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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以前的符以琳留個妹妹頭,愛T恤加牛仔褲,是可愛女生,
他可以把她當妹妹、當好朋友,大剌剌地做什麼都沒關係,
但是幾年不見,眼前的她時髦俐落,是個獨具韻味的女人,
他來不及適應她的變化,還有更措手不及的事──
原來她六年不見,是因為受傷失憶,把他給忘了;
他要一邊接受她的新身份,一邊和她重新培養過去的友誼,
但多了女人味的好朋友,這關係太曖昧,教他心慌意亂,
胡思亂想,常常忘記他們只是要當朋友,
因為他發現,如果他們可以不只是朋友,一定比現在更快樂;
如果他們可以是愛人加家人,一定是無比幸福……
楔子
「你很愛她嗎?」
「嗯。」
「現在的你快樂嗎?」
「嗯。」
「你能確定,她就是你這輩子最想要的女人?」
「嗯。」
「那麼,祝福你,永遠幸福。」
「謝謝你,以琳。我也祝你去美國以後,能遇上屬於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
望著醉躺在自己床上的男人,想起彼此不久前的對話,符以琳的菱唇向上微揚,像笑著,兩行清淚卻沿著臉頰無聲地滑落。
她想要的幸福,早在收到男人親手送來的喜帖時,已經灰飛煙滅。
她不怪誰、不恨誰,畢竟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結局。
從認識之初,她就知道男人已有個相戀多年的女友。在愛情遊戲裡遲到,注定了她與男人只能做朋友,不能是情人。
因為沒有橫刀奪愛的狠勁,而男人也絕非見異思遷的浪子,她的愛情不曾開始,便已悄悄落幕。
她早知結果,只是沒料到承受結果竟比預想中還痛苦千百倍,她捨不得,捨不得將心愛的男人就這麼拱手讓人,偏偏又如此無可奈何……
男人眼裡除了他的未婚妻,再也容不下別人,就這麼一個理由,便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輕撫著男人俊朗的臉,她幽幽輕歎一聲。
如此深刻的愛戀,一生嘗過一回已經足夠,她不認為自己千瘡百孔的心還有再愛一次的能力,也明白這輩子注定無法和最愛的男人長相廝守,所以她原本打算退而求其次,擁有他的孩子,捨棄愛情,擁抱親情。
身為婦產科醫師,如何取得精子當然難不倒她,也打算在赴美之後就此不再連絡,一生都不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
可是……
她終究還是辦不到。
想是一回事,但是當男人真的如願被她灌醉,她卻只能凝視眼前這張令她神魂顛倒的容顏,再也無法有下一步動作。
不只是做為一位醫師的道德臨門一腳跑出來作祟,更多的是她對他日積月累的愛意,讓她捨不得為了達成自己的私慾而強迫他做任何事。
縱使她從頭到尾都仔細設想、確認過,不會傷害他、危害他的幸福婚姻,可是一想到如果有個萬一,他日後還是會因她受傷——光只是想像,她就心疼,比想像自己抱著遺憾而孤單終老還痛。
算了吧!她不就是希望他能得到她渴望的愛情與幸福,才決定一生守住愛他的秘密,不讓始終將她當成妹妹般寵愛的他為難,能和所愛的女人共度一生,不是嗎?
就只偷這一夜吧!
讓她能單獨和他相處,凝視沉睡的他一夜,不必壓抑滿腔愛意,不怕被任何人看見她眷戀目光,可以放縱地望著他到天明,假裝今晚他是愛她的,好好收藏起這足以讓她懷念到老的美麗回憶。
這樣就好,她不多求了……
「為什麼……我竟然比愛自己更愛你……」
輕撫著男人因酒氣而泛紅的俊顏,她哀傷地吐露壓在心頭許久的愛意,也控制不住地俯身吻上那雙渴望多年的豐潤唇瓣。
她明白,這將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吻他,她會按照計劃,三個月後赴美生活,再也不回台灣。
可笑的是,她會永遠記住這一刻,而男人卻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吻、她的情,還有她這一夜心頭的千思百轉、痛苦淒涼……
驀地,她察覺昏睡中的男人似乎恢復了些許意識,竟然在響應她的吻。她心一驚,正欲起身,男人卻一個翻身壓住了她。
男人以一雙抓不住焦距的迷濛醉眼盯著身下的女人,腦子裡自動浮現未婚妻的美麗容顏,漸漸地,眼裡所見的也成了同一張臉孔——
「我愛你——」
幾乎是聽見的同時,符以琳便明白他認錯人了。
但是她沒用的心臟還是因那三個字而重重地撞擊了下,痛得她無法呼吸,卻又隱隱嘗到些許泛苦的甜蜜。
望著他俯首覆上她的唇,感覺他狂野地撬開她的齒關,一雙手在她身上燃起烈火,一切開始失序,完全超出了計劃。
她的思緒亂了,心也不受控制,身體更是臣服在男人的誘惑之下,完全不受主宰。
這一夜,她如飛蛾撲火,至死無悔……
第1章
六年後
符以琳梳著利落髮型,穿著黑白V領襯衫、雪白長褲,腳踩高跟涼鞋,拎著米色漆皮包,精神奕奕地走入「元康醫院」。
拗不過院長親自赴美邀聘的誠意,她考慮再三,才決定答應擔任「元康醫院」婦產科主任,回到這片她幾乎快完全遺忘的土地。
「小姐,請問院長室怎麼走?」
醫院規模比她想像中還大,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尋找,她直接攔住一名護士問路,再搭電梯抵達院長室所在的六樓。
「——以琳?」
她踏出電梯走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符以琳正奇怪這裡除了院長還有什麼人認識她,沒想到一轉身,一名身穿白袍的男醫師竟然朝她飛撲過來,二話不說就來個熊抱。
「太好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措手不及的她愣在當場。這男人叫得出她的名字,還用恍如隔世的激動眼神望著她,然後又來個熱情如火的擁抱,但是她對這男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如果不想被我控告性騷擾的話,請你立刻放開我。」她淡淡地警告。
