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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33:20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一章 留情

    「孫子明?」慕容業臉色微變,目光一凝,陡然射出兩道寒芒。

    「天雷神爪孫子明?」他的身體已經微微發緊,體內的功力浩浩蕩蕩,洶湧奔騰。

    「正是孫某!」孫子明輕拍一下身旁的松樹,淡淡一笑,微笑之際,迫人的威嚴不減反增。

    「久仰大名!……天雷神爪,武林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下一直無緣得見,今日能識得孫大俠尊容,幸甚幸甚!」

    慕容業拱了拱手,舉止灑脫,雖是平常的客套之語,但語氣表情俱是誠懇無比,令人不由好感大生。

    慕容業心中雖有不祥之感,卻心存萬一僥倖之念,但願不是這個孫子明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才好。

    無論如何,以禮待人,以笑臉示人,以捧為語,總是錯不了的,這是慕容業處世的法門。

    孫子明離開松樹,長身直立,拱了拱手,收起笑容,眼神由散變實,緩緩而道:「慕容先生好高明的輕功,由嘉興至蘇州,尚不需一日功夫,孫某佩服!」

    他目光由虛返實,漸漸凝如實質,彷彿寒光森森的寶劍,緩緩出鞘,令慕容業不禁寒意頓生。

    孫子明身上越發凝重的氣勢,更是讓他心中惕然,內力受其激發,洶湧如怒濤,在體內經脈中滾滾而動。

    慕容業此時自知來者不善,心中不由暗暗發苦。

    自己女兒知道天雷神爪便是子明商號的掌櫃,他一直居於嘉興城中,從而推測出一個結論,嘉興城的控制者便是孫子明,所以嘉興城能如鐵桶一般嚴密。

    太行三兄弟、絕命劍程天下、飛狼賈無倫這幾人無一不是橫行武林幾十年的高手豪強,時運不濟,遇到了天雷神爪,無一逃脫倖免,皆被他斃於掌下。

    雖然慕容業自負武功不輸於天雷神爪,但他是身負大業之人,不容自己爭強好勝而樹立強敵,這般沒有把握之戰,更是能避則避。

    只是今日,恐怕由不得自己不戰了!他暗暗苦笑。

    要戰便戰,自己豈會畏懼,北冥神功果然不負神功之名,自己如今的功力,便是比之那五絕中人,亦相差彷彿。

    「孫大俠是一直跟在在下身後了?」慕容業眼神越來越亮,迎著孫子明恍如實質的目光,語氣輕鬆,面帶微笑。

    他負手而立,神態瀟灑,只是身後的兩手卻緊緊相握,長袖微微抖動,似是吹氣的皮囊。

    孫子明面色深沉似水,冷冷而道:「在嘉興城出手傷人,又豈容你來去自如!……慕容先生,我們且來比劃比劃吧!」

    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勢撲天蓋地將慕容業籠罩,慕容業嘿然一聲,腳下一滑,平平滑出三尺,極是瀟灑。

    只有慕容業自己方知剛才的狼狽,心中微怒,不再多言,腳下一點,直撲孫子明。

    他雖知孫子明掌爪雙絕,天下無雙,唯有以兵器對付方是上策。

    但一旦以兵器禦敵,便無法施展北冥神功的「吸」字訣,無異於失去了破敵的最大利器,心中一閃之間,權衡清楚。

    孫子明氣度沉凝,雙手如電,往往一招制敵,不需多出招。

    面對慕容業飄飄拍來的單掌,孫子明順手一掌擊去。

    慕容業本是試探性的探掌,只是不想孫子明出手如此之快,雙掌明明尚在胸前,風雷般的嘯聲響起,已覺一股巨力自掌上洶湧而至,將自己的內力倒捲而回,這股排山倒海的內力,灼熱似火,在體內翻騰,炙烤著自己的經脈。

    慕容業大驚而退,驅動斗轉星移心法,驚鴻一掠,飄至一株松樹旁,一掌拍向樹身。

    火把松脂燃燒的味道隨即裊裊飄出,一隻焦黑的掌印現於樹身。

    一口熱血自慕容業口中噴出,落到青黃交雜的草地之上,熱氣裊裊,似是茶水潑出。

    他的臉色由赤紅逐漸回復如常,這一口鮮血,是他運用斗轉星移心法將體內炙熱的內力驅除時殘留的熱量所聚。

    慕容業戒懼之心大起,實沒想到這個孫子明的內力如此可怕,天幸自己尚未來得及運北冥神功吸字訣,且身負斗轉星移心法,否則,如今的自己恐怕已成一具焦屍。

    武林中人動手過招,往往先是試探虛實,再尋隙而攻。

    但觀瀾山莊出身之人,卻大違這般傳統,往往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則必是全力以赴,往往讓對方吃個大虧。

    慕容業這次卻反而得益於沒有拼盡全力。

    孫子明內力至剛至陽,如天雷轟頂,破一切邪妄,霸道至極,若剛才慕容業內力盡出,則不免落個倒湧而回,反噬自身的下場,倒有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味道。

    若慕容業運用北冥神功的吸字訣,必落得全身經脈盡毀,內焚而死的下場,孫子明內力出體,實非肉身能抗。

    孫子明看到慕容業只是吐出一口血,將自已的內力轉嫁於松樹上,心中也不禁佩服。

    他自修煉天雷劫心法以來,除了師父師娘他們,還未有人能夠接自己天雷掌而不死。

    孫子明呵呵一笑,虎目鷹視,面上紫氣一閃而過,「斗轉星移果然名不虛傳!能接下孫某一掌者,慕容先生卻是第一人。」

    「呵呵,承讓,哦……」慕容業仍是面帶微笑,拱手客氣,卻忽然面色一變,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這次卻是尚不及躬身,血已湧出口外,幸好他一身青衫,幾滴鮮血滴到衫上,並不醒目。

    孫子明搖了搖頭,大是悲天憫人的歎息一聲,「孫某已是手下留情,是生是死,便要看慕容先生的造化了!」

    說罷,微微拱手,道袍一閃,已然縱至樹上,恍如一道輕煙,微掠著樹梢,冉冉而去。

    慕容業輕撫胸口,又是一口鮮血吐出,面色釅紅如醉,望著孫子明逝去的方向,目光中滿是迷惘。

    「手下留情……,呵呵,好一個手下留情!」慕容業苦笑一聲,倚著松樹坐下,開始盤膝運功。

    此番他所受的打擊非小,本以為修練北冥神功之後,暗中吸收了幾個高手的內力,自己內力應是舉世無敵,沒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他卻不知,孫子明所言非虛,他確實對慕容業已經手下留情,否則以摧心掌心法御天雷劫內力,慕容業縱是再有十條命,現在也已經死得通透。

    只是霸道如天雷轟頂的天雷劫內力,又豈是能輕易驅除,其霸道之處,越到後來,越是猛烈。

    只是慕容業不知其中凶險,還以為孫子明所說的是生是死,僅是恫嚇之言。

    孫子明返回嘉興之時,已是子夜時分,聽到自己幾個夫人談論觀瀾山莊的奇景,他便知道是師父出手,便放心的睡了一覺,天還未亮時,便到了觀瀾山莊,來匯報此事。

    蕭月生靜靜聽著自己弟子的講述,中間未發一言。而這一會兒,楊若男卻早已經不見了影子。

    她聽得不耐煩,早跑出去,說是找小白玩兒。

    待得聽完,蕭月生點了點頭,將茶盞放於桌上,一直板著的臉露出一抹笑意:「子明呀,不錯,大有長進呀!」

    孫子明頓時大舒了口氣,知道這會兒終於風吹雨散,陽光明媚。

    他忙起身拱手,憨厚一笑:「多謝師父誇獎,弟子能有寸進,全是師父的教導!」

    蕭月生瞇著眼睛笑,毫不慚愧的接受了這通馬屁,小玉則在旁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這對師徒。

    他平日懶得很,教導弟子的事情,全落在自己幾位夫人身上,他自己則是逍遙自在,能毫無愧色的接受這番拍馬,臉皮之厚,也算難得。

    蕭月生站起身來,背負兩手,緩緩踱步,時而望天,時而察地,表情平靜中蘊著幾分若有所思。

    小玉與孫子明皆全神貫注的盯著他,眼睛隨著他的走動而轉動,不知他的心思,不敢說話打擾。

    「子明……」蕭月生微微沉吟,緩緩的說道。

    「是,師父。」孫子明站起身來,恭敬的答應,做洗耳恭聽狀。

    「你說,大廳就這麼開著屋頂,好不好看?」蕭月生指了指敞亮的屋頂,轉頭問孫子明,一臉認真。

    孫子明眨了眨眼睛,側眼看了看小玉師娘,送去一道無奈的眼神,帶著微微的苦笑:「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怕下雨下雪!」

    小玉放下茶壺,撫著光潔白皙的額頭,苦笑不得的白了自己公子爺一眼,嬌嗔道:「公子——!」聲音嗔中帶著嬌膩,柔媚動人。

    蕭月生呵呵長笑兩聲,收住笑聲,拍了拍孫子明的肩膀,「呵呵……,好了,真不是禁不得一點兒玩笑!」

    孫子明只能嘿嘿傻笑兩聲,一如年輕時的憨樣。

    「公子,你就放過子明吧!」小玉甚是同情這個徒弟,遇到這麼一個古怪的師父,也怪難為他的。

    蕭月生呵呵一笑,不再耍弄這個徒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到了坐位上。

    端起茶盞,飲入一口溫茶,平靜的說道:「這件事,子明做得漂亮,度把握得極好,……對了,你與那慕容業交手時,他的內力有何古怪?」

    孫子明微微一思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有些古怪,好像他的內力有著強大吸力與旋力,徒兒僅打了他一掌,便沒再出手,其它的,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來。」

    「那他的內力是否博雜不純?」小玉正端著茶壺,此時停在空中,玉臉上一片鄭重。

    孫子明能感覺到小玉師娘身上的威壓之力,卻不敢運功相抗,只能頂著壓抑,迅速的說道:「沒有,他內力奇厚,卻頗為精純,未有博雜之感。」

    小玉點了點頭,與自己公子爺對視一眼。

    孫子明大舒了一口氣,剛才小玉師娘無意間施展的威壓,竟令自己背心隱隱滲出冷汗。

    「公子爺,這可是頗為麻煩,北冥神功看來已經被慕容業補去缺陷,沒有了顧忌,他的功力可毫無顧忌的增強,說不定會成為大患!」

    小玉素手執壺,將烹好的茶注入公子爺的盞中,一邊說著話,語氣頗為凝重。

    蕭月生將注滿的茶盞送至嘴邊,一飲而盡,盞仍舉在空中,卻闔目輕歎,頗為陶醉。

    「好茶!」良久,蕭月生方才長歎一聲。

    小玉抿嘴而笑,玉齒微露,唇間一抹雪白,潔如天山之雪。

    「夫人的手藝越發精湛了!」蕭月生將茶盞放於桌上,讚歎一聲,隨即摸了摸唇上兩撇細須,「唔,你的擔慮也有道理,只是無須太過擔心,我倒是更有興趣,想看看這個北冥神功,到底能將慕容業變成怎樣的高手!」

    他臉上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古怪,斜看了孫子明一眼,「子明,你用天雷掌打得他?」

    孫子明點了點頭。

    小玉蹙了蹙彎月一般的眉毛,一邊將熱氣騰騰的茶盞遞到孫子明眼前,一邊溫柔的說道:「子明,以後少用天雷掌,有傷天和。」

    孫子明忙起身離座,兩手恭敬的接過師娘遞來的茶水,口中唯唯稱諾。

    這天雷掌有代天行誅之稱,極為霸道無情,縱使能夠化解,掌力卻在無形中侵入身體,擾亂體內五行之氣,往往傷人與無形,實是至陰至陽,至剛至柔並濟的掌力。

    「那慕容業能夠撐得過去嗎?」蕭月生待徒弟喝完茶,方才漫不經心的問道。

    「這個……弟子實在說不准!」孫子明放下茶盞,想了一想,搖了搖頭,頗為遲疑。

    「哦——?」蕭月生往前傾了傾身體,頗為好奇。

    「不瞞師父,這慕容業倒也是有些真本領,那斗轉星移心法,頗為神妙,竟能卸去部分天雷力,況且他當時出掌用力不大,弟子便留了幾分力,以我估算,他撐不撐得過去,能在五五之數!」

    孫子明正了正身形,說話間,頗有威勢,不復剛才小心翼翼的縮手縮腳舉止。

    他實在極為瞭解自己師父,一旦師父的心情平靜,對自己便是極為寬鬆,可以言笑無忌,但當師父心情不佳時,還是遠遠躲開為妙。

    「唔——!五五之數,看來沒問題,慕容世家家底頗厚,底蘊極深,應該能有辦法驅除天雷掌力。」蕭月生又倚回椅背,摸了摸唇上的兩撇細須,有些理所當然的說道。

    「呵呵,這個慕容世家,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蕭月生望著大廳的上空,喃喃低語。

    「大哥,這個慕容世家近些年來,蠢蠢欲動,秘秘訓練了一大批高手,而且還與朝廷中人有些不清不楚。」小玉頗為擔憂,她已隱隱感覺到了慕容世家的野心。

    蕭月生擺了擺手,「別去動他,且待在一旁看熱鬧便是,我倒好奇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楓葉劍派,南山幫,呵呵,這個慕容世家倒是不愧是皇家貴冑,堅忍得很。」

    小玉點了點頭,看了兩眼正眼觀鼻,鼻觀心的孫子明,端起了桌上上的茶盞。

    孫子明看起來憨厚,如今已變得機靈的很,見到師娘的舉止,馬上知道自己應該告退,便起身告辭。

    小玉待孫子明的身影消失在大廳,俏臉帶著淺淺的笑意,來到蕭月生身前,給他的茶盞續上茶水,倚在他身邊,輕聲道:「公子爺,你真要將謝姐姐留在莊內麼?」

    蕭月生輕笑,手指一點她的額頭,「你個小丫頭,竟然管起公子爺來了!」

    「小玉哪敢吶——!」小玉發出嬌膩得令人酥麻的嗓音,一改剛才在孫子明面前嫻靜溫婉的師娘形象。

    蕭月生將她摟到懷中,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親了親她香嫩的臉龐,臉偎在她高挺的酥胸前,嗅著陣陣幽香,低低說道:「放心吧,今天便讓她回去,……現如今慕容業已經自顧不暇,她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危險。」

    蕭月生大嘴呼出的氣息透過她薄薄的衣衫,溫熱著她的肌膚,令她不禁渾身發軟發燙,勉強保持著自己的理智,小玉嬌柔的低語:「公子爺,我只是有些擔心,……我很喜歡謝姐姐,但總覺著她的心機過於深沉,不適合做我們觀瀾山莊的主母。」

    蕭月生用臉頰擠了擠她高聳的胸脯,低低應了一聲,輕聲笑道:「唔,我自有分寸。」

    隨即抬起頭,笑道:「小丫頭,你又長大了不少哇!」

    說罷,瞄了瞄眼前傲然高聳的玉峰。

    紅暈如潮水般湧上小玉的面龐,她白了蕭月生一眼:「公子爺,你又說胡話!」

    「那——,公子我想看看!」蕭月生嘻笑,大手攀了上去。

    小玉大羞,掙開公子爺的胳膊,低啐一聲,跑了出去。

    蕭月生呵呵大笑。

    待不見了小玉的身影,他止住了笑聲,仰首望天,良久之後,長長歎息一聲,忽然之間,他感到說不出的孤獨。

    早飯時,看著坐著滿滿一桌的女子,個個千嬌百媚,姿色絕俗,宛如是眾香之國。

    謝曉蘭坐於其中,姿態優雅嫻靜,竟然出奇的和諧,彷彿很早以前便已經是這個家的人一般。

    蕭月生暗暗看了她一眼,心中歎了一口氣,有些索然,不再說話,便是酒,也沒有沾一滴。

    「大哥,不喝酒麼?」完顏萍坐於他身側,見他只是低頭吃飯,滴沾未沾,心中一突。

    這幾日,她的擔心仍舊盡除,見到丈夫的反常之舉,便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行。

    「不想喝。」蕭月生搖了搖頭,只是悶頭吃飯。

    完顏萍看了看隔著丈夫的郭芙,目光中滿是詢問。

    昨日蕭月生只是睡在郭芙房中,並未如往常般雨露均施,她自然想問昨晚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郭芙讀懂了她的目光,迷惑的搖了搖頭。

    蕭月生雖然低著頭,但兩人的目光對話豈能看不到,只是懶得說話,心中突然間有些索然罷了。

    「公子,普度寺的燭明大師派人送來請柬,邀你去他寺中下棋。」小玉竹箸放下,優雅的拭了拭嘴角,關切的望著自己的公子說道。

    她也看出了公子的蕭索心緒,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飯前那幾句話說錯了。

    「哦——?」蕭月生抬頭,隨即露出一絲笑意,「看來這個老和尚又手癢了!」

    「乾爹,我也要去!」楊若男竹箸擎在半空,嘴中尚有菜餚,急急說道。

    蕭月生搖了搖頭,瞪了她一眼:「寺內不留女子,再說,每次與人下棋,你都待得不耐煩,催促個不停,乾爹是絕不會帶你去的!」

    「哼!」楊若男嘟了嘟櫻桃小嘴,不再說話。

    她也知道自己去不了,只是不太甘心,再說讓她去看乾爹與別人下棋,實在不是什麼美妙的事,還不如跟小白它們玩痛快。

    「對了,芙媽媽,郭襄姐姐與破虜哥哥什麼時候過來玩呀?」楊若男忽然又想起了極好的玩伴,不禁有些想念。

    「這……」郭芙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微笑道:「過不了幾日便會過來吧,他們說好過完花燈節便過來。」

    楊若男點了點頭,心下頗為期待,有了郭襄兩人加入,玩起來更快活,她從小孤單慣了,幾乎沒有同齡玩伴。

    「蕭莊主,小女子今日便回雪春園,救命之恩,只有容後再報!」

    一直默默吃飯的謝曉蘭忽然站起身來,閃著寒星一般的雙眸,緩緩說道,面上滿是決然之色,只是眸子中,隱隱閃著複雜的神色。

    蕭月生怔了一怔,竹箸凝固在空中,凝視著她晶瑩如玉的面龐,緩緩點頭,「慕容業已經被子明所傷,……這一陣子,你們不必再擔心他再找上門來……」

    他頓了一頓,迎著她的清亮的星眸,腹內的話忽然再也說不出口,唯有強笑一下:「……多多保重!」

    謝曉蘭掃了一眼桌上諸女,面龐閃過一抹淒然,隨即恢復微笑,點了點頭,慢慢坐回椅中。

    「蕭大哥,我與無雙表妹也要告辭了。」程英待謝曉蘭剛剛坐定,苗條的身子站起,淡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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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33:43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二章 傳訊

    「你也要走麼?」蕭月生輕輕入下竹箸,拭了拭嘴角。

    「你想走……」他忽然一笑,「……那便走吧——!」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目光冷冷掃過她秀雅的面龐,不再看她。

    「……」程英本是欲說幾句承蒙照顧之語,觸到他的帶著幾分寂寞蕭索的寒冷目光,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一頓早餐,蕭月生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卻未再說一句話。

    其餘諸人,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吃飯,沒有屋頂的大廳內,幽幽香氣之中,卻籠罩著極為壓抑的氣氛,即使夾菜之時,人們也輕手輕腳,避免聲音的發出。

    只是完顏萍眼中的憂色越來越重,黛眉輕蹙,愁雲重重,本帶著柔弱氣質的玉臉,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她已經發覺,自己丈夫越來越不對勁,心緒波動過大,實在大為反常。

    換作以前,他總是雲淡風輕的性格,萬事皆是不熒於懷,即使生氣,發脾氣,卻也總感覺是鬧著玩兒,不是真的生氣,他的心,仍是平和而圓融的。

    但這一次,他在吃飯時的情緒變化,她卻能感覺出,他的心在波動。丈夫曾言,修道之人,修到最後,修的僅是心而已,而這一次,他的道心卻並非原來那般堅不可破了。

    臨安的普度寺,位於天目山之巔,雖是地位幽僻之地,卻是聲名遠揚,主持方丈燭明大師,是聲名遠著的道德大僧,人所共欽。

    只是普度寺地處天目之巔,山路崎嶇難行,平常之人,只能望而興歎,只能遠瞻而已。

    因此普度寺雖然彰名於外,卻仍不失清幽,實是一個避世的清靜所在。

    蕭月生與燭明大師相識,也是平常的緊,只是他無聊時閒遊臨安城,偶爾聽說普度寺的方丈大師是有道高僧,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實是不世之才。

    蕭月生好奇之下,拜訪普度寺,以棋會友,從而結成方外之交。

    普度寺他已並非第一次拜訪,自是瞬間可至。

    聞名天下的普度寺,也僅是一間小小的寺院而已,所謂山不在名,有仙則靈,像這般規模的寺院,臨安方圓百里,不下百座之多。

    天目之巔,幾塊高聳入雲的巨石之下,寺院倚勢而立。

    一間大殿,左右各一間仿殿,東西廂房便是禪房與修持之所,可謂簡之又簡,以至於損。

    而寺院前栽修竹,後植青松,山泉來自巨岩,繞寺而下。

    蕭月生站於寺前,遠望而下,天空澄明,群林鬱鬱蔥蔥,水清潭明,令他心隨之一暢,頗有吞吐天地之感。

    蕭月生遊目騁懷不久,自敞著的寺門中走出兩位僧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後。

    前者身形魁梧,挺拔昂揚,頭上精光閃閃,面上鬚眉皆白,兩條壽眉垂至眼角,鼻直口方,一襲紫金袈裟披身,顯得華貴莊嚴,令人頓起敬慕之心。後者一身灰布僧袍,身材頎長,粗眉大眼,虎頭虎腦,帶著一股子憨氣與稚氣。

    老和尚飄飄踏出寺門,手持紫檀木佛珠,藹然一笑:「清晨林間鳥雀歡鳴,老衲便知必有貴客來訪,阿彌陀佛,卻是蕭居士大駕光臨!」

    蕭月生轉過身來,青衫飄蕩,拱手一禮,笑道:「大師相邀,蕭某怎能不來?!」

    老和尚呵呵笑,將蕭月生延請至內,入大殿奉茶。

    正殿內供奉著如來佛像,四五人高,莊嚴肅穆,身前一尊香爐,上插三根半柱燃香,殿內飄著淡淡的檀香。

    一張檀木矮几擺放於佛像前,燭明大師與蕭月生相對而坐,幾上烹茶之具齊備。

    「一年時間未見,燃情又長高了不少,成了大人了!」蕭月生盤膝坐於軟絨蒲團上,望著幫自己烹茶的小和尚,對燭明大師笑道。

    小和尚聞言朝他憨憨一笑,手上毫不停歇,滾滾泉水自紫砂壺中衝入青釉茶盞,清香之氣頓時飄起,絲絲縷縷,綿綿不絕,將殿內檀香衝散無遺。

    燭明大師滿是慈愛的看了一眼烹茶的弟子,和藹一笑。

    「好茶!」蕭月生吸了吸氣,讚歎道。

    「這是燃情在初春攀上寺後巖上所摘,特意留到如今,待居士來時再吃。」燭明大師看了燃情一眼,面帶微笑,聲音詳和,不疾不緩。

    他端起茶盞,拂開唇上長鬚,輕嘬一口,感受嘴中至腹內的清香之氣。

    蕭月生看了燃情一眼,呵呵一笑,學燭明大師一般細細品味。

    一時之間,大殿內寂靜無聲,兩人皆在專心品嚐這天目之巔的清靈之茶。

    燃情則是神情平靜而專注,兩掌按於紫砂壺身,令壺中泉水保持著沸騰,滾滾熱氣將壺蓋衝上落下,壺蓋上所刻璃龍如欲睜目飛騰。

    幾上未有火爐、木炭,他卻是以兩手按於砂壺,以內力將其中泉水煮沸,用以沏茶。

    「大師,為何你今日卻將紫金袈裟披到身上了?不會專為迎接蕭某吧?」

    一盞茶飲盡,蕭月生掃了一眼燭明大師身披的紫金袈裟,帶著調侃的語氣笑問。

    紫金袈裟乃是御賜之物,尊貴無上,燭明大師視之如敝衣,幾乎從不示人,今日卻披在身上,大不尋常。

    燭明大師掃了一眼自身的袈裟,微笑:「昨日袈裟被白鶴啄去,不知所蹤,今日且將這件袈裟拿來裹身。」

    蕭月生聞言,放聲大笑,清朗之音直上雲霄,在天目山上迴響不絕。

    兩人細細品著茶茗,嘴上漫不經心的談禪論道,說了一陣子,便要開始下棋。

    蕭月生對佛家之法頗有興趣,亦為其博大精深所歎服,憑其神通智慧,自然遠愈常人。

    燭明大師並非喜好說禪談佛之人,對他而言,修佛即修心,是為了使自己更為澄明,而什麼也不做,終日修心,卻又有何益?他所好者,琴棋書畫耳!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燭明大師更為精者,便是其中棋藝。

    而蕭月生也是精此四藝,兩人能夠結成知己,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其餘三者皆是修身養性之藝,唯有棋藝可供切磋比試。

    兩人水平互在伯仲,難分軒輊,頗有棋逢對手之感,每年燭明大師都要邀請蕭月生去他的普度寺,好好較量幾盤。

    蕭月生最不缺少的便是時間,自然求之不得,況且在此清幽之地,餐雲飲露,別有一番情趣。

    棋盤位於普度寺後青松林旁。

    這片松林南有普度寺,北倚參天之巖峰,兩邊俱是萬丈深淵,松林所在凌空而出,其實普度寺本身所在,即是一塊半凌空的飛巖。

    棋盤所在位置,便是松林東邊,低頭是萬丈深淵,平視則群山諸林皆入眼簾。

    冷冽的寒風盡數被北端的天巖所拒,此處松林竟是風平氣和,微風拂動,青松輕晃,卻也聽不到松濤之聲。

    燃情提一木盒走在前頭,腳步沉凝,手臂擺動間,極為和諧自然。

    松林中本就沒有路,燃情只是沿著大致方向,尋隙而行,其間兔、貂、白鹿悠然自得,不驚不慌,甚至還有白鶴在林間輕舞,姿態嫻雅,舒展自如,卻是看也不看他們三人一眼。

    「大師,這林中之物,卻是福分非淺,在此靜聆寺中清音,想必性情受佛法熏陶,靈慧大開。」

    蕭月生看著這些將他們視而不見的動物,或動或靜,戾性大減,皆帶祥和之氣,心中頗為喜愛。

    燭明大師輕撫白髯,微微含笑,「此地萬物皆受天地靈氣浸潤,天性中自帶著一股靈性,卻非老衲之功。」

    燃情在前頭越行越快,林中亦越發稀疏,三人踏著松針,很快來至幾株華蓋傾天、虯枝纏繞的蒼松之下。

    一隻白鶴正站在樹下石桌之上,單腿而立,長頸後曲,細長的尖嘴輕輕梳理身上羽毛,羽毛潔白如雪。

    燃情提著木盒,逕直到來石桌旁,將木盒放於其上,所放位置,正在白鶴爪下。

    那白鶴輕傾一眼三人,另一隻腿放下,長翅舒展,翩翩而起,清唳一聲,直衝天際。

    一陣輕風捲起,燃情僧袍飄動。

    他白皙的手掌在石桌上抹了抹,枯枝落葉紛紛落下,再復一抹,桌面青苔亦已消失不見。

    石桌之上,縱橫交錯著道道劃痕,縱橫之痕深淺不同,卻俱是圓潤挺直,無一絲曲折不均。

    這是燭明大師與蕭月生兩人當初所劃,橫線由燭明大師所畫,縱線自然由蕭月生所刻。

    每次當燃情練功感覺枯燥,心有所怠,或遇到瓶頸之時,無力迷惘之時,他都要來到石桌前,看著桌上的縱橫之線,他便會深自慚愧,勇氣頓生。

    隨後他將兩坐石墩亦是輕輕一抹,令其光滑如鏡。

    「蕭居士,師父。」他躬身,示意已經準備完畢。

    此時自虛空送來陣陣輕風,帶著冷冽的寒意,華蓋傾天的幾株青松亦是隨風微擺,

    蕭月生迎風而立,看著虛空,再俯視腳下莽莽群山,不禁長嘯一聲,嘯聲如天降神雷,隆隆滾動,在山間不停迴盪。

    「呵呵,……大師,每次站在此處,蕭某總有股直入雲霄的衝動。」

    長嘯過後,蕭月生心懷大暢,不由長笑著對身側微微含笑的燭明大師說道。

    「蕭居士,那是不甘寂寞啊!」燭明大師雙掌合什,祥和一笑。

    蕭月生微微搖頭,但笑不語,轉身伸手,延請燭明大師入座。

    「大師,你可謂佛光普度,持著你的書信,這一年來,倒讓我請了不少名家大儒去我山莊講學。」

    蕭月生捏著白玉棋子,輕聲笑道,神態間一片輕鬆寫意。

    「善哉善哉,功名利祿,翳眼煙雲。」燭明大師口中稱善,眼睛卻盯著棋盤,蹙眉思索。

    「燃情,你且去忙你的吧,你師父八百年行一步棋,這盤棋還不知要下到何時!」

    蕭月生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沉靜而立的少年僧人,溫聲說道。

    燃情憨厚一笑,撓了撓頭,「那,那我去給居士拿些糕點過來。」

    蕭月生呵呵一笑,手中忽然出現了一包桂花糕,遞給撓著頭的燃情。

    燃情對蕭月生極為熟悉,每年都會見面,對蕭月生憑空變幻東西的本領,業已不以為怪,便順手接過了這包桂花糕。

    蕭月生復又變出一包松仁糕,送給燃情之後,又變出一包糯米糕,如此反覆,直至燃情再也拿不住。

    看著燃情一臉憨笑,抱著滿懷的糕點小心而行,蕭月生心中莫名的愉快幾分。

    手中又憑空出現了一卷書,是一卷前朝士子所寫的遊記,他一手捏著棋子,另一手持書,看得津津有味。

    燭明大師棋藝高超,無人敢掠其鋒,甚少有人挑戰,究其原因,更多是因為他行棋實在慢極,堪比龜爬,令人無法忍受,一盤棋下來,少了七八日功夫,便是罕見。

    於是,蕭月生坐於松下,手持書卷,看雲聽風,清靜自在。

    對面老僧,則手持黑玉棋子,目注石桌,輕撫銀髯,蹙眉苦思。

    青松華蓋之上,不時有白鶴起落,簌簌落下一片松針之雨,落於兩人身上。

    天目山下,縱馬而至一對俊男美女,兩人來到山前,跳身下馬,將兩匹健馬隨意散放。

    「師兄,就是此山?」說話的少女一襲白裙,天氣這般寒冷,顯得頗為單薄。

    「可能是這座山吧,我看看,……嗯,看來看去,還是這座山最高,那就沒錯了。」那男子亦是身著白袍,身材頎長,比常人高上很多,面目英俊柔和,聲音頗帶磁性,他仔細觀察著連綿群山。

    少女面目清淡中帶著祥和,靜若處子,往怒入雲霄的天目山看了兩眼,「那走吧。」她淡淡說完,舉步便走。

    那師兄將自馬鞍取下的兩隻行囊拿在手中,手忙腳亂,邊走邊往頭上套行囊。

    他身高腿長,幾大步間,便追上師妹,搶到她的前頭,腰間長劍一閃,極為瀟灑的斬下路邊一段樹枝,一分為二,遞給白衣少女一枝,當做路杖。

    「師妹,我們馬不停蹄的拚命趕路,也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那師兄手中木枝不停揮舞,拍打路邊乾枯草叢,似在驅使某物。

    「師兄,不必這般,冬天沒有毒蛇。」少女清亮的丹鳳眼輕轉,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對前面的師兄說道,隨即又道:「師兄不必擔心,定會來得及!」

    那師兄大是尷尬,自己竟然忘了冬天蛇是不會出來的,在師妹面前丟了這麼一個大醜,實在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見師妹這般快的揭過,他心中大為感激,忙道:「我也這麼想,那八思巴當然不會太過著急趕路,唉,也不知燭明大師是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這裡,也顧不得自己的尷尬,心中滿是沉重,腳步陡然變得加快許多,心中滿是憂慮。

    少女提著木棍,眼睛不時觀察周圍的地勢,如今雖是寒冬,此處卻並非如其它山林一般蕭瑟光禿,卻頗有鬱鬱綠色,滿山遍是青松,或直或曲,或盤或橫,姿態各異,各具奇趣。

    沿著山間小路而上,不時有橫枝伸至路上,她的木棍便有了用處,但這般行走,卻實在慢得很。

    「燭明大師聲名遠播,交遊頗廣,師父說,燭明大師有一位至交好友,乃世間奇人,有此人相助,定然能夠抵擋八思巴。」少女用木棍從容的撥弄著攔路的橫枝,櫻口翕張,緩緩而道。

    前面的師兄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唉,師父也是盡人事而已,這般奇人,往往行蹤飄忽不定,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哪能說找便能找到,再說,縱然燭明大師能夠找得到這位奇人,又怎能來得及?八思巴恐怕馬上要找上門來了!」說罷,手中木棍一震,將一段攔路的松枝震為齏粉,臉上滿是煩躁之色。

    「師兄——!」後面的師妹見狀,彎彎的眉毛一蹙,嬌喝了一聲。

    「好吧好吧,我平心靜氣還不成嗎?!」師兄聽師妹一喝,忙表情一肅,目正神莊,恢復了沉靜的神態。

    待得他們行至半山腰,已經日上經天,高掛正中。

    兩人雖然仍是氣息平穩,未見汗跡,但前面的師兄面前卻已經掛著幾分焦慮之色。

    「師妹,不行,這般走法,我們天黑也尋不到普度寺。」他轉過身來,俯視著自己的師妹。

    白衣少女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鬱鬱蔥蔥的山道,臉上仍是沉靜如舊,淡淡的點頭,「確實太慢,但山路崎嶇,卻也快不得。」

    「唉!」她師兄跺著腳,牛皮靴子將山石踩得粉碎,冥思苦想,「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他揮舞著木棍,對著林間被半遮的天空長歎。

    「師妹,你的輕功好,能不能踏著樹梢上山?」他眼巴巴的望著師妹,滿臉希冀。

    白衣少女掃了師兄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可以,卻不能持久,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唉——!」男子長歎一聲,嘴中喃喃自語,卻也不知說些什麼。

    「師兄,」少女見師兄急得團團轉的模樣,忍不住好笑,清淡的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你跟師父學過獅子吼是吧?」

    「獅子吼?啊,我學過,師父那時讓你學,你卻不想學,說女子練起來不雅!」師兄抬起頭,復又點頭,想起那時的情景,面龐浮上幾絲笑意。

    少女亦淡淡而笑,「你且用獅子吼向山上通報一聲,看燭明大師聽不聽得到。」

    師兄手中木棍一扔,撫掌大歎:「好主意!好主意!」

    「師兄不必高興過早,此山如此曲折,山上樹林太密,恐怕聲音卻傳不到山頂。」白衣少女望了望周圍越發郁密的松林,出言潑了自己師兄一瓢涼水。

    男子用力咳嗽兩聲,伸了伸脖頸,清了清嗓子,自得一笑:「且看為兄的!」

    說罷,轉過身去,面朝山頂而立,兩腿微曲,稍稍內扣,如同站樁一般端身而立,兩掌輕按丹田,凝神運氣。

    他雖習練過獅子吼功,但平常甚少使用,有些生疏,再說亦想達到最佳效果,便鄭重行事,將姿勢擺得一絲不苟,靜心聚氣。

    白衣少女忙兩手扣住耳朵,體內真氣運轉,準備抵禦師兄的獅子吼功。

    「孤獨園弟子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孤獨園弟子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帶著隱隱嘯聲的雄渾之聲越來越響,如黃鐘大呂,穿過林海,衝向天際,驚起林間飛鳥陣陣。

    此時飛崖之上,蕭月生正坐於石桌旁,手中拿著一株天山雪蓮,逗餵著身邊的一隻巨大白鶴。

    聽到自崖下傳來隱隱約約的喊聲,蕭月生將手中的雪蓮讓白鶴啄去,眼睛望向正蹙眉撫髯的燭明大師,嘴角不由泛笑。

    這時,喊聲復又響起,但中氣卻已經沒有剛才那般完足。

    燃情正在正殿做午課,敲著木魚,嘴中喃喃念著經文,耳邊忽然聽到清朗平和的聲音:「燃情,暫且過來一下。」

    燃情一聽便知是蕭居士,忙放下木魚,自蒲團上站起,快步向松林而去。

    山腰間的師兄妹兩人靜聽半晌,沒有聲音回應,不由有些失望。

    「師兄,再喊一次!」白衣少女李寒香臉上仍是波瀾不興,沉靜自如,與她師兄滿臉焦慮迥然不同。

    「啊——!還來?」他師兄許一鷗驚詫,滿臉苦笑,「沒用的,師妹,都怨我平時練功不勤,功力不足,他們定是聽不到。」他有些慚愧與懊惱。

    他雖然長師妹三歲,入門也早了四年,論及功力,卻拍馬也不及師妹,這個師兄當得名不符實。

    「師兄,再喊!」李寒香淡淡說道,輕輕瞥了師兄一眼。

    「好吧好吧,聽你的就是了!」許一鷗被她師妹淡淡的眼神一看,便再也沒有脾氣,連忙繳械。

    「孤獨園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許一鷗鼓足全身功力,內氣激盪,仰頭長嘯,聲音滾滾而出,如嘯如吼,實乃他平生巔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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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34:08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三章 登崖

    飛崖之上的蕭月生拍了拍身邊站著的燃情,笑道:「來,燃情,也喊兩嗓子。」

    燃情憨厚的笑了笑,轉眼看了看兀自冥心苦思的師父。

    「別管你師父,現在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理會!」蕭月生擺了擺手,另一手輕撫著白鶴銀雪般的羽毛,白鶴靜靜而立,似能聽懂兩人說話,眼睛凝視著另一邊的燃情。

    燃情想了想,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自己師父的脾氣,下棋時,即使耳邊響雷,亦無法令他回神。

    他踱了幾步,來到飛崖之旁,眼睛搜索著聲音所在。

    但群山莽莽,青松鬱鬱,無法見到人影。

    「阿彌陀佛——,……小僧燃情,兩位施主稍等,容小僧前去相迎!」

    燃情兩手合什,彷彿兩人便在跟前,聲音平和,凝而不散,在山峰間飄蕩迴響,久久不絕。

    他一直隨侍師父左右,對孤獨園並不陌生。

    孤獨園便是孤獨園精舍,是當世神僧慈風上人修行之處,極為隱秘,因其屬於密乘一支,遁世修行,世人鮮少聞知。

    慈風大師曾至普度寺一遊,燃情見過他一面,對其風采敬服不已。

    許一鷗微微有些氣喘,剛才一吼,實在盡畢生之功力,如今體內頗有賊去樓空之感。

    正在失望間,忽聞天際飄來清亮的一聲佛號,令他大喜過望,忙轉頭望向自己師妹,「師妹,聽到了麼?」

    李寒香點點頭,看了師兄一眼,見他面色微微發白,便知是內力枯竭之兆,檀口微開,溫婉的聲音響起:「小女子李寒香,煩請燃情師兄指引!」

    她的聲音和緩,卻清亮婉轉,煞是悅耳,在山林間裊裊不絕,雖無她師兄那般雄厚深遠,卻勝在綿綿不絕,沒用獅子吼心法便如此深遠,可見其功力遠勝她的師兄。

    飛崖之上的蕭月生聽到李寒香的聲音,回頭帶著莫名的笑意看燃情。

    「燃情,你莫不是要下去接他們上山?」蕭月生笑問。

    一陣輕風迎面吹來,令他長衫飄動,撫著白鶴,恍如神仙中人。

    燃情又看了師父一眼,見他仍是深浸於棋盤之內不聞不問,只好點點頭,「他們是孤獨園之人,師父定然會見他們的。」

    蕭月生微微點頭,忽然燦然一笑,「那我便送你一程罷!」

    說罷,也不待燃情有何反應,探手一抓,將燃情如小雞般提起,輕輕一扔,燃情便如一片羽毛般向山崖之下飄落。

    「……」燃情情不自禁大吼,卻發覺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蕭月生的清朗聲音隨著他的下落,在他耳邊響起:「燃情,莫要害怕——,呵呵,且讓你體會一番躡空虛行的滋味!」

    聽到蕭月生清朗的聲音,燃情小和尚心神不自覺的一定,發覺自己如站在一團柔軟的棉花團中,托著自己緩緩下落,僧衣一動不動,外面的風彷彿吹不到自己身邊。

    山下松林如茵,皆在腳下,放目而望,萬物皆小,世界如此奇妙。

    看著漸漸由小變大的松林,燃情心中讚歎,凌空而行,自己的心忽然間變大了許多,天地之大,一旦站在高處,望在遠處,便渺小無比,原來,天地並非這般大,只是自己的心胸不夠高遠而已。

    燃情感覺托著自己的氣團彷彿帶著眼睛一般,斜滑而下之後,忽然變成直直下落,離山坡越來越近,他已經能夠看清林間小路上的兩個身影。

    李寒香靜靜站在原處,許一鷗則在猶豫是否繼續往前走,兩者各有利弊,他權衡再三,實難取捨,正要開口問師妹。

    李寒香忽然若有所覺,猛然抬首望天。

    「咦?」她一下淡定的臉上忽然露出一股驚奇之色。

    許一鷗看到師妹的神色,不由抬頭上望,也是輕咦一聲,大是驚異。

    離他們上方不遠的高空,一名年輕僧人正雙掌合什,莊嚴肅穆,以金剛獻杵式緩緩飄落,莊重威儀中,又有股說不出的瀟灑飄逸,如同羅漢自天而降,令人不禁慾要頂禮膜拜。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小僧燃情有禮了!」

    燃情頎長的身形緩緩飄落間,他合什低頭,微微躬身,向仰望自己的兩人宣了一聲佛號而行禮。

    他住於山巔之寺,日夜與師父相隨相對,言行自然受其潛移默化的熏陶,一身威儀已儼然有道高僧。

    李寒香臉上驚奇之色一閃即逝,衣裾隨風輕擺,她朝著輕輕落地的燃情斂衽一禮:「孤獨園弟子李寒香有禮了!」

    許一鷗也連忙對燃情回禮,他心中滿是震驚,被燃情自天際飄然而下的風采深深驚奇,心下陡然間對燭明大師信心滿滿,有徒若此,身為師父,定然更加高深精湛,恐怕不需要那個所謂的奇人,即使是燭明大師自己,亦可以勝過那西域番僧八思巴。

    燃情見到兩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頗為慚愧,自己這般自山崖落下,定然令兩人生出自己武功精深的錯覺,實是罪過,與犯誑語之戒無異,罪過罪過!

    想到這般,心下頗有心虛,話也不敢多話,忙轉身伸手,請兩人隨自己上山。

    他腳步迅捷,身形靈動,走在山路,如夷平地,輕盈悠然。

    李寒香內功精深,她走在燃情身後,看到燃情步伐與身形,清亮如星的眸子中頗帶迷惑之色,回頭看了師兄一眼,卻見他只是低著頭走路,身形已然微微發滯。

    「師兄,握著我的手。」她將素白晶瑩的小手伸至正低著頭咬著牙的許一鷗。

    許一鷗怔了一怔,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晶瑩小手,又抬頭望了望小手的主人那張清雅而淡定的面容,搖了搖頭:「不用,我不要緊。」

    李寒香輕輕一蹙彎彎的眉毛,淡淡說道:「快點!」

    許一鷗體內已經賊去樓空,實在提不出一點兒內力,再加上爬了一上午的山,體力已經耗盡,沒有內力的支撐,頓然如身體力沒有了骨頭,神色委靡,氣喘如牛。

    拒絕師妹的援手,實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見師妹如見珠玉,自慚形穢,不敢起一分褻瀆之念。

    對師妹的話,他十幾年來,已經習慣了去遵從,任何時候,一見到她輕蹙彎月之眉,便頓時沒有了自己,只覺為了不讓她蹙眉,什麼事情自己都可以去做。

    「嗯,好吧。」他不由伸出了修長的大手,膚色亦是白皙如女子,一看即知沒有做過什麼粗活。

    一股醇厚的冰涼氣息自然的傳至他的體內,他心中輕歎,看來師父所言不虛,縱然自己的資質已是上佳之選,但師妹的資質卻是百年罕見,自己與之相比,實是大有不如。

    她練功時間比自己短,還是女子體質,功力竟然越愈自己,真氣之深厚,比自己強上倍餘,實是奇才,將來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他只覺自己手中握著的小手如一塊清涼軟玉,令人忍不住想想細細撫摸,但他一看到師妹那淡雅的面龐,便再也沒有了這番心思,只是師妹眼睛盯著前面年輕僧人的腳踝,卻不知為何?

    「燃情師傅,請問八思巴到沒到你們寺中?」李寒香問道。

    「八思巴?小僧從未聽過此人。」燃情微微側身,腳下不停,只是合什一禮,低低答道。

    李寒香兩人大放其心,不再多言,三人默默趕路。

    「二位施主,前方有靈猿出沒,頑皮異常,施主對它們的胡鬧不可理會,否則沾惹上身,頗為麻煩。」

    燃情忽然轉過身來,兩手合什,眼睛盯著自己手指,一幅眼觀指,指觀心的模樣,只是腳下仍是迅疾異常,彷彿不須眼睛看路一般。

    他從小便開始在天目山爬上爬下的練功,這十幾年來,已然將這條上山熟得不能再熟,即使是閉著眼睛,亦能如夷平地,行走自如。

    說完話,燃情眼睛未抬,不敢去看李寒香,心中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便要轉頭回身。

    忽然一瞥間見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由一怔,欲要馬上轉眼不看,卻發覺此人喘息頗重,似是受傷之兆,忙抬眼一看,便知此人是運功過度,功力耗盡。

    「罪過罪過!」他忙合什一禮,為自己的粗心自責不已,自己只顧著趕路,卻沒有顧及此人的身體,實在是罪過。

    「施主,小僧背你上山吧!」他微一扭身,已來至許一鷗身旁。

    燃情身形亦是頗為頎長,與許一鷗相比,雖有差距,便所差不多,兩人站在一起,頓將李寒香襯得嬌小許多。

    「不必勞煩……」許一鷗忙要推辭,卻見燃情已然矮下身來,等著許一鷗伏上身來。

    「這……?」許一鷗大是猶豫,不由看向自己師妹。

    李寒香對燃情的舉動大是好奇,心下頓覺這個小和尚武功奇高,卻率直可愛,實是赤子心性,便對師兄點了點頭。

    其實她亦想試探一下對面和尚的武功。

    看到他自天空飄然而下,如同尊者一般凜凜神威,但通過剛才的觀察,她感覺雖然這個和尚武功極高,但僅比自己高上一疇而已,不知如何做到自天空落下,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不知是自己的感覺出錯,還是真的有什麼奇功絕藝,能這般飛天而行?

