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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要她嫁給他?可以!
條件是:存款一千萬,要有自己的公司,
要有自己的房子和車子。
不是她勢利愛錢,而是——
明明從小到大心裡愛慕的是他那斯文優秀的哥哥,
對他這個小她三歲、個性霸道的「弟弟」,
根本沒看順眼過。
偏偏不知撞了什麼邪,她和他就是糾纏不清;
尤其自從他十八歲那年兩人間發生了那件事之後,
她心裡就無時不刻存在著陰影;
即使後來真的和他哥哥談起了戀愛,卻是不安多於甜蜜。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覺得愧對他?
罷、罷、罷!看來為了心安,
她只好忍痛放棄愛慕多年的男人,
反正單身也沒什麼不好。
但,他就是不肯放過她是吧?!
三番兩次求婚,分明是故意給她出難題,
那就別怪她開出「過分」的條件了……
楔子
——本台新聞快報,今日凌晨在台北縣發生警匪槍戰,一名員警頭部及胸部中彈,造成大量出血,目前正在醫院急救之中。槍戰現場彈痕纍纍、血跡斑斑,記者將在醫院及現場為您持續報導……
——本台新聞快報,關於昨日凌晨發生在台北縣的警匪槍戰,員警藍福天在經過入個小時的急救手術後,目前仍陷入重度昏迷,其妻子及兩個女兒焦慮的守在加護病房外,祈求神明保佑。如有進一步的後續消息,我們將為您持續報導……
——本台新聞快報,日前發生於台北縣的警匪槍戰,已經昏迷一個星期的員警藍福天,目前仍呈現重度昏迷,警政暑長、內政部長、台北縣長都陸續前往探視,並且致贈慰問金給家屬……
——本台新聞快報,發生於本月十五日,為了追捕強盜通緝犯的員警藍福天在昏迷十三天之後,於今日下午三點宣告不治。藍福天得年四十歲,身後留下十一歲及七歲的女兒,其妻哀痛欲絕,哭到無法自已……
***
這一年,白豐強八歲。
這個夜晚,天際一片漆黑,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冷風呼呼的灌吹,連路燈都顯得飄忽不定;四周靜悄悄的,籠罩著如同鬼片般的陰森氣氛,讓白豐強小小的心臟怦怦怦的跳得厲害。
「文子!文子……」焦慮中帶著心急的叫喊聲。「死文子!你到底躲在哪?快給我出來啦!」
白豐強手裡拿著手電筒,雖然被這陰森的氛圍嚇得唇齒抖顫,但他還是努力張大眼睛左右張望著。
「臭文子!你在哪?你最好快點出來,躲起來幹什麼?你是想嚇死大家嗎?」白豐強繼續大聲叫著,是在替自己壯膽,也是在找那個從中午過後就不見人影的藍慧文。
他快步定著,來到了社區的最外邊緣,這裡有一座土地公廟,是地方的信仰中心,也是小孩們平時嬉鬧玩耍的地方。
「文子!回家了!」
白天的土地爺爺看起來很和藹慈祥,可是這會怎麼看,土地爺爺周圍就是充滿陰森之氣。
白豐強越看越心慌,嚇得連退數步。明明沒什麼風,怎麼土地公廟旁那棵大樹的枝葉會搖晃得這麼厲害,還發出沙沙聲響?
他越想越怕,頭皮漸漸發麻,恨不得拔腿就跑回家,但是,他不能回家,他一定要找到文子!
就在這時,一個不明物體突然從樹上飛躍下來。「啊……」白豐強放聲尖叫,嚇到連手上的手電筒都差點飛出去。
「喵……喵……」那是一隻從樹上跳下來的小野貓。
看著那只一身黑毛的野貓,他呼了口大氣,大聲低咒:「死小貓,幹什麼嚇我!」
平時的他,年紀雖小,膽子卻挺大,外號叫「打不死的小強」;只是,村裡的藍叔才剛過世,他天天聽著唸經聲,看著法師走來走去,加上今天早上藍叔才剛出殯——
「藍叔,你是警察,警察都是保護好人的,我是為了要出來找文子,你可不要嚇我。」他嘴裡唸唸有詞,心臟跳動劇烈。
小黑貓那雙圓滾滾的眼珠子黑得發亮,嘴裡還不停喵喵叫著,那叫聲就像是半夜嬰孩的啼哭聲。
他被小黑貓的模樣嚇著,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準備扔向小黑貓,這時大樹旁突然飄出了一條人影。
「哇……哇!」這下他不僅叫得更大聲,連手上的手電筒都飛了出去,甚至還跌趴在地。
他用力緊閉雙眼,然後感覺到有個東西趴到了他背上。「不要啦,我又沒做壞事,走開啦!」
「死小強,叫什麼叫,這麼沒用。」冷冷的聲音不滿地在他頭頂上叫囂。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白豐強這才停止尖叫,強忍住懼意,睜開雙眼,眼珠子慢慢往後移動,終於看到那張掛在他脖上的臉。
待看清楚那人是誰之後,他大大喘了一口大氣。「死文子!幹什麼嚇我?」
白豐強雙臂用力一揮,將背上的小女生給震了下來,然後被嚇到腿軟的他,只能蹲坐在地上。
小女生就是他急急在找的「文子」,這會正從他背上跳開,表情陰暗的在他面前坐下。
「小強,原來你怕鬼啊。」藍慧文話說得很鄙視。
「不要提那個字啦,是因為……」他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你幹什麼不回家?你媽急死了!」
「我爸爸不是鬼,他是英雄、他是神、他是俠客、他是大好人,你幹什麼要怕他?」她惡狠狠的質問。
「我又沒有在怕藍叔叔。」他心虛了,人嚇人真的會嚇死人。
藍慧文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往前走去。
「喂!你要去哪?很晚了,快回家啦!」他一把拉住文子的手。
「你很吵耶!」她用力想甩開他的手,不過他握得牢牢的,沒讓她甩脫。「放手啦!」
雖然她的身高比他還要高上十公分,讓她可以很跩的由上往下瞪看著他,但她的體型纖瘦,根本無法制止壯得像條牛的他。
「你不回去,我是不會放手的,我可不想再出來找你一次。」有藍慧文在,他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可以不怕一直喵喵叫的小黑貓。