「什麼?」幸悅時放開懷中女子,臉上卻佈滿詫異。「你在開玩笑吧?你不記得我了?」
符以琳沒回答,倒是迅速將眼前的男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遍——嗯,眼神清亮、五官端正,長相甚至可以稱得上帥氣,感覺不出什麼令人嫌惡的邪氣,看起來的確不像是什麼壞人。
再掃一眼他胸前別的識別證——兒童醫學科主任幸悅時?連名字她也沒印象。
「是,我不記得你是誰。」不過既然兩人將會是同事,她還是必須搞清楚彼此關係。「請問我們以前是同學、同事、朋友還是情人?」
「啊?」
幸悅時瞠目結舌,打結的腦筋轉了半天才想到一個答案。
「呵∼∼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會演戲了?連我都差點被你騙過!」他大剌剌地拍兩下她的肩頭。「好啊你,六年不連絡的帳還沒跟你算,倒先玩起我來了,你這丫頭變壞嘍!」
符以琳長歎一聲。看來不解釋清楚,這男人真的會以為她一把年紀還在玩那種「猜猜我是誰」的爛遊戲。
「抱歉,我是真的忘了你是誰,不是開玩笑。」看見男人愣住了,她接著說:「我的腦部曾受過傷,喪失了部分記憶,從大學一直到受傷前所認識的人似乎忘了不少。也許我們以前真的認識,但我真的不記得了,可以請你直接說明我們先前的關係嗎?」
他呆住,要不是她清澈的眸顯示她並非開玩笑,他真的以為她是存心愚弄。
「我們是醫學院同學、最好的哥兒們,在你去美國前就像家人一樣——」幸悅時說到一半驀地哽咽,仍然對她所說的事難以置信。「以琳,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你真的把我忘了?」
她點點頭,心裡也有疑惑。「如果我們交情真的那麼好,為什麼我在美國六年,你一次也沒來找過我?」
說到這,他也有一肚子怨氣。「沒找你?你留的連絡地址和電話全是錯的,我還親自去美國找了你半個多月,就差沒把整個亞歷桑納州給翻過來——」
「亞歷桑納州?」她聽出不對勁。「這些年來我一直住在西雅圖。」
「嗄?」幸悅時一臉踩到狗屎的表情。「你在搞什麼?當時你說是有親戚當了那裡一間地區醫院的院長,請你過去幫忙,供吃、供住、待遇優渥,怎麼又跑到了西雅圖?」
「別問我,我什麼也不記得。」她看了眼表。「抱歉,我趕時間,以後再敘舊吧!」
「等等!」幸悅時連忙拉住她。「什麼以後?你現在住哪裡?要怎麼跟你連絡?不要又給我搞失蹤。」
看得出他臉上的關心並非虛偽,符以琳便笑笑地說:「放心,我向院長報到之後就成了你同事,以後碰面聊天的機會多得是。」
「同事?」他想起一件事。「莫非你就是院長從美國請來的那位婦產科主任?」
「嗯,我就是。」她微笑揮手。「沒空多聊了,再見。」
「以琳!」知道兩人將成同事,幸悅時面露喜色。「我下班了,一會兒等你出來到B1咖啡廳找我,我帶你參觀醫院,有時間的話我們再好好聊聊。」
符以琳有些猶豫。她不是那種能短時間就跟人混熟的個性,不過自己雖然沒印象,這男人卻給她一種特別的親切感,讓她不忍拒人於千里之外。
也罷,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個朋友應該是有益無害,而且她也很好奇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嗯,待會兒見。」考慮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好,我等你。」
得到她的允諾,幸悅時這才開開心心地搭電梯離開。
「老朋友啊……」
符以琳揚唇淺笑,心情愉悅地走向院長室。
「你看,這是你第一次來我們家烤肉的照片……這是我爸媽結婚二十週年,重披婚紗辦婚禮的慶祝照片,我們還是伴郎、伴娘……這是醫學院畢業典禮結束後,我和我哥把你抬起來空拋,嚇得你差點沒叫破所有人的耳膜——」
重逢的第三天,符以琳便禁不住幸悅時的邀約,下班後來到他家。
在幸家,她看著幸悅時搬出一堆照片向她一一介紹,明明每張照片裡的人確實都是她,但他說的情景她一點都不記得。
「抱歉,我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難得人家好心邀她來,翻出一大堆相簿要幫她找回失去的記憶,可惜看了一個多小時,她也沒想起半件事。
「沒關係,這種事本來就該慢慢來。」幸悅時的妻子成馨兒微笑安慰她。「還好大家有緣,老天爺又讓你們遇上,就算想不起以前的事,以後仍能做好友就行了。」
「老婆英明,說的一點也沒錯。」幸悅時剛誇完老婆,玄關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不一會兒,一位男子進入客廳,一抬頭對上符以琳的瞬間便愣住了,怔怔地杵在原地。
四目交流的剎那,符以琳感覺自己的心臟「怦」地跳了好大一下。
她有些詫異、有些迷惘,畢竟再俊帥的男人她也見過,卻從未有過這麼奇妙的「第一眼」感覺,而且那張臉長得跟幸悅時一模一樣。
她知道對方一定是幸悅時口中的孿生哥哥幸樂辰,奇怪的是,在旁人眼裡該是差異不大的雙胞胎,在她看來卻是完全不同。
這男人身高應該逼近一百九,短髮中規中矩,V領褐T搭上墨藍牛仔褲的隨興穿著,論打扮,完全比不上他弟弟雅痞般的瀟灑,可是在她看來卻格外親切迷人。
他身形精瘦,不見絲毫贅肉,十分挺拔結實,筆直修長的雙腿緊裹在牛仔褲中,更突顯其性感的誘人線條,柔中帶剛的臉孔雖然稱不上極俊秀,卻另有一股儒雅、沈穩的魅力。
而且他有雙宛如春陽般溫柔的澄澈瞳眸,讓人覺得值得信賴,還有那弧形優美的唇瓣,輕抿著便令人移不開視線,輕輕一牽動就讓她的心一扯,莫名地感到一陣口乾舌燥。
好奇怪,為什麼她會對眼前的「陌生人」產生那麼多不曾有過的感觸,心還有點亂……
「以琳,真的是你?!」
不明白她的心情轉折,幸樂辰一臉驚喜,快步來到她面前。
看幸悅時在一旁忍笑的模樣,符以琳猜想他八成故意沒跟哥哥提起和她重逢之事。
從剛剛的照片中看來,自己和幸樂辰似乎也頗有交情,原本還有些擔心他會像幸悅時那樣衝過來先抱再說,還好他只是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少了什麼。