    許一鷗也覺自己無力動彈,雖有師妹的內功支撐著自己,但兩人內功心法大異,所起作用極小,他越來越感疲倦欲昏,既然師妹也同意讓燃情和尚背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嗯,

    雖然一個男子背著加一個男子,情景有些滑稽,但爬起山來,速度卻大幅提升,燃情背著許一鷗與背著一團棉花無異,一路上越行越快,腳下疾如奔馬,許一鷗只覺眼前橫枝不停衝自己飛來,而自己總能在臨近眼前之際閃開,他不由對背著自己的燃情大為佩服,這般身法步法,實在高明。

    李寒香在他們身後悠然而行,山路狹窄,橫枝不斷,上下皆有,她雖一身白衫,衣袂飄動,卻仍衣衫齊整,未被枝葉沾身。

    途中有一段路確如燃情所說,林中白猿成群,互相嬉鬧不休,在林中跳上跳下,一待看到燃情,卻如見到鮮花之群蜂,亦如看到刻骨仇人,吱吱尖叫如潮水般洶湧而起,隨即松果松針滿天而至,有遮天蔽日之勢,令他們避無可避。

    燃情不慌不忙,嘿嘿一笑,陡然之間,速度再增,如箭矢一般衝出松果松針之陣,李寒香卻無這般好運,本想拔劍出鞘,卻忽然想起燃情剛才囑咐之語,便放下劍柄,將手中木棍團團舞動,只是這略一猶豫間,一身雪白衣衫之衣裾便印了幾朵綠花。

    群猿自然不甘罷休,在林中飛竄,追向前頭低頭猛跑的燃情,一陣漫天松果又向他罩去,但燃情對這般陣仗早已成竹在胸,速度再次陡然加快,松果噼啪落下,掉在他的身後,他哈哈一聲長笑,狂奔而去。

    這群白猿吱吱狂叫不已,卻不再追逐,只是上竄下跳,捶胸頓足,對身後的李寒香卻不理不睬。

    李寒香在後面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先前看燃情率真而憨厚,剛才那狂奔長笑之人,彷彿換了一個人般,實在難以合到一處,認作一人。

    燃情看到狂奔不久,身上許一鷗見師妹已經不見了蹤影,忙提醒道:「燃情小師傅,後面已經沒有白猿了。」

    「哈哈!想追上我,沒門!哈哈……」燃情聞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到空蕩蕩的樹林,不禁暢快的哈哈大笑。

    許一鷗也是目瞪口呆,實在眼前之人,便是剛才有些羞澀率真之人,前後變化之大,判若兩人。

    燃情看到許一鷗的表情,忽然一愣,濃眉大眼的臉龐微微發紅,忙合什一禮,「得罪了,不僧驚擾了施主吧?」

    神情端莊威嚴,又恢復了先前的少年高僧模樣。

    只是他直身合什已成習慣,竟忘了背上還有人,許一鷗只好順勢下來。

    「沒有沒有。」許一鷗被他前後變化的神態弄得有些恍惚,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如今方才深有體會,他不由心中感歎。

    「對了,小師傅,為何那幫白猿對你這般凶狠?」他看到師妹仍未見蹤影,便開口一問心中之疑,剛才他看到那幫白猿的舉動,可謂群起而攻之,令他大為好奇,燃情究竟做了什麼事,為何惹得這幫白猿這般的齊心戮力對付他?

    燃情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慚愧,看來自己修為太淺,動輒失態。

    「小僧慚愧,這倒怪不得他們,當年師父教我輕功之時,便是需要賽得過它們,那些年小僧招惹它們太甚,所以一見到小僧,它們便群起而攻之,這也是理所當然。」燃情聲音舒緩,娓娓道來,令許一鷗恍然大悟。

    他不由笑道:「這個習練輕功之法倒是甚為別緻,難怪難怪,白猿他們可是極有記性之物。」

    其實燃情自小便獨自隨師父燭明大師歸於天目普度寺,寺中唯他們師徒兩人,未免有些冷清。

    燃情自小便無一玩伴,甚為孤單,便與山上的白猿嬉鬧,雖是受白猿們欺負,難免一身爪傷,但他樂此不疲。

    後來隨著燃情武功的漸增,兩者角色開始互換,受欺負的便是這些白猿,白猿們見燃情來便躲,可惜天目山對燃情來說,便如自家大院,熟悉得很,這些白猿怎能逃過,但這些白猿也是靈慧之物,便想到一法,一見到燃情,便群起而攻之,松果樹枝,盡情而瀉,將他打得抱頭竄鼠。

    但燃情亦是每幾天便要招惹它們一次,每當這時,他便會縱情歡笑,如孩童兒時般大笑,一切威儀皆拋腦後,實是不失童心。

    此時李寒香亦已出現在他們身邊,她身上幾朵綠花泛於衣裾,皆是身體之外的範圍,週身之上,卻仍是雪白如故。

    燃情雖然憨厚,卻非魯笨之人,他至今仍不大敢去看李寒香,只是一掃之間,便看清了她身上的染印,心下不由暗讚這位女施主的武功精湛,倉卒之間,避無可避的松果仍不能沾身,可見其劍法防護之周密嚴謹。

    李寒香卻為燃情內功爆發之強深為讚歎,能一再的加速,令她頗感不及。

    於是燃情又將許一鷗背起,繼續前行。

    有燃情這匹識途之馬,三人速度又快若奔馬,比起先前李寒香與許一鷗兩人之行,快得不可道以理計,不到一個時辰功夫,已然到達天目之巔。

    李寒香望著隨風輕擺的青青竹林,竹林掩映之處,隱隱約約現出朱瓦紅牆,一座寺院座落其中,令人不由心中一清,頓生古樸清幽之情,實在是個好所在。

    寺後那三塊參天而聳的巨岩,變是極為雄偉莊嚴,為這座寺院增加幾分宏偉大氣。

    「那座禪院便是普度寺了?」李寒香輕指了指竹林深處的寺院。

    「正是普度寺!」燃情合什低答。

    「好一處幽靜修心之所!」許一鷗不由讚歎,本起自己的師門孤獨園,實是不分軒輊,各有千秋,俱是修行之佳處。

    「師父他正在寺後林間與好友對奕,請隨小僧來。」燃情指了指寺後幾抹綠色,那正是蔥蔥松林所在。

    兩人整了整衣衫,略有緊張之色,畢竟燭明大師乃宇內共欽的道德大僧,曾被今上御賜「圓覺真人」之號,紫金袈裟一件,地位之高,實是罕見。

    只是燭明大師淡泊名利,謝過今上之賞,便行蹤成迷,消失在世人眼中。

    此時許一鷗已經恢復幾成功力,走起路來,已是輕盈如羽,瀟灑自如,頗有玉樹臨風之氣度。

    李寒香雖是心性淡泊,隨著松林的深入,亦是心中微微緊張,實在不知這位人稱世間大德高僧的燭明大師到底如何模樣。

    「師父,蕭居士,這兩位是孤獨園的施主。」

    到了松林之邊,飛崖之緣,燃情快走兩步,趨至身披紫金袈裟、正低頭盯著棋盤的師父身邊,大聲說道。

    蕭月生此時背對著他們,一手拿著松仁糕,一隻撫摸著那只巨大的白鶴,白鶴溫馴異常,看著細長的鶴嘴輕啄著手中的松仁糕,他臉上微微泛笑。

    臨崖之風不時呼呼吹來,將他濃黑的頭髮揚起,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飄飄蕩蕩,實是瀟灑至極。

    他聽到燃情之語,頭也未轉,只是輕輕一笑,等著看燃情如何讓自己的師父自棋中醒來。

    「師父——」燃情趨至燭明大師跟前,輕聲招呼。

    「師父!」見自己師父聽而不聞,燃情雖然必是如此,也是心中難免焦急,不禁看了看正站離頗近的李寒香許一鷗兩人,見他們只是專注的盯著自己師父,心中微微一安,他深怕見到他們兩人臉上的笑容。

    燭明揮了揮袈裟,如揮飛蠅般將燃情推到一旁,眼睛仍未離開棋盤一瞬。

    燃情大感尷尬的看了看李寒香兩人,忙又轉向蕭月生身上望去。

    「居士……」他盯著蕭月生的臉,有些哀求的語氣。

    蕭月生頭微微一笑,頭卻未轉,眼睛看著直長的鶴嘴輕啄松仁糕,嘴中說道:「燃情,你可以把棋弄亂了哇,……你師父必能回過神來!」說罷,瞥了他一眼,左眼輕眨,帶著興災樂禍的表情。

    燃情不由氣苦,這個蕭居士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捉弄人,令自己苦笑不得。

    燃情深知,蕭居士指出的這一條路,可是條絕路,如果真這麼做了,師父可是不會輕饒了自己,雖不至於受十八般輪迴之苦,卻也如死過一回無異。

    燃情又是哀求的看了他一眼,看了看自己的師父,滿是無奈。

    不遠處的李寒香與許一鷗目光忽然被這背著身子之人所吸引。

    瀟灑的身影坐於松下,對面一老僧一石桌,身邊白鶴相伴,這般畫面落入他們眼中,令他們陡然間感覺到了一股清逸之氣。

    只是此人聲音甚是年輕,倒顯得有些奇怪,李寒香注視著此人的背影,細細猜測此人到底是何人,心中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在她心中翻湧,就是走上前去,將此人的身體扭過來,來看看他到底是何模樣,是老還是年輕,是英俊還是醜陋?

    燃情暗暗咬牙,伸出左手,粗大的手掌緩緩向棋盤按去,而右掌則輕提腰間,暗暗運轉功力。

    他已經能夠猜到,當自己的手撥動棋子以後事情的進展,師父當會無意識的出掌攻擊撥動棋子之人!

    以自己的武功,要想抵住師父的武功,無異於癡人說夢,最終的結局必然是師父一掌將自己打得半死。

    在棋盤之外,師父是有道高僧,但一旦進入棋中世界,師父便不再是自己,實在招惹不得,蕭居士給師父起的名號實在是英明得很,以棋癡來稱呼師父,再恰當不過。

    好在,每年也就蕭居士來這麼幾天,師父才會這般,平時日子裡,他與人下棋,卻也正常得很,實在令人費解!

    燃情小和尚一邊緩緩落掌,心中一邊不斷的轉著心思,頗有當年佛陀割肉喂鷹的悲壯。

    「呵呵,燃情,還是我來吧,……記住,你可是又欠了我一條命!」

    蕭月生清朗的聲音在燃情耳邊響起,他只覺自己按下去左掌忽然無法動彈,不由驚喜的望向蕭月生。

    緩緩轉過頭來,蕭月生一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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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34:34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四章 爭論

    竟然是位年輕的男人!

    竟然是一位這般年輕的男子!

    李寒香大失所望。

    在她以為,此人必定是銀髯飄拂,面目清奇的老者,定是一位心胸超逸,行事脫俗的雅量高士,卻沒想過竟然只是一個這般年輕之人。

    她雖是失望,卻也好奇,不由看著他將如何做。

    蕭月生轉過身來,一隻手仍搭在白鶴身上,這只巨大的白鶴與他甚為親熱,且也並不怕人,只是側著眼睛,漫不經心的看著眾人。

    李寒香只覺一道清潤的目光掃過自己身軀,令自己體內的真氣微微一滯,隨即恢復如初。

    「你們兩位是孤獨園的弟子?」蕭月生帶著溫煦的笑容,和聲問道,頗為親切。

    許一鷗忙上前答道:「在下師兄妹二人正是孤獨園弟子,不知前輩是……」

    許一鷗雖見蕭月生年輕,但卻能從他身上感覺出一份寧靜與滄桑之氣,知道定非俗人,且看其悠然戲鶴,氣質瀟灑,更是心生仰慕。

    「這位是家師好友蕭居士。」燃情此時已然站到他師父身後,忙開口對兩人介紹。

    蕭月生沖兩人含笑點了點頭,極是親切,未再說話,一隻手已經伸到燭明大師的肩上。

    「大師,蕭某輸了,甘拜下風!」他拍了拍燭明大師的肩膀,溫聲道。

    蕭月生話聲剛止,燭明大師便將頭抬起,慈眉善目、鬚髮皆白,呵呵一笑:「咦?蕭居士,這麼快便認輸?呵呵……」

    「師父,這兩位是孤獨園的兩位施主,前來拜見師父!」燃情雖然對蕭居士的做法頗感好笑,仍是反應敏捷的對燭明大師說道。

    燭明大師剛才對棋盤以外,做到了色即是空之境界,根本不知發生何事。

    他聽到燃情之言,眼睛自蕭月生臉上轉回,起身一宣佛號,「阿彌陀佛,老衲失禮了。」

    「拜見燭明大師,晚輩許一鷗,與師妹李寒香奉師尊之命前來拜見大師!」許一鷗忙上前兩手合什,回了一禮,李寒香隨在師兄之後也合什為禮。

    蕭月生此時已經轉回身去,繼續梳理著白鶴身上的羽毛,孤獨園他也聽說過,是座佛家精舍,他沒有管閒事的興趣,尤其涉及宗教之事,不沾為妙,他只是為下棋靜心而來,對其它事,漠不關心。

    「大師,兩位,你們且談,蕭某暫且離開。」蕭月生轉頭,微笑著道。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知道這個蕭居士性子疏懶,不喜多管閒事,兩人相交莫逆,也不怕他嫌自己怠慢,便未多說。

    蕭月生向李寒香許一鷗兩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起身拍了拍身旁的巨大白鶴,「鶴兒,我們去吧!」

    這只巨鶴極為通靈,聞言伸直長頸,兩腿蹬地,走了兩步,已至崖邊,快要落崖之際,兩翅頓然舒展,翩然而起,雖然身形巨大,卻透著輕盈靈動。

    隨即青影一閃,白鶴身上已然坐上了蕭月生。

    白鶴上衝之勢絲毫未受影響,清唳一聲,不再上衝,轉向東方翩然飛去。

    「燃情把素齋備好,容我回來再吃!」白鶴翩躚向東而去,清朗的聲音卻破空傳來。

    「是,蕭居士。」燃情向白鶴飛去的方向合什躬身,此時,一人一鶴已經變成淡淡白點在天空逐漸消失。

    李寒香、許一鷗兩人盯著白鶴消失的方向,怔立良久,心潮翻騰,難以平靜。

    「大師,不知剛才那位前輩是何人?」

    待許一鷗醒了過來,他只覺自己的脖頸有些僵硬,轉首看向燭明大師,見他只是慈祥的笑看自己,心中慚愧,卻也禁不住開口相問。

    許一鷗心中對此人傾慕之極,實難想像能夠遇到這般瀟灑風流的人物,自己縱然相貌英俊,看到此人,卻大覺自慚形穢。

    李寒香亦轉回身子,隨著燭明大師相讓而坐到桌旁。

    「蕭居士麼,他卻是脫俗之人,雖在紅塵,心卻超然,老衲也是深為佩服的。」燭明大師一身紫金袈裟,佛珠在手,寶相莊嚴。

    燃情則是躬身將桌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亮棋子收入盒中,轉身離開。

    李寒香盯著燭明大師,心中也是好奇,只是見他這般說,便知他不欲透露太多,雖是無奈,卻也不能強求。

    「大師,此次小女子與師兄奉師尊之命,特來傳訊。」她雖是神態恭敬,聲音仍是如常的平淡。

    許一鷗本欲再次深問那人的來歷,見師妹這般說,便不再開口,只是看著燭明大師。

    「慈風上人近來可好?」燭明大師臉上詳和寧靜,聲音恬淡,不急不徐。

    「師尊一切安好!」兩人一齊起身,雙手合什,恭敬的回答。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待兩人再坐下,和聲問道:「不知上人傳我何訊?」

    許一鷗欲要起來說話,被燭明大師虛攔阻止,只好坐著拱了拱手,恭聲道:「師尊聽到消息,據說西域僧人八思巴近日將會拜訪大師,師尊說此人來者不善,還請大師多做準備!」

    「西域僧人八思巴?」燭明大師一手撥動佛珠,一手撫著銀髯,稍一沉吟,微微頜首:「老衲倒是聽聞此人大名,據說智慧超人,武功絕頂,實是西域不世出的奇才。」

    燭明大師雖是隱於普度寺,卻非只是閉門唸經,隨著近幾年燃情的長大,能夠自己行路,師徒二人常常遍歷名山大川,拜訪深山古剎,交流佛理心得,對佛家領域並不陌生。

    八思巴確是西域高僧,八思巴藏語是神童之義,可見其天才之名,燭明大師對其頗為好奇,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找上門來。

    此時燃情端著茶壺過來,端茶上水,頗為周到。

    「有勞兩位施主前來,請代老衲多謝慈風上人。」燭明大師放下茶盞,慈和的笑道。

    寺中的禪房內,許一鷗坐在椅子上,李寒香則盤膝坐於榻上,手拿一卷經書。

    許一鷗身材極高,這張梨木矮椅顯得有些矮小,長腿一伸,彷彿直接坐在地上,讓盤膝直身的李寒香看得想笑。

    「師妹,我們回去吧,都已經完成了師尊的吩咐,若回去晚了,師尊會擔心的。」許一鷗伸了伸腿,又開始了剛剛失敗過的勸說。

    正在讀經書的李寒香掃了他一眼,微微搖頭,仍是帶著淡淡的表情,「出來一次不易,待看到八思巴再回去。」說話時,清亮的雙眸仍看著經書。

    「師妹!」許一鷗扭了扭身體,弄得矮椅吱吱響,「我的好師妹!那八思巴武功高得很,萬一他凶性大發,那可是危險得很吶!!」他英俊的臉上,滿是苦口婆心的表情。

    「八思巴自有燭明大師應付。」李寒香眼睛不抬,淡淡說道。

    「唉!唉!!」許一鷗白皙的兩掌用力搓動,用力跺著腳,「下次你便是自殺,我也不會答應師父帶你出來!」他狠狠瞪著師妹白菊一般的臉頰。

    李寒香澄澈的目光淡淡橫了他一眼,仍回到書中,臉上清淡如故。

    許一鷗被他一橫,卻有些無奈,搓著手,不停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勸師妹離開。

    「好師妹,我豁出去了,那把秋瑩劍送給你了!」良久,他陡然開口,緊咬自己牙齒,俊逸的面龐帶上了幾分猙獰之色,如同孤注一擲的賭徒。

    李寒香目光一亮,迅速離開經書,看著自己的師兄。

    許一鷗有些垂頭喪氣,心下已經有些微微懊悔,那把秋瑩劍是他無意間自一石洞中得來,不僅鋒利異常,兼且劍形古樸,極為美觀,實是他的心頭肉。

    李寒香看著的師兄,久久不言。

    許一鷗此時心中實在矛盾,既希望師妹答應,能夠早些回山,又盼她不答應,能夠保住自己的秋瑩劍。

    李寒香看著師兄臉色陰晴不定,不斷變幻,頗為有趣。

    「我不要秋瑩。」待覺得已經把師兄折磨得差不多,李寒香方才淡淡的說道。

    許一鷗心中複雜難言,似是大鬆了一口氣,也沒有力氣再勸,只是無力的點了點頭。

    「師兄,不必擔心,先前騎鶴之人,可能便是師尊所說的奇人,有他在此,燭明大師自然無恙!」李寒香又拿起經書,淡然的說道。

    「咦?……有道理,師妹言之有理!」許一鷗拍著椅子扶手,讚歎不已,對著師妹笑,英俊的面龐帶上幾分憨氣。

    李寒香橫了他一眼,不再去管他。

    許一鷗興奮了好一會兒,他也是極想看熱鬧的,甚至比師妹更想看,只是擔心師妹的安全,只能選擇回山。

    但如今不必再擔心,那有熱鬧可看,豈不是求之不得之美事?!

    「師妹?」許一鷗心情漸漸平復,小心翼翼的輕聲呼喚李寒香。

    見到自己師妹澄澈的目光離開經書,掃到自己身上,他忙道:「那人是不是姓蕭?」

    「嗯。」李寒香漫聲應道,眼睛又轉回了經書上,好像書中散發著莫大的吸引力。

    「唉,師妹,那個蕭前輩的膽子可是夠大的,竟敢坐在鶴的身上,萬一不小心,掉了下來,他縱有再好的輕功,也難免粉身碎骨!」

    他也不管自己的師妹看不看,聽不聽,兀自說著自己的擔心,心中也是頗為羨慕,只是想到坐於鶴上,忽然自鶴背掉落,那般情景,實是令人心悸膽寒。

    李寒香放下書卷,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隨即橫了她師兄一眼,「看他相貌,年紀不大,稱為前輩,大可不必!」

    許一鷗忙將伸著的長腿一收,坐直身體,微微前傾,「雖然他外面看著年輕,可我感覺,實在不像年輕人,定是他武功奇高,駐顏有術,才顯得那般年輕!」

    他話中之意貌似推測,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隱隱帶著鏗鏘之音,難得的顯出幾分男人氣度。

    「你怎知他武功奇高?就他縱到鶴背上去所施的輕功?師兄你也能輕易做到吧!」

    李寒香也是難得的跟師兄較真兒辯論,平常她都是直接說出結論,如同金口玉牙,一言而決。

    「這……」許一鷗不由語塞,他只是有這種感覺,但實際上對方並未施展什麼過人的武功,但卻總給他一種武功莫測高深的感覺。

    李寒香又將經書拿起,其實她心中亦能感覺出那位蕭姓男子的武功極高,只是她慮事冷靜周密,不確定之事,不輕易下結論罷了。

    「不過,」她看了一眼冥思苦想的師兄,眼睛仍舊盯著經書,「不過有他在,卻也是好事。」

    見到師兄迷惑的望著自己,她淡淡道:「如果他不是師尊所說之人,讓他駕鶴傳訊,最是快捷不過。」說著,一直平淡的面龐露出一抹笑意。

    「蕭前輩可是世外高人,你竟然……你……!」許一鷗大是氣憤,為師妹輕蔑的語氣所激,指著她的手指顫動不止,隨即騰的自椅上站起,用力一甩衣袖,「你自己看書吧,我出去逛逛!」

    言罷便拂袖而去。

    李寒香臉上帶著笑容,如冰雪初融,天地一清,實在燦爛得有些耀眼,她對師兄的生氣毫不擔心,他就是一刻鐘的生氣時間,過了一刻鐘,他又變得開朗而哆嗦。

    放下經書,她將盤著的雙腿伸開,仰躺在榻上,望著素白麻布幔帳,清淡的面上泛起一抹憂慮。

    她對燭明大師說,師尊聽到消息,據說八思巴要找上門來。其實卻是八思巴親口所言。

    在她離開孤獨園前來報訊之前,八思巴已經造訪孤獨園,亦與慈風神僧切磋一番,結果八思巴輕鬆得勝。

    儘管李寒香對八思巴憤恨異常,卻也不能否認對方確實武功莫測,亦能看出他未盡全力。

    他年紀輕輕,卻這般武功,令她懷疑這個八思巴曾受上師的灌頂之術,否則這般年紀,絕無可能有那般功力。

    如今見過燭明大師,他的武功也是高深莫測,她卻一直無法確定,到底燭明大師與八思巴兩人武功孰高孰低。

    但她又不能直接對燭明大師說,應該邀請一些朋友助拳。

    「唉,自己實在不應有所隱瞞,未告訴燭明大師自己師尊不敵八思巴之事,如若燭明大師落敗,則中原佛門顏面頓失!」

    想到這裡,她馬上起身,離開禪房,向大殿而去。

    她行事果決,一旦決定,則斬釘截鐵,雷厲風行,到了燭明大師面前,便將前因後果一說,又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絲毫未再顧忌對方的顏面。

    燭明大師坐於蒲團之上,撥捻佛珠,靜靜傾聽,臉上慈詳寧靜的神色一直未變。

    「施主不必擔憂,我諸友之中,便是你們所見的蕭居士武功為尊,老衲實在不敵,他自然不會袖手。」

    燭明大師緩緩說道,隨即輕輕歎息:「唉,身為佛門弟子,武功是強身健體,降妖伏魔之術,用來爭強鬥勝,實在是罪過!阿彌陀佛——!」

    他滿面悲憫之色,實在為世人的愚昧而憐憫不已。

    李寒香亦雙手合什,輕念阿彌陀佛,雙手素白,卻姿勢端莊威嚴,一看即知是學過佛家威儀之勢。

    李寒香心中暗暗歎息,八思巴,蕭姓男子,還有燃情小和尚,如今的世道果然大變,反常之事層出不窮,自己被師尊稱為百年難遇之質,與他們相比,實在汗顏不已。

    李寒香對佛理極為喜愛,亦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燭明大師與她論禪之時,不時驚異讚歎,果然名師高足,小小年紀,佛學修養已然這般精湛,殊為難得,與自己那個只會敲木魚唸經練武的徒弟,強上甚多。

    忙又低頭宣了聲佛號,自己又過於執著了,破執之功,實在需要精進幾層。

    兩人正在談禪談道,蕭月生忽然緩緩踏進,青衫飄動,腳下飄飄,如踩雲端,像是仍沉浸在飛翔之態。

    見到大殿上兩人正盤膝而坐,清茗淺嘗,不由拱手笑道:「兩位好興致,李姑娘,怎麼不見那位許兄弟?」

    說著,隨便的找了個蒲團盤膝坐了下來,靠近燭明大師,面對李寒香。

    李寒香微微欠了欠身,淡淡說道:「我師兄喜歡觀賞美景,很早便出去遊覽周圍的風景。」

    雖然蕭月生滿面溫和的笑容,她卻只是淡淡以對,未以笑容報之。

    「看來你師兄乃是高雅之士。」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對李寒香冷淡的態度未放在心上,冷若冰霜的女子他常見,李寒香面色僅是清淡罷了。

    他接過燃情遞上的茶盞,「孤獨園果然非凡之地,竟能培養出你們兩位不俗人物,在下倒是極感好奇。」

    「燃情,你去找找看,能不能尋得許施主。」燭明大師對正端茶給蕭月生的燃情吩咐。

    燃情躬身答應,轉身出了大殿。

    「蕭居士,其實居士你與孤獨園主慈風上人尚有一面之緣!」燭明大師放下茶盞,笑呵呵的說道。

    「慈風上人?」蕭月生目光微凝,用心思索,馬上點了點頭,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唔,想起來了!……就是披著大紅袈裟的那位吧?」

    燭明大師笑著點點頭,李寒香卻微微蹙眉,這位姓蕭的男人說話對師尊實在有欠尊敬,讓她感覺極為刺耳。

    蕭月生也是敏銳之人,話一出口,便知有些不妥,忙笑道:「那慈風上人確實是有道高僧,……縱是時間如水,不停洗去昨日種種,蕭某仍未能忘懷上人那過人的風采及莊嚴之姿。」

    他如現代詠歎調般表達著自己的敬仰之情,頗為誇張。

    燭明大師慈眉善目微微活動一下,想笑卻並笑,他可記得蕭居士在見過慈風上人之後,在自己面前沒少詆毀慈風上人大紅袈裟的難看。

    李寒香眉間一鬆,雖然對方說話有些誇張,但不對師尊不敬,她便也不會與他計較。

    「居士,兩位施主特意前來傳訊,據說西域高僧八思巴欲要前來普度寺。」燭明大師撥動佛珠甚急,語速卻緩,「不知居士是否知道八思巴此人?」

    「八思巴?」蕭月生微微一怔,眼神無意識掠過李寒香澄澈的雙眸,望向大殿之外的天空,看著天空中白雲聚散,不由輕聲一笑,慨歎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呵呵……」搖頭而笑。

    李寒香比燭明大師耐性差了一疇,語氣頗為僵硬的問:「蕭先生與八思巴相識?」

    「一面之緣。」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真是山不轉水轉,人與人就是這般奇妙,不管相隔多遠,說不定下一刻便能見到。

    燭明大師微微闔目,手上佛珠撥動變慢,緩緩而動,李寒香頓時心下一鬆,她雖一直掛著冷淡的表情,身體其它部位卻無法掩飾,血脈流動,心跳快慢,身體鬆弛,真氣運轉速度,眼神的閃爍,在蕭月生眼中,這些無一不可看出對方的心緒波動,況且他心靈敏銳,對方的情緒難逃他的感應。

    蕭月生有一心多用的本事,即使是浸於自己心神,周圍的一切仍是洞悉遠足,悉收眼底。

    對李寒香的心緒波動,他只是淡淡一笑,未熒於心。

    「蕭前輩也在啊!」此時許一鷗披著陽光而進,身形倜儻,玉樹臨風,見到蕭月生坐在那裡,頗為驚喜。

    蕭月生一笑,仰頭看著他道:「前輩可不敢當,我與許兄弟年歲相近,如不嫌棄,叫我一聲蕭大哥便可!」

    許一鷗順著燭明大師延請之勢,順勢坐到了蕭月生對面。

    他一坐下,便拱手笑道:「拜見蕭大哥,在下許一鷗,這是鄙師妹李寒香。」他說話極為熱情,也不管師妹遞來的冷眼,兀自替她介紹。

    蕭月生點了點頭,掛著和煦的笑容。

    「蕭大哥,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你與那八思巴有一面之緣,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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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34:51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五章 造就

    「朋友麼?」蕭月生搖頭笑道:「那倒不是!」

    許一鷗看了一眼師妹,吁出一口長氣,笑道:「這下我便放心了,那八思巴厲害非常,想想都覺可怕。」

    蕭月生笑了笑,沒有再說,只是端起茶盞喝茶。

    燃情很快將素齋端上,眾人便要開始午膳。

    蕭月生指著綠得發翠,白得如雪的誘人菜餚,微笑道:「比起與大師下棋,蕭某更喜歡吃燃情的齋菜!」

    正在端菜上桌的燃情頓時眉開眼笑,卻也不忘看師父一眼。

    燭明大師笑著看了弟子一眼,鬚眉微抖,呵呵笑道:「蕭居士快言快語,強邀居士來此,倒令老衲慚愧……阿彌陀佛——!」

    蕭月生眼睛盯著滿桌的齋菜,微微笑道:「有棋無齋,太無味,有齋無棋,太無趣,大師這裡有棋有齋,魚掌兼得,蕭某又怎能不來!」

    燭明大師向李寒香許一鷗兩人伸手示意,請開始用齋,臉上笑瞇瞇:「蕭居士頗有雅趣,居士如此一說,老衲也能心安了!」

    許一鷗拿著竹箸,向正提箸挾菜的蕭月生道:「蕭大哥,不知您是哪裡人?」

    「我是哪裡人?……」蕭月生一怔,隨即笑道:「嘉興南湖湖畔有座觀瀾山莊,我便住在這座山莊,如你們有暇,歡迎前去山莊作客!」

    「觀瀾山莊?」許一鷗看了師妹一眼,見到她眼色中的否認,知道這座山莊確實不太有名,果然是淡泊名利的高人啊!

    蕭月生卻被這一句話勾起了心思,自己是哪裡人?在這個世界上,這幅身體,卻也不知道是哪裡人,實在有些令人可憐呀。

    觀瀾山莊大廳,眾女咸集與此,圍坐於圓桌。

    程英與陸無雙手邊各放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與其女諸女話別。

    「程姐姐,無雙姐姐你們還是別走了!」完顏萍拉著程英與陸無雙的手,依依不捨,「桃花島如今已經有些荒涼,不如住在這裡,大家在一起,熱熱鬧鬧,一點兒也不寂寞!」她搖著兩人的手,微微懇求道。

    她從郭芙嘴中已經知道桃花島的情況,黃藥師平常不在島上,島上便沒有人煙,如今讓她們倆人獨自居於島上,想想便覺得淒涼。

    蕭月生的諸位妻子皆是紛紛挽留,對於這個淡雅如菊的女子,她們都是頗為敬重,與直爽的陸無雙也相處得極好,實在不忍她們孤零零的居於孤島之上。

    程英穿著淡綠色衣衫,玉簫掛於腰間,泛著清雅的氣質,她搖頭笑了笑,「我們姐妹二人已經厚顏在府上打擾多時,實在不敢再行叨擾,待日後想念大家之時,免不得再來拜訪!」

    小玉站在完顏萍之旁,輕聲道:「程姐姐,你是外公的弟子,實算是一家人,何必這般見外!」

    小星雖然冷著臉在旁邊站在,眼睛中卻閃著不捨之色。

    「程姐姐,你們不必感覺不自在,像在自己家裡便是了!」小月嬌笑道,她雖然平時愛玩,但頗善於觀察人,也能夠感覺出程英內心的拘謹。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勸她不要離開。

    郭芙站在她們身邊,心中最是不捨,畢竟她們倆人與自己關係最近,但她知道程英的性子,一旦決定,甚少改變,所以只是看著眾人,卻並不開口。

    「程姑姑,你住在這裡,與住在桃花島可是一樣的,你知道曾外公已經將桃花島送給乾爹了麼?」楊若男嬌聲說道。

    她極重感情,程英兩人對她極好,而陸無雙愛屋及烏,對她更是好得不得了,平時常陪她玩,她又怎能捨得讓兩人離開,因此動一切腦筋勸說程英兩人留下。

    程英一愣,與身邊的表妹互視了一眼,微微泛起一抹苦笑,她還真的忘了這件事,現在若男一提,便想了起來,當初自己與師父剛來觀瀾山莊,在進莊的路上,師父便順口將桃花島送了人,如今他的弟子卻沒了棲身之處。

    楊若男一看兩人的表情,便知自己這一擊算是中了要害,忙上前拉住程英的手,嬌笑道:「程姑姑,你們何必非要走呢,我們大家都這麼喜歡你們,你與無雙姑姑難道不喜歡我們?」說著,小嘴癟了癟,做出幽怨狀。

    陸無雙有些傷感,呆在觀瀾山莊中,雖然沒有楊大哥,但自己總覺得異樣的親切,住在這裡,彷彿楊大哥就在自己身邊。

    「小若男,我與你程姑姑不能一直呆在這裡不走,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家,日後等你想姑姑們了,便跟你乾爹說,讓他帶你去桃花島看我們,好嗎?」

    陸無雙一襲白衣,滿臉溫柔,眼睛微微紅潤,對楊若男由開始的愛屋及烏,到後來的真心喜愛,她實在不捨得離開她。

    「無雙姑姑,你們真的不能不走麼?」楊若男盯著陸無雙濕潤的雙眸,緊緊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讓她感覺到了疼痛。

    陸無雙笑了笑,搖了搖頭,雙眼升起濛濛霧氣。

    程英看了陸無雙一眼,微有不忍,輕聲道:「離開桃花島太長時間,我們有些不放心,待看到那邊無事,我與你無雙姑姑會回來看你的。」

    她語氣輕柔,神情平靜,楊若男只好點了點頭,頗不情願。

    程英看到這般說下去,也沒個盡頭,再說下去,恐怕自己真的會心軟得留下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對陸無雙道:「表妹,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啟程吧!」

    陸無雙點了點頭,裝做不經意的飛快的拭了拭眼角,強笑著對眾人斂衽一禮。

    「各位妹妹,程英告辭了,這一段日子,多謝眾妹妹的厚待,小女子感激不盡!不必相送,徒惹傷感,以後定會再來叨擾大家的!」

    程英亦是斂衽一禮,嗓音微微發顫,眼中點點亮光閃爍。

    說罷,將懷中面具戴至臉上,拿起桌上的包袱,轉身踏出大廳。

    眾女心中惆悵,離緒滿懷,靜靜的跟著兩人走向莊外。

    林間路上,程英攔住眾人,無論如何不讓諸人再送。

    看著程英與陸無雙兩人一白衣一綠衫,衣裾隨風擺動,漸漸走向遠處,楊若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離愁,伏在郭芙懷中,嗚嗚哭了起來。

    「程姐姐——,等一等!」完顏萍忽然兩手輕拍,若有所悟,揚聲招呼,喊完,蓮步輕邁,鬢上步搖輕晃,似緩實疾的走向遠處的程英兩女。

    呼吸之間,完顏萍便出現在有些疑惑的兩人面前。

    完顏萍楚楚動人的臉上帶著笑容,素手輕翻,將自己頭上的步搖摘下,遞至程英手中。

    「完顏妹妹,這是……?」程英看著手中忽然出現的步搖,忙向外推拒。

    她小手雖然白皙,手掌卻帶著厚厚一層手繭,手中的步搖素白如象牙,但從手中傳來的清涼氣息,卻讓她知道絕非這般簡單,因此不想收留。

    但平時柔柔怯怯,看似弱不禁風的完顏萍此時卻讓程英微微吃驚,只覺握住自己的手力大無比,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程姐姐,臨別之際,小妹贈你一件首飾,雖然不是貴重之物,卻代表我們大家的心意,算是給姐姐你留做紀念吧,……盼你別再推辭!」完顏萍臉上帶著不容拒絕之意。

    程英知道她所言不實,手中的步搖絕對是貴重之物,待要再行拒絕,卻覺食指一疼,指上一抹鮮血卻已湧出,沾到步搖之上。

    鮮血到步搖,卻忽然消失不見,但見月白步搖陡然一亮,又恢復如常,卻泛起濛濛的毫光,給人朦朧之感。

    隨即自手心傳來一陣溫潤氣流,沿手上經脈流入自己全身,本因衣衫單薄而感覺寒冷的身體忽然如浸溫水,彷彿躺在浴桶中痛快的洗浴一般,一股與月白步搖血肉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

    程英對眨眼間的變化有些怔然,只是無意識的望著完顏萍,不停的感覺自己體內情況,步搖宛如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濕潤的暖流在身體與步搖之間流動不息,說不出的美妙。

    「程姐姐,咱們女子出門在外,實在令人不安心,這枝步搖不可離身,它有護主之能,隨心而動,關鍵時刻或能掙得一線生機。」

    完顏萍吃力的自程英手中拿起步搖,緩緩替她插到頭上。

    也不等程英說出拒絕之話,她便來到陸無雙面前,將左腕上的墨玉手鐲套到她的腕上。

    然後依法施為,讓玉鐲沾上陸無雙的血,滴血認主。

    「出外凶險,兩位姐姐定要步步小心,到桃花島看看,便返回山莊吧,我們大家都等著你們!」完顏萍殷殷叮囑。

    頓了一頓,她語氣放輕:「大哥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你們也應能感覺到他不高興你們離開,我只盼你們早去早回,莫讓我們大家擔心,好麼?」

    完顏萍清澈如水的目光透著殷切,令程英心下感動,不由輕輕點了點頭,「完顏妹妹,……多多珍重!」

    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諸女皆是心情鬱鬱,人非草木,這麼長時間的住在一起,驟然離開,又怎能無動於衷。難免心中俱在猜想,不知主人回家,見到程英姐妹已走,會是何般表情?!

    天目山普度寺,蕭月生吃了兩口菜餚,便招呼燃情也入座。

    燭明師徒與蕭月生相交近十年,自然知曉他的脾性,燃情也未多推辭,將齋菜上盡,便坐到了師父的身邊。

    但還未等他拿起竹箸,一聲清亮的聲音飄入大殿:

    「小僧八思巴拜會燭明大師——!」

    聲音不浮不揚,平緩清晰,令嘴中嚼菜的許一鷗大是臉紅,自己那一句獅子吼,與這般聲音相比,實在天差地遠吶!

    進齋眾人齊齊住箸,許一鷗李寒香師兄妹望向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緩緩放竹箸於桌上,左手佛珠輕輕撥動,臉上一片寧靜祥和,「阿彌陀佛,該來的終究會來,老衲前去迎接。」

    說罷便要起身。

    「哎——,大師莫急,蕭某倒有個主意。」

    蕭月生伸手拉住燭明大師胳膊,臉上帶著一團笑容。

    深悉他脾性的燭明師徒一見他的這幅笑容,便知道他促狹之心已起,又要出什麼鬼主意,沉重的心中隨之一輕,信心陡增。

    「居士有什麼主意?」燃情濃眉大眼帶著幾分興奮的心情問,自己每次都是居士的捉弄對象,如今換了別人,自己也能看一遭熱鬧,甚是期盼。

    蕭月生笑著看了他一眼,轉首對燭明大師道:「大師,這一次,你便要端一次架子,八思巴要來拜訪,那便等著他上前拜見,不須你親自出迎,派燃情代你出去便可!」

    「阿彌陀佛,眾生平等,上門是客,老衲又怎能失禮?」燭明輕著慈祥的笑容,語氣卻是鄭重得很。

    「當然,老衲也非愚固之人,如是上門惡客,卻也縱容不得!我佛慈悲,……阿彌陀佛——!」說罷便是輕輕合什,慈悲之色盈於眉間,與大殿上供著的如來神像表情極為相似。

    燃情看著師父的笑容,卻覺著與蕭居士笑得一般無二,都是透著促狹之意。

    蕭月生斜了燭明大師一眼,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這老和尚,還跟我鬧虛的!」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鬚眉齊動,甚是藹然。

    蕭月生對燃情招了招手,讓他過去。

    燃情起身,蹲到他身邊。

    「燃情,你且去將八思巴引來,便說我們正在宴客進膳,你師父邀他入席。」蕭月生拍著燃情的肩膀,微微笑道。

    燃情點了點頭,剛要起身,陡覺一股浩然巨流如山巔瀉洪般湧入自己體內,沿經脈湧過全身穴道,如犁庭掃閭,又如洪水沖刷河道,沛然莫能御之,盡掃全身大穴後,以前未通的經脈諸穴亦被一一衝開,後歸於丹田,原本稀薄的丹田,變得緊密膨脹,似是鼓起的氣囊,微一擠壓,便要爆炸一般。

    燃情全身劇痛,似要昏厥,腦際卻被淡淡的清涼之氣包裹,保持著清醒之態,被一貫而通的穴道處傳來的疼痛如錐刺入體一般,呼吸之間,燃情已經大汗淋漓。

    「燃情,不受點苦,便想不勞而獲,天下哪有這般便宜的好事?忍耐吧!」蕭月生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輕鬆的對燃情說道。

    燃情此時生不如死,偏偏腦際仍是清醒無遺,聽到蕭居士的話,看著他帶著玩笑意味的表情,大是放心,知道他正對自己施術,便咬著牙,堅毅的點了點頭。

    燃情感覺過了天長地久,但在別人眼中,也只是幾瞬呼吸之間。

    待蕭月生鬆手之時,燃情已然一躍而至高手之境,遍體大汗已經隨著真氣的流轉而蒸發無蹤。

    燃情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只是精神飽滿,雙眼開闔之時,精光迸射,如同寒劍刺空,砭人肌骨。

    燭明大師與許一鷗師兄妹皆有所覺,不禁驚異而視。

    燃情只覺體內真氣鼓蕩,通體輕虛,丹田已膨脹變大,真氣似要凝結成滴,稠密而奇快,奇妙之極,似要飄飄而飛。

    「多謝居士成全!」燃情站直身體,雙手合什,深深一躬。

    蕭月生呵呵一笑,擺了擺手,「去吧,別丟你師父的臉!」

    燃情合什一禮,又轉身向許一鷗李寒香各合什一禮,兩腿輕邁飄出殿外。

    出殿之際,燃情腦海中忽然閃現一幅身影,正是蕭居士的正微笑而立。

    「燃情,我且傳你一套步法,你用心練習,待會兒卻敵之用!」話音剛落,燃情便覺腦海中蕭居士的身影飄動如風,令他頓覺眼花繚亂,實在看不清楚。

    但施完一遍,他雖未看清,卻已知道,自己已然記住了。

    他沿著下山之路而行,腳下不知不覺的便依法而行,由緩至疾,越踏越快,十幾步之後,只能見到人影朦朧閃動,看似緩步而行,卻速度極快,眨眼之間,已經走出十幾丈。

    蕭月生所傳這套步法,是利用奇門之術,虛實相幻,與人相對,便使人如置身陣中,難分虛實。

    蕭月生對八思巴動輒便來中原找碴極為不滿,他縱然修為高深,也不必非要來中原耀武揚威,莫不是看我中原無人?

    當日在少林寺前,小玉小月兩女已經將八思巴擊退,不想他仍是不死心,還要來挑戰燭明大師,看來還是心存僥倖心理呀。

    所以他一改往日的懶散性子,出手造就了燃情,又用神通將一套步法刻於他腦海,嚇一嚇八思巴,免得讓他小覷了中原武林。

    「小僧八思巴,特來拜會燭明大師,煩請一見!」

    八思巴清雅的聲音又再響起,緩緩飄入大殿之內,如同桌上的齋菜的香氣般繚繞不絕。

    「小僧燃情,奉師父之命前來迎接八思巴法王,敬——請——稍——待——!」燃情的聲音亦隨之衝入殿內。

    他聲音平和,卻與八思巴的優雅從容不同,如黃鐘大呂在天際乍響,響徹雲霄,轟鳴不絕,便是掛於院角的銅鐘亦隨之共鳴,嗡嗡做響,可見內力之雄。

    許一鷗與李寒香微微變色,已能感覺到體內氣血的浮動,慢凝神運氣,抵禦燃情的聲音轟鳴。

    李寒香心中實在驚異,忍不住看了師兄一眼,卻見師兄也正望著自己,滿是驚異。

    隔著這般遠,燃情的聲音便能令他們難受至此,功力之高,實在超乎想像。

    李寒香更是沮喪,看來自己的感覺偏差太大,上山時燃情所展現的功力明明只是略高於自己罷了,看來是與他相差太多,已經無法測知了。

    這一次送訊,讓兩人的信心倍受打擊,本以為自己資質絕佳,師尊又是絕世高人,自己兩人的一身本領,在年輕一輩中,必然是佼佼出群,遙遙領先了。

    沒想到,便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和尚,兩人加在一起的功力,卻也大有不如,豈能不讓這兩個眼高於頂之人大為喪氣?!

    「多謝蕭居士成全!」待燃情的聲音一落,燭明兩手合什,向身邊的蕭月生微微躬身。

    他閱歷極深,李寒香兩人可能尚不知曉燃情身上所發生之事,但燭明大師又豈能不知?