「你幹什麼要出來找我?你會這麼好心?」
「你以為我愛出來找你哦,回家了啦。」他一副苦瓜臉,要不是藍姨病倒了,爸爸逼著他出來找人,他才不要出門咧。
這回,藍慧文少了平常的伶牙俐齒,口氣突然淡了下來,大大的雙眼直盯著土地爺爺看。
「小強,土地爺爺會保佑我爸爸上天堂的,對不對?」
「當然。」
藍慧文巴掌大的小臉上有著深深的落寞。「站在樹上,是不是就離天堂比較近?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看見爸爸了?」
「那你剛剛是想爬樹嗎?」
她點頭。「我想要爬到最高的地方,我想要當女俠、想當超人,可以飛來飛去,這樣我就來得及救我爸爸了。」
小強用空著的左手抓了抓自己的一頭短髮,不太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但還是一把將她拉到大樹前。
「你一個人怎麼可能爬得上去。」然後,他放開她的手,手腳俐落地三兩下就爬到大樹粗壯的樹枝上,然後趴在樹上,垂放下自己的手。「上來吧。」
「你……」她看著那只垂下來的手,眼眶熱熱的。
「快點啦!」他不耐的催促。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借力使力的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爬上約一層樓高的地方。
兩人並肩坐在粗大的樹幹上,她抬頭看著天際。「我好想我爸爸哦。」
「藍叔叔會保佑你的。」他學大人說話的口吻。
「我將來一定要跟我爸爸一樣,當個好警察。」
「嗯,你一定會當上警察的。」
「我一定要練會一身好功夫。」
「嗯,你一定可以練會一身好功夫。」
「我一定要把壞人通通抓起來。」
「嗯,壞人通通抓起來。」他像只鸚鵡般附和著她的話。
「……」
這一夜,藍慧文和白豐強並肩坐在大樹上;最後,她哭倒在他小小的懷裡,感受著他童言童語的溫暖力量,支撐著她朝遠大的夢想前進。
第1章
清明剛過,端午未到,天氣不冷不熱,氣溫舒適宜人。
在這週末的傍晚時刻,天空佈滿橘黃色的彩霞,映照著這小小的幸福社區。
這是一處位於北縣郊的社區,社區內大都是兩到三層樓的建築物,屋齡約在二十到三十年之間,外牆都已經蒙上一層舊舊的石灰白,算是個歷史悠久的老舊社區。
家家戶戶門前都有個圍牆圈起來的小庭院,庭院裡種植著各式各樣花花草草。春風柔柔的吹,吹來了濃郁花香,還有那一陣陣飯菜香。
讓人飢腸號轆的時刻,除了有小狗的低吠聲,整個社區顯得格外寧靜。
此時,卻突然爆出一聲破壞闔家溫馨吃飯的噪音。
「死文子!你給我出來!」
粗暴的叫聲穿過圍牆,直直傳進藍家客廳裡。
正吞下一口飯的藍慧文,濃眉一皺,咬著牙,英氣騰騰地站了起來。那道聲音如雷貫耳,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在鬼吼鬼叫。
那不正是住在隔壁、跟藍慧文八字犯沖的白豐強嘛。
藍慧文的媽媽沒有被這聲音嚇到,反而笑說著:「慧文呀,去叫小強一起來吃飯。」
「我才不要叫他一起來吃,他那個人最討厭了,他敢進來吃飯,我就拿掃把把他轟出去!」藍慧文雙手握成拳,一張小臉氣鼓鼓的。
「你丟不丟臉啊,好歹也大小強三歲,你就不能有做姊姊的樣子,讓一下小強嗎?」藍母說得既無奈又好笑。
「我讓他?好歹我也大他三歲,那他為什麼不懂得尊敬我?」藍慧文回說。
「臭文子!你還不出來嗎?」外頭的白豐強又不耐煩的大叫起來。
「大姊,小強哥又在叫了。」藍家小妹看著藍慧文,一副很頭痛的樣子。
藍慧文擱下碗筷,全身蓄滿力道,快步走出家門,穿過種著桂花樹的庭院,很用力的拉開紅色大門。「叫什麼叫?沒叫過呀!」
門一開,就見一張俊臉怒氣騰騰。「是你把我的腳踏車弄壞的?」
「我……」藍慧文雖然自知理虧,但還是揚起小巧的下巴。「我哪有弄壞!誰讓你的腳踏車這麼破,我就這麼用力一拉,煞車就壞了。」
「你把我的腳踏車弄壞,還敢說它破?」白豐強比著靠在牆邊的腳踏車,已經氣到臉紅脖子粗。「你現在最好想辦法把我的腳踏車修好。」
「我肚子餓了,正在吃飯,要修你自己去修。」藍慧文那雙油亮亮的大眼,此刻更是睜得又圓又亮,狠狠瞪視著眼前已經比她高出半顆頭的白豐強。
「你肚子餓,我肚子就不餓嗎!借我的腳踏車,還把我的腳踏車弄壞,居然還敢這麼囂張?」
「你那煞車根本已經剩下半條命了,我才騎出門,它就壞了,我還沒怪你差點讓我煞不住車,幸好我手腳俐落,趕緊在斜坡前就跳下車,否則,你可能要背上謀財害命的罪名。」
藍慧文向來伶牙俐齒,罵起人來是臉不紅氣不喘,跟眼前的白豐強堪稱勢均力敵。
「這麼說,你要是跌死了,我還得賠你這條爛命是嗎?你這個粗魯、沒有氣質又恰北北、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出來是女生的女生,我的腳踏車有說要借你嗎?」白豐強氣極了,如果可以揍女人,他真的會一拳揍下去。
藍慧文留著一頭削得超短的頭髮,濃眉大眼的五官,是英氣大過於嬌氣;而竹竿似的身體上,穿著寬大的T恤,平板的身材,完全看不出有發育跡象,倒有七分男孩樣。
「你這個鼠肚雞腸,心眼小得跟綠豆一樣的臭小強!要不是我的腳踏車被偷了,我也不想跟你借!況且,那可是你哥要借我的。」一說到白豐強的大哥,藍慧文的表情才會有那麼短暫幾秒鐘的扭捏。
「少拿我大哥來壓我!我等下要出門,限你在二十分鐘內把腳踏車恢復原狀!」白豐強踏近一步,全身張揚的氣勢就這麼籠罩在藍慧文身上。
「我懶得理你!」藍慧文轉身就要走進家門,卻被白豐強一手給拉住。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待會還有很重要的事!」
藍慧文看了看被拉住的手,挺起她那還沒發育的胸脯。「臭小強,你想打架嗎?」她不甘示弱的冷哼一聲。
「我才懶得跟你打!每次打輸了,就嗡嗡嗡的亂叫,哭爹喊娘的到處亂告狀。」害他好幾次都被老爸狠揍一頓,他才不會這麼笨的上她的當!