「對,是我。」她好笑地點頭承認。
不曉得為什麼,才第一眼,她就覺得自己能全然信任眼前的男人,更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出強烈的關心與興奮之情。
而如此被人重視的感覺,也讓她莫名地喜悅。
「悅時,你們兩個是不是早就連絡上了?你明知道我一直掛心以琳的下落,有消息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幸樂辰微皺眉,看老弟的表情,分明就是存心知情不報。
「早點告訴你,不就看不見你嚇得下巴差點掉下來的糗樣?」幸悅時咧嘴一笑。「再說,給你一個驚喜不好嗎?她現在是我們醫院新上任的婦產科主任,以後大家見面機會多得是,才晚幾天告訴你無所謂吧?」
「反正說不過你。」幸樂辰彎唇微笑。「總之能看到她安然無恙就是件好事,其它也不重要了。」
帶笑的溫柔眸子凝望著失而復得的好友,幸樂辰毫不掩飾滿心的愉悅。
對於眼前這個他曾當親妹妹般疼愛多年的女子,就算失聯許久,他仍然不曾遺忘,那股憐愛之情更是不曾稍減,也總算能在確認她安好無虞後,放下心頭牽掛許久的擔憂。
符以琳也任他瞧著,不覺得他從進門後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是種騷擾,反而因為被人如此看重而備覺溫馨。
雖然幸家兩兄弟是同卵雙胞胎,身形也相差不多,如果不是髮型不同,旁人從外表上幾乎分不出誰是誰,但符以琳已從幸悅時夫妻的對談中瞭解,兩人的個性可是截然不同。
大哥沈穩溫厚,弟弟熱情風趣,大哥喜歡看書、彈琴,弟弟喜歡網球、游泳,大哥喜歡小孩,甚至還因此從事幼教業,開了間幼兒園,弟弟最怕小孩,總說小孩哭聲可以和鬼哭神號劃上等號,才會結婚五年多還不肯生個孫子讓爸媽抱。
而符以琳幾乎也是在這兩兄弟對談的瞬間,察覺出兩人個性上的差異。如果說幸悅時像風,那麼幸樂辰便是水——一彎讓人感覺寧靜的涓涓細流。
「呃……不能算是安然無恙。」成馨兒加入話題。「大哥,以琳她在美國時遇上公寓火災,逃生時腦部受到撞擊,失去了部分記憶,從大學到當時所認識的人幾乎全部忘了,也包括了我們。」
「怎麼會這樣?」幸樂辰的微笑立刻被憂慮取代。「以琳,見到我們,你有記起什麼嗎?」
「沒有。」她無奈一笑。「剛剛悅時和馨兒讓我看了很多照片,也跟我聊了許多從前的事,可惜我什麼也沒想起。」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變了好多。」搭話的是幸悅時。「以前你總是剪個妹妹頭,說是方便、好整理,外出服也是千篇一律的T恤加牛仔褲,去醫院實習時還被誤認為國中生。」
「我剛剛也發現了。」她含笑指著攤在桌上的照片。「沒想到我以前那麼不會打扮,真的好醜。」
「我倒覺得很可愛。」幸樂辰拿起照片,看著便想起青春過往。「現在則是美麗大方,很有女人味,兩者都不錯。」
「謝謝。」她大方地接受讚美,渾身散發自信的神采。
幸樂辰看著她的笑容,一時竟有些恍惚。
怎麼也沒料到才六年的時間,當初那個一直被他當成可愛妹妹看顧的女孩,如今卻成了風姿綽約、獨具成熟韻味的美人。
她的改變令人驚艷,也讓他既好奇又擔心這些年來她究竟經歷過些什麼,才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鈴∼∼」
一陣悅耳的鋼琴曲傳來,符以琳立刻從皮包掏出手機接聽。
「喂……知道了,你乖乖待在阿姨家,媽咪再過兩天就飛去看你……好,Bye!」
甜蜜地掛上電話,符以琳抬起頭,只見三個人一臉驚愕,眼睛像快掉出來一般地盯著她瞧。
「怎麼了?」她狐疑地問。
「你剛剛說了﹃媽咪﹄沒錯吧?」幸悅時率先開口。「你已經結了婚,還有小孩了?」
「不,我沒結婚,但的確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
看出眾人眼中的疑惑更深,她繼續解答。
「我離開台灣到美國,將近六個月後生下一個男孩,不過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我失去了發生意外之前的部分記憶,忘了誰是孩子的爸,只能從當時的同事口中得知我曾經提起過自己父母早逝、沒有兄弟姊妹、沒結過婚,孩子的爸也死了。也是因為如此,對於失去記憶這件事我一直消極地面對,沒有衝動想恢復記憶,因為潛意識告訴我,遺忘對我而言或許是件好事,直到遇見你們——」
她頓了一下,眼中閃現好奇。「既然去美國前你們還幫我辦了歡送會,那麼也許你們能告訴我,孩子的爸到底是誰?」
兩個男人對望一眼——幸樂辰面色凝重,幸悅時握緊拳頭,情緒激動。
雖然誰也沒開口,但符以琳從兩人的神色中感受到相同的沉重怒氣。
「怎麼了?」她同時望向他們,笑容有些僵硬。「算了,反正人都死了,不知道也——」
「你根本沒有男朋友!」
「悅時!」
幸樂辰不悅地阻止衝動的弟弟,他的話彷彿在她心裡投下一顆炸彈,瞬間炸得她花容失色。
「以琳,你別聽他的。」幸樂辰在她身旁坐下,輕握住她微冷的手。「我們的確不曉得是誰,不過那可能是當時你不好意思開口,才瞞著我們。」
「哥,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悅時!」
「不能因為她忘了就不追究這件事。」幸悅時不同意用假象安慰她而隱瞞事實。「以琳就像我們的妹妹一樣,幾乎做什麼都在一起,如果她交了男友也瞞不過我們,而且依她的個性,不可能玩什麼一x情,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有了孩子,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受了欺負——」
「別說了。」
成馨兒拉拉丈夫的衣服,使眼色要他留意符以琳蒼白的臉色,用不著再繼續推理。