    蕭月生擺了擺手,挾了一口針菇入口,頗為享受的咀嚼,吞下肚中,方才笑道:「燃情我是從小看著長大,我也把他當做弟子,舉手助他一把,大師不需太過客氣!」

    燭明大師雖然佛學修為精深,甚少為已悲喜,但對於弟子所遇到的曠世奇緣,卻也大感高興,轉眼之間,燃情將來便會省去數十年之苦功,將來成就,更勝自己,實是可喜可賀。

    四人重又舉箸,剛過沒多久,寺外傳來燃情的聲音:「啟稟師父,八思巴法王已到。」

    「容為師親自相迎!」燭明大師起身,紫金袈裟披身,氣度莊嚴,向寺外走去。

    許一鷗與李寒香亦隨之起身,兩人看向蕭月生時,卻是心下一驚。

    此時蕭月生已是大變模樣,本是普通卻透著瀟灑的面孔被一張如枯木似的面孔取代,顯得森然嚇人,把兩人嚇了一跳。

    「呵呵,容我嚇他一嚇!」蕭月生撫著面具,面容不變,眼中帶著笑意。

    李寒香這才發覺,這人的眼睛竟然晶瑩深邃得異乎尋常,似一口幽幽古潭,令人進入其中便無力跳出。

    蕭月生的舉止,一直在兩人的意料之外,此次他們也不以為異。

    這張面具,是蕭月生自程英手中死皮賴臉討來,想要研究一番,也想試著制做幾具,目前已經在構思中,只是他要忙的閒事倒也不少,卻一時給置於腦後。

    寺院門口,燃情正陪著一位容貌俊雅,身材單薄的白衣僧人端然而立。

    此人皮膚白皙,合什的手指修長,如非他頜下的喉結,定會被人認做女子。

    見到燭明大師踏出寺門,此人微微上前,合什一禮,清雅的說道:「小僧八思巴,拜見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左手撥動紫檀佛珠,右手單掌豎立,問訊道:「老衲燭明,法王前來,鄙寺增輝,老衲不勝喜悅,請入寺奉茶!」

    八思巴先在燭明大師紫金袈裟上掃了一眼,隨後望向燭明大師身旁之人,兩位孤獨園的弟子他卻是見過,他記性極佳,雖是僅見過兩人一面,卻已記在腦中。

    另一人雖是面目森然嚇人,卻不足為懼,眼神黯淡,身體無一絲真氣流動之兆,是不通武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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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35:11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六章 緣由

    迎進大殿,燭明大師慈祥微笑,指著仍是熱氣騰騰、清香撲鼻的齋菜:「法王來得正巧,我們正在進膳,不知法王是否嫌棄?」

    「多謝大師好意,小僧入山之前,已進過午膳,煩請諸位自便,不必理會小僧!」八思巴微微合什,清秀的面容一片寧靜,波瀾不驚。

    「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強求。」燭明大師呵呵一笑,大袖揮了揮,「燃情,齋菜撤去,給法王上茶!」

    燃情合什一禮,躬身將方桌端起,腳步輕盈而退。

    許一鷗在一旁雖未說話,心中卻怒,這個八思巴,實在太過狂妄無禮,竟然毫不留情面的拒絕,還好燭明大師修養極佳,換做自己,早就拔劍相向。

    燭明大師除了與蕭月生下棋,其餘世事,執念甚少,對八思巴的拒絕並未生怒,令他生起嗔念,卻也並非易事。

    眾人坐於蒲團之上,端著茶盞,各自靜心品茗,做出有修養狀,這般姿態,卻是誰也不能缺少的。

    身為主人的燭明大師,宛如大殿正中供著的如來佛像,沉穩如山,平靜如潭,且帶著慈悲的笑意,觀照眾生。

    而許一鷗與李寒香兩人卻比主人更為激動,品茗之時,目光自盞蓋上方射向八思巴,帶著濃濃的戒意。

    八思巴則若有所思,不時望向燭明大師身邊低頭闔目的枯容之人,他總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卻又無法肯定,那人的眼神比眼前之人深邃得多,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他不禁暗自慚愧,自己實是有些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

    「法王佛駕蒞臨敝寺,不知有何見教?」燭明大師緩緩放下茶盞,微笑著問道。

    八思巴自見到燃情小和尚,便知道自己這次來對了,而燭明不愧是御封的圓覺真人,一身修為,實是精深之極,並不下於自己,如非自己龍象般若功已然至十層之境,實不敢斷言必勝。

    「燭明大師之名響徹宇內,人所共傾,即使小僧遠在邊陲,對大師的大名亦是如雷貫耳,今日小僧前來,先想向大師請教幾手武功,還請大師不吝賜教!」

    八思巴將茶盞放下,雙手合什,言辭恭敬,彬彬有禮。左腕之上,墨褐佛珠隱隱泛光,一看即知不是俗物。

    他的手掌白皙細嫩,佛珠墨褐,兩者相映,互為映襯,白得更白,墨得更墨,卻是相得益彰。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神態祥和,雙掌合什回禮,不瘟不火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與人爭強鬥勝,老衲的武功粗淺的很,恐有污法王慧眼。」

    「大師太過客氣,小僧有僭了」說罷,也不待燭明大師回話,便雙掌平伸,緩緩向他推去。

    八思巴一塵不染的雙袖忽然無風自動,隨著推出的手掌而劇烈鼓蕩,對面盤膝而坐的燭明大師白眉銀鬚皆飄然而動,他卻恍如未覺未見,仍是微微帶笑,悠然品茗。

    侍坐於燭明大師身後的燃情剛要出手。

    「撲——!」忽然一道噴飯聲響起,自蕭月生口中噴出一蓬茶水,水珠點點,如一團透明暗器罩向八思巴衣袖,八思巴忙不迭的縮手收掌。

    「對不住,對不住,忽然響起一件好笑之事,忍不住想笑,實在對不住了。」

    略帶沙啞的聲音自蕭月生口中響起,卻極是悅耳,而他說話的語氣,卻難免令人懷疑內容的真實性。

    八思巴生性好潔,容不得一點兒污穢,縱是剛猛絕倫的一掌,也無法令他那般急退,一蓬茶水,卻輕易做到。

    這也是蕭月生看他一身雪白,應用現代心理學的粗淺知識,感覺他應該是有潔癖之人,試上一試罷了。

    八思巴白皙俊秀的面龐仍未有波動,只是淡淡微笑,說不出的儒雅從容,雙目卻微微一凝,刺入那張乾枯面容下的雙眼。

    見那對黯淡無光的雙眼帶著幾分茫然的望著自己,使八思巴略感放心,只是心中卻隱隱覺著不妥。

    他自幼修習佛法,心之觸覺頗為敏銳,今日一進寺內,便感覺一切都有些不對勁,令自己彆扭異常,似是踏入一張網中,束手束腳的感覺總伴著自己。只是他心志堅毅,馬上將這股異樣排出腦海,做自己決定做之事。

    燭明大師緩緩抬頭,眼神中帶著悲憫之色,令八思巴有些不舒服。

    「阿彌陀佛,老不以筋骨為能,老衲年歲已高,實在不宜與人動手過招,還請法王見諒!」燭明大師說話越發遲緩,頗有老弱不堪之像。

    「老衲坐下尚有一徒兒,學了老衲一些拳腳功夫,頗有些不可一世的狂妄,法王高才,便請法王出手,教訓一番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兒吧!阿彌陀佛——!」燭明大師長宣了一聲佛號,語氣至誠。

    八思巴微微皺眉,暗歎這個老和尚的不凡,這話說得既捧又損,倒有些含沙射影之意,只是見老和尚眉目低垂,溫厚慈祥之態,倒像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八思巴自小聰慧,辯才無雙,這時卻不願再多說,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頭麼?這次前來,便是以武會友,多說無益。

    「大師如此一說,小僧卻不好推辭,貴弟子英姿勃發,卻要恭喜大師有此佳徒!」八思巴雙手合什,自蒲團上緩緩而起,上身不動如山,宛如飄浮而起。

    燃情可謂初生牛犢,卻不但怕虎,便也羊也要懼上幾分,他平時練武唸經,除了師父,幾乎從未與人交手,此時又是代替師父出戰,心中實在緊張,口中不停喃喃自語,不停的誦唸經文。

    只是經文也非萬能,佛祖保佑也不靈,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也不應他,其緊張得臉色發白的模樣讓旁邊的蕭月生看得好笑。

    「燃情,莫怕,一出招,先踏著我傳你的那套步法。」蕭月生清朗的聲音讓燃情鎮定不小,自從便存於心底的崇敬令他對蕭月生有著莫名的信心。

    他平靜許多,先向師父合什一禮,又對一臉關切的許一鷗李寒香師兄妹點了點頭,雙腿一震,身體如坐蓮花般輕輕飄起,浮於半人高時,盤坐的兩腿緩緩打開,踏到地上。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舒緩從容,所露輕功令許一鷗兩人微微驚駭,自忖實在無力坐到這般緩慢從容,輕功快易緩難,越是舒緩,越是艱難。

    「小僧燃情,敬請法王賜教!」他兩步踏到八思巴面前,雙掌合什,神色端莊恭敬。

    「小師傅武功超凡,殊為難得,今日能見得這般少年英才,小僧亦是心中快慰!請——!」八思巴帶著淡淡的笑容,儒雅翩翩。

    燃情不再說話,先擺出童子拜佛式,以示尊敬,接著腳下輕靈而動,踏出深刻於腦海中的步法。

    燃情的緊張,八思巴自然看在眼中,雖覺其內力深厚,但一看即知沒有太多的交手經驗,便如孩童拿劍,劍雖鋒利,傷人卻難,待看到他未戰先退,腳下不停的走動,上身不動,大有顧此失彼的意味,不由大感有趣。

    他靜靜凝神而立,週身俱是真氣佈滿,般若龍象功緩緩運轉,如潮水般一起一落,靜待著忽然的排空而起。

    開始時,只覺得面前的小和尚忽左忽右,時前時後,只是繞著自己周圍轉,卻一招也不攻向自己,像是在演示給眾人看其身法。

    但繞過兩次以後,八思巴忽然覺出有異,自己眼前忽然出現了兩個燃情小和尚的身影,一左一右,一舉一動莫不相同。

    他乃西域之人,對手印之學頗有專精,忙結不動明王印,令自己不為幻像所擾。

    只是奇門遁甲之術豈是僅靠清明之心便能克制,當初他師兄金輪法王受黃蓉陣法之制,弄得灰頭土臉,如非臨時倉促,陣法不全,他實難那般容易脫身。

    如今燃情所施展的步法,便是簡化的奇門之陣,只是普通的惑神之法,用以擾亂對方雙眼。

    這套步法用以對付武功遠甚自己之人,功效甚微,如是功力相近,則是致命之器。

    八思巴如果內力強過燃情極多,他只需閉上雙眼,聽風辨影即可,但燃情已受蕭月生類似於金剛灌頂之術,內力躍增,與八思巴已是相差彷彿。

    八思巴仍是心志清明,見到這番情景,情知不能容對方繼續施展,忙雙掌齊出,向兩個人影擊去,般若龍象功蘊於掌內,實有五丁開山之力。

    此時的燃情卻飄如鬼魅,迅捷無比,八思巴雙掌齊出,卻盡打在了空處,如同擊到了一縷輕煙。

    八思巴毫不氣餒,兩掌凝而不發,忽向身後擊去。

    「砰!」的一聲響起,兩人雙掌相交,震天之聲響起,如平地炸雷一般。

    燃情上身一蹌,腳下卻並不停歇,仍是踏著原來的步子迅速飄動,兩步之後,身形卻要快上兩分。

    八思巴自恃掌力渾厚剛猛,微闔雙眼,留有餘光,僅瞥地下人影,功運雙耳,凝神而動。

    此時戶外陽光明媚,殿內卻有些陰暗,人站在殿中,地下便留下淡淡暗影,卻被八思巴利用,此人聰慧之處,實非平常人能及。

    但蕭月生所授的這套步法卻暗含禹步之性,燃情所受內力,在踏出步法之後,便被步法自然導至腳下,使其速度更增。

    隨著「砰」「砰」聲不停響起,殿內勁風四散,香爐內飄出燃香的裊裊輕煙隨之被攪碎。

    燃情的速度越來越快,已是唯見淡淡的身影,像一抹輕煙要隨風飄散,快得令人肉眼難及。但八思巴反應若神,以靜制動,卻未中一掌,便是蕭月生看著,亦覺得這個和尚確實難得。

    燭明大師幾人卻是站在殿角,看得有些眼花繚亂。

    八思巴白皙的臉頰微微陀紅,氣息亦有些喘重,燃情的難纏,實令他欲罷不能,縱然擊中對方,卻不但沒有影響,反而令對方更加強大,如非他心志堅毅,早已放棄。

    「住手罷!」

    燭明大師威嚴的聲音響起,燃情的身影隨之出現在他身旁。

    他濃眉大眼的臉上,面色釅紅如醉,雙目如電,逼人心魄。

    蕭月生微不可察的拍了他一掌,眼中送去一抹讚賞的目光,他本想暗中幫他一把,卻沒想到燃情看似憨厚,卻也甚為機靈,竟只是踏著步法,不主動進攻,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燃情被蕭月生暗中拍了一掌,體內沸騰欲炸的真氣忽然變得溫馴如羊,緩緩平息,散入經脈各處。

    八思巴心中恚怒,卻欲說無言,對方只圍不攻,卻讓自己這般狼狽,實是自己極大的失敗。

    隨即他體內真氣流轉,心頭智識恢復清明,些許嗔念被掃於心外,剛才只是無形中受步法所制,並未能完全用盡全力,否則,這個小和尚卻不是自己的對手。

    「明師高徒,大徒的弟子果然身手不凡,小僧佩服!」八思巴氣色已和,神色從容,對來至自己身前的燭明大師合什一禮,望向燃情的目光亦柔和中透著讚賞。

    「阿彌陀佛——!……法王謬讚了,小徒拙劣,甚會取巧,法王莫要見怪,法王掌力之強,實是罕見,老衲自愧不如矣!」燭明大師微微搖頭,他們俱是明眼之人,強弱之態又怎能看錯。

    八思巴洒然一笑,頗為超脫,「中原武林,奇人異士頗多,小僧也未敢自視過高,只是欲尋訪高人,彼此切磋,以求更進一步罷了!」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大袖一擺,伸手請八思巴入座。

    「法王實在太過客氣,以法王武功,能堪比肩者,實是鳳毛麟角,老衲自是甘拜下風!」

    「小僧並非客氣之語,……上次少林之行,便遇到一位高人,實在慚愧,小僧竟無還手之力!」

    八思巴坐於蒲團之上,左手亦開始緩緩撥動墨褐佛珠。

    「哦,不知是何人這般本事?」許一鷗忙問。

    自從八思巴進寺,他們師兄妹兩人一直繃著臉,不肯多說一言,只是八思巴所說太過令人驚駭,他失神之下順口問出,出口之後,卻有些訕訕之意。

    八思巴輕輕掃過他一眼,搖了搖頭,微微歎息,「小僧卻也不知他是何人,尋訪至今,仍無蹤影,實乃憾事!」

    他遙想當年情景,恍如浮現於眼前,只可惜自己當時為勝負之執所迷,未曾問得他的姓名,便匆匆離開,遍訪至今仍無所得,實是生平最大的憾事!

    「大師交遊廣闊,小僧正想向你打聽此人。」八思巴怔怔出神過後,忙向燭明說道。

    燭明正接過燃情遞來的茶茗,心下亦是好奇,轉頭問道:「哦?不知此人是何模樣?」

    八思巴將茶盞放於身旁,緩緩撥動著佛珠,明亮的眼神微微空洞,聲音亦透出幾分縹緲:「此人自稱姓蕭,其人氣度瀟灑,身邊有兩侍女相伴,俱是容顏絕俗,劍法更是卓絕……」

    「呵呵,法王別來無恙?」八思巴的話忽然被打斷,蕭月生清朗的聲音響起,臉上的面具緩緩摘下。

    「哦……,咦?是你!!」八思巴自恍惚中回神,轉頭向聲音方向望去,一直從容淡定的面色陡然大變。

    眾人即側目而視。

    「你……你是……」八思巴猛然站起,本是白皙從容的臉上寫滿了驚喜。

    蕭月生將面具重新戴上,呵呵笑道:「少林一別,不想竟能再與法王相逢,如此看來,在下與法王倒是頗有緣份吶!」

    八思巴緩緩坐下,合什一禮,面容恢復了平靜:「小僧何幸,竟能得償心願,再與居士相逢!」

    蕭月生微微苦笑,只是隱在面具之下,旁人見不到罷了,心中實不知這個和尚為何要尋自己?不像尋仇,難不成是要化干戈為玉帛?

    李寒香與許一鷗有些恍然,八思巴所說之人便是坐著的蕭大哥了,只是心下好奇卻更甚。

    「蕭大哥,你們以前交過手麼?」

    許一鷗問道,他還頗為記恨八思巴上孤獨園精舍挑戰之事,更想瞭解一番八思巴的窘事,揭一揭他的傷疤。

    「唔,……算是吧。」蕭月生含糊以辭,隨即笑道:「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不提也罷。」

    他隨即將茶盞舉起,對八思巴笑道:「可惜法王不能飲酒,否則我們倒可來個一醉方休,來,蕭某這廂就以茶代酒,敬法王一杯,以表歡迎之意!」

    顏面的重要,曾在現代社會商界裡打滾的蕭月生最是知道,尊重對手,便是尊重自己,他亦深以為然。

    不管八思巴為何尋訪自己,他畢竟是當世高僧,值得敬重。

    「多謝居士!」八思巴未再多說,端起身側地上的茶盞,一飲而盡,身體雖是單薄,卻透出幾分豪邁氣概。

    燃情馬上起身,執壺為兩人續上茶水。

    「蕭某本是修道之人,受不得清修之苦,下山到這紅塵中遊蕩,偶爾也參參野孤禪,對於武功一途,卻不甚明白,倒是我的幾個妻子,還略通武功之道。」

    蕭月生唯恐八思巴跟自己來個以武會友,便先把方便之門關上,邊吹著盞中茶水的熱氣,一邊笑瞇瞇的說道,只是帶著枯槁的面具,只能見到他眼中的笑意。

    八思巴仔細看了他幾眼,見他雙眼無神,全身虛無,無一絲內氣流動之像。

    只是他卻並未全信,當初見他時的神采與如今大不相同,實難相信妻子武功超卓,丈夫卻不通武功。

    李寒香澄澈的目光在蕭月生身上掃了又掃。

    蕭月生說自己有數個妻子,令李寒香大感驚異。

    本以為他這般氣質瀟灑出塵,應是身無牽掛,游雲野鶴一般逍遙自在,怎曾想他竟然已經有了數個妻子,事實與自己所想反差之大,令她彆扭之極!

    燃情坐在燭明大師身後,捧著茶盞,低頭默禱,直念罪過,蕭居士實是說謊不眨眼睛,竟能若無其事的說自己不會武功,實是莫大的謊話!願佛祖寬恕!

    燭明大師安坐於蒲團上,一團祥和的笑意,令整個大殿透著一絲溫暖的氣息。

    許一鷗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輕輕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蕭大哥,當初你與八思巴法王如何遇到的?」

    燃情與李寒香皆睜大眼睛向他望來,等著他的說話。

    「唔,……」蕭月生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八思巴,見他神色自若,便也不再隱瞞,笑道:「事有湊巧,我當時帶著內子兩人去少林遊玩,恰巧遇到法王在寺門前與少林僧人動手,我那兩位夫人頑皮,不顧武林大忌,便貿然加入其中,把事情攪得一團亂,把兩方都得罪個遍,唉,真是胡鬧得緊!」

    說著,還搖頭歎息一聲,頗為無奈的模樣。

    「尊夫人們的劍法,實令小僧歎服,至今想來,猶是漫天劍光,寒意森森,令人驚懼!」八思巴並未因此事而感覺喪失顏面,技不如人,奮力追趕便是,並非可恥之事。

    「呵呵,內子們的劍法,多是學自我二弟夫婦,論及劍法之精妙,我二弟夫婦堪稱絕頂!」

    這招禍水東引之技他是順手拈來,運用得熟極而流。

    「不知蕭大哥的二弟是何人?」仍是許一鷗忍不住開口發問。

    這一問極趁八思巴的心思,他心下頗為緊張與激動。

    「我二弟夫婦麼?好像叫什麼神雕俠侶吧?」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隨即搖了搖頭,「大概是這個名號,我也不甚清楚,對武林中事,蕭某甚少留心。」

    許一鷗與李寒香相視一眼,眼中滿是驚異,神雕俠侶之名,即使他們隱遁於山林,也是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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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35:46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七章 一燈

    「那你二弟的尊姓大名是……?」許一鷗傾著身子,急促的問道。

    蕭月生喜歡捉弄人的性子又起,故意慢條斯理的將茶盞端起,在眼前轉了一轉,重重看了一眼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燃情。

    燃情機靈異常,忙迅速站起身來,小心翼翼而恭謹萬分的執壺,茶水注入他的盞中,剛滿未溢,一滴未出,準確到了極致。

    燃情對這位蕭居士最為瞭解,知道這個時候他最喜歡再找點兒碴,讓大伙焦急,因此使出渾身解數,最到完美無缺。

    蕭月生看了坐回燭明大師身邊的燃情兩眼,倒也不好雞蛋裡挑骨頭,只好放棄再拿捏一番的打算,悠然吹了吹茶上的熱氣,輕吮一口,微微闔目,讚歎了一聲。

    從程英手上要來的面具雖是枯槁嚇人,卻頗為精巧,喝起茶來,毫無所滯。

    李寒香與許一鷗兩人苦笑不得,總算領教了這位蕭大哥是什麼樣的人,看來奇人必有奇特之性情,慨莫能外。

    而八思巴與燭明大師皆是修養過人,俱都撥動著手上佛珠,臉上風輕雲淡,微笑不動。

    「我那二弟麼……」蕭月生放下茶盞,看了看帶著英俊面龐帶著苦笑的許一鷗,慢悠悠的說道:「他叫楊過。」

    許一鷗已經沒有了激動的熱情,激情已經被蕭月生調胃口的舉動給消磨殆盡。他只是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果然是他。」

    「楊過?……小龍女?……神雕俠侶?」八思巴手中佛珠停止撥動,認真的向蕭月生問。

    「嗯,楊過與小龍女便是我二弟夫婦的姓名。」蕭月生沖八思巴點點頭,隨之輕笑,「據說當初你的師兄金輪法王,便在兩人劍法之下吃了不少的苦頭!」

    「哦——?」八思巴興趣大生,他一路行來,神雕俠侶的大名不時傳入耳中,就是不想聽亦不可能,他只是以為兩人是沽名釣譽之徒,不配自己拜會,如今看來,卻是自己判斷有誤了。

    「呵呵,」蕭月生笑了笑,只是戴著面具,看不出笑意,「他們的劍法如何,法王一試便知!」

    說罷,便不再看別人,低下頭來細細品茗。

    這個八思巴確實是個人才,如被蒙古所用,實在可惜,不如把他弄到觀瀾山莊,去給那些弟子門人們傳授佛法。

    只是其中環節,尚需仔細揣摩,自己不能與他有太多的直接接觸,免得弄巧成拙,如讓對方知道是自己出手殺的金輪法王,那便只能成為敵人。這樣一個人才,英年早逝,實是有些可惜了。……還是讓二弟夫婦這對形象大使出面最好。

    「蕭居士,不知神雕俠侶夫婦如今在何處?」八思巴思忖了一會兒,心中騷癢難耐,終於問出口,只是神情仍是端謹從容,儀態威嚴。

    「他們二人四處飄零,卻也難有定所,好在倒有些名氣,應該很容易打聽到,……怎麼,法王要找他們?」蕭月生明知故問。

    八思巴點了點頭,緩緩起身,兩掌合什,對燭明大師鄭重的道:「大師,此次小僧冒昧前來,不敬之處,還望大師勿要見怪,小僧這便告辭,實在有些失禮了!」

    燭明大師緩緩擺了擺袖子,呵呵笑道:「法王毋須如此客氣,普度寺大開方便之門,來去自由,法王日後有暇,老衲定當掃帚以待!」

    八思巴微笑,輕輕頜首,隨即向蕭月生、許一鷗、李寒香、燃情各合什一禮,不待他們起身,便轉身飄然而去。

    燭明大師望著八思巴消失的方向,神情鄭重,低低宣了一聲佛號,聲音如九天諸佛所發,自天際而響,播散四方,浩然正大,威嚴無雙,帶著佛家的無上威儀。

    許一鷗與李寒香不由自主的雙掌合什,低宣佛號。只覺佛號聲發自內心深處,身體內心俱是一陣輕靈,如同醍醐灌頂,暢美難言。

    蕭月生呵呵笑道:「大師不必感慨,既然客人已走,大師,我們還是繼續下我們的棋吧!」

    燭明大師本是鄭重深沉的神情頓時消散,鬚髮皆動,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次無人打擾,定要下個痛快!」

    許一鷗與李寒香有些目瞪口呆,剛才燭明大師的一聲佛號,極為神通,令兩人心境頓清,至今仍沉浸在那種酥美那言的妙境中,卻沒想到燭明大師神情變化這般突然,實是有失大德高僧的風采。

    「兩位,同去同去。」蕭月生站起身來,對仍未脫妙境的許一鷗兩人招呼道。

    兩人無法推辭,有些頗不情願的起身,隨在燭明大師與蕭月生身後,往松林方向而去。

    燃情腳步輕盈靈動,當先來到棋盤前,不管站在崖邊松樹下石桌旁的巨大白鶴,兀自將棋盒放下,斟好茶水,而那只白鶴亦是不動一下,對他不理不睬。

    「蕭大哥,這只白鶴就是剛才你乘的那只麼?」許一鷗此時身體已經褪去那種奇妙之感,指著松樹之下,單腿而立,傾睨眾人的雪白巨鶴問道。

    他站在桌旁,自崖前吹來的輕風將他吹得衣襟飄風,襯以俊逸不凡之貌,顯得玉樹臨風,瀟灑不群。

    李寒香衣裾舞動,長髮輕飄,帶著幾分飄逸之姿,她也是望著那只神駿異常的白鶴望個不停,心中喜愛異常。

    「不是。」蕭月生坐到石桌旁,緊挨著白鶴,順手輕輕撫了撫它雪白無暇的羽毛,「這是剛才那只鶴兒的妻子,我給她取名叫松兒,脾氣可刁蠻得緊。」

    白鶴卻伸出長頸,將頭貼到他的懷中,輕輕廝磨,似在撒嬌。

    燃情已經擺放完畢,站到自己師父身後,見白鶴的模樣,不由微笑道:「這個松兒最是頑皮,師父的那件袈裟便是被她給叼走了!」

    蕭月生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害得大師將紫金袈裟用來遮身,你呀,真是越來越淘氣了!」他右手撫了撫它的頭頂墨綠羽毛,左手中憑空出現一塊兒桂花糕。

    桂花糕甫一出現,便出現在了白鶴的長嘴中,它這一叼快如閃電,旁邊許一鷗與李寒香竟然未能看清,便已將桂花糕叼至嘴中。

    「我能摸摸麼,蕭大哥?」許一鷗看著白鶴與蕭大哥親密的樣子,極為羨慕,不由想摸摸,他還從未見過白鶴。

    蕭月生還未說話,燃情在旁忙道:「別,千萬莫去摸它!」

    許一鷗不由疑惑的望向他帶著稚氣與憨厚的面龐,李寒香一直在旁盯著白鶴看個不停,此時亦是不由望向燃情。

    她雖然平時冷淡待人,但妙齡少女,即使性格冷靜嚴密,也難免有少女之心,見到可愛的動物,便會愛心氾濫,喜愛異常。

    燃情被兩人盯得有些忸怩,忙雙掌合什,盯著自己的手指,輕聲道:「這只鶴兒厲害得緊,不讓別人沾身,它的嘴啄人實在厲害,躲都躲不過。」

    此時燭明大師已經拿起漆黑如墨的黑子,開始落子入盤。

    蕭月生撫著鶴頂,又拿出一塊兒桃花酥,待它叼至嘴中,便輕輕推開它的頭,笑道:「去吧,自己玩去吧!」

    白鶴極為通靈,看了蕭月生一眼,走一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頗有不捨之意,兩步跨到崖邊,欲墜之際,翅膀舒展,翩翩而起,從容嫻雅,令人讚歎。

    蕭月生自盒中拿出瑩白的棋子,點至棋盤上,嘴上呵呵笑道:「這只鶴兒脾氣極壞,沾惹不得,她丈夫便寬厚得多,讓你們撫摸一番,倒也無妨。」

    清唳聲中,白鶴翩然繞眾人飛舞一圈,才向下傾掠而去。

    許一鷗師兄妹看著空中翩然飛舞的白鶴,心中又是可惜,又是羨慕。

    「蕭大哥,你是如何令他們這般親近的?」許一鷗開始討教得鶴之法。

    「嗯,我想想……」蕭月生手中又下了一手棋,沉吟一下,忽然笑道:「當初在山中一片沼澤地中,剛才那只白鶴中了蛇毒,我出手相救,她們頗為通靈,便跟了我,而我又不想束縛他們,便在這片松林中給他們築了個窩,他們平時去山中林澤之處玩耍覓食,晚上便棲息在此處,……倒是給大師他們搗了不少的亂!」

    說罷看了對面的燭明大師一眼,只是燭明大師此時已浸入棋中世界,外面一切,皆是雲煙過眼,不著於心。

    燃情輕撇了撇微帶絨毛的嘴,心中大歎,何止是搗亂,自己可是沒少受這只白鶴的欺負。

    許一鷗大為失望,這種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總不能自己為了得到白鶴,便放條毒蛇去咬白鶴吧,再說鶴乃蛇的天敵,最不怕的便是蛇,讓蛇咬到鶴,實是機會渺茫。

    蕭月生掃了兩人一眼,對他們的心思自是極為明白,這般翩翩仙鶴,可謂人見人愛,只是世事總難盡如人意,白鶴甚少與人接觸,淡泊寧靜,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忽然眉間一動,凝神一察,不由蹙了蹙眉,苦笑一聲:「大師,看來今天不是下棋的好日子。」

    他的話雖是柔和平緩,極為悅耳,但燭明大師卻能得進去,實因蕭月生將話直接傳入他的心裡,由不得他不熒於心。

    「哦……」燭明大師抬頭,眼睛仍舊盯在棋盤上。

    「老衲一燈,拜會燭明大師!不知可有人在?」醇厚綿綿的聲音平和無比,如在身邊輕語,聲音所來之所,卻是松林那邊的禪院中。

    燭明大師微微一怔,忙揚聲道:「是一燈大師佛駕麼?老衲燭明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說著,起身便向寺中走去。

    眾人隨之起身,蕭月生卻端坐不動,若有所思,這才知曉腦海中閃現的那個白鬚長髯的老和尚便是赫赫有名的南帝,只是他身邊跟著的兩人卻是令他費解。

    他長吸了口氣,笑了一笑,對這位一燈大師,他也頗有久仰之意,一直未有機會見到,不想無意間能在此相遇。

    他站起身來,看了看松林那邊,終於決定走過去。

    眾人剛走出青松林,便見對面寺門之前,站著三人。一位白眉銀髯,身形頎長俊偉的老和尚,身後是一對少男少女,男子濃眉大眼,身形壯實,女子秀氣淡雅,兩頰生暈。

    那少年男子雖帶著稚氣,卻氣度端凝,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看著寺內。

    而少女卻頗不安分,腰間別著一把墨鞘短劍,手中提著翠綠竹棒,在地上輕劃,不時抬頭觀看四周的風景。

    燭明大師甫出松林,遠遠便兩掌合什,高聲一宣佛號,笑得洪亮:「阿彌陀佛——!一燈大師終於佛駕蒞臨,燭明不勝喜悅!」

    一燈大師微微合什,他雖是白鬚銀髯,卻仍能從俊目修眉中看出年輕時的俊逸之姿,頎長瀟灑的身形與許一鷗相近。

    「阿彌陀佛!燭明大師有禮,老衲來得冒昧了!」一燈大師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聲音平和沉靜,令人聞之心靜如水。

    燭明大師上前攀住他的手臂,本是慈眉善目的臉上眉開眼笑,狀極歡娛。

    一燈大師亦是微微泛笑,兩人如多年好友乍然相逢,道不盡的喜歡之情。

    「晚輩郭破虜叩見燭明大師!大師安好!」一燈大師身邊的少年男子抱拳大聲道,說著,身體一傾,便要跪下磕頭。

    燭明大師兩手一扶,阻止他跪下去,手上傳來的大力,令燭明大師知曉這個年少男子多禮而又為人誠懇,心中好感大生。

    那少女斂衽一禮,帶著笑意脆聲道:「晚輩郭襄,拜見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慈祥一笑,對郭襄點了點頭,手中仍扶著郭破虜,轉頭對一燈大師道:「大師,這兩位是大師的關門弟子了?」

    一燈撫鬚搖頭,臉上掛著恬淡的笑意,「老衲卻無此福分,這兩位是郭大俠的公子。」

    「哦,原來卻是郭大俠的公子,難怪有如此風範……」燭明大師點頭,頗有讚歎之意。

    郭靖夫婦的俠名在武林中一時無倆,可謂婦孺皆知,燭明大師自然知道。

    他隨即放開郭破虜的手臂,一指身後的弟子,笑道:「這是小徒燃情,……燃情,快來拜見一燈大師!都這麼大了,還是這般害羞!」

    燃情忙從師父身後走出,強自鎮定,稚氣未脫的臉上卻仍帶著幾分羞澀。

    他兩掌合什,向一燈大師深深一禮:「小僧燃情,見過大師!」

    隨即又合什向郭破虜郭襄各行一禮,卻只是微笑不語。

    郭破虜與郭襄俱是鄭重回禮。

    一燈大師與燭明大師兩人看著這三個少男少女還有少年和尚彼此相敬,會心一笑之餘,亦是頗有感慨之情,所謂沉舟側畔千帆過,歲月無情啊。

    「這兩位是孤獨園弟子。」燭明大師將許一鷗李寒香兩人介紹給一燈大師。

    兩人忙自報姓名,以佛門之禮見過,一燈大師緩緩點頭,「是慈風上人的高足吧?」

    兩人忙恭敬稱是。

    「咦?」正在一燈大師旁邊微笑而立的郭襄忽然驚訝的呼了一聲。

    眾人皆注目而視,見到她驚奇的表情,隨著她的目光一看,卻見一個面容枯槁、青衫飄飄之人自松林中踏步而出。

    「咦?……外公?」即使穩重如郭破虜,亦是忍不住學他二姐一般輕呼,喃喃自語。

    實是此時蕭月生的著裝打扮與黃藥師平時一般無二,只要再配以一支玉簫,便能以假亂真了。

    但僅是第一眼望去,別人看著有些像罷了,郭破虜郭襄一見便知不是自己外公,雖然他戴著外公的面具,亦穿著一襲青衫。

    蕭月生身材比黃藥師矮,兩人的氣質亦是差別極大。

    黃藥師儒雅瀟灑,卻透著蕭索之意,而蕭月生瀟灑無拘,溫潤如玉,兩人氣質一如秋風,一如春雨,實是迥然有異。

    一燈大師心中亦泛起了黃藥師的身影,知道此人應該與黃藥師頗有淵源。

    蕭月生見眾人皆望著自己,他頗有自知之明,明白定是有異常之處,微一思索,便信手將面具拿下。

    「姐夫——!」郭襄姐弟兩人驚訝更甚。

    蕭月生向兩人微微一笑,飄然來至一燈大師面前,拱手一揖:「晚輩蕭月生,見過一燈大師!」

    「這是老衲好友蕭居士!」燭明大師在旁道。

    一燈大師合什一禮,祥和一笑:「蕭居士有禮了!老衲一燈,不知居士與藥師兄是否相識?」

    蕭月生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郭襄與郭破虜兩人,「那是小子外公。」

    一燈大師微微一愣,隨即恍然。

    此時郭破虜與郭襄上前拜見蕭月生,郭破虜雖是表情端重,眼神中卻透著親熱。

    郭襄文秀的臉上卻滿是驚奇,對這般巧遇感覺甚是不可思議,她怎麼也無法將這個花心的姐夫與談禪論道的男子對應到一起。

    燭明大師這才省起一直讓客人站在寺外,實在有些失禮。

    大殿中幾張蒲團圍坐,燃情對端茶送水極為熟練,很快便奉完茶,坐到師父旁邊聆聽眾人之語。

    「大師,剛才老衲在上山之際遇到一位僧人,年紀極輕,一身功力卻高深之極,不知大師是否相識?」

    一燈大師將茶盞輕輕放下,和聲問道。

    他手指修長,愈顯文雅,只是蕭月生卻覺察他食指比其餘各指粗壯許多,顯然是習練指功之故。

    燭明大師與蕭月生對望一眼,點點頭道:「如老衲未料錯,那僧人便是西域法王八思巴,他剛離開本寺不久。」

    「八思巴?」郭襄彎月秀眉一皺,「姐夫,是那金輪法王的師弟八思巴麼?」

    她對八思巴這個名字印象極深,顧不得失禮,失口問道。

    「嗯,是他。」蕭月生眼睛未抬,淡淡回答。

    郭襄看了姐夫一眼,心中思緒飛揚。

    她想到當初正是因為這個八思巴當爹爹打傷,自己與大姐還有破虜三人去觀瀾山莊求助,那時見到觀瀾山莊的驚艷之感,至今仍無法忘卻,那時的眼中,這個姐夫還是一個世外奇人,自己心中對他滿是仰慕,只是自從他做了自己姐夫以後,心中卻開始討厭起這個人來,他的妻子也實在太多了!

    蕭月生忽然放下茶盞,肅容對坐於燭明大師身後的燃情道:「燃情,你帶幾個小朋友出去游賞一下山上的風景,我有話對你師父與一燈大師說。」

    「啊?……」燃情有些無措。

    燭明大師望了蕭月生一眼,慈和一笑,「燃情,去吧,好好與幾位新朋友認識一下,帶著他們盡情的玩一玩。」

    說著,望向一燈大師與其餘之人。

    其餘之人不是識趣便是無奈,紛紛起身告辭。

    大殿內只端坐著兩位老僧與蕭月生。

    「蕭居士,請講罷。」燭明大師並未露出焦急之色,左手仍佛珠輕撥,只是右手輕抬,請蕭月生說話。

    蕭月生緩緩點頭,臉上卻又露出了平常溫和的笑容,「蕭某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問一下關於北冥神功之事。」眼睛卻望向一燈大師。

    「北冥神功?!」一燈大師茶盞一頓,微微灑出一滴。

    燭明大師面露疑惑,他從未聽過北冥神功之名,更不知為何竟能讓修養如此之深的一燈大師這般失態。

    「一燈大師,蕭某知道北冥神功重現武林,不知大師是否清楚其中來龍去脈?」

    蕭月生盯著一燈大師沉靜如水的面容,微笑著說道,只是他語速極慢,給人壓抑之感。

    …………

    沉吟良久。

    「唉——!阿彌陀佛——!……有因必有果,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一燈大師俊朗的雙眸微闔,兩掌合什,沉重的宣了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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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36:03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八章 群英

    「大師,據蕭某所知,北冥神功當年曾有大師段氏先祖練成,自此而下,北冥神功卻未再現於武林,以至令人以為此功業已失傳。」蕭月生端正姿態,頗為鄭重的說道。

    關於冥神功其中曲折,蕭月生能大概猜得到,段譽定是留下了北冥神功的秘笈,雖不讓後人習練,卻被慕容世家得到,如此而已,沒什麼難猜的。

    「唉,居士神通廣大,這般久遠之事,也能知曉。」一燈大師放下茶盞,輕撫長髯,微微怔然。

    禪院之外,燃情領著眾人站在青松林外。

    「眾位施主,你們想去哪裡遊玩?」燃情看著眾人,不由有些犯難,不知應該領他們去哪裡玩。

    「去剛才他們下棋的地方吧,那裡的白鶴不知道回沒回來?……郭公子與郭小姐,你們看如何?」許一鷗被這兩隻白鶴深深迷住了,忙提議道。

    郭襄自然不會駁了他的面子,而郭破虜唯二姐是瞻,也點頭同意。

    「郭兄弟,蕭大哥是你的姐夫?」許一鷗腳下飄飄而行,一邊問身旁的郭破虜,他心中甚急,走起路來不自覺的運起了輕功,郭破虜的內功深厚,輕功又源自九陰真經,自然極為高明,燃情更是游刃有餘。

    他身邊兩旁是郭破虜與燃情,李寒香與郭襄走在後面。

    郭襄頗善於與人交朋友,頗有些自來熟的意味,即使是李寒香冷淡的性情,也招架不住,沒兩句話,已經與李寒香拉近了關係。

    「李姐姐,你說前不久八思巴剛上門挑戰?」郭襄看著越來越遠的三人,並未大理會,只是心中好奇,為何姐夫輕易放過曾打傷自己爹爹的八思巴。

    李寒香點了點頭,看著師兄他們已經走遠,心笑師兄的看鶴心切,嘴上淡淡的說道:「在你們來之前,八思巴剛退走。」

    「那他來做什麼?」

    「呵,拜寺挑戰唄,……這次總算讓他撞到南牆上了。」李寒香輕描淡寫,卻難掩心中的興災樂禍之意,腳下已經開始加快。

    郭襄心中也禁不住的高興,秀美的臉上掛上淡淡的笑意。

    「郭襄妹妹,蕭大哥真的是你姐夫麼?」李寒香與許一鷗輕功俱是輕靈飄逸,有出塵之姿,一襲白衫飄飄,更顯脫俗氣質。此時她施展輕功,與郭襄攜手而行,禁不住問起最關心的問題。

    郭襄輕功出自九陰真經,自是極佳,與李寒香攜手而行,腳下並未感覺吃力,一身杏黃衣衫,映得秀臉越發皎潔白嫩。

    聽到李寒香的問話,臉上的淡淡微笑忽然褪去,有些悶悶不樂的回答:「嗯……是吧。」

    李寒香聽到她聲音中的鬱鬱氣息,不由暗暗奇怪,轉頭微微淡笑道:「我真是羨慕妹妹!」

    郭襄雙眸向前看,前面早已不見了那三個男的身影。林中卻不斷出現一些跳躍飛奔的松鼠、飛貂、野雞、猿猴的影子,令她看得目不轉睛,她漫聲問:「羨慕我麼?咯咯,我的確實有個好爹爹與好媽媽。」

    「嗯,走這邊。」李寒香拉了一下正欲去追雪白飛貂的郭襄,看了看天空,轉了一向方向,重新施展輕功,嘴中說道:「……做為郭大俠夫婦的女兒,確實挺幸運的,不過,我更羨慕你有一個好姐夫!」

    郭襄默然。

    她本是心情鬱鬱,看到周圍的小動物後,已經大為好轉,這時卻聽到李寒香這話,頓時又恢復鬱鬱,聽到姐夫這兩個字,她就有些莫名的心煩。

    郭襄秀臉勉強一笑,未再接話,只是加快速度,向前疾行。

    等得到了松林邊緣的石桌旁,那三個男子已經坐在一起,說說笑笑,頗為投機。

    「說來話長,老衲就長話短說,」

    一燈大師自沉思中回醒,看了蕭月生與燭明大師一眼,聲音低沉:「當初先祖宣仁帝位列武林絕頂高手之林,實是福緣深厚,種種因緣巧合之下,習成了北冥神功與六脈神劍,……但自此以後,段家再未出此等高手,實因段家家傳內功並非絕頂心法,而宣仁帝又立下詔書,凡我段氏子弟不得習練北冥神功。唉……」

    一燈大師面向身前如來佛像,緩緩道來,醇和之間,卻帶著滄桑的意味,令人不禁感歎歷史之重。

    蕭月生不禁暗想,這段譽與虛竹兩兄弟是不是商量好了,鐵了心讓北冥神功失傳吶?

    「宣仁帝皇妃與慕容世家淵源甚深,雖未習武,卻深通武學之理,知道宣仁帝的北冥神功實有致命缺陷,修練不得,……但如有少林的易筋經心法,便可彌補缺陷,……而少林易筋經非掌門不傳,倒也不虞傳之於外,……再者心中也不捨這般神妙的心法失傳,便用它與慕容世家交換了一門內功心法。以補充段氏子弟的平庸心法。」

    一燈大師聲音平緩,帶著幾分悲憫之意,如在自言自語,燭明大師與蕭月生靜靜傾聽,一言不發。

    蕭月生聽得卻不禁讚歎,這個宣仁帝的皇妃便是王語嫣吧,果然是有其母便有其女呀,當初的純情少女後來也變得這般厲害,算盤打得極響,一舉數得,深謀遠慮,實是了不得的心計。

    「唉,大師,如今的北冥神功恐怕已沒有那般致命的缺陷。如若不然,不會時至今日,慕容世家之人方才習練。」蕭月生正了正身形,有些肅然。

    「如此,則是我們段家之過也!」一燈大師本是古井不波的面容帶著一分愴然。

    蕭月生將身邊的茶壺拿起,手中微微運力,騰騰熱氣立即冒出。

    他執壺幫兩位大師將茶續上,呵呵笑道:「一燈大師不必憂慮,如今慕容世家與靈鷲宮正對上,無暇分心他顧,倒也無須擔心。」

    燭明大師一直聽得雲山霧罩,不甚明白,只是他修養極深,極具耐性,便從所聽之言撥絲抽繭的分析,也能明白個大概。

    「如此,實是武林大幸!」一燈大師合什,輕輕歎息。

    身為段氏後人,與靈鷲宮淵源極深,也知靈鷲宮的厲害,一聽之下,頓時大為放心。

    「大伙在說些什麼呢?」郭襄秀雅的臉上掛著笑瞇瞇的笑容,坐到自己弟弟與燃情中間,望著眾人隨口問道。

    「哦,二姐,沒什麼,我們只是隨便說些武林秩事罷了。」本是神采飛揚的郭破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二姐,不自覺的往外挪了挪身子,有些吱吱唔唔的說道。

    身旁的眾人看得有些發笑,才發覺這個秀雅的女子竟讓這個穩重的男子這般害怕。

    「噢,郭二小姐,我們剛才正與郭兄弟說你姐夫的事呢。」許一鷗看郭襄笑起來溫柔可親,偏又秀雅脫俗,於是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實話。

    郭破虜在旁微微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見到許一鷗終於將「姐夫」這兩個字說出口,心下暗歎,完了!

    「哦?」郭襄並未如她弟弟所料那般馬上變臉,秀雅的面龐仍是掛著淡淡笑意,「說我姐夫的事?……他的事有什麼可說的!」

    還露出一幅大感興趣的表情。

    郭破虜暗暗驚異,往日每次與二姐說起姐夫,她必然會大不高興,雖未翻臉,但借題發揮,發一通脾氣還是難免的,縱使他再遲鈍,也知道了二姐對姐夫多有不滿,姐夫兩個字是她發脾氣之禍根,因此平時極力避免提起。

    但他心中對自己的姐夫實在是崇拜之極,在平時也只能苦苦埋於心底,遇到燃情與許一鷗這兩人,大覺終遇知己,坐在石桌旁,縱情將姐夫以往的神奇之事歷數一遍,雖未來得及說完,但久抑的心情也已變得暢美之極。

    許一鷗被郭襄清麗透亮的目光一掃,頓覺渾身發輕,忙不迭的說道:「蕭大哥氣度瀟灑,行事不凡,實在是脫俗絕塵的高人雅士,在下是深為敬佩的!」

    郭襄只是笑了笑,螓首微垂,低頭看起了桌上的棋子。

    李寒香橫了師兄一眼,她冷靜細緻,路上已經感覺到了這位郭二小姐與她的姐夫似乎不太對付,見到師兄頭輕腳重的拍到馬腿上,心中輕笑,外表風流倜儻的師兄,實是個生澀得有些笨拙的魯男子。

    但她對蕭月生亦是極為好奇,看郭襄看著棋盤漸漸沉入,便淡淡的向燃情問道:「燃情師傅,蕭大哥跟燭明大師相交很久了麼?」

    燃情與她澄澈的目光對視一下,忙合什低頭,將眼睛注於手指之上,恭聲答道:「蕭居士與家師已經有十多年的情誼,自小僧記事時起,每年都能見到蕭居士前來下棋。」

    「那這樣算來,蕭大哥定是年紀不輕了,但每年抽出幾日,來此參禪下棋,確實是風雅之事!」李寒香微微一想,便推斷出蕭月生年紀不小了。

    「那蕭大哥定是駐顏有術了!」許一鷗羨慕的說道,輕撫了撫尚顯柔軟的頜須,想像著自己這幅容貌一直不變的情形。

    燃情仍舊雙掌合什,低頭說道:「許大哥不說,小僧倒未曾注意,這般一想,蕭居士的容貌,的確是十幾年來從未變過。」

    李寒香眼睛微微一亮,駐顏之術,對於女子來說,實是最大的誘惑。

    「郭公子知道你姐夫他會什麼駐顏的神奇功法麼?」李寒香掃了一眼正在凝視棋盤的郭襄,將眼睛轉向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端然而坐的郭破虜。

    郭破虜對上她澄澈淡定的目光,極為坦然的搖了搖頭,「我沒聽姐姐說過什麼駐顏之術,她回家時間極短,根本來不及多說話,……但我看姐夫的幾位妻子,她們都是很年輕的。」

    他一家女人皆是絕美之人,朝夕相對,對李寒香難有驚艷的感覺。

    「李姐姐,許大哥,不如我們大夥兒來切磋一番武功如何?」郭襄忽然提起頭來,笑瞇瞇的望著眾人。

    李寒香與許一鷗有些面面相覷,心底卻也有幾分躍躍欲試。

    許一鷗與李寒香師兄妹兩人境況與燃情相差彷彿,平日裡甚少與人交手,但比燃情卻要強些,還有些同門之人可以對練。

    這次兩人長途跋涉,為燭明大師傳訊而來,本只需李寒香即可,她行事冷靜周密,最令慈風上人放心,但她畢竟女子之身,單身上路,實在冒險,便讓大弟子許一鷗隨行。

    如沒有這次傳訊,他們二人如今尚在孤獨園內埋頭苦練。

    對武功極有自信的兩人來到普度寺後,信心接連遭受打擊,燃情年紀比他們還小,卻武功卓絕,他們兩人遠非對手。

    燭明大師、蕭大哥、八思巴,這些人,一根手指都能將自己打倒,讓一直自信滿滿的兩人又何以自處!