「怎麼?急著用你這輛腳踏車去跟唐姿辰約會?」藍慧文挑眉,悻悻然的說。
唐姿辰是這個老舊社區裡難得一見的才女,氣質寧靜,聰穎又乖巧,談吐秀氣,根本就是童話故事裡的白雪公主,不但就讀第一女高,還彈得一手好琴。
「是又怎樣?你是羨慕還是嫉妒?」白豐強除了嘴上刻薄,還用諷刺的眼神看著藍慧文的扁平胸部。
「唉呀,怎麼還在吵!」藍母受不了的走了出來。「你們天天吵不累,我天天聽都累了,就不能讓我耳根子清靜一兩天嗎?」
這兩人已經吵了十幾年了,藍母早就見怪不怪。應該說藍慧文和白豐強的吵架,向來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只要是認識他們兩人的同學、朋友、家人,甚至是長輩,都沒有人會介入他們的爭吵之中,以免裡外不是人。
「媽,那叫他放手!」藍慧文叫著。
白豐強一看到藍母,氣焰收斂了幾分。「藍姨,你看她啦。」仍然抓著藍慧文的手不放。
藍母苦笑,有點無奈。「好啦,別吵了,都快進來吃飯,飯菜冷了就不好吃,等吃飽了,你們再慢慢吵。」
「還不放手!」藍慧文怒瞪著那隻手。
白豐強這才很不情願的放掉藍慧文的手,用帶著歉意的笑臉對藍母說:「藍姨,我要去修車,我不吃了。」
「不行,吃飽了再去修,你正在發育,不准給我餓肚子。」藍母一臉慈祥,卻很堅持。
「可是……」
白豐強仍在猶豫,這時機車的聲音由遠而近,一輛藍色一二五機車在他們身邊停下,機車上的騎士安全帽一拿下來,正是白豐強的大哥白品謙。
白品謙停好機車,笑笑的問:「怎麼都站在外面?」
一看到白品謙,藍慧文那恰北北的樣子瞬間不見,水亮的大眼低垂,有著難得一見的羞赧。
白豐強笑看她那副扭捏、害羞的模樣。「怎麼,一看到我哥,就立刻從吵死人的蚊子變成溫柔的小白兔?」他毫不客氣的揶揄。
藍慧文是個大剌剌的女生,那種藏不住心思的表情,生氣與開心都是那麼明顯,尤其她的心眼才那麼丁點大,對兩兄弟的態度又是如此不同,讓白豐強老是用這點來取笑她。
藍慧文狠瞪了白豐強一眼。當面對白品謙時,語氣從高亢轉為柔和。「品謙,你吃飯了沒?」
「還沒。就是趕回來吃藍姨煮的菜。」白品謙溫雅斯文,跟弟弟白豐強不但長相不同、氣質不同,連個性都天差地遠。
目前就讀大四的白品謙,戴著一副金邊眼鏡,膚色偏白,個性內斂沉穩,氣質安靜溫文。
而白豐強卻有著黝黑的膚質、健壯的體格,個性活潑調皮,氣質陽光爽朗,兩兄弟的差異極大,因為一個像爸爸,一個像媽媽。
「我幫你盛飯。」說著,藍慧文逕自往屋內走去。
「喂……,臭文子,我的腳踏車呢?」白豐強叫著。
藍慧文不理睬白豐強,在白品謙面前,她得保持形象,她不能跟白豐強那小人一般見識。
「腳踏車怎麼了?」白晶謙問。
「沒事,吃飯吧。」白豐強不想說,因為大哥鐵定會站在藍慧文那邊;應該說他們家除了他之外,通通都站在藍慧文那邊。
「小強,別老是和慧文吵,你是男生,要多讓讓她。」白品謙勸著,這才走進藍家客廳。
白豐強挑眉。他就知道!就算他被那只蚊子打到半死,被罵的還是他,誰讓他是男人,她是女人!男人天生就該讓女人,不管誰對誰錯,錯的都是他這個男人。
可是大家似乎都忽略了,這個藍慧文可是警察大學的學生,念的還是刑事警察學系,她的柔道、跆拳道,甚至射擊都是高人一等,她還需要他讓她嗎?他沒被她打死就很阿彌陀佛了。
「品謙,今天我媽媽有煮你愛吃的鳳梨苦瓜雞湯,你要多吃點。」藍慧文慇勤的招呼,但那扭捏的舉止卻說明了掩藏不了的心思。
「明明我也愛吃鳳梨苦瓜雞湯,你怎麼不幫我盛?你的大小眼未免也太明顯了吧?」白豐強毫不客氣的諷刺。
「在我眼裡,根本看不見又小又黑又臭的小強——」藍慧文還沒說完,就被藍母打斷。
「好啦,別吵了,快吃吧。」
藍母因為是警察的遺眷,因此被安排在警局擔任文書工作,加上為數不少的撫恤金,因此要撫養兩個女兒長大,生活上不成問題,她唯一牽掛的是女兒的終身大事。
而白家兄弟,因為父母離異,母親在白豐強國中時就改嫁,因此,從小兩兄弟便把藍家當成自家。
加上藍母只生兩個女兒,因而把沒有生兒子的遺憾,轉為照顧這兩兄弟。
四個小孩年紀相仿,從小也玩在一塊,藍母更是把兩兄弟當成女婿的第一人選。
藍母當然看得出來大女兒慧文只要一遇到白家老大就完全變了個樣。