「都怪我太粗心!」幸悅時雖然不再推敲孩子的爸是誰,還是忍不住自責。「當時我明明就覺得她突然說要去美國有點奇怪,可是她說是去工作,我也就相信了,現在想想,她當初不跟我們連絡,原來就是想隱瞞這件事,不讓我們擔心——符以琳,你這麼見外,我真的很生氣!」
幸樂辰實在有些受不了弟弟的慷慨激昂。「馨兒,拜託把你老公拉出去外面晃一下。」
「遵命!」
成馨兒向符以琳投了一個抱歉眼色,便拉起丈夫離開。
「對不起,悅時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當室內只剩他們,幸樂辰立刻代弟弟道歉。
她搖搖頭,黯然地扯了扯唇角。「沒什麼好抱歉的,雖然我不記得你們,但是我還有感覺,知道你們對我的關心沒有任何虛假,自然不會胡亂猜測這件事。其實你想的也跟悅時一樣,對吧?」
幸樂辰凝望著她憂傷的眼,雖然心裡的答案明明是確定的,卻不忍據實以答。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擁有一、兩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清楚你的一切。孩子的爸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愛那個孩子,對不對?」
他緊握她的手,想把暖意傳入她心底,就是捨不得見她的容顏染上憂鬱。
「嗯。」談到孩子,她蒼白的臉色才又恢復些許紅潤。「肖龍是個懂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才五歲就像個小大人,還會反過來照顧我,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和倚靠,我比愛自己更愛他。」
他微笑頷首,像多年前一樣,在她傷心、失落時疼愛地輕撫她的發,為她打氣,兩人間的情感流動是如此理所當然,彷彿時光從未在彼此之間留下任何隔閡。
「沒錯,不管父母是誰,世上沒有不可愛的小孩。肖龍是上天送給你的禮物、帶給你歡樂的寶貝,你只要相信這一點就好,其餘都不重要。」
幸樂辰的話讓她的心瞬間從地獄被拯救到天堂。
沒錯,他說得對,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是怎麼懷孕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愛她的孩子。
可是……她的記憶中明明沒有幸樂辰這個人,心卻如此熟悉,身體也跟著適應對方滿是善意的碰觸,彷彿這樣賴在他身邊、聽他勸哄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而他的溫柔眼光、關心言語,也是她想要的。
更奇怪的是,自己向來厭惡陌生人的主動碰觸,卻也不排斥小手被他牢握的親密,更喜歡他厚實大掌輕輕撫過髮絲所帶來的溫柔與親暱。
原本惶惶不安的心就這麼簡簡單單被他安撫下來,甚至有些想倚入他懷抱,從他身上汲取更多溫暖——
「怎麼,想兒子了?」幸樂辰誤解了她發呆的原因。
「呃……嗯。」符以琳為自己上一秒的大膽想像紅了耳朵,連忙收回思緒。「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真抱歉,一見面就讓你為我擔心。」
「沒什麼。就像悅時說的,我們兩兄弟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過去如此,將來也是,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別跟我們客氣。」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她的確有件事想請他幫忙。「我有個在美國認識的姊妹淘住在香港,這幾天我暫時把兒子就近托給她照顧。現在房子的事處理好了,可是還是忙得沒時間找幼兒園,我聽說你在經營幼兒園,不曉得可不可以把孩子送到你那裡去?」
「當然可以。」他溫柔笑語。「只是你不去看一下環境,參觀教學後再下決定嗎?」
「不用,我相信你。」
話一說出口,符以琳也有些意外。
失去了過往的記憶,眼前男子對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可是才見這麼一次面、談過幾句話,她竟已對他毫不設防,彷彿信任他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很高興聽見你那麼說。」她毫不猶豫的信任讓幸樂辰很窩心。「不過你總得知道幼兒園在哪,才能把小孩送來。待會兒我送你回家,順便繞去幼兒園看看,你覺得如何?」
「不麻煩嗎?」
「不是說了,別跟我客氣,我沒把你當外人。」
「那……再麻煩你一件事,我好渴,能幫我倒杯水嗎?」她面前的水杯早空了。
「剛好,回來的路上我買了你愛喝的椰子汁。」他從塑料袋裡拿出一小瓶果汁遞給她。「說也奇怪,買的時候才想起你,沒想到回家就見到你,還真是嚇了我一跳……」
望著他溫柔的笑,喝著許久未嘗的椰子汁,符以琳感覺心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緩緩升起。
對於這個男人,她隱約有些似曾相識的印象,可是真心想要深入探究,腦子裡又陷入迷霧,什麼也想不起來。
不過,有件事她非常確定。
她喜歡和幸樂辰相處的感覺。
現在是,從前一定也是……
吃過晚飯,幸樂辰依約在送她回家前,先繞去他開設的幼兒園。
「感覺好像鬼屋探險。」
在深夜裡聽著鐵門緩緩開啟、滑過軌道時發出的尖銳聲響,倒真有些像似恐怖片的片頭音樂,符以琳說完,立刻冒出一堆雞皮疙瘩,忍不住又更貼近幸樂辰一些。
「鬼屋?」聞言,他不禁失笑。「都一個孩子的媽了,怎麼怕黑、怕鬼的毛病還是一點改進也沒有?你們母子倆該不會每晚都摟在一起尖叫吧?」
他信口開個小玩笑,但想像起那樣的畫面時,心裡忽然滿是不捨。
父母早逝的她在人前向來堅強聰明而勇敢,像是天塌下來也不怕,總是想盡辦法不造成別人的負擔,不讓人同情她。
