晚時分一輛從黑龍江到上海的火車上下車後,便惹來一大群咂舌和復雜視線,他實在太魁梧太強壯,逼近兩米的大個子,走到哪里都是鶴立雞群,這樣一個男人即使是踩著一雙老土的厚布鞋、穿一身破舊補丁洗到泛白的老款衣物,原本也可以讓只能仰視他的旁觀者感到壓迫性的窒息,但這個大個子臉上那種不帶半點心機的憨傻笑容徹底破壞了他原本與生俱來的威嚴和氣魄,讓不少人感到惋惜的同時松了口氣,隨後大多臉上浮現出對這個傻大個的鄙夷,這種傻子民工除了浪費國家糧食還能做什麼?

    這個眾人眼中的傻子手中拿著一張紙條,歪歪斜斜寫了個地址,不管走到哪里身邊都會主動讓開一條道的他對著火車站內的上海地圖研究了將近半個鐘頭,沒人認為他能看得懂,也沒人敢靠近他,畢竟假如被這麼個貌似有精神病傾向的傻大個捏死,那就真死得冤枉了。

    一路輾轉,中途換了三次公交車便來到阿梅飯館,如果張勝利在場一定會詫異這個傻大個在路上花去的時間比他少了將近一半,而且換車次數少,路程也短,這恐怕會讓好歹在上海廝混了好幾年的張勝利感到不可思議。當他背著個大麻袋無比突兀地走入阿梅飯館,老板娘愣是沒敢開口,老板更是使勁仰起腦袋瞧他,最後溜進廚房,蹲角落打瞌睡的張勝利一見到這個大個子,瞧了足足半分鐘,終于跳起來道︰“傻富貴,你咋來了,沒給人賣掉?真他娘的邪門,我還以為眼花了呢。”

    “找二狗。”傻大個咧開嘴呵呵笑道。

    隨後張勝利帶著他來到SD酒吧,剛好踫到蹲在酒吧門口抽悶煙的王虎剩,一听要找陳二狗,而且還是陳二狗的親兄弟,立即跳起來踮起腳跟仰視這個魁梧得神農架野人的大家伙,面紅耳赤道︰“大個子,你能不能打架,我估計二狗這趟有點懸,他現在忙著跟人干架,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陳富貴笑著點點頭,沒心眼的張勝利沒覺得什麼,王虎剩卻從這個看似膚淺單純的笑容中感受了讓他起雞皮疙瘩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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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6:51

第045章 鷹
    王虎剩坐出租車的時候很識趣選擇坐在前排的副駕駛席,把後排全部留給陳富貴,由此可見這家伙的塊頭是如何壯觀,出租車師傅一路上都透過後視鏡偷瞥陳富貴,這種大個子在上海可不多見,這兩個東北口音的外地人都不像是能在恆隆廣場買東西的有錢人,興許是迫于對大塊頭發自肺腑的忌憚,沒有動小手腳繞遠路,直奔目的地,在廣場一樓王虎剩和陳富貴踫到了小夭,王虎剩讓她領著他們趕去M2酒吧,小夭走在陳富貴身邊就跟小孩子一般愈發顯得嬌小玲瓏。

    等到他們來到酒吧外不遠處的走廊,鬧劇即將落下帷幕,王解放雖然爆發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單挑水準,但只從王虎剩嘴里討得一點北拳皮毛的他還是沒能放倒那個熊子,如果不是他的抗擊打能力超群,肝髒早就被熊子打出內傷,張兮兮這些外行也就看個熱鬧,行家才體會得出叫熊子的家伙那一套詠春拳沒十年以上的扎實根基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收放自如的境界,他的小念頭和伏虎手雖然不能算爐火純青,但絕不是花架子,當得靜如處子動若脫兔這八個字,只是不管遭受何種程度的寸拐撩殺,王解放都沒有後退一步,死死守在陳二狗身前,一副要動陳二狗先從我尸體上走過去的執拗架勢。

    “夠了,解放,別找死!”扶著牆的陳二狗吼道,他大爺的這詠春拳後勁還真不是一般的大,跟上了年數的二鍋頭有得一拼,王解放再能扛也經不起這麼長時間折騰,他不想搬具尸體回去給王虎剩。

    旗袍美人身邊的男人約莫30歲,異常沉穩,甚至根本就沒怎麼在意同伴的纏斗,原先一直在用手機上察看股市行情的他終于收起那只手機,抬頭朝被稱作熊子的青年道︰“熊子,差不多可以收手,也別什麼亂七八糟的磕頭吹簫,真想打過癮,過兩天我讓武警總隊里幾個不怎麼出手的高手陪你玩玩。”

    俊美青年一听這個男人發話,雖然一臉不情願,但還是很順從地撤身後退,漫不經心瞥了眼遠處的陳二狗,冷笑道︰“小子,今天算你走運,你別不服氣,要打斷你的狗腿不難,在部隊擂台上還真很少有不是被擔架抬著出去的對手。”

    旗袍美女笑了笑,似乎對這個同伴的口無遮攔有點無可奈何,她身邊的男人皺眉道︰“少廢話。”

    “打斷誰的狗腿?”

    一個略微不協調的醇厚嗓音響起,不尖銳,不刻薄,仿佛只是在象征性詢問晚飯吃過沒有,還有些許莫名其妙的笑意。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都聚集在說這句話的不速之客身上,在張兮兮這幫人看來是這是個極其不明智自討苦吃的問題,而在熊子身後那些人看來則顯得有點不識趣,但一看到這個人的體格,兩米的個子,兩百斤的身架,又都發出由衷的驚嘆,站在過道中,竟然有種誰敢橫刀立馬的氣勢洶洶,只是他臉上干淨淳樸的憨厚笑容讓人費解,竟然一伙人覺得這根本不是在挑釁,而是問候。

    陳二狗愣了一下,顯然沒預料到這個最不該出現的家伙會當場現身,一股子久違的溫暖流淌內心,再倔強的刁民,也會在內心有柔軟的地方,抹掉嘴角血跡,咧開嘴笑,輕聲道︰“富貴。”

    “傻大個,你要跟我打?”毫不畏懼的熊子根本沒有把這個傻乎乎的大個子當回事,他又不是沒跟大塊頭過招,一樣掀翻在地。

    “你要打斷他的腿?”

    依然一臉萬年不變憨笑的陳富貴似乎生怕這家伙不了解狀況,特地指了指陳二狗,道︰“打斷俺家二狗的腿?”

    旗袍女人莞爾一笑,連她身邊一伙人都被陳富貴多此一舉的言行逗樂,何況還有“二狗”這麼個鄉土氣息的名字,別說在上海,如今在沿海地區任何一個省份偏僻村落也極少會取這麼個慫名字,在他們這伙人看來,陳二狗無非就是一個稍微有點魄力的俗人而已,為什麼叫陳二狗,現在做什麼,以後會爬到什麼位置,他們都不感興趣。最夸張的還是那個嗓門不小的女孩,雖然長著一張很大家閨秀的臉龐,卻喜歡擺出一張的刁蠻臉譜,此刻指著陳二狗和陳富貴捧腹大笑,似乎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

    陳富貴見熊子氣焰跋扈地點點頭,也隨著那個笑得花枝招展的小妮子笑容更加燦爛,他就是這樣,別人越把他當誰都可以欺負一把踩上一腳的傻子看待,他越想笑,他越笑,別人就越把他當不諳世事的傻子,這是個有趣的循環。

    王虎剩緊皺眉頭,站在不為人知的僻靜角落,沒來由想起一句,黑雲壓城城欲摧。

    陳富貴毫無章法地向前踏出一步,看得張兮兮顧炬這幫人一陣心驚膽跳,雖然說這家伙的身材很有威懾力,但見識過熊子的手段後再不存有半點僥幸心理,他們腦海中開始想象這麼一個大個子被打翻在地的可悲畫面。

    吱!

    一陣短促卻很刺破耳膜的聲音,陳富貴上半身依舊紋絲不動,在眾人都莫名其妙的時候,旗袍美女身邊那個男人猛然喝道︰“熊子,小心!”

    這個人察覺到了,熟悉富貴的陳二狗自然知道那聲音意味著什麼,而走南闖北好些年的王虎剩也憑借敏銳直覺發現了真相,那是陳富貴腳底布鞋與地面摩擦產生的效果,心跳急劇加速、眼皮都顫抖起來的王虎剩知道如果那大個子腳底下是泥土,八成已經在腳跟劇烈扭轉下擰出了兩個土坑,這意味著什麼,王虎剩苦笑,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不等熊子做出反應,憑借腳底磅礡蓄力,陳富貴毫無征兆地如一根箭矢爆射出去,直沖對手,熊子不愧是久經戰場的角色,臉色劇變的他竭盡全力擺出防守姿勢,試圖伸手黏住這大個子爆炸性的一波攻勢。

    拉開架勢的陳富貴任由熊子直線擊中他胸膛,卻冷不丁一記高不過膝的刁鑽搓踢,命中他小腿,熊子的身軀竟然被踹得前傾懸空,而陳富貴一甩臂橫掃中他,將這個將近一米八的家伙掃向右側牆壁,轟然撞牆,一個側步,陳富貴一只手快如閃電掐住他的脖子,竟然將這個前幾分鐘還大殺四方無比猖獗的猛人死死釘在牆壁上。

    陳富貴擰住這個揚言要打斷陳二狗一條狗腿的家伙那根紅腫脖子,超乎人類想象地往上提升,一只手將整個成年人懸向空中,那種恐怖臂力簡直就是驚世駭俗,可憐的男人雙腳已經離開地面將近十公分,整張臉由紅轉青,熊子那張臉蛋不像男人的漂亮和陳富貴如那張巨型牛角弓一致的粗獷,構成了一幅現代社會難得一見的最吊詭圖畫。

    “打斷二狗的腿?”陳富貴留給雙方的側臉輪廓依舊沒有半點殺氣,所有人甚至還能清晰看到他嘴角不帶城府的上翹弧度,有這樣一張干淨側臉憨傻笑容的男人的確就應該擁有一雙茫然而恍惚的眼神,而非此刻那一抹稍縱即逝掩飾極佳的戲謔,仿佛一個充滿冷色調的黑色幽默。

    氣質典雅冷艷的旗袍美女一臉驚愕表情,定力最佳心機最重的她尚且如此,其他人就不更不需要多說,那個原本準備欣賞傻大個被戲弄的刁蠻女孩瞪大那雙漂亮眸子,印象中青梅竹馬一起玩到大的熊子不是從小到大一直都很能打嗎?他不是父輩們都很看好將來進入南京軍區特種大隊某尖刀班嗎?

    旗袍女人身邊的穩重男人眯起眼楮提醒道︰“哥們,再不放手會弄出人命,今天的事情大家都退一步,海闊天空。”

    “好。”

    陳富貴咧開嘴出那一口喝慣了額古納河水和大雪融化後溪水的潔白牙齒,笑道︰“命留著。不過既然他敢要二狗一條腿,我就敢要他一條腿,我也不多要,就一條。”

    別忘了陳富貴還有很空閑的一只手,他抬起來,隨著抬臂,這一刻所有人終于都清楚看到他單薄衣服下肌肉的鼓脹,這家伙似乎真的打算廢掉這個熊子的一條腿。終于按耐不住的成熟男人一個箭步前沖,要是這個分不清是瘋子還是神經病的大個子廢掉熊子一條腿,那這事情就大條了,他如何都不能讓這種會捅出大簍子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發生。陳富貴轉頭望著沖向自己的男人,一手甩掉半死不活的手下敗將,地面再次傳來與布鞋猛烈摩擦帶來的刺耳聲,龐然身軀筆直沖向對手。

    陳富貴接近對手後根本不管對方的迅猛攻勢,腰胯部扭轉,身體如一張橫放的巨弓,肩膀挾帶一股勢如劈竹的氣勢撞向那個男人的身體。

    八極拳,貼山靠。

    勁如崩弓,發若炸雷。

    這寥寥八個字,張兮兮這種對中國武術嗤之以鼻的女孩當然體會不出,在她看來所謂武術也就是央視播出的《武林大會》那類花拳繡腿亂打一氣,不靠譜。甚至連見多識廣的王虎剩也不能完全了解,他雖然不像張兮兮這類人那般無知,但終究沒機會接觸過像眼前這個傻大個二十年如一日去靠樁靠樹靠牆、不知道撞壞多少棵粗壯白樺樹的瘋子

    只有當局者才能透徹感受到這貼山靠的剛猛霸道,渾身散架一般倒飛出去,斜撞上牆,癱軟倒地,也是條漢子的他想要掙扎爬起來,卻徒勞無功,喉嚨一陣血腥味上涌,他強忍住這股作嘔和胸腔刺痛到了極點後的麻木,望向悍然站于過道中央的大個子,心底頭一回生出最純粹的恐懼。

    打扮時尚的刁蠻女孩捂住嘴巴,嬌弱身體不由控制地顫抖,淚如泉涌。

    旗袍女人遙遙望著這個一出手便石破天驚的大個子,他就那樣站著,像一頭孤傲的鷹。眼中沒有嘲諷,臉上也沒有得意,很安靜地微笑,仿佛在告訴她就算天塌下來他的肩膀也能扛住。

    陳富貴轉身,走向前一刻還不可一世此時卻面如死灰的俊美青年,俯視著坐在上一臉絕望的他,憨憨笑道︰“打斷誰的不好,為什麼偏僻要打二狗的腿,打我的也好啊。爺爺說過,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這道理,我這種傻子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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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7:11

第046章 娘
    “不準笑。”

    陳二狗很下意識地喊道,一見到富貴那張笑臉他就來氣,揉了揉被熊子一記詠春拳套路手刀砍中的脖頸,他娘的,這被北方視作小女人蹦跳的拳法還真不是一般的犀利。其實詠春拳這個詞匯他很早就從躺在墳包里的瘋癲老頭提起過,和富貴掰命練了二十多年的八極拳一樣,每次被老人提起都會跟上一大串生僻晦澀術語,記得四五歲剛有印象的時候。陳二狗偶爾會看到老人小酌幾口燒刀子後在清晨打上幾手套路,那個時候太小,沒感覺,只覺得像耍雜技,最大感覺就只是跺地聲音沉悶,長大了干架次數多了後才知道那叫呼嘯成風,富貴曾說八極拳講究個晃膀撞天倒跺地震九州,要到爺爺被酒傷了身子後的境界,還得練上個十幾二十年。

    富貴果真不笑,但卻也沒打算放過熊子,差點被富貴那張大手活活掐死的青年狗急跳牆地踹出一腳,卻被陳富貴左手扯住腳腕,猛然一提,就像陳二狗研究出來的套子將獵物吊了上來,右手握拳,即將一拳砸向熊子的膝蓋,這一拳下去,肯定廢掉一條腿。熊子這一伙人也就他和被富貴一記貼山靠撞出內傷的男人能打,其余男女都是跟顧炬這幫性質差不多,無非就是父輩錢多一點或者權大一點,哭得稀里嘩啦的刁蠻女干脆閉上眼楮,歇斯底里地尖聲吼叫,搞得別人以為富貴在強暴她。

    在慘劇即將發生的前一秒陳二狗跳腳罵道︰“你大爺的,你以為你手里拎的家伙是 子山跳啊,有把刀子就來剝皮肢解那套,這里是上海,不是張家寨,打殘了得坐牢。你要是一走出張家寨就敢進去蹲監獄,**你未來媳婦的祖宗十八代!”

    陳富貴終于還是放過了熊子,讓他逃過一劫,在大多數事情上他要遠比陳二狗遠比豁達,但某幾件事情卻比陳二狗更鑽牛角尖,他是個傻子,一來因為他永遠在一毛錢和一塊錢的游戲中讓旁人獲得意料之中的低俗樂趣,二來是他的與世無爭,從不貪小便宜,一直都是在吃小虧。

    但還有一件讓張家寨附近六七個村子只敢放在心底揣測的詭異事件,八九年前有一伙外地人來張家寨收虎骨鹿皮野山參之類的貨物,其中有幾個仗著有點錢牲口就想要調戲二狗他娘,結果第二天這一伙六七個人進山後就再沒能走出來,連尸首都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天沒瞧見陳富貴捧著碗在樹墩上傻笑,張家寨覺得這傻子是真傻,這事如果真是他做的,死了可是要下地獄進油鍋的,而且哪怕出了一點紕漏,這輩子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王虎剩靠著牆,發現自己身上竟然滲出不少汗水,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感慨道︰“老瞎子,你一輩子沒踫上一個好人,也沒遇見你心目中的大人物,我比你走運,終于讓我見到一回神仙般的人物了,即使今天不是,修煉個二三十年,絕對是個響當當的巨擘大梟。”

    王解放在湯臣高爾夫別墅做保安的時候恰好有個同行會點八極拳在內的北派拳法,雖然不是名家大師帶出來的徒弟,但看路子步法有模有樣,只是今天一看到陳富貴出手,王解放就知道撞到真正的高手了,這世界沒人能真的能飛檐走壁,但王解放的確見過有人不借助外物輕而易舉翻過兩人多高的圍牆,八極拳也好,詠春拳也罷,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不敢說以一敵百,但一口氣打翻十幾二十號大漢肯定不是天方夜譚。

    曾徹底被熊子嚇破膽的張兮兮這一伙小千金三流公子們再看陳富貴,就真是敬畏若神明了,這麼個橫空出世的偉岸男人到底何方神聖?張兮兮下意識瞧了眼扭來扭去來消除身體不適感覺的陳二狗,似乎這個阻止了大個子下狠手的男人臉上有點不甘心,醞釀了半天最後蹦出一句話,讓旗袍女和張兮兮在內所有女性嗤之以鼻的同時也有點遍體生寒,“富貴,腿不能打斷,好歹也稍微意思意思一下,反正打成鼻青臉腫的豬頭也不需要坐牢。”

    熊子心底把陳二狗這個落井下石的王八蛋罵得狗血噴頭,再不管風度,爬起身就避開陳富貴狼狽逃竄,陳富貴也沒打算痛打落水狗,只顧朝著陳二狗呵呵傻笑,似乎他听到陳二狗這個很符合作風的陰險要求後感到很滿足,以往每次村寨間打群架結束,吃了虧的陳二狗都會用這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他動手整人。

    二狗說,富貴做,這就是張家寨眼中的陳家兄弟。

    張家寨從來覺得只要是二狗說的,富貴這傻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給辦到。在他們看來傻大個缺心眼,但這麼多年為了給二狗養身子,好幾次進山采藥都差點回不來,有些藥材連老藥農都不敢去采摘,可以說對二狗這個弟弟的好,富貴是真沒得說。

    熊子攙扶起那個受重傷的男人,像一條眼鏡蛇望向陳富貴,道︰“哥們,敢不敢給個機會讓我以後去討教?”

    陳二狗扯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貌似很沒腦子地報出一個地址,放出話來︰“盡管來。”

    張兮兮和顧炬同時罵了聲白痴,只有小夭和王虎剩這幾個清楚陳二狗底細的家伙知道那個地址根本就是扯蛋,要真按照陳二狗的地址去找,地方肯定能找到,但陳二狗這個大活人鐵定沒有。不知道是太聰明了還是陳二狗的演技不夠爐火純青,像是看穿了陳二狗小把戲的旗袍美女出個哭笑不得的神情,她對同伴的受傷有種讓人不舒服的淡漠,她的視線在陳富貴和陳二狗兩者身上反復徘徊,喃喃自語道︰“北方的鷹,南方的隼,骨子里真像。”

    陳富貴來到陳二狗身邊,那張老繭一層疊一層的粗糙大手無比靈巧地在陳二狗遭到重擊的脖子和下肋輕輕一按,摸清幾個穴位後笑道︰“沒有大礙。”

    旗袍美女和熊子一伙人听到這話後下意識松了口氣,顯然如果那個叫陳二狗的家伙如果真出了問題,今天的事情就沒完,旗袍女眼中沒有半點記恨,反而有著不加掩飾的欣賞,這北方大個子既然能輕松解決掉在在警備區算得上好手的熊子,甚至連在南京軍區數一數二偵察連呆過六七年的吳煌都被直接撞飛,那意味著除非搬動國家暴力機關來強行鎮壓,否則短時間內找誰來幫忙都是白搭,但就算驚動了上海警備區或者武警總隊,她相信這之前大個子已經把他們所有人蹂躪個遍,那將是個兩敗俱傷的糟糕結局,她不喜歡這類消極的非零和博弈,甚至可以說憎惡。

    旗袍美女幫哭啞了嗓子的刁蠻女孩擦拭眼淚,柔聲笑道︰“小逗號,你老在我們這幫人耳朵邊嚷著要見大英雄和大壞蛋,今天見到了,是不是才發現很無趣?你啊,別以為泡過幾次吧見過幾次群架就懂江湖了,江湖這地方,我們的父親甚至爺爺都摸不透,走得小心翼翼,睡覺都生怕一不留神陰溝里翻船,你才多大的孩子,生活不是武俠小說,你也不是那本小說里的女主角,沒有悲天憫人的大俠會救你,這個世界的大俠啊,不是被奸人害死了,就是被惡人帶壞了。你听姐的話,按照你媽的意思老老實實去加拿大留學,听到沒?”