她心裡有個美好的遠景——成熟穩重、品學兼優的品謙,剛好可以壓制慧文的毛躁及衝動;而爽朗大方、體魄強健的豐強,剛好可以保護瘦弱膽小的慧真。
這一定是老天爺的安排,才會牽起兩家當鄰居的緣分。白家生了兩個壯丁,藍家則生了兩個千金;壯丁又都剛好比千金大那麼一歲,正好配對。
希望一切都能照著她的願望,要是兩個女兒都有美好的歸屬,她也才對得起英年早逝的丈夫。
***
夜裡,微風送爽,明月高空掛。
一輛腳踏車以極慢的速度在街道上前進。
一張帥氣、神采飛揚的俊臉如午後的大太陽,是那樣的耀眼奪目;一張小巧的秀美臉龐,在盈盈的眼神中,含著嬌俏的羞怯。
「到這裡就好。」柔軟的嗓音輕輕說著。
白豐強緩緩的煞住腳踏車,看了一眼位於巷尾的唐宅,隨即將視線調回,凝看著坐在他身前的唐姿辰。
「怎麼這麼快就到了。」他說得很幽怨。
他對女生的吸引力,那是不用說話、光是眨著一對亮晶晶的桃花眼,就能擄獲女生的芳心。
偏偏呀,他的心裡、眼裡就只有一個女生,那是在他青春歲月裡,唯一夢寐以求的佳人,而此時此刻佳人正坐在他腳踏車的橫桿上。
唐姿辰跳下腳踏車,轉身面對白豐強。
路燈照亮她那精巧美麗的五官,那凝脂般的雪白膚色,配上一身白衣黑裙,靦腆的笑意中,更多的是令人移不開眼的羞怯。
「謝謝你送我回來。」唐姿辰眼微低,攏了攏耳邊的髮絲,無法直視眼前高大俊朗的男孩。
「不要跟我這麼客氣,我真的很想可以天天跟你一起回家。」白豐強說著,雙眼瞬也不瞬的盯看著她。
在他眼中,唐姿辰那寧靜的氣質、聰穎的乖巧、秀氣的談吐,根本就是童話故事裡白雪公主的翻版;在這升學壓力極大的時刻,他無法專心唸書,滿心滿眼只想親近小公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浪漫愛情。
「嗯。」唐姿辰點了點頭。「晚安,我回去了。」
「你可不可以再陪我騎一下車?十分鐘就好。」他實在捨不得就這麼跟小公主分手道晚安。
「可是……」唐姿辰猶豫了。
「那五分鐘就好,求求你啦。」
他那渴求的模樣,唐姿辰根本難以拒絕,只好輕輕地點了頭。
他笑了,白牙亮晃晃,輕輕扣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她扶上橫槓,雙腳一踩,腳踏車再度動了起來。
迎著微風,她那齊肩的髮絲柔而軟的搔癢著他的下巴,他全身感到一陣酥麻的快意,恨不得就這樣一路騎到天明。
他從小就認識唐姿辰,可就是不敢靠近她。
唐家在這個平凡的社區裡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唐父是有名的醫生,唐母是高貴大方的醫生娘,無論是穿著打扮、言談舉止,都有別於社區裡的家庭主婦。
在優渥的環境及良好家教下,唐姿辰從小學鋼琴、繪畫、跳舞,念的是私立小學、中學,更是一路以資優生的成績進入第一女高。
唐姿辰就像一尊搪瓷娃娃。明明是住在同一社區,卻像是隔著一扇厚重的隱形玻璃,有著他無法靠近的距離,讓他只能遠遠的看著她,從來沒有親近的機會。
直到他升上高二、唐姿辰升上高一那年,他和她因為在同一間補習班補習,這才開啟了兩人更進一步的接觸,也開啟了他對愛情的美麗憧憬。
「我爸說,等我考上大學,就可以買機車了。」他靠在她耳邊說,很享受她縮起脖子的動作。
「嗯。」唐姿辰點點頭,文靜的她,話並不多。
「到時候你願意當我第一個乘客嗎?」他微彎著腰,假裝把她摟在懷裡,假裝她已經是他的女朋友。
「我……」唐姿辰結結巴巴,其實心裡也很愛慕這個陽光型男孩,只是出於女生的矜持,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
原本她都是母親接送她上下補習班的,最近一個月,因為母親利用晚上時間跟幾位醫生娘一起學插花和烹飪,她才有機會可以坐白豐強的腳踏車。
白豐強急了。「你不想嗎?」
「不是的,我希望你可以考上大學。」她半回過頭,對他盈盈一笑。
他又往前騎了一段,正好來到土地公廟前,他急拉住煞車,看著那張能讓他茶不思飯不想的小臉。「姿辰,我喜歡你,你就是我認真唸書的唯一動力。」
「啊。」她微愣,小嘴微張。對於他的突然告白,平時聰敏的腦袋,這下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大膽地牽起她的手,將她牽下腳踏車,讓腳踏車傾倒在地上,接著,將她帶到土地爺爺面前。