相識初時,他也以為她是個事事都能打理得完美無缺,完全不需要別人擔心的女孩。後來,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她只是比同年齡的女孩更逞強、更會要求自己、不願讓人看輕,所以完全不懂得該如何示弱,只會勉強自己達成所有期許。
光是要她坦率地接受他的好意,就費了他好些年的功夫,但是當她打開心防,願意在他面前流露自己的脆弱的那一天,他真的覺得比挖到寶藏還開心,決定要一生疼惜這個被他視為妹妹的女孩。
可是,由女孩變為女人的這些年,想像她孤單地帶著孩子在異國謀生的苦,他卻幫不上任何忙,一想到這個,他就巴不得時光能倒流,讓他從一開始就待在他們母子身邊,不讓他們受到絲毫委屈。
「放心,沒有鬼。」他的手下意識地堅定握住她的。「就算真的有,有我在,就不准它動你。」
怦、怦——
心臟猛地衝撞了胸口,讓符以琳胸口一陣疼,不曉得幾年沒掉過淚的眼眶泛起霧氣。
「你以前是不是常常把我惹哭?」
「嗯?」他被她沒來由的問題問倒,好一會兒,才想起該否認。「當然沒有,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怎麼捨得欺負——」
「不是欺負,是讓我感動到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發熱的眼,不讓淚水真的掉下來。這有些孩子氣的舉止落到幸樂辰眼裡,可愛得讓他忍不住又把她當成小女孩,憐愛地伸手揉了揉她發頂。
「我已經三十好幾了。」
發現自己好像又被他當成了小妹妹,女性魅力被小覷的她,頓時有些不甘地出聲提醒。
「我知道。」但他捨不得離開掌心下的柔軟。「不過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十八歲的可愛女生。」
他疼寵的話讓她心窩暖呼呼的,只能沒辦法地想像自己的頭頂被他揉成鳥窩的醜態,卻捨不得制止。
「謝謝,萬一真的有鬼冒出來,我一定會很沒良心地先把你推出去,以免辜負你對我的疼愛。」她聊勝於無地在口頭上抗議一下。
「嗯,乖,把我推出去就對了。」
沒想到他還微笑地稱讚,符以琳朝他翻了個白眼,也忍不住笑出來。
看著她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耳邊是她銀鈴般的笑聲,幸樂辰好看的唇型悄悄上彎,望著她的眸光滿是寵溺。
因為失憶,他感覺得出來今晚之前她表現出的友好多少還是帶些拘謹,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敞開心胸,那宛如玫瑰綻放的燦爛笑容才是他記憶中的符以琳,那個讓他在心裡牽掛了六年的可愛女生。
「走吧,我先帶你去參觀教室。」
「嗯。」符以琳點點頭,美麗的眼眸裡淨是藏不住的笑意。
不想阻止自己敞開心房接受幸樂辰,不想思考立刻將他當成好友是不是太冒險,她只知道自己和其它人相處時,從來沒有和他在一起這樣開心、自在的感覺,她真的很快樂,這就夠了。
「叭!」
一進教室,幸樂辰才剛摸到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緊接著,教室裡突然有個黑影動了起來,還發出「咚鏘、咚鏘」之類的怪聲,符以琳渾身寒毛瞬間直豎——
「幸樂辰!」
聽見她的尖叫,幸樂辰立刻大步跨到她身邊,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她就已經飛撲入懷,像籐蔓般緊緊抱住他。
「鬼、有鬼……」她嚇得連聲音都在抖。
「別怕,不是鬼。」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教室裡那只打鼓小熊的聲控玩具。「你睜開眼睛看看,只是忘了關掉的聲控玩具在作怪。」
燈已經亮了,符以琳半信半疑地瞇著眼,循著鼓聲望過去,一隻玩具熊還在那左搖右擺,一臉無辜得很。
「什麼嘛,原來是——」
她一抬首,剛好對上幸樂辰關心凝視的眼光,彼此的鼻尖不經意碰觸的瞬間,彷彿有股電流霎時竄過兩人的心。
在唇與唇相隔不到兩公分的距離裡,全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再也感覺不到其它,兩人連呼吸都忘了,怔怔地互望了數秒才意識到彼此的姿勢有多曖昧。
「對不起,我……」
符以琳發現自己的雙手緊緊巴住他不放,臉蛋頓時一熱,她趕緊鬆開手,尷尬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膽小鬼!」
她訝異地抬頭,只見幸樂辰的笑容中沒有一絲揶揄,倒是滿滿溺愛。
「傻瓜,有我在,怕什麼?」他親暱地伸手輕捏她的鼻尖。「真是的,只長年紀不長膽量,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過的?」
看出她的尷尬,幸樂辰只好故作輕鬆地調侃她,好稍稍化解曖昧氣氛和她的不知所措。
她在害怕時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依賴,令他很安慰,但也因她此時的無措而更加難受。
那段失聯的日子,她失去記憶、成為單親媽媽,自己卻什麼忙也沒幫上……
「放心,以後天塌下來我幫你扛,有鬼我幫你趕,有我護著,你什麼都不用怕,再也不會是一個人,知道嗎?」
「嗯。」
幸樂辰誠摯的神色、篤定的語氣,有股說不出來的魅力,讓人想無條件相信。符以琳愣愣地望著他,傻傻點頭,心窩裡像升起一個暖呼呼的太陽。
為了照顧兒子,為了不讓人看輕,這些年她努力扮演無所不能的職業婦女,也成為旁人眼中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沒人知道她有如此膽小、懦弱的一面,沒人想過她再能幹也會有脆弱、希望受呵護的時刻,就連那些追求她的異性,也沒一個能看見她心中的小女人,讓她願意卸下心防,坦誠以對。
但,幸樂辰輕易地就做到了。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這個男人能令她另眼相看,不到幾個小時,就能得到她的全然信任?