    昵稱是小逗號的女孩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著點頭,她痛恨出手恐怖的陳富貴,但更恨那個明明沒有多少本事卻氣焰跋扈的家伙,一個名字叫二狗的混蛋,一個只知道落井下石、狐假虎威、裝腔作勢和馬後炮的小癟三加大烏龜!要是能咬人,咬了人還不會被那個笑起來很憨厚很溫暖的傻大個揍,她早恨不得沖上去把陳二狗咬下一塊肉。

    鬧劇終于結束,旗袍女最後瞥了眼大個子,無意間發現陳二狗那廝竟然得寸進尺地將視線投向她胸部,告訴自己來日方長的她轉身離開,可總覺得自己一襲旗袍包裹下的背影被那雙賊眼一覽無余。

    張兮兮一伙人也散去,甚至沒敢向陳富貴說一聲謝謝,不是不想說,實在是心中畏懼太過強烈。

    小夭跑到陳二狗跟前,一臉心疼,使勁抓住這個男人的手,她硬是忍住眼淚不哭出來,倔強得楚楚可憐。

    陳二狗呼出一口氣,拍了拍王解放的肩膀,朝王虎剩喊道︰“趕緊拉解放去醫院看一下,這種內傷不能忍,必須完全根治,否則後半輩子有他苦頭吃。”

    走出恆隆廣場大樓,剛想要走下台階,一直欲言又止的陳富貴此刻再沒有半點傻氣笑容,開口道︰“二狗,我有事情要說。”

    陳二狗身體一震,手微微顫抖抽出一根煙,卻怎麼都點不著。

    “娘走了。”

    陳富貴眼楮微紅道,兩米高大的個子站在這座繁華大樓門口,再沒有在酒吧外一戰稱雄的偉岸,只有無盡的落拓,說出短短三個字,彷佛比一記貼山靠還要來得吃力艱難。陳二狗沒說話,背對著所有人蹲下去,蹲在台階上,終于點燃那根香煙,卻沒抽,只是怔怔出神望著川流不息的道路。

    于是那些來恆隆廣場購物或者娛樂穿戴珠光寶氣的有錢男女們看到這樣一幕,一個踩著雙老舊布鞋的年輕男人蹲在台階上,把頭埋在膝蓋中,兩指夾著一根煙,卻始終沒有抽一口,肩膀聳動,哽咽聲無比壓抑,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沒有淚流滿面的悲慟,他只是把臉龐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隼選擇比鷹更廣闊的天空翱翔,也注定會更孤單。

    陳富貴蹲在他身邊,抬頭,似乎是不想讓某樣東西流出眼眶,顫聲道︰“娘走之前最後對我說,‘二狗子這娃身子不好,在北方天寒地凍,娘不後悔讓他去南方,以後帶上媳婦,抱著孫子,來我墳頭看上一回,每人給娘敬一杯酒,投胎的路上就走得不慌了,就是怕下輩子不能再做二狗的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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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7:36

第047章 富貴
    王虎剩拉著王解放坐車去了醫院,小夭本來想留下,卻也被王虎剩拉走。一對在深山里摸爬滾打討了十多年生活的兄弟蹲在恆隆廣場門外石階,陳二狗手中那根煙早就燃盡,陳富貴干脆坐在台階上,也不去打擾依然將頭深埋于兩膝的陳二狗,陳家自打他們懂事以來就只有四個人,爺爺逝世的時候陳二狗還小,爺爺的埋葬入土對他來說緊緊意味著少了個喜歡哼京劇的瘋癲老頭,沒一個讓整個張家寨厭惡鄙夷的糟老頭在耳邊呱噪,小二狗撐死了也不會撕心裂肺。但這一次不同,富貴明白成熟後的二狗子那種對娘發自肺腑的愧疚和感恩,娘瘦小,一點都不像北方女人,只有一米六不到的個子,操勞費神苦了一輩子,照顧兩個被男人狠心拋棄的兒子,起初那些年還要照顧嗜酒如命的公公,鏡框內存有她唯一一張照片,那是一個不驚艷卻清秀婉約的年輕女子,只是如今留給張家寨人最大的印象,卻是昏黃燈光下站在門口、傴僂著身子安詳等待兩個兒子回家的消瘦身影,這個曾是張家寨最動人的女子被狗娘養的生活硬生生逼成一片過早凋零的白樺樹葉。陳二狗沒考上本科,娘不怪他,但二狗沒法子消弭這種被張家寨暗地里戳脊梁骨的負罪感,娘偏愛寵溺二狗,富貴打小就知道,但他不覺得這是娘的偏心,二狗護著娘,護著他,護著人丁單薄的陳家,從閻王爺那里撿了一條命回來的二狗非但沒有孱弱地躲在娘和他身後,反而像一頭不肯吃半點虧的瘋狗見誰咬誰,這份執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娘走得安詳,因為她不怕這個她固執認為可以長命百歲的小兒子會被大城市這只畜生傷害到,她只覺得南方暖和,好養身子,哪怕沒有見上最後一面,她也不怪他,只是惦念著他,怕他還是衣服不夠厚實。

    陳二狗抬起頭,望著那條車流馬龍的南京西路,輕聲道︰“富貴,娘葬在哪里?”

    “爺爺老早幫娘選好了地方,我幫後事全部做完才來的上海,那地方風水好,娘下輩子一定不會像這輩子那麼遭罪。”陳富貴感嘆道。

    “富貴,你說娘是不是上輩子欠了我們什麼,為什麼非要這麼苦,就這麼走了,孫子都沒看到,也沒看到我有出息。”

    陳二狗顫顫微微點燃一根煙,仰起頭,哽咽道︰“娘一輩子沒做錯事沒做虧心事,唯獨這件事情,我怨恨她,我怨恨她一輩子。富貴,我一想起娘,就恨照片上那個狗犢子,獨自偷跑回城市的畜生。為什麼他糟蹋了娘一生的幸福還不算,還生下我這麼個病秧子來作孽?”

    “爺爺總說,人在做天在看,不是老天爺不長眼,是老天爺也有打盹瞌睡的時候。”

    陳富貴輕聲道,揉了揉陳二狗的腦袋,嘆了口氣,“二狗,一個人將來是否能有 天赫地的位置,取決于城府,取決于手腕,取決于視野,還得信一點命數,中國那麼大,真正能夠翻雲覆雨的人,也只是一小撮人。有些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就鯉魚跳了龍門,看起來荒誕不經,其實有跡可循,就像你,你從來都覺得自己比不上我,因為你是當局者,而我是旁觀者,所以我知道爺爺對你的寵溺和器重不是毫無道理,對,你沒考上重點大學,相貌也不出眾,現在你肚子里那點城府在大城市的上位者看來興許還很膚淺,貌似如何看待你都無非是個有點刁鑽、有些狠勁的小農民,可爺爺老早看死了你的將來,稱你未必能不學而有術,但學而必定有術。別忘了,四歲的你就贏了六歲的我,繁體《撼龍經》你一字不差全抄對了,我不行,錯了兩個,三歲看老,爺爺疼你不是無緣無故的,他老人家是把陳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爺爺從不跟我們說起他的過去,甚至墓碑上都僅僅篆刻了‘陳浮生爺爺之墓’這個七個字,但相信現在也知道他肯定不是一個只知道喝酒的瘋癲老頭子,這樣一個連自己姓名和一輩子榮辱沉浮都敢拋棄的老人能看中你,你覺得僅僅是因為你是他的孫子嗎?”

    陳二狗苦笑道︰“即使我出息了,可娘如何都看不到了。”

    “真的嗎?”

    陳富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最後指了指胸口,道︰“死了的,埋了的,活著的,都在看。二狗,從小你就不是為你自己活著,你不累嗎?現在娘走了,我不需要你照顧,以後你就為你自己活著,不管你是別人眼中的忘恩負義的小人,還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別人的死活,我,陳富貴,你哥,從來不在乎。”

    陳二狗狠狠抽了一口煙,煙味刺肺,大聲咳嗽。

    陳富貴又浮現招牌式的笑臉,道︰“爺爺給你取名浮生,而我是富貴,陳富貴,听起來很傻,其實取自‘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雲’,榮華富貴對我來說跟在山里日子的貧寒沒什麼兩樣,但如果能賺大錢把娘和爺爺的墳修得好一點,我不會窩在張家寨每天望著巴掌大的天空,你不在,娘不在,張家寨對我來說就是個牢籠,生怕一抬手一伸腿就吵到躺在墳里的娘和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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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8:07

第048章 守山犬
     穿旗袍的女人不管神態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會給人一種煙視媚行的錯覺,身材不好的大半不敢穿,身世平庸的大抵穿不起,肯穿上旗袍,斷然不會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談心今天剛穿上一身定制旗袍的時候也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風波,一個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一個脖頸淤青跟丟了三魂七魄的傻子似的不肯說話,陪著小逗號走出讓人遍體陰涼的南京軍區下屬醫院,啟動那輛與她體型不符的Q7,身邊坐著可憐兮兮一言不發的女孩,挺標致一張小臉早就哭花了,談心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小逗號,是不是很有看黑幫電影的感覺,你也別怕,這事情一輩子也撞不上第二回。其實也怪不得別人心狠手辣,看熊子起先把別人作賤的,我都看不過去,這件事理虧在先,小逗號你回江甦後也別在你爹面前提起這一茬,他太護短,天曉得會折騰出什麼事情,他就像一個解放戰爭時代的軍人,渾身沾著不合時宜的匪氣,要不然怎麼可能現在還是兩杠四星,早拿掉兩條杠換成金色松枝。”

    “我外公說了,我爸就那倔脾氣,早知道他這輩子換不上一身將軍制服,大校算是做到頂了。可要不是那樣,外公也不會把我媽托付給他,我媽多水靈,要不是我外公覺得我爸作風很對他胃口,怎麼會在那麼一大幫追求者中挑中最不起眼的我爸。”

    小逗號嘆了口氣,輕聲道︰“姐,你說吳煌要緊嗎?”

    談心微笑道︰“他身體底子好,不至于有大事,不過在病床上躺一兩個月是逃不掉的。吳煌他性子穩,雖然吃了大虧,估計不會頭腦發熱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舉動,就怕熊子這家伙仗著是上海地頭蛇,非要跟那兩個外地人死磕,你到時候幫我勸勸他,他腦子一根筋,就怕不肯轉彎,我們又不是出身于可以從地方到中央都能夠只手遮天的家庭,撐死了就在一個省份有點發言權,何況吳煌根基都在甦北,他的家庭跟上海不少人都有恩怨,熊子這冒失鬼的爺爺又退下來好幾年了,再威猛的老虎沒了牙齒四五年,無名小輩也敢在頭上作威作福,真出了事情,我家人勢利,牆頭草,站在遠處搖旗吶喊可以,出手幫忙,沒戲。”

    神情憔悴的小逗號乖巧點頭道︰“姐,我听你的。”

    “嚇到了?”

    談心笑問道,其實所謂紅色傳統家庭走出來的子弟,不知天高地厚的囂張跋扈者肯定不少,但大多數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愣頭青,相反在家族燻陶下或多或少會比普通年輕人多幾分城府和多一些視野,懂得槍打出頭鳥,像吳煌和小逗號就在這一行列,尤其是吳煌,他家勢力範圍雖然僅限于甦北,但絕對比一些北京城的二世祖公子哥更像個大少,因為他家類似佔據一方的土皇帝,但從小學到大學,直到進入部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背景,他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言行低調,待人友善,近乎沉默寡言,學生時代沒拿著身份去泡妞,當了兵也沒拿他老子爺爺做後盾,擠公交車的日子遠多過坐掛政府車牌的時間,直到退伍轉業才搗鼓了輛凱迪拉克,這還是因為有朋友被股市套牢急于現金周轉,才將買了沒兩天的車子二手轉給他,這樣一個人看似沒脾氣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自負。而小逗號,真名叫竇顥,剛好諧音逗號,也是軍區大院里長大的孩子,為人處事一副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姿態,沒個城府心機,心眼確實不壞,就是小姐脾氣大了點,吃一塹長一智,談心覺得對她有好處。

    沉默許久,竇顥臉色蒼白問道︰“姐,你說那個大個子還是人嗎?”

    談心忍俊不禁道︰“不是人難道是神仙妖怪不成。”

    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那張憨厚的粗獷臉龐,干淨如大雪鋪地白茫茫一塵不染的笑容,還有那魁梧如神祗的扎眼體魄。

    只是這之後仿佛有個揮之不去的幽靈在談心腦海一閃而逝。

    那個人,習慣性傴僂著身子,不喜歡把後背留給別人,看人的眼神始終像對待獵物。她記得在小時候八十多歲的太爺躺在藤椅上說起過,東北長白山脈有種狗,叫守山犬,只要進了山,連東北虎黑瞎子都不敢惹。

    談心呢喃道︰“狗就是狗,一輩子改不了吃屎,我就不信你能把東北虎都咬死。”

    ---------------

    王虎剩沒打算讓王解放在醫院療傷,雖然片子拍出來後醫院方面強烈要求王解放留院,但王虎剩沒同意,他去了趟中藥鋪,一口氣要了十幾份藥材,回到住處就幫王解放熬藥,他從不信西藥,也對所謂現代化先進設備很不感冒,王虎剩只信老祖宗流傳下來幾千年的東西,他雖然是個沒執照只跟著老瞎子學了幾年的土郎中,但王解放就是信這個小爺,一點不覺得小爺是拿他的命開玩笑。

    王解放蹲在門口看著王虎剩對著煤餅爐煎藥掌握火候,一時間差不多整棟樓都散發著藥材氣味。

    “沒本事的孬貨。”王虎剩沒轉身看王解放,只是輕聲罵道。

    王解放臉色黯然,事實便是如此,如果不是那個大個子出場,他和陳二狗很有可能就得被打得像條爛狗。

    “我知道讓你對湯臣高爾夫那樁爛事收手,你心底不情願,覺得來一家小飯館打工給酒吧做保安掉價,我也懶得解釋什麼,我素來對肩膀上扛著一顆豬腦子的牲口不多話,不過既然今天上演了這麼一出,我就給你提個醒。”

    王虎剩眯起眼楮盯著煤餅爐子,語調生硬道︰“想要在我身邊繼續做跟班,不拖我後腿,就抬頭看人,低頭做事,讓你抬頭看的,叫陳二狗,讓你做的事,是陳二狗不想做不能做的事情,反正你那雙早就不干淨,也不在乎多干點缺德事情。”

    一臉肅穆的王解放沉聲道︰“表哥,這話我只問一次,這陳二狗值得你這麼看待嗎?”

    王虎剩愣了一下,道︰“真要說原因,講大道理,我也給不了你答案,總之你就當做是緣分吧。還有,你在當著別人面喊我哥,我抽你大嘴巴。等你做了大人物,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一個連明天干什麼都決定不了的蹩犢子,喊我哥,我不踏實,渾身不舒服。”

    王虎剩身後那個他一句話就差點讓其搭上性命保護陳二狗的男人笑了笑,撓了撓頭。

    小夭魂不守舍回到公寓,坐在床上發呆,一坐就是兩個鐘頭,等張兮兮把顧炬送到醫院處理完事情回來,看這小妮子還是一動不動認同一尊雕像,張兮兮不禁擔憂道︰“小夭,你沒事吧?那大個子都說了二狗沒問題,再說我覺得他那麼一個十惡不赦的賤民,如何都不像短命的種,你不用瞎操心了。”

    小夭轉頭,望向張兮兮,擠出一個蒼白笑臉,道︰“我真沒事,不是擔心打架的事情。”

    張兮兮懷疑道︰“真沒事?”

    小夭伸了個懶腰道︰“真的,你不信看看你抽屜里那瓶安眠藥還在不在,肯定沒少一顆。”

    張兮兮被嚇了一跳。

    小夭跳下床,突然用一種很哀傷的眼神凝視著張兮兮,讓後者一陣心慌,道︰“子欲養而親不待,他媽去世了,連最後一眼都沒能瞧上。兮兮,你說,同樣是人,二狗為什麼要這麼苦?本來以為農村人無非就是窮一點,到了城里撐死也就被人看不起,不待見,可為什麼到了二狗這里,就得打打殺殺,坎坎坷坷?”

    張兮兮很誠實道︰“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也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這個人很膚淺。經過今天這麼一鬧,我才有點明白為什麼你會給這頭牲口糟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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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8:27

第049章 不準笑
    老板娘阿梅是個地地道道的上海上只角原住民,有著一貧如洗也能瞧不起下只角富豪的驕傲,誰都不知道當初她為什麼會看上眼瘦小怯弱的老板,還給這個東北旮旯跑出來的農民生了兩個娃,順帶讓他的戶口成了上海居民,她是不是吃錯了藥犯了渾,外人不清楚,但她自己清楚,真正的爺們不是打架狠充仗義,她沒做寡婦或者跟著一個視兄弟手足老婆衣服的男人過日子的欲望,所以她一直瞧白天沒魄力沒膽量晚上在床上生龍活虎的老板很順眼。

    興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她對腦子不壞心底也不錯的東北農民陳二狗印象很好,所以喜歡使勁朝這個小伙子拋媚眼,也不怕惡心到他,這剛來上海肯定還是個雛的孩子雖然眼楮也不老實,喜歡端茶送菜的時候偷瞧標致女人,剛入冬就眼巴巴等著夏天到來,而且還敢對她女兒或多或少有點企圖,但阿梅還是決定讓他做小唯的家教老師,一來當然是不需要花錢,二來不怕這年輕男人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一個肯不圖什麼給孫大爺泡藥酒的孩子,不壞,即使再壞也壞不到骨子里去,她也很好奇將來誰會是這孩子的媳婦,小唯?不會,小唯太單純,現在的二狗就未必看得上,以後就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王虎剩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里的小夭?老板娘沒見過,可總覺得那女孩只是誘使二狗走入上海這座大山的引子,情愛的份量不敢說沒有,但絕對不重,至于曹蒹葭?老板娘阿梅搖搖頭,那女人了不得啊,其實上海說大不大,老板娘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太多千奇百怪的豬在上海大街上溜達,可曹蒹葭這妞真不簡單,這是老板娘的直覺,二狗想要拿下這個妞,不花點九牛二虎之力和一點狗屎運,難。

    此刻陳二狗、陳富貴、王虎剩和王解放坐在一桌,喊了一桌子東北菜,老板娘看到這四個人,就知道二狗再也不可能是第一次踏進阿梅飯館的二狗,再不會是那個第一次拿到六七張一百塊錢就兩手顫抖的簡單孩子,老板娘站在櫃台後面唏噓感慨,四個大老爺們就在那里不多話地埋頭猛吃,陳富貴不沾酒,王解放受了傷也不踫酒,所以沒要酒,只吃飯,一頓飯吃得酣暢淋灕,王虎剩拋給陳二狗一根煙,坐對面的兩人很快就吞雲吐霧起來,王解放盯著對面的陳富貴猛看,生怕錯過一個細節,而富貴則樂呵呵傻笑,這四個爺們是一組奇特詭異的搭,深藏不的王虎剩,愚忠的王解放,能打的富貴,再加上陰險的陳二狗,二三十號人物參加的小規模斗毆,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富貴哥。”王解放情不自禁伸出大拇指。

    陳富貴沒應聲,只顧著四周巡視,一臉憨厚淳樸的農村人模樣,跟所有第一次入城的鄉下人一個德行,老板娘沒見識過他在恆隆廣場M2酒吧外的作風,所以沒太大感想,只覺得這漢子塊頭可夠大的。

    “富貴這八極拳,得靠壞多少樁子才有那個勁,我不敢想象。”王虎剩由衷驚嘆道,欣賞著陳富貴的身架,光是坐在身旁,就給王虎剩一種壓倒性的窒息感,王虎剩听老瞎子講過一些八極拳的東西,老瞎子用大半輩子逛了大半個中國,想找很多人,其中一個就是八極拳里老祖宗一樣的神仙人物,用老瞎子的話說八極拳練到巔峰,不說刀槍不入那些昏話大話,但身子可以大雪天光膀子跟六月一樣暖和。