小小廟宇是社區的信仰中心,以前一到夜裡,這裡就安靜到死寂一片,不過,現在大樹下的休閒椅上,還有幾個年輕人在喝酒聊天。
感受到掌心裡小手的掙扎和顫抖,他更是緊緊牽牢,雙眼堅定地看著土地爺爺。
「土地爺爺,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很多年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天天都得看到她才有辦法吃飯、唸書、睡覺;我真的很喜歡她,我想要她當我的女朋友。」他停頓了一下,調節緊張的呼吸,才又接著說:「土地爺爺,請你保佑,讓她也喜歡我,讓她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一定會準備餅乾水果來答謝你的。」
唐姿辰被牽住的小手,由僵硬到慢慢回握住白豐強的大手,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被男生告白,卻是十七年來讓她最感動的一次。
她的心跳飛快、臉紅耳熱,忍不住嬌羞的嘟嚷:「哪有人這樣的。要是我不喜歡你,是不是就要怪土地爺爺不靈驗了?」
感覺到她的回握,他的掌心已經不爭氣的泌出汗水;人生第一次告白,他絕對不能失敗。
於是,他半轉過身,倉皇的神色說明他的忐忑不安。「我相信心誠則靈,你可千萬不要毀了土地爺爺的威信。」
十七歲少女的心如何抵擋得了他那雙桃花亂亂飛的電眼,還有他那滿嘴的甜言蜜語。「我……」
「姿辰,我真的很喜歡你。」看著她的猶豫,他的口氣激動了起來。
「我……」
「我們交往,好不好?」他急迫的想要從小公主嘴裡得到肯定答案。
「我媽媽不准我交男朋友,我要以課業為重。」她垂低眸光,微微淺笑,沒有拒絕他牽手的動作。
雖然她這麼說,但她的笑容卻足以融化他的心。「我絕對不會耽誤你的功課,我也不會讓你爸媽知道,況且,我的成績不好,你就當我的小老師,我們只是互相研究功課。」
她終拎抬起眸光,直視著他。他的雙眼炯炯,閃動著各種情緒,有著渴望、擔心、不安,更多的是,她無法拒絕的情感。
見她不說話,他只好又說:「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無論是什麼樣的形式,就算是要偷偷摸摸,我也願意的。」
唐姿辰終於點下頭。「好。不過,不能被別人發現。」
「哇!」他大叫出聲,很想把小公主摟進懷裡;可是他在躁進之前,連忙抓回僅存的理智,只是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我會珍惜你,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我對著土地爺爺發誓,我絕對不會變心的。」
唐姿辰又點了頭,唇瓣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這是白豐強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也是一場令他痛苦到幾乎死去的美麗初戀。
第2章
爸爸:
那個臭小強已經蹺課三天了,我找他找了一上午,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臭小強不知道死去哪,你和土地爺爺一定要保佑我,趕快找到那個臭小子。
白叔說,今天學校導師打電話給他,他才知道小強逃學的事。白叔氣得要命,差一點就心臟病發了;可是白叔要到南部出差,品謙又在台北唸書,剛好今天週五我沒課,只好由我出馬來找人。我找遍了臭小強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但他不知道死去哪了,就是找不到他的人。
真是沒用的男人!只不過是失戀嘛,有必要這個樣子嗎?要是被我找到,我一定把他毒打一頓,讓他好好的反省反省。
看來,臭小強用情很深,他應該很愛唐姿辰,才會做出這麼失控的事!只不過,他才十入歲,還是小孩一個,有必要為了感情,這樣死去活來嗎?
爸爸,你說對吧?