    如今見到出自名門的郭襄與郭破虜姐弟,信心便又大是恢復,原來並非自己太差,只是機緣湊巧,遇到的全是了不得的人物而已。

    心思電轉間,李寒香微微點頭,「如此甚好。」

    郭襄大喜,她對於武功頗為癡迷,再者亦能免得他們總是把自己的姐夫掛在嘴邊,聽得不痛快。

    「我們有五個人,嗯,怎麼分呢?」郭襄右胳膊拄於桌上,支撐著秀雅的臉龐,眼睛向其餘四人掃來掃去,明珠光輝一般的目光讓許一鷗微微發慌,他感覺郭襄的眼睛如同師妹的一般帶著奇異的力量,令自己心慌,俊逸的面龐泛起了紅暈。

    「啊!」忽然一聲輕叫自許一鷗嘴中發出。

    眾人皆注目而視。

    許一鷗俊臉通紅,看著眾人齊聚的目光,忙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不小心被蚊子咬了一口。」

    說罷偷偷瞥了自己師妹一眼。

    卻是李寒香剛才看到自己師兄的懷春之態,面上神色不動,桌下忍不住蓮腳「輕輕」砧了一下他的腳背。

    郭襄微微一笑,沒有多說,只是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掃視著許一鷗師兄妹兩人。

    「不對呀——」燃情小和尚實在純樸,忍不住雙掌合什,鄭重說道:「我們寺內從來未有蚊子出現呀,再說冬天是沒有蚊子的!」

    李寒香淡淡輕笑,橫了師兄一眼,他的常識實在貧乏,這樣的借口太過拙劣。

    郭襄忍住笑,眼睛忙又低下去看棋盤,免得讓他太過尷尬。

    而郭破虜不是多言之人,只是靜靜聽著。

    許一鷗臉騰得再度變紅,紅得欲要滴血一般,他不由拿起在園內大師兄的派頭,瞪了一臉迷惑的燃情一眼,重重說道:「嗯,可能不是蚊子,也不知道是什麼,長得跟蚊子實在是太像了——!」

    「可是……」燃情仍是疑惑不解,他也從未見到這種長是跟蚊子很像的飛蟲。

    「嗯,那這樣吧,……」郭襄忙打斷了燃情的繼續追問,「先讓燃情師傅與許大哥切磋一場,如何?」她看了看許一鷗與李寒香。

    許一鷗與李寒香又是一番面面相覷。

    許一鷗忙急急的擺手,「不行不行,燃情的武功實在太高,在下根本不是對手!比都不用比!」

    想想燃情與八思巴的對陣,許一鷗便心中發悚,連忙斷然拒絕,也顧不得在美女面前是英雄還是狗熊了。

    「哦——?」郭襄拖長的聲音婉轉悠揚,極為悅耳,令許一鷗聽得心中一蕩。

    「燃情小師傅武功竟然這般高強?」郭襄盯著燃情濃眉大眼看個不停,燃情則雙掌合什,雙眼垂簾,注於手指,神態端莊,頗有威儀,儼然有道高僧。

    「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吶!」一句頗為俗淺的諺語自郭襄櫻桃小口中傳出,這是她學自那些販夫走卒的朋友口中。

    「不敢不敢,小僧本領低微,不值一提。」燃情微微躬身,誠懇的說道。

    李寒香未等師兄開口,便輕輕一笑,如輕風拂過平靜的湖面,「燃情師父那般武功,還說是本領低微,不值一提,讓我們這些人豈不是慚愧無顏!」

    「是啊,能與八思巴那個和尚打成平手,將他驚退,再自謙武功低微,燃情實在太過謙虛了!」

    許一鷗接著師妹的話說道,臉上頗是羨慕,實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是怎麼練的,看燭明大師仍是功力精深的樣子,不像施灌頂之術,實在令人費解。

    「燃情兄竟能與八思巴戰成平手?」一直未出聲的郭破虜忽然出聲問道,沉靜的臉上帶著幾抹驚奇。

    八思巴的武功如何,郭破虜雖不清楚,但知道他曾打傷過自己的父親,其武功如何,可見一般。

    而這次八思巴退去,他本以為是姐夫出手,這個八思巴縱然再厲害,遇到姐夫也是惘然,當初便是姐夫出山將他逼回西域。

    實在沒想到,出手的竟然是燃情,而不是自己所想的姐夫,心中有些失望,卻更多的是驚奇。

    「許大哥,難道不是我姐夫將八思巴打退的麼?」郭破虜轉頭向另一邊坐著的許一鷗急切的問道。

    許一鷗搖了搖頭,呵呵一笑,俊臉上帶上了幾分驕傲,「根本沒用蕭大哥出手,僅是燃情,便將那八思巴弄得暈頭轉向,找不著東南西北!……實在是痛快啊——!」

    郭襄在一旁靜靜傾聽,此時也不由重新打量起了身邊的這個小和尚,明亮的目光讓小和尚佛心失守,眼睛低垂,口中喃喃唸經亦不管用。

    燃情慌忙起身,低首說道:「小僧去給諸位倒茶!」

    說罷站起身來,便要脫身逃走。

    「哎——,不用了。」許一鷗忙一傾身,出手如電,隔著石桌拖住他的僧衣,嘻嘻笑道:「燃情師傅,給我們說說,你的武功是怎麼練的,實在無法想像!」

    「小僧慚愧!」燃情看四人皆在盯著自己看,忙又低頭垂簾望手,「小僧的武功並非苦練得來!」

    「哦——」許一鷗聲音拖得頗長,這在他意料之中。

    「那燃情師父是吃了什麼增長功力之物了?」郭襄脆聲問道,對這些東西,她並不陌生,家中存有一些。

    燃情頭也不敢抬,只是搖了搖頭。

    「那是灌頂之術了?」李寒香淡淡問道,她的師門,便有這一奇術傳承。

    燃情又搖了搖頭,雙掌合什,眼睛望著手指,低低的說道:「小僧也不知算不算是灌頂之術。」

    他們一問一答令許一鷗頗為著急,忙擺了擺手,輕聲細語的對燃情說道:「燃情,你坐下來,慢慢說,從頭到尾,到底是怎麼回事,讓我們大家開開眼界!」

    燃情依言慢慢坐下,看了眾人一眼,忙又收回目光,只敢看郭破虜與許一鷗,「其實小僧原來的武功與諸位差不多,只是在八思巴到山上的時候,才忽然間增強……」

    「等等!」李寒香淡淡的聲音響起,將燃情的話打斷。

    「師妹!……什麼事?」許一鷗急忙道,聲音卻變化陡峭,師妹兩個字叫得頗為嚴厲,什麼事這三個字卻是帶著溫柔的笑意,還有幾分阿諛奉承之意。

    燃情與郭破虜對男女之事還有些懵懵懂懂,並未發覺有何不對,郭襄卻已是大姑娘,看著兩人,不由輕輕一笑,她看過大武哥哥與小武哥哥對自己的夫人便是如此模樣。

    李寒香淡定如許,亦被自己師兄弄得有些臉紅,強自維持平淡的表情,卻是不敢去看郭襄。

    她定了定神,頭腦恢復清明,淡淡的問:「燃情師父你的意思是我們上山之時,你的武功還是跟我們差不多的?」

    「正是。」燃情利索的垂目而答。

    「但是,我們看到你卻是自天上飛過來的,這樣的輕功,以我們的功力,可是施展不來的!」李寒香緊緊盯著燃情,等待著答案。

    「唔……」燃情有些躊躇,不由抬頭看了看她,看到她明亮銳利的眼神,不禁有些赧然的低聲說道:「那個……是蕭居士……他……他把小僧從這裡扔下去的。」

    李寒香不由愕然,下意識的與師兄目光一對,腦中出現了當時的情景:燃情身體端然而立,飄飄自天空落下,狀如羅漢下凡,令兩人頓生頂禮膜拜之心。

    再一想到蕭大哥提著燃情,將他一把扔下山崖的情景。

    ……

    反差實在太過強烈,令兩人無所適從。
引言 使用道具
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36:30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九章 約定

    李寒香盈盈起身,慢慢挪到飛崖旁邊的松樹下,素手按著松樹,螓首外探,觀看崖下風景。

    此時一陣冷風沿著山崖直衝而上,將她吹得長髮飛揚,面如刀割,雪白衣衫緊貼於身體,現出玲瓏有致的曲線。

    下面深不見底,霧氣茫茫,旁邊小如盆景的群林眾山,更是讓她看得一陣眩暈,忙不迭的縮回螓首,緊緊抓住松枝。

    她感覺自己的兩腿微微顫抖,發酥發軟,不敢動彈,生怕一不小心便掉了下去,落得個粉身碎骨。

    見到李寒香面色蒼白,許一鷗忙離座起身,扶住她的身體,焦急的問:「師妹,怎麼了?」

    師兄有力的大手令她感覺身體不再綿軟如酥,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沒事,這裡太高,我有些發暈。」

    蒼白的嬌顏顯出恬淡的笑容,竟顯得有幾分嬌憐之美。

    許一鷗從上感覺出師妹身體在微微顫抖,心中恍然,師妹雖然平素冷靜堅強,但卻最是怕高,站在太高處,便渾身顫抖,使不出一絲力氣。

    郭襄看得心中好奇,不禁走到她身旁,往崖下望了望,不禁歎道:「這裡真是高啊——!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果然如此!」

    她站在崖邊,小手輕拍著松樹,秀頸轉動,俯看眾山,讚歎不已,為大自然的造化之奇讚歎。

    郭破虜看二姐這般讚賞景色,也站起身,頗為關切的看了一眼坐回桌邊的李寒香,便走到二姐身邊,跟郭襄一塊兒指點評論腳下的江山風景。

    燃情自從說出被扔下崖的糗事,心中如是解脫,渾身輕鬆靈盈,坐在桌邊甚是安樂,見到李寒香被師兄扶著坐回,面色蒼白,不由關切,欲要相問,卻羞澀難言,唯有長宣一聲佛號,坐著一動不動。

    李寒香坐在桌邊,看著郭襄郭破虜姐弟指點江山,神采飛揚,不由既佩且羨,拂去師兄仍扶著自己的大手,輕歎道:「師妹我真是沒用,就站不得高處。」

    許一鷗看到郭襄臨崖而立,無一絲懼色,衣袂飄舞中,秀美的臉龐,顧盼神飛,他能感覺出她苗條嬌小的身軀中,包裹著一顆比常人還要大的心,心中不由升起幾分自慚形穢之感。

    再看身旁一向堅強冷靜的師妹,此時卻宛如嬌弱女子,忍不住憐愛盈懷,俊逸的臉上泛起溫柔輕笑:「師妹不須妄自菲薄,像郭二小姐那般膽大的又有幾人?」

    李寒香也不由輕輕淡笑。

    沒看多許,郭破虜便感覺實在太冷,建議二姐回去,郭襄看他面色泛白,便點頭同意。

    「李姐姐,站在太高的地方你會感覺不適麼?」郭襄坐回燃情與弟弟的中間,看李寒香的臉色仍未盡復,不由關切的問。

    「嗯,站在太高的地方,我會感覺頭暈。」李寒香接過燃情低頭遞過來的茶盞,點了點頭。

    此時燃情已經自寺內取來一壺茶。

    郭襄雙手接過燃情遞來的茶,輕聲笑道:「可小妹怎麼一站在高處,便心中舒暢,豪氣滿懷?燃情,你呢?」

    燃情忙合什低頭,「小僧站在高處,便會害怕。」

    郭襄如水的目光瞄向許一鷗,他忙點點頭:「在下也會害怕。」

    郭襄輕輕一笑,轉向燃情,笑道:「那燃情被人從這兒扔下去,豈不是嚇壞了?!」

    燃情憨厚的臉上紅了一紅,眼睛微垂,注視青瓷茶盞:「佛祖平靜我心,……蕭居士神通廣大,自不會加害小僧。」

    李寒香瞥了他一眼,仍是淡淡的表情,「當時你可是威風得緊,哪有一絲害怕?!」話中帶著幾分譏諷之意。

    她想到當時自己生出的敬仰之情,便忍不住暗暗惱怒,被人耍弄,對她一向冷靜周密之人,分外刻骨。

    許一鷗看著燃情受窘,頗有不忍,忙笑道:「蕭大哥把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扔下去,卻絲毫不損,功力實在無法想像!」

    眾人默然,隨後又齊齊望向燃情。

    這聽來確實有些不可思議,這麼高這麼遠的距離,人影都看不見,又怎能控制力量?聽起來實在荒誕不經。

    盯著茶盞看的燃情聽不見聲音,抬頭一看,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忙慌亂的低下頭。

    「真是蕭大哥從這裡把你扔下去的?」許一鷗慢慢問道,他雖對蕭月生崇拜萬分,但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燃情這才明白眾人在懷疑自己的話,忙大宣一聲佛號,如銅鐘大呂,在眾人耳邊炸響,震得體內氣血翻騰。

    郭襄只覺頭上傳來一股清涼氣流,自百會湧入全身,本是翻湧的血氣立刻平靜下來,這股清流在體內不停流轉,所過之處,舒爽異常。

    她不禁望了望燃情小和尚,頭上大姐所送玉簪有護體之能,如果對自己沒有威脅,玉簪並不會發揮作用,可見剛才燃情的一吼,大有傷害力,她終於知曉許一鷗剛才為何那麼急的拒絕與他動手了,這般功力,確實沒有動手的必要。

    好在這一聲佛號只是燃情心急之下所宣,並無傷人之意,他功力陡然增強,做不到控制自如,功力外溢,自然聲音有些過大。

    「燃情果然功力不凡!」郭襄笑瞇瞇的誇獎,帶著探詢的目光將燃情看個不停。

    「啊啊……,小僧不是故意的!……請諸位千萬不要介意!」

    燃情忙不迭的起身合什道歉,心下頗為惶恐,看到松針簌簌而落,便知剛才那一聲佛號的威力。

    李寒香三人紛紛吁了一口氣,停止調息運氣,睜開眼睛。

    許一鷗俊逸的臉上頗有失落之色,歎息一聲:「燃情的功力,唉——,……在下是望塵莫及呀!」

    燃情忙雙掌合什道:「許大哥,小僧的功力做不得準的,全是拜蕭居士所賜,實非小僧真實本領。」

    李寒香卻看向郭襄,笑道:「郭襄妹妹原來功力竟然這般高明,卻是姐姐我看走眼了!」

    郭襄聽到燃情的話,微微皺眉,又聽到姐夫的名字,真是無處不在呀!聽到李寒香的話,瞇著眼笑道:「李姐姐,小妹也是做不得準的,只是帶著護身之物,能不受聲音襲擾罷了。」

    「哦——?」李寒香點點頭,卻未再問,轉過頭對燃情瞥了瞥:「你說你的功力是蕭大哥所賜?怎麼回事?」

    許一鷗本是好奇郭襄有什麼護身之物,卻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看,只是不時偷瞥兩眼,聽到師妹的問話,又忙盯著燃情看。

    燃情被幾人盯得發慌,嗑嗑巴巴的將事情的經過講敘了一遍,八思巴如何喊話,蕭居士如何對自己說,做了些什麼,感覺如何,事無鉅細,無一遺漏的說出。

    眾人聽完,表情各異。

    許一鷗用羨慕的眼光看燃情,歎氣道:「燃情你的運氣可真好,蕭大哥也真是慷慨之人,一出手,就將你變成了一個絕頂高手,唉!人與人真是沒辦法去比呀!」

    燃情倒沒感覺太過幸福,他除了不久前的八思巴,從未與外人交過手,平時練武,開始是為了與山中猿猴玩耍,後來便成了習慣,也不知武功高了有什麼用,反正山中只有自己與師父兩個人,武功高與低,區別倒不大。

    默默坐著的郭破虜忽然開口,「許大哥不必羨慕,你的資質這般高,練功快得很,我姐夫的武功也是苦練得來,我們只要不停的努力,總有一天會趕上我姐夫的。」

    許一鷗一愣,忍不住前傾,隔著石桌,伸手拍了拍郭破虜的肩膀,「好,郭兄弟有這般心胸,實令在下慚愧,不錯,只要我們發奮苦練,不斷精進,總有一天會趕上蕭大哥!」聲音鏗鏘,語氣振奮。

    他臉上忽然出現一股從未有過的勃勃英氣,眼神銳利了許多。

    郭襄看著撓頭憨笑的弟弟,心中也是大感自豪,嬌美的臉上如明珠放光,瞇瞇笑道:「小妹我有個提議。」

    李寒香看著濃眉大眼,稚氣中帶著憨氣的郭破虜,心中慨歎,果然大家子弟,心胸不同凡俗,聞言,澄澈的目光轉向郭襄:「郭襄妹妹有什麼提議?」

    此時輕風微拂,穿過松枝,石桌之上,茶盞中的熱氣一出便散,清香四溢。

    郭襄捋了捋被風吹至鬢旁的長髮,微微一笑,帶著幾分嫣然之姿,令許一鷗忙轉過眼去不敢再看。

    她撫著桌上的翠綠竹棒漫聲而道:「我姐夫他每年都要過來下棋,我們何不學他一般,每年都在此一聚,彼此切磋武功,互相激勵?」

    眾人一怔,頗感意外。

    隨即李寒香撫掌而歎,「絕妙的主意!只是一味的埋頭苦練,極易陷入死胡同,影響進境,我們大家彼此切磋,最好不過!」

    眾人皆是明白這個道理,大為贊同,於是,便定下每年的正月二十,眾人齊聚天目之巔,相互切磋精研武功。

    他們沒有料到,便是這麼一個看似心血來潮的提議,對他們日後的一生有何等影響。

    「不知如今的靈鷲宮宮主是何人?」

    一燈大師聲音柔和,放下合什的雙掌,自佛像方向轉過頭來,寧靜祥和的目光望向把玩著茶盞的蕭月生。

    「她麼?」蕭月生將茶盞放下,腦海中出現了謝曉蘭那張帶著淒然笑意的柔美臉龐,微微一歎,「她叫謝曉蘭,如今隱居嘉興城,整天躲避著慕容世家的追殺。」

    「謝曉蘭?……慕容世家?」一燈大師長垂的白眉動了一動,「慕容世家在追殺她?」

    蕭月生微微點頭,看了一燈大師一眼,「據蕭某所知,大理段氏與靈鷲宮世家相交,淵源極深,大師對如今的靈鷲宮竟一無所知麼?」

    他話中隱隱帶著幾分責問之意,想到這些年謝曉蘭一個弱女子,東躲西藏的躲避慕容世家與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追殺,語氣不自覺的有些重,段譽與虛竹乃結交兄弟,段氏又怎能做到袖手旁觀!

    一燈大師微微苦笑著搖了搖頭,「段家與靈鷲宮本是莫逆之交,只可惜……」

    他頓了頓,「可惜先帝爺與靈鷲宮宮主……情海生波,……與靈鷲宮便甚少往來!唉,……憎怨會,愛別離,眾生之苦,何得解脫!阿彌陀佛——!」說罷雙手合什,滿臉悲憫之色。

    蕭月生瞄了瞄一燈大眼的面容,雖是鬚眉皆白,卻面如嬰童,修眉朗目,俊朗之氣隱隱透出,便可知段氏一脈的男人們為何總與情字糾纏不休了。

    「原來如此,蕭某多有不敬,大師勿怪!」蕭月生執壺幫他將茶水續滿,有其父必有其子,段譽當年沒少惹風流情債,他的兒子,自然差不到哪裡去。

    一燈大師微微一笑,祥和之氣滿殿,「老衲是出家之人,俗世恩怨,業已無關己身,靈鷲宮就拜託蕭居士多多照顧!……老衲在此拜謝了——!」說著,便合什一禮。

    蕭月生一愣,茶壺在空中滯了滯,面帶苦笑,「大師何出此言,怎將小子攪入其中?」

    一燈大師呵呵一笑,與燭明大師對視一眼,「燭明大師曾多次在老衲面前誇蕭居士古道熱腸,俠義胸懷,這等不平之事,自然會出手相助,倒是老衲多言了——!」

    蕭月生苦笑,掃了兩個鬚眉皆白的老和尚一眼,將剛斟上的滾熱茶水一飲而盡!

    「李姐姐先與我弟弟比上一場如何?」郭襄笑瞇瞇的看著李寒香,語氣中頗為期待。

    李寒香淡淡一笑,「有何不可!」將腰間長劍拿到手中,盈盈起身,走到了桌旁空曠之地。

    郭破虜頗有猶豫,讓他與一個女子比試,他感覺有些彆扭,不由望了望二姐,輕聲問:「二姐,我與許大哥比試,不行麼?」

    郭襄秀氣的眼睛微微一瞪,「你能打得過許大哥麼?」

    在郭襄認為,許一鷗是李寒香的師兄,又是男子,應該武功強過他的師妹李寒香,自己弟弟遠遠不是對手,還是找個弱一些的,免得弟弟太受打擊。

    許一鷗聽得兩人的低語,迅速看了一眼自己師妹,看到她靜靜站在場中,衣裾隨風款款而動,玉面淡然,雙眸平靜,不由吁了口氣。

    心中自然慚愧得很,郭二小姐可能遠沒想到,自己這個大師兄的武功比起師妹來,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郭破虜不作聲,他知道自己比二姐的武功差得多,與許大哥比試,定是有敗無勝之局,只好怏怏的起身。

    「破虜,打起精神,好好比,給!」郭襄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用竹棒敲了他一記,再遞到他手中。

    郭破虜被敲得吸了兩口寒氣,忙接過竹棒,加快步子走到靜靜而立的李寒香身前。

    對於李寒香淡定溫香、飄然出塵的氣質,郭破虜毫無所覺,只是緊緊握著竹棒,眼睛不住打量她的雙臂與手腕。

    「郭公子,請!」李寒香澄澈的目光鎖住郭破虜的大眼,淡淡說道,手中寒光一閃,長劍出鞘,橫至胸前。長劍在陽光照射下,冷氣森森,寒芒隱隱。

    郭破虜眼神不由一注,大眼一睜,歎道:「好劍!」

    李寒香臉上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

    這柄劍雖然比不上她師兄的那把秋瑩,卻已是難得的寶劍,是她師父慈風上人早年行走武林時所用之劍,不傳大弟子許一鷗,卻傳給了她,可見對她的寵愛。

    李寒香目光注視郭破虜手中竹棒,有些遲疑,「郭公子,我的長劍甚利,你的竹棒恐怕……」

    郭破虜忙擺了擺左手,憨笑道:「不怕不怕,我二姐的這枝竹棒也不是凡物,極為堅硬,我家中的寶劍都奈何它不得!」

    李寒香點了點頭,不再多說,長劍一挽,寒光一閃,便直刺而至。

    郭破虜竹棒輕敲,棒劍相擊,發出「鏘」的一聲,如金鐵交鳴。

    李寒香只覺一股大力自劍上傳來,竟有劍欲脫手之感,不由輕敵之心頓去,運足功力御劍而出。

    郭破虜所修內功心法是九陰真經,比當年他父親郭靖所學高明百倍,再加上他堅毅純樸,勤修苦練,內功已然極為深厚,只是他拙於招式,每次與兩位姐姐比試,都是灰頭土臉,弄得信心不強。

    李寒香所施劍法乃慈風上人所傳慈悲劍,劍意祥和,普度眾生,殺招之下,必留餘地,予人放下屠刀的機會,這套劍法與人切磋之用,最佳不過。

    只見白影飄動,寒光閃閃,劍意綿綿,將郭破虜全身罩在其中,只是每至要穴之處,皆偏開一寸,躲開要害。

    郭破虜被李寒香圍在場中,腳步不動,只是拿著一支竹棒東敲西敲,本是嫻靜的招式在他使來便顯得笨拙難看。

    但他雖然招式不精,卻勝在棒法精妙,乃是黃蓉根據打狗棒法與落英神劍融合而成,即使他沒有使用招式的天分,也足以應付李寒香這套毫無殺意的慈悲劍。

    郭襄三人坐在石桌旁,認真觀摩兩人的招式。

    許一鷗心下讚歎,師妹的劍法固然使得極精純,但沒想到郭兄弟看似粗豪,使起小巧的棒法來,竟是這般厲害。雖然姿勢不甚悅目,但威力極大,防禦嚴謹,換作自己,恐怕也是無可奈何。

    郭襄卻看得直皺眉,自己弟弟的招式用得實在差極,換作自己,如今早已將李寒香的長劍敲下。

    身形飄飄,似在隨風而動的李寒香心中微急,自己縱然長劍如暴風驟雨,卻無法攻破郭破虜看似拙陋的竹棒,每一劍都被竹棒敲退,手臂微麻。

    她索性棄慈悲劍不用,施展了伏魔劍。

    對窮凶極惡,怙惡不悛之人,慈悲劍無用,自然要降妖伏魔,要仿那羅剎之行,以殺止殺,為世人除害。

    伏魔劍出,劍上寒芒更盛,森森的冷氣不停的侵襲郭破虜的身體,此乃殺氣之威。

    此時李寒香粉面沉凝,如披冰雪,肅殺之氣即使是遠處的郭襄三人亦能清晰感覺。

    許一鷗坐直身體,心中微微沉重,這套伏魔劍法殺意太強,出劍不留手,極易傷人。

    這套劍法園中唯有師妹被允許使用對敵,其餘之人,包括自己,也只是得傳,獨自修練,非要緊要關頭,嚴禁使用,因為功力不足以控制這套劍法的殺氣,即使留情也不可能。

    伏魔劍與慈悲劍迥然不同,招式簡潔迅速,疾如鬼魅,快似閃電,詭異難測。

    兩劍刺出,皆被郭破虜躲開,他的招式不行,但輕功高絕,九陰真經輕功法門遠超世俗。

    郭破虜從未見過這等寒氣逼人的劍法,不敢直掠其鋒,便一門心思躲閃,李寒香倒也奈何他不得。

    「師妹,算了,住手吧!」許一鷗看兩人一擊一閃,繞著場中轉圈,根本誰也奈何不了誰,便出言打斷了這種毫無意義的乾耗。

    李寒香臉似寒霜,冷冷盯著嚴陣以待的郭破虜,久久不動。

    「師妹——!」許一鷗又招呼一聲。

    「好吧!」李寒香將長劍自胸前緩緩歸鞘,面色亦慢慢解凍。

    伏魔劍的殺氣太強,不自覺的會影響施招者的心境,引起嗜殺之念,還劍之後,李寒香心中的肅殺之意如潮水般退去。

    「郭公子,佩服!」回復了淡定之姿的李寒香微微一笑。

    「承讓!」郭破虜心有餘悸,被她剛才冷面森森的模樣嚇得不輕,忙拱了拱手,轉身提著竹棒回到石桌旁。

    郭襄一手接過竹棒,一手遞去熱茶,秀美的臉上不悲不喜,無甚特別的表情,令郭破虜看得惴惴不安。

    「李姐姐好強的劍法!」郭襄又拿起一杯熱茶遞至剛坐下來的李寒香身前,臉上掛上了幾分笑意。

    李寒香喘息微粗,清雅的臉上帶著兩團紅暈,綻放嬌艷之姿。

    她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呼著熱氣,「你弟弟的招式極為精妙,只是他好像未能發揮出來,否則我早就敗下陣來。」

    郭襄微笑,橫了正捧著茶喝得爽快的弟弟一眼,「他就像頭蠻牛,只有力氣,不會使巧勁。」

    李寒香急忙將嘴中茶水嚥下,差點嗆著自己,郭襄的話,讓她大感生動準確,心有慼慼焉。

    「燃情,來來,我們倆比試比試!」郭襄扯了扯燃情的僧袍,笑道:「我想看看,我姐夫造就的高手倒底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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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36:49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章 落崖

    燃情頭搖得像撥浪鼓,兩手亦是急擺,口中急急忙忙說道:「不行不行,我不跟你比試!」

    「哦——?」郭襄秀美的臉上爬上了幾分薄怒,卻讓旁邊的許一鷗心頭一跳,血流加速。

    「莫不是嫌小女子武功低微,不入燃情神僧的法眼吶?」她雙眸微斜,明珠光輝般的目光籠罩著焦急的燃情。

    「不是不是!」燃情兩手擺動得更快,掌影重重,想看又不敢看她,囁囁道:「小僧如今功力還不能收放自如,實在不能跟人動手,萬一……」

    「萬一什麼?」李寒香看這個小和尚被郭襄逼得狼狽不堪,甚感好笑,不由帶著笑意問道。

    「萬一……」燃情雙掌合什,低著頭,眼睛上翻,偷偷看那個似全身發光的女子,觸到那柔和晶瑩的目光,忙受驚似的收回目光,盯著自己手指,結結巴巴的說道:「萬一小僧失手,傷了郭……郭姐姐,蕭居士定不會饒了小僧!」

    郭襄明眸一睜,瞪了燃情一眼,嬌笑道:「你這和尚,這般瞧不起人,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我傷了!」

    「小僧不敢,小僧不敢!」燃情低著頭,擺著手,如避蛇蠍,聲音中滿是惶恐。

    郭襄提起竹棒,一手攥住燃情寬大的衣袖,連拉帶拖,把他從石墩上拽了出來。

    眾人皆是呵呵笑的看著燃情愁眉苦臉的模樣,感覺這個小和尚甚是可愛,實在不解為何怕成那個樣子,他們對蕭月生的整人手法,尚未見識,自然不知輕重。

    燃情被郭襄一拉寬袖,身體不由自主的隨之而走,不知不覺的隨她到了空曠場中。

    「和尚,你僅管動手便是,我身上有護身之物,喏,你摸摸。」因為燃情是個和尚,郭襄也不避嫌,將他的大手按到自己肩頭。

    「啊!」燃情迷迷糊糊之際,忽覺手掌一疼,立刻清醒不少。

    「咯咯,見識了麼?」郭襄咯咯一笑,帶著幾分頑皮笑容。

    許一鷗坐在石桌旁,大歎場中之人為何不是自己,那豈不是幸福的要飛到天上了。

    燃情手掌放至眼前,見到掌上幾個針狀細印,頗有不解,抬頭望她,見到她燦爛的笑容,忙又將頭低下。

    郭襄看到這個小和尚這般害羞,頗覺可愛,笑瞇瞇的說道:「和尚,我身上穿著我娘的金絲軟蝟甲,你要是拍到我身上,可要倒大霉的!」

    「哦——」燃情低低回答一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嘻嘻,還有,你輕輕打我一掌,別用內力。」她帶著吩咐的語氣對低著頭的燃情說道。

    「不打。」燃情搖了搖頭。

    「你這和尚真不爽利,快些,別用內力,又打不疼我,快點兒!」郭襄倒是先拍了燃情一掌在他肩頭。

    燃情無奈,舉著手掌,往她苗條的嬌軀上瞄了又瞄,手掌遲遲不敢落下,看她苗條纖弱的身體,深怕自己一掌下去便將她打傷。

    郭襄頗為不耐,舉起自己的玉臂,伸到燃情面前,「喏,打我胳膊一下。」

    燃情也覺自己太過優柔,便狠下心來,輕飄飄一掌拍去。

    他落掌之際,拚命放輕,唯恐真的打疼了她,卻忽然發覺一股巨力自手間傳來,接著自己內力頓失,眼前的郭襄身影不斷向遠處退去,隨即身體一震,屁股一疼,倒在了地上。

    浩如江河的內力這時才恢復流轉,馬上消去了疼痛。

    燃情茫然的睜著眼睛四處觀望,才發覺自己是坐在地上。

    郭襄彎著身軀,咯咯嬌笑不止,如花枝亂顫,清脆的聲音發同早晨松林間的鳥鳴,聽著舒服到心底,燃情不由有些迷醉。

    許一鷗與李寒香頗有些驚奇與好笑的看著兩人,而郭破虜則大眼中泛著同情之色,這一招,自己已經受害過多次,實在是防不勝防,一旦碰到她,不知道哪次便會將自己擊飛。

    郭襄歡笑了一通,走到燃情身邊,伸出白潔的小手,要拉他起身。

    燃情忙一躍而起,有些遲疑的問:「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郭襄笑瞇瞇的看著他,昂著頭笑道:「這便是我第二件護身之物,如何,滋味尚好麼?」

    燃情撓了撓頭,感覺自己腦袋有些迷糊,實在難以理解,為何自己雄厚難測的內力竟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這次和尚你還怕傷到我嗎?」郭襄得意的笑問,素手輕扶了扶頭上的玉簪。

    燃情搖搖頭,仍在細思剛才的感覺,想一探究竟。

    「那好,我們便開始比試吧,讓我看看,我姐夫到底把你變得有多厲害!」郭襄一提翠綠竹棒,敲向燃情雙掌。

    黃蓉雖是自創的棒法,便也跳脫不出打狗棒法的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訣,再加之落英神劍的招式,使棒亦可當劍使。

    同一套棒法,郭襄施展起來與郭破虜有天地之別,李寒香只覺郭襄身形嫻雅,鵝黃衣衫,翠綠竹棒,瑩白小手,相互映襯,頗為動人,而翠綠的竹棒輕盈簡單,往往只覺是輕描淡寫的一棒,便是精妙異常。

    李寒香自忖,如將燃情換作自己,實在接不了幾招,郭大俠夫婦果然不愧武功與五絕並肩的絕代高手,所用招式之精妙,實非自己師門能敵。

    而許一鷗卻看得賞心悅目,眼睛渾不在竹棒之上,一直盯著使棒之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莫不令他心曠神怡,這並非是什麼喜歡,而是男人的愛美之心罷了,他對自己這般說。

    郭襄招式精妙,如是施展劍法,早已令燃情敗下陣來,但她使的是竹棒,燃情功力深厚,對竹棒並不害怕,雖然敲在身上,疼痛一些再所難免,但要害之處,卻在一雙鐵掌保護之下。

    他很小的時候便與蕭月生所養的一雙白鶴玩耍,常受鶴啄之苦,那只雄鶴尚還溫厚,但雌鶴卻是刁蠻得很,經常主動招惹燃情,她的長嘴啄人之時,快愈電光,幾乎是肉眼難見,燃情直到現在,仍是無法避開鶴啄。

    但長久努力,閃避之法卻不覺提高。

    郭襄的竹棒雖然精妙,但速度比起鶴啄,差得太遠,燃情能夠從容接下,偶爾遇到精妙難測之招,他便拼著挨上一棒,有雄厚之極的內力護體,疼痛卻也有限得很。

    郭襄身形飄動,竹棒越來越快,已見漫天的竹影將燃情籠罩,而燃情出手這麼長時間,由開始的束手束腳,漸漸放開手腳,發覺自己雄厚的內力打到竹棒之上,並未如想像般的將其擊飛,反而竹棒上傳來一股反彈之力,令自己內力翻湧,頗為難受。

    燃情實未想到,這位郭姐姐的內力竟是這般怪異,令自己吃盡了苦頭,於是放下心來,手腳也放開約束,雙掌如斧如椽,掌掌俱帶龍象之力,模仿起了八思巴出掌之法。

    郭襄亦能感覺到棒上傳來的雄厚內力,只是每當這股內力進入自己體內,頭上玉簪便傳入一股清流,清流過處,燃情內力如冰雪遇熱火,消融無蹤,這股清流變成了自己內力一般,在體內繼續流轉,越積越多,燃情的內力便越發顯得毫無威脅。

    而燃情亦不知不覺的將內力提升,漸漸由兩成功力變成了六成,兩人激鬥正酣,不知不覺便靠近了石桌旁。

    郭襄衣衫不驚,不遠處的李寒香三人卻覺著燃情的掌風驚人,渾身衣衫飛舞,如同置身於狂風之中,崖邊的青松亦不斷舞動,松針剛一落下,便被捲至崖外,消失不見。

    李寒香與許一鷗對視一眼,皆是驚駭不已,這兩人功力實在太過驚人,如斯內力,實是匪夷所思,自己與燃情的差距,更是天壤與雲泥。

    「二姐,……」郭破虜開口招呼,聲音剛離開嘴,便被風吹走,「停手吧,二姐……」他微微運氣,凝聲對靠近崖邊的兩人說道。

    他微微覺得不妥,二姐的功力他清楚,絕對無法抵擋這般強大的內力,只是因為大姐所送的那支玉簪,方能挺住,萬一玉簪失靈,那二姐可就大事不妙。

    聽到郭破虜穩厚的聲音響起,郭襄知道沒有比試下去的必要,唉,這個燃情的內力,實在是不像人能練出來的,也不知道姐夫是如何做到的!

    微微失神間,忽然發覺一隻手掌迎面而來,快如奔雷,她來不及運棒相拒,忙左掌疾揮,迎上對方。

    郭破虜見兩人仍舊纏戰在一處,嘴角動了動,待要再勸,忽然怔住。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自場中悠悠飄起,如一片雲彩被風吹動,迅疾的飄出了山崖之外……

    「一燈大師,如你有暇,還望到觀瀾山莊做客!」蕭月生收起了略帶隨意的表情,向一燈大師鄭重的邀請。

    「呵呵,……」一燈大師看了燭明大師一眼,撫了撫銀白長髯,笑道:「老衲從燭明大師口中得知,蕭居士對門下之人的授學方式獨特得很,專請名士大家前去講學,請老衲前去,不會是居士要讓老衲講經宏法罷?」

    「呵呵,蕭某正有此意!」直接被人折穿了別有用心,蕭月生也頗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大師也正好見見靈鷲宮宮主,了斷一下當年的恩怨。」

    燭明大師此時藹然一笑:「蕭居士拿著老衲的書信,滿天下拐騙名士,你那觀瀾山莊能容下這麼多人?」

    蕭月生眼睛一瞪,「他們只是停留幾日,權當住在客棧幾日罷了,倒是可惜!」

    「咦!」蕭月生忽然皺了皺眉,抬頭看了兩人一眼,見他們毫無所覺,便一拱手:「容蕭某出去一下!」說罷,身影微閃,已然消失在原處。

    「二姐——!」郭破虜震天的吼聲傳至大殿,燭明與一燈大師互視一眼,俱都聽到聲音中的惶急絕望,忙起身奔向青松林山崖邊。

    隨著燃情拋至半空的身體砰然落地,場中狂風消散,眾人才恍然省悟,剛才那飄出崖外的一抹鵝黃,竟是郭襄!!

    「二姐——!!」郭破虜頓覺天地一暗,陡然失去了顏色,不禁惶然大喊。

    這一喊實是他拼盡全身之力,絕望無助的吶喊,九陰內功透體而出,如巨龍怒吼,青松簌簌,群山迴響,他身旁的許一鷗與李寒香俱被震得氣血翻湧,口角微微帶血。

    「二姐——!」郭破虜身如鬼魅,一閃之間便站到崖邊,深不見底的崖下,那抹鵝黃的衣衫在緩緩飄落,迎著刺骨的狂烈罡風,他恍惚間似見到二姐正微笑著對自己揮手。

    「二姐——!」郭破虜心膽俱裂,身體一飄,便要騰身而下。

    身旁忽然有一隻大手猛的將他拉住,卻是許一鷗顧不得害怕,跑到崖邊將郭破虜拉住。

    「讓開!」郭破虜眉發皆豎,目射神光,剛猛逼人,輕輕一抖,許一鷗便如飛鳶一般騰空而起,跌至已經昏迷的燃情身旁,跟著昏迷過去。

    「郭公子!」郭破虜甩開許一鷗,正待往崖下縱去,身體忽然又被抱住,他大急,欲要運功,忽覺全身被一團柔軟抱住,清冷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在他一怔間,身體被抱著離地,躍至石桌之旁。

    他轉頭一看,卻是李寒香正從背後抱著自己。

    「讓開,我要救二姐!」郭破虜顧不得身體柔軟的舒適感覺,輕輕一掙,急急說道。

    「不行!」李寒香將他抱得更緊,玉臂將他的胳膊一起繞住,柔軟的胸脯抵在他的後背。

    「讓開——!」郭破虜大怒,救二姐之念令他急躁異常,渾厚的功力透體而出,自背部擊至李寒香。

    「撲!」郭破虜只覺背部一熱,如被澆上一杯熱水,纏繞著自己的細細手臂卻纏得更緊幾分。

    卻是李寒香受郭破虜一擊,受創甚重,噴出一口熱血,但她卻知如果自己放手,這個男子便會隨他二姐一起葬身崖底,自己絕不袖手不管,縱然自己受傷,也再所不惜。

    「郭公子,沒用的,你救不了你二姐的!」李寒香沙啞的嗓音用力喊道,玉臂將他抱得更緊。

    郭破虜此時暴怒異常,滿腦子皆是二姐揮手微笑的面龐。

    「讓開!!」他雖然狂怒,卻仍能克制不傷女人,兩手一翻,扣住李寒香握在一起的玉掌,手指按住她的脈門,微微用力。

    腕間脈門被制,縱有天大的神通,也無法提運內力,李寒香內力盡失,完全靠身體的力氣抱緊郭破虜,她纖纖女質,又如何是郭破虜的對手,兩臂瞬即被震開。

    她心中大急,知道一旦讓他脫身,唯有粉身碎骨的下場,顧不得別的,玉腿疾出,踢至他的環跳。

    郭破虜神智不清,如何能想到,冷不防之下,腿間一軟,跌倒在地。

    李寒香縱身撲到他身上,在上面壓住他,不讓他起身,而郭破虜急著要起身,便開始扭動起來。

    兩人正在糾纏間,燭明與一燈大師到了石桌旁。

    看到兩人倒在一起,手腳交纏,甚是不堪,兩位老和尚彼此對視,雙手合什,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一燈大師一轉眼,看到松林旁躺著兩人,忙一拉燭明大師,指了指那邊。

    「大師快救我二姐!」郭破虜怔然間忽然醒過神來,惶急的向兩人求救。

    「襄兒怎麼了?」一燈忙問。

    他這次去襄陽城郭府之時,恰好郭襄兩姐弟要去嘉興觀瀾山莊,黃蓉不放心他們兩人獨自上路,正逢一燈大師要去臨安城,便托他代為照顧兩個子女。

    一路上郭襄古靈精怪,郭破虜木訥老實,都令一燈大師喜愛異常,見到郭破虜惶然的神情,一燈大師也覺事情嚴重,破虜氣質極肖郭靖,一向鎮定愈恆。

    「二姐她……掉下山崖了——!大師快救救二姐吧!」郭破虜摟著李寒香,臉上沾滿松針塵土。

    一燈心頭一跳,縱身來到崖前,身法矯健,渾不似年老之人。

    可罡風狂湧,霧氣迷茫,崖下根本深不見底,唯見一片青色,又哪裡有郭襄的身影?

    燭明大師已經探過昏迷的兩人,只是受震太過猛烈,五臟六腑稍稍移位,並無性命之憂,他已餵過兩人丹藥。

    「如何?」燭明大師來至崖前,問正凝神注視的一燈大師。

    一燈大師臉色沉凝,緩緩搖頭,心中絞痛,這般深崖落下,縱然底下是枯枝厚草,也絕無幸理,沒想到秀美可愛的襄兒,卻要葬身在這茫茫山底,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燭明臉色卻仍是輕鬆,輕輕說道:「大師勿要太過擔心,蕭居士已經提前出來,可能已經將郭二小姐救下。」

    一燈緩緩說道:「但願如此吧——!……唉——!」一向平和的聲音帶著蕭索與沉重。

    郭襄一掌出手,方才覺出,這燃情和尚的功力,實在駭人,如千尺瀑布直瀉而下,自己滲雜著玉簪清流的內力,根本抵禦不了這般狂猛無匹的內力,雖是不斷消融著這股沛然巨流,卻仍無法阻擋其衝向體內之勢。

    此時她頭上的玉簪忽然一亮,一股更為龐大的清流注入自己身體,直擊燃情的內力,為卸去內力撞擊之力,郭襄身不由己的被玉簪帶著騰空而起。

    騰空之際,她看到了幾棵華蓋青松,頗肖崖邊那幾棵。

    然後一陣烈風吹來,如鋼刀般鋒利,隨即被玉簪隔絕,溫暖如故。

    她看到了山崖,聽到了郭破虜的吼叫,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向山崖下邊飄落。

    就要死了麼?她自己問自己,心頭卻一片寧靜,周圍的一切變得這麼的安靜,這麼的緩慢……

    衝著來至崖邊,目眥欲裂的弟弟,她微笑著揮了揮手,看著漸漸遠去的身影,她心頭一酸,極是不捨,如果能活著,自己一定不再欺負他了,要待他好一些。

    不知道爹爹媽媽聽到自己的死訊,是否會傷心,其它人是否會傷心,為自己落幾滴淚水。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恐怕為自己傷心的,也沒有幾人吧?!

    不知房內的鸚鵡丁當是否會餓著,沒有自己,爹爹媽媽又那麼忙,它一定要挨餓的。

    南郊的那一群流浪狗兒沒有自己去餵,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唉,可憐的狗狗們,無家可去,無物可食,真是苦命!

    但願爹爹媽媽不要太過傷心,還有大姐與破虜在,他們會好好孝敬爹爹媽媽,讓爹爹媽媽快快忘了自己罷。

    沒有感覺到寒冷,只感覺周圍越來越暗,郭襄不禁感歎,這件鎮神簪果然神妙無比,大姐當初是為保護自己,卻沒想過會最終害了自己吧!

    真羨慕大姐啊——!看著周圍一閃而逝的幽黑山崖,郭襄心中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大姐深愛著姐夫,苦苦等了十幾年,女人最美好的時光全是在相思中度過,大姐實在太癡太傻了,花十幾年的時光,卻等一個已經有多個妻子的男人,真的是值得麼?

    現在想來,自己實在是計較得太多了,只要是彼此相愛,管對方有幾個妻子幹嘛,人生苦短,不知何時便會像自己一般死去,如果姐夫不花心,自己的大姐便會終生活在相思中,鬱鬱而終,還不如這般死得痛快!

    唉,活著真是好啊,如果自己能不死,該多有多好哇——!

    她看著周圍已經變得越發幽黑,知道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唉,大姐曾誇說姐夫他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曾使洪師祖與那西毒歐陽鋒死後復生,不知道自己被摔成粉身碎骨,能不能再活回來?

    「啊!」她不由輕叫一聲,感覺身體一疼,似撞到地上,不由自主的驚叫一聲,心中大歎,終於要死了!

    「襄兒,抱緊我!」一道清朗的聲音將她驚醒,她此時正在體會死亡是什麼滋味。

    這是姐夫的聲音!

    她忙轉頭,但周圍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一雙眼睛深邃晶瑩,如兩塊晶瑩的白玉,那眼中的關切,令她心頭一暖。

    她的感覺越發敏銳起來,自己是被姐夫抱在懷中,他溫熱的身體,有力的胳膊,讓自己飄浮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湧動,險死還生,她從未有這一刻覺得生命的美好,就是一向心中厭惡的姐夫,也變得那般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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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37:12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一章 雙飛

    郭襄感覺自己被溫暖包圍,尚未來得及仔細品味,眨間前,光明大放,已至崖頂。

    燭明一燈兩位大師正站在崖前,話音剛落,眼前黃影一閃,蕭月生抱著郭襄陡然出現。

    「二姐!」仍被壓在地下,仰躺著的郭破虜忽然大喜,喊了出來。

    李寒香條件反射,馬上用力,按緊郭破虜,免得被他逃脫。

    「放開,我二姐回來了!」郭破虜此時完全清醒了過來,看到被李寒香這樣壓倒在地上,頗為生氣,深感窩囊,竟被一個女人制住了!