為什麼?為什麼他待她那麼好、那麼溫柔體貼,好到讓她一顆心莫名其妙地微微發痛?
她,有些茫然了……
第2章
幸樂辰送符以琳回到住處後再返家,已經是將近晚間十二點。
原以為家人們應該都已就寢,但他進入客廳,成馨兒卻還在看電視。
「有什麼好看的電影嗎?」向來能讓她這時間還沒回房睡的唯一可能,就是電影台正好播了她想看的片子。
「沒有,我在等你。」
成馨兒甜甜一笑,朝他擺擺手,示意他過來。
幸樂辰有種不好的預感。
如果他沒記錯,上一次她出現這種詭異的微笑後,他就莫名其妙在麥當勞跟她的高中同學相起親來了。
「馨兒──」
「過來、過來。」
低頭專心開啟筆電、叫出檔案的成馨兒,根本沒見到他面露難色,開心地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幸樂辰看這情況是逃不過了,只能無奈地坐下。看她鼠標一點,計算機屏幕上霎時冒出一張泳裝美女照片。
「怎樣,很漂亮吧?」馨兒笑盈盈地展示自己的大發現。「她是我朋友的姊姊,剛從加拿大回來擔任科技公司的公關經理,三十二,比你小一歲;未婚,臉蛋美、身材惹火,追求者眾,只是眼光高才挑不到滿意的對象。我一發現馬上跟我朋友打聽她姊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沒想到大哥你的條件剛好完全符合,所以我想──」
「我不想。」
明白她接下來想說些什麼,幸樂辰立刻婉拒。
成馨兒望了他半晌,原本揚起的紅唇漸漸下彎。
「大哥,你這樣真的不好。」她歎口氣,將計算機關上。
「我很好,真的。」幸樂辰微笑的眼角露出幾條淺淺笑紋,別有一股成熟男子的韻昧。「別再為我的事費心了,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結不結婚真的無所謂。」
「哪裡好?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年,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提起當年,成馨兒就為他揪心。「大哥,為什麼不給自己機會認識別的女人?難道你還忘不了我姊?」
雖然事隔多年,「罪魁禍首」也不是她,可是只要一想起當年大哥心碎欲絕還得在她面前強顏歡笑的模樣,她還是覺得內疚又心疼。
當年,幸家兩兄弟先後愛上了她們成家兩姊妹,原本她還很開心婚後能和姊姊成為妯娌,雙方家長也樂觀其成,誰知就在婚禮前一晚,姊姊竟然瞞著大家和別的男人私奔到國外。
那之後的日子,簡直如地獄般混亂又恐。
為了取消婚禮打給親友的道歉電話,每一通都是一次折磨,父親氣得病倒送醫,母親天天以淚洗面,幸家兩老更為了大兒子受此侮辱而遷怒幹她,不准小兒子再和她交往。
那時候,她和悅時痛苦地訣定暫時不連絡,也以為戀情最終恐怕還是逃不了劃下休止符的命運,哪裡想得到出面幫她贏回幸福的人,竟然是受傷最深的大哥。
愛情長跑多年的女友成了落跑新娘,讓他飽受恥笑,他卻從頭到尾沒說過她姊姊一句不是,還反過來幫她說情,求他父母別棒打鷺鴦,她才能順利嫁進幸家,這份恩情她一輩子都難以回報。
所以,她一直努力尋覓適合他的人選,希望找到一個比姊姊還好上千百倍的女人和他匹配,但她找歸找,當事人硬把美女當隱形人,一點凡心都不動,她又能怎麼辦?
「跟你姊沒關係。」幸樂辰否認。「正如你說的,事情過了那麼久,該忘的事我早就忘了。我不是不交女友,只是不曾心動,如果真的遇上讓我心動的對象,我還是會有所行動,你就別再替我操心了。」
「如果真的不是還記掛著我姊,就拜託你快點行動。」她對他的答案半信半疑。「老實說,我姊都已經遠嫁國外多年,你的確早該忘掉過去、放眼未來才是,而且一天沒看見你得到幸福,我心裡的疙瘩就一天不消。所以,就算是為了讓我好過,拜託你還是答應和我朋友的姊姊吃頓飯,好嗎?」
幸樂辰為難地皺了皺眉,還是禁不住她可憐兮兮的懇求,點頭答應了這件事,也才獲准回房。
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弟妹瞭解,和陌生女子吃飯、聊天,對他而言一直是件難事,更怕那種一不小心落入彼此無言以對的尷尬,所以他才不喜歡相親。
在感情上,他向來溫吞,不懂甜言蜜語,也不會刻意討好,當年也是她姊姊主動,兩人才從大學同學慢慢變成情人。只是沒想到他的寬容、不多疑,最後卻成了對方感覺不到愛的理由,多年感情敵不過只認識數個月的男人,在婚禮前夕,愛情給他上了痛徹心肺的一課。
他剛剛其實說了點謊。
感情或許淡了,但被背叛的那根刺卻還在他心上,總在不經意時刺進舊傷口,讓他微微地痛,也使他裹足不前,想愛,卻又害怕再愛。
當他走向浴室,腦子裡卻忽然蹦出稍早前帶著符以琳夜遊幼兒園,她被嚇得撲進他懷裡,兩人鼻尖擦過、甚至差一點不小心吻上的暖昧畫面,心頭竟為之微微顫動……
他還不曉得,愛情,已輕叩他心房。
***
「鈴∼∼」
擾人清夢的鬧鐘響個不停,躲在被窩裡的女人伸出一隻手往床頭東摸西摸了好一陣,才不甘不願地掀開被子。
「媽咪,不准賴床。」
五歲的符肖龍一手插腰、一手拎看鬧鐘,兩顆黑溜溜的眼珠盯著還窩在床上的母親,稚氣的臉龐上滿是小大人的神氣表情。
「遵命,大人。」
符以琳伸了個懶腰才坐起身,趁著兒子不注意,一把將他抱過來呵癢,逗得他哇哇大叫。
「哈、哈∼∼媽、媽咪別玩了,今天要──呵──要、要去幼兒園──哇哈哈∼∼」
兒子那麼一說,符以琳才想起來今天開始得送他上幼兒園的事。
昨晚她就是怕自己睡過頭才調了鬧鐘,結果還是得讓兒子來叫醒她,想想真是有些汗顏。
「噯,我兒子怎麼那麼厲害,還會叫媽咪起床。」她在兒子滑嫩的小臉蛋親了一下才放開他。「乖,先幫媽咪從冰箱裡拿兩粒蛋出來,我一會兒就去幫你做早餐。」
「早餐我也做好了。」
符肖龍鼻子翹翹地說完便聽話地離開,等符以琳穿好衣服、梳洗完畢來到廚房,才發現兒子不是隨便唬卡,牛奶泡好、吐司烤好,連荷包蛋都煎好躺在平底鍋裡,看得她膛目結舌。
「肖龍,你怎麼會煎蛋?」
她知道自己兒子很聰明,但一個五歲小男孩連煎蛋都無師自通,她不曉得該覺得驚喜還是驚嚇?