    “大山里,最多的就是樹,不值錢,真要算靠壞了多少,其實不多,就十六棵。”陳二狗笑道。

    “十七。”陳富貴憨笑道。

    陳二狗張了張嘴,死寂一般沉默,讓王虎剩和王解放有點莫名其妙。這十七棵樹都是爺爺當年帶著兄弟兩親自挑選的,而且還定好了每一棵樹的順序,從細瘦到粗大,規定每一棵都必須在一年之內撞倒,當年似乎老人家說過,等撞倒了十七棵樹富貴大致也就可以走出那座山,所以到此為止他就不幫富貴挑樹了,能做的他這個糟老頭都做了,還告訴他們以後兩兄弟互相幫襯著行走,一世人兩兄弟,上輩子大緣分才能這輩子做一個娘胎里跑出來的兄弟。

    第十七棵樹有多粗壯,王虎剩和王解放肯定猜不到,這才半年,便撞倒了,陳二狗甚至能想得到娘走了後富貴一個人在深山里撞樹的情景,心酸的他讓王虎剩去買了一瓶二鍋頭,倒了一杯,仰頭一口喝光,到上海之前,陳二狗雖然喝酒,但不多,喝不起也不想花那個錢,再就是見多了瘋癲老頭的發酒瘋,對酒有一種本能排斥,到了上海後他就發現這酒真他娘的是個好玩意,以前上語文課一听到關于酒的詩篇內心就會罵扯蛋,現在回頭仔細一思量還真不全是瞎扯,一杯酒下肚,倒了第二杯,舉向王解放,道︰“解放,這杯酒敬你,我這個人臉皮不知道是太薄還是太厚,最不喜歡說‘謝謝’和‘對不起’這兩個詞語,但今天的事情我記在心里,你身體傷了,不用陪我喝這一杯,讓你表哥代你。”

    陳二狗和王虎剩一飲而盡,頗有不不休一大睡三千日的豪氣。

    陳二狗那張原本蒼白的臉龐立即很病態地紅潤起來,陳富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攔著他猛喝酒。

    李晟蹲在二樓樓梯口張大眼楮觀察大個子陳富貴,順帶著原先在做作業的李唯都溜出來,一看到陳富貴也嚇了一跳,繼而看到不知死活喝酒的陳二狗,這個越來越想不透看不懂的年輕男人,她只是個才15歲身體尚且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孩子,跟陳二狗隔了十歲,有代溝,而且一個城市一個農村,這個代溝幾乎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她一點都不了解他的世界,但不代表感覺不到他的愈行愈遠,可惜她只是個看慣了風花雪月言情小說的女孩,一本封面斑駁、內容凝重晦澀的《黑囊經》放在她面前,多半是會退縮的。

    她就如第一個與陳二狗擦肩而過的女孩差不多,注定了一輩子只適合讀阮大鋮《燕子箋》等一類婉約詞,她們的感情經不起大悲大喜大起大落,這無關對錯。還小的李唯轉過身繼續溫習功課,不復雜的腦袋里還惦念著下一期湖南衛視的《快樂大本營》。

    “富貴,接下來你想做什麼?”陳二狗倒了第三杯白酒。

    “听你的。”富貴笑道。

    “好,那就去部隊。”

    陳二狗又是一口氣喝光一杯56度的燒酒,他大爺的,還真是地道,一點沒兌水,喉嚨火一樣燒的陳二狗站起身就往外跑,一分鐘也不肯耽擱,“我這去打電話,反正欠了她那麼多人情,也不在乎多欠一次。”

    陳二狗跑得很快,因為他覺得耽誤了富貴二十多年,這一次不能再多耽誤一分鐘。

    打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曹蒹葭很沉默,雖然對陳富貴參軍這件事很滿意,但興致不高,似乎猜到了陳二狗娘去世,最後她說︰“明天我讓人直接帶富貴去上海警備區,坐軍用飛機直接飛沈陽軍區,你放心,富貴到了軍隊,要是不能成為中國最拔尖的軍人,曹家就不姓曹。”

    這一次,陳二狗依舊沒說謝謝這兩個字。

    而且對方也不是一個需要陳二狗說謝謝的女人。

    晚上本來張勝利和王虎剩都說要出去住小旅館,把地方騰給富貴,但陳二狗沒答應,破天荒喊了輛出租車打的到金茂大廈附近,帶著陳富貴逛了一遍黃浦江畔,那一晚他抽了整整一包煙,借著酒勁在江畔哭到嗓子沙啞,再發不出半點聲音,陳富貴始終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這個在張家寨在學校在上海都很孤單的身影,默不作聲,娘走了,一門心思想要讓娘過上好日子的二狗的生活也就天塌了一大半,但值得慶幸的是到了上海,二狗似乎找到了為自己活著的理由,富貴望著那條江,那座塔,他也有了走出大山後的第一個野心。

    第二天清晨,阿梅飯館剛開張,一輛掛上海警備區車牌的越野車便開到門口,走下一個一身軍裝、肩膀上兩杠兩星的彪悍男人,貨真價實的中校軍餃,這位軍人見到陳富貴後眼楮一亮,一臉可惜道︰“是根大好苗子,可惜不在我們軍區,真是便宜了沈陽軍區。”

    早早起床的王虎剩看著這對兄弟,心想是怎麼樣的老頭子才能教育出這樣兩個的孫子,又是怎麼樣的男人才能搗鼓出這樣一對兒子?

    “富貴,到了部隊,我不在你身邊觀盯著,你別再老讓人佔小便宜,你老吃虧,我心里不舒服,不痛快。”陳二狗沙啞道。

    陳富貴笑著點點頭。

    “你比我聰明,身體也好,在部隊好好混,出來後我要是報不了那女人的大恩,你別忘記她對我們陳家的好,娘不願意欠人情,沒走之前我們沒讓她過上好日子,不能讓她走了後還不安心,爺爺說得對,陳家不能出白眼狼。”陳二狗沉聲道,幫富貴理了理衣服。

    “爺爺走了,娘走了,都躺在墳里看著我,我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你好好活著,等哥回來看你。”

    扛著一個麻袋的陳富貴伸出那只掀翻過野豬、拉滿過巨型牛角弓的大手,輕輕摸了摸眼前這個比他矮了半個腦袋的弟弟的頭,終于不再憨笑,道︰“二狗,等哥出來,誰再敢欺負你,我殺他全家。”

    “大個子,部隊出來可不能殺人。”以為陳富貴開玩笑的軍官也打趣道。

    富貴眯起眼,身體微弓。

    那個經歷過無數場搏擊的尖刀人物下意識後退一步,如臨大敵,終于意識到這個大個子沒有半點說笑。

    坐進那輛車,坐在後排的陳富貴使勁透過窗戶望陳二狗,笑得很傻,笑得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要殺人全家的狠貨。

    陳二狗嗓子壞了,根本喊不住“不準笑”,但一看到他張嘴,陳富貴便真止住了笑臉,轉過臉,留給這個從不肯喊他哥哥的弟弟一個長白山一樣的偉岸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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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19:38:51

第050章 竹葉青,胭脂紅

    陳二狗再一次來到SD酒吧,發現顧炬帶著一幫子在恆隆廣場熟面孔在等他,說是謝他,陳二狗心里想說真要謝我就直接甩給我一疊鈔票,可臉上卻笑得燦爛,嘴上說著寒暄客套的東西,連顧炬他們都瞧出了其中的不真誠,顯然這個陳二狗並沒有意思與他們結交攀附的企圖,這反而讓沒帶著張兮兮來酒吧的顧炬松了口氣,他還真怕陳二狗就這件事情獅子大開口大做文章,之所以來酒吧無非是幾個滿腦子封建思想的熱血哥們要來拜會一下高人,特地算在小夭單子上大伙一頓海吃海喝後便散了去。

    那幾個對傻大個富貴崇拜得五體投地的二世祖得知富貴去部隊後便興致闌珊,女孩們經過聊天也著實沒挖掘出陳二狗有啥超拔流俗的氣質,便也打消了與他發生點什麼的興趣。誰讓陳二狗不是那種妙語連珠舌燦蓮花的厲害角色,否則借著M2酒吧余震,勾引一兩個張兮兮這類有錢又有臉蛋的小妞紅杏出牆還真不是難事。

    不過最後有個年輕人折返回酒吧,特地找到陳二狗,陳二狗對他有印象,在恆隆廣場酒吧,王解放被叫熊子的猛人掀翻了一次,倒飛出老遠,顧炬一大幫人愣是沒一個人敢搭個手幫個忙,只有他站出來扶王解放站起來,剛才喝酒的時候也是他最凶,名字叫高翔,還有個不知根源的綽號,有點娘,叫小梅,看到高翔,陳二狗沒像宰顧炬那幫孫子那樣下狠手殺豬,而是反過來請他喝了一瓶啤酒。

    “狗哥,我跟他們不一樣,我知道其實他們看不起你,你骨子里也看不起他們。”高翔一開口便信誓旦旦道,直接跟顧炬劃清了界線。

    “他們看不起我是真,我沒看不起他們,我眼楮紅著呢,花錢如流水,幾千塊掏出來眼楮都不眨一下,身邊還左擁右抱著漂亮小妞,這種人這樣滋潤的日子我都還看不起就太矯情了。小梅,我知道你跟他們不太一樣,但你也別把我往太高的地方看。”陳二狗拋給高翔一根煙,總算說了幾句真話。

    “狗哥,介意我跟你混嗎?”小梅忐忑問道,很難想象一個顧炬一個***的上海二流大少會低聲下氣跟陳二狗說話,顧炬和張兮兮見到一定得跌破眼鏡。

    “是想跟富貴混吧?”陳二狗笑道,說話直截了當,沒半點拐彎抹角。

    “富貴哥都听你的,我跟你混,準沒錯,我這叫做抓住了主要矛盾。”高翔笑道,那張臉龐雖然沒有顧炬帥氣,但要坦誠許多。陳二狗看著這張臉,有點恍惚,以前中學時代瞧那些鄉長鎮長的子孫都覺得極有城府,陳二狗跟這群人打交道總覺得他們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有不可告人的深意,只是到了上海,經歷過幾場鬧劇,跟幾個不同尋常的女人接觸過,見過一些大大小小的公子哥二世祖,陳二狗發現自己耳濡目染下竟然也有了一點站直身子說話的底氣。

    為什麼傴僂著不肯留給別人後背?

    瘋癲老頭子早說過,進了山,就是入了畜生們的地盤,尤其跟大畜生踫面的時候,別急著轉身把後背留給它們,那是自殺。你得弓著身子,伺機而動,這雖然是一個弱者的所作所為,但活下來,比尊嚴重要。

    “好死不如賴活。”陳二狗重復呢喃老頭子生前很喜歡念叨的一句話。

    莫名其妙的高翔也不好說話,只能任由陳二狗陷入沉思,後者被手指間的煙燙到了手,終于回神,笑道︰“說說你吧,既然要跟著我逛蕩,總得大致了解一下你。”

    “我?”

    似乎從沒有好好反省過自己的高翔愣了一下,又要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後道︰“我是北京人,狗哥你口音就听得出來,家里有點小背景,論官帽大小,顧炬這幫孫子的老頭子見著我家人還得喊上級,但就是因為在北京,廳局級的高干多如牛毛,而且大多不在實權部門,就掛個虛名,清水衙門里浪費時間。中看不中用的高干多,高干的子弟親戚就更多了,我家和我家親戚朋友不幸都是這一類,我經常能在幾條線路的公交上踫到某辦公室一把手的女婿啊或者某某司某某處頭頭的孩子,反正有權的高干,我是一個沒見過,活了二十多年,是真沒踫到過,北京太大,上面的***,父輩們削尖腦袋頭破血流想擠進去都不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也就只能打地洞,到了我們這一代就更沒指望了。我偶爾看到報道中高干子弟開車撞人無法無天的新聞,就很沒出息地想,要是能跟這群被老頑主鄙棄的新生代頑主一起腐化墮落,一塊找樂子,我肯定干。後來吃了啞巴吃了黃連,吃了幾次小虧,才總算明白自己是哪根蔥,再就到了上海讀大學,跟顧炬這幫人結交,也就只能做些錦上添花的事情,雪中送炭是絕對不可能的,本來還有個跟我們混得很熟的,老爸垮台了,欠了一屁股債,吞槍自殺,那人跟我們借四千塊錢,結果沒一個人肯借,其實四千不多,真不多,他老子要是沒垮,四萬都不是問題,當然,說老實話,我也沒借,沒那個閑錢,也不想借。這個雞吧社會,誰***吃飽了撐著跟別人動不動就去共患難。”

    “沒義氣,也想混我這一行?”陳二狗笑道,問得不咸不淡。

    “狗哥,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時代早過去了,不插兄弟兩刀都算好的了,黑幫影視里的兄弟情誼純粹扯淡,我就不信真有人願意替大哥坐個二三十年的牢,也不信真有人肯把全家老小的命都交給別人,現在黑幫,都赤裸裸講錢,講利益,分贓就跟菜市場買賣一樣,起碼我能接觸到的大抵如此。”高翔話雖然不中听,但起碼都是些蠻掏心窩的話。

    “小梅,你菩薩大,我這尊小廟容不下,我不敢做你大哥。既然你願意跟我說老實話,我也跟你講點實誠的,我沒錢,我這里也算是徹底的清水衙門,也沒勢罩你,出了事情還真就需要身邊那麼僅剩幾條槍抗上去,你身板不行,到時候跑了,會遭我嫌惡,不跑沖上去,一不小心就了義,我也對不住你父母。所以你別急著跟我表忠心,你可以經常來SD酒吧玩,腦子不熱了,再考慮這個問題。”陳二狗輕聲道,雖然說來上海沒多久,但到底經歷了一些在張家寨一輩子都遇不到的事情,他像一塊海綿,極盡全力地吸收這座城市的獨特風格。

    略微不情願的小梅終于還是點了點頭,讀了十幾年書,跟官場廝混了大半輩子的父輩們相處二十多年,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有王虎剩照應著小夭,陳二狗不怕她受欺負,听說小梅斯諾克水平不錯,就拉著他去了二樓的桌球室,興許是他那雙手解剖 子山跳也講究個力道巧勁,打起桌球來進步神速,到了小夭下班的時候,拉上小梅、王虎剩和王解放一起去小夭公寓附近的大排檔吃了個夜宵,然後陳二狗獨自來到阿梅飯館坐了一會兒,跟老板拉了點家常,老板是個很悶騷的男人,在老婆面上抬不起頭,跟張勝利這頭整天只知道想著去粉紅發廊打一炮的發情牲口也沒共同語言,大半年下來最大的樂趣無非就是跟二狗嘮嗑,現在陳二狗一辭職,賊寂寞空虛,所以一見到陳二狗就高興,親自下廚折騰了幾個小菜,聊了兩個鐘頭,老板娘河東獅吼後,老板才訕笑著上樓服侍老婆,他這樣一個眾人眼里沒出息男人卑微的自尊,一成來自開了家阿梅飯館,兩成來自那兩個還算爭氣的孩子,剩下六成,全部來自他胯下那根玩意。

    怪不得有人說老板娘之所以跟老板好上,是因為一次年輕時候的老板喝了酒獸性大發,在陰暗巷弄里沒看清老板娘身段臉蛋便餓虎撲羊,稀里糊涂就做了那種勾當,而且還不止一次,到後面根本就是老板娘反客為主強暴了瘦竹竿一樣的老板,陳二狗想想也是,兩個老板加起來也未必能把老板娘按倒,天曉得那晚上誰欺負了誰,一臉壞笑的陳二狗來到孫大爺的房子,曹蒹葭雖然不住,但他還會定期去打掃一下,躺一躺那張紫竹藤椅,感受一下高人風範。

    房門虛掩,這讓陳二狗吃了一驚,下意識以為是遭了竊,急匆匆推開門,卻沒來由感覺到一股陰風,這不是無中生有的荒誕,在大山里被畜生盯上後就這種不祥預感,身處險境的次數多了,一個人的確會有超乎常人的本能,陳二狗推開門後立即後撤,卻依然被一只力道驚人的手臂扯住衣領,猛然一拉,然後一記膝撞砸中腹部,身體來不及因疼痛而弓身如蝦,就被一條粗壯手臂卡主脖子摁在牆壁上,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望著這張昏暗環境下依稀可見的臉龐,是個男人,光頭,沒有眉毛,眼楮如 蛇,凶神惡煞,大致就是這類人最貼切的標簽。

    路燈的光線透過窗戶,紫竹藤椅輕輕搖晃,陳二狗只能艱難望到一只手,一只縴細白皙的手,很漂亮很精致,像是象牙雕琢而成,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紅繩一端牽掛著一個很古樸的葫蘆酒壺,泛青,是一襲青衫仗劍的那種蒼青色,青色酒壺離雪白手腕幾寸的位置懸空晃悠。

    一個清冷雅致的嗓子在哼著孫大爺生前很喜歡哼唱的一段曲子。

    三春竹葉酒,一曲昆雞弦。

    那是一個女性的嗓音,當得天籟兩個字。

    陳二狗突然想起上海一個很富有傳奇色彩的娘們,男人都帶著畏懼和恨意尊稱她竹葉青,只知道她姓皇甫。

    躺在藤椅上的女人突然探出一個腦袋,對陳二狗嫣然一笑,陳二狗很奇怪為什麼沒注意她的容貌,而只是死死盯住她嘴唇的那一抹猩紅,猶如最動人的上品胭脂,大紅如血。

    “我來這里,只是找一本小孩子弄丟了的日記。”

    拎一壺酒的女人清清冷冷望向陳二狗,輕聲笑道,“再看我,眼楮可就要瞎了。”

    竹葉青,胭脂紅。

    手上的紅線,與陳二狗手上那根如出一轍。

    ————————

    1985年4月1日暴雨北京

    今天是我的三周歲生日,爸爸送給我一本筆記本,他說“君子日三省乎己,但我們這些小人物每天反省一次就夠了”,所以他讓我從今天開始寫日記,把當天犯下的錯都記錄下來,我不知道君子是什麼東西,但我知道小人物是什麼意思,因為爸爸喜歡吃紅燒肉,但他買不起,買來也舍不得吃,每次都是像今天那樣看著我吃,其實我沒有告訴爸爸我不喜歡吃肉,但我必須假裝很喜歡吃,具體原因我說不清楚,我還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爸爸,我是從你肚子里生出來的嗎?為什麼別的小孩子都有媽媽呢?

    1987年6月1日晴天津

    爸爸,今天又有人說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罵我是野種,我不想上幼兒園,我覺得幼兒園里面的孩子都很傻,連上廁所都要老師幫忙,能夠把阿拉伯數字從1數到100的人都不多,其實我都能用英文和法語數到一百了。我也不明白那種小紅花有什麼意思,爸爸你說一樣東西要麼有價值要麼有價格,兩者都沒有的便是廢物,我覺得小紅花就是這一類。

    但是,爸爸,我也想知道,沒有媽媽的我跟小紅花一樣,是廢物嗎?