    李寒香此時聽到燭明大師呵呵的笑聲,方才抬頭望去。

    此時郭襄正緊摟著蕭月生的脖子,身體被他橫抱於胸前。

    李寒香如避蛇蠍,忙從郭破虜身上爬了起來,飄得遠遠的,一身雪白的衣衫被染成彩色,皺皺巴巴,甚為難看,原本素雅的氣質蕩然無存。

    「襄兒,下來罷!」蕭月生對緊摟著自己的郭襄笑道,語氣輕鬆,滿是喜悅。

    郭襄慢慢將胳膊鬆開,站到地上,秀美的臉上,兩團紅暈倍增嬌艷之色,蕭月生彷彿看到了芙兒站在自己面前。

    「二姐!」郭破虜自地上一躍而起,濃眉大眼透著狂喜,撲向郭襄。

    「啊!」他剛想握住二姐的雙手,忽然一股巨力自臂間傳來,身體不由自主的騰空而起,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

    郭襄雖然站在地上,但心思有些恍惚,郭破虜冒然前去握她的手,鎮神簪自動護體,將他彈開。

    郭破虜的叫聲令郭襄清醒過來,不禁紅暈更甚,「破虜……」

    看到這個弟弟,感覺分外的親切,忙走上前去,將他扶了起來,但看到他渾身髒兮兮的模樣,不由皺了皺眉,「破虜,怎麼將衣服弄得這麼髒?」

    郭破虜拽住郭襄的潔白小手,悄悄的瞥了一眼走到他們身邊的李寒香,呵呵傻笑。

    「郭襄妹妹,還好你沒事!」李寒香聲音雖是平靜,臉上卻蘊滿喜悅,替郭襄高興不已。

    「李姐姐,你的衣服……?」郭襄甩開郭破虜的大手,拉住了李寒香的溫軟玉手,見她身上狼狽髒亂,實在好奇。

    見李寒香臉色微紅,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弟弟,郭襄更是好奇,明亮的雙眸不停的在兩人身上看來看去,似要發現什麼,不知在自己落崖的這段時間,兩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月生此時站在兩位老和尚身旁,一燈大師一臉解脫之色,雙掌合什,「阿彌陀佛,還好蕭居士出手,免除了這遭世間慘事!」

    蕭月生擺了擺手,呵呵笑道:「是這小丫頭命大,如這山崖再矮幾分,蕭某能不能來得及,倒也未知。」

    其實蕭月生雖在寺中與兩人說話,郭襄幾人的情形卻也在他的感應範圍,只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令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燭明大師亦是高宣佛號,平和的心境微泛波瀾,這次實在驚險,也替自己徒兒慶幸。

    「他們兩個沒什麼事吧?」蕭月生掃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的燃情許一鷗兩人,問燭明大師。

    「許少俠只是被猝然震暈,倒是無妨,燃情雖是重些,也無性命之憂!」燭明大師雖是說得輕鬆,但眉宇間卻隱隱有幾分憂色。

    蕭月生輕輕一笑,鎮神簪豈是易於之物,他回護主人時,往往自動反彈傷害,看郭襄騰空而起的情形,燃情的這一掌,定是威力奇大,方能令鎮神簪利用空間來化解傷害,燃情受到的反彈,必然更強。

    他身形一飄,來至躺著的兩人身前,伸手一探,微微皺眉,燃情的傷勢果然不是燭明大師所說那般輕鬆。

    隨手拍了許一鷗一掌,渡去一道真氣,以加快他的恢復速度。

    轉身蹲在燃情身旁,蕭月生不停摸著自己兩撇小鬍子,兩眼掃視著面色蒼白的小和尚。

    氣脈雖然悠長,卻高高低低,急緩不同,頗為雜亂,可見其內力不穩,口鼻間血絲隱隱,受創不傷,還好燃情當時並未盡全力,留有內力在體,尚能一抗,否則如今恐怕已是人逝體涼了。

    「姐夫,燃情怎樣了?」郭襄低低的嬌語聲響起,秀美的臉上滿是內疚慚愧。

    郭襄與李寒香三人已經站在蕭月生身旁,看著他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大為擔心。

    蕭月生身體未轉,臉也未抬,淡淡說道:「死不了!」

    他心下感歎,雖然自己這個小姨子心胸不俗,但畢竟還是少女心性,免不了頑皮愛鬧,這次闖得禍實在太大,差點兒令她自己一縷芳魂歸天際,此時想來,他仍是心有餘悸,如自己沒在身邊,她的魂魄恐怕早已呆在鎮神簪中,她與芙兒不愧是親姐妹,闖禍的本領也不相上下。

    郭襄看著姐夫以後腦相對,不禁鼻間一酸。

    想到自己一時鬼迷心竅,非要拉著燃情比試,弄到這般地步,看著躺在地上,一臉蒼白的燃情,她的心皆是歉疚懊惱。

    郭破虜蹲下身來,挨在蕭月生身旁,看了看燃情,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夫,「姐夫,燃情真的不要緊麼?!」

    蕭月生掃了一眼滿是擔心神情的郭破虜,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甚麼要緊,只是內傷重一些,……倒是破虜你剛才真是神勇無雙吶!」

    他對這個小舅子倒是極為喜愛,性子純樸,老實憨厚,雖是聰明不夠,但那是因為他家中的女人太過聰明之故,將他凸顯得有些笨拙,其實並不比一般人差,再說近朱者赤,日夜受母親姐妹的影響,卻也笨不到哪裡去。

    郭破虜聽到姐夫的話,不禁呵呵憨笑兩聲,聽到姐夫的稱讚,不由心中興奮難捺,但隨即想到自己最終被一個女人給制住了,不同沮喪,便看了一眼正握著二姐雙手安慰的李寒香。

    她現在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衣衫,臉上也沾著幾處塵土,雖是擦過,仍未擦拭乾淨,他不由瞪了她一眼。

    恰巧李寒香的目光正向他望來,將他瞪自己的一眼逮個正著,李寒香的反應甚是奇怪,並未如他想像的反瞪過來,反而飛快的避開他的眼神,兩頰微微泛紅。

    郭破虜雖是奇怪,卻並不解風情,奇怪的打量了她嫣紅的面龐兩眼,便又轉過頭來看燃情。

    郭襄雖是心情不佳,但弟弟與李寒香的眉來眼去,她卻瞧得清清楚楚,只是心中擔心燃情的傷勢,無心追根究底。

    蕭月生探手如懷,掏出一隻玉瓶,倒出一顆黃豆大小的藥丸,碧綠油油,鮮亮可愛,淡淡的清香繚繞不絕。

    李寒香只覺這股香氣恍如實質,自鼻間進入,順勢而下,直入臟腑,在其間穿繞不休,慢慢消失於胸腹間,隨之腑間清虛通透,舒服異常。

    「啊!」許一鷗忽然醒來。

    「師兄!」李寒香忙轉過身來,蹲下來關切的看向他。

    「師妹,郭兄弟呢?」許一鷗有些茫然的望著垂向自己的面孔,張開問道。

    「他沒事!……師兄你覺得哪裡不舒服麼?」李寒香飛快的回答,清雅的面龐上露著關切之情,她自小與師兄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自然關心得很。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唉……郭二小姐她……」許一鷗大舒了一口氣,表情卻黯然神傷。

    「許大哥,我沒事!」郭襄也蹲了下來,她只是迷惑為何許大哥也如燃情一般被人打昏。

    許一鷗本是迷茫黯然的眼神陡然一亮,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近在眼前的嬌顏,提著她,結結巴巴的道:「你不是……不是……」

    「許大哥,是姐夫出手救了我二姐,……許大哥,都是我不好,出手莽撞,你好些了麼?」郭破虜也來到了許一鷗的身邊,有些慚愧的說道。

    許一鷗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輕笑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郭兄弟功力這般深厚,倒是在下慚愧!」

    郭破虜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大是不好意思。

    這時兩位高僧來到許一鷗身前,燭明大師探了一下他的脈門,和藹一笑,示意他已經無事。

    蕭月生走到已經站起的許一鷗面前,笑著道:「這次幸得許兄弟出手相救,否則,我們神勇的郭少俠早已躺在山崖之下了!」

    他將丹紅給燃情服下,輕輕拍了兩掌,元氣至處,將他閉塞的經脈打通,催運丹藥之力迅速化開,便轉過身來看許一鷗。

    許一鷗看了滿臉通紅的郭破虜一眼,笑道:「蕭大哥客氣,這本就是小子應該做的。」

    郭襄瞪了弟弟一眼,心知定是他一時衝動,要跳崖救自己,許大哥阻攔,受到破虜的攻擊,才會受傷。

    再一看身邊的李姐姐,以郭襄的冰雪聰明,又怎能想不到是如何一回事,怪不得她與破虜兩人有些古里古怪的。

    夕陽在照,紅雲滿天。

    站在這個崖頂,看著天空的桔紅如紅,漫山層林盡染,實是壯觀非常。

    蕭月生一個人站在山崖邊際,松樹之下,撫著身邊的兩隻白鶴,舉目西望,心中竟有幾分蕭索之情,孤獨的心境總是不時襲來。

    他知這是自己逆天救人之後果,借天地之力為己用,對自己身體雖然無損,便心力的損耗,實是巨大,這種無形之力,非是如神氣、元氣、真氣般能夠修練補充,而只能修心養性,緩慢讓其恢復。

    自從自己修道已成,這般紛亂,孤獨寂寞之緒早已無法沾染己身,實乃心的力量足夠強大,能夠抵禦這些負面心緒,如今心力損耗過重,防護之力大減,這些負面心緒便紛至沓來。

    而借觀天地自然,萬物枯榮,會令自己心境不斷提升,是他自己所想到的增強心力之法。

    郭襄低著頭,提著竹棒,緩緩自松林走出。

    她一天之中經歷了大悲大喜,心緒複雜亢奮,在跟燃情道過歉後,便想到山崖邊上吹吹風,將心頭的思緒清理一番,免得繼續困擾自己。

    剛走出松林,她便頓住,看到了姐夫站在崖邊松樹下的身影。

    微風吹動,輕拂起蕭月生的衣袖,他一動不動,站在夕陽的餘輝中,靜靜如一座石像。兩旁各一隻白鶴偎在他身上,微微晃動的松樹華蓋,似在喁喁低語。

    郭襄從未這般仔細的看過自己姐夫,更沒有見過如此安靜如石的姐夫。

    看著姐夫一動不動的背影,陡然間,她鼻際微酸,心中忍不住的難過,卻不知為何如此,只覺著心頭發悶,難受得慌,是以前從未體味過的滋味。

    「襄兒,怎麼出來了?」他忽然轉過頭來,微笑著問道。

    他雖是心境不穩,但功力未損,反而神念鍛煉得越發強橫,郭襄甫一出現,便引起心中警兆,使之從自己心境中醒來。

    郭襄只覺他的臉龐在漫天紅霞的映襯之下,顯得那般陌生與動人,煥發著奪人的神采,心中一慌,忙低下頭,小聲說道:「我想出來看看風景。」

    蕭月生點了點頭,看她被漫天紅霞染紅的小臉嬌美可愛,不由輕笑,招了招手:「那過來吧,跟姐夫一塊兒,欣賞欣賞這壯觀的落日勝景!」

    郭襄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蕭月生溫柔的笑意,不知為何,以前看著討厭的笑容,這時看來,卻是那般溫柔真摯,令人心中溫暖。

    蕭月生將左手那只白鶴輕輕一吸,與他肩膀齊高的白鶴如一隻大手托在底下,被放到了另一邊,兩隻白鶴並肩而立,齊齊看著郭襄走過來。

    蕭月生將大手伸出,迎向郭襄,這裡正在崖邊,往前邁一步,便會掉落下去,對郭襄來說,實在有些危險。

    郭襄看了看他的大手,有些羞澀的將白潔小手伸出,遞到他的大手之中,從手上傳來的溫暖與有力令她臉色陀紅,但在這紅霞漫天之下,秀臉本已染上一層釅紅,無法看出她的羞態。

    郭襄是自己的小姨子,是芙兒的妹妹,那便如自己的妹妹一般,蕭月生心中並無雜念,他的心境早已過了那種見了美麗女子便想要佔為己有的階段,只是自己的到來,不知道會不會改變她的命運,是否如原來一般孤苦終老。

    他握住郭襄柔軟溫膩的小手,將她苗條的嬌軀拉至自己身邊,看她雙眸中滿是羞色,不由輕笑,右手拍了拍兩隻白鶴,笑道:「松兒鶴兒,快跟我的妹妹打招呼!」

    這兩隻白鶴甚是通靈,聞言輕唳兩聲,清吟婉轉,如在清唱,與在高空直衝雲霄迥然不同。

    這兩隻白鶴遠比一般人還要幸運,遇到了蕭月生,不僅性命得存,還吃了不少靈丹妙藥,天材地寶,雖不能人言,但通靈智慧,實不下於人。

    「姐夫,這兩隻白鶴是你養的麼?」郭襄對動物極其喜歡,家中的那兩隻大雕與她極為親密,見到姐夫身旁這兩隻神駿的白鶴,立刻便喜歡上了,顧不得羞澀,開口相問。

    「嗯,算是吧,他們一直生活在這裡,我只是每年過來時,看看他們。」蕭月生點點頭,右手依次撫著兩隻白鶴頭上的漆黑羽毛。

    郭襄欣喜的看著他們,忽然發覺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並不友好,半瞇著眼,斜睨著自己,彷彿如同人眼一般,帶著微微的敵意。

    蕭月生對他們的神情瞭如指掌,見到如此,輕笑道:「他們的戒心極重,平常人根本靠近不得,別去摸他們,他們啄起人來,太過厲害,」

    郭襄欲動的小手忙松下勁來,看到他們尖銳鋒利的長嘴,如同利錐一般,便知他們不是好惹的,只能等日後與他們混熟了,再慢慢接近,對於跟動物的接近之法,郭襄甚為精熟。

    「太陽終於要落山了——!」蕭月生看著西山,長長歎息一聲。

    郭襄轉頭去看,發覺彷彿轉眼之間,半個太陽已經墜入山中,唯余半陽映著天空。

    「襄兒,你知道太陽神的傳說嗎?」兩人默默看著夕陽,蕭月生忽然打破沉靜,出聲問道。

    郭襄看著夕陽搖頭。

    於是蕭月生便說起了西方古希臘神話,只是將名字改了改,阿波羅給改成了阿羅,又帶上幾分東方色彩,還算一個極具想像力的神話。

    待得郭襄聽完時,太陽已經只留一抹在望,天空有些黯淡。

    「咯咯,阿羅現在要回家了!」郭襄看著漸漸消失的太陽,咯咯笑道,捋了捋鬢間發發,轉過頭來看向蕭月生。

    此時崖下一陣烈風順勢湧上,將郭襄吹得黃衫輕舞,鬢髮紛亂。

    蕭月生輕輕一笑,知道她有玉簪護體,不受感覺到寒冷,便伸手幫她將鬢髮捋了捋,未發覺這種動作太過親密,實是因為他有些漫不經心,在自己妻子們身邊養成了習慣。

    郭襄嬌美的臉頰如染胭脂,忙低下頭去,怕姐夫看到自己羞紅的臉。

    「襄兒,想不想騎著白鶴,去天上看看?」蕭月生看到身邊兩隻白鶴偎在一起,懶懶欲睡,便想找點兒事讓他們做。

    郭襄大喜,卻抿嘴淺笑,低聲應好。

    如若換作李寒香,定是忙不迭的推拒,但郭襄膽子極大,能到天空翱翔,實是求之不得。

    「鶴兒,我們到天上玩一會兒!」蕭月生拍了拍身形更加高大的雄鶴,笑著說道。

    白鶴懶懶伸長脖子,斜看了他一眼。

    「快點兒,你這懶傢伙!」蕭月生讀懂他眼中的不情願,不由笑罵。

    白鶴又斜看了一眼秀目圓睜的郭襄,懶懶的撲愣一下翅膀,邁開步伐,一步跨出,便大翅舒展,沖天而起。

    另一隻白鶴松兒也跟著飛起。

    郭襄有些發愣,她雖然看過家中的白雕如何起飛,但這般從容悠雅,卻是前所未見,不由有些讚歎。

    忽然感覺腰間一緊,耳邊傳來自己姐夫清朗的聲音:「我們走罷!」

    她只覺身體騰空而起,眼前白光一閃,已經追上衝天而起的白鶴,穩穩坐到了鶴身之上。

    耳邊兩聲清唳聲響遏雲石,如沒有鎮神簪的保護,恐怕自己這會兒已經昏迷。

    她感覺自己偎在自己姐夫懷中,腰際環著有力的胳膊,兩手捂在自己腹臍,令自己渾身發軟,溫暖的氣息包圍著自己,沒有猛烈的狂風,整個世界變得極為安靜、安全。

    「襄兒,風景如何?」蕭月生的聲音將她自恍惚中驚醒,她慌忙答道:「很好,……很好呀。」

    雙眸往下望去,莽莽群山如披茵草,被一片青綠覆蓋,幾塊巨大岩石孤獨聳立,如同仙人立下的石碑,普度寺仍能見到,只是變得如繡花鞋一般大小,在暮色蒼茫中,顯得靜謐安詳。

    白鶴繞著普度寺飛行,那只雌鶴松兒亦跟在身旁,兩隻白鶴在滿是暮色的天空中翩翩起舞,極是動人。

    繞了兩圈,蕭月生自高空看到郭破虜穿過松林,跑到了石桌旁,便在郭襄紅透的小耳邊笑道:「看來要吃晚膳了,破虜在下面找我們呢!」

    「嗯。」郭襄低低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破虜,我們在這裡!」隨著郭破虜耳邊傳來清朗的聲音,兩隻白鶴斜掠而下,由快至慢,翩翩而至郭破虜身前。

    翅膀帶下的狂風捲起一陣塵土,弄得郭破虜灰頭土臉,被蕭月生摟著飄下的郭襄看得大是解氣。

    蕭月生看著郭破虜咳嗽連連,一陣好笑,狠狠瞪了站在那裡的松兒一眼,長袖一揚,包圍著郭破虜的塵土立刻無影無蹤。

    郭破虜又咳嗽了兩聲,抹了一把自己沾滿塵土的臉,瞪大眼睛看著兩人,「姐夫,二姐,你們剛才是乘鶴到天上了麼?」

    這時郭襄已經慌忙離開蕭月生的身體,秀美的臉上如塗胭脂,瞪了他一眼道:「是啊,剛飛上去,你便來了!」

    她看著弟弟亂七八糟的臉,大感好笑,自袖中抽出雪白絲帕遞了過去。

    郭破虜憨笑著接過絲帕,隨便在臉上抹了抹,遞還給她,嘴中說道:「燭明大師讓我來招呼你們進膳。」

    郭襄接過絲帕,走到郭破虜跟前,按住他的肩膀,細細擦淨他的臉龐,嘴中嗔道:「你總這麼髒兮兮的,小心討不著媳婦!」

    郭破虜矮著身子,任由二姐擺弄,蠻不在乎的咧嘴一笑。

    看著這姐弟二人,蕭月生不由微笑,大感溫馨。
引言 使用道具
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37:30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二章 并騎


    觀瀾山庄后院

    天色已晚,漆黑夜空中繁星閃爍,后院瑩光籠罩,綠草如茵,桃樹婆婆。

    完顏萍諸女圍坐在石桌之旁,素玉小手各握著一把制作精良的紙牌,一邊優雅的甩著紙牌,櫻唇檀口開合,鶯聲燕語陣陣。

    “我看大哥這次真的生氣了,晚上都不回來!”完顏萍將紙牌扣到桌上,有些索然,不要再玩。

    “不會罷?”小鳳也將紙牌扣回桌上,伸手將另一桌上的几只碧綠玉杯遞給眾女,杯中的飲料在玉杯中泛著清綠漣漪,散發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小鳳接過玉杯,苦笑道:“公子爺剛才傳訊,說他今天遇到了襄兒與破虜,要帶著他們兩人慢慢走回來。”

    “啊--!”

    坐在小星身邊的小月不由吐了吐舌頭輕呼,“那他們豈不是要走上十天半個月?”

    郭芙輕撫著小紅兔赤霞,日益嬌艷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這准是襄兒出的鬼主意,……他們兩個一直羨慕爹娘年輕時,能在武林中自由闖蕩,這次遇到大哥,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完顏萍搖了搖頭,放下玉杯,深深嘆息一聲:“這不關襄兒的事,如果大哥想回家,眨眼間便能回來,往年他去普度寺時,都是每天傍晚回來,早晨再去,從未不回來過。”

    眾女默然,確實如此,憑蕭月生的本領,普度寺與觀瀾山庄之間的距離,無異于前院后院,瞬間可至。

    小玉輕輕晃動著杯中的剔透液體,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小玉姐,大哥是不是真生氣了?”小星不復白天時冷若冰霜的而已。雙眸瑩光閃爍,如同天上繁星,見到最足智多謀的小玉姐這個表情,便知道她有什么不一樣的想法。

    小玉自沉思中醒過來,見眾人全望著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芙蓉玉臉,感覺莫名其妙。

    “小玉,你說你家公子爺到底怎么回事?”完顏萍見她茫然的眼神。知道剛才她太過聚精會神,沒有聽到小星的問話。

    “夫人……完顏姐姐,小玉在想,自從公子爺出手救謝姐姐之后,雖然行為如常,但我能感覺出公子爺有些反常,我想,可能是因為公子爺耗力太大,心緒更為敏感,而謝姐姐與程陸兩位姐姐同時離開。對他影響更大。因此才想出去調適一下吧!”

    小玉一口氣將話說完,忙將玉杯端起,仰頸深飲了一大口。樣子頗為豪爽。

    眾女俱都蹙著眉頭,細思小玉地話。

    眾人都深覺其話有理,經歷了那么一番驚天動地的施法,如果沒有受什么影響,毫無可能,即使公子爺的功力通神,也無法絲毫不受影響同,而謝曉蘭與程英的告辭,令他當場便發了脾氣,恐怕他也是怕自己留在山庄。允免再發脾氣,便出去調適一番了吧。

    想到如此,完顏萍倒是大舒了一口氣,未知最可怕,一旦想通,便沒有什么可怕的。

    “還好公子爺沒有回來。”小星輕輕的說道,看大伙望向自己,她忽閃著眼睛說道:“聽到謝姐姐離開嘉興,他又免不了會大發脾氣。”

    小玉微覺內疚。總感覺是自己潛意識中的抵觸之意,將謝姐姐逼走的。

    如今雖有觀瀾山庄地高手暗中保護,卻無法保証她是否再受傷,畢竟想要殺她的人實在不少,在嘉興城內甚少有人敢有異動,一旦出了嘉興城,迎接她的,恐怕就是數不勝數的狙殺了。

    “唉,還是得把謝姐姐勸回來,不然再有意外,以現在公子爺不穩定的心境,一旦雷霆震怒,實在難測會做出什么事來!”

    小玉有些憂心重重的嘆息,對完顏萍說道。

    完顏萍忽然輕笑,摸了一把小玉的芙蓉臉,微笑道:“看把小玉給愁的,……放心吧,以謝姐姐如今的身手,甚少有人能傷到她,……再說,那慕容業不是已經被子明給傷了嗎?在天雷掌下,他自身都難保,哪能有什么心思去找謝姐姐的麻煩!”

    小月湊在郭芙身邊,輕輕撫摸著赤霞,這時嬌笑道:“你們真是自尋煩惱,有公子爺在,我們何必操心,一切任憑公子爺作主便是了!”

    小鳳捧著玉杯,捂嘴輕笑,“小月真是個懶虫!不過,……她說得也不是一點兒沒道理!”

    “咯咯,還是小鳳姐姐聰明,我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哇!”小月嬉笑著伸出玉臂去摟小鳳。

    “我可沒你皮厚!”小鳳輕輕一閃,躲開了她地胳膊,臉上洋溢著溫柔地笑容。

    小月皺了皺眉頭,嬌哼了一聲,又回過身來撫摸赤霞。

    郭芙看很頗為羨慕,自己與眾人雖然相處得極為融洽,但還未到能肆意打鬧的地步,這是急不來的。

    僅管心中早有准備,可現地蕭月生仍是非常后悔。

    實在不該跑到臨安城里來!

    看著郭襄與郭破虜兩人撒著歡兒在臨安城的大街上東跑西跑,蕭月生跟在他們身后,滿是無奈。

    臨安城與襄陽城相比,繁華熱鬧程度,不啻天壤之別,從未見識過夢世繁華的兩個少男少女,又怎能不興奮激動。

    行人如織,遮天蔽日的酒樓旌旗令兩人眼睛發花,實在難以想象,一個城府,竟然能夠繁華若斯。

    “襄兒,破虜,向右拐!”兩人一時興奮得亂跑,雖把他們的姐夫甩得不見人影,卻總能在每條街道的十字路口,聽到姐夫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在身邊說話。

    這更令兩人肆無忌憚,不必再回頭等姐夫,他總能跟上自己。

    在蕭月生不停指點下,兩人穿過十几條街道,來到了一家金石坊。

    這一條街道皆是古玩玉器,青石鋪路。整潔異常,也不如別的街市那般熱鬧,往來之屬,皆帶著小心,綾羅綢緞,非富即貴。

    “登云軒。”郭破虜指著門上的木匾,將上面所刻飄逸灑脫的陽文讀出。匾下雪白絨帘輕垂,極為安靜。

    “這里可真冷清。看來生意不怎么樣!”郭破虜轉了轉頭,對身邊地二姐說道。

    郭襄一身素淡白衫,腰間只別著翠綠竹棒,墨綠短劍則挂在郭破虜身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仔細觀看其余店鋪的情形,發覺外表看去,皆是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忽然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在兩人身邊,拍了拍郭破虜地肩膀。笑道:“破虜。今天郭教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只看表面,走。進去漢!”

    說罷,掀開絨帘,邁入軒中。

    甫進屋內,一股熱浪便扑面而至,郭襄有鎮神簪護體,清流一轉,體內清涼如故,郭破虜卻只能運轉功力,抵御這突然的熱氣。

    這是一間只有縱橫七尺左右的小屋,卻是玻璃窗戶。顯得極為敞亮,炭爐在兩角燒得通紅,案几俱備,几張滕椅,頗為雍容貴氣,一支梨木櫥架立于南牆,迎著窗戶的光亮,上面几只瓷器玉器泛著光芒。

    這與其是金石坊,不如說是一個人的書房。顯得儒雅華貴,毫無銅臭市儈之氣。

    一人坐于主座之上,看到有人進來,忙起身相迎。

    “庄主--!”此人輕呼,卻是一個年紀甚輕的青年,劍眉長須,頗有蕭月生之風,只是他面容俊逸,卻遠勝蕭月生。

    “登云,生意如何?”蕭月生笑著扶起他的胳膊,親切地拍了拍,兩人站在一起,身材高矮相差仿佛。

    “托庄主地福,一切如常。”登云恭敬的回答。

    蕭月生點了點頭,這登云軒是觀瀾山庄在臨安城的店鋪之一,他將郭襄與郭破虜介紹于他,然后說明了來意,令其准備三匹好馬。

    蕭登云將三人讓入內室,內室與外屋設計相同,東窗兩旁懸幅,西牆挂畫,南面則是深褐木櫥,室內兩個小厮正在櫥架前擦試几件古朴的玉牌與玉雕,蕭月生吩咐一人出去招呼客人,另一人去山庄取別院取三匹駿馬。

    “登云,最近有何特別情況?”蕭月生坐于主位之上,悠悠的啜著茶茗,隨口問道。

    輕燃的一支熏香令屋內泛著淡淡的清幽之氣,使人聞之心神一振,平和安寧。郭襄與郭破虜坐在蕭月生身旁,好奇的望著蕭登云。

    “回稟庄主,這一陣子,南山幫越發勢大,臨安城內的地下勢力正逐漸被其吞并,其它幫派已經開媽結盟對抗,如果沒有官方的干涉,早晚必有一場大地厮殺。”蕭登云忙放下茶盞,恭敬地說道。

    “唔,南山幫,……你們不要摻合進去,萬一身不由已,便要做得干淨,這南山幫這般猖獗,定是朝廷有人支撐,臨安城倒能熱鬧一陣子!”

    蕭月生轉動著茶盞蓋,帶著几分看好戲的笑容。

    蕭登云也隨著庄主露出興災樂禍的笑意,他們這些觀瀾山庄之人,性格中不自覺地帶上了蕭月生的烙印,對塵世有一種超然與游戲的心態。

    身旁的郭襄看著兩人的笑容,總感覺他們的笑容中帶有几分頑皮。

    “噢,對了,庄主,還有一件事……”蕭登云忙收起笑容,“就是瑞王爺府上的寒月郡主身患絕症,正在四處求醫,我們觀瀾山庄雖然聲名不顯,但鳳夫人的素手醫仙之名,臨安城內,卻大有人知,屬下認為,王爺定會找上夫人。”

    “絕症?”蕭月生摸了摸自己黑直的兩撇小胡子,心下沉吟,如是遇到內傷之類,對自己是小菜一碟,揮手間便可保無虞,但遇到身體上的疑難雜症,卻非自己能夠應付,只能交給小鳳。

    “唔,臨安城內地孫家、白家都是杏林絕手,又有朝廷太醫。說不定能夠醫治,喏,這是兩枚返魂丹,以防萬一,呵呵,你跟瑞王府的那個小姑娘怎么樣了?”

    蕭月生從懷內掏出一只瓷瓶,甩手扔給了蕭登云,待其接住藥瓶。小心收入懷中,蕭月生便帶著几分調侃意味問道。

    蕭登云一直平靜從容的面龐忽然變得通紅,有些手足無措,吶吶的低語:“還好,還好。”

    “如果那個郡主真沒人醫治得了,你便用返魂丹當聘禮,我就不信,這個瑞王爺女兒的命真比不過一個丫環!”蕭月生呵呵笑道,話中雖有不忿之意,語氣卻帶著玩笑。并無認真的征兆。

    “多謝庄主成全!……登云慚愧!”蕭登云站起身來。躬身向蕭月生行禮,心中大是感激。

    他所看上的女子,是寒月郡主地隨身丫環。美麗異常,兩人雖是兩情相悅,但她的身份是王府中人,本是要隨著郡主陪嫁過去,王爺府又怎能同意他嫁給一個小小地金石商人。

    觀瀾山庄聲名不顯,在嘉興城以外,甚少人知,對于王爺府來說,實是門不當戶不對,即使是一個丫環。也不會輕易答應下嫁。

    這時馬匹已到,蕭月生未理會蕭登云的挽留,還著郭襄郭虜兩人離開了臨安城。

    夕陽之下,余輝光中,三人縱馬而馳,沿著官道而行,頗為寬敞的大道,只聽急促零亂的馬蹄聲陣陣響起,還好路上行人甚少。毫無所滯。

    三人皆是騎朮精絕,英姿颯爽,迎著烈烈的寒風,縱馬狂奔,倒像是有何緊急之事,其實是三人在賽跑。

    蕭月生雖然騎馬時間甚少,但他深通自然之道,感覺敏銳之極,對馬的動作能順勢而動,最大程度地節省馬力。

    郭襄與郭破虜則是家學淵源,郭靖深通騎兵之道,虎父無犬子,郭襄與郭破虜兩人自小便學騎朮,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呵呵,痛快,真是痛快!”蕭月生漸漸控制住座下駿馬的速度,揚聲大笑。

    他已經感覺到這匹栗色駿馬氣力快要耗盡,忙放緩速度,令其休息一下。

    身后不遠兩匹白馬急聿聿沖了上來,馬上的郭襄郭破虜兩人皆是神采飛揚,毫無倦色,聽到蕭月生的笑聲,也跟著大笑起來,雖是銀鈴聲相伴其中,仍不減其中豪氣。

    看到蕭月生緩轡而行,兩人漸漸放慢速度,來到蕭月生兩旁,并駕齊驅,此時已經進入一片山林之道,兩旁頗為陡峭的山坡,坡上松林遍處,將山坡籠罩上一層綠意。

    “姐夫,我們好久沒有這般痛快的跑馬了!”郭破虜濃眉大眼精光四射,打量著兩旁山林,顧盼之間,已隱隱帶著威勢。

    蕭月生亦覺心境開闊,雖說沒有自己施展輕功的極速,但隨著心跳與腳步,用力奔馳的感覺與一閃而逝的極速迦然不同,更能惹起心跳加速,血液沸騰,這種感覺,自從修道已成以來,再未能擁有。

    “我聽你大姐說,你們每天都要去城外縱馬奔馳,怎會感覺不痛快?”蕭月生慢慢撫摸著濃密馬鬃,轉頭微笑著望向郭破虜。

    “那個啊……每天總是在那里跑馬,剛開始還好,后來便沒有跑馬的感覺了!”郭破虜一手執缰繩,另一手撓了撓頭,頗感不好意思,只是他也不甚會撒謊,自然將心中感覺說出。

    蕭月生點了點頭,對他地心理頗為理解,再有激情地事情,也熬不過日復一日的重復,沒有刺激,很難興奮起來。

    他再轉頭看了看郭襄,她正忙著捋順被風吹亂的長發,紛亂地頭發不時掩住她的面頰,她一只小手看上去不大夠用。

    只是亂發紛飛的模樣,卻令郭襄多了几分嫵媚,蕭月生大手一伸,自然的幫她撥了撥遮在眼前的長發。

    待看到郭襄低頭呈現羞澀的紅暈,方才驚覺自己動作太過親昵,忙笑道:“這你么一披散頭發,還真像你姐姐!”

    郭襄笑了笑,未說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蕭月生手中忽然出現一只酒葫蘆,兩只巴掌大小,顏色紫幽,似金非金。令人一望便被其吸引,一看即知非是凡俗之物。

    他將紫金葫蘆遞到郭破虜身前,笑道:“給,破虜,喝口酒暖暖身子!”

    此時郭破虜面色發白,還好有深厚怕內功護體,否則實難抵擋這般寒冷的逆風。

    他下意識接過紫金葫蘆,隨即有些遲疑。“姐夫,……我爹爹媽媽不讓我喝酒,說要再等兩年!”

    郭破虜說著這話,大眼睛卻盯著紫金葫蘆不放,恨不能馬上將塞子打開,痛飲一番。

    蕭月生笑罵道:“好小子,在我面前倒裝起了好孩子,你偷偷喝酒的事,你以為沒人知道?!”

    郭破虜嘿嘿笑著撓頭,大感不好意思。眼睛偷偷瞧向對面地二姐。都是二姐帶他出去偷偷喝酒,難不成是二姐告的密?不然,她的臉為何那般紅?

    郭襄雖是嬌思滿懷。卻一直豎著耳朵聽姐夫說話,見郭破虜望向自己,怎能不知弟弟地那點兒小心思?忙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姐夫,擔心他是否知道是自己帶著破虜偷喝酒。

    蕭月生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手中出現了一只碧玉葫蘆,遞到郭襄面前,“襄兒,這是你姐姐平時喜歡喝的果酒,你嘗嘗。”

    郭襄看那碧玉葫蘆玲瓏精巧。上面還刻著云紋與竹枝,隱隱可見其中的液體微微晃動,令人忍不住想喝上一口。

    “謝謝姐夫!”郭襄接過碧玉葫蘆,觸手溫潤。看到姐夫已經又拿出一只紫金葫蘆,仰頭痛飲,不覺也雙手放轡,拔開塞子,櫻桃小口與葫蘆口相接,輕輕喝了一口。

    “啊。是溫熱的!”郭襄輕抿了抿紅潤的櫻唇,帶著驚奇地笑意。

    “呵呵,味道如何?”蕭月生笑問,將眼神從她嬌艷的唇上挪開。

    “真好喝,怪不得大姐喜歡!……而且還是溫熱地,怎么回事?”郭襄轉動著葫蘆,翻來覆去的看個不停,想要一探究竟。

    “真的是溫熱的么,二姐?”郭破虜大感好奇,自己所喝的酒,雖然濃烈異常,卻極是痛快,但并未感覺溫勢。

    “給我嘗嘗!”他隔著蕭月生伸出另一支胳膊。

    “去去,女孩子喝的東西,你嘗什么!”郭襄輕輕打了一下他伸過來的大手,粉臉上帶著薄薄的嗔怒。

    郭破虜怏怏的收回胳膊,心下大為不解,今天二姐像變了個人似的,換作以前,早就將葫蘆遞過來,逼著自己也嘗嘗了,撓了撓頭,重新抓起了缰繩,偷偷瞧了二姐一眼,大是迷惑。

    蕭月生極喜看他們姐弟兩人打鬧,他兩世以來,皆是獨生子女,從未嘗過有姐弟地感覺。

    三人各懷心事,此時已進入一片林間,除了輕風穿過樹木地輕嘯聲,唯能聽到嗒嗒的馬蹄聲,顯得靜謐詳和。

    “咯--”忽然一聲長長的打隔聲在林中響起,驚起一兩只飛雀。

    蕭月生轉頭一看,不由大感好笑,卻發覺破虜滿臉通紅,雙眼迷離,帶著傻笑,坐在馬背上東搖西晃,似要隨時掉下來。

    蕭月生暗中拍了拍自己地頭,給郭破虜喝的這酒,喝上去爽口,但酒性醇厚,后勁極大,往往醉人于無形。他剛才一出神的功夫,讓破虜有機會喝個過癮,竟然把自己灌醉了。

    郭襄側著嬌軀看了一眼弟弟醉態可掬的模樣,不禁又氣又笑,轉頭問蕭月生:“姐夫,怎么辦?”

    郭破虜醉成這個樣子,根本無法再騎馬,實在愁人得很。

    蕭月生看郭破虜對著自己傻笑,不由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輕輕一拍他的后背,笑道:“好了。”

    郭襄只覺一陣濃郁的酒香扑鼻而來,轉頭看去,卻見弟弟的臉上紅色飛快的褪去,眼神由迷離恍惚變得清亮,已然回復了神智。

    她大感神奇,雙眸不禁望向姐夫。

    蕭月生摸了摸兩撇小胡子,微笑道:“雕虫小技,如你懂得心法,也能做到!”

    “咦!”待郭襄要再問,蕭月生忽然驚訝的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南方,轉頭對兩人道:“你們暫且慢慢走,前方有干戈之事,我先行一步!”

    說罷,也不待兩人回答,青影一閃,馬上已是不見人影。
引言 使用道具
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37:52

本文最後由 lovemyyung 於 2009-12-26 22:51 編輯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三章 清雲

    郭襄兩人大感突然,又是好奇之極,不知道前面是什麼人在動武,踏入武林,終於能夠一睹武林中人的打鬥場面了!兩人帶著激動興奮之意,縱馬前行。

    路邊青松林中,兩人正在激鬥。

    清微劍派掌教張清雲此時玉面煞白,嬌喘吁吁,香汗淋漓,只是心中一股不屈在支撐著苗條的嬌軀,緊握著手中之劍,抵禦對方沉重的巨掌。

    與她對敵之人,是一個半披紅袍,輪廓極深的光頭大和尚,粗壯的身材,雙掌巨大,遠愈常人,手掌與張清雲的長劍相交,發出當當的金鐵交鳴之聲。

    這個紅袍大和尚應屬中年,在如此寒冬,仍赤著半隻胳膊,膚色黃銅,肌肉虯節,渾身散發著陽剛之氣。

    苗條的張清雲在他面前,便是嬌弱女子,劍出無功,而在她身後躺在地上的兩位女弟子,本是清秀俊美的玉面,卻赤如紅棗,昏迷不醒。

    這和尚每一掌皆是重愈千鈞,腳下每踏出一步,皆是深平的腳印,張清雲的清靈飄逸之劍,對其完全無法可施,只能苦苦支撐。

    “張掌門,黃泉路上,勿要怪貧僧!”他語音古怪,語速緩慢,卻亮如洪鐘,在山林中回蕩。

    說罷,本是沉凝緩慢的動作忽然間變快,疾如閃電,尚未待張清雲反應過來,一隻巨掌已經印上其高聳的前胸。

    張清雲如布娃娃般被擊得離地而起,飛向遠處,月白道袍飄舞,如一只美麗的蝴蝶在蹁躚起舞。

    僧人錯步上前,砰砰的腳步踏在地上如擂重鼓。

    此時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雙臂一張,將張清雲倒飛下落的嬌軀抄入懷中。

    張清雲的身體柔軟而火熱,蕭月生一觸便知她受創甚重。

    “赫!”一隻手掌出現在蕭月生面前,帶著炎熱的掌風,直奔他胸前的張清雲而來。

    蕭月生輕輕皺眉,腳下一揚,結實雄壯的僧人頓如斷線之風箏,砰然跌出一丈,仰天摔倒在地。

    他未再理會此人,先將張清雲輕輕放下,長衫脫下,墊在雜亂的草地上,再將她溫柔的放躺下,細察其傷勢。

    還好只是火毒入體,在其經脈中肆虐,蕭月生最不怕的便是這種傷勢,當下便送入一股溫潤的內力,將這一股火毒包裹其中,以隔絕其傷害性,再細細蠶食同化。

    放下張清雲,他轉頭去看另外兩女,瞧了一眼,他以前還見過,正是煙雨樓比劍時,跟隨張清雲的兩名弟子,此時秀美的面龐酡紅如胭脂,喘息粗重,豆大的汗珠沾滿前額。

    見兩人躺倒的姿勢極為彆扭,顯然是被人直接擊倒,便擺弄了兩下,讓兩人側身躺正,兩手各探上一人皓腕,傷勢如她們的師傅一般無二,只是時間久一些,火毒在體內肆虐時間不短,將其經脈炙傷,雖無性命之憂,卻也麻煩的很,需要時間靜養,著急不得。

    此時那粗壯的和尚緩緩踏步,每走一步,腳印便深上一分,來到蕭月生面前時,已經深至腳背。

    “吼——!”他一聲怒吼,露於衣外的胳膊忽然間變粗了幾分,頭兩側如有蚯蚓蠕動,漸至脖頸。

    深陷眼眶的大眼變得赤紅,狠狠瞪著抬頭看他的蕭月生,合什的兩掌緩緩分開,掌心變得赤紅如血,熱氣炙人。

    蕭月生一看即知他練的是一種至陽至剛的掌功,只是受自己一腳虛踢仍能爬起來,便令蕭月生頗為贊許,這個番僧倒是個結實之人。

    “和尚,你練這個功夫,可是要短命的!”蕭月生翻了這個面色淩厲的中年和尚一眼,淡淡說道。

    蕭月生左掌輕輕按住張清雲一個弟子的後背,慢慢揉動,中掌處的道袍印著一隻焦黑的掌印,可見這個和尚的掌功兇猛。

    在他輕輕揉動之下,焦黑的道袍之下,原本火紅的掌印慢慢消褪,現出雪白細膩的肌膚。

    “唉,你這個和尚真沒憐花惜玉之心呐!”蕭月生嘖嘖搖頭,帶著頗為遺憾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貧僧勸施主還是莫管閒事為好!”中年和尚一字一字的蹦出,臉上表情甚是誠懇,倒像勸人向善,掌心的血紅正慢慢退去,逐漸變白,與周圍黃銅的皮膚大不相同。

    蕭月生眼睛也未抬,轉身去撫摸張清雲另一個女弟子的後背,嘴中淡淡笑道:“我勸大和尚還是回去念經最好!”

    “放肆!如此便莫怪貧僧手下無情!”掌心已變至發亮的雙掌猛的擊出,身形如矢,沖向蕭月生。

    隨著蕭月生輕揮長袖,向前疾沖的和尚忽然反方向而行,恰如上次,騰身而起,往後跌去。

    “砰!”的一聲,他重重摔倒在地,雖是草地,仍是聲音巨大。

    中年和尚雖是強裝平靜,但微微顫抖的雙手與雙唇,卻露出他忍得頗為痛苦。

    他喘著粗氣,血管賁起,終於蹣跚踉蹌的站起,目光中已無原來的平和,代之是一股不屈與鬥志。

    蕭月生抬頭看了看他沾滿草屑的粗壯身體,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和尚怒氣勃發,自他出道以來,尚未遇到敵手,所遇之人莫不對他客客氣氣,尊為上賓,何曾遇到這般輕視與淡漠。

    他剛要怒斥,卻發覺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飛起,如被雙掌所托,在空中滑行二十多丈,再次重重的跌倒在地,無法運轉功力的軀體受此一跌,如欲散開,疼痛難忍。

    他卻死死咬緊豐厚的雙唇,殷紅的鮮血自唇間流出,一半流入嘴中,一半流至下額,滴於草地上。

    再爬起身來,卻已經離對方很遠,體內的真氣逐漸回復,緩緩流動,那股渾身欲要散開的疼痛也舒緩許多。

    “下次見面,但願我有今天一般好心情。”蕭月生呵呵笑道。

    即使隔著二十多丈遠,中年和尚仍能感覺對方目光森森,直透心底,刺骨的寒意不由自主的自腦後生出。

    他雖然極想爬起身來,鼓足全身功力,奮勇一擊,但身體內的寒意卻將他阻住,自己的武功在此人面前,無異於稚子孩童,實是不堪一擊,自己引以為傲的金鐘罩,沒有了渾厚內力的支撐,再也無法保全自身,如今之計,唯有留得青山在了!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兩句場面話,卻發覺對方早已低下頭去,兩手按在張清雲身上,輕輕撫摸,姿勢甚為曖昧。

    待這和尚轉身踉蹌離開,低著頭的蕭月生微微一笑,一個人的鬥志與勇氣並非無窮盡,當知道自己完全沒有機會時,便會選擇退縮,這是人的本性,很難克服。

    蕭月生雙手輕輕按于張清雲胸前,兩團雪白如玉的肉球之間,火紅的掌印已經褪去,只是薄薄的兩層衣袍已經露出肌膚,白色抹胸,月白道袍,加上白玉一股的面龐,將她嘴角的血跡映得越發鮮紅。

    蕭月生恨恨瞪了遠處蹣跚而去的身影,真是個狠心的和尚!

    雖是心無邪念,但偶爾觸到滑嫩的肌膚,那賁起的曲線,仍是難免令其心神微動,可當他站起身來,俯視著三具橫陳的嬌美玉體時,才發覺自己做得有些孟浪了。只顧著救人,也未想及後果,女人這般露于自己眼前,想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嚶——”一聲微啞的呻吟聲響起,張清雲的身體動了一動。

    當張清雲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溫和的笑臉。

    “張掌門,醒了?”清朗愉快的問候自蕭月生口中發出。

    張清雲微微蹙眉,玉臉仍是清清冷冷,以沙啞的聲音微帶遲疑的問道:“蕭莊主?”

    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

    張清雲雙眸中總是帶著清華之氣,掃了掃蕭月生身上,略帶疑惑與不安的問:“蕭莊主怎會在此?”說著,兩手支撐,便要坐起。

    蕭月生忙雙手一按她的香肩,“別動,你的傷勢,不宜活動。”

    張清雲感覺胸口又悶又疼,知道自己確實受創甚重,只得依言躺下,輕蹙著眉頭,仰面而道:“多謝蕭莊主出手相救!”

    蕭月生坐下時,才發覺自己僅著一身月白短衣,外衫已經墊在張清雲身下,怪不得她對自己看了又看。

    他盤膝坐到張清雲身邊,擺了擺手,呵呵笑道:“張掌門嚴重了!只是因緣巧合,恰逢蕭某路經此地,只是未能及時趕到,累得張掌門受傷,卻是在下之過了!”

    雖然蕭月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這麼近的挨自己坐著,仍讓張清雲頗感不自在,本就帶著憂鬱氣質的雙眉又輕蹙不已。

    蕭月生對她的蹙眉視而不見,倒是自顧自的問道:“不知那個大和尚是什麼人,一身橫練功夫頗為了得!”

    雖對他身上的男子氣息頗不適應,張清雲還是微帶沙啞的聲音回答:“他是南山幫之人,……唉,都怪貧道小瞧了南山幫,不想竟能請得動這般高手,刀劍難傷,唉……,我的弟子們如何了?”