「乾媽教的。」小小的臉蛋上滿是得意。「她教小瑩好幾遍,小瑩還是不會,我一直站在旁邊看,覺得一點也不難,要乾媽讓我試看看,結果兩次就成功啦!」
符以琳懂了,難怪她去香港接兒子,好友一見面就猛誇她生了個小天才,還開玩笑地問說要不要讓她家小瑩和肖龍訂下娃娃親,將來親上加親,看來開法國餐廳的好友是看上肖龍的廚藝天分了。
「肖龍,你長大後想不想當廚師?」她這個母親是很開通的,兒子只要不當壞人,想做啥都行。
沒想到小男孩想都不想就搖搖頭。「那你想做什麼?鋼琴家?」她看得出兒子對練琴很有興趣,教他的老師也誇他有天分。
「我要跟媽咪一樣,當一個醫生。」他吞下一口母親夾好蛋、擠上美乃滋的吐司才說。
「為什麼?」她從沒灌輸過他「子承母業」的觀念。
「因為可以救人啊!」
兒子天真的童言童語傳入符以琳耳中,讓她頓時覺得自己真是生了一位天使,好慶幸上天賜了個那麼懂事、貼心又善良的孩子與她相伴,沒讓她一個人孤苦零丁。
***
吃過早飯,她帶著兒子搭公交車來到幸樂辰開設的「喜樂幼兒園」。個性比她還獨立自主的兒子根本不怕生,乖乖讓老師牽去上課,反倒是她這個當媽的牽腸掛肚,擔心從美國回台學習的他不適應,還眼巴巴地待在教室外守著。
「……他叫肖龍對吧?看起來就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你用不著那麼擔心。」
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一回頭,一張好看的爽朗笑顏正瞅著她,那雙墨黑瞳眸閃亮亮的,像是一眼就看穿她的心事。
「嗯,今天早上還是他弄好早餐、叫我起床,都不曉得誰才是媽!不過畢竟是換了新環境,我多少還是有點擔心他會適應不良。」
符以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完才離開教室門口走向他,卻仍有些不放心地回頭望。
「放心,我會幫彌多留意。」
「謝謝。」不曉得為什麼,聽他保證,她真的安心許多。
「今天不用去醫院上班嗎?」
「我星期一是下午的門診,早上又沒什麼事,所以剛剛才會被你逮到我在教室外『旁聽』。」
「你不是第一個那麼做的家長,還有人陪讀了一整天。」她半開玩笑的回答讓他聽然而笑。「既然沒事,要不要我帶你四處參觀一下?白天瞧得比較清楚。」
「那些聲控玩具收起來了沒有?」心有餘悸的她想先確認一下。
他一愣,繼而想起那晚帶她來幼兒園的事,有些好笑地彎起唇角。
「你呀,當醫生幫人開膛剖腹都敢,卻怕一些再平常不過的小東西。」他像哄孩子似地輕拍她的頭。「放心,玩具全部都歸位了,不會再讓你嚇到,有什麼不對勁我也會幫你留意,走吧!」
「嗯。」她點點頭,耳朵有些紅熱地跟在他身後。
真奇怪,換作是別人摸她的頭、當她是孩子哄,一定會挨她白眼,可是出手的是幸樂辰,一切好像變得理所當然,她非但沒有被小看的氣惱,還有種被疼寵的感覺。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異國生活並不容易,這些年來,她已習慣在外人面前當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有時作風甚至算得上強悍,才能讓自己在職場上不被小看,甚至佔有一席之地。
回台灣後,她也沒打算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任職不到一個月,她就在自己負責的婦產科大刀闊斧地做了不少改革,甚至還親上火線說服董事會成員添購一套價值不菲的檢驗儀器。
有人喝采,自然也有人不爽,加上她這個主任不只是年輕女醫師,又是空降,不滿的大有人在,全等著看好戲。
所以,在醫院、在人前,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准自己一時大意出任何紕漏,讓看重她的院長丟臉,只有回家,才是她能完全鬆懈的時候。
可是,跟幸樂辰相處,她竟然也能感覺如此輕鬆自在,甚至有如沐春風的舒暢。
繞了幼兒園一圈,符以琳很滿意這樣的教學環境,和他邊走邊聊地進了園長辦公室。
一進門,幸樂辰繼續方纔的話題,順便從小冰箱裡皇出礦泉水,倒了杯讓她解渴。
「……像肖龍那麼沈穩獨立的孩子很少見,你把他教得很懂事。」
不曉得為什麼,剛才以琳先帶孩子來園長室詢問一些事情,順便介紹孩子給他認識,他便覺得對那孩子特別有眼緣,一見就喜歡,閒聊幾句後,也訝異那孩子明明年紀還小,談吐卻像個小大人,性情也比同齡的小朋友沈穩許多。
「因為有我這樣的媽,才逼得他不得不早熟吧?」她對孩子的懂事不敢邀功。「因為工作關乎人命,所以我在醫院無時無刻不是戰戰兢兢,精神都用在公事上,回家以後就成了一個迷糊老媽。還好那孩子很聰明,小小年紀就懂得照顧自己,甚至還有餘力照顧我,能生下這樣的孩子,算是我的福氣。」
幸樂辰微笑領首。「看得出他是你的驕傲。」
符以琳淡笑。「嗯,所以我想過了,孩子不像我,應該就是像他爸,既然如此,孩子的爸不可能會是個多糟的人物。也許就像你說的,當初我的確有個男友,或許在出國前就和他分手了,所以他沒來找過我,而這些事因為我的刻意隱瞞,你們才會毫不知情。」
「嗯,應該就是這樣。」
雖然不清楚實際狀況,他仍然附和她,只是希望能幫助她獲得心情的平靜。
因為他的話,符以琳不安的心忽然感到踏實了。