    1988年2月25日大雪鋪地甦州

    凌晨5點起床,陪爸爸晨跑;6點半,吃早飯。練習古箏兩個小時,練習鋼琴兩個小時。11點半,吃午飯。練字一個小時。然後爸爸說了句我不懂意思的“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就帶著我出去堆雪人,爸爸看著我堆了一大一小兩個雪人,摸著我的頭問我為什麼只有兩個,我說我的世界有爸爸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第三者,例如媽媽這種東西,然後爸爸就哭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難道我做錯了什麼嗎?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得那麼傷心,雖然我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我覺得有種男人即使哭了,也是男子漢,爸爸就是這樣,所以我幫他擦去眼淚,說爸爸不哭。

    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有流眼淚的感覺,可還是忍住了,我是個笨孩子,可不能做個軟弱的孩子,那樣爸爸會更操心。

    1989年7月12日陰雨甦州

    上次生日的時候爸爸送我一對小白兔,我很喜歡,養到今天,它們也快有小寶寶了。晚上的時候,爸爸給我一把剪刀,讓我割破它們的喉嚨,我不明白,很傷心,很想哭,第一次想反抗爸爸的意志,可爸爸抽著煙說一個人如果沒辦法30秒內扔掉一切可有可無的東西就注定會被生活拋棄,我想起前幾天幫爸爸拔白頭發卻發現白頭發越來越多的場景,就把“徽徽”和“羽羽”親手殺掉,這一次,我依然沒有哭,因為比起爸爸,它們確實可有可無。

    我悄悄把他們葬在後山,卻沒有打算再去看它們。

    1990年3月2日陽光普照南京

    今天按照爸爸的課程表閱讀《呻吟語》,其中有一句話很有意思︰“恕心養到極處,世間都無罪過”,漫天神佛菩薩中我最喜歡地藏菩薩,也許這句話就能解釋這位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薩為何甘心身處地獄吧。爸爸看到我用毛筆字寫這句話的時候,告訴我對人來說,假裝對別人很寬容,其實就是自己無能,因為不敢傷害別人,就懦弱而蒼白地解釋成原諒。我想解釋,卻不知道說什麼,也許爸爸才是對的吧,

    1990年9月1日大雨磅礡南京

    今天開學,小學一年級,很無聊的一件事情。

    去大洞塢跟朋友喝茶的爸爸讓我自己去學校,只說了一句話,做個最普通的孩子。

    我一路思考,怎樣才算是普通,比如不讓同齡人知道我早就能夠用英語法語德語跟人對話?比如不讓老師知道我已經接觸《基督教史》《文學簡史》這些書籍?我不理解座位上那些孩子為什麼一臉崇拜地望著老師,園丁?一種為了讓自己滿足的道德不足以稱作道德,比如救一個人,你如果是抱著救人能帶給自己道德感而去救,那不是道德,那僅僅是一種隱性的名利,我忘了誰說出這個主張,但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我至今沒有看到道德的人。

    回到家,爸爸不知道從哪里搬來一個畫滿經脈的人體模特塑料,他讓我記住所有穴道和骨骼分布,我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隨後他給我一把刀片一樣的東西,說這東西以後要隨身攜帶。一起甩給我的還有本《黃帝內經》,我捧著書和“小刀”,很迷茫,爸爸最後語重心長對我說,對于一個女人來說,跟男人的博弈中,最原始和最根本的差距在于身體,而非智商或者情商這類外在的因素,你要強大,必須學會保護自己的身體。

    1991年4月1陰雨綿綿南京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生日這天總是喜歡下雨,其實,我真不是一個喜歡哭的孩子。

    如果真有哪一天我在誰面前流淚,我也會說“justwaterinmyeye”(僅僅是水在我眼中)。

    1992年3月12日陰轉多情杭州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老爸變了,其實原本這些年不管多少辛苦,不管他灌輸給我多少晦澀陰暗的處世理論,老爸骨子里都是樂觀的人,可他現在每次外出都讓我很擔憂,我從小就什麼都不怕,只怕等待,我會在等待老爸的時候傻乎乎想象各種天災人禍的情景,這種滋味很難受,現在更是如此,而且我發現爸爸似乎有錢了,他說要從今年起每年給我存一大筆錢。

    我不喜歡這樣,開朗的老爸像是在賭博,而且賭注似乎是他輸不起的東西,是什麼呢?我不懂,因為我還是個孩子,沒有真的長大。

    所以我只好問存錢做什麼。

    老爸大笑著說是我的嫁妝,笑得像個孩子。

    我沒有作聲,我的男人?要麼死了,要麼還沒有出生吧?

    1993年6月20日陽光明媚杭州

    我又殺人了,兩個,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老爸,別擔心我,做這個,就跟小時候我學鋼琴古箏毛筆字一樣,很快就完全適應的。

    1994年4月1日陰雨綿綿杭州

    媽媽的死,是因為生我。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是個錯誤,我就是。

    1996年12月23日昏天暗地上海

    爸爸把我送到一個老頭的房子里,好像叫孫眠藥,爸爸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出了事情,而且是大事情,我知道誰都會死,爸爸是這樣,我也是,還有那個為了生我難產死的媽媽,但我不希望爸爸像媽媽那樣丟下我,但我知道,你這一走,就回不來。我沒敢哭,怕你走得不踏實,覺得我還是孩子。

    我終于快十六歲了,今年生日的時候你送了我一盒胭脂,說以後看到見到有資格做你女婿的男人,就細心涂抹,我覺得不對,以後想殺人了,就可以擦一點,胭脂和血,其實真的很像。今天是最後一篇日記,我也該長大成人了。

    爸,走好。
引言 使用道具
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2:20

第051章 走好

    一個原本對山珍海味心存艷羨的鄉下人吃慣了腌菜豆腐,有一天他嘗過了燕窩魚翅,于是他夜郎自大地覺得不會再對這個世界上任何珍饈懷有敬畏,但等他有一天看到昂貴的鮑魚,他猛然發現自己跟那盤菜的距離還是很遠,這就是現在陳二狗的心境,看到那個手腕上系著一只碧青色葫蘆酒壺的女人,就算他適應了曹蒹葭的存在,這一次依然讓他極端泄氣地感到忐忑,被那個光頭粗壯手臂卡主脖子釘在牆壁,陳二狗沒太多的恐慌,當初在到阿梅飯館沒多久,他出于為鄉下人爭口氣的齷齪心態產生了扒下李唯這城里小妞衣服的念頭,後來這念頭沒了,到了今天,看到那一抹大紅胭脂,他又沒來由沒道理地誕生這種想法,而且格外強烈,這讓陳二狗想到了靈性的白熊,雖然說從科學角度來看它跟狼斷然沒有生育的幾率,但白熊從不會跟鄉村土狗為伍,它喜歡進了山,掠食驚擾狼群,偶爾還能與陌生狼群和睦相處,富貴說白熊肯定死得比黑豺早,結果一語成讖。

    女人沒有心思去揣測一個底層小人物的心思,她把陳二狗的出神視作對她權威的挑釁,躺回紫竹藤椅,慵懶道︰“蒙蟲,弄瞎他一只眼楮。”

    光頭男人一米九的個子,身材魁梧,一听到女人吩咐,空閑的右手二話不說便揚起砸向陳二狗左眼眶。從被扯住領口拖拽到靠牆,一直沒有劇烈抗拒的陳二狗出乎意料地爆發出一股蠻橫沖勁,一改弱者形象,在拳頭砸瞎左眼之前,還給對方一記刁鑽膝撞,然後趁對方踉蹌的時機,學著富貴八極拳貼山靠,欺身而近,肩膀一靠,學了點八極拳皮毛的陳二狗雖然沒將這個男人撞翻,但好歹騰挪出喘氣的空間,揉了揉脖子,弓起身子盯著並沒有惱羞成怒的對手,發現這個光頭只是很玩味地瞧著自己,這一定程度上激怒了脾氣本來就很倔的陳二狗,因為這種眼神就像白熊和黑豺圍住一條野雞脖蛇後並不逮而是挑逗的戲謔。

    這個時候陳二狗才發現這個光頭頭頂竟然刻有一幅圖案,別人都是紋身在手臂或者後背,撐死了在某些隱秘部位,他倒好,直接剃了個光頭紋在頭部,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麼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沒紋野獸圖騰,也沒紋讓人覺得與他身份相符的剛硬圖案,反而是數不清的大小紅色蓮花,以覆蓋天靈蓋的最大一朵紅蓮為中心,一層層鋪散開來,少說也有二三十朵,層次分明,絢爛而詭異,陳二狗信鬼神,再聯系到那女人妖惑不似人的臉龐,第一時間想到了是不是撞了邪。

    女人似乎沒想到陳二狗能反戈一擊,饒有興致問道︰“蒙蟲,這年輕人是個練家子?”

    “湊合。剛才大意了。”

    光頭男平淡道,再度出人意料,他的嗓子不沙啞粗糙,如果不看他體型,指不定就有人誤認為說這話的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說話就像甦州評彈。近乎自負的胸有成竹若非裝腔作勢,便是來源于自身的強大實力,一口正宗軟糯甦州話的光頭男向前踏出一步,他敢保證只要這個狡猾的家伙轉身向門口逃竄,他就能拍碎脊柱骨,不過他沒打算下殺手,一個一開始便苦心經營弱者形象然後伺機出擊的小家伙,他不舍得一口氣玩死。

    “我們有仇?”陳二狗問了個自己也覺得挺尷尬的問題,但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蒙蟲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依然精致,如那一頭蓮花,一勾一勒一筆一畫都極具心思,配合他粗獷的體態容貌,無疑是巨大的反差。

    “沒。”

    女人那只雪嫩縴柔手腕輕微搖晃,被紅繩牽引的樸雅酒壺也在空中晃動,帶出一個能蠱惑人心的軌跡,“听你口音,應該是東北人,如果還是農村哪個旮旯走到上海的山里人,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兩三米長的棕黑錦蛇,你覺得它吞食野雞山跳,是為什麼?”

    “填飽肚子,好繁育後代。”陳二狗毫不猶豫道,他是農村人,農村一個褲襠里帶把的牲口最大責任便是傳宗接代,順著這思維自然把畜生的生存視作繁殖的本能。

    這個答案顯然與女人的初衷是偏離不少,他和她要是有共同語言才是怪事,因為一本莫名其妙的日記闖入這房子的女人從藤椅上站起身,背對著窗口望向陳二狗,如果僅就相貌而言,那是一張只能算作動人的臉龐,沒到顛倒眾生令人驚為天人的地步,但總有種女人,強大到讓陳二狗忽略容顏,只記住氣質,第一個是他娘,第二個是曹蒹葭,第三個便是這位拎著個酒壺、腳上穿著一雙白底紅牡丹漂亮布鞋的陌生女人。

    她瞥了眼陳二狗,似乎沒發現能夠讓她看第二眼的特質,便轉身望向窗外的街道,道︰“說弄瞎你眼楮,是真的,不過那是前兩分鐘的事情。你叫陳二狗,我知道,孫大爺教你下的象棋,這點我跟你一樣,都是那老人手把手領進門的。不過我估計你的腦子,這輩子是下不贏我的,孫大爺也真是的,挑誰不好,挑了你這麼個徒弟。對了,你見過孫滿弓否,我估計沒有,否則按他的脾氣,早把你剁了。”

    “見過。”

    陳二狗微笑道,一臉看似小人得志的膚淺神情,完全是復制張勝利的幼稚笑容。似乎對他這麼個被她視作一文不值的小人物心目中,能見到孫滿弓,就是天大榮幸的事情,這裝癲扮痴的作風是跟富貴學的,技巧則是長期與天斗與人斗磨練出來的,曹蒹葭曾戲言這家伙要考中戲北影,面試部分肯定過關。

    “笑得真假。”

    女人一陣見血道,沒轉身,仿佛就感受到了陳二狗笑容里不可告人的奸詐,她兩根手指捻住酒壺,拿掉蓋子,頓時一股香氣流溢開來,這酒斷然不是市場上花點錢就能買到的那種。她喝酒不是淺嘗小酌的那種,而是一口灌滿喉嚨,傾瀉直下,然後任由那一口酒在腹中燒火,她蓋上酒壺,輕輕呼出一口酒氣,道︰“仔細一想,你這樣的男人,挺可憐,也挺可敬。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一個人,一想他,我就容易不想安靜,一想發泄就想涂抹點胭脂,最後便想殺人,其實我是個信佛的人,這是難得的大實話。不過你放一百個心,孫大爺的徒弟,我要敢下手隨意折騰成殘廢,孫滿弓肯定不會放過我,被那條東北虎盯上,我會失眠。”

    “其實你不也挺可憐挺可敬。”

    陳二狗靠著牆,沒打算逃跑,興許是這是孫大爺住過幾十年歲月的緣故,他敢把心里話說出來,“一個女人要爬到你那個位置,肯定不容易,要回報就得付出,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所以我才敢大言不慚地說你可憐,沒笑話你的意思,我是東北小村子跑出來的農民,村子小,一百多號人,村頭吵架村尾都听得一清二楚,端碗飯邊吃邊走不到半碗就走了個遍,我能個啥大世面大見識,但到了上海後見到幾個能打的,才真知道天外有天,以前村子之間打架贏慣了就真以為了不得挺是個東西,現在才知道自己真不是玩意,跑題了,不好意思,語文太差的緣故,我不知道孫大爺是什麼來頭,做過什麼豐功偉績或者大罪大孽,我也不感興趣,我只知道老人是我到了這座大城市的第一個指路人,他老人家的房間即使租給了別人,我也不敢瞎折騰。當然,我知道你很厲害,說話就听得出,你手下也能打,是真高手,但說句不自量力的話,今天要是你想要對這房子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我就算把命撩這里,也得跟你過不去一次。”

    女人沒生氣,只是打趣道︰“蒙蟲,他竟然瞧出了你是高手。”

    蒙蟲微笑道︰“我本來就是,全上海都知道的事情。”

    陳二狗嘆息一聲,道︰“其實這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女人靠著窗戶搖搖晃晃手中的酒壺,冷笑道︰“逞英雄誰不會,剛會走路的小孩都會,說幾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話,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惡心姿態,就真以為自己是內心無愧的爺們了?陳二狗,我今天不為難你,不是因為你是只匍匐在我腳下的小螞蟻,也不是因為你幾句話一番作態打動了我,只是因為你跟那個叫孫眠藥的老不死家伙下了幾盤棋,僅此而已。”

    陳二狗笑容牽強,除非是心境到了八風不動境界的神人,否則被一個娘們如此不帶髒字卻最能傷人的擠兌都不可能做到心態古井不波。

    她帶著叫蒙蟲的男人走出房間,沒有半點留戀。

    陳二狗來到紫竹藤椅旁邊,卻沒有躺上去,而是蹲下來,抽起了煙,煙霧繚繞,夾雜著上等竹葉青的酒香。

    剛走出房間竹葉青蛇一般的女人下意識轉頭,看到那個背影,手一緊,緊緊抓住酒壺。

    十二年前,有個堅強了一輩子的男人也是這樣蹲在藤椅旁,黯然抽著煙,寂寞而無助。

    十二年後的她朝眼前的背影呢喃道︰“這一次我會看著你走下去,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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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2:46

第052章 文化人
    陳二狗不知道他蹲在紫竹藤椅旁沉默抽煙的背影會帶給他什麼,他只是覺得有點疲憊,而且那藤椅興許還帶著那個像焦尾巴竹葉青一樣的女人的體溫,他不願意去觸踫,怕沾上忌諱,就跟入山不能坐樹樁一個道理。所以就蹲下來抽根能解乏的好煙,對他來說這只是個很自然的無心之舉,抽著從SD酒吧免費領取的香煙,腦海中滿是那一抹紅艷如血的胭脂,以及光頭男人的那一頭刺眼蓮花,陳二狗大口大口抽著煙,這是抽旱煙抽出來的老習慣,這城市里賣的好煙大多不烈,抽多了後很難嗆到肺,雖然煙草好更健康,但對青煙蛤蟆癩情有獨鐘的陳二狗終歸覺得少了份那種燒心窩的暢快感覺,蹲了半天,抽了三根煙,小腿微微發麻,站起來趴在窗口,早看到那女人和光頭的身影,如果說對陳二狗還算平易近人的曹蒹葭只是在男女情感上遙不可及,那拎一壺竹葉青的竹葉青母蛇酒徹頭徹尾在生活中居高臨下,把陳二狗顛來倒去碾了一腳,陳二狗倒沒覺得傷到了自尊,差距擺在那里,瞎子都看得出來,只是抽煙的時候他使勁想,哪天扒光了這娘們的衣服,在床上的時候她還能這麼不可一世嗎?

    被陳二狗在心底褻瀆了一回的女人的確姓皇甫,也確實是上海地下世界最值得玩味遐想的娘們,綽號竹葉青,當然也有人喜歡罵她黑寡婦,因為道上都流傳這個心狠手辣的漂亮女人每一次上位的前一天,她那張大床上都會有一具男人的尸體,具體內幕如何,誰都無從知曉,在阿梅飯館鬧事栽在陳二狗手里的黑虎男也是道听途說,蔡黃毛這種上海多如牛毛的小痞子就更沒那個通天本事知道其中的曲折。

    做她貼身保鏢的光頭叫蒙沖,被熟人稱作蒙蟲,但能叫他蒙蟲的都是上海道上呼風喚雨的大角色,尋常大佬不管是憎惡還是記恨,真見著了面還得畢恭畢敬喊聲蒙哥,純粹論資歷輩分,蒙沖肯定當不得大佬嘴中的蒙哥,但他的飯碗是竹葉青給的,打狗得看主人,喊狗自然也得看。蒙蟲不蠢,知道大人物身邊的癩皮狗再扶不起來也是很多人眼中的藏獒,所以他牢記這個主子的好,這些年一直兢兢業業做事,小心翼翼做人,勤勤懇懇做狗,而且做得很有個性。啟動那輛停在這條破舊街道拐角老遠處的悍馬,透過後視鏡望向後排閉目養神的主子,輕聲道︰“需要我照應一下那個年輕人嗎?我跟這一塊的幾個東北和江西大佬還算談得來。”

    “照應?”

    女人揉了揉太陽穴,輕描淡寫道︰“一個男人得一個女人照應,也不怕丟臉。再說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跟他非親非故的,我就算找小白臉給我舔腳趾頭,好歹也找個臉蛋好點身子壯實的。一個農村跑來淘金的男人不吃點苦就想在上海混得人模狗樣,就跟做鴨子的不靠雞吧靠光靠眼神滿足怨婦一樣不可思議。”

    蒙蟲很識趣地沒有說話,她是個一字一句都很吝嗇的女人,她一旦說超出一段五十個字的言辭,這表明別人已經無法改變它她的初衷。

    她搖晃了下酒壺,不知為何笑了笑,道︰“蒙蟲,其實他挺像一個人,看到他,我就莫名其妙地想發一些牢騷,吐一些感慨,連酒都不想喝,你不踫佛道典籍,自然不知道其中有個業障和心魔一說,我當時還真有殺了他斬去煩惱絲的沖動,不過這話也就只能跟你說說,跟別人說了,恐怕竹葉青、黑寡婦之外還得再加個綽號,瘋婆娘。”

    蒙蟲用他那讓人產生錯覺的甦州口音柔聲道︰“這就叫做境界。我們跟你不一樣,都是大俗人,只求個五谷雜糧圖個飽暖,高山流水手刃我執什麼的,一概不懂,也不去費那心思。其實那小家伙人不錯,身上那點小聰明和狠勁在我們這個***倒也常見,但對孫大爺的那點心意,我看得出來,不假。現在的兔崽子一個比一個忘恩負義,恨不得把卑鄙兩個字刻在臉上,心里那點我出道時候還不少見的敬畏,以及那點骨子里的謙恭,都沒了,真操蛋。”

    “時代變了,樹挪死人挪活,你那一套放在今天不靈了,別奢望別人都跟你一德行,你這叫死心眼。”

    女人仰頭喝了口酒,懶洋洋道︰“至于那家伙,任由他自生自滅就是。他要出人頭地,我不攔著他,他要被人砍成肉醬喂狗,我就出于孫大爺那點微薄情誼,替他收尸。我跟他,估摸著這輩子都沒交集的可能,他如果真能將來某一天面對面跟我說話,我不妨跟你打個賭,要是他做到了,我去跳黃浦江,沒做到,你去跳,怎麼樣,蒙蟲?”