    “她們並無大礙,只要好好休養一番便可。”蕭月生轉頭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兩女,面色已經變回白嫩,只是呼吸還顯急促。

    “籲——”張清雲微闔雙眼,長籲一口氣,複又睜開雙眸,第一次對蕭月生露出一抹笑意:“這我便放心了——!”

    忽然她發覺自己胸前微有寒意,似乎衣襟透風,寒風尋隙而入,慢慢低頭一瞧,恍如白玉雕成的面龐陡然升起兩朵紅雲,本是帶著笑意的雙眸陡然變色,羞憤的狠狠瞪著蕭月生,大有一言不合,拍手而起的趨勢。

    蕭月生雙肩微聳,苦笑著解釋:“那和尚的掌力厲害,在下亦是無法可施,外衣又墊在你身下,實在無物遮掩,張掌教見諒!”

    張清雲面頰酡紅,低頭看了看,發覺其餘衣衫倒還整齊,暗暗籲了口氣,眼睛轉向別處,不去看他,冷冷的道:“把外衣蓋到我身上!”

    她心中羞惱,身上陡然散發出凜凜的威嚴之氣,是上位者不知不覺中養成的氣勢,帶著吩咐的居高臨下語氣。

    “不行!”蕭月生斷然否決,氣勢對他來說,如春風拂過磐石,毫無影響,“你身上有傷,不能挪動!”

    張清雲的氣勢令蕭月生本是溫潤隨和的氣質忽然消失,浩如天地的威勢陡然出現,壓得張清雲胸口一滯,渾身發寒。

    這時她才醒覺到這位蕭莊主高深莫測的武功。

    張清雲又羞又怒,冷傲的性子一發,胳膊一動,便要爬起。

    蕭月生眼疾手快,在她胳膊剛伸直,尚起未起之際,虛空一點。

    張清雲頓覺身體一麻,重重跌倒,後腦撞在地上,撲通做響,直跌得她眼冒金星,頭暈眼花,眼睛看不清東西,只能恨恨的瞪向蕭月生的方向,體內濕潤的氣息忽然停了下來,令自己胸口疼痛加劇。

    蕭月生大是後悔,不該這般粗暴,只是他分外受不得別人命令的語氣。

    但本是泛軟的心,見到張清雲冷冷的目光時,卻又硬了幾分,平靜的注視著她。

    “莫要胡鬧!……蕭某在你眼中,便是那好色之徒?!”與張清雲對視良久,蕭月生面沉似水,盯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張清雲只覺胸口悶疼得厲害,對面這個男人身上帶著令自己屈服的力量,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只是冷傲的性子支撐著自己,冷冷的瞪視著對方。

    蕭月生氣勢一收,他覺察到了她身體的痛苦,便不為己甚,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她。

    幾句話之間,兩人原本溫和融洽的氣氛蕩然無存,變化之快,令人慨歎不已。

    張清雲兩個弟子皆側臥於地,微蜷玉腿,兩臂微攏於胸前,姿態曼妙,以蕭月生的眼光,一眼便可看出,裹在寬大道袍之下的玉體皆是玲瓏有致,此時兩人已經呼吸平穩,面容寧靜,宛如酣睡。

    蕭月生這才猛然感覺,自己這般坐在這�,還是有些不合適,在外人看來,身邊躺著三具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能頗覺香豔吧,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三人全是身著道袍,看起來便有幾分不雅之感。

    他本想起身,以避嫌一番,免得越來越近的小姨子小舅子看得浮想聯翩,但轉頭看到張清雲仍是羞惱的目光,他原本惱其狗咬呂洞賓的心情忽然褪去,倒有了幾分戲弄的興致。

    蕭月生食指在短衫袖口一劃,如若刀削,一片衣袖飄然下落,被蕭月生一手抄住。

    “張掌門,在下這個人吃軟不吃硬,最見不得對自己指手劃腳之人,只是看在有過一面之緣的份上,只好勉為其難,暫且用它替你遮掩一番。”

    蕭月生揮了一下手中白布,沉著臉隨口說道。

    說罷也不管她什麼神情反應,便向張清雲的高聳胸脯按去。

    “住手!”張清雲忙叫道。

    蕭月生單手停在空中,有些冷冷的望向她。

    隨即又將手掌伸了一伸,與她胸脯靠得更近。

    “請等等。”張清雲大急,略帶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泣意,倒令蕭月生大生罪惡之感,自己這倒有些趁人之危了。

    他將手停了下來,眼角帶著幾分笑意。

    “我……我自己來。”張清雲雖是羞惱,卻只能溫聲說道,心底甚怕把他再次激怒,令他不管不顧,自己如今如板上肉,無力反抗。

    蕭月生原本便是虛張聲勢,嚇她一嚇,見已經煞住她的傲氣,令其眼眶微微泛紅,也不再相逼,否則真的有些過分。

    他虛虛一彈,張清雲穴道頓時解開,那股溫潤的內息再次流轉於體內,所過之處,舒爽異常。

    她瞄了一眼手臂旁的長劍,劍光在夕陽餘輝中閃著寒芒,再看了坐在身旁的蕭月生一眼,心中有股抓劍捅他一下的衝動,只是迎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能無奈的歎息一聲,接過他手中袖布,掩住了露於他眼前的誘人春光。

    “張掌門乃是出家之人,又何必太過拘泥在意,事急從權,在下哪能顧得這麼多!張掌門的心胸未免不夠開闊了!”

    蕭月生仍是動也未動一下,挨得張清雲極近,嘴中悠悠的說著令張清雲更加惱怒之語。

    張清雲遮住自己的前胸,心中大定,正在體會體內那股溫潤的內息,此時聽到蕭月生的話,口鼻間聞到他身上的強烈的男人氣息,心底處忽然騰得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便其怒發如狂,憤而抓起身邊長劍,刺向那個男人。

    “呵呵……”蕭月生一聲長笑,盤膝著飄起,閃過張清雲軟綿綿的一劍。

    “啪”的一聲,她修長的玉指再也抓不住長劍,跌落在地,隨之重重咳嗽兩聲,白玉面龐泛起兩團釅紅,眼睛仍恨恨的瞪著蕭月生。

    蕭月生不知為何,見到她生氣惱怒的神情,總禁不住想逗逗她,但見她咳嗽,卻又覺得心疼,忙止住笑意,一身月白短衫,懸浮而坐的身體飄回原處,將跌落的長劍坐在臀下。

    隨即出掌如電,輕輕拍至張清雲的玉肩。

    張清雲只覺一股如體內同樣溫潤的氣息自肩膀傳至體內,迅速竄至胸腹,將胸間的悶疼撫去,舒服異常。

    “唉,忠言逆耳,在下不說便是了,張掌門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蕭月生忽然覺得自己頗有唐僧的潛質,這些話竟能隨口說出。

    “你住嘴——!”張清雲忽然大喊一聲,玉臉通紅,本是憂鬱的雙眸,如今似欲噴火。

    “呵呵——”蕭月生呵呵長笑一聲,終於不再戲弄於她,拱了拱手,正色道:“張掌門莫怪,在下只是玩笑之舉,失禮之物,還請掌門見諒才是!”

    張清雲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理他。她可不是開玩笑之人,更沒想到自己原來眼中那個瀟灑飄逸的高人,卻是這般德性,不禁感歎自己有眼無珠。

    蕭月生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些訕訕之意,自覺剛才鬧得有些過火了,算是徹底把張清雲給得罪了。

    “看剛才那僧人招數,似是金鐘罩,倒不知是何掌法,威力不俗!”蕭月生坐在那�,喃喃自語,手中捏著一株野草,看個不停,在冬天能長得這般青綠的草,實在難得,他翻來覆去的看,也沒辯認出具體是什麼草。

    張清雲兀自生著悶氣,轉過頭,不理會他,只是盯著夕陽下的松林看。

    “嚶——”蕭月生另一側忽然響起兩聲呻吟。

    “你們醒了?……別動!現在傷勢過重,一動便會加重傷勢!”蕭月生忙轉過身去,輕輕按住相對側臥的兩人,能同時蘇醒,倒也頗為巧合。

    “你是……蕭莊主?”年紀較大的女子略有些迷惑與驚奇的問。

    對於蕭莊主,她們印象深刻,自是一眼便能認出。

    “蕭莊主,……我師傅呢?”另一臉形略圓的女弟子遲疑的問,美麗的雙眸中帶著幾分恐懼。

    “你們師父沒事兒,正在你們身邊躺著呢,只是她也受了傷,不能動彈。”蕭月生溫和如長輩,輕輕笑著說。

    “紫煙、思瑩,為師沒事,你們好吧?”張清雲略帶激動的聲音響起,卻仍不乏威嚴。

    “師父!”兩女俱是大叫,喜悅不勝,似欲哭泣。

    蕭月生輕輕站起,俯視著三人道:“你們有傷在身,不可太過激動,也不可移動!否則後患無窮!”

    他雖說得嚴重,其實她們三人的傷勢已經被他的真氣控制住,只要不再動用內力,卻也無妨,但練武之人,一舉一動之間,豈能不用內力,所以便動也不讓她們動。

    “多謝蕭莊主救命之恩!”段紫煙是大弟子,聰慧異常,一看師父也受了傷,便知是蕭莊主出手相救,否則如今恐怕已經魂歸幽冥。

    蕭月生掃過她晶瑩的眸子,又看了一眼轉過頭來的張清雲,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必客氣,我與你們師父如此交情,幫忙也是理所應當。”

    張清雲暗暗皺眉,只是需要保持身為師父的威嚴,卻也不便厲顏相向,太過失態,便迅速白了他一眼,裝做沒聽到,不再看他。

    這時馬蹄聲陣陣,漸漸靠近松林,是郭襄與郭破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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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51:31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四章 啟發


    隨著急促的馬蹄聲漸近,蕭月生見三人皆是神情微緊,不由和聲道:“來人是我夫人的二妹與弟弟,張掌門不必緊張。”

    “嗯。”張清云甚是不情愿的低應了一聲,她本想反駁一聲“從未緊張”,只是覺得在弟子們面前有失威嚴,便忍住未說,將雙眸閉上,慢慢感覺著那股溫潤內息的流動,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段紫煙與秦思瑩兩人是張清云座下大弟子與二弟子,俱是骨骼奇俊,稟賦脫俗之人,武功雖與師父無法并論,卻非庸手,此時亦能察覺體內的異狀,自己原來的真氣皆被封住,唯有一股清流在經脈中循環不息,滋潤著受傷的經脈。

    郭襄郭破虜兩人策馬甚急,本想看一番好戲,但聽到姐夫聲音的指引,來到松林之中時,入目的卻是姐夫身著月白內衫而立,腳下是三具橫陳的女道士,大感意外。

    他們尚是單純之人,并無那些不堪的聯想,只是感覺沒有想象中刀光劍影,大是失望。

    “姐夫……”郭破虜自馬上躍下,牽著缰繩,甚是遲疑的招呼道,深怕叫錯了人,他從未見過這幅形象的蕭月生。

    蕭月生只著白內衫,一只衫袖已經不見,再加上褲上沾滿草屑,看起來確實不雅得很。

    “破虜,將你的長衫借我一件。”蕭月生邁步離開張清云三人,走到郭破虜面前。

    他須彌空間內有不少衣物,只是不想讓張清云她們看到,便只能損失一番自己的形象。

    郭襄見到姐夫這般模樣,大是新鮮,感覺倒別有一番氣質,與以前見過的那些放蕩不羈的狂儒大是相似,不修邊幅,卻悠然自得。

    她一邊抿淺笑。一邊將馬鞍上的包袱解下,自里面翻弄一番,挑出一件淡青色長衫。

    蕭月生穿上,長短合適,只是略顯寬松,卻也多了一番磊落之氣。

    他這個做姐夫的夸了小姨子兩句好眼光,使得郭襄秀美的臉頰微微泛紅,堪比天空之西的紅云。

    郭襄聽到蕭月生介紹。知曉了躺在地下的三個女道士,卻是大名鼎鼎地清微劍派的掌門與兩位弟子,大是驚喜,當初聽到大姐述說煙雨樓比劍之時,便對這位女掌門敬佩有加,渴望一見,沒想到如此巧合,竟能在此遇到,忙上前躬身親熱的打招呼。

    只是此時清微劍派的三人卻甚感尷尬,以這種狼狽的模樣與人見面。總不是一件值得慶幸之事。郭襄的熱情,更是令她們受不太住。

    蕭月生與郭破虜兩人將馬系好,回來時。見到郭襄也并腿坐于地上,嬌聲俏語,與段紫煙三人聊得甚為親熱。

    張清云性子冷傲,不會對人太過熱情,而郭襄朋友極廣,形形色色,性格各異,對張清云的冷傲并無芥蒂,但段紫煙卻是溫柔解語之人,郭襄大覺投機。自然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秦思瑩不時插上几句,恍如多年老友相逢。

    蕭月生也不再過去,拉住郭破虜道:“破虜,今晚我們便住在此處,我們兩人得建一處住所。”

    郭破虜忙應聲說好,看了看不遠處躺著地三個女子,知道她們的傷勢定是不輕。

    蕭月生卻讓郭破虜自己想辦法,弄樹搭建屋子。且還須用不下于大腿粗細的松樹,而他則只在一旁袖手旁觀。

    沒有砍斧,但郭破虜腰間佩著二姐的短劍,拔劍出鞘,其劍光冷冽,夕陽柔和的桔紅光芒之下,仍是透著森森寒氣。

    但劍刀畢竟輕薄,雖能吹毛斷發,卻難抵橫向之力,用來斬樹,一個不好,便會將其弄斷。

    郭破虜撓了撓頭,腦筋轉了一轉,看著手中的寶劍,想到了爹娘當初的傳奇經歷,頓時有了主意。

    他資質雖稱駑鈍,但心思純朴,對左右互搏朮學來得心應手,而七十二路空明拳,更是他父親郭靖要求必須精熟的拳法,郭破虜所有拳法之中,數空明拳造詣最高。

    郭靖深知空明拳深得道家之精要,最擅以柔克剛,實是防身之佳朮,精熟之后,對九陰真經的領司大有裨益,故對郭破虜要求必須精熟空明拳。

    郭破虜仿照當年爹爹之法,右手輕輕握劍,以圓柔之力輕輕抹過大腿粗的高直松樹,隨勢而行,如切豆腐般輕巧,劍身已過樹身,唯留一道細線,松樹仍直直而立,他輕輕一推,應聲而倒,斷面平滑如鏡,樹輪清晰可見。

    蕭月生撫掌贊嘆,實沒想到自己這個小舅子竟能領悟空明拳地妙諦,繞著郭破虜看了又看,嘖嘖稱奇。

    這空明拳實是最純正地內家拳法,對悟性的要求極高,看來人的潛力總是會給人驚喜。

    郭破虜雖被姐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姐夫贊嘆地眼神,頭便不自覺的高高昂起,胸脯挺起,熱血沸騰。

    心念一雜,空松之意便無法盡得,手中短劍忽然被卡在了樹身中,無法拔出,又不敢用蠻力,恐將其弄斷,不知如何是好。

    待其帶著求助的目光看向姐夫時,卻見所崇拜的姐夫卻仰首望天,似在看倦鳥歸巢,專注無比。

    他不好意思打擾,只能撓著頭自己想辦法。

    郭襄雖在遠處跟段紫煙三人聊得不亦樂乎,目光卻禁不住若有若無的隨著自己的姐夫。

    此時看到姐夫與弟弟兩人一個仰天一個俯首,一個悠哉一個苦惱,雖未聽到兩人說些什么,卻忍不住想笑。

    恰在此時,秦思瑩說了几句悄皮話,郭襄便順水推舟的咯咯嬌笑個不停,讓秦思瑩大為開心。

    郭破虜努力使自己心神放松,嘴中默念空松兩字訣,很快進入空明拳最佳心境,將劍柄握住,卻根本無法捍動。沒有了勢,空明拳便也沒有了力。

    他試了几次,最后几乎忍不住狠力將劍拔出,但瞥了瞥遠處秀美如菊、笑語嫣然的二姐,只能按捺住這份心思,如將二姐的愛劍給弄斷了,定沒自己的好果子吃。

    蕭月生肚子里蹩著笑,這個小舅子地憨樣極是可愛。看他苦惱的神情,總是想大笑一番。

    看將他折磨得差不多了,印象足夠深刻了,蕭月生方才將高仰著的脖頸端正放平,溫和的笑道:“破虜,怎么,沒辦法了?”

    郭破虜粗豪地臉上挂著紅暈,愁眉不展的盯著纏著深藍色麻線的劍柄,感覺大是羞愧。

    蕭月生呵呵輕笑,一步跨前。對著被劍插著的樹身“砰”的便是一掌。

    在吱吱嘎嘎地刺耳聲中。腰身一般粗壯的松樹緩緩倒下,斷裂處便是短劍所抹位置,而卡信的短劍亦自然掉落地下。

    “就是這么簡單!”蕭月生指著地上地短劍。對目瞪口呆的郭破虜輕笑道。

    “唉!……唉--!”郭破虜用力跺著腳,后悔不迭,這么簡單的方法自己卻沒想到,真是笨死了!樹已經被削了一半,自己完全可以一掌打斷的。

    蕭月生笑著看他捶足頓胸,長吁短嘆,也不說話。

    等看他平靜下來,蕭月生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而低沉的說道:“破虜,通過這件事,姐夫希望你記住……”

    他矮身將矮劍拾起,遞到郭破虜手中,“達到目的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不要只拘泥于一種!……當你做什么事情都能想到多種方法時,那破虜你,便是個真正的精明之人了!”

    說罷,輕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嚴肅地臉上又恢復了溫和地笑容,“能記住么?”

    “是。姐夫,破虜一定銘記在心!”郭破虜用力的點了點頭,狠狠的回答道,神情中滿是堅毅。

    蕭月生點點頭,擺了擺手,“繼續吧。”

    于是郭破虜更加甘心情愿,無比榮幸地當起了苦力。

    “姐夫,那張掌門是怎么受的傷?……我跟大姐過來時看到一個和尚,武功極高,是不是他打傷的?”

    郭破虜畢竟大家子弟,見識不俗,對一個人的武功深淺判斷頗准,他一邊輕松的以短劍割樹,一邊追問。

    剛才蕭月生的一番指點,郭破虜心中大是感激,對這個崇拜的姐夫越加親近,再也忍耐不住好奇,大著膽子發問。

    “唔,大膽猜測,小心求証,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讓你猜著了,就是那個和尚。”

    蕭月生笑瞇瞇的看著他越加純熟的割樹手法,口中稱贊了他一通。

    “嘿嘿……”郭破虜雖覺姐夫的話有些古怪,但也能聽懂這是夸贊之語,有些臉紅,擦了擦劍身,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我也是瞎猜的,……我與二姐騎馬經過他身邊時,他看了我一下,我便覺得渾身汗毛直豎。”

    蕭月生啞然失笑……

    “姐夫,如果我與二姐聯手,能不能……能打得過那個僧人嗎?”郭破虜埋頭干了一陣兒,樹砍得差不多了,又開口問正仰視天空,不時飲上一口美酒的姐夫。

    “打不過。”蕭月生抹了抹嘴唇,漫不經心的回答,接著又是一口碧蕪酒飲下。

    郭破虜雖是心有准備,仍是難免失望。

    “但也不會差得太多。”蕭月生眼角微垂,掃了認真揮著劍的小舅子一眼,輕輕一笑。

    “真的么?!……那我跟二姐聯手,便跟那張掌門差不多了?”郭破虜頓時又大為高興,忙問道,他一直以來,便對自己的武功沒甚信心,總是無法勝過二姐,更別說大姐了。

    蕭月生摸著兩撅小胡子沉吟不語,想了一想,才笑道:“差不太多……”

    他卻也不想打擊小舅子的信心,郭襄郭破虜畢竟年紀還小,即使家學淵源,還是難與張清云比肩。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陽光皆隱,天空變藍轉暗,馬上便要降下夜幕。

    郭破虜已經放倒了二十几棵樹。仍是氣定神閑,這套空明拳使起來,極為節省力氣。

    蕭月生將酒葫蘆收起,看郭破虜還接著削樹,興致勃勃,有些上癮的架式,不由笑道:“可以了,破虜!”

    “噢。……真地夠了么,不夠我再弄些!”郭破虜手中短劍蠢蠢欲動,他感覺這二十几棵樹削完,對空明拳的領悟又深了一層,使用起來越發圓轉如意,妙不可言。

    “難不成你還想把整片林子全砍光不成?待會再弄不遲!”蕭月生笑道,指了指整齊的倒在地上的樹木,“現在開始建屋,你以前做沒做過?”

    郭破虜搖了搖頭。

    蕭月生不再勉強,這些技朮活讓破虜去做。確實不過難為他。

    蕭月生走到躺在地上的一棵旁邊。左手虛空一提,樹身被凌空攝起,右手一抹。樹頭的枝葉紛紛脫落,只剩下光溜溜地樹干。隨即左手一拋,落于不遠處。

    然后復又如此,眨眼之間,二十几棵光滑筆直的樹干出現在郭破虜的眼前,令他看得瞠目結舌。

    如果只有短劍,沒有空明拳法,根本拿這些樹無可奈何,自己能用空明拳法御劍,輕巧的削樹。頗為神奇,郭破虜本是大感自豪,待看到眼前一幕,才知道與姐夫相比,差得還是太遠。

    “呵呵,兩位大師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蕭月生拍拍手,雖然兩手根本沒有沾過樹身,轉身向西。笑著說道。

    郭破虜一愣,忙運功一察,才發覺西邊林中竟然藏著兩個人,不禁暗責自己太過大意,將爹爹媽媽的吩咐忘于腦后。

    這林子不甚茂密,只是樹木粗壯,人掩于樹后,極難發現,此時兩個和尚緩緩的自樹后走了出來,離蕭月生二十几丈遠站住。

    為首的是剛才被蕭月生敗走地和尚,還有一個和尚站在背后,長得豹眼獅鼻,口闊臉方,極是威猛,頭上光亮無毛,卻也無疤戒,魁梧的身材,狀似伏虎羅漢。

    此時兩人俱是望著那一堆樹干,眼中滿是驚異之色。

    大極遠處,兩人向這邊趕之時,蕭月便已經看到。

    那中年和尚法號覺音,在身后跟著他之人,是他的大哥也是師兄覺空,兩人是西域金剛門僅有的兩名弟子。

    他們的師父是一名游方僧人,來自中原,游歷四方,見他倆孤苦無依,便收之為徒,隱居深山,號曰金剛門。

    他們兩人雖是僧人打扮,但并沒有正式度碟,也未在哪個寺中挂單,實算不上是出家之人,只是一直隨侍師父身邊,便自然做了和尚。

    那老僧人卻也是一異人,得事高壽,臨終之時,令兩名弟子將其骨灰舍利送回臨安雞鳴寺。

    覺空覺音兩人自小便隨侍與師父身邊,隱于深山習武,如今出山之時,卻已屆中年。

    聽他們師父所說,他們修練的金鐘罩,掌法是烈陽掌,是中原武林中普通平常的功夫。

    于是他們一路之上,小心翼翼,只是心中也難免疑惑,為何別人的武功比自己差上那么多。

    將師父的佛骨舍利送到雞鳴寺,兩人便想回到西域,只是在臨安城遇到一些麻煩,顯出了一身的武功,隨即被南山幫尊為上賓,聘為客聊長老,如太上皇一般供奉起來。

    兩人雖已是中年,卻自小隱于深山隨侍師父,又怎知人世間地詭詐與險惡,推拒不過,便留了下來。

    有了與別人比武的機會,兩人方才知道,自己的武功竟然這般厲害,其余人,打都打不疼自己,即使刀劍加身,卻也只是搔癢一般,但多年來的修心禮佛,令兩人性子方正,平時從不出手,只是念經練武。

    南山幫幫主宋思飛也并非凡夫俗子,自然知道這樣兩位高手意味著什么,在臨安城郊,清幽之處,修了一座寺院,供兩人居住,平時從不打擾,反而派人伺侯得極為細致周到。

    張清云師徒三人去臨安城辦事,卻沒想到如今南山幫擴充太劇。難免良莠不齊,更多地是有眼無珠之輩,看到三個柔柔弱弱、嬌媚動人的女道士,自恃臨安城內南山幫獨大,便想招惹一番,沒想到惹到了煞星。

    張清云因其師父的死,大受刺激,變得性子冷傲偏激。不出手則已,出手便狠辣無情,雖不取人性命,便折手斷腳,卻是難免,殺起人來,比當年的赤練仙子李莫悉毫不遜色,只是一個無理,一個有度,名聲便大不相同。

    南山幫雖然在臨安城內獨大。但幫內并無太過杰出的高手。否則當日也不會請楓葉劍派的人去狙殺洪凌波師徒。

    在報仇之念下,南山幫折在張清云劍下之人越來越多,最終覺空兩人聽到消息。趕來時,見到的是一地殘肢斷體,呻吟哀號。

    兩人慈悲心腸,見到如此慘狀,大呼阿彌陀佛之時,便起了降妖伏魔的心思,于是覺空留下來幫忙救助,覺音便沿途追趕,終于在這邊松林中追上了張清云師徒。

    佛道兩家自唐以來,便是冤家對頭。張清云出身清微一脈,帶著道家地烙印,自然對和尚極為反感,覺音苦口婆心一番勸世之文,聽得張清云甚感刮噪,但念在他不算惡人份上,便沒出手,讓二弟子出手教訓他一番罷了。

    可惜清微劍派地精妙劍法,在覺音身上。毫無作用,劍刺于身,如中鐵石,當然做響,覺音大手一抓,將刺來的長劍抓在手中,隨即一掌打出,快如閃電,秦思瑩毫無招架之力,被一掌打飛,昏迷不醒。

    于是張清云上前抵擋,段紫煙查看師妹傷勢,馬上給她服下丹藥,見到師父也無法可施,長劍至體,這個古怪的和尚卻毫無所覺,加以古銅膚色,看起來極像一個銅人,于是顧不得武林規矩,提劍助陣。

    卻沒想到甫一遞劍,便挨了一掌,飛跌到了師妹身旁,剛掙扎著眼下本門護心丹,便昏迷過去。

    如果沒有蕭月生的到來,張清云必定殞命于覺音之手,他感覺這個女道士太過狠毒,留在世上,定是為禍人間,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無畏,寧犯殺戒,也要將她除去。

    蕭月生的及時出現,免去了他犯戒地機會,無奈的往回走時,卻遇到了不放心的師兄覺空,于是便告知實情。

    覺空聽了,雖知師弟從不打誑語,便仍難接受,好奇心大盛,便拉著他,非要前來見識一番。

    蕭月生感覺敏銳,即使不用通心朮,也能大概感知對方地心理與情緒,當初手下留情,便是知曉這個和尚并無邪念惡念,倒是心性光明。

    武林恩怨,并不是以好人惡人來區分的,兩上善人,也可能是生死仇敵,蕭月生也是司空見慣。

    見到兩個和尚復返,他不想傷了兩人,便小小的露了一手,盼能收震懾之功,令其知難而退。

    “施主,好高明的武功!”覺空和尚合什一禮,凜然生威,剛猛中卻又帶著醇和,殊為難得。

    “可惜助紂為虐,不辨事非!”覺音和尚隨口而出,瞪著蕭月生,毫無懼色。

    兩人齊齊站在一處,魁梧結實的身材,半赤著黃銅色的胳膊,仿佛兩尊羅漢峙立。

    “兩位大師,在下忙得很,幫幫忙如何?!”蕭月生看著兩閏正義凜然的無畏神情,暗暗無奈苦笑,這樣地和尚,最是令人頭疼,又固執又不畏死,如在平日,避之唯恐不及,只是現在是避無可避,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覺空和尚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施主有如此高明地武功……”

    “大師,我們今晚要在此處歇息,須在天黑前建起一座屋子避寒,天色已黑,恐怕已是建不起來,兩位大師難道袖手旁觀,令那些弱女子受凍么?”

    蕭月生打斷覺空和尚的話,指了指遠處躺著的四個女子。

    覺空覺音兩人對視了一眼,頗為猶豫。

    郭破虜自兩人現身以來,對兩人地魁梧身軀羨慕不已,那黃銅色的皮膚,更令他感覺威風凜凜,邃起了仿效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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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52:00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五章 雙尊

    “出家人慈悲為懷,想必兩位大師不會見死不救,坐視婦孺受苦受凍吧?!”蕭月生看兩人已經頗為動心,便加了一把火,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盯著兩人。

    “……那好吧,貧僧就先幫施主一把。”覺空想了一想,緩緩點頭答應,獅鼻豹眼的方臉上滿是肅穆莊嚴。

    “師兄,可是……”覺音看了看師兄,又看了看遠處躺著的眾女,遲疑不決,他們可是降妖伏魔的,又怎能幫起了惡人?

    “師弟,不必多言,不能因一人而連累眾人受苦,我們暫且出手相幫吧!”覺空語重心長的說道。

    “大師果然心胸不心,蕭某佩服!”蕭月生有些意外,亦不由大感佩服,實沒想到這位覺空大師有如此胸懷。

    郭破虜在旁亦是看得大感意外,有些迷糊,為何傷人者,又變成救人者?

    蕭月生將二十幾根圓木並列一排,隨即手指輕劃,將一根圓木劈分成幾根長棍,拿出一根,自二十幾根圓木穿過,串連起來,如削鐵如泥的寶劍一般,令旁邊幫忙扶著的兩僧驚駭不已。

    這般功力,實是神乎其神,不可揣測。

    “破虜,看來這些木頭不夠用,再弄些來吧。”蕭月生輕巧的將另外幾根細木穿過並在一起的圓木,對看得目瞪口呆的小舅子吩咐道。

    郭破虜忙應了一聲,提著短劍,心神一凝,專心的削起了松樹。

    覺音看郭破虜用劍削木,頗為輕巧,心中好奇,便讓師兄一個人幫蕭月生扶著豎立的圓木,自己來到郭破虜身邊,看他如何運勁。

    看了幾下。他兩手發癢,便出掌幫忙,一掌拍下去,一腰粗細的松樹應聲而斷,松脂燃燒的香味飄出。

    一旁的郭破虜看他面不改色,輕鬆自如,又是一掌下去,拍斷了一根松樹。心中大感沮喪,看來自己的武功,還是差得太多呀!那股強烈的闖蕩武林之心,越發淡漠起來。

    這廂幾個男人在忙著伐樹造屋,那邊,四個女子卻談笑風生。

    郭襄索性跟張清雲三人一樣躺到了地上,聞著地上的枯草氣息,與三人說著話。

    此時天色漸暗,暮色四合,天空不時飛鳥經過。氣溫也陡然下降。

    郭襄起身。來到了蕭月生他們這邊,取一些乾枯松枝,雙眸不時打量著兩個和尚。

    蕭月生這時雖然忙得很。仍是將郭襄介紹給兩位僧人。

    覺空覺音雖已經是年過半百,在郭襄柔和和清雅地目光中仍顯幾分局促,忙整理了一下僧袍,鄭重合什行禮。

    郭襄落落大方,與兩僧人寒暄兩句,便忙著回去張清雲她們三人身邊,用樹枝生起一堆火,驅除傍晚的寒氣。

    其實張清雲三人此時根本未感覺到冷,她們如此說,郭襄還以為是客氣之語。並未相信。

    蕭月生留在她們體內的真氣溫潤靈動,與郭襄頭上鎮神簪傳出的清流相差仿佛,令她們感覺不出寒冷炎熱。

    “段姐姐秦姐姐,小妹真是羡慕你們,能夠自由自在,游劍武林。”郭襄生完了火,躺在段紫煙與秦思瑩中間,一支玉臂撐著螓首,嬌歎一聲。秀美的臉上一片神往之色。

    段紫煙明媚的大眼眨了眨,在跳動的火光中波光歉歉,苦笑一聲:“闖蕩武林有什麼好的?整日提心吊膽,隨時可能命喪黃泉。”她地音帶著幾分嫵媚嬌膩,酥軟如棉花糖一般。

    “就是,若今日沒有蕭莊主出手相救,我們恐怕已輕在地府中做客了呢!”秦思瑩接過話來,大有感觸,想想仍是心有餘悸。

    “那大和尚為何要殺你們呢?”郭襄有些不解,剛才她與覺空覺音見禮,覺得兩個和尚不像惡人,她雖年紀不大,但閱人不少,自信還能辨別好人惡人。

    段紫煙與秦思瑩啞然。

    她們也覺得自己出手過重,只是那種情形之下,卻是身不由己,如不下辣手,那倒下的就會是她們,三個女人落到那些人手中,後果實在不堪想像,這其中的事事非非,沒有闖蕩武林的經歷,無法領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張清雲請玲而帶著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們在臨安城傷了不少南山幫之人,那個和尚覺得貧道心狠手辣,是個女魔頭,要行那斬妖除魔的義舉呢!”語氣之中,滿是譏諷。

    郭襄恍然,她當初聽得姐姐講過煙雨樓比劍之後,刻意打聽了張清雲的事蹟,也知道她出手狠辣,劍下幾乎從無完整之人。

    她看了遠處與姐夫弟弟一起幹話的兩個和尚,觀賞著兩人的舉止,那覺空倒看不出深淺,只是幫忙扶著排在一起的圓木,看他舉重若輕地神態,便知功力深厚。那覺音一掌一棵松樹地功力,更是非同小可。

    “張前輩,那和尚的武功那般厲害,真的能刀劍不入麼?”郭襄對武功極是感興趣,她還未聽說有人能夠刀槍不入。

    據傳好像少林有門金剛不壞神功,練成之後,刀劍難傷,但從未聽說有人練成,另外一些像傳自初唐地十三太保橫練功夫,聽說也是神奇無比,只是好像已輕失傳,再未聽聞。

    仰躺闔目的張清雲忽然睜開雙眸,晶瑩的目光透出幾分悵然,高聳的胸脯猛的起伏,長長的歎息一聲,“唉一一!刀劍不入!今日貧道也算長了見識!……哼!”因為想到了那個可惡的蕭月生,心中火氣大盛,最後忍不住哼了一聲。

    段紫煙秦思瑩兩人聽到師父的歎息聲,大感驚奇,平日�,師父可是沉靜自如,從未對任何事情歎息,即便再困難之事,也不能今她皺一下眉頭。

    段禁煙聽到師父最後哼了一聲。卻不由信心大增。

    師父冷哼一聲,帶有不屑之意,說明那和尚並非高過師父,現在師父已經找到了對付他的辦法。

    “刀劍不入,真的能夠練成麼?”郭襄迷蒙著眼睛,哺哺自語,與松枝燃燒地僻啪聲相雜,微不可聞。

    張清雲三人內力被封。自然元法聽得請。

    “其實刀劍不入也沒並非天下無敵。你看那可惡的和尚不是被蕭莊主打敗了麼?”秦思瑩輕笑道,好像是她出手將其打敗得一般愉快。

    郭襄心中不自覺的一甜,卻也不知為了什麼,靜靜的不再說話,體味著心口那股甜蜜的滋味,聽著僻啪地松枝燃烷之聲,看著巳輕暗淡無光的夜空,恍恍出神。

    木屋在蕭月生的手下很快完成,甚至還有了床榻。一分兩間。門窗俱全,郭破虜與覺空覺音三人看著古撲堅實的木屋,大為高興。在倉促之間,競能做得這般模樣,實是難得。

    讓郭破虜到山上找了兩塊大石頭,蕭月生在石上一抹,一隻敞口石盆做成,在其中放入松枝,讓其燃燒,便成了一隻取暖地炭盆。

    三人對蕭月生的武功不再驚歎,早已麻木不仁,卻為其細巧的心思敬佩不已。

    蕭月生將葫蘆中的酒倒入盆中一些。令其變成熊熊烈火,根快兩間屋子都變得暖意融融,四角各安放一枝火犯,將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蕭月生弄好了一切,走出屋子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天空漆黑如墨,無星無月。

    “襄兒.你去屋內取取暖吧。我將她們抱回屋�。”蕭月生輕緩地走到躺地在上的郭裹身邊,低頭輕聲說道。

    郭襄躺在地上有些困倦欲睡,只是在強撐著眼皮,不讓它們在一起。

    聽到姐夫的話,郭襄陡然之間清醒過來,睡意全消,忙站起身,“姐夫.……我幫你吧。”

    蕭月生看了一眼火光下,她明亮異常的雙眸,輕笑著搖了搖頭,“不行.她們三人不能動彈用力,你恐怕做不到。”

    他本想告訴她們可以動彈,只是在聽到覺空覺音的敍述之後,確定他們所說屬實,便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心惱她們出手狠辣,故意整她們一整。

    “那……好吧。”郭襄瞧了瞧躺在地上的三人,身姿曼妙,即使自己看著也覺得美麗異常,但看到姐夫平和的目光,又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姐夫雖然花心,便不至於這般好色。

    蕭月生哪知道小姨子那麼多心思,說完話,便來到張清雲身邊。

    “張掌門,在下要抱你進屋,切不可動彈,否則傷勢加重,後果嚴重。莫怪蕭某言之不豫。”蕭月生的語氣頗為平淡,似乎沒有一絲的個人情緒摻雜其中。

    張清雲輕闔雙目,不言不語,仿佛未聽到身旁有人說秸,她怕自已旦開口,便是一通過激之語,將他惹怒。

    看到張清雲火光下微微顫抖的睫毛,蕭月生知道她地心情定是激動異常,心下暗暗好笑,極為舒暢,緩援彎腰。

    白玉一般地臉頰在火光下透著紅暈,睫毛極長,微微顫抖,鼻樑挺直.鼻翼翕張,顯得堅強而又美麗。

    蕭月生彎腰極慢,緩緩靠近,在郭襄看來是小心翼翼.而在張清雲看來,卻是故意折磨自己。

    在蕭月生將胳膊輕輕插入她後頸之時,張清雲闔閉的雙眸陡然大睜.帶著憤怒的火焰欲要燃燒近在咫尺地蕭月生臉龐。

    蕭月生似極歡娛,深邃的雙眼蘊滿笑意,看到張清雲噴火的眼神,還輕輕眨了眨左眼。

    “別動!否則我只能再次點你穴道!”他冠冕堂皇的威脅,帶著懶懶的笑意。

    反正巳經將她得罪,索性便得罪個徹底!蕭月生巳經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張清雲用力猛的將雙眸閉緊,嬌豔的嘴唇在碎玉細牙下被咬得沒有了血色,喘息聲變得粗重許多,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蕭月生定了定心神,方才能夠擺脫她曼妙曲線的波瀾起伏。

    蕭月生只是想逗她生氣,至於趁機占佔便宜,卻是他不屑為之,自己嬌妻個個傾國傾城。肉體地歡娛他享之不盡,何必它求。

    他輕輕將張清雲抱起,小心翼翼如捧稀世奇珍,腳下浮離地面一寸,外人根本看不出腳掌離地。

    張清雲未感覺自己被抱著走動,不由好奇的睜開了雙眼,在晃動明暗的火光中,卻見蕭月生雙眼平視前方。表情沉靜如水,又變成了上次見到地瀟灑從容的蕭莊主,而不是此次遇到的嬉笑無狀的蕭月生。

    絲毫感覺不到身體的震動,如不是在這漆黑的夜色�,越來越遠地火截,她定會懷疑是否站著未動。

    蕭月生未再招惹於她,只是目視前方,看到沉沉的黑夜,忽然想到了家中地妻子們,本想今夜回去與她們睡在一起。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必是無法回家了,唉,兩天沒見。便有些想念她們了,也不知道她們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正在想念自己。

    想著想著,嘴角處不由噙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漸遠漸淡的火光映照下,被張清雲捕捉入眼。

    只是在張清雲眼中,這卻是不懷好意的奸笑,令她警惕心大起,恐對自己有所不軌。

    她身體一繃緊,頓將蕭月生驚醒。忙低頭查看,見到張清雲微微慌張的表情,不由輕笑一聲:“張掌門且請放心,蕭某眼光頗高.斷不會饑不擇食的!”

    張清雲怔了一怔,隨即大怒.宛如白玉的面龐紅雲密佈.即使她是出家之人,卻仍是女人。對自己的容貌一向極為自負,蕭月生這一句話,無異於捅了一隻不小的馬蜂窩。

    遇到這種情形,張清雲自然不會顧忌到自己地傷勢,剛要不管不顧地猙紮,卻忽然全身一麻,穴道被封,絲毫不能動彈。

    她咬牙切齒,沒有了弟子們在旁,再也沒有了顧忌,檀口微張,便要怒斥:“……”

    這個該死的男人!……競然這般狡猾,自己的啞穴也被點中,只能張了張嘴,將罵聲通過狠狠地眼神射到他眼中。

    蕭月生對她的憤恨不以為異,倒是覺著她瞪著眼睛,蹙著眉頭的模樣極為動人,他溫和一笑,不再逗她,加快了腳步,很快進入屋內。

    相鄰屋子,在熊熊的火盆前,覺空、覺音、郭破虜三人盤膝圍坐,沉默以對,三人都不是多話之人,坐在一起,也沒甚話說。

    這間屋子,也是安靜異常,唯有火把與火盆在劈劈啪啪地燃燒,兩間屋子並不相通,而是兩座門戶。

    蕭月生進了屋子,將張清雲輕輕放到榻上,其實這床榻只是一張木板,被他抹得極為平坦光滑,只是卻沒有棉被與褥子,只是硬板,卻也只能將就了。

    將她放到榻上,蕭月生坐到她身邊,輕聲道:“張掌門,你胸口中掌,已傷了心脈,如果亂動或激動,可是有性命之危,蕭某可不是危言聳聽,信與不信,全在於你。”說罷,輕輕一指,將其封閉的穴道全部解開,起身走了出去。

    張清雲怒不可遏的激動已經慢慢平緩,再聽到蕭月生的話,卻也真的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能瞪著清亮地雙眸,注視著蕭月生的離開。

    將段紫煙與秦思瑩全都抱到榻上,放到張清雲身邊,蕭月生便甩手不管,只有郭襄在照顧她們,在晚上,一個男人留在女子房中,於理不合,蕭月生這次難得守了一回禮制。

    段紫煙與秦思瑩全是初次被男人抱在懷中,自然難免想入非非,但見蕭月生神情自然,卻是心中微微失望,顯然蕭莊主並未將自己放在心上,抱著自己,對他一點影響也未有,敬佩之餘,更多的卻是失望。

    臨安登雲軒的蕭登雲心思細膩,送馬之時,順便將乾糧準備妥當,馬鞍的包袱中所帶乾糧頗多,多是些臘肉及肉包。

    覺空與覺音卻令蕭月生及郭破虜又驚奇了一把,兩個僧人吃起臘肉及肉包子來,毫不顧忌。

    看到兩人驚奇的目光,覺空微笑道:“貧僧的金剛門並無吃素之說,我們所練內功心法。不食肉,無法有成。”

    蕭月生瞄了瞄他們虯結的肌肉,大是同意。

    他於是又拿出紫金葫蘆來,遞給了覺空,呵呵笑道:“有肉豈能無酒,兩位大師,且嘗嘗在下的酒。”

    “好酒!”覺空倒也並未推辭,拔開酒塞。飲下一口,不由豹眼微闔,長長歎息。

    “我嘗嘗!”身旁地覺音一把將葫蘆奪去,他在蕭月生倒酒引火之時,對那濃郁的酒香便垂涎欲滴,此時終於有機會嘗上一嘗,自然心急靈焚。

    覺音仰脖灌了自己一大口,粗壯的大手抹了抹嘴角,意態甚豪,呵河笑道:“確實好酒。貧僧從未喝過這等好酒!”說罷。又是長飲一口,兩眼發光。

    “師弟——!”覺鑹長呼一聲,頗帶責怪之意。

    “呵呵,師兄,我再喝一口,好麼?”覺音如變了一個人,不復原來剛猛沉毅地僧人,倒像是貪嘴的小孩,抱著葫蘆,可憐的看著覺空。

    “大師喜歡,蕭某自是榮幸,便將這只破葫蘆送于大師吧!”蕭月生溫和的微笑,指了指覺音拒在懷中的紫金葫蘆。“這只破葫蘆也沒甚大用,只是能將酒質提高一些而已,時間越久,效果越佳,這可是要磨練大師的耐性了!”

    覺空一驚,忙大手直擺,搖頭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如此貴重之物。貧僧怎能接受!師弟——!”他轉頭沉聲喝道。

    卻見此時覺音已經是老臉通紅,目光迷離,帶著恍恍惚惚的笑容,輕聲喃喃,不停的叫著師父。

    蕭月生地碧蕪酒酒性太強,而覺音的酒量又淺,兩口下去,卻已經醉了。

    覺空聽到他嘴中喃喃叫著師父,心頭不禁一酸。

    他們倆自小無父無母,被師父收養,一直陪伴在師父身邊。師父和藹慈祥,待他們如親生兒子。

    覺音雖然外表堅毅粗豪,卻是赤子心性,亦帶有幾分癡性,自師父圓寂後,常常午夜夢回之際,哭叫著師父。

    離師父圓寂將近一年過去,自己的弟弟仍無法走出對師父的思念,令覺空極是無奈與痛苦。

    蕭月生一見兩人的情形,便知他們對自己的師父極是孺慕,心中更為讚賞,對於孝順之人,他總是想幫上一把。

    “大師不必再客氣,……令師弟覺音大師看來卻是嗜酒之人,不過今日之後,卻也再無此憂。”蕭月生腦中疾轉之後,對沉著面孔的覺空微微笑道。

    “哦?這是為何?”覺空對弟弟的嗜酒極是不喜,聽到蕭月生的話,心中一喜,急忙相問。

    “呵呵,大師莫笑蕭某自誇,喝了在下的碧蕪酒,再喝其餘地酒,實是淡而無味,如同白水!”蕭月生倒並不客氣,摸著自己地小鬍子,微笑吟吟。

    “呵呵……呵呵……”覺空呵呵笑個不停,大是高興,他對蕭月生的話極是贊同,喝過剛才的酒,其餘地酒,確實難以入口,這次,終於能夠除去弟弟的酒性,實是佛祖開眼。

    “這紫金葫蘆能夠提升酒性,尋常好酒,裝入葫蘆半旬,便會變成極品美酒,才能入令師弟之口,如此一來,唉,他也只有半月一次的酒興了!……唉,罪過罪過!”

    蕭月生緩緩低語,頗為愧疚的模樣。

    “哈哈……”覺空放聲大笑,震得木屋簌簌抖動。

    蕭月生摸著自己的小鬍子微微輕笑。

    本是迷迷糊糊,似要睡著的郭破虜忽然被驚醒,睡眼朦朧,滿臉茫然,不知他為何這般大笑。

    “如此,貧僧就卻之不恭,多謝蕭施主了!”覺空合什一禮,未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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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52:20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六章 壯懷


    蕭月生擺了擺手,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師,你們是出家之人,遠離千丈紅塵,為何又卷了進來?”蕭月生開始試著化解他們與張清云的恩怨。

    覺空承了蕭月生的恩,雖然表面并未露出感激之情,但已是記在心中,本就心性單純,對蕭月生親近之下,自然將一切經過和盤托出。

    在松枝燃燒的噼啪聲中,蕭月生沉吟一會兒,任火光在自己臉上輕輕躍動。

    “大師,佛家重因果,種因得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在下以為,大師還是不要去過多干涉為好。……南山幫非是名門正派,定是施恩圖報之輩,張掌門雖然手段頗辣,但并非惡人,其中恩怨,難以分得清誰是誰非。”

    蕭月生緩緩說道,聲音清朗平和,表情真摯,令人不由生起信任之感。

    見覺空欲要開口,他搶在肅面,“即使大師欲要插手,也不可操之過急,可暗中派人弄清楚事情經過,再下結論不遲,免得鑄下不可彌補之錯。大師以為如何?”