***
正午剛過,位於地下室的撞球間裡,就已經傳出球與球碰擊的聲響,以及那足以掀翻屋頂的喧嘩聲。
撞球檯的兩邊,各站著穿著兩種不同款式制服的學生,氣氛熱絡且緊張,此起彼落的叫囂聲,都在為場中央比賽的同伴吶喊、加油打氣。
白豐強手拿著球桿,站在一旁,看著正在推動球桿的對手。
對手是一所高職學校的學生。兩所學校因為相距不遠,學生之間常常會為了某些小事而有小磨擦,互看不順眼已久,沒想到今天兩所學校的學生會在這小小的撞球間裡狹路相逢。
高職生球桿一出,母球並沒有擊中台面上號碼最小的子球,這時,白豐強這方的三位同學爆出叫好聲,並且痛快的鼓掌。
高職生狠狠地丟下球桿,一臉的蠻橫。「這個不算!剛剛你們的人叫太大聲,嚴重干擾到我的動作。」
「什麼叫不算?」白豐強撇了撇唇角,一臉的嘲諷。
「不算就是不算!我還要再繼續打。」高職生仍不肯離開球檯邊。
「輸了就要認輸,這樣傳出去不太好聽吧?」白豐強推了對手肩膀一把,—不意對手讓開。
對手卻認定白豐強的動作是在挑釁。「想打架是嗎?」高職生的話一出,雙方人馬都圍了上來。
「你打得贏我嗎?」白豐強眉一挑,仗著身高,睨看著對手。
「他媽的!」高職生雖然沒有白豐強高,但一身結實的肌肉,看得出來有在混。況且,三字經一出,加上那兇惡的態度,帶有幾分江湖味。
「有種你再說一遍。」平時的白豐強雖然不是什麼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但也絕對不會做出讓師長擔心的事,更別說是打架鬧事了。
可惜他此刻的心情很差,差到要爆掉!他的胸口猶如有一把火在燒,本來想來打撞球發洩一下情緒,沒想到卻遇到這種耍流氓的行為,讓他的火氣被十足十的點燃,一發不可收拾。
「再說十遍也一樣,念高中了不起呀,他媽的,狗眼看人低。」高職生勾動眼神,用力嗆聲。
同時,對手人馬拳頭都握得死緊,有著大干一架、一觸即發的氣勢。「打死他們啦!」
「小強。」同學扯了扯白豐強的手臂。「別鬧事。」
白豐強一把甩開同學的手。「找我們拚一場的是他,說好輸的人給五百的也是他,現在是怎樣?不給錢還罵人!」
「老子就是不想給錢,你們這群俗辣。」對手勾唇訕笑。「你們趕快夾著尾巴落跑吧。」
「到底誰是俗辣?」白豐強大聲回話。「我還會怕你這種不入流的混混嗎?我們一對一單挑!」
高職生趁其不備,狠狠出拳,一記拳頭揍上白豐強胸口,白豐強挨了一記,回手甩了對手一個巴掌。
高職生動作敏捷,並沒有挨到巴掌,反而一把扣住白豐強的手腕。「單挑就單挑,其他人都不准靠近,我今天一定揍死你!」
現場情勢一發不可收拾,雖然白豐強不想鬧事,可偏偏事情卻找上他,於是他長腳一踹,也趁其不備踹中對手的肚子。
服務生嚇壞了,趕緊通報老闆,只不過老闆剛好有事外出,現場沒有服務生敢蹚這場渾水,怕受到無妄之災;也沒有人敢報警,就怕警察一來,這群蹺課打撞球的學生若是被學校記過,那撞球間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兩個人像是不要命似的,你一腳、我一拳,勢均力敵下,兩人身上、臉上都掛了彩。
就在服務生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道怒吼女聲穿破混亂的場面。
「住手!警察來了!」一聽到警察來了,雙方人馬立刻往後倒退兩大步,並且反射性地作鳥獸散,紛紛往大門外衝去。
藍慧文衝到白豐強身前,明明比他瘦小很多,但她還是擋在了他面前。
「你幹什麼你?」白豐強忍住嘴角的抽痛,瞪看著莫名其妙跑出來的藍慧文。
高職生看到眼前突然插進來的小女生,動作明顯一頓。
這個女生,頂著一頭俏麗短髮,聲音雖然宏亮、氣勢十足,但瘦弱的體型就這麼不顧一切的衝入兩個男生的拳打腳踢之間,更突顯了她的勇敢,或者該說是衝動?
「誰再打人,我立刻就把打人的送進警察局!」藍慧文對著只比她高出一些的高職生說。
「小妹妹,你快閃到一邊去,拳頭是不長眼睛的。」高職生至少還有點良心,懂得女生是不能打的。
藍慧文最痛恨被看成小妹妹,她將來可是個要除暴安良的警察。「誰是小妹妹!死高中生,上課不上課,是要我打電話給你們學校的教官嗎?」
白豐強忍不住偷笑,這一笑,牽動臉上的傷,像是又被狠狠揍了一拳般。這個白目高職生,居然敢叫藍慧文小妹妹,這下……
「你笑什麼笑?臉上五顏六色的,一雙眼睛活像是被蜜蜂螫過,滿嘴又像是咬過檳榔,你自以為很帥嗎?」藍慧文毫不客氣的對著白豐強大罵。
高職生一聽到白豐強被罵,也忍不住揚眉笑了。
白豐強臉上掛不住,撇了撇唇角。「你管我這麼多,你快走啦!」
「敢給我蹺課,真的要我叫警察來嗎?」藍慧文用力瞪著白豐強。「還不跟我回家!」
「你不要管我,你想要叫警察就去叫,我才不怕咧!」白豐強火了,大聲咆哮。
「敢打架鬧事,以為我不敢嗎?」藍慧文狠狠瞪了四週一眼。
「小妹妹,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跟這種俗辣計較,我決定放他一馬。」高職生趁機為自己找台階下;其實他也很怕真的招來警察,事情鬧到學校,可就難以收拾了。
藍慧文從皮夾裡亮出警大學生證,雖然還不是正式警察,但那耀眼的學校名稱,還是讓還沒有成年的高職生一臉驚嚇。
「成年了沒?要我叫警察來送你們去少年法庭嗎?」
高職生看著那學生證上的相片,二話不說就吆喝同伴落跑;沒想到這個年紀看起來比他小的女生,居然已經是警大的學生了。
「藍、慧、文!」白豐強咬牙切齒的叫。
「你丟不丟臉?你想讓你爸爸擔心嗎?你現在就跟我回家!」藍慧文拉著白豐強就定。
白豐強可以反抗的,但他卻沒有反抗,他用力瞪看著她,卻也沒有甩開她箝制的手,難得地,他第一次這麼順從藍慧文,乖乖地任她牽著走。
***
「就只是失戀嘛,幹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白豐強一臉陰鬱的坐在床上,藍慧文卻是兩手插腰的站在他面前。
「要不要我送你去啟智學校?好好開發你那低得離譜的智商!」藍慧文眉眼之間滿是調侃和揶揄,「只可惜啟智學校不收你這種又老又壞的學生!」