    “賭就賭。”

    蒙蟲爽快笑道,奈何嗓音實在娘娘腔,如何都沒有東北大漢的豪邁氣魄可言,“我又不是沒跳過,當年被人從河北追殺到廣東再到上海,跳黃浦江那都是小事。跟著你混了八九年,就沒見過你做什麼出軌的事情,我就賭一回,反正輸了也不大虧,贏了還能看到轟動上海的大場面。”

    興許是上海最漂亮也最毒的那條竹葉青嘴角勾起個含蓄媚笑,砸吧砸吧嘴巴,回味那一口酒的余韻,道︰“他在爬,我接下來難道就不會爬嗎?即使他僥幸追上我,你再怎麼也是一大把年紀了,說不定都是有孫子的老家伙了,我到時候看你一把老骨頭怎麼大冬天跳黃浦江。”

    無語的蒙蟲愣在當場。

    最毒竹葉青,毒不過婦人心,這話誰說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想要跟張勝利那樣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生活不一樣,似乎給SD酒吧罩場子一個月拿五六千塊錢,跟小梅這樣沒太大有用資源人脈的公子哥套近乎,抱著張家寨視作神仙的小夭每晚在床上翻滾打仗,就差不多完成任務了。

    但陳二狗知道,他那點稱不上野心的理想不會止步于此,所以他不顧死活地翻書,吸收一切可以容納的知識,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如果沒有框架體系,只能是一只無頭蒼蠅,所以他想到了去一流學府做旁听生,對于大學生,陳二狗越來越不當回事,但對于復旦或者上海交通這類听起來挺如雷貫耳的名校,還是打心眼敬畏,結果第一次跟小夭坐了差不多兩個鐘頭公交車來到復旦,看到人來人往咋看咋有氣質的年輕男女,陳二狗站在門口很土老帽地由衷感慨道︰“我上高中那會兒,那據說初中文憑都是地攤上幾十塊錢買的的校長就恨沒給破爛校牌瓖上金子,這復旦大學牛,就是不一樣,連隨便建個小門都這麼拉風氣派。小夭,你再看這些年輕人,個個有眼鏡,像讀書人,像聰明人,你那些大學同學怎麼看都像混社會的油子,沒個正經樣。”

    “二狗,這就是復旦大學的正門。”

    小夭郁悶道,從他們身旁經過的男女都被陳二狗這番感慨打敗,一陣竊笑,索性笑容中沒太多的嘲諷。

    “這就是正門?”陳二狗錯愕道,弓著身子左看右看,似乎想從那扇小門瞧出點什麼與眾不同的門道,印象中以前看《西游記》大仙或者大妖的洞府都一個比一個賺眼球,就算是小夭所在的那所三四流大學校門也比這顯眼。

    小夭使勁點頭,踮起腳跟在陳二狗耳畔悄聲道︰“張兮兮的哥就在復旦讀研,他有一次開玩笑說在校園里小心被火車和汽車碾到。等下你要是見到公交車,可別大驚小怪,省得別人拿你當外星人看。”

    學校真大,學生真多,漂亮女孩真少,教室真他大爺的難找,這就是陳二狗偷溜進教室後對復旦大學的處女感慨,這是一堂《翻譯與思辨》,教授姓何,反正小夭的英語听力和口語都不錯,有不懂的地方也不至于太一頭霧水,兩節課听下來坐在角落的陳二狗只顧埋頭筆記,小夭頭一回發現他的字跡很靈氣,導師教課緩慢的時候他便用正楷記錄,每一個字都有稜有角,工整舒展,精致不失氣魄,如果那個教授談吐加速,陳二狗便用行書,尤擅鋪毫藏鋒,暢達而腴潤,讓小夭這個好歹跟著父輩練字十幾年的半個行家大為贊賞,等翻到偶爾幾段字跡飄忽的草書,小夭知道那叫“破草”,大為震撼,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學生能夠信手拈來出來的字體,二狗跟張兮兮那幫異性朋友不一樣,不會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特立獨行和出類拔萃,他告訴她的只有他沒有拿到大學通知書,她本以為這樣一個窮苦出身的孩子字體一定如他的英語水平那樣糟糕,但事實正好相反。

    “二狗,下次我過生日,你寫封情書給我做生日禮物,行不行?”小夭輕聲道。

    “這麼寒酸,連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陳二狗笑道,陪著小夭走出教室。小夭沒說原因,非得陳二狗答應,陳二狗拿她沒轍只好給出承諾,其實寫幾百幾千字對他來說不難,因為從小就被瘋癲老頭逼著抄寫整本古書,習慣了這類體力活,但情書怎麼寫可是個天大的難題。

    下午他們還要去旁听《整合營銷溝通》,本來小妖提議去听听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這門選修課,陳二狗沒答應,听《翻譯與思辨》已經是他的極限,再懸乎的玩意對他來說就是浪費時間了,那才得狠狠批判,他現在就想接觸一些實用的東西,例如《金融實務》或者《運營管理》,再就是他對《周易》與中華審美文化也有點興趣,不過錯過了,得下個星期,陳二狗听說復旦最好的是新聞系,尋思著什麼時候也去體驗一下生活。

    中午坐在一處僻靜樹蔭下的長板凳上,啃著小夭帶來的糧食,陳二狗含糊感慨道︰“我要做個文化人。”

    小夭笑道︰“做文化人干什麼?”

    陳二狗出個笑臉,道︰“首先,給你寫封情書。最重要的,是想寫一篇關于我娘的長篇小說,以後給她的孫子孫女看,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奶奶,是個好人。這個奶奶雖然沒辦法做最好吃的豬肉炖粉條給他們吃,但她一定在保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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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3:19

第053章 花痴
    “雙頭壟斷。”

    “D-u-o-p-o-l-y。雙頭壟斷是指有只兩個賣主這樣一種市場結構。古諾模型便涉及雙頭壟斷。”

    “加1分。”

    “恩格爾曲線。”

    “E-n-g-e-l,c-u-r-v-e。恩格爾曲線反映所購買的一種商品的均衡數量與消費者收入水平之間的關系,恩,它是以19世紀德國統計學家恩斯特•恩格爾的名字命名的。”

    “加1分。”

    “需求的交叉彈性。”

    “這個單詞太長,沒記住,但概念記住了。它是指需求的交叉彈性是指商品Y的價格發生1%的變化時所引起的商品X的需求量變化的百分比。”

    “扣零點五分。需求的交叉彈性,英文是Crosselasticityofdemand,必須記住。”

    ……

    這不是大學經濟學課堂上導師詢問學生經濟學概念術語,而是公交車上小夭每天必須考察陳二狗的例行功課,小夭負責隨手翻閱英文版的《宏觀經濟學》和《微觀經濟學》,提出一個概念讓陳二狗進行精確闡述,因為坐公交車去大學城大致需要兩個鐘頭,陳二狗沒有浪費時間的習慣,于是讓小夭對他進行隨機抽考,兩個鐘頭下來起初陳二狗只能回答正確30個問題,兩個星期後80個左右,到現在,則可以突破120個,平均下來一分鐘一個術語,最讓陳二狗頭疼的不是中文概念,而是背誦英文單詞,那可遠比下套子逮山跳或者給 子剝皮難得多。

    阿梅飯館附近的狗窩里還有兩本被陳二狗翻爛了的中文版經濟學教科書,英文版是小夭特地幫他買的,還給陳二狗準備了一本《新東方英語四級詞匯》,也差不多到了翻成碎片的可憐程度,將近一個月下來,小夭知道了陳二狗的記憶力不錯,但沒到變態的地步,數學很強,而且很有靈氣,屬于高考僅考數學指不定能進北大清華的尖子生一類,如果生在城市上學,參加數奧培訓後說不定還能拿獎,這使得他學習《微觀經濟學》和《微積分》事半功倍。

    有一次在上海交大的微積分課堂上老教授似乎對聚精會神听講的陳二狗有點興趣,讓他去黑板上做了道讓一大干交大高材生都一頭霧水的晦澀題目,陳二狗寫了整整小半塊黑板,可惜最後還是沒解出來,有點尷尬地站在老人身邊不知所措,老人雙手環胸對著黑板凝視了兩三分鐘,隨後修改了幾處解析步驟,最後放下粉筆,拍拍陳二狗的肩膀,和藹道︰“別灰心,這是我還沒發表的論文《第二次數學危機》中偏難的題目,現在幾個在國外大學教別人數學的得意門生當年也就你這水平。我看你很久了,還特地查了名冊,知道你是旁听生,不錯不錯,你是哪個院哪個系的,我幫你跟你導師打個招呼,有空跟我學數學好了。”

    陳二狗沒打算在象牙塔內做艱深學問的欲望,所以委婉敷衍,現在的他一門心思想要接觸能實實在在跟金錢打交道的課程。走過的橋比陳二狗走過的路還要長的老教授怎會沒瞧出其中的貓膩,也沒難為他,只是暗地里說了聲可惜。

    陳二狗在他心目中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才華驚艷的數學天才,但勝在勤懇踏實,這種人做學問一做到底往往才有出息,因為耐得住世俗誘惑,興許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埋頭研究學問,就有希望拿數學諾貝爾獎之稱的菲爾茨獎,但是陳二狗自然不可能賭上十幾年青春去拿一個听都沒听說過的獎項,而且這個獎只頒給四十歲以下的數學家,風險太大。

    做旁听生最重要的不是機靈,會見風使舵,而是臉皮厚,例如有一次在華東政法听某個到了更年期的婦女同志講授《經濟犯罪對策學》,結果陳二狗被點到要求闡述某個概念,因為是第一次接觸這個領域,陳二狗便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狂拍馬屁,稱贊這位婦女是華東政法極有威望的導師,是跨專業慕名而來接受燻陶,一旁小夭看著他站起來大義凜然的模樣,竊笑不止,尋思著二狗旁听了大半個月後口才好了不少,都成老油條了。最終那位婦女內心很有成就感地放過了陳二狗,還大肆鼓勵了一番,一堂課下來時不時對陳二狗拋去溫暖祥和的關愛眼神,這讓陳二狗毛骨悚然地想到胖妞王語嫣,一身雞皮疙瘩。

    將近一個月下來,小夭幾乎就沒有去過自己大學上課,全跟著陳二狗在復旦、交大、華東政法這些大學轉悠,來回光是坐車就得四個多鐘頭,如果晚上某所大學有陳二狗感興趣的課程,小夭還會陪著他去蹲點,復旦有不少名人演講,陳二狗最中意這類成功人士的傳道授業,一旁陪著他站在擁擠人群中的小夭可以很清晰發現他眼中的炙熱,那是對財富和權力的赤裸裸渴望,她起初見到那個狗哥,只是個眼神單純背影堅毅的男人,沒有太多復雜的心思,只要混碗飽飯吃,有煙抽有酒喝有女人看就足夠了,但今天的陳二狗不再知足,而是近乎貪婪地汲取上海這座城市的精髓,快節奏的忙碌,不顧一切地奮發,無所不用其極地攀爬。

    小夭沒有反駁或者抗拒什麼,就如同他在她身上聳動的時候她從不會反感,她只會像每次做完愛凝視他熟睡臉龐那般,站在他身邊,跟他一同等公交車一起吃早飯,幫他考核單詞記憶情況,抽查概念術語,每天坐將近五個鐘頭的公交車,再枯燥地做個安分守己的大學生,听著一點都不感興趣的內容,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他做筆記時候的側臉,以及閑暇時欣賞他一手漂亮的字體,或工整端莊,或筆走龍蛇,然後就是拉著穿梭他在上海各所大學,偶爾在某個安靜的長椅上休憩,這讓她很知足。

    陳二狗是個孜孜不倦向前沖刺的男人,而小夭用張兮兮的話說只是個適合小富即安的小家碧玉,倒霉地踫上陳二狗,算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遇到了錯誤的人。

    對此小夭一笑置之,她看出了陳二狗從不說出口的欲望,那種可以稱作野心的東西,陳二狗與一般年輕男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可以因為這個野心付諸行動,一步一步去完成,撞倒了鐵板也不後退,制定每一個詳細的細節,也許是數學太好的緣故,他總能把一個目標一件事情詳細到縝密程度地不斷量化,所以跟陳二狗旁听一個月,生活散漫不喜歡拘束的小夭生物鐘可以在每天清晨五點半準時提醒她起床,根本不需要鬧鐘,到了晚上也不會像往常那樣瀏覽頁搜索八卦,也不關心最新款式的化妝品、服飾或者鞋子,她竭盡全力跟陳二狗拉近距離,跟張兮兮這幫姐妹淘、閨蜜和死黨卻愈行愈遠,張兮兮每次見到一臉倦容的小夭總會歇斯底里詛咒陳二狗不得好死,恨不得把小夭捆綁在床上,甚至故意把時鐘和小夭的手表手機時間調慢,可第二天小夭總會不差一分鐘地帶著早餐站在公交車站等陳二狗。

    終于,旁听兩個月後陳二狗讓小夭別陪他浪費時間。

    那一天,在車上還言笑晏晏的小夭下了公交車等陳二狗走遠後,先是鼻子抽了抽,眼楮濕潤起來,然後噘起嘴巴,最後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

    她記得有本書似乎說過,一個女人一輩子總得給某個男人花痴一回,最好是初戀,那個時候可以笨點再笨點,然後便可以把精明和智慧留給婚姻。

    小夭那顆不復雜的小腦袋就想啊想啊,以後再不可能對別的男人這樣花痴了。

    等她抬起頭,看到她對面正蹲著一個眼神溫暖的男人,手指夾了根煙卻沒點燃,這個男人摸了摸她腦袋,小心翼翼從懷里那本《邏輯學》翻出一張密密麻麻寫滿楷體的信紙,道︰“給,今天你生日,忙壞了忘了吧,我可沒忘,這封信花了我足足一個星期打草稿,昨晚在路燈下通宵才趕出來的,其中有兩個錯別字,怕涂改後你覺得不整齊,就留著沒動。”

    雙手捧著情書,小夭一邊笑一邊哭,可愛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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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3:37

第054章 120磅
    小梅這個自詡已經把上海和北京酒吧逛了個遍的情場老手信誓旦旦告訴陳二狗,在SD這類house風格的酒吧里,泡酒把妹沒半點技術含量可言,唯一需要技術支撐的便是外貌、舞姿以及口袋里錢包的厚度,當時在場的張兮兮也大為贊同,然後陰損尖刻地大肆貶低了陳二狗一番,無非是詆毀他沒錢沒貌衣著沒品位跳舞僵硬,其實那個時候陳二狗身上穿著小夭從七浦路精心淘來的一套衣服,雖然廉價,但起碼看起來極為清爽,而且陳二狗那挺跟大學生普遍奢靡精神面貌不一樣的氣質也還算惹眼,加上在附近這一塊積累起來的威望,越來越多來酒吧廝混的女孩因為各種原因對他產生了少兒不宜的想法,不過張兮兮才懶得管這些閃光點,在她眼中陳二狗就應該被賣去做鴨子然後天天晚上被一群臃腫狐臭的怨婦狠狠蹂躪,尤其每次當腦海中想象著身材瘦弱的陳二狗被肥胖丑陋的中年婦女玩弄後,被砸了幾張錢在腦袋上,張兮兮就特有快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仰天長笑的肥婆。

    張兮兮來酒吧一般都是晚上沒夜生活閑暇時候來看小夭,而小梅則是為了抱陳二狗的大腿,這家伙腦子里滿是《東周列國志》和《三國演義》那類讓現代人覺得荒誕的演義情節,張兮兮除了抹殺陳二狗一切正面形象這個最大的興趣愛好,再就是抽空鄙視這個顧炬***里昔日的大紅人,她很費解一個很有範兒的北京高干子弟怎麼就心眼蒙了豬油非得糾纏陳二狗,她瞥了眼坐在對面的高翔,一本正經道︰“小梅,以前沒發現你腦子有病啊,跟顧炬那幫人小日子不挺滋潤的,怎麼踫到二狗這牲口就墮落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了。”

    “你丫腦子才有病。”

    小梅翹著二郎腿,他對陳二狗恭敬,可不意味著對張兮兮這類比他低一個層次的富家千金卑躬屈膝,他的老子和剛進入政協外公雖然呆了一輩子的清水衙門,可好歹都是正局級,真要有事情蒞臨上海指導工作,不敢說驚動上海市委書記或者市長這個位面大人物的大駕,但讓一兩個市委副秘書長小心翼翼伺候著不是危言聳听。這位自認不入流的北京公子哥笑道︰“張兮兮,打是親罵是愛,我瞅你也不對勁,怎麼處處針對狗哥,該不會是想挖小夭的牆角吧?你要真敢那麼做,我服你。”

    “神經病。”

    張兮兮張牙舞爪道,猛喝了一口葡萄酒,“除非陳二狗明天中了五千萬大獎,然後去整個容,我還可以考慮一下。”

    王虎剩和陳二狗來到這個小梅包下來的角落位置,一看到張兮兮,王虎剩就跟發了情的公豬一樣亂拱,媚笑道︰“髒兮兮,我今天去水果店看到木瓜了,因為放得時間有點久,在降價捆綁銷售,我特地買了很多,想帶給你。你放心,我先嘗過,現在都還活蹦亂跳,保證吃不死你。”

    恨不得一腳踩死王虎剩然後對著尸體猛吐口水的張兮兮冷笑道︰“倒是希望你吃了後直接咯屁,你這種人屬于眼不見為淨的典型代表,坐遠點,別污染了本格格的眼楮。跟你說了多少遍,你這個發型太有潮流感,敢正眼瞧你的女人都呆在精神病院。”

    陳二狗不客氣地倒了一杯酒,斜眼看張兮兮,道︰“往死里冷嘲熱諷我不夠,還要膈應虎剩,張兮兮,你真是個很有閑情雅致的女人,你要去了我們張家寨,那絕對是罵街一枝花,男人不舍得吵,女人吵不過你,多威風,要不我幫你介紹個張家寨的年輕農民?”

    張兮兮沒跟他吵,腦袋里浮現出一抹陳二狗跪在地上被一群怨婦拿皮鞭抽的精彩畫面,她反正罵不過臉皮奇厚越來越腹黑的陳二狗,就只能用這種法子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陳二狗和王虎剩一看到她臉上那邪惡的笑容,都有點莫名其妙,只有一旁微笑不語的小梅能體會出一點端倪。

    “最近怎麼沒看到王解放。”陳二狗納悶問道。

    “那家伙去跑崇明島逮鳥去了,那里有個自然保護區。”王虎剩笑道,抓起果盤里的水果就往嘴里塞,剛才在舞池旁邊看到幾個大屁股妞風騷得厲害,把他看得口干舌燥,褲襠里那不老實的貨現在才肯消停地低下頭。

    “小梅,這附近有射箭俱樂部嗎?”陳二狗隨口問道,他腦子里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曹蒹葭那一伙玩狩獵的驢友,他們手中那象征著冷兵器極致的復合弓,那種冷澈的質地和尖銳的鋒芒都讓陳二狗大開眼界,對于曾經對他來說無比高高在上的玩意,他都有興趣去一親芳澤。

    “這附近沒有,稍遠點有家,不過檔次不行,但對于初學者來說差不多足夠,狗哥,你對射箭感興趣?問題是到了上海,你就算有裝備也沒發揮的余地啊,總不能拿著弓箭去上海動物園吧。”小梅疑惑道,他不了解陳二狗的心態,當然不懂一個農村人對先進東西毫無理智可言的渴望,城里人永遠不明白一個山里人為什麼佔有女人跟畜生的行徑大致,對于後者而言,傳宗接代是頂天的大事,紳士風度,調情浪漫,都是操蛋的東西,也許一個農村走出來的娃經過城市大染缸的浸染燻陶後也會變質會蛻變,會學會戴上優雅的面具或者披上浪漫的外衣,但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張兮兮撇了撇嘴不屑道︰“附庸風雅。”

    雖然被張兮兮罵作附庸風雅,但陳二狗還是跟小梅在第二天來到那家俱樂部。富貴很鄙棄用土銃打獵,他喜歡用那張巨型牛角弓刺透出一幅血淋淋畫面,或者和陳二狗兩人用扎槍捅翻野豬這類野蠻畜生,富貴打心底覺得槍獵太娘娘腔,不夠爺們,能省點力氣就不會多費心思的陳二狗不反對土銃,畢竟用槍發射和補射的速度肯定超過弓箭,但折騰不起,所以只能跟著富貴做最落伍的獵人,但玩弓久了,也難免日久生情,對弓箭有種特別的感覺,他到現在還沒打消給富貴買一張現代弓的念頭。

    這座不起眼的箭館由三個部分組成,10米練習館、12米練習館和28米專業館,可以同時塞七八十個人,按照箭組收費,每個館價格都不一樣,陳二狗沒好高騖遠地直接跑專業館,雖然說埋單的小梅根本不在乎那一組箭14塊錢的差價。10米短距練習區內一字排列著26個有著大黃圓心的箭靶,從18-38磅拉力的木靶位區內,設有10張國際比賽用復合專業弓,弓都挺精美嶄新,陳二狗估計是生意不太好,小梅是玩弓的老手,就干脆沒讓教練浪費口水,手把手教陳二狗站姿和握弓。

    介紹到撒放器的時候,小梅感慨道︰“其實我的初戀女人就是個玩弓的高手,總喜歡做些稀奇古怪的新鮮事情,不過她當初玩的是反曲弓,不是這種復合弓,最明顯的不同就是反曲弓用手指撒放,因為弓弦會沿手指滑動,箭尾便會擺動,這個幅度的大小,就能看出高手和初學者的分別。復合弓有撒放器,精確度比反曲弓高很多,但沒有反曲弓發射的平穩,孰優孰劣,我不好說,但復合弓好上手是事實。”

    陳二狗很輕松來開了38磅的復合弓,讓遠處的教練和小梅小小吃了一驚,最後陳二狗竟然試了一把60磅的弓,拉起來才有吃力感覺,讓一群玩弓的人刮目相看,小梅繼而想到這個狗哥在M2酒吧外畢竟能扛下變態人妖熊子的凌厲攻擊,臂力必然不是一般城市白領能夠媲美,他看到陳二狗嫻熟的射箭姿態,贊嘆道︰“狗哥,你這水準,比我還高出一截。”