    說完,他送入嘴中一塊肉脯,將郭破虜手邊的紫金葫蘆拿過來,喝了一口,說了這么多話,感覺須得潤潤嗓子。

    他連灌了几口碧蕪酒,醇厚的香氣自口中逸出,腹內如烈火一般騰騰燒起,隨即化為熱流散于四肢,舒美難言。

    此酒深得道家之韻,極為內斂。后發制人,進嘴時醇厚綿綿,入腹卻化為穿腸燒肚之烈酒,鮮少人能消受得起。

    “蕭施主言之有理!”

    覺空想了一想。大為贊嘆,如此行事,方是謹嚴之舉。自己師兄弟,實是有些冒失了,幸虧未出人命,否則真如蕭施主所說,事出有因,理虧一方是南山幫,豈不是抱天之憾!

    “唉——”蕭月生長嘆一聲,將紫金葫蘆放下。“塵世間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總是錯綜復雜,糾纏不清,沒有佛祖地般若力,又怎能洞察一切?做便是苦,執便是難,如能超脫,便莫要陷入,這是在下對大師的一片肺腑之言!”

    他眼神聚于跳躍明亮的火焰之上。熊熊火光下,神情中帶著淡淡的滄桑之意,兩眼燦若金星,熠熠閃光。

    “阿彌陀佛——,多謝蕭施主地金玉良言,貧僧受教了。”覺空雙掌合什,隔著火盆對蕭月生躬身施禮。他能感覺出對方話中的真誠關切之意,大是感動。

    蕭月生搖了搖頭,未再多說,舉起紫金葫蘆,仰天灌酒。

    在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忽然響起了酣聲,初時頗小,越來越大,几息之間,已變得酣聲如雷。

    卻是覺音和尚抱著紫金葫蘆,大臉酡紅,火光一映,尤如蓋著紅布,打著如雷地酣聲,坐著睡得極香。

    “師弟——,師弟!”覺空和尚搖了搖覺音,輕聲呼喚。

    “嗯嗯……”覺音竟然應了兩聲,停止了打酣,只是眼睛未睜,酣睡如故,几次呼吸之后,便又開始張著大嘴,發出轟鳴的酣聲。

    覺空無奈,將覺音緊抱在懷中的緊金葫蘆用力給奪了過來。

    酣睡的覺音大眼陡然張開,兩道寒芒冷冷射出,盯住師兄手中的紫金葫蘆,眼中唯見葫蘆,不見師兄,猛的起身,兩手疾探,速度如電,便要搶回來。

    覺空方手一顫,托著的葫蘆輕巧的閃開了覺音地餓虎扑食。

    蕭月生隔著火盆伸手將覺音扶住,他畢竟是酒醉之身,雖然扑出的速度極快,反應卻遲鈍許多,根本來不及收回力氣,如非蕭月生眼疾手快,他必將來個餓狗啃泥。

    一扶之間,蕭月生的內力浩浩然進入覺音體內,將其體內蔚然蒸騰的酒氣逼出。

    “咦?……師兄,怎么了?”覺音體質極佳,更甚郭破虜几分,酒力一除,隨即恢復了清醒,朦朦朧朧中還有一些剛才的印象,卻又似幻似真,有些迷惑的問師兄。

    “師弟,我們該回去了!”覺空將紫金葫蘆遞還給他,省得他的眼睛只頓著盯在它上面。

    “恩,好啊,那走吧。”覺音有些歡喜的接過葫蘆,隨口答道,他一向唯師兄馬首是瞻,是走是留,全不關自己的事。

    覺空轉頭對蕭月生合什一禮:“蕭施主,貧僧二人暫且告退。”

    蕭月生透過敞著的窗戶看了看漆黑無光地天空,“大師二人何必如此匆忙?……天色已晚,在此住上一晚,明日再返回也不遲嘛。”

    覺空回身轉向窗戶,看了看夜色,竟然無星無月,漆黑如墨,實非趕路之時,只是他心中記挂著事情的究竟,恨不得馬上弄清楚,實在不想再多耽擱,回身笑道:“無妨,貧僧功力雖做不到虛室生白,卻也足以趕路,急欲查清事情原委,無法相陪施主,尚清見諒!”

    蕭月生頷首,示意理解。

    “蕭施主,多謝你的酒葫蘆!”覺音大臉微紅,合什一禮,他心胸雖然不窄,但輕易敗于對方之手,總自覺矮上几分,頗不自在。

    蕭月生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他探手入懷,忽然拿出一只雪白玉佩,隨手遞向覺空,笑道:“大師,這只雖佩是在下的隨身之物,如日后有暇,還請兩位大師前去蕭某的觀瀾山庄一晤,山庄便在嘉興南湖之畔。進入嘉興城中,顯出玉佩,自然有人上前引路。”

    接著對覺音笑道:“覺音大師如果想飲碧羌酒,在下定于庄中執帚以待。屆時必令大師喝個痛快!”

    覺音不由咧嘴呵呵笑了起來。

    覺空接過晶瑩別透地玉佩,也未再客氣,小心收入懷中,看著師弟笑得歡暢。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緩緩站了起來,再次向隨著起身地蕭月生合什一禮。一拉仍帶著笑容的覺音,說道:“走罷!”

    轉身邁步,出了火光通明的溫暖小屋。

    待蕭月生出屋送走兩人,回來時,小舅子郭破虜已經躺在地上,皺著眉頭,睡得極深。

    蕭月生不由輕笑,自己地小舅子看來還是心事重重呢。即使是睡覺,也是皺著眉頭。

    輕松施了個結界,將郭破虜罩入其中,使之寒冷不侵,蕭月生走出小屋,輕輕一縱,飄絮般落在屋頂。

    四周漆黑,坐在屋頂,屋中的光亮微微透出,伸出尚能見著五指。

    寒風漸起。穿過松林時發出陣陣呼嘯聲,在這鳥虫俱寂地寒夜,顯得分外淒厲。這樣地天氣,在明亮的小屋子里,擁著溫香軟玉的嬌體,躺在熱呼呼的被窩中,便是最大的享受。

    望著黑影亂搖的松林。蕭月生目光斜掠而上,直至漆黑如墨的天穹,感受著周圍洶涌的元氣涌動,他本是想念妻子地心情陡然間振奮了起來,憑著元氣涌動。他知道一場雪又將普眸大地。

    隨著道行精進,他對于自然與天地了解得越發精細深刻,對造化之奇,唯有贊嘆,天空雖然漆黑無光,卻無法阻擋他的目光,云霄之上,烏云涌動,氣勢磅蹲,俱收入他的眼底。

    “姐夫,……怎么在上面?”忽然聽到郭襄的清脆聲音,她正嬌生生站在屋前的亮光中,手中抱一捆松樹枚,仰頭望著蕭月生。

    “嗯,……我在著風景!”他微笑回答,總不能說自己思念家里的妻子們,上來排遣相思吧。

    郭襄抿嘴輕笑,臻首轉了轉,看了看漆黑無物的天空,周圍也是一團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哪有什么風景可看,定是有什么心思,她冰雪聰明,轉念間即猜出八九。

    “破虜呢?”她看姐夫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里,心中總感覺不舒服,好像能夠感覺出他心中的孤獨。

    “他睡得正香。”蕭月生看著自己的小姨子,發覺她已經不再是小女孩了,燈下觀美人,果然最佳,在溫亮的火光下,襄兒顯得嬌美異常,動人心魄。

    如今的宋代社會,女子二八年華,即芳齡十六,正適嫁人,而蕭月生來自現代人的觀念仍是根深蒂固,總認為女孩到了二十,才算成年,所以總把郭襄看做小女孩,如今他忽然驚覺,原來小姨子竟是如此美麗,并不遜于她的大姐,再過兩年,定然是個絕頂的美人。

    郭襄點了點頭,沒再多說,抱著松枝輕盈的回了她們那間屋子。

    蕭月生的目光划過漆黑的夜空,觀察著天上地云卷云舒,心中漸漸豪氣涌動,直欲溢出體外,甚想做點什么以舒心懷,可惜自己詩才不佳,無法詩以詠志。

    他手中憑空現出一具瑤琴,伏羲式琴身,毫無色譯,唯有琴弦雪白如銀,在漆黑的夜色中閃著瑩瑩的毫光,極為醒目。

    他所建屋子全是平頂,省很多事,坐于其上,極為平穩,瑤琴擱于膝上,將手中出現的碧玉樽汩汩斟滿,緩緩飲了一大口,美美嘆息一聲,玉樽放置身旁,酒壯豪氣,更是噴薄欲發。

    “錚——錚錚——錚——”他輕捻白弦,清音頓起,開始即是羽徵之調,尤如平地驚雷,直沖云霄。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清越的聲音伴琴聲響起,如仙鶴清唳,帶著琴聲,划破黑暗,在天地間震響。

    蕭月生聲音本就清朗溫潤,再加之浩蕩無窮地內力,在心情激越之下,便如龍吟九天,響徹天地,周圍松樹,綠針簌簌而落,如下針雨。屋內的火焰,亦隨之躍動明滅。

    他雖無甚詩才,但對吟唱卻頗偏愛,實是舒發情懷的絕佳之法,于是一些在現代社會流行之曲便被他搬來,套上所處社會的詩詞。自吟自唱,自得其樂。

    能被他詞曲皆采用的歌曲。僅是寥寥几首頗為古典豪氣的名曲。這首滄海一聲笑便是其中之一。

    “浮沉隨浪——,只記而今朝——”

    他眼睛微闔,手指舒緩撥動,從容沉靜,任憑胸中涌動地逸飛情懷驅使自己長歌而嘯,雖然是心魔又生,卻也不想阻攔。

    “蒼天——笑——,世間——紛——擾——”

    他地歌詞并非與原來的一模一樣,而是任意改動,隨心所欲。但求抒發自己的豪情。

    “誰負誰勝——,誰又——知曉——”

    長歌至此聲音轉低,幽幽而嘆,如是感慨無限。

    玉樽被無形之手在于自己嘴邊,緩緩傾斜,倒酒入口。而蕭月生手下不停,長指挑捻撥。琴聲由低漸漸展高,似是他所收養的兩只白鶴,翩躚而起,越飛越高。

    玉樽飄飄落回蕭月生身側,他膝上的白弦毫光大放,比開始更要明亮几分,融入夜色中的琴身之上,皆被道道白光幻彩籠罩纏繞。極為眩目。

    蕭月生并未低頭看向琴身,縱月遙視漆黑如墨的天空,仰頸長嘯一聲,響遏云石。

    “江山笑——,白雪飄——”

    他聲音復又轉高。清越直沖烏云,仿佛重新煥發勃勃生機,不復剛才的寂寥,壯逸思飛,激情豪邁。

    恰在此時,天空中悠悠飄下碎玉小雪,與他唱詞恰相應合。

    縱橫激越,慷慨昂楊的琴聲戛然而止,蕭月生長嘯之聲拔天而起,嘯聲極短,隨即傳來呵呵長笑。

    屋內張清云四人早已在琴聲響起之時閉上檀口,用心傾聽。

    體內不停流轉的溫潤真氣仿佛能夠體會主人地激越之情,流動愈速,漸漸的,已比平時快上几倍,在她們體內,如同閃電一般瞬息而行完一個大周天。

    蕭月生激動之下,不覺間,周圍元氣涌動,將整個屋子籠罩其中,元氣隨他的琴聲而動,活躍異常,張清云師徒三人體內的清流與周圍元氣本是同源,自然相吸,變得越發壯大,眨眼之間,已經變得浩浩蕩蕩,更甚她們已被封閉的內力。

    郭襄與張清云師徒正聽得入迷,被其清越豪逸之情打動心扉,自己的心隨著琴聲起伏上下,心神俱醉。

    忽然琴聲斷止,復又是蕭月生的沖天一嘯,張清云諸人還未清醒過來,猝然不防之下,一聲長嘯,差點兒讓自己地心滿了出來,她臉色微泛紅暈,不由低嗔一句:“真是個怪人!”

    雙眸卻緊緊闔起不去看周圍人的神情。

    蕭月生所唱之曲,表現出地豪氣蓋云之勢,與他一貫的溫和悠然氣質大為相悖,令人迷惑之余,卻增添几分好奇。

    郭襄將松枝抱入屋內,添進石盆,本想再出去,跳到屋上,陪姐夫說說話聊解他的孤寂之情。

    沒想到還未添完松枝,琴聲便已響起。

    郭襄生來便比別人多了几分豪氣,喜交四方朋友,對闖蕩武林極為思慕,蕭月生所唱,豪氣而超脫直似看遍人問百態繁花,雖帶著隱隱出塵之意,但豪氣所至,卻令郭二小姐心懷大舒,恨不能引吭高歌,與姐夫同唱。

    聽到張清云的低語聲,郭襄瞥了她一眼,心中不但不生氣,反而隱隱自豪,自己被稱為小東邪,姐夫被稱之怪人,倒是同道中人了。

    “唉——,沒想到蕭庄主竟有這般胸懷!”段紫煙嘆息一聲,對著側躺自己身旁的師妹感嘆。

    秦思瑩點點頭,眼睛微朦,仍沉浸在歌中意境。

    “咦?”她忽然驚訝出聲。

    “怎么了,師妹?”段紫煙忙問。

    “師姐,你覺沒覺著,體內有何變化?”秦思瑩有些小心翼翼的低聲問。

    “變化?……嗯——?”段紫煙先是迷惑,后又驚訝,雪白的臉上滿是驚奇之色。

    “師姐,是不是功力恢復,傷勢已經好了?”秦思瑩問得仍是小心翼翼,有些不能確實。

    段紫煙嫣然一笑,忽的撐身坐起,笑道:“你先躺著別動!”

    說罷又自榻上站起。輕揮了揮嫩藕般地胳膊。運了運內力,可惜長劍未在身邊,只能在師妹與師父的注視下,空手施了几招劍式,仔細感覺體內地情況。

    “好了,確實完全恢復!”段紫煙如釋重負,她雖已感覺體內無恙,但蕭月生地話讓她感覺不能不聽,深怕自己所覺只是假象,一旦動彈。后果難測,便先起身試了試,免得師妹與師父有何意外。

    “段姐姐,你說你的傷已經好了?”郭襄站在火盆前,看著站在榻上手舞足蹈地段紫煙,極為擔心。

    “是啊,郭妹妹。設想到這般奇妙,怎么忽然之間。這般重的傷勢陡然消失了?!”段紫煙停止舞動,感覺不必再試,伏身去扶師父起身,一邊回答郭襄的話。

    秦思瑩也起身去幫忙攙扶張清云。

    張清云推開她們兩人的手,利索的下了木塌,心中也滿是疑惑,微微一想,便猜得定是與蕭月生的琴音有關。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長嘯聲自遠方響起。

    其清朗之氣,扑面而來,雖無法與蕭月生溫潤自如的聲音相比,卻也是難得的清聲。

    郭襄忙將火盆旁地三把長劍交至張清云師徒,轉身急急忙忙出了屋子。她心知又有人來了。

    來到屋外,見姐夫正棒著一只玉樽,仰天而飲,膝間瑤琴的瑩亮白弦,發出淡淡的毫光。照出那玉樽的碧綠晶瑩。樽內僅才三分深淺的美酒,輕輕晃動,顯得清澈溫潤。

    “姐夫——,我上去好么?”郭襄揚聲道,她看著天下悠悠灑落的小雪,逸興紛飛。

    “嗯,上來吧。“蕭月生使玉樽離開嘴邊,伸手一抹嘴角溢出的酒漬,恍如綠林好漢般粗豪。

    郭襄輕踏草地,疾迅躍起,迎著輕風飄雪,如一只翩翩蝴蝶,輕巧地落于蕭月生身旁。

    蕭月生長袖一揮,將身側薄薄一層雪花拂開,手掌拍了拍,示意郭襄坐在此處。

    郭襄秀美的小臉略略泛紅,有些羞澀池輕輕坐下,雙腿并膝,極為嫻雅,緊挨著自己的姐夫。

    “有人過來了么,姐夫?”郭襄此時又聽到一聲清朗的長嘯,只是運功探察,卻一無所獲。

    蕭月生點點頭,將膝上的瑤琴推至并膝優雅的坐于自己身側的郭襄身邊,笑道:“襄兒,談一首曲子來聽聽。”

    說著,兩手執樽,又飲了一大口清夢酒。

    清夢酒是他自制的另一種酒品味與碧蕪酒截然不同,初嘗清淡似水,入腹方泛出淡淡清香,并無濃郁的香氣,只是清香入腑,令人渾身清虛通透,飄飄如仙。

    “姐夫,……我琴藝不精,彈不好……“郭襄按過瑤琴,卻捧著不動。低著頭,極為羞愧。

    蕭月生轉過頭來,溫和地微笑,“襄兒,彈琴只為了自娛自樂,排遣思緒,不必管琴藝精與不精,即使胡亂撥弄,只要令自己痛快舒暢,便是好事。”

    郭襄聽了長舒了一口氣便不再客氣,兩腿由并膝側坐變為盤膝而坐,將瑤琴置于其上,至于琴從何處變來,又有何特異之處,她卻不再去想,已經見怪不怪。

    輕輕吸了口氣,秀美的臉上帶著鄭重,細嫩白皙的手指輕按于雪白的琴弦之上,淙淙清聲輕輕流淌,自她指間輕瀉而出。

    蕭月生輕輕闔上雙眼,手指微動,應合著琴曲,天際的灑下地雪花漸漸變大,如瓣瓣桃花被九天之上的仙女紛紛撒下,他收束元氣,任雪花飄落于身。

    “呵呵,好高雅的琴聲!”一聲清朗的聲音自林中傳出。

    林間蹄聲輕響,緩緩而出三騎,馬背上三人白衣如雪,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仍泛若淡淡白色。

    蕭月生自是早已知曉三人的*近,只是酒興正酣,懶得理會,他們不*前,也樂得裝聾作啞。

    縱使在樹林之中,三騎仍是呈品字形而立,先前一人面目俊朗,腰懸香囊玉佩,英雄巾,白鶴氅,目似朗星,鼻似懸膽,英俊中透著勃勃英氣。

    他身后兩騎卻是兩位嬌小玲瓏的女子,面目几乎一模一樣,一看即知是雙胞胎姐妹,只是一個唇角泛笑,一個冷若冰霜,俱是姿色絕麗,遠超常人,比之蕭月生身邊的郭襄亦是毫不遜色。

    她們兩人亦是一襲如雪白衫,背上各負長長的錦衣行索,蕭月生雖不用心,也知其中各包著瑤琴與長劍。

    “在下隱劍谷東方雷冒然前來,還望主人勿怪打擾!”聲音清朗真摯,令人好感大生。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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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52:40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七章 東方


    郭襄的琴藝雖不精深,卻也堪稱中乘,開始時尚還怕姐夫見笑,后來見他將玉樽收回,換成玉盅,輕斟慢酌,聽著琴聲,闔目搖頭,臉上泛著微笑,甚是沉浸其中,便漸漸放開了胸懷,將一片芳心付于瑤琴,輕捻慢撥,淙淙清音流淌而出,如山澗之幽泉,輕擊山石,發出輕脆之響,令人心清神寧。

    她的琴聲婉轉細膩,溫柔可人,與蕭月生剛才所彈,迥然大異,卻又頗為和諧,便如一個是英雄,一個是美人,兩者兩映,雖然差異極大,卻是天造地設。

    蕭月生本是激昂燥動之心,在這淙淙琴聲中,被輕輕安撫,漸漸平息,又回復了他平常的平和之境,屋中的火焰,亦變得穩定下來,不復剛才的跳躍明滅。

    當正入佳境之時,忽然聽到一聲長呼,郭襄心神微微一驚,再難保持寧靜婉柔的心境,纖細白皙的玉指一僵,琴音便亂,她只有伸手輕按,停了下來。

    “你有事么?”蕭月生有些不耐煩的對東方雷三人問。

    他正輕晃著身子,微搖著頭,聽得心神漸寧,遍體清和,見藏在樹后不短時問的三人終于出聲,卻這般不是時候,語氣間便不是那般客氣。

    “嗯……“東方雷大感愕然,愣了一愣,似沒想到自己以禮相待,卻換來這般不客氣的回敬。

    “大膽!”“放肆!”

    兩聲清脆的嬌喝聲自東方雷身后響起,卻是他身后的雙胞胎姐妹同時嬌聲喝斥,明亮地丹鳳眼怒瞪著屋上盤膝而坐的蕭月生。

    她們的公子一向尊寵無上。誰人待之必是客氣尊敬,誠惶誠恐,何曾受過這等直顏相向的對待,心中大感憤怒,實未想過,世間竟有這般膽大妄為之人!

    此時他們三匹白馬緩緩踏至松木屋前。在火光映熊下,容光若雪,氣質脫俗,恍如神仙中人。

    即使是坐在蕭月生身邊的郭襄,俯身看著這三人,亦不由暗中贊嘆。這三位實是金童玉女,如珠如玉。

    蕭月生呵呵輕笑,用紫金葫蘆把手中互盞斟滿。對這三人恍如未見,對兩女的怒斥聞所未聞,只是神情專注于盞中之酒,斟滿之后。一飲而盡,深深嘆息,仿佛入肚之酒,甚是味香,今自己暢快不已。

    東方雷身后地兩女見到蕭月生如此模樣,芳心惱怒,便要有所行動,被東方雷揮手制止。他在馬上拱了拱手,“在下主仆三人行路錯過了宿頭,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主人能否行個方便?”

    他對自己的要求是心胸必須寬廣,故此心中頗為惱怒。卻強行按捺下來,努力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彬彬有禮的回答。

    蕭月生眼睛自玉盞上轉開,瞧了瞧端坐馬上的東方雷,明察秋毫的目光之下,對他地心理洞悉無遺,看其僵硬的表情,不由暗自好笑,這定是一個初踏武林的公子哥。

    “如若我說不行,那這兩位小姑娘,是不是便要將在下劈為兩半呢?”

    蕭月生地聲音頗為飄忽,手中懶詳洋的把玩著玉盞,俯視著三人,雙眼瞄了瞄東方雷身后蠢蠢欲動的絕色雙姝,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們按于腰間長劍地玉手。

    郭襄亦看出兩女似有出手之意,不由伸手摸向腰間,卻微微一怔,發覺自己的短劍與竹棒俱不在身上,頓時心中懊惱,自己又忘了朋友們的告誡:在武林中闖蕩,須要兵不離手。

    “閣下嚴重了,在下怎是那無禮之人,小婢年少不懂事,還望閣下勿要怪罪!”

    東方雷此時已經*得足夠近,看濤了兩人的相貌,雖覺說話的男子相貌平常,但挨其身邊的女子卻容光秀雅,雙眸轉動之時,目光女水,自然帶著一股清華之氣,令人不容小覷。

    而她膝上的瑤琴,一看即知非是俗物,帶著銀輝的琴弦,實是聞所未聞。

    這般氣度地兩人,定非尋常人物,說不定剛才放聲而唱之人,便是端坐的男子呢。

    想到這些,東方雷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淡淡的惱怒煙消云散,笑容恢復了自然,變得親切迷人,所說之話,更加客氣。

    他身后的絕色雙姝受公子地怒瞪一眼,白線纏繞的劍柄之上的手被怏怏松開,只是雙眸射出的目光化成了腰間之劍,如電如矢般刺向兀自好整以暇的懶散男子。

    “唔……”這兩個小丫頭倒是厲害得緊,莫非我們之間尚有血海深仇不成?”蕭月生將有玉盞重新斟滿,輕輕吮了一口,眼睛迎視這對雙胞胎姐妹怒瞪的目光,甚感有趣。

    “閣下說笑,我們素昧平生,又怎會有血誨深仇?”

    東方雷忙笑道,只是心中對這話倒有些不敢肯定了,如果沒有仇怨,為何此人這般無禮,處處不饒人?

    “如若沒有血海深仇,為何這兩個小丫頭這般看著蕭某?”蕭月生仍是聲音飄忽,懶懶散散,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東方雷心中苦笑,真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他的想法,倒與自己的不謀而合了,他回頭又瞪了雙姝一眼,令兩女都起了櫻桃小嘴,氣鼓鼓的看著他。

    “姐夫——……”郭襄嬌聲輕喚,她坐在旁邊,兩手按琴,卻也有些看不過眼,深覺姐夫太過刁難人家了。

    蕭月生輕笑,微微吮吸一口盞中清夢酒,低頭在郭襄耳邊輕聲笑道:“這小伙子模樣還過得去吧,能不能入襄兒之眼?”

    “姐夫——!”郭襄秀美的臉龐瞬時漲紅,如變成了一塊兒胭脂血玉,紅得剔透。直至耳根。

    她能聞到姐夫嘴中散發出的淡淡酒香,又聽到他地話,雖然難免羞澀,心底處,卻有些微微的失落。

    東方雷忽然聽到兩聲姐夫叫聲,忙者向郭襄。他的功力極深,即使是黑夜,借著淡淡的火光,仍能著到她秀美臉上的紅暈,本是清雅素潔的面龐,沾上紅暈。卻散發著醉人嬌艷。

    正在此時,忽然張清云三女自屋中走出,靜靜來到東方雷側方。大量著馬上的三人。

    本想說話的蕭月生見到張清云出現,便收回來至嘴邊的話,靜等著看好戲。

    即使是頗多閱人經歷的張清云,亦不能不贊三人一聲好容貌。這般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在武林中,甚少能見。

    她們師徒三人本是早就能出來,只是受傷跌倒,導致衣衫凌亂不堪,自然要拿出包袱中地衣衫換了一通,待收給完畢,卻已時間不短。

    見到張清云三人忽然出現。東方雷忙自馬上躍下,拱手抱拳,“在下東方雷,見過三位道長。”

    張清云畢竟是名門大派的掌門,雖在蕭月生手下被整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在別人面前,卻是威儀無比,星眸微閃,輕輕掃視一眼,便帶著一股凜然的威壓,使人心中一凜,頓生敬畏之情。

    東方雷看見三位身材曼妙婀娜地女道士自屋中是出,在透出的火光中搖曳生姿,令人目眩,生來的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極為殷勤多禮,但被張清云清冷入骨的目光射到懸上,頓時頭腦一清,心知又遇到了一個了不得地大人物,這種上位者的氣度,他在自己父親身上常能

    受得到。

    “東方公子多禮了。”張清云清清冷冷的回了一禮,便不再搭理他,轉身給頭去看屋上悠然坐著的蕭月生。

    “呵呵,恭喜張掌門貴體痊愈!”蕭月生呵呵輕笑,接著微微一揚手中玉盞,將盞中之酒倒入嘴中,隨即翻了翻聖盞,向張清云示意滴酒未剩。

    “哼!蕭庄主的大——恩——大——德——,貧道卻也不敢或忘!”張清云冷冷瞪著他,聲音帶著几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在火光映照下,她如白玉雕成般的雖容冷傲逼人,雪花紛紛揚揚灑下,落于她披肩的長發之上。

    郭襄如今實在好奇,姐夫到底做了什么十惡不赦之事,令張掌門棄救命之恩于不頓,帶著這般地恨意。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嘆息:“唉——,蕭某只是開了兩句玩笑,張掌門又何必耿耿于懷呢?!”

    張清云忽然燦然一笑,比如天山雪融,天地變亮,令蕭月生不由呆了一呆。

    “蕭庄主卻是誤會了!……貧道對庄主的大恩,定會粉身相——報——!這本是情理中事,蕭庄主何必驚慌呢?!”

    她一反常態,笑容嫣然,燦若雪蓮,笑意中卻帶著几分的冷冽之氣,令蕭月生暗暗皺眉。

    她的兩個弟子段紫煙與秦思瑩兩人大是驚異,只覺師父大異平常,她們兩人自入師門以來,從未見到過師父的笑容,如今不知為何,竟然笑臉示人。

    她們是極為了解自己地師父,自然能夠聽出師父話中的咬牙切齒之恨,不由對視一眼,心中迷惑復又擔憂,不知師父與蕭庄主有何恩怨,竟今師父如此反常。

    蕭月生蹙了蹙眉,握著玉盞的左手微微一緊,臉色收斂,自上而下俯視,深深望入張清云星眸之中。

    張清云怔了一怔,只覺這個可恨男人的雙眼如一潭深井,深邃幽然,令人急欲一探,無法挪開目光。

    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具面龐望著自己,正式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蕭月生,他一臉溫目光柔和溫潤,望著自己,自己便如浸入溫泉之中,溫暖而安全。

    她白玉一般的臉上紅暈微染,忙用力轉開眼睛,不敢再去看他。

    此時雪花越來越大,越下越密,直如飄絮亂飛,漫天遮地,她轉頭之時,長發甩動,攪碎一團雪花,在火光映熊下,亮光點點。

    蕭月生微微一笑,轉臉對郭襄笑道:“襄兒,我們下去吧,總是低著頭說話,怪累人的!”

    說著,將她鬢上的雪花輕輕拂去。神情動作極為自然,仿佛是天經地義一般。

    郭襄微微羞澀,抿嘴低笑,微帶嬌嗔地望了姐夫一眼,看了看屋底下的眾人,姐夫的這番話。可夠氣人的,他們想必定是怒氣填膺吧!

    “哼——!”一聲嬌脆的冷哼聲憤憤響起,卻是東方雷身后的冷若冰霜地侍女。

    她們兩人本是一直怒目而視悠然而坐的蕭月生。只是無奈有公子的命令,無法妄動,可聽到蕭月生的這几句話,實在再也無法忍住,心頭的氣憤與怒火。唯有大聲一哼,抒解心中的怨氣。

    東方雷這時轉身望了她一眼,卻大出意外地滿目嘉獎之色,那個屋上的男人說話太過氣人,只是一直懷疑他便是剛才唱歌之人,他才苦苦忍耐,如若不然,依他的少爺脾氣。早就拔劍相向,給他來個一了百了了!

    而自己地珠兒丫頭能夠這般的冷哼一聲,表示出了極大的不屑與不滿,確實正合他意,真想抱著她的嫩臉親上一口。

    蕭月生幫郭襄將瑤琴拿起。摟住她地纖細的腰肢,輕輕一縱,隨同雪花,飄飄落于諸人面前。

    在火光下映照之下,郭襄垂著頭,被蕭月生擁在身邊,雙頰如火,雙睜似水,嬌艷動人,令東方雷著得微微一蕩。

    近著這個女子,更能發覺她的清雅嬌艷,清雅與嬌艷,這兩種矛盾而各異的氣質渾然天成的揉合在她身上,冷靜時秀雅,羞澀時嬌艷,無一不美,蕩人心魄,若得妻如此,此生何求!

    “咳咳……”蕭月生輕輕咳嗽一聲,他一只胳膊抱著瑤琴,另一只胳膊擁著郭襄,眼睛在垂著頭的郭襄與呆看著的東方雷之間流轉不停。

    東方雷聽到故意的咳嗽聲,恍然而醒,知道自己剛才實在失理,忙移開目光,見到那蕭姓男子似笑非笑地戲謔目光,他忽然感覺有几分羞澀與親近。

    雖然這個男人說話氣人,態度不善,但到了近處,便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溫暖的氣息,令自己不自覺的想親近。

    他帶著笑意的戲濾,卻令自己有種把他當做老朋友的沖動,而自己這二十年來,卻從未有過真正地朋友,也從未有人敢以這種戲謔的目光看自己,令他大有感觸。

    “張掌門!“蕭月生放開摟在郭襄纖細腰間的大手,轉向看著遠方漆黑夜幕的張清云。

    郭襄微微松了口氣,這才敢抬頭看別人,心中羞澀與甜蜜摻雜在一起的心情漸漸舒緩,剛才緊張激動的心情也不復存在,只是心中卻升起了几分漸漸的惆悵,仿佛若有所失,卻又不知道失去了什么,令她芳心糾纏,越理越亂。

    “嗯,……蕭庄主有何見教?!”

    張清云不情不愿的答應一聲,她醒覺剛才自己太過失態,在弟子們面前大失身份,這時必須改正,雖然恨不能轉身離去,卻迫于天時與人情,只能站在這里,任這個男人惹自己生氣。

    “蕭某在此再次鄭重表示歉意,還望張掌門寬大為懷,多多海涵!”蕭月生拱了拱手,表情誠懇之極,縱是鐵石心腸之人,也不忍拒絕。

    “蕭庄主太過客氣,清云不敢!……貧道的性命且是蕭庄主救得,又怎敢生您蕭大庄主的氣?!”

    張清云不敢再看蕭月生,只是舉目遠眺,目光迷離,櫻唇微張,冷漠而淡然的說道。

    只是說完之后,忽又驚覺,自己的話有些太過情緒化,有失庄嚴肅重,這個男人,總要令自己失態!

    蕭月生看了看她,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舉頭望了望天,濃密的雪花自天空涌入自己眼帘,逼著逼人的氣勢,這個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來,我們進屋說話吧!“蕭月生挾著瑤琴,伸出另一只胳膊,向眾人點了點頭,示意請進。

    眾人早就站得不耐,被這簌簌下個不停的雪花蓋住,在這寒冷刺骨的夜里。總不是一件美妙之事。

    于是諸人舉步,向蕭月生所讓地屋中而去。

    “公子——”一身嬌膩的嬌喚聲響起。

    蕭月生與東方雷同時轉身。

    東方雷對他那位柔媚輕笑的侍女和聲問道:“怎么了,露兒?”

    蕭月生暗自苦笑一聲,剛才還以為是小月在呼喚自己呢,那聲音,那語調。莫不相似之極。

    “你看,我們的馬兒,……怎么辦呢?”露兒嬌容滿是憐憫之色指了指被系在樹上的三匹白馬。

    這三匹白馬皆是神駿異常,靜靜站在樹旁,動也不動一下。仿佛是雕塑而成的漢白玉石像,漫天地雪花紛紛落下,很快便將馬背馬鬃落滿。灑上薄薄的一層。

    東方雷有些猶豫,他也是極為愛馬之人,見到愛馬任由大雪覆蓋,受寒風刺骨之苦。心中不忍。

    蕭月生看他正在不停的望向另一間屋子,不由笑道:“東方公子還想與馬同居一室不成?”

    東方雷點了點頭,俊朗的玉面之上滿是認真,“在下正有此意,不知可否?”

    蕭月生忙擺了擺手,略帶苦笑之意,“屋子太小,容不下貴馬。還是另想他法為妙!”

    東方雷略有不滿,但對方是屋主,卻也無法勉強霸占。

    “哼!”這次輪到那個柔媚淺笑的丫頭對蕭月生冷哼。

    蕭月生聞聽這一聲冷哼,略有不耐,自己雖是對別人的眼光不太在乎。但也不容別人地再三冒犯。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一直漫不在乎,萬事不熒于心的心境忽然破碎開來,一股淡淡的煩躁自心底升起。

    “唉,心魔,又是心魔!”

    他暗暗嘆息一聲,頗感無奈,這一路下來,本想通過提升心靈境界修補心靈之甲,回復自己波瀾不驚地心境,只是效果卻恰恰相反,不斷的有心魔生起,侵入自己的內心,破壞著平靜如水之心境。

    “姐夫,怎么了?”郭襄一直默默站在自己姐夫身邊,這本是輩分決定。

    而她的心神也時刻系在姐夫地身上,哪怕他在自己眼界中消失一秒,也是難以容忍之事。

    忽然看到他蹙眉咬唇,臉上的表情雖然變化輕微,便這時的郭襄是極為敏感的女兒家,她能感覺出姐夫心中的不寧。

    蕭月生對郭襄搖了搖頭,微微笑道,“沒事兒,……襄兒,你再彈一首曲子給姐夫聽聽吧……”

    郭襄雙眸緊緊凝視著自己的姐夫,追逐著他的目光,想探究他的內心變化,對姐夫地每一絲表情都極為敏感的她,自然能夠看出他笑容的勉強。

    “姐夫,現在么?”她的聲音輕柔,帶有几分擔憂,亦有几分猶疑,如水的目光緊緊鎖住自己地姐夫,捕捉著他目光的每一次閃動。

    “嗯,……現在!”他用力點點頭,語氣緩慢而沉凝,他能感覺到心魔在不斷的壯大,不停的侵襲自己的心靈。

    隨即他又對周圍著著自己的眾人笑了笑,對站于自己另一側的張清云道:“張掌門,你替我招待一下東方公子他們,進屋后千萬不要碰破虜,讓他接著睡吧,……一切有勞了!”

    張清云直接的反應是想拒絕,卻忽然感覺到了浩如天地的氣勢自身旁涌出,雖是極淡,卻無法忽視,令自己震懼,她驚訝的抬頭,再次見到了蕭月生的目光。

    恬淡、寧靜、祥和、洞悉天,了然一切,他的目光囊括了宇宙天地,帶著不仁不悲的無情,張清云忽然明悟,這,便是她曾一直追尋的道,這便是道的至境。

    蕭月生緩緩闔上雙眼,隔開了與張清云相連的目光,復又睜開,目光又變回了原來的溫潤深邃,微笑著看了張清云一眼,轉身指著東首,對郭襄笑道:“襄兒,我們去那邊林中。”說罷身形冉冉升起,緩緩向東方飄去。

    郭襄點點頭,對眾人斂衽一禮,忙有轉身追向姐夫,身形輕盈跳躍,心頭卻沉重而擔憂,她越發覺得姐夫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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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2:52:57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八章 觸傷


    張清云師徒三人與東方雷主仆三人看著匆匆而去的兩人,有些莫名奇妙,實在不解,為何好好的,突然要聽什么曲子,棄客人于不顧,聽曲就那么重要?……還弄得神神祕祕,實在莫名其妙的緊。

    東方雷看著張清云清冷冰潔的玉臉,頗有疑問。

    只是這個身形婀娜,體態曼妙的女道士,給他強大的壓迫感,與她清冷的目光相對,便覺心中壓著一塊兒巨石,令他極為忌憚。

    而她冷冷的目光,仿佛無所不在的利刃,能直刺入自己心底,令自己感覺一切皆是無所遁形,毫無祕密可言。

    張清云清冷的目光一掃東方雷的臉,恰如他所感覺的那般,一眼即看透他的疑問,淡淡道:“他的事我們不須去理會,進屋吧!”

    說罷,月白道袍衣裙輕擺,如楊柳拂動,裊裊而行,率先走在前頭,向火光通明的小屋里行去。

    “公子——,……”東方雷的侍女露兒微微輕呼自己的公子爺。

    款款擺動的道袍忽然一飄乍落,張清云忽然停身轉頭,臉上表情清冷如故,淡淡的對東方雷主仆三人道:“這兩間屋子,是蕭庄主在傍晚時分所建,所需時間很短,如果東方公子不想讓馬受凍,何不仿效他一般,給公子的馬建一所馬廄?”

    說罷,也不管他如何想,轉身復向前行,踏著薄薄的積雪。眨眼間即進入火光映照之下,邁入屋內。

    東方雷只好隨著向前是,對她的話卻頗為心動,搭一個棚子,為自己地愛馬遮風擋雪,確實是個極好的主意。只是這樣的粗活,自己從未干過,須得等那個蕭庄主回來再行討教。

    段紫煙與秦思瑩進屋時,皆以光潔玉手輕掩雙眸,在暗中時間太長,乍見明亮。頗有些不太適應。

    “師父,你看,郭公子睡得還真是香呢!”秦思瑩指著憨笑而臥的郭破虜,看其酣睡的模樣,感覺頗為有趣。

    “嗯。”張清云點點頭,雙眸在屋內掃視一周,又將門窗等位置仔細看了看。嘴中淡淡冷冷的說道:“別去動他。”

    蕭月生吩咐地話,秦思瑩自然也是聽見,看了著抿了抿嘴,摸了摸自己鼻子,輾轉了下身子,似做著美夢的郭破虜,雖極想去弄醒他,卻也只能忍住。

    蕭月生所造的木屋確實不大。一張容三人橫躺的矮塌,然后便是一丈左右的空間,石盆放于其中,周圍再圍坐几人,也恰好合適。再也沒有空閑之處。

    “東方公子,清坐吧,莫要客氣,可惜無酒無茶,怠慢之處,清公子不要見怪!”張清云打量完周圍之處,伸手肅容指向火盆旁,延請入座。

    只是郭破虜躺在火盆旁,倒是占去了一大塊兒地方,此時卻容不下六個人圍坐。

    段紫煙將屋角處的松木拿了几根加入火盆,便與秦思瑩便自覺的坐到了木塌上。

    張清云暗瞥了她們一眼,為兩個弟子的懂事欣慰不已,只是表情清冷如故,輕拂衣裙,盤膝坐了下來。

    石盆內火焰熊熊,使這座小木屋內溫暖如春,與寒風刺骨,大雪紛飛的屋外,,比如兩個世界。

    燈下觀美,最是佳時。

    在明亮而溫暖地火光下,屋內的女子仿佛皆被涂上一層薄薄的胭脂,嬌美明艷,動人異常,即使是東方雷這個尊寵的少爺,也被迷得熏熏欲醉。

    見到兩個明艷動人,身形曼妙地女子不能與自己坐于一塊兒,站于火盆旁的他大感悵然所失,渾身難受。

    看了一眼躺在火盆對面,露出一臉憨笑的傻小子,大感此人礙眼之極,既是睡覺,何不躺到塌上,為何還要在這處占著兩個人的位置。

    “道長,這位小兄弟睡得這么香甜,何不請他到塌上就寢?……免得躺在這里,不甚舒服。”

    東方雷拱著手,抱著拳,說話時,小心翼翼,他站在這個張掌門身邊,就覺著自己矮上几分,就像對著自己父親時一模一樣,即使他知道應該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可惜父親的積威所至,身不由己。

    張清云抬頭冷冷著了他一眼,他頓覺一柄寒劍划空而至,狠狠的刺入自己胸口。

    勉強鎮定一下心神,心中頗有哀嘆之意,真是出行不利,怎么就遇到這么一個大人物,克得自己死死的,看身旁暗暗合笑的露兒珠兒小丫頭,更是憋氣不已。

    但在張清云地冷冷注視之下,他不由的有些訕訕,“剛才那是蕭庄主是吧?……可能怕我們將這位……郭公子驚醒,在下自會小心一些,不會弄醒郭公子,道長……,你看如何?”

    說完這些,他感覺自己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在對方冷冷的目光之下,他如站在驚濤駭浪中一般吃力。

    張清云檀口緊閉,目無表情,只是用清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几息之后,方移開雙眸,冷漠的道:“他地話,你最好還是莫要違背。”

    東方雷雖然被他看得心虛冒汗,但這句話,卻令他勃然大怒,如觸龍之逆鱗,自小到大,除了父親的話,沒有人能夠壓著自己!只有別人聽自己的,沒有自己聽別人的!

    張清云對他瞪來的怒目恍如未見,低下頭來,將長劍置于膝上,輕輕撫摸了一下,慢慢拔劍出鞘。

    她的劍柄用白色麻繩緊纏,仍是一塵不染,劍身嶄亮,在火光映射下,泛著幽幽紅光。

    她忽然抬頭,冷冷看了一眼按劍戒備的雙胞胎姐妹,目光陡然亮如燦月。氣勢陡升,正凝視運氣的絕麗雙姝忽感胸中一悶,真氣陡停,一股龐大無匹地力量直沖而來,不由自主的蹬蹬退了兩步。

    待兩人回過神來,張清云已經目注劍懸。細細撫劍,雪白如玉、纖細勻稱。撫在劍上,仿佛別透晶瑩,美得不可方物。

    東方雷滿是怒火的雙眼不由被這一只撫劍玉手所吸引,忍不住心中贊嘆。

    “唉——“張清云忽然長長的嘆息一聲。微微搖頭。

    她已經撫出劍身微有卷刃,劍尖微微彎曲,唉。那名臭和尚的護體之功,實在可畏,下次遇到,唯有繞道而行,實是可恥可恨!

    “你們要站到天亮么?!”她心情不好,語氣自不會客氣,瞪了那主仆三人一眼,冷冷說道。

    東方雷緩援停下內力的運轉,最終不敢反目拔劍,對方地氣勢太過龐大,尤其剛才瞪視自己侍女那一下,更令他深有所忌。

    張清云此時忽然發覺。自己的功力竟然飛躍增長,几比原本高了一兩倍。

    微一思付。便知是那人所為,這個可恨的男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依他輕薄自己之行,須得殺之以浩心頭之恨。可是他卻救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又提升了自己的功力,這其中的恩怨,實在難以分得清!

    令張清云師徒三人功力陡升,實是蕭月生失手之舉。他本是送入輕微一股元氣以修復三人所傷經脈,只是后來他心魔侵體,縱聲高唱之時,元氣洶涌,不自覺地受張清云師徒體內元氣之吸引,雖然最終大都散去,但仍有一部分與其真氣融合,使之功力陡升。

    “珠兒露兒,我們坐吧。”東方雷看張清云只是輕撫長劍,雙眸微微朦朧,理也不理自己,頗有些無趣與惱怒,偷偷看了一眼塌上并腿傾坐,姿態嫻雅的兩女子,怏怏的吩咐自己身邊地雙姝。

    “是,啊——!”忽然一聲尖叫響起,隨之“砰”的一聲巨響,木屋顫抖。

    眾人一緊周身,忙戒備的看向出聲之處,唯有張清云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輕撫長劍,若有所思,動也不動。

    只見東方雷的那位冷若冰霜地侍女珠兒,正侍著木牆,雙眼朦朧迷茫,大伸著玉腿,頗為不雅的癱坐于地。

    幸好屋內并無別的男人,否則這般誘人的姿勢,定會惹來一片火熱的目光。

    “怎么了,姐姐?”嬌媚的露兒忙蹲到她身邊,扶住正在往下癱軟的身體。

    珠兒玉臉通紅,似要哭泣,她雖是冷若冰霜,但畢竟是少女心性,遇到難堪尷尬之事,便要拿出“哭“這個至尊法寶。

    其實她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自己只是不忿那個女道士對自己的公子爺那般不敬,對她地話甚是不屑,說什么那個臭男人的話不能違背,自己偏要違背一下,于是在坐下之際,順勢偷偷的向正在傻笑著酣睡的男人踢去。

    只是接下來,便如在夢中一般恍惚,好像自己被自腳尖傳來的一股大力彈起,撞到了牆上,渾身功力與體力全去游去,渾身似被摔散,癱軟如泥,甚至支撐不住自己坐住。

    張清云早已在注意這兩個小丫頭地舉動,她是一派掌門,派中几乎全是女弟子,對女子的心態甚為熟稔,一看這兩個小丫頭的面相,便知不是安分之人,便開始溜心她們的表情動作,珠兒踢這一腳,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珠兒,是怎么回事?”東方雷蹲到開始哭泣的珠兒面前,極是關切的問道。

    珠兒露兒是從小與他相伴長大,感情深厚,見到她的模樣,舒了一口氣之余,甚是惱怒,不知是誰這般大膽,令珠兒如此難堪?!

    “公子……,唔——,他……,是他……,唔——”珠兒淚眼朦朧,一邊哭泣,一邊伸出白嫩的食指,指向傻笑酣睡的郭破虜。

    “他——?“東方雷皺了皺眉,俊逸的臉上變得凝重沉穩。

    難道這個傻笑的小子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珠兒地武功玉比不上自己,卻相差不多,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那以自己的武功,實在不敢言勝。

    “我一碰他,……就這樣了!”見自己的公子爺滿是鄭重的盯著地上的傻小子看個不停,珠兒停止哭泣,小手抹著通紅的雙眸,低聲對自己地公子說道。

    東方雷眉頭皺得更深。更仔細的觀察著地上之人,便是坐在塌上的段紫煙秦思瑩兩女也是滿腹好奇。

    張清云雖然未看他們,雙眸只是盯著跳躍的火光,心神卻也放在那邊。

    她對剛才的情景看得極為清楚,所以震撼更大,那個小丫頭的腳根本還未碰到郭公子身上。便恍如有一層無形地力量,將珠兒擲出,撞到了木牆上。其力道之大,聽剛才那聲震響,便可知一二。

    東方雷盯著郭破虜看了又看,心中不停轉著心思。他實未覺出對方有功力運轉之像,好像是真睡著了。據說有一種羅漢睡功,以睡姿習武,精妙非凡,難道這便是羅漢睡功?