畢竟由幸悅時拿出的照片,可以看出當年她和幸家交情匪淺,實在沒有隱瞞戀情的理由,其中有許多令人費解的疑團,只是礙於她失去了那段記憶,無法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幸樂辰說「應該就是這樣」,讓她也覺得「應該就是這樣」,毫不懷疑。他身上那股溫文濡雅、溫厚寬容的氣質,總讓她不由自主地接近,也不由自主地信任。
欸,或許是回到這個該熟悉卻顯得陌生的出生地,讓她渴望能擁有交心的知己,心防也跟著松一懈,才會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卻迅速把對方當成好友。
***
「在想什麼?」他留意到她出了神,有些擔心她又鑽牛角尖。
「沒什麼。」她嫣然一笑。「我只是在想,我連孩子的爸是誰都忘得一乾二淨,如果一輩子都想不起來,肖龍也沒辦法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不曉得到底是好是壞……」
他凝眉沉思片刻,才淡淡回答:「有時,遺忘或許並非一件壞事,既然忘了對你的生活並沒有影響,又何必放在心上?」
她想了一下,點頭同意。「嗯,這我也知道,所以一直也都沒打算找回記憶。只是回台灣遇見你們之後,偶爾就會有『如果恢復記憶,我會變成怎樣?』的念頭。」
他在她身旁坐下,望看她的眼神有些擔心。「別想了,你現在這樣不也很好?」
「怎麼了?」符以琳留意到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為她擔憂的神色。「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幸樂辰一涼,差點忘了她向來懂得察言觀色。
當年她要出國的那一陣子,雖然在人前一樣開朗樂觀,可是偶爾,他總能捕捉到她眼中一閃即逝的悲傷。
只是無論他如何追問,她都笑說是他過於擔心,看錯了,他也真的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可是現在想想,依她的個性和彼此當年的交情,會讓她刻意隱瞞懷孕的事情,只怕孩子的爸真是見不得光。
「也許你和肖龍的父親真的是有緣無分,才不得不分開,那樣的話,忘了也好。」
為了讓她打消探究的念頭,他主動揭開心裡的痛處來勸慰她。
「當年我和女友相戀多年,但是結婚前一天,她突然發了通簡訊,說她感受不到我的愛、也不再愛我,就這麼和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男人私奔出國。如果當時我也能突然遺忘掉那段記憶,就能省卻之後撫平傷痛的時間,這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望著他略帶憂鬱的笑容,符以琳的心莫名一扯,有些隱隱作痛。
其實這件事,悅時早就跟她提過,還提醒她別問大哥遲遲未婚的原因。畢竟他雖然總是微笑示人,但誰也不曉得他心裡的傷到底平撫了多少?
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提起這件不堪的往事,只是為了安慰她。
他這麼單純地為她著想的心意,讓她好感動,也好窩心。
「那是你『前未婚妻』不識貨,現在的壞男人一堆,像你這麼老實又溫柔的男人才難找,換成是我,絕對不會放手──」
她急著想安慰他,說出口了,才發現自己說得有多暖昧。
明明無心,偏偏瞧見他俊朗的臉龐浮起一抹笑時,又莫名心虛,下意識地別開視線,卻止不住頰上浮起兩抹紅暈。
「謝謝,就算是安慰我的場面話,聽起來還是很受用。」
幸樂辰淡淡一笑,澄澈如水的明亮眸子專注地凝視眼前的她。
多年不見,她變得更加成熟、艷麗,卻也和從前一樣,只要是關於他的事,總是全心挺他到底,好像他說的話就是世界的準則,和他作對的都是壞人,無庸置疑。
以前,這樣的她讓他很窩心,如今,這樣的她讓他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心軟軟的,像在哪裡傾倒了蜜,俏悄陷下了一大塊……
「快十點了,我記得廚房阿姨說今天的點心是紅豆湯,這時間應該已經煮好,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偷吃?」
彷彿感覺得到她和他一樣紛亂的心跳,他體貼地轉移話題。
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說要帶她去「偷吃」,讓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好,我喜歡紅豆湯。」
「我知道。走吧!」
他的唇溫柔地揚起,她也跟著彎起唇角。
她喜歡和他相處,雖然平常還算精明的她,在他面前老是莫名其妙迷迷糊糊的,可是待在他身旁時自在安心的感覺,也是她不曾從其它人身上感受過的。
這是他說的「兄妹」之情使然嗎?
她不懂該如何歸類自己對幸樂辰的特殊感覺,那……暫時就當是如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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