「你可不可以安靜一下?」白豐強咆哮,猛灌一口啤酒。
「不行!」藍慧文拉來一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都已經幾歲人了,你耍白癡嗎?這一點都不像你,男子漢大丈夫,居然為了一個女生蹺課打架,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會擔心你?」
「你煩不煩?」他繼續怒吼。
「嫌我煩,就不要做出這麼幼稚的事!明明不會打架,肉雞一隻,還敢學人家耍流氓。」酒是她買來的,她拉開一罐拉環,猛灌了一大口。
白豐強勉強用腫高的眼瞪著她,始終低落的情緒,因為跟她大吵幾句,心頭似乎沒有那麼難受了。
「那我們用大人的方式來解決,但你也要用大人的方式來處理自己的情緒。今天我陪你喝個痛快,讓你好好的發洩。從明天開始,你要是再給我裝孬,我乾脆斃了你,免得以後社會多出一個敗類!」
看著白豐強雙眼佈滿血絲,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半張臉腫得像豬頭,一雙手掌滿佈挫傷的瘀血,恐怕也得了嚴重的內傷。堂堂好外表,此時卻極其狼狽,她心頭有著莫名的心疼和難受。
在猛灌了一瓶酒之後,白豐強一把捏扁啤酒罐,然後用力往牆壁一摔。
「我們已經交往了兩個月,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一聲不響的就走,她把一切斷得這麼乾淨,她把我當作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所有壓抑的情緒、從不對他人傾吐的心事,在面對藍慧文時,全數崩潰。
藍慧文當然知道他嘴裡的「她」是指誰。他跟唐姿辰的事,在這個小小的社區裡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唐姿辰是唐醫師的掌上明珠,她從小到大過的是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你誰不喜歡,偏偏要去喜歡她,你根本是自找罪受!」
「我就是喜歡她不行嗎?」
「行,當然行。只是,她才十七歲,還未成年,你就不能多等兩年,等你和她都上了大學,再來交往嗎?」藍慧文很生氣,口氣完全在爆沖狀態。
事情鬧得很大。某一天白豐強載唐姿辰回家時,在土地公廟旁的大樹下,白豐強忍不住吻了唐姿辰。正當兩人濃情蜜意、摟摟抱抱時,正巧被唐姿辰的大哥撞見。
唐姿辰是唐家極力保護的小公主,怎麼可以這樣任人佔便宜,尤其對像還是像白豐強這種三流學校的學生。唐大哥在氣急敗壞下,不但揍了白豐強,還把唐姿辰給抓回家。
事情就這麼鬧了開來,原本地下化的戀情被搬到檯面上,唐醫生親自到白家興師問罪,認定是白豐強欺負了唐姿辰,要白父好好管教白豐強,否則會讓他在畢業前夕慘遭學校退學。
從此唐家人輪流接送唐姿辰上下課,讓白豐強再也沒有機會接近唐姿辰。白豐強不死心,暗地裡蹺課,趁中午午休時間找到唐姿辰,就是想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對她堅貞不栘的愛意。
只是,得到的卻是無情的答案。
唐姿辰提出分手,要他不要再來找她,現階段她要以課業為重,她不想讓父母掛心,也希望他能好好唸書。
他當然無法接受,但也不想太逼迫唐姿辰,一心想等到高中畢業、風波過去再來繼續。
只是沒想到,過沒多久,唐家居然舉家搬遷,也替唐姿辰辦了轉學,而唐姿辰卻狠心的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
「我無法等。如果你真的愛過一個人,就知道那種等待的痛苦。」他猛灌酒,似乎只有清涼的啤酒才能稍稍降低他心裡的痛苦。
「我當然愛過人,我當然知道等待是痛苦的,但是,盲目的在一起,得到這樣的下場,有比較好嗎?」
「你是愛我大哥吧?像你這種膽小鬼,只敢暗戀,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這樣有什麼屁用?」
「當然有用。我不想失敗,所以我在等待最適當的時機。」她沒有否認自己對白品謙的愛意;一提到還無法實現的願望,她的心頭也浮起一股愁緒。
「你慢慢等吧,等到我大哥被別的女人搶走,你再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白豐強冷哼了聲。
「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說,只剩半個月就要聯考了,你不好好在學校唸書,居然敢蹺掉輔導課,你是不想升學了嗎?」她連忙把話題轉回他身上。
「我不想考試了,就算考上,我的人生也沒有什麼意義。」一向精亮的桃花眼、爽朗的笑容,如今不僅言語灰暗,連表情都淒苦到不行。
藍慧文站了起來,一把扯住他的衣領。「白豐強,你說的是什麼鬼話!為了一個女生,你要放棄聯考?」
白豐強一把抓下她的手,掃住她纖細的手腕,紅腫的雙眼中有著明顯的水氣,那是關於失戀的悲痛。
「我哪裡不好?為什麼姿辰要跟我分手?為什麼她不能勇敢一些?我真的好愛她,她怎能這樣對我?她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那我該怎麼辦?」
面對他迭聲的問句,她的情緒也跟著悲傷起來;她一手摟上他肩頭,像安撫小朋友般,輕輕拍著,語氣轉為柔和。
「你這麼愛唐姿辰?」
「嗯。」
「愛她,就要像個男子漢。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現在失去,並不代表以後追不回來。」
「是這樣嗎?」
「當然。你不要讓我看不起你,你要是敢不去參加聯考,我會笑話你一輩子的。」
「你講話一定要這麼毒嗎?」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她笑話。她明白他的弱點,所以用話來激他。
「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場,別逞什麼英雄好漢。白叔今晚不會回來,沒有人會看見的。」他坐在床沿,她就站在他身前,摟住他的肩頭,安撫著他。
「我才不像你那麼愛哭。那一年在大樹上,你的眼淚好恐怖,害我的衣服像是泡過水。」話雖這麼說,他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那今晚我把我的衣服借給你,你好好的哭,我會當作沒看見。」
此時此刻,她的懷抱讓他迷惑。她沒有女人該有的身材及儀態,卻是這麼可以安定他憤怒的情緒。
一定是他傷得太痛了,痛到失去知覺,不然怎麼會在她面前把自己的脆弱、傷悲、難過,沒有任何防備、拋開所有尊嚴、赤裸裸的展現出來。
酒一口一口喝下肚,她也豪氣不減的陪著他喝。
他並不想哭,尤其是在她面前;可是他的眼淚就是忍不住一直掉,刺痛著眼角的傷口。
直到她的雙手摸上他臉頰。「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挺過去,千萬不能做拒絕聯考的小子,不就失戀嘛,你是白豐強,打不死的小強耶。」
因為她的話,他勾起唇,逞強的笑了;然後,他的大手從她的T恤下擺穿進衣服裡,拿起她的衣服,胡亂擦拭滿臉的鼻涕及淚水。
「哇!你真拿我的衣服來擦眼淚和鼻涕!」看著衣服上的鼻涕眼淚,她唉叫了一聲,嫌棄似地把衣服給脫了。
是的,她醉了,腦袋有些昏沉,對於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兒們,她跟他之間根本沒有性別之分,在他面前,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然而,奇妙的事發生了。她再怎麼男子氣,終究是個女人;而他年紀再怎麼小,終究是個貨真價實的青春男人。
看著她那古銅色的肌膚,映襯那粉紅色的胸罩,他的雙手環上她的腰,被打腫的雙眼更加迷濛了。
當他的雙手碰上她背後的肌膚時,熱燙的觸感讓她的肌膚起了微微顫抖,有一種渴望從最深的心底操控著她的理智,讓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撫摸他臉上的挫傷,另一隻手則在他的背後游移。
白品謙和白豐強兩兄弟,從某個角度看來,似乎有那麼一點相似。此時此刻,兩兄弟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那溫和的笑臉,總是耐心的哄著她的急躁;她喜歡白品謙很久了,久到她已經不敢再去奢望。
這些年來,白品謙看似宅男的生活,卻是一個女友換過一個,而她始終無法在他心裡激起漣漪,她只是一個受白品謙寵愛的妹妹。
白豐強真的醉糊塗了,平常她的手要是搭上他的肩,他都會嫌棄的一把甩開,然而這一刻,他不但沒有推拒她的毛手毛腳,反而對她上下其手。
他的大手不受控制的揉摸著她的胸部,隔著胸罩那層薄薄的布料,感受那柔軟的美好;他甚至沒有拒絕她俯低的嘴唇,用那帶血的唇角,吻上了她的唇。
他挑撥著她最後的防線;他也挑撥著她僅存的理智。
兩人之間,從白豐強眼淚潰堤的那一刻開始變了調,一切是這麼一發不可收拾。
***
藍慧文身上有股神奇的力量,她的表情,只有喜怒樂,關於哀愁,在那一年的大樹上,似已全被帶走,白豐強再也沒有見過她掉眼淚。
藍慧文總是那麼的朝氣蓬勃,好像在她眼中,天底下沒有任何難事;她唯一堅定的目標就是當警察,繼承父親的遺志。
他雖然小她三歲,但,他懂她的志向、明白她的興趣、瞭解她的心思,她就是一個可以打架、可以一起玩樂的兄弟,可是此時此刻——
白豐強一個頭兩個大。
看著灰濛濛的天色,他的四肢僵硬而無法移動。狂喝了一打啤酒的下場,就是此刻懷裡抱著一具雖然不夠飽滿、卻是異常溫暖的嬌軀。
在他十八歲的這一年,他初次嘗到了男女身體結合的滋味,這滋味說不上銷魂,更稱不上激情,也沒有所謂的快感,他甚至有些厭惡及害怕。
關於他和她,不該這樣,卻偏偏有了這樣親密的接觸。
他隱隱約約記得他在生澀之間,有著進退兩難的無措和慌張,他甚至看見了她痛苦的表情。 他怎麼會跟他的死對頭發生這種見不得人的關係?況且藍慧文在他心裡根本就是同性;跟同性發生性關係,讓他現在只想破口大罵三字經。
只是,在宿醉之後,腦袋越來越清醒時,手臂上的酸麻,顯示她還枕在他肩上。
這下該怎麼辦?
此時藍慧文也在朦朦朧朧之間,悠悠轉醒。
她背對著他,肩頸枕在他的手臂上,她感到脖子上的酸麻,卻是動也不敢動。
她居然跟一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小弟弟上床!這下她該怎麼面對她心儀多年的白品謙?面對自己的心?
她不僅慌亂,更多的是難堪,那是連自己都無法承認的事實,若有魔法,她一定要抹去稍早之前所發生的事。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她回想著。當她安慰著他、而他越哭越大聲時,是她先動手摸上他的臉,想要擦乾他臉上的眼淚。
都是酒精惹得禍!讓她神智不清。她幾乎可以確定是自己主動的,她怎麼會把小弟弟給吃了?就算她慾求不滿,也不能做出這種傷天書理的事啊!
雖然這是她的第一次,她卻感到滿心的懊悔和不安,完全沒有夢幻的愛戀及喜悅的享受。
她怎麼這麼倒楣?明明是來教訓一個蹺課的小弟弟,如今卻發生了這種慘事!
在心裡打了十七八個轉之後,她終於下定決心。
她不能承認,她要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她夜宿白家,她母親是放一百二十個心,結果,大野狼竟是她,幸好白豐強在兩個月前剛過十八歲生日,否則她是不是就要背上誘拐未成年少年的罪名?
呼吸暫停,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床,然後彎腰拾起地