    “其實我摸弓的時間比你長多了。”陳二狗笑道,用這種弓射箭的感覺相當不錯,富貴那張巨弓拉起來太費勁,每次卯足了勁都拉不滿,太有挫敗感。其實60磅已經被認作可以狩獵大型獵物,小梅告訴他70磅是BigGame也就是大型狩獵的最合適拉力值,80磅甚至是90磅或者100磅的復合弓,那就是大猩猩級別驍勇猛人的專屬玩物了,一般人根本拉不動,貌似小梅的初戀曾經踫到過拉得動100磅復合弓的變態,反正小梅是沒見過,也不敢想象。

    陳二狗射完一組箭,抹了把汗,微笑道︰“要想讓富貴上手,這個俱樂部估計打死都拿不出那樣的復合弓,他的偶爾爆發出來的最大臂力起碼是我的兩倍。”

    小梅頭皮發麻,全身肌肉僵硬地喃喃自語道︰“120磅,還是人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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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3:56

第055章 眼光
    陳二狗決定以後要常去那家俱樂部射箭,這也許是他繼買書之後第二項較大開支,而且還覺得花起來不冤枉,一摸起那弓,感覺就跟帶著白熊黑豺和富貴進了山一樣,很實在,不會空蕩蕩心里沒底。走出射箭俱樂部,陳二狗便想到那張牛角弓,它和黑豺都留在張家寨,鄰居張家兄弟會替他們守家,倒也不怕出什麼事情,陳家在張家寨出了名寒酸,再說有黑豺在門口蹲著,也沒人敢去偷東西。那副牛角弓的來歷有點飄渺,印象中似乎是小時候有個骨瘦如柴的老頭子千里迢迢趕到張家寨,帶著一對巨大到讓人乍舌的水牛角,親手交到爺爺手中,然後水都沒喝一口便離開了村子,那一天原本一直瘋瘋癲癲的爺爺破天荒喝了酒卻沒有發酒瘋,捧著那對轟動全村的牛角坐在門口樹墩上。

    那是一個余暉灑滿大地的夕陽黃昏,一個日薄西山歲月破敗的老人,一對稀罕的牛角,相對無言。

    這便是陳二狗幼年僅剩的幾幅關于那個老人的溫情畫面之一。

    最後老人花了兩年多時間制成後來與富貴相依為命的牛角弓,簡直就是給富貴量身打造,也只有富貴能拉滿那張弓。等陳二狗長大了,走出了張家寨再回頭看那個喜歡站在村子最高點唱《霸王別姬》的瘋老頭,那不是癲狂,是蒼涼。

    只是這個連名字都不肯刻在墓碑上的老人,很安靜地將一生榮辱付與一�黃土,一座墳包。

    再過幾天各所大學就差不多要放暑假,陳二狗便不再去旁听,安下心來在那個小狗窩整理筆記,晚上則去SD酒吧跟一些老玩家大顧客拉攏關系,劉胖子說了給酒吧罩場子底薪五千,酒吧生意上去就有提成,結果第一個月陳二狗拿到五千,第二月便拿到了七千,這讓陳二狗大受鼓舞,對他來說,一疊疊百元大鈔便是人生最好最猛的春藥。

    他之所以花大把時間放在閱讀上,一方面是拿個大學證書讓娘安心,二來他比那群憤世嫉俗的城里孩子更懂得掌握大量知識未必能一定可以帶來財富,但肚里沒貨卻百分百注定一輩子匍匐在財富金字塔底層苟延殘喘,老天公平與否,陳二狗懶得深究,但他不想一個個本就難得的機遇與他擦肩而過,曹蒹葭曾經打過一個很形象的比喻,一個人的知識面是一個圓圈,知識儲備越多,圓圈越大,接觸到的面積便越廣闊,便能掌握和窺視更多的機會。

    陳二狗一次和曹蒹葭下棋的時候曾問道︰“讀書有用嗎?”

    她的回答很干脆,“讀書無用論?極少數不讀書成功的範例和極少數讀書後落魄的例子,便能作為放棄奮斗和掙扎的借口和理由?埋怨教育體制?沒用,陳二狗,你就是個窮人,讀書是窮人唯一擺脫困境和卑微的途徑,這不是改革開放初期,那個名字都不會寫、只憑敢拼敢闖就能混出一片天地的黃金時代,徹底過去了。讀書分讀死書和活讀書,大部分人都是前者,于是讀死了,小部分是後者,于是成功了,榮耀了。”

    記得當時整個張家寨都羨慕張勝利的“榮歸故里”和“出手闊綽”,富貴笑著對陳二狗說過,一桶水不會搖晃,半桶水才會搖得厲害,張勝利就是張家寨的半桶水,沒勁。

    有些時候陳二狗會想,要是曹蒹葭跟富貴對上了,誰勝誰負?

    這是個有趣的設想。

    可惜陳二狗一直沒得到答案。

    ——————————————

    陳二狗很喜歡SD酒吧的氛圍,群魔亂舞,烏煙瘴氣,就跟《西游記》里抓住了唐僧一樣的妖怪洞府,一只只著了魔。他一點都不喜歡爵士樂吧之類的慢搖吧,就像他到了上海大半年還是喜歡路邊大排檔有錢人眼中的垃圾食物,而非黃浦路7號餐桌上精致到讓人不敢下筷子的山珍海味。陳二狗喜歡趴在二樓欄桿俯視那群年輕的大學生揮霍青春和鈔票的癲狂和頹廢,他一個農民不敢說這是不是垮掉的一代,但看到他們,起碼會讓陳二狗覺得沒考上大學也不是什麼不可救贖的罪孽,沒必要非要去跳額古納河把水性極佳的自己活活淹死,心理很陰暗,但很符合陳二狗的風格,他本來就是個被老天爺逼到不得不鑽研勾心斗角技巧、一門心思琢磨著如何損人利已的小人,要不然也不會被稱作張家寨頭號瘋狗,對孫大爺的好已經是他的極限,再淳樸厚道一點就不是陳二狗了。

    今天張兮兮沒來酒吧用言語來寒蟬陳二狗和王虎剩,她要陪著顧炬繼續滿上海串吧,M2酒吧帶來的慘痛教訓似乎對這群富二代來說只是個揭掉傷疤後就可以忘了疼的插曲,按照張兮兮的解釋就是不能因噎廢食,畢竟上海泡吧的年輕人大多是良民,不像那個死人妖。在張兮兮心目中,長得很中性的熊子顯然是排在陳二狗前面一位的頭號賤人加畜生,因為他,張兮兮沒少做噩夢。

    晚上陳二狗送小夭回公寓,至于到了公寓之後會發生什麼,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等小夭掏出鑰匙打開房間,陳二狗剛想抱起她,就察覺到有點不對勁,硬是忍住了那股噴薄而發的沖動,事實證明他這樣做是明智的選擇。

    因為房間沙發上坐著一對中年男女,都很有氣質,戴著眼鏡,頗有學者風範。

    小夭七分像那女人,三分像那男人。

    三者的關系不言而喻。

    這是一個很尷尬的見面時機,就像每次小夭想到第一次見到陳二狗的場合都會懊惱一樣。一個滿臉興奮的年輕男人在半夜進了一個漂亮女孩的房子,接下來會做出什麼勾當?僅僅是坐下來喝杯水就起身告別?

    中年男女不是未經人事的孩子,當然不會那麼單純認為,而且更何況這套房子的另一個主人還花了將近三個鐘頭用來不厭其煩地編排陳二狗的齷齪猥瑣和卑鄙無恥,可想而知陳二狗在這對男女心目中的形象是何等的不堪,如果可以,他們一點都不介意直接打110把這個張兮兮嘴中的禽獸拖走。

    小夭的母親,是一位風韻極佳的成熟女性,知性,清雅,想來這樣一個女人做教師,不管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的今天,她的學生都會在人生中對其記憶猶新。保養很好,站在小夭身邊,就像小夭的姐姐,她的韻味顯然沒有劉胖子身邊雁子的那種風塵味,她站起身,直接拒絕了小夭的解釋,面朝陳二狗,道︰“你叫陳二狗,是吧?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跟我女兒有任何關系,我不是那種一味講求門當戶對的封建家長,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兒跟一個混混過下半輩子,這話听起來刺耳,但請你站在我的角度設想一下,你願意把自己女兒的將來托付給一個整天在聲色場所廝混的痞子嗎?”

    “理解。”

    陳二狗點頭道,“伯母,不過我叫陳浮生,名字不是陳二狗。浮生兩字是我爺爺取自‘看破浮生過半,心情半佛半神仙’。”

    小夭母親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沒讀過大學的年輕痞子能如此鎮定。她身旁一直喝茶的男人溫文爾雅,看到陳二狗倒沒有太大的反感神色,听到陳二狗一席話依稀還有點欣賞,笑了笑,但沒有發言,只是觀察了下女兒的表情。

    “很好,既然你理解,可否解釋為你可以離開小夭?”小夭母親咄咄逼人,一看她知道就是個在家中在職場都很有話語權的強勢女人。

    “抱歉。”

    陳二狗搖頭道︰“不能。首先,我沒伯母您想象中那般不求上進。其次,請您相信您女兒的眼光,您一手教育出來的女兒,難道會找上一個十惡不赦的社會渣滓?”

    小夭母親很詭異地出個不能讓人感覺到和藹溫暖的笑臉,直勾勾盯著陳二狗那張還算端正的臉龐,道︰“本來我還不敢妄下斷言,但現在可以。如果你是個如張兮兮嘴中所說純粹是那種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小流氓,我還安心不少,因為那樣一個膚淺的年輕男人,小夭再過些日子就可以主動放棄,但我發現張兮兮小瞧了你,也堅定了我讓你遠離我女兒的決心。”

    火藥味很濃。

    走了個張兮兮,卻來了個能道行更深、言語更犀利的女人,最頭疼的還是這個女人能算做半個丈母娘。

    陳二狗兩根手指悄悄反復把玩那枚隨身攜帶的硬幣,神情安靜,望向小夭,示意臉色蒼白的她不要著急,轉頭看著這位準丈母娘,說了句讓沙發上男人一口茶噴出來的話,連泫然欲泣的小夭都一下子破涕為笑,一對父女哭笑不得。

    “伯母,你的眼光真的沒你女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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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4:13

第056章 陳家有浮生
    陳二狗這輩子只對三種人心虛,在張家寨是踫上陳家欠了恩情的父老鄉親,在學校是欠了錢還沒換上的同學,到了大城市則是遇到曹蒹葭竹葉青那類女人,小夭母親雖然容貌和氣質都不缺,但還不至于讓陳二狗收斂他怕天怕地怕鬼神唯獨不怕刁民的習性,在吃軟不吃硬的陳二狗人生字典里,刁民就是那種為了自家利益可以不顧別人死活的彪悍存在,沐小夭母親可以沾點邊,所以陳二狗非但不怵她氣勢凌人的那套,反而賊有斗志,大有連她和小夭一起拿下的架勢。

    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陳二狗一味忍讓退避,小夭母親興許還會開一面大發慈悲地讓陳二狗苟延殘喘幾天,但一看這年輕人竟然敢打趣自己,這使得做慣了雌老虎的她勃然大怒,但良好家教和優雅修養讓她保持一種慣性的平靜,只是暗流涌動,一旁的小夭和中年男人已經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成熟知性的女人推了一下鏡框,道︰“陳二狗,你如果二十年後能成為杜月笙那樣的人物,混到他那個境界,那才是真流氓,不過抱歉,杜月笙之後,中國再沒有第二個杜月笙。我說這個,無非就是告訴你,如今做痞子混混,再大也大不到讓我正眼看幾眼的地步,對,我只是一個教書的,但我就是看不起你們這幫游手好閑的渣滓。我不要求小夭能嫁給赫赫有名的名流富豪,也不苛求她嫁入門當戶對的書香門第,只要求她別糟踐自己身子,你,陳二狗,看上你,說句實話,也不算小夭瞎了眼,但起碼是看走了眼,我做母親的不怪她,叛逆期的女孩子,小時候管太多太嚴,確實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舉動。陳二狗,你也別在我面前油腔滑調,玩世不恭那一套,我在小夭這個年紀就早吃膩了。”

    陳二狗不是潑婦,不會漫無目的地見到人就攻擊,他素來覺得那是被逼瘋的兔子或者被逼到牆角的瘋狗才會做的事情,與人爭吵辯駁,有理要鎮定,沒理也要穩住,最忌諱自亂陣腳,陳二狗琢磨著就算贏了小夭母親這場小規模戰役,就整個戰略來說卻是大失策,他很識趣地保持沉默,大不了就被這位身份敏感的中年女人損幾句,陳二狗不是那種只圖自己嘴巴過癮卻讓小夭難堪的男人。

    一個巴掌的確拍不響,對小夭母親這類很講究風度的女人更是如此,跟人紅臉尤其是和一個年輕後輩翻臉不是她的作風,見陳二狗以退為進,她也沒有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的欲望,只是緩過神仔細打量起這個小妮子張兮兮嘴中十惡不赦的混蛋,身高湊合,長得還算過得去,如果不是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勢,他身上那種沉默後沒來由帶來的淡定還讓她有點欣賞,但這一點可有可無的欣賞僅限于老師對學生某個閃光點的順眼,要讓她接受他成為小夭男朋友的現實,絕無可能。

    她在觀察審視陳二狗,她的丈夫也是,儒雅淡泊的中年男人看陳二狗顯然沒有太多的抵觸和反感,四個人中他可能是相對來說比較清醒的旁觀者,張兮兮在描述陳二狗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了其中的貓膩,張兮兮不是普通女孩,一個男人能讓她又恨又怕地大肆誹謗中傷,不簡單,怎麼可能只是她嘴中那個天天在酒吧打架生事的不入流流痞子?他站起身,朝陳二狗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對小夭母親道︰“青嵐,你跟小夭聊著,我和浮生出去談一談,有話好好說,又不是階級敵人,沒必要把話說那麼死。”

    到了公寓外走廊,中年男人遞給陳二狗一根煙,利群,他自己點上一根,笑道︰“浮生,希望你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意。”

    陳二狗蹲在電梯門口,抽起那根利群,點頭道︰“伯父,我是真理解。其實說句真心話,就算伯母把話說得再難听點,我也不會介意,更不會生氣,這不是客套話。我是農村人,見過太多老牛護著小犢子的情景。”

    “我也是從農村走出來的。”

    小夭父親笑道︰“所以知道你的難處,不過我們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我當時比較幸運,考上了大學,對當時的農村孩子來說,考上大學就是鯉魚跳進了龍門,然後就認識了小夭的母親,追她追了七年,從大學追到工作單位,大學四年,工作三年,才修得正果,記得當時追求小夭母親的競爭者沒有一個連也有一個加強排,我真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啊。”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有種發自肺腑的溫醇笑意,很迷人,男人四十一朵花,到了他這給年紀,氣質和味道便被生活完全醞釀出來了,他仿佛陷入了回憶,道︰“浮生,你知道為什麼她這麼憎惡你這類人嗎,因為她的初戀便是如此,跟小夭如出一轍,現在一想,真不愧是一對母女,她被那個男人狠狠傷了一次,現在都未必已經痊愈,我當時是眼睜睜看著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最後鬧到她要跟他私奔,她付出了那麼多,得到的卻只是苦果,心灰意冷後便嫁給了追求者中最不起眼的我,所以她現在拿你出氣,瞧你不順眼,你別太放在心上,她不是真恨你,只是在恨當年的自己罷了。否則,以我和小夭母親的閱歷,又怎會因為張兮兮那小女孩幾句話就判你死刑,一個年輕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大抵就知道脾性了。”

    陳二狗也是唏噓不已,真沒想到看上去很理性的小夭母親當年還是個那般感性的女人。

    男人吐出一個煙圈,道︰“之所以跟你說這些連我都藏著掖著二十年的心里話,就是因為我沒把你當外人,因為看到你,就像看到年輕時候傷了小夭母親的男人,一樣倔強,劍走偏鋒。又像看到我自己,一樣貧苦出身,飽受冷眼。”

    “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陳二狗苦笑道︰“小時候我爺爺總喜歡念叨著將心比心便是佛心,或者什麼能殺人不如能放人,讀書的時候總以為是些酸不拉幾的迂腐東西,到了上海後,確實是那麼一回事。伯父,你還是喊我二狗吧,這名字土歸土,可听著順耳,你喊我浮生,我心里愧疚,一想到他老人家,我就堵得慌。我算是半個東北人,爺爺帶著一個人從南方遷過去的,一個黑龍江邊境的小村子,娘是當地人,後來那個人糟蹋了我娘後就跑了,上了茅坑拉屎還得擦屁股,他倒好,直接跑路,留下我娘一個人大著肚子,我爺爺喜歡喝酒,燒刀子太烈,加上心里憋著的那股氣沒地方出,于是喝死了,我娘帶著我和我哥兩個人,我身子是藥罐子里泡大的,禍害著我娘沒過一天好日子,今年也去了,小時候我恨那個死了還不忘替我著想的老人,現在不敢了,他留下一桿旱煙,也不敢去踫。”

    陳二狗紅著眼楮,道︰“記得爺爺死了七天後,托夢給我說家里的牛角弓得換個位置擺放,那樣對我們陳家有利。我跟娘說了後,娘問我,你有沒有問爺爺在下面過得好不好,我說沒有,當時娘揚起手,卻沒能狠下心甩我一耳光,只是拉著我去那座墳包,給老人上了一杯酒。後來等我想問老人在下面過得好不好,卻再沒能夢到他。”

    陳二狗仰起頭,重重吐出一口氣。

    有些話有些氣,的確是能把一個人活活憋死的。

    “浮生,浮生。”

    小夭父親念了兩遍“浮生”,陪著陳二狗蹲下來,道︰“將心比心便是佛心。好一個‘看破浮生過半,心情半佛半神仙’,這名字,不是一個識字的老人就能取得出來的,二狗,你對他老人家心懷歉意,很正常,這樣一個老人,我敢肯定不少人都像你一樣,心懷愧疚。”

    陳二狗靠著牆,平靜道︰“所以我現在只想往上爬,像一條瘋狗。”

    只為了讓人知道陳家有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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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4:34

第057章 張兮兮的幸福人生
    張愛玲說每個男人心目中都有一朵白玫瑰和一朵紅玫瑰,其實女人心中也都會有一根刺,很疼卻舍不得拔出,對沐小夭母親沐青嵐來說當年讓她飛蛾撲火拋棄一切的男人就是那根刺,她所嫁的男人很好,結婚前七年,結婚後二十三年,加在一起已經三十年,一個對她好了整整三十年的男人尚且都不能把那根刺拔掉,可見當年的傷痕有多深,所以當沐青嵐見到陳二狗,親眼見到他那種熟悉的眼神姿態,從張兮兮嘴中听到他的人生軌跡,她的傷疤被一點點揭開,那種揪心的疼很痛,但卻讓她產生一種無法想象也不敢承認的畸形快感,人其實都是有受虐傾向的。

    “一個錯誤我犯了一次就夠了,絕不容許你再犯同樣的錯誤。也許你今天會恨我,怨我,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愛情這東西也就那麼回事,起初大都信誓旦旦天真地以為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生活不是幾句情話就能換來溫飽的,媽是過來人,不會害你。”

    沐青嵐望著女兒那張蒼白的臉龐,輕緩溫柔卻不容置疑道,“除非我死,否則陳二狗就進不了家門。”

    沐小夭淚流滿面,卻沒有哭出聲,倔強地咬著嘴唇作無聲的抗議。

    沐青嵐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心不在焉地輕輕洗手,她了解自己的女兒,雖然遺傳了她的不撞南牆不回頭,但也繼承了她父親的心地溫暖的一面,所以她不怕小夭會為了一個男人做出私奔或者與父母斷交這類荒唐舉措,沐青嵐望著自己微有褶皺的縴柔雙手,以及手指上那枚戴了二十多年的鑽戒,喃喃自語道︰“我們女人,最早愛上的那個男人,有幾個能讓他送自己戴上戒指,小夭,現在分手,這個給你太多第一次的男人在你心中還能保持最初的那份好印象,否則以後連遐想的余地都沒有,愛情這東西是可以把一個女人逼到絕路上的。”

    沐小夭那顆小腦袋沒有繼承母親沐青嵐為人處事不吃半點小虧的精明,也沒有遺傳父親宋杰銘那種當年輕松拿下重慶市高考狀元的智商,她會一點圍棋,懂一點古箏,在中文教授的爺爺逼迫下看了一點文言文,但如今還是看不懂《山海經》,很頭疼連陳二狗都熟透了的《古文觀止》,持之以恆練字十幾年,學生生涯中卻沒獲得過幾次大獎,高考成績是沐家這一兩代人中最寒磣的,而且為了一個兒時的絢爛夢想,還偷偷去一家上海三流酒吧自力更生地攢錢,這樣一個沒有大城府大野心大理想的女孩子,仿佛永遠都不溫不火。

    死心塌地喜歡上陳二狗,興許是這個簡單女孩一輩子最放縱的一次出軌。

    小夭父親宋杰銘從不在小夭母親面前抽煙,今天出去陪陳二狗一口氣抽了三根煙,把陳二狗送走後趁沐青嵐去陽台透氣的間隙偷偷溜進洗手間,刷了個牙,回到客廳,看到女兒坐在沙發上發愣,出乎意料,臉上沒有太多悲痛欲絕的負面情緒,感慨女兒終于長大了的宋杰銘坐在她身旁,輕聲道︰“不打算放棄?”

    小夭輕輕點頭,盤膝坐在父親對面,一臉出奇的平靜。

    “要放棄,就不是我的女兒了。”

    宋杰銘笑道,拍了拍小夭的腦袋,“我偷偷告訴你,爸爸支持你。爸爸不是封建老頑固,不會棒打鴛鴦,也不會看不起二狗的出身,那年輕人未來能走多遠,我不知道,也不想妄下斷言,但我只想把我的寶貝女兒托付給一個心中時刻對這個社會懷有敬畏的男人。爸爸在家里沒發言權,到了你外公那邊更抬不起頭,但我這樣一個窩囊男人還是想對我的女兒說,真正勇敢大度的男人,不是金錢上對他的女人一擲千金,也不是在他在乎的人面前表現出多麼強勢多麼淡定,說了這麼多,小夭,爸爸最後還得提醒你,千萬別傷害自己的身體,青春必須狠狠度過,這沒錯,但別像張兮兮那樣揮霍。”

    小夭似乎沒想到這個在家里從來都是對母親唯唯諾諾的父親會站在她這一邊,那張淡淡哀傷的精致小臉蛋浮現出一抹笑容,捧起一個抱枕放在懷中。宋杰銘看妻子還沒有出現,輕聲感嘆道︰“我的女兒八成不是女孩,是女人了吧。”

    沐小夭臉頰紅了一片,東張西望,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

    宋杰銘嘆了口氣,眼神溫柔,用地地道道的重慶口音微笑道︰“我女兒要是能把二狗那鬼兒調教成你老爹這樣的好男人,那就安逸嘍。”

    沐青嵐站在陽台門口,望著那對父女其樂融融的促膝交談,心里微酸,那個男人是個興許連女兒以往都覺得窩囊的父親,是個被老丈人一直冷眼相待的庸碌女婿,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做妻子的她清楚,這個丈夫比當年那個因為她把一群追求者打成豬頭的霸道男人更加去值得深愛,沐小夭之所以姓沐,不代表他是倒插門女婿,只是他當時抱著孩子說“這孩子像誰多一點就跟誰姓,再說沐比宋好听,不那麼俗氣”。

    沐青嵐望著沙發上那個兩鬢微白的斯文男人,嘴角揚起個幸福的弧度,轉身回到陽台,趴在欄桿上,摘下眼鏡眺望遠方,這一刻視線模糊的她在想是不是女兒受一次傷才會更懂得看待男人,學會感恩?

    二狗。

    心情豁然開朗的沐青嵐噗哧一笑,這名字很中听,似乎遠比“浮生”來得順耳,喃喃道︰“想要把我女兒娶過門,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

    張兮兮,女,23歲,處女座,上海人,祖籍寧波。從幼兒園到初中都是品學兼優的典型代表。以優異成績升學入一所重點高中,以當時的成績而言不出意外三年後肯定可以考入對上海本地人特別優待的上海復旦,高一結束便迅速墮落為班級倒數前三甲的不二人選,到了高二結束則成為年級段倒數第一的有力競爭者,高考以一個堪稱恥辱的分數來到這所吃喝玩樂遠比學業重要的野雞大學,父親是寧波人,在上海的寧波幫富人中屬于響當當的人物,本來可以花錢進一所重點大學,但張兮兮死活不肯,她不願意,對她死活似乎漠不關心的父親也樂得省一筆錢,此後便只管給張兮兮的信用卡充錢,要多少給多少。

    大學因為看不慣室友們陰陽怪氣的小肚雞腸,便和小夭一起搬出來住,一直以介紹給小夭富家子弟為最大樂趣,但不管夜生活如何豐富多彩,從不會帶男人去公寓,對小夭,她打心眼心疼,像是在對待自己的親生妹妹。一看到小夭,這個可以劃分到放蕩富家女的張兮兮就像是在看初中時代的自己,單純,善良,干淨,一切都很美好,也許小夭無形中成了張兮兮心目中的最後一塊淨土,所以當她一想到陳二狗那粗糙的身體壓在小夭白淨身體上翻雲覆雨,張兮兮就很不舒服,潛意識中那個她很看不起的鄉下牲口不是在糟蹋小夭,而是在糟踐少女時代的自己,這讓她很惱怒,但似乎也有一絲不可告人的罪惡感,這罪惡感中還衍生出了讓她戰栗的錯覺,墮落,往往比奮斗更讓某些衣食無憂的孩子產生類似**的暢快淋灕,急速下降的墮落感,的確很像在床上翻滾後從**跌落時的欲仙欲死。

    我是個壞女人。

    張兮兮一直都這麼自我認知和自我暗示,所以她小心翼翼保護小夭的同時,把一切毫無理智可言的憤怒和焦躁都發泄到陳二狗身上。她有荒誕瘋狂的夜生活,在酒吧玩得比誰都瘋都野,但這不意味著她對性也視作無關緊要等同于一盒避孕套的廉價東西。

    事實上小夭也不知道一件張兮兮羞于啟齒的有趣事情,她是個幾乎可以稱作性冷淡的女人。迄今為止正式談了兩個對象,四五年下來**加起來的次數不到十次,平均一年兩次。這個處女座年輕而放浪的女孩的確在**這個環節上比不少良家婦女還要處女不少,然後陳二狗出現了,該死的狗犢子還侵犯了小夭,經常在房間不顧白天夜晚折騰出聲音不弱的陣勢,這讓張兮兮很怨恨,像個被男人玩弄後滿腹牢騷的怨婦,非要做點什麼才罷休,她沒到那個能保持安靜緘默不語的思想境界,她得損陳二狗幾句,得在那個混蛋面前擺出女王的驕傲姿態,得滿腦子假想陳二狗被賣去做三流牛郎被肥胖丑陋大媽大嬸們蹂躪才心里舒坦,她高中以後就再懶得動那顆原本很聰明的腦袋,如今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肯定生�了,再轉也轉不動,就更懶得去使喚,所以從不費神去研究一個復雜的問題,只想及時行樂,做個我行我素的壞女人。

    張兮兮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膚淺很蒼白很沒內涵的庸俗女人,挑對象,得帥的,有錢的,腦子比她稍微好使一點的,家里老子爺爺外公啥的必須有點權力,關鍵還得能接受她那套**骯髒理論,她也沒覺得自己經歷過什麼值得大書特書讓人感慨唏噓的破事,無非就是嫌貧愛富的生母從小就跟一個香港佬跑了,然後沒心沒肺的老爹背著她這個女兒和那個善良到憨傻的養母生了個兒子,然後等她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帶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娘們跟一個褲襠里有小**就趾高氣昂的小屁孩來到了家里,他宣布了那對狗娘養母子的合法存在,然後第一任單純後媽的人生就在第二任狐狸精後媽的得意眼神中徹底崩塌,最後張兮兮還覺得髒了眼楮地看到老爹大白天在客房跟保姆搞上了,當時一病不起的第一任後媽就在隔壁躺著,那平常看起來挺水靈含蓄小保姆當時喊得賊風騷,似乎想要整棟樓都听到,張兮兮沒生氣,就是去洗手間端了一臉盆水,踢開房門,嘩啦啦一股腦倒向那對正處于飄飄欲仙狀態的男女,當時她轉身前,看到老爹那被糜爛生活掏空了的干癟屁股蛋,就覺得惡心,安靜地走出房子,在花園里嘔吐了半個鐘頭,把一整天吃的東西都吐光了,恨不得把心肺肝髒都他媽地一口氣吐出來。

    高中生涯她一直都在很用心地勾引有女朋友的男人,最喜歡看到那些男女上演的悲歡離合,特丑陋滑稽,為此她被氣急敗壞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罵作狐狸精,被一大批嘴上對她不以為然然而心里無限搔癢的雄性牲口視作打****的幻想對象,她還被扇過巴掌,一次某個總喜歡在課堂上對她冷嘲熱諷的英語老師的老公差點為張兮兮鬧出離婚,那個漂亮端莊的怨婦一怒之下像個潑婦扯下張兮兮一撮頭發,張兮兮沒還手,只是笑著看著那個比她大了十歲還一敗涂地的小女人,她每次被失敗者詛咒的時候都想笑,其實她想告訴那群傻女人,一群那麼容易變心的男人,被稍微撩撥勾引便恨不得跪下來給她舔腳趾頭,值得她們要死要活地去愛嗎?

    但她沒說,張兮兮覺得沒這個義務。

    既然自己都已經被老師這群敬愛的園丁們視作無藥可救的傻瓜,一個個冷眼旁觀從不奢望能拯救她,那麼對于比她還傻的女人,張兮兮一直覺得都是徹底病入膏肓的那一類,她不想浪費口水。

    張兮兮一直覺得她的生活像白開水,而且是那種放了幾天沒半點熱度的白開水,沒半點驚心動魄的因素,混了三年乏味的高中,來到一所不入流的大學,最大的慶幸便是遇到了小夭,這麼個讓她頗動心的孩子,出淤泥而不染,張兮兮絞盡腦汁終于好不容易從詞庫中搜索出一個短句來形容沐小夭,每天酒吧回來幫她蓋蓋被子,陪著她一起逛街喝茶買衣服,幫她擋開不厭其煩的蒼蠅,讓她繼續無憂無慮地做那朵干淨的蓮花,這就是張兮兮的最大樂趣。

    陳二狗。

    似乎听說這東北農民是因為養了兩條狗才被喊這別扭名字,一條叫白熊,還有一條忘記了,嘖嘖,真像個暴發戶,城里有錢人不都喜歡養狗嗎,張兮兮撇了撇嘴,她一直很不明白小夭為什麼會瞧上這男人,如今城里女孩大多實際得很,再不在乎錢,談一場不寒酸的戀愛總得要點開銷吧,再說了能找到有錢的誰會非去找沒錢的當體驗民間疾苦感悟生活?腦子被驢踢到了吧。開始張兮兮是真不懂,她沒那個眼光瞧出陳二狗有啥出類拔萃的特質,就是臉皮厚一點,不像顧炬那幫公子哥那般死要面子,後來,M2酒吧看到原本躲在最後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挺身而出,跟那個死人妖死磕,讓她小小感動了一次,雖然說沒瞧出他打架有多生猛多變態,還被死人妖給放倒了,但起碼張兮兮那一刻覺得這陳二狗除了眼楮不老實嘴巴陰毒之外還有點可取之處,看著他穿著一雙破敗泛白的布鞋,剃了一個路邊最便宜的平頭,穿一身希拉平常的廉價服飾,看著他弓起身子,像一頭瘋狗一樣不肯退縮,不肯倒下,那種死也要咬上一口的傻樣,張兮兮很不願意承認地其實想說,這一次小夭的眼光是差了點,但還不至于讓人無法接受。不過想讓張兮兮認輸,那還遙遠得很。

    再然後張兮兮便在去開始新一天夜生活之前遇到了小夭父母,這種機會她當然不會浪費。

    她不怕事後陳二狗找她麻煩,哪怕是抽她耳光,她也不後悔。

    張兮兮甚至媚笑著想,陳二狗,真有本事你就把本格格狠狠推倒,可借你十個熊心豹子膽,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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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4:55

穿一雙老牌回力鞋、梳一個漢奸中分頭的王虎剩也知道在SD酒吧這種場合,要找一個屁股翹點奶子大點臉蛋的年輕女孩進行一次最原始的交流不是不可能事件,但前提是他得換一身行頭。風月場所的老手小梅早把話說死了,在上海不管任何酒吧,穿著灰色羊毛衫搭配西褲,在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勾引到小姐以外的人物,只是陳二狗和王解放從沒有看到王虎剩有換一個發型的意圖,這個小爺固執地頂著落伍滑稽的中分頭,搭配一張超出真實年齡起碼十年的老態臉孔,像一個猥瑣中年大叔在一群年輕女孩中丟人現眼,王虎剩似乎也不怕被人當做一個笑話,每天除了抽煙喝酒揩油就是翻閱幾張隨身攜帶的泛黃圖紙,他與張勝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後者最大的動力是每個星期光顧一次幾條街外的粉紅發廊,在那個才二十三歲便在床上身經百戰的小騷貨身上發泄積蓄了一個星期的欲火,然後用她床頭三四塊一大包的廉價紙巾中抽出幾張清理戰場,王虎剩不會,他永遠不會花七八十塊錢去糟蹋別人和作賤自己,不是他那方面不行,他褲襠子的鳥大得很,雖然說那玩意大小和能力強弱未必成正比,但每次實在憋慌了用手解決的時候都會把王虎剩累酸兩條胳膊,他不是覺得路邊發廊的娘們髒,王虎剩是真不缺錢,他口袋里的錢雖然少,但總能恰好滿足他的衣食住行,再者他要是貪圖那些個銅板,挖人祖墳的那幾年早就發了,所以他哪怕有一天精蟲上腦了,想要玩上海最貴的雞,指不定也玩得起,不過他覺得第一次還是留給媳婦比較妥當,陳二狗看起來貌似比王虎剩正經淳樸得多,但王虎剩清楚,以後二狗這頭牲口拱翻的水靈白菜肯定比他多一籮筐。

    世界那麼大,弱水有三千,我王虎剩大將軍只取一瓢飲。

    不過可惜的是王虎剩在SD酒吧逛蕩了兩三個月,愣是沒一個湊合點的娘們透過他的淫蕩外表發現他的純潔本質,所以到了今天還是孑然一身游蕩在舞池外圍,穿一身保安制服,叼根煙,眼神一如既往的低俗猥褻。

    王虎剩今天眼皮一直跳,這是許久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幾次刨人祖墳也出現過這種狀況,結果每次都出了不小的事情,不過剛才張勝利從阿梅飯館跑來找陳二狗,說是有個老鄉把黑豺帶來了上海,本來正和一群來酒吧泡學生美眉的中年大叔套交情的陳二狗便屁顛屁顛跑出去,估摸著不會出什麼大事情,如果真是酒吧鬧出不可收拾的風波,這一次王虎剩打死都不會把陳二狗牽扯進來,上一次因為有陳富貴這尊猛龍過江的大菩薩及時出現才得以化險為夷,天曉得他們還有沒有那樣的狗屎運,他給王解放看過相,這犢子命硬,一時半會死不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反正不放在心上,王虎剩趴在舞池欄桿上,靜觀其變。

    ——————————————

    張家寨有守山犬,這是很久就流傳下來的傳統,每次母狗都會在其生命盡頭產下一公一母兩只後,從沒有改變。守山犬不屬于個別村民,但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後便成了張家寨外來戶陳家的專屬獵狗,白熊和黑豺的母親死于十四年前,那個年代的兩頭守山犬喜歡跟著陳二狗的爺爺,分別取名“青牛”“花虎”,到了陳二狗手里,白熊被村里輩分最大、活了八九十年的老家伙說成是張家寨最敢下嘴的狗,不管是東北虎還是野豬王,都敢攆都敢咬,只可惜死得早,整個村子都替張家寨頭號瘋狗陳二狗覺著唏噓可惜。

    把黑豺從東北黑龍江窮鄉僻壤的旮旯,帶到上海這座布滿養尊處的優貴賓犬玩偶狗的國際都市,做出這事情的只是個孩子,似乎也只有腦子不太正常的孩子才能干出這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帶著一條土狗從最北方千里迢迢來到南方,陳二狗第一眼看到孩子和黑豺,這一人一狗都蹲在阿梅飯館門口,那孩子他當然認識,張家寨為數不多的異類,從小就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做個怎麼甩都甩不掉的拖油瓶,一個帶把的男娃卻長得很像個女孩,這在大城市興許還是件好事,但在張家寨一幫粗糙爺們眼中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他能長這模樣歸功于那個被人販子賣到黑龍江一個離張家寨算最近小城鎮的娘,那可憐女人長得俊俏,張家寨都說不比陳二狗娘年輕的時候差,這樣一個女人花了孩子他爹四千多塊錢,那是一輩子的積蓄,對張家寨來說還是祖上積德才能攢下這麼多錢,她是被男人雙手麻繩捆結實一路拖拽回張家寨的,回到張家寨的時候她已經衣衫不整,村民都知道那肯定是憋了三十多年火氣的張來旺路上就把她按倒了扒光了衣服,渾身舒坦了的張來旺臉上卻沒好看,村民也猜得出八成這水靈女人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做那事情,但他們都理解,這麼漂亮的女人要是第一次給了張來旺,不現實,非讓人嫉妒死,過了一天張來旺更不高興了,原來這個女人是個傻子,只知道對著人傻笑,但他沒打算還回去討個公道,這麼個細皮嫩肉的媳婦再傻,到了晚上躺在炕上就是張家寨最動人的女人,張來旺知道,每天晚上在趴在窗口偷听的牲口沒有十頭也有七八頭,這讓他很有成就感,在女人身體上聳動得格外賣力,那時候張來旺覺得要是能從她肚子里給他生個帶把的娃,就是死也值了,結果生是生了,從接到張家寨到那女人生孩子,只用了八個月,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生完孩子第二天,那個只會傻笑的女人不笑了,走到額古納河把自己淹死了,再漂亮的女人在水里浸泡久了的尸體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對沒心沒肺見不得別人好的張家寨來說,她的到來無非就是給張來旺戴了頂最大的綠帽子,她的離開則是讓他們失去了大半夜去蹲牆角趴窗戶偷听的樂趣,沒人說為了她真哭天喊地撕心裂肺,連張來旺都沒有,更何況別人,這個男人只是草草埋葬了這個名義上的媳婦,然後便成了繼陳家老頭之後的第二個酒鬼,再就沒什麼後來了,死了,無緣無故上吐下瀉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四肢抽搐,那一天正好附近村里的土郎中出遠門,很快就走了,他那個當時只有七八歲不是親生的孩子就站在一旁盯著他,讓外人覺得這孩子不是在看爹,是在看一只在滾熱水桶里浸泡的死豬,所以張家寨不喜歡這孩子,跟不喜歡陳二狗一樣,覺得都是外人,外人都是白羊狼,不靠譜,所以整個張家寨對于喜歡亂咬人擅長下黑拳打悶棍的陳二狗以及他屁股後面的孩子都懷有本能的敵意,稱他們為一條大瘋狗和一條小傻狗。

    小傻狗的名字還是陳二狗幫忙取的,因為陳二狗是村子里最大的文化人,這種事情陳二狗不敢胡來,查了大半天新華字典,結合陳富貴的意見最後給了個“張三千”,當時醉醺醺的張來旺二話不說就定下來。不知道什麼緣故,這孩子懂事後就喜歡黏著陳二狗,怎麼打罵就是扯著陳二狗的袖子不松手,陳二狗跟富貴進山後,這小孩子就喜歡陪著他們娘站在門口一起等他們回來,不管陳二狗他娘如何挽留,這孩子卻都不會在他們家吃飯,陳二狗很奇怪這孩子死了爹娘後是怎麼把自己養活大的。

    賤命,不容死死翹翹,這是陳二狗這些年的最大感慨,命不分貴賤?純粹扯蛋的說法,那都是沒吃過苦的家伙站著說話不腰疼,還是站著,是躺著的悠閑家伙。

    如果沒記錯,今年張三千已經是11歲,瘦骨嶙峋,被太陽曬得漆黑,只有一張很女性化的臉龐能瞧出他的清秀輪廓,蹲在阿梅飯館外拖著腮幫,瞪大眼楮觀察人來人往,這孩子既然能不被生活逼死活到今天,那他能帶著黑豺來到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豺見著陳二狗,搖著尾巴沖上去,陳二狗恨不得把這家伙捧在懷中,一臉燦爛笑容,蹲下來摸它的腦袋,張三千也跑過來,蹲在他們身邊喊道︰“三叔。”

    張家寨都姓張,唯獨陳家人不一樣,所以沒人願意跟他們家攀親戚,只有張三千會按照模糊的輩分喊陳二狗一聲三叔,陳二狗斜眼看著面黃肌瘦的苦命孩子,心中酸澀,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半點憐憫,只是不冷不熱道︰“餓了沒,把黑豺帶出來,我請你吃一頓飯,先安排你落腳的地方,算作報答,以後誰不欠誰的。”

    張三千點點頭,深深望著陳二狗,滿眼關切,似乎怕這個在張家寨橫著走的三叔被大城市里人給欺負了。

    雖然只是斜眼一瞥,但張三千那亂蓬蓬的頭發,比涂滿發膠的王虎剩那個頭還要寒磣,一臉塵土,這樣一個長得秀氣聲音也好听的孩子,跟乞丐有什麼兩樣,如果是城里人,誰不當個寶對待著,陳二狗臉上依舊平靜,揉了揉張三千的頭,站起身,皺眉道︰“先帶你去剃個頭,要不然外人還以為三叔虧待你。”

    “三叔,我困,真走不動了。”

    張三千怯生生道,一臉倦容,見到陳二狗的興奮和雀躍如潮水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抵抗的睡意,南下上海這一路坎坷驚險,讓從未走出過張家寨的他如同一張緊繃了半個月的弓,一松下來,一直頑強的意志力就徹底瓦解,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陳二狗拉著他走到梧桐樹下,坐下後讓這孩子把頭枕在他膝蓋上,很快便沉沉熟睡,似乎跟這孩子結下深厚感情的黑豺守護在一旁,陳二狗低頭凝視著那張消瘦稚嫩的臉龐,嘆了口氣,靠著梧桐樹,想起富貴似乎提起過,爺爺算死了張來旺會有個挺有意思的娃,“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這是老人對這孩子十四歲之前的斷言,至于之後,富貴說爺爺沒有開口,老人家起初給了個張八百的名字留下來,後來等張來旺真有了孩子,陳二狗覺得“八百”太沒氣勢,就換了個“三千”。

    張三千。

    已有食牛之氣。

    陳二狗撇了撇嘴,這話里頭可有大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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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5:12

第059章 黑瞎子
    趙鯤鵬,趙是大姓,鯤鵬兩個字不管是組合還是拆開都極有氣魄,可當這樣一個人卻有一張讓不少女人都自慚形穢的漂亮臉蛋,家中多女性成員,典型的陰盛陽衰,他從小就在脂粉窩里廝混長大,被一對沒有最溺愛只有更溺愛的大人物父母寵著護著,他沒有因為長得像女人或者被長輩們當女孩子養而沾上脂粉氣,從小他就喜歡打架,喜歡用拳頭告訴大院里同齡孩子一些長大以後同樣適用的道理。

    吃了不少苦頭跟一位不出山的高人師傅學了十幾年的詠春拳,不敢說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但即使沒去部隊深造鍛煉,也能一口氣輕松搞定五六個敢說他像娘們的傻貨,進了部隊,成了一名尖刀兵,一次部隊內與南京軍區某部交流演習,他在擂台上成功放倒一個據說在南京軍區很能打的猛人,一戰成名,還贏得一個熊子的綽號。

    他在上海警備區混得風生水起,因為自身條件扎實,加上家庭有深厚紅色血統的關系,被一個南京軍區胸章有好幾排的老頭子看中,說過一兩年把他帶去北京見見世面,可以說這麼一個有資本去驕傲的年輕男人這二十多年走得順風順水,沒吃過大虧,在恆隆廣場酒吧一堆死黨面前被人狠狠打趴下,趙鯤鵬覺得丟掉的不僅僅是二十多年積累出來的威信,還敲碎了他內心那點不被人知曉的自卑。

    長得像女人,所以要做得比長得很爺們的男人還要像個爺們,這是自負,其實也是畸形的自尊,一切根源于自卑。

    當兩米高的大個子橫亙在他面前,看到吳煌被一記渾厚八極貼山靠撞飛,趙鯤鵬就知道他徹頭徹尾輸了,這讓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娘們,被這個大個子給糟踐了身子,這種恥辱必然銘刻于心一輩子,除非哪一天他能夠把陳富貴踩在腳下出了那一口惡氣。

    但富貴不知去向,花了不少錢不少人脈,趙鯤鵬只找到了蝸居在阿梅飯館的陳二狗,一個平時如何都闖入不了他那個生活和***的小蝦米角色,被這類小人物掀翻了船栽在陰溝里才讓人記恨,吳煌天生是做大官做政客的料,能吃悶虧咽下黃連,能把退一步忍一時的大道理付諸行動,但趙鯤鵬不行,他覺得自己反正只想一輩子都在軍隊里混,不求平步青雲做將軍,只圖暢快。

    槍桿子出政權,老一輩子嘮叨了一輩子,趙鯤鵬覺得有理,每個男人都有胯下那桿槍,這不稀奇,還得手里有桿槍,現在他就有兩桿槍,第一桿用來陪各色漂亮女人上床,第二桿則用來踩人,他沒跟任何熟人打招呼,沒跟腦子比胸部還要讓人驚艷的談家大小姐流出什麼,甚至都沒跟打小一起稱兄道弟的吳煌講要報復陳二狗。

    陰人要徹底,別給對手半點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話趙鯤鵬爺爺時不時在餐桌上有感而發,這位如今已經退居二線老人在文革期間被幾個老對手折騰得差點一把老骨頭散架,後來一翻身後就反過來把對方整得逼到了舉家去國外定居,趙鯤鵬是老人最鐘愛的孫子,所以這話也听得最多,因此趙鯤鵬一直是個狠人,狠到讓不少上海一線的大少公子哥之類的紈褲子弟都不敢惹他。

    趙鯤鵬來到南京軍區附屬醫院,中國七大軍區,各個軍區內都有自己的自負和內幕,管著江甦浙江上海和江西安徽福建五省一直轄市的南京軍區肯定不窮,因為擁有甦浙和上海這幾座金礦,又臨海,能在石油上大做文章。雖然不是天子腳下,但臨著台灣,軍費預算方面也不會分攤太少,兵源也不差。跟南京軍區搭上關系的大院,這里面走出來的年輕一代,相比其它六個軍區沒有過多的驕橫,比較務實,相對來說從政的不多,從商的不少,但陰起人來綿里藏針,趙鯤鵬此刻在吳煌病床旁看到的談家大小姐就是個典型南京幫子弟,特有出息的那一類,吳煌雖然胸襟氣魄都有,但畢竟家境局限于甦北,他趙鯤鵬也有自知之明,老爺子退下來後趙家在上海也就是個繡花枕頭,他是靠一股子狠勁才替這一代年輕親戚贏得一份畏懼,但談心不一樣,談家在東南沿海一直沒有衰敗的跡象,更難得的是談家也沒有出現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這一代人頗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例如談心,便走了一條很劍走偏鋒的路線,她不是黨員,是中國民盟的重點培養成員,她的目標或者說野心當然不止局限于將來的中央委員,這其中的門道不足為外人道,總之談家是由點到面從政經商到文化領域全面開花,趙家老爺子第一次見到談心,等這年輕漂亮女人離開後便忍不住感慨道︰“談家,好大一棵樹啊。”

    吳煌躺在病床上,氣色好轉,不再起初那一兩個星期奄奄一息的模樣,見到趙鯤鵬,笑道︰“熊子,小逗號听家里的意思出國留學了,叮囑你談心姐一定要你每天上msn跟她聊天。”

    趙鯤鵬不以為意道︰“那跟屁蟲早該出國了。我還得讓竇阿姨每個月只給她一點錢,省得她覺得吃過幾頓食堂飯菜就是體驗到了底層老百姓的民間疾苦。”

    “小逗號才多大,你別把你那套理念強加給她,什麼事情都得有個過程,溫室里寵溺著是不好,但拔苗助長也不妥。”

    談心微笑道,她今天沒穿旗袍,很正統的職業裝,但再正統的服飾穿在她身上也能帶來夏日的一抹清涼,讓雄性牲口眼前一亮垂涎三尺。眼前兩個男人都算是青年翹楚,吳煌跟油嘴滑舌的人合不來,趙鯤鵬則看不順眼呆板僵硬的傳統高干子弟或者富二代富三代,兩個人的***說起來都不大,興許加起來還不到她的一半,這就是談心的強大,她今天能和這兩個男人拉家常,也許下午就能跟某個二世祖陪著長輩們一起玩高爾夫,晚上則去退居二線卻仍能量不小的老頭子喝茶下棋。

    趙鯤鵬沒反駁,他暗戀著談心,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他沒捅破這層紙,談心也沒刻意回避,兩個人都是聰明人,前者知道自己征服不了後者,後者也知道這事情說破了可能這個朋友就做不了。

    趙鯤鵬和談心起身離開之際,吳煌說了句含有深意的話,“熊子,這件事情,能放下就放下,不能放下也等等再看,我們的命也不見得比別人多值幾塊錢,都是娘胎里爬出來的。”

    談心陪著趙鯤鵬走出醫院,心思玲瓏的她當然瞧出了這段時間熊子的變化,那是一種量變累積後點燃導火線後的質變,但破繭而出的未必都是五彩斑斕的蝴蝶,興許是更丑陋的蛆蟲,是蝴蝶是蛆蟲,談心都無所謂,和熊子關系不錯,但沒好到要牽掛生死的地步,是興是衰,她都只是個看客,而且就她而言,是蛆蟲更好,適合生存。

    上海有個十分有趣的大少口頭禪就是,蝴蝶再美,也飛不過滄海,最好的下場也就是做成標本。

    這位給上海不少大小***增添了很多談資說料的有趣家伙叫方一鳴,方少,上海都喜歡這麼喊他,談心覺得滑稽,方少楊少吳少之類的,都讓她感到一身雞皮疙瘩,但她不否認這個對熊子刮目相看的方少的確是個有城府有口才有魄力的大妙人。

    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那個微弓著身子的男人,像一只蠻橫闖入大上海的守山犬。

    談心瞥了眼趙鯤鵬的背影,期待這頭上海黑瞎子與東北守山犬的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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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armani
公爵 | 2009-12-21 20:45:35

第060章 陳家膝下沒黃金

    陳二狗和王虎剩都喜歡上海的夏天,因為女孩子穿得清涼,張家寨的女人即使脫光了也不好看,皮膚糙得很,跟她們那幫子自稱大老爺們的男人臭脾氣一樣不堪入目,但上海不一樣,這里的女孩發育的早,也許小學剛畢業就胸部鼓鼓的,讓張勝利這類牲口滿嘴口水的眼饞,很多女人即使到了四十多歲,也沒被生活糟踐成黃臉婆。

    每晚趴在SD酒吧二樓總能看到讓王虎剩精神振奮的畫面,舞池里越來越波濤洶涌,放暑假前幾天,SD特別擁擠,讓王虎剩睡覺做夢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晃蕩的奶子和肥翹的屁股,不過暑假後酒吧就歇業了,畢竟是學生吧,沒了學生就沒了客源,桌球室和KTV繼續營業,陳二狗有事沒事就去打斯諾克,自稱北京不入流小人物的小梅反正每天就糾纏著陳二狗吃喝玩樂,不是斯諾克就是玩弓箭,美其名曰是替被母親沐青嵐押回家關禁閉的沐小夭做臥底做眼線。

    沐小夭父親走之前跟陳二狗喝了一次酒,在浙大教了二十多年書的中年男人喝了個酩酊大,陳二狗沒喝趴下,听著他吐了一晚上一大堆苦水牢騷,這男人書卷氣濃,書生意氣多半不如意,陳二狗也能理解,書讀多了的人都覺得自己是精神世界的高人,而高人都討厭銅臭,不喜歡卑躬屈膝,中意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那一套,那晚上陳二狗看著用酒消愁的男人,只得出一個道理,今後自己讀書只為埋頭賺錢,不圖有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境界,小夭父親說二狗你要是不想憋屈一輩子就別進沐家的大門,那是遭罪。顯然這位中年男人不是那種一見到陳二狗就瞧出他有什麼出類拔萃特質的伯樂,他看中陳二狗,興許就是看中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心有戚戚焉。哪怕是這樣,陳二狗也很感激他,這座城市沒幾個人肯坐下來陪自己喝酒沒有城府地說些心里話,小梅都不行,這個能在張兮兮顧炬以及在陳二狗兩個截然不同***游刃有余的年輕人,明明身世不簡單,卻能做到讓兩個***的人都不排斥不忌憚,既能喝紅酒玩高爾夫,也能喝二鍋頭玩骰子,陳二狗總覺得這類人比較靠近富貴的思想層次,富貴能對著自己掏心掏肺,小梅行嗎?答案簡單,不行。

    陳二狗突然發現自己如果是一棋盤上的帥,那麼王虎剩就是象,深藏不的一枚象,王解放則是一枚炮,但可惜不是他的炮,而是王虎剩的炮,指哪打哪,很好使喚,但終究算不得他陳二狗的心腹,不是他這枚帥的卒子,至于小梅,就是士,能悶宮,活活悶死帥,所以陳二狗一直不敢深交。

    李唯成績上了重點線,這是陳二狗才知道的事情,太久沒去阿梅飯館的緣故,再去那家小餐館,竟讓陳二狗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覺,也許是從小夭身上學到了一點如何揣摩女人心思的技巧,再就是看多了酒吧牲口對漂亮女孩的阿諛奉承,總算後知後覺體會出了李唯這小妮子當時眼中對他令人玩味的意味,只不過這種玩味到了如今,早被沖刺中考和中考大勝後的一系列慶祝活動給沖淡了,只留下一點對陳二狗長期輔導的簡單感激,她不過就是個喜歡看《快樂大本營》、逃不過小女孩那點攀比心虛榮心、希望自己能有個倍兒有面子男朋友的青春期孩子。

    近期听李晟那小犢子說似乎有個小白臉跟李唯走得很近,是這次中考的全校第三,家里好像還有點小錢,陳二狗其實知道被李晟稱作小白臉的男生長得都算很不賴那一種,李唯雖然長得清秀,穿著打扮一直走清純路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陳二狗這個實驗品,李唯從書上電視上學到的狐狸精那一套在學校很吃香,她那個階段的同齡人撐死了就是上看到些十八禁的東西,對她還屬生澀的演技和勾引沒多少抵抗力,能吸引一兩棵校草在陳二狗的意料之中,陳二狗不是那種從小就覺得全天下女人都得臣服在他胯下的狠人,他這種有個能生娃的媳婦就算功德圓滿的小地方小農民有小夭後就很心滿意足,做夢甜吃飯香,連上個廁所拉屎都順暢,他根本不圖什麼三妻四妾,對他來說,有一個小夭這樣水靈體貼的老婆,偶爾能偷偷玩幾次不帶負擔不用負責的艷遇,這人生啊便徹底足矣。

    前兩天阿梅飯館舉行了慶功宴,特地把陳二狗那一窩的牲口都拉過去,老板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飯菜,身為主角的李唯沒怎麼說話,她跟王虎剩這伙人本來就沒共同語言,低頭忙著搗鼓那只作為獎勵的手機,眼角眉梢都是春意,王虎剩這一幫粗人瞧不出門道,把小夭翻來倒去連身體帶心靈把玩褻瀆了個遍的陳二狗看出來了,這妮子八成是初戀了,對象不出意外就是李晟嘴里的小白臉,陳二狗也沒像吃到酸葡萄一樣給膈應到,只是挺好奇那小白臉長啥樣。

    陳二狗玩遍了復合弓後便開始玩反曲弓,玩到最後竟然覺著還是中國的傳統弓來得有趣,在他看來作為人手和人眼的延伸,源于西方的復合和反曲已被添加上大量技術性裝置,使得弓箭本身成為了一部精密咬合的機器,但正因為太精準太現代化,讓陳二狗這種玩慣了傳統土弓的土老帽有了種本末倒置的錯覺,不是人在玩弓,而是弓在玩人,于是他徹底打消了給富貴買一架復合弓的念頭,因為富貴肯定不會喜歡,扛慣了牛角弓的富貴一定會嗤之以鼻,怪不得那次狩獵行程中就沒見富貴多瞧那群二世祖手里的弓箭,比起那架堪稱驚世駭俗的巨幅牛角弓,哪怕是100多磅的反曲弓也相形見絀。

    小梅和教練都覺得陳二狗的手指扣弦很不同尋常,不是那種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相並同時勾弦,而是拇指勾弦,拉弓後食指中指壓住拇指,從內側看如同一只孔雀眼楮,據說在正式比賽上拿過不少獎牌的箭館頭號教練告訴小梅那叫蒙古式,對拇指傷害很大。

    陳二狗射完一打弓箭後笑道︰“你們的術語叫蒙古式,富貴叫那鳳眼扣弦,是很傷拇指,所以我爺爺給了富貴他一枚玉扳指,要不然拉滿一張那麼大的牛角弓,誰的手指都受不了。牛角弓要想大,就得搜羅到好的牛角,富貴那架弓的兩根水牛角足足有八十公分長,那長度,不是千里挑一,根本就是萬中挑一,听我爺爺說是當年一個老人家尋找了六七年才在江浙一帶用兩擔子大米換到的。”

    陳二狗突然感覺到背後涼颼颼,就像被大山里的畜生給盯上了,猛然轉過頭,看到一張笑容猙獰的漂亮臉蛋,那張很女性化臉蛋的主人手里正拿有一架80多磅的反曲弓,拉弓勾弦,那根尖銳犀利的碳鋁復合箭正指向他。

    熊子。

    張兮兮嘴中的人妖。

    陳二狗真沒想到這家伙能找上門,他的確小覷了一個上海大紈褲的能量。這個很有出息的公子哥帶來六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沒西裝革履加墨鏡那種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混黑的保鏢裝束,穿得隨性,但個個結實彪悍,兩個堵在門口,兩個守在窗戶邊上,兩個站在熊子背後,似乎不想留給陳二狗一條生路。

    “跟你打個賭,贏了你就能站著走出去,輸了就得橫著抬出去。箭筒里總共12根箭,你跑我射,射完為止,你要能全部躲開算你本事,M2酒吧那筆帳一筆勾銷,我當沒發生過,要是輸了你也別怨我心狠手辣,被射中後12個鐘頭之內我不會讓你找到醫院,至于最後是死是活不關我的事情。”

    熊子獰笑道︰“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賭,不過你還得躺著出去,反正我這幾個兄弟不能白來,手腳都癢了,你不是很能打嗎,讓我們打個夠,我要連本帶利加息一起打回來,你別以為我在嚇唬你,我這人沒啥缺點,就是說話實在,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熊子在打架方面的變態顯然在小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陰影,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那教練早退到角落,剛想掏手機打電話報警就被熊子陰森如毒蛇的眼神盯上,愣是沒敢把手伸進口袋。不敢有下一步動作的教練轉頭望向陳二狗,見到竟然在這種危機關頭沒被嚇得屁滾尿流,心中大為敬佩,一聯想到他像模像樣的拉弓,立即一廂情願認作這喜歡穿布鞋的男人肯定是個高人,只是他沒想到不等他展開遐想,那個叫陳二狗的男人便微弓著身子,一臉笑意,奴顏婢膝味道很濃郁地討好道︰“您宰相肚里能撐船,大老遠跑來跟我一個小人物過不去,沒意思啊。要不這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給你賠不是,你要不願意,讓我下跪磕頭也成。”

    熊子沒放下弓,一臉鄙夷地冷笑道︰“陳二狗,沒人教你膝下有黃金?”

    “沒。”

    陳二狗搖了搖頭,恬著臉道︰“真沒。”

    阿梅愕然,陳二狗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立即崩潰坍塌,原本內心的掙扎立即蕩然無存,神情冷漠地退到遠處。

    不是陳二狗不要臉,在這個張家寨小農民的世界中,的確不存在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個說法,當年那個瘋癲酒的老頭便曾對整個村子下跪過,為了不讓村子人打斷攀爬風水樹的陳富貴兩條腿,他跪得毫不猶豫;他娘也跪過,為了求村子里給她公公抬棺材,好讓老人上路,那一次同樣跪得沒半點掙扎。富貴也跪過,為了跟一個老草藥販子要幾味稀罕山藥,那一跪就跪了一天一夜。陳二狗也下跪過,跪天跪地跪墳頭,以後還得去給娘下跪磕頭。

    他不知道男兒膝下是否有黃金,但陳家人的膝下,沒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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