    “閣下,我侍女有不敬之處,還望見諒!”

    東方雷抱手拱禮,頗具風度的沉聲說道。只是心下頗有些猶豫,實不知對方到底睡沒睡著,如不是他弄的鬼,自己此舉,便令人貽笑了。

    郭破虜酣睡如故。在眾人注視下,動也不動,呼吸深細,在噼啪地松木燃燒聲中,几不可聞。

    東方雷微怒,少爺脾氣一發,便直接是到郭破虜身邊,探手去推,全身真氣充盈,鼓鼓蕩蕩,如臨大敵。

    “呯——!”一聲巨響,木屋簌簌而抖,坐在塌上的兩女感覺這座屋子便要塌了一般,實在震抖得太過厲害。

    但蕭月生制造,品質非凡,經過劇烈的顫抖之后,木屋仍是堅挺如故。

    而英俊過人的東方雷,卻比他地侍女更加不堪,頭下腳上的豎在木牆之下,在侍女露兒的攙扶幫忙后,方才翻過身子,坐到地上。

    從小到大,從未受過這等折辱的東方雷,臉上的神情之難看,可想而知,嬌媚的露兒倒圍著公子忙上忙下,泛在嘴角的熱血,被露兒輕輕抹去,凌亂的頭發,亦被她重新梳理一新。

    東方雷微閉著眼睛,任由露兒施為,臉上青白交加地表情,亦慢慢退去,逐漸恢復了平靜。

    塌上的段紫煙與秦思瑩用力的插著自己的修長玉腿,迫使自己莫要笑出聲來,只是互相望著對方時,卻看到彼此眼中的盈盈笑意。

    而張清云卻將長劍入鞘,注視著酣睡如故地郭公子,心中念頭百轉,思付著各種可能。

    她本以為,郭公子定是被蕭庄主施了某種玄奧難測的祕法,正在激發潛力,增長功力,所以內力遍身,那個珠兒小丫頭一觸即被彈開。

    但隨后她又否定了這種推測,因為根本無法探出他身上有真氣疑聚之征兆。

    而剛才東方雷運足全身功力時,也令自己心驚,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有這般深厚的功力,自己如非這次增長了功力,尚還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的下場,卻比珠兒更為淒慘,所受內傷,極為嚴重!

    “露兒,拿紫藏丹來。”東方雷聲音微帶沙啞,語氣卻頗為平靜。

    “紫薇丹?……公子,這么重的傷么?”露兒嬌俏的臉上一片惶急,紫薇丹是隱劍谷祕制的珍貴丹藥,治愈內傷,極具奇效,只是藥材珍稀,所存甚少,不到萬不得以,舍不得服用此藥。

    此時珠兒已經慢慢恢復,能夠站起身來,自懷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瓷,倒出僅有的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遞給了露兒。

    此時塌上兩人也收住了笑意,換之以驚異的表情,看起來,這個東方公子受創極深,又看了看酣睡如故的郭公芋,秦思瑩驚異之余,頗為慶幸,還好聽師父的話,未去動他,不然,……,唉,真是古怪!

    服下紫薇丹几息之間,東方雷張開雙眼,精光四射,隨之漸淡,直至消散,“好厲害的護體真氣!”

    他長長嘆息,望著躺在地上酣睡的郭破虜。滿眼贊嘆之色。

    在剛才運足功力之際,雖然受其反彈,受創其重,但已然隱隱覺察到自己是受一層圓形氣團攻擊,自己仿佛摸到了一個圓罩,這般情形。唯有傳說中地護身罡氣,自己敗在其下,也不算丟人。

    他所受家教畢竟不凡,很快便擺脫受挫陰影。

    “姐夫——”郭襄竭盡全力,拼命追逐在前冉冉而行的姐夫,只是自己功力不逮。越跟越遠,眼見快要見不到姐夫的身影,忙出聲招呼。

    眼前忽然一閃。現出姐夫的面容,在銀白琴弦的微光中,她能見到姐夫肅重的表情,心中越發覺得事情地嚴重。從相識以來,自己還從未見過姐夫這般嚴肅的神情,他總是慵懶瀟灑,對一切漫不在乎,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放在心上,想聽自己一首琴曲,便這般認真?她心中微喜,隨即又清醒過來。為何還要是這么遠?坐在屋中,亦可以聽呀?

    忽然腰間一緊,身體一暖,鼻間傳來淡淡的酒香,郭襄便被蕭月生擁在懷中。她再也無法凝神思考,芳心迷思,几近一片空白。

    已至林中深處,離所建木屋極遠,蕭月生才將自己的小姨子放開。

    “襄兒,便在這里吧!”蕭月生語氣輕柔,緩緩說道。

    他努力壓抑著心底的煩躁,只是感覺它如一團真氣一般,在心底深處不住的翻騰洶涌,不斷地沖擊著自己的壓制,隨時皆有可直沖而上,而此時他已經感覺到了煩躁之意,只是自己能夠意識到,便故意將語聲放柔放緩,不讓煩躁影響到自己。

    郭襄默默接過姐夫遞過來的瑤琴,銀白光芒之下,映出她酡紅如醉地玉臉,雙眸似水,注視著自己的姐夫。

    “姐夫,……你要聽什么曲子?”郭襄輕輕問,略有羞澀,微垂著臻首,玉手輕按著銀弦。

    蕭月生未說話,只是轉身揮手,一團瑩光自他手中飛起,隨即化為十几團白光,飛落于周圍的松枝之上,十几團白光環繞在兩人周圍,所站之處,瑩光籠罩,膝膝脆胞,如夢似幻,這是十几顆夜明珠,被蕭月生打入松樹之中。

    郭襄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姐夫竟是這般奢侈,夜明珠她雖見過,也僅是見過一眼,其價值几何,心中有數,沒想到姐夫出手便是十几顆,著來媽媽說姐夫家太過奢華,并非憑空而言。

    但她對這些身外之物,卻不大放在心上,立刻卻被這夢幻般的瑩光所迷,如沉醉于甜美地夢中一般。

    不遠處的一段枯木凌空飛起,來到蕭月生的身邊,這段枯木粗木逾人腰,六尺長短,似被雷電擊中而毀。

    凌空中,一團木屑紛飛,落到郭襄面前的,卻是一只琴案,案面清新光滑,雖是樣式簡單,卻有古朴之氣,郭襄被琴案落地聲驚醒,一見到面前的琴案,便大是喜歡,將琴放置其上,抬頭向姐夫望去。

    在瑩光之中,衣袂飄飄,負手而立的姐夫,恍如神仙中人。

    只是他微蹙著眉頭,牙齒緊咬,似乎痛苦之狀。

    “怎么了,姐夫?”郭襄心中一椒,忙是上前去,要去扶住他。

    “沒事!”蕭月生一把將她的手甩開,頗不耐煩的說道。

    郭襄呆了一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姐夫,如被雷噬,秀美的臉龐剎時雪白,恍如在她面前緩緩飄落的雪花之色。

    陷入情網的少女總是敏感而脆弱地,最易受傷,蕭月生的一句不耐煩之話,仿佛一盆徹骨的冰水,澆到了她的頭上。

    蕭月生飄身盤坐于琴案之前,看也為看呆呆而立的郭襄一眼,仰首望天,神光湛湛,手指一動,“錚——”的一聲剛響起,“噼!”的一聲隨之發出,琴間戛然而止,便如沖霄之鶴忽然折翼而落。

    卻是一只琴弦已斷。

    深深的呼吸聲響起,蕭月生長長呼出一口氣,緊蹙的陡峭眉毛漸漸松開。

    “襄兒,……過來,坐到姐夫身邊。”蕭月生溫聲招呼呆呆而立的苗條少女。

    聽到他的聲音,郭襄陡然間只覺鼻眉處一酸,淚涌眼眶,想抑卻抑止不住,不禁潸然淚下。

    這十六年來,卻是自己的初次落淚,她心中不由酸苦難言。

    見郭襄腳步未動,背身對著自己,蕭月生知道剛才自己的態度可能惹惱了小姨子,不由失聲輕笑。

    剛才忽然如巨浪般涌上的煩躁令自己几乎難以自控,不敢耽擱,急忙調琴,以抒去煩躁之情,只是韌逾鐵石的琴弦忽然崩斷,卻將這股煩躁之氣泄去,倒也是意外之喜。

    “襄兒,……生氣了?”他帶著溫柔寵溺的語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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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53:17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九章 心魔


    郭襄背對著蕭月生,垂頭靜靜站在那里,苗條婀娜的嬌軀,在漫天天飄舞的雪花中,如一株纖弱的含羞草,迎著寒風瑟瑟而立。

    蕭月生心中憐意大生,輕輕站起,踏著松軟的枯草,慢慢走到她身邊,帶著呵護的語氣柔聲道:“襄兒——?”

    郭襄默默不語,只是垂著頭,背對著他,本是垂肩的長發,自耳邊垂下,披散至高聳的胸前,遮住了她秀美的玉臉。

    只是蕭月生此時心神清明,不必用眼睛,方圓几里的情形俱在腦海中呈現,比如遠處的木屋,張清云帶著一行人剛剛*近小屋,東方雷的兩個絕色侍女,都在忙著掃落他身上的雪花。

    而他自己身邊的襄兒,卻是低垂著秀臉,晶瑩的淚珠,如珍珠玉串,沿兩頰簌簌而落。

    在漫天的風雪中,她淚珠滴至草地上的聲音,在他耳中清晰可聞。

    而她輕咬玉牙,傷心委屈的模樣,亦在他腦海中清晰浮現,他不由心中大痛,深自慚愧。

    “襄兒,……真生姐夫的氣了?”他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歉意,說著,走到郭襄的對面。

    郭襄默默將嬌軀轉開,不理不睬,小手輕輕抹了抹雙眸,不想讓姐夫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

    “唉——”他深深嘆息,本想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引她的好奇心,令她顧不得生氣傷心,只是覺得白白令襄兒受氣,不應再對她耍心計。

    “襄兒,都是姐夫不好,……別哭了,嗯?”蕭月生輕輕拍了她柔弱的肩膀。

    郭襄踏前兩步。讓他的手夠不著自己的香肩。

    蕭月生苦笑,自己這個小姨子心胸不同于凡俗,卻也難免有小女子的脾氣,看來自己真是罪無可赦呀。

    他極想是上前去,一把將她擁至懷中。然后不管她的掙扎與扭動,直至她安靜下來,胸中的塊壘消散。

    只是這種對付自己女人之法,效果頗佳。用在自己小姨子身上便有些過度,對付小姨子,也只能像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地哄。跟她比耐性。

    蕭月生又喚了几聲襄兒,郭襄只是垂著頭,默默垂泣,對他不理不睬。

    他受心魔影響,耐性大不比從前。如是換作以前,他定會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的磨至她消氣兒。

    這樣哄小女孩的事,沒少做過,楊若男便輕常被他這個干爹惹哭,最后總能哄得她破啼為笑,淚珠還未消去,便咯咯的嬌笑。

    蕭月生哄了郭襄一會兒。頗感不耐,便一把將她擁到懷中,不顧她地扭動掙扎,按坐于琴案前。

    “襄兒,別動!”他與郭襄隔著琴案相對而坐。見郭襄欲要掙扎起身,忙輕按她的香肩。

    郭襄扭過頭去,不讓姐夫看到自己的臉,哭過之后,定然難看得很。

    其實聽到姐夫呼喚輕哄這么長時間,她的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只是女兒家林不開臉面,覺得自己發了這么大地脾氣,還掉眼淚了,實在沒有臉見姐夫。

    自己怎么變得這么小心眼了,只是姐夫說話語氣稍重,自己便發了一通脾氣,真的不像是自己!唉——!

    蕭月生大手溫柔抹去她面頰的淚珠,微笑道:“所謂梨花帶雨,便是專為形容我們襄兒所說,如是襄兒這般模樣讓別地小伙子們看了,還不把他們迷得不辨東西?”

    “姐夫——!”郭襄秀美的臉頰微染紅暈,與微紅的眼臉相襯,實是冰清中帶著嬌艷,直如冰天雪地中盛開的紅雪蓮。

    “呵呵,不說了,不說了,……襄兒,我怎么感覺這夜空,忽然晴朗了呢?”蕭月生收回大手,手指問的溫軟滑嫩令他微微一蕩,看著襄兒秀美地玉臉,微笑著說道。

    郭襄仰首望去,漫天的雪花飛快的向自己臉上沖來,她忙低頭,哭泣過后,微微發熱的眼臉被几朵雪花恰好沾上,諒滿滿的,甚為舒服。

    “沒有哇,……天哪有放晴?”郭襄微微迷惑,這樣的大雪下個不停,怎么可能天氣晴朗

    待看到姐夫微微含笑的溫柔目光,忽然大悟,不由羞澀的瞪了他一眼,垂了下頭。

    蕭月生縱情地呵呵笑了兩聲,聲音漸漸放低。

    “襄兒,其實是姐夫現在遇到了一樁難題。”蕭月生將琴案上落下的厚厚一層積雪拂開,漫聲說道。

    “什么難題?我能幫你么?”郭襄如水的雙脖盯著姐夫問。

    蕭月生點點頭,“正是要你幫我,唉……,可惜她不在我身邊……!”幽曲的嘆息聲低不可聞,腦海中泛起了一幅淒然絕美的玉容。

    如若她在自己身邊,憑她地無雙琴藝,定能影響到自己的心境,幫助自己克除心魔。

    謝曉蘭吶謝曉蘭,唉——!

    “姐夫……?”郭襄見姐夫忽然怔怔發呆,略有些擔心的輕輕呼喚他。

    “哦,……沒事!” 蕭月生乍然醒過神來,見到小姨子關切擔心的目光,擺了擺手。

    “襄兒,你知道武功練到一定程度,便是修練心性么?”蕭月生將其它心思排除腦海,手指撥弄著那根銀色斷弦,眼睛注視其上,開口對郭襄問道。

    郭襄微蹙彎月眉毛,沉吟一下,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好像聽到外公這么說過,只是聽不太明白,便也沒往心里去,真的是這樣麼?”

    蕭月生對黃藥師能夠領悟此點,并未感到太大意外,他們這一層次高手,應該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一點了。

    蕭月生點了點頭,蹙了蹙眉,想要找個淺顯的途徑講明白,卻發現這是徒勞之舉,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語言與精妙的道比起來,實是蒼白之極。

    “道家有性命雙修之說,襄兒應該聽說過,”蕭月生輕輕撥弄著琴弦。仍是盡量說得清楚一些。

    “……性便是心性,命則是身體,而我們武林中人,大多是專求修身一途,一味追求功力增強,技藝高妙,對心性的修練。不聞不顧。……到了修身的極高境界。才會發覺修心的重要,而到此境界者,僅是寥寥數人罷,……唉——,大多數人,終生卻也無法領悟。”

    在錚錚的琴音中,蕭月生的聲音漂漂渺渺,平平淡淡,恍如天際傳來,似真似幻。

    “全真教心法本是難得地性命雙修心法,只是兼修心性比之專修武功一途。進境要慢得多,若是人們能活一百歲,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必是全真派高手,他的武功開始進境極慢。但越到后來越快,只可惜人的身命太短,卻等不到了,真是可惜啊——!”

    蕭月生搖頭嘆息,這些話清晰可聞,被郭襄聽入耳中,心中想起,怪不得爹爹一直說,全真派內功是最正宗的內功心法,原來如此。

    “姐夫,到底要我怎么幫你?!”郭襄對這些聽不太懂,關心的是怎樣幫姐夫,于是頗有些不耐煩。

    蕭月生頓了一頓,噎了一下,頓時有種對牛彈琴之感,但看了一眼正凝視著自己的秀美嬌妍,卻有些狠不下心來喻之以牛。

    “咳咳……”他干咳了兩聲,打斷自己的遙想,自己受心魔影響越發厲害,開始壓制不住心頭的胡思亂想了。

    “嗯,……這几天,我不時地感覺心煩意亂,漸漸有控制不住自己本性的預感,……襄兒的琴聲能令我心寧靜。”蕭月生透過紛紛地雪花,直視著小姨子柔軟若水的雙眸,沉靜的說道。

    郭襄微微發慌的挪開雙眸,不敢去看姐夫那深邃無邊的眼瞳,深怕自己陷入其中,心底深處,卻淡淡升起几分甜蜜,自己地琴聲能夠令姐夫寧靜!自己的琴聲能夠令他寧靜!

    蕭月生看著她秀美的臉上微染紅暈,表情似羞似喜,實是嬌美動人,忽然間微微一凜,這神情嬌態,與她的姐姐極為相似!難不成……?

    隨即啞然失笑,暗罵自己太會自作多情,自己的小姨子可是心胸異于常人之輩,不會如她大姐一般沒有眼光地。

    他眉頭又是微微一蹙,煩躁的感覺又自心底升騰,開始沖擊自己的護心之力。

    “襄兒,……,給姐夫彈上一曲吧!”他強抑煩躁,溫和地笑道。

    郭襄忙給頭,看到姐夫臉上不自然的笑意,知道姐夫需要聽到自己的琴聲,忙點點頭,伸手拂去琴上的積雪。

    只是,積雪之下,露出的瑤琴,琴弦已經斷上一根,她束手無策,心下著急,不知如何是好。

    蕭月生迎上小姨子惶急地雙眸,輕笑一聲,手中忽然憑空出現一只瑤琴,琴身烏黑,琴弦亦是銀白細絲,在周圍夜明珠瑩輝的映照下,古朴而神祕。

    郭襄有些發呆,實不知為何又出現了一具琴。

    “姐夫,這是……?”她怔怔看著几乎與手中一模一樣的瑤琴,不禁問道。

    蕭月生微微一笑,搖頭未答,將兩張琴對換,斷弦之琴在他手中消失不見,“襄兒,開始吧。”

    郭襄看他微蹙著眉強笑,顧不得再問,纖指伸出,輕拂瑤琴,淙淙之聲傾瀉而出,如一道清泉,融入如鵝毛般紛飛的大雪之中。

    蕭月生微微嘆息一聲,感覺這次的煩躁之意比上次來得猛烈得多,仿佛怒濤拍岸,一浪高過一浪。

    襄兒淙淙的琴聲,似乎帶著一股清和的氣息,令自己的心莫名的清虛圓融,一陣陣的煩躁之意,在這股氣息之中,變得淡化許多,他夠看到深山之中的幽泉,沿著山澗細細流淌,幽石碧樹,清涼宜人。

    自己仿佛化為了一淤泉水,在山澗之中靜靜流淌,無思無想,隨波逐流。

    漸漸的。他腦中一片空白,,恍如入定一般。

    郭襄開始還不時的注視自己姐夫的神色,見他漸漸松開了緊蹙的峭眉,神色漸和,心知自己琴聲有效。便放心的盡情撥指,腦海中細細想著心目中的桃源勝景。

    蕭月生恍惚直入幽冥之際,郭襄仍不敢停歇,不知彈了多久。十指指仿佛已經不是自己地一般,沒有了知覺。

    看到姐夫闔目平和的神情,郭襄心中喜悅。雖然手指已經沒有了知覺,卻絲毫不覺其苦,反覺能為姐夫如此,心中喜樂無限。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雙瞳變得越發深逮溫潤。正在凝視著自己姐夫的郭襄只覺一股溫潤的暖流浸過自己的身體,通體舒泰異常。

    “可以了,襄兒。”緩緩沉靜地聲音自他嘴中發出,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一片空白之后,他感覺自己如同死去一次,如今醒來,恍如新生,原本的心境。頓時煥然一新。

    正不由自主的盯著姐夫雙瞳地郭襄心中一慌,十指一亂,琴音頓時葛然而止。

    蕭月生輕輕蹙了蹙眉,看著襄兒微微顫抖的纖纖玉指,心中微痛。苦笑道:“傻丫頭,受不了就停下,怎能如此逞強!”

    “姐夫,你好些了么?”郭襄羞澀的笑了笑,任姐夫抓住自己

    小手,輕輕在掌中撫摩。

    蕭月生點了點頭,手中元氣逐漸浸潤著她的小手,恢復已經僵硬的骨節與經脈,看她無法伸直的彎曲手指,便知當時受了多大的苦楚。

    郭襄感覺自心底井起地甜蜜似要溢出來一般,他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手,實是天下間最美妙的事。

    “咦?”蕭月生忽然頓了一頓,心中警兆大生,臉色陡然間變得有些難看。

    “怎么了,姐夫?“郭襄忙問,她極為敏感,看到姐夫的臉色,心中微微一沉。

    蕭月生眼中金光一閃,燦如金陽,他不敢望向郭襄,忙吸了兩口氣,將金光隱去,咬著牙,手中忽然出現一只玉佩,順勢塞到郭襄已經回復柔軟的小手。

    “襄兒,這是遁玉符,滴血啟用,你馬上使用!”蕭月生沉聲道,語音急促,說罷,也不待郭襄回答,馬上放開她的小手,廣袖輕揮,十几塊兒墨綠玉佩飛出,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隨即又是十几柄玄色龍旗,星羅棋布,插于自己一丈周圍。

    弄完之后,他暗暗呼出一口長氣。

    “姐夫,到底怎么了?”郭襄狐疑的聲音怯怯響起,蕭月生才恍然發覺身邊地郭襄還未離開。

    “襄兒,快是!莫要多說!”蕭月生又是故態復萌,頗為粗暴的說道,只是此時的郭襄卻不以為忤,只是緊緊盯著他,執著的想要知道到底怎么了。

    蕭月生不耐,不再與她多說,感覺心之護力漸漸松垮,如欲要決堤之壩,缺口越來越大。

    他手指遙點郭襄手中的碧綠玉佩,一道細微至極地金光自指尖射出,射向那塊遁玉符,他想啟動遁符,讓郭襄離開。

    郭襄鬢上玉蔣綠光一閃,金光頓時化為無形,飄灑的雪花亦被逼離她的嬌軀,攪得粉碎,楊揚灑灑,落于草地積雪之上。

    “錚,錚錚——”郭襄著他的神情,一猜便知又是姐夫的心情煩躁,自己更不能離開,忙將函佩收入懷中,手指輕按瑤琴,微微撥動,發出錚鳴之聲。

    “唉!沒用了……,怕是沒用了!”蕭月生長長嘆息,看到她執拗的嬌美容顏,苦笑連連。

    實沒想到自己這次是陰溝里翻船,竟被心魔不知不覺間騙過,趁自己心神松懈之時,剎那而入,攻破了心防的一角。

    “姐夫,沒試過又怎知無用,“…凝神靜氣,我們盡力試試!”郭襄嬌聲細語,聲音平和清雅,慌亂之色已經消失不見。

    她將神色盡力舒緩,忘記一切,努力的在腦海中描繪著深山美景,手指輕柔的捻撥撫按,淙淙的清泉流水之聲靜靜淌出。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手中忽然出現一只玄烏玉鐲,拿起郭襄忙著撫琴的左手,將玉鐲套了進去。

    隨即將她鬢上的玉簪拔下。與玉鐲輕觸,手中金光一閃,滅入玉簪與玉鐲之中,復又將玉簪插回她的烏黑油亮的長發上。

    郭襄任由姐夫動作,另一只玉手仍在不停地撫琴彈奏。盡力不受其它事物干擾。

    蕭月生這才松了口氣,這只玄烏玉鐲防護之力極強,遠愈她頭上的鎮神簪,兩件護身之物同時作用。應該能夠擋上一擋,有使用遁符的時間。

    “襄兒,一旦我失控。千萬不要*近我身邊,馬上啟用遁符離開,過一段時間再回來看我!”蕭月生盯著郭襄,鄭重著吩咐。

    雪花飄飄,郭襄淡淡一笑。說不出的從容姻雅,她輕輕點頭,玉指不停,淙淙的高山流水之聲不停瀉出。

    蕭月生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輕舒了口氣,將眼睛微微向天空望去,仍是急亂如故地大雪紛紛涌入眼帘,急擊而下。平時看起來飄飄揚揚,頗為緩慢的雪花這般角度看去,卻是速度極快,帶著沖擊之力。

    他睜大眼睛,看著直擊眼睛的雪花。呵呵輕笑,心中陡然豪氣萬丈,要來就要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慢慢闔上雙眼,精神某中于腦誨深處的明亮一點,此時本源心性之火,至精至純,是抵御一切異態之源力。

    心底處地煩躁之氣終是排山倒海而至,本已半垮的心之防護終是完全摧毀。

    腦中幻像漸漸出現,往事一幕幕呈現眼前。

    野心勃勃的自己,乍聞噩耗,身患絕症,不信,絕望,掙扎,最終無奈修道,以求得心靈平靜解脫。

    ………………

    “小生,我要走了,……你保重!”美麗地女友淡淡的說道,轉身離開他的病塌。

    ………………

    “為什么,為什么——!我造了什么孽,這么懲罰我的兒子!”父親將屋里的一切摔得粉碎,蒼老憔悴。

    ………………

    自己冰冷地身體被緩緩推入焚化爐中,父母二老麻木無神,恍如痴呆…………

    郭襄手指拂動,努力的保持清和的心境,只是卻不知不覺間感到了一分悲傷與憤慨,睜開雙眸望去,自己的姐夫闔著雙目,一滴淡淡的清淚自他眼角緩緩淌出,掉至雪地,終不可見。

    她忙閉上雙眼,否則將要忍不住停下琴聲,伸手撫去他的淚水。

    謝曉蘭幽幽的望著自己,微微一笑,滿是淒然決絕………………

    程英看著自己,淡淡說道:“蕭大哥,我與表妹要告辭了!”………………

    程英的面容與他原來地女友忽然重疊到了一處,淡淡的看著自己,轉身離開……

    蕭月生呆呆著著謝程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呵呵一笑,“走吧,都走罷!”

    雪花狂卷粉碎,*近他周懸一尺之雪花皆被攪成雪流,沖天而起,在他上方翻涌不絕,無法下落,他所在之處,片雪不落,周圍珠輝映照之下,他面容淒涼孤苦,衣衫頭發皆不停的輕輕飄動,俱如波浪般起伏不休。

    凝心撫琴的郭襄忽覺一股大力涌至自己周身,玉簪玉鐲同時微微一亮,浩浩清流自頭頂手腕間傳來,心神頓時一震,更加清和几分,琴聲亦是陡然升高,聲調卻越發平和清脆,叮咚之聲清晰可聞。

    只是她卻與琴案一同被蕭月生身上之力平平推開六尺,厚厚地雪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寬溝。

    蕭月生本是漸趨激烈的表情,忽然一緩,慢慢平靜。

    郭襄發覺頭上腕間的清流涌入手指之后,琴聲陡然變大,聲音越發清雅,對姐夫的影響頓強,忙將體內清流不停的凝注于指尖,化為淙淙清音,傾注于姐夫耳中。

    周身俱被玉簪玉鐲護住,雪花無法及身,一觸即被彈開,繞她形成厚厚的雪丘。

    良久之后,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帶著溫和的微笑,靜靜看著垂首撫琴的郭襄。

    郭襄凝運清流于指法,又要保持心境的平和,琴聲玉清雅平和,她實是已竭盡心力,心神皆返于內,無暇顧它,并未發覺姐夫已經睜開了雙眼。

    “襄兒……”蕭月生見她面色越發蒼白,在珠輝之下,似近透明,額上一層密密的細汗,頓知她心力損耗得太過厲害,忙出聲招呼。

    郭襄抬頭,指下未停,淙淙之音不絕,她嬌弱的一笑,“姐夫……”

    蕭月生心中一陣疼惜,左手一伸,虛空將瑤琴攝入手中,琴音戛然而止,右手一招,郭襄玉腿盤塵,衣袂款款,緩緩飄至他的身前。

    郭襄一驚,不知是否姐夫已經失控。

    蕭月生方手一按她的背心,一股醇厚至極的內力如洪水般涌入,瞬間將她包圍其中,如泡在木桶的熱水中,精力透支而漸漸發冷的身體立刻溫熱起來,精神的疲憊一掃而空,頓時渾身舒爽輕松。

    “姐夫,你好了?”郭襄忙轉過身,秀美的臉上滿是驚喜。

    蕭月生微笑著點點頭,“總算逃過一劫!”臉上卻輕松自如,毫無劫后余生的僥幸。

    一分為二,天地生成,萬物皆是陰陽同具,心亦是如此,所謂,心魔,即是心的陰暗一面,心魔侵體,對性命卻是無礙的,所以他能輕松的笑。

    “謝天謝地——”郭襄朝天拜了一拜,極是誠心。

    此時撤去了玉簪玉鐲的護體,卻仍未有雪花沾身,原本如飄絮亂飛的大雪,已經停歇。

    大雪壓青松,在周圍瑩瑩珠輝之下,玉樹瓊枝,銀妝素裹,一片素白潔淨的世界。
引言 使用道具
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2:53:33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章 同行


    待兩人回到小屋之時,眾人大多已經睡去。

    回路之上,郭襄被姐夫輕擁著飄御虛凌風,心中溫暖甜蜜之余,卻也頗有疑問,他的琴是怎么變出來的,后來他拋出的十几塊玉佩為何能夠懸浮空中,又有何用?至于那些玄龍之旗,她倒能猜得一二,無外乎奇門遁甲之朮。

    郭襄偎在蕭月生的身側,秀頸上挂著一顆龍眼大小珍珠,在皎皎月光下,發出淡淡的珠輝,映得她秀美的玉容晶瑩如玉。

    這顆珍珠卻是夜明珠,蕭月生收回打進樹中的夜明珠時,見小姨子沒有什么華貴的首飾,便非要將這些珠子串起來,給她戴上。

    郭襄自然推拒,她雖對這些身外之物不甚看重,但這些夜明珠挂在自己頸上,也會覺著頭頸沉重,壓得自己不舒服,實在太過貴重了!

    最后蕭月生便拿出一根雪白絲線,穿過一顆夜明珠,強給郭襄戴到頸上,頓時人珠相映成輝,越加動人,郭襄半推半就,便嬌羞著收下,暗暗決定,不再如以前那般,將首飾送人或換酒喝。

    躺在屋中的木塌上時,郭襄的心思仍在亢奮之中,想著這一夜的經歷,實是目不暇接,芳心涌動,心中甜蜜異常,秀美的臉頰一片釅紅。

    段紫煙師徒三人合衣頭內腳后,并躺于木塌之上,俱是面容沉靜,曲線微微起伏,睡得極為安詳。

    只是三人俱是武學高手,行是武林日久,警惕之心自然極強,郭襄尚未推門進屋,三人便已發覺,只是故做不知罷了。

    段紫煙見到郭襄自躺到自己身旁后,呼吸一直長短不勻。時急時緩,不禁大是好奇,睜開了水汪汪的一雙明眸。

    “郭妹妹,好漂亮的項鏈!”段紫煙睜眼即被郭襄頸間的夜明珠所吸引,屋內爐火漸熄,火光時明時暗,夜明珠淡淡的珠輝分外明亮。

    郭襄心中微喜,不禁開顏輕笑,卻并未多說。

    “是你姐夫送的吧?”秦思瑩也睜了眼睛,她躺在段紫煙內側,此時也起身坐了起來,看著郭襄瑩瑩的頸間,秀麗的臉上滿是羨慕。

    郭襄輕輕點頭,臉上的微笑之花頓時盛開兩分,自已姐夫送地東西被人稱贊。她的心中滿是喜悅與甜蜜。

    “嘖嘖!”秦思瑩伸手輕摸了摸龍眼大小的夜明珠,嘖嘖不止,“你姐夫真夠大氣的,送小姨子這般貴重之物!”

    段紫煙也伸手摸了摸夜明珠,握珠的素手晶瑩如玉,聽到師妹的話,不由輕笑:“蕭庄主的排場你又不是沒見過。……郭妹妹戴著這顆珍珠,最是合適,不顯一絲俗氣!蕭庄主真是好眼光!”

    郭襄更是喜笑顏開。臉上喜意實在無法遮掩。

    張清云合衣臥于塌上,聽著兩個弟子羨慕的語氣議論珍珠,心中頗為慚愧,自己派中實稱不上富裕,去年門派所屬田產欠收。派中各項產業也發展得頗不順利,雖不至于餓著肚皮,卻并無余錢供弟子們玩樂,她這個做掌門的,心中實不是滋味。

    “紫煙,思瑩,早些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張清云清冷的話給三人越發濃烈地談論氣氛潑了一盆冷水。

    “是,師父——!”兩人齊齊回答。帶著頗不情愿之意,秦思瑩談興正盛,答應時小嘴嘟起,頗為憤憤。

    張清云雖然清冷孤傲,她的兩個大弟子卻并不為其清冷威嚴氣質所懾,兩人奉之亦師亦母,私下里,也不乏頂牙拌嘴之行。

    張清云搖頭笑了笑,闔上雙眸,微調氣息,靜靜運起派中的內功心法,進入夢中。

    段紫煙下了木塌,添入几根松木進入火盆,將火弄旺,再回郭襄與秦思瑩中間躺下,拍了拍郭襄,笑道:“郭妹妹,能睡著吧?……不知經歷了什么好事,讓你這般興奮,明天一定要告訴我們!”

    郭襄睜開閃閃發亮的雙眸,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蕭月生看著塌上互擁而眠的三人,不由大嘆人心不古。

    木塌之上,東方雷仰天而躺,兩側各擁一女,便是他地雙胞胎侍女,三人緊緊偎依在一起,俱帶著甜蜜的笑容,雖是合衣而臥,仍是旖旎異常,頗為不堪。

    蕭月生在很遠處便發覺木屋之內,塌上風光,進屋臨敲門之際,忽然頓住,改變了主意,倒想著看三人被自己撞破之時,有何反應。

    常以為自己便是放浪形骸,不拘良法,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自嘆弗如呀,去年帶小玉小月去郭府之時,可是分房而睡,哪像東方雷主仆三人這般肆無忌憚?!

    “咳咳!“蕭月生輕輕咳嗽一聲,聲音玉輕,但卻直沖三人耳內,便如驚雷一般。

    “嗯——?”東方雷星目陡睜,冷電倏射,身體未動,功力瞬間提至最高,倒令蕭月生頗有興趣,這個小伙子卻是受過名家訓練!

    瞬間將功力提至巔峰,實是極難之事,非是經過特意而艱苦的訓練,常人如想做到,几近登天。

    這種大違常道之舉,對體內經脈傷害非小,卻可在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以傷換命,卻也值得。

    雙姝亦是身手超絕之輩,迅捷無比自塌上躍起,護在躺在塌上的東方雷身前,橫置于頭上的長劍電光出鞘,玉臉泛寒,冷冷注視一臉微笑的蕭月生,劍尖若有若無的將他周身諸穴籠罩其中。

    蕭月生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三人如臨大敵的模樣,甚覺有趣,卻也對三人的來歷起了好奇,身手不凡,訓揀有素,必是出自名門吶。

    “呵呵,東方公子,在下若有意出手。豈能容你們清醒過來?”他摸了摸唇上黑須,晶瑩溫潤地目光在握劍凝氣的雙姝身上轉了,呵呵笑道,“這兩位姑娘倒是忠心耿耿,在下佩服得緊!”

    雙姝身形剛健婀娜,面容甜美動人,此時皆是冷若冰霜,即使是淺笑嫣然的露兒,此刻也沒有了笑臉,對蕭月生的說話理也不理。長劍指向他周身要穴,不斷的蓄勢待擊,氣勢越來越盛。

    東方雷緩緩起身,雙眼精芒閃閃,注視著蕭月生。心中警惕心大起,三人都沒有聽到此人進來,實是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珠兒露兒天賦異稟,聽覺敏銳越愈常人,再佐以深厚地內力,即使是睡覺之時,一丈之內,落葉可聞,實可稱是舉世難見地奇才,即使是自己的父親。亦無法瞞過兩人之耳。

    “原來是蕭庄主,……珠兒露兒,把劍收回去吧。”東方雷將功力提至巔峰,亦無法感覺對方的深淺,只覺似山如海。深不可測,便不再做徒勞之舉,如他所說,如欲對自己不利,

    不必將自己三人驚醒,倒有一些道理。

    雙姝緩緩將長劍歸鞘,眼睛不動,一直盯著蕭月生溫和的笑臉,渾身氣勢不減,目光中不時閃過羞憤之色,想起剛才起床的情景,被這個人看在眼中,實在羞死人了!

    蕭月生此時心境大為平和。也不與兩個小丫頭一般見識,指了才指塌上,笑瞇瞇的道:“東方公子清繼續睡吧,在下深怕失禮,只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東方雷俊逸的臉上擠出几絲僵硬笑意,看著對面這個男子的笑容,他心下大恨,此人實在無理取鬧,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如若動手,定討不了好,否則,早就一頓拳腳將其打倒在地,怎能容他侵犯自己的威嚴!

    他下了木塌,來到蕭月生面前,努力地逼自己笑了几下,拱了拱手,“在下未到等蕭庄主回來就睡下,實在失禮。”

    蕭月生笑瞇瞇的擺了擺手,“不須如此多禮,夜已深,東方公子還是先睡吧,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說罷,拱了拱手,徑直是到火盆旁盤膝而坐。

    東方雷看了看兩女,見兩人皆是面色緋紅,微垂著頭,才想起剛才醒來時地情景,由于三人平時睡在一起,已成習慣,雖知在外頭應該注意分寸,睡前東方雷與兩姝一個塌東,兩個塌西,隔著頗遠,誰知習慣成自然,睡夢中不知不覺便又湊到了一起,這次被外人看到,實在羞煞人也!

    他想了一想,看了看已經盤膝首對自己三人的蕭月生,轉身對雙姝說道:“珠兒露兒,你們睡塌上,我去那邊打坐即可。”

    “公子——”露兒露出不敢苟同之色,“公子你睡塌上,讓我與珠兒在地下吧!”

    珠兒也點點頭,哪能讓公子爺到塌下打坐,而自己姐妹卻安安穩穩的睡在塌上?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東方雷臉色一肅,大手一揮,徑直走到火盆旁盤膝而坐,唯余這對雙胞胎姐妹面面相覷。

    見公子爺心意已決,不容置疑,兩姐妹也唯有服從,合衣臥在榻上。兩人皆是年輕貪睡,很快便已酣睡入眠。

    蕭月生睜眼著了對面地東方雷一眼,微微一笑,這個公子哥倒也有几分可取之處。

    此時社會,奴仆的地位極低,主仆之分,如天塹鴻溝,無法逾越,像觀瀾山庄這般,將奴仆當作家人者,也算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東方雷能夠讓自己奴婢睡塌上,自己在地上打坐,卻也難得的很了。

    第二日清晨,東方雷醒來之時,感覺兩腿麻木,腰間極酸,睜眼一看,那蕭庄主仍舊打坐闔目,在他身側,那位郭大公子酣睡如故。

    火盆已熄,溫內有些清冷,屋外清脆的鳥鳴聲不時傳入耳際,聞之神清,而臨屋鶯鶯燕燕的細語聲,聽得他心底發酥,魂魄蕩漾,眼睛盯著隔牆,恨不能望穿木牆,著到對面的情景。

    “東方公子睡得可好?”正在他心思冥冥之際,耳邊傳來清朗的問候聲,令他心神歸位,忙點頭微笑。

    “破虜。醒醒。”蕭月生問候完東方雷,便伸手推正在酣睡地郭破虜,他恰是嗜睡的年紀,睡得最早,醒得最晚。

    東方雷若到蕭丹生若無其事的搖晃著地上之人,想想昨晚地經歷,心下不由慶幸自己的忍耐力,父親教誨不假,“忍“字確是百利而無一害地要決,不可不精。如若昨晚冒然出手,躺在地下的便不是郭公子一人了。

    郭破虜睡得極沉,搖晃的效果不大,蕭月生便往他地輕脈輸入一股寒冷內息,立竿見影。郭破虜唬的雁起坐直,睜著大眼朦朧而瞧,待見到姐夫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自家知自家之事,睡了便難叫醒,這也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珠兒露兒起床后不大敢看蕭月生,看到他的目光,便忙轉過眼睛。避而不見,臉上紅暈不消,與慵懶的相配,倒有几分云雨之后的春意。

    蕭月生與諸女打過抬呼,張清云面色冷清如故。看不出喜怒,與她兩個弟子地熱情問候相比,天差地選,郭襄戴著夜明珠,清晨地陽光掩去淡淡的珠輝,顯得溫潤別透,晶瑩可愛。

    他們几人皆捧起屋外的白雪拭臉,當做清水來用。東方雷主仆三人例外,一直淺笑嫣然的露兒將石制火盆當做洗臉木盆,將其中地炭木倒出,白雪拭過之后,再裝滿白雪。后架于火堆上加熱。

    眾人齊聚于一個屋內進早餐,張清云一邊吃著蕭丹生遞過去地肉脯,本帶著淡淡憂郁眉宇頗有些不以為然,這個東方公子也太過嬌貴,洗個臉又何必費這么多周折,純粹的嬌公子。

    蕭月生倒是不以為異,如若他有妻子在側,其情形與東方雷相差不多,只是省卻生火的功夫,她們只用內力,便可將一盆冰雪化成溫水,有了高明的武功,確實是省很多時間。

    東方雷說他們主仆三人并無一定目的地,只是奉命出來行萬里路,以增長見聞。

    而張清云師徒三人要回蘇州,于是九人便一同上路。

    臨安通向嘉興這一路官道極為寬闊平坦,繁華重地,氣像自與別處不同,即使是正月中旬,官道之上,行人亦多,騎馬、步行、駕車各有各法,行人們身上皆著新衣,喜慶之氣扑面而來。

    此時南宋雖然偏安一隅,但遠離戰亂之地的臨安一帶,其繁華富裕,根本見不到一絲亂世之兆。

    東方雷主仆三人并轡跑在最講,張清云師徒跟于其后,最后方是蕭月生與郭襄郭破虜,九人縱馬由僵,雖是大雪積厚,仍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九騎齊齊跑動,身勢頗為驚人,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東方雷三人的白馬神駿異常,張清云師徒的座騎們卻是毛驢,縱然再是神駿,速度亦是有限,很快便落后甚遠。

    蕭月生座下地馬兒雖是神駿不凡,卻被主人勒住僵繩,無法超越前面三頭毛驢,急得聿聿叫個不停,頗為急躁。

    到了一座小鎮之后,三匹毛驢換成了三匹駿馬,行路的速度方才提起,到了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座頗大的鎮子,周王鎮。

    此時夕陽在山,頗為絢爛的晚霞將銀妝素襄的世界染成了紅色,玫麗異常。

    這座周王鎮位于兩山之間,更像是大一些地村落,只是位于臨安城與嘉興之間的中樞之地,占地理之利,自然勉不了的帶了上一些夢世繁華之氣,貫通南北的官道周圍,客棧與酒樓鱗次櫛比,几條東西之路,是各種集市,喧鬧異常。而集市之外,家家戶戶仍是過著日出而做,日沒而息的農家生活。

    蕭月生九人坐于馬上,緩緩進鎮之時,他神念一轉,整座鎮子頓時收入腦誨,便對這座繁華而帶著寧靜氣息的周王鎮大生好感。

    珠兒卻并未隨眾人勒馬緩行,反而拍了兩下雪白馬身,在鬧市中踏著小跑而行。

    郭襄與郭破虜兩人一左一右,與蕭月生并轡而行,見到隨珠兒的高頭大馬闖進鎮中,頗為密集的人群紛紛是避,一片雜亂,叫罵聲不時響起,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郭襄看著珠兒地坐于馬上微伏的身影。不由皺了皺眉,心中頗為不悅。轉頭見自己姐夫只是含笑看著珠兒的騎馬的身彩逐漸遠去,卻不發一言,大是不解,珠兒這般行徑,實在不該,如大街上有幼兒老翁,躲閃不及,豈不是將要受遭受馬蹄踏身?姐夫為何不聞不問呢?

    此時蕭月生卻是感嘆珠兒這個小丫頭騎朮精絕,控馬是在鬧市。卻如水中游魚,靈活異常,快慢之變,游刃有余,看似魯莽沖撞。卻小心翼翼,他自付如不用神通,絕不可能達到這般人馬合一之境。

    這個隱劍谷倒不容小覷,看其出來的公子,玉嬌貴卻不無能,而這兩個丫環,皆是身手不凡,身懷絕藝,有這等人才,隱劍谷差不了哪里去。

    見到小姨子眼中地不滿。蕭月生了然一笑,輕聲道:“襄兒不必擔心,這丫頭地騎朮可精得很,不會踩著路人。”

    “哦?”郭襄轉過頭去,想要細細觀看。卻發覺此時只能見到馬背上的珠兒,雪白馬身卻已被人群遮掩,無法看清。

    “是呀,二姐,姐夫說得不錯,那位姑娘的騎朮比我們可精多了!”郭破虜的聲音自另一側響起,粗眉大眼的臉上滿是贊嘆。

    他一路上行來,早就發覺最前跑著的三人騎朮不凡。所以一直盯著瞧,珠兒在鬧市游刃有余的縱馬小跑,騎朮的精絕,更是讓他大開眼界,見所未見。

    雖是身處鬧市。人聲喧嘩,嘈嘈雜雜,最前頭的東方雷仍能聽到身后之人的說話,聞言在馬上轉過身來,沖蕭月生諸人輕輕一笑,本是俊逸地面容在夕陽里更增風采,周圍人群中不乏年輕女子,被其笑容迷得怔怔然,挪不動蓮步。

    只可惜身后之人大多非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郭襄眼中又只有她姐夫一人,他的勾魂一笑,唯換來蕭月生淡淡點頭。

    騎在馬上緩緩而行,周圍鬧市之人大多被前頭的東方雷主仆二人所吸引,或者曼妙婀娜的張清云三人,蕭月生氣質和光同塵,身處人群之中,極不惹眼。

    珠兒在一座古朴地酒樓前翹首而望,見到眾人的身彩,迎了上來。

    “公子,這間酒樓還可一住。”珠兒牽住東方雷的白馬,指了指身后的酒樓。

    這座酒摟與周圍華麗堂皇的風格迥然不同,濃濃的書香之氣站在樓前,便可感覺得到。

    “天水閣”三個大字飄逸如云,有凌云之氣。

    郭襄秀眉微蹙,凝視著這三個字,若有所思,她總覺得這三個字似曾相識,在何處見過一般。

    此時酒樓伙計上前接馬,又有人在前相引,几個伙計皆是眉清目秀,一身白色短衣,整潔干淨,精神抖擻。

    東方雷看得大為滿意,對珠兒嘉許一笑,伸手延清蕭月生先行。

    對于一間雅間,九個人便顯得有些擁擠,于是東方雷提議他與兩個侍女再開一間,各自分頭吃飯。

    這一提議除了蕭月生,其余之人大是歡迎,他們實在看不慣這個公子爺的擺臭架子。

    于是在隔壁另開一間,雖是隔壁,便天水閣雅間的隔音極好,互相難以聽到彼此的聲音,這也是天水閣遠比別處酒樓興盛之重要原因。

    “唉,胡兄,人呀——,就活個稀里糊涂!好人有好報,這話可笑得很!”

    “可不是?!要說好人,王大善人不是嗎?可你看,死得比誰都慘!”

    “唉,可憐他一家十几口,一個也沒剩,真是慘吶——!胡兄,你是沒看到,諾大的一個庄子,被燒得沒剩下几間,真不知是什么人這般狠毒,真是雞大不留哇!”

    兩位中年男子地談論聲吸引了蕭月生的注意力,也只是無聊時偷聽一下閑話,看看有沒有什么有趣的內容,沒想到卻聽到這几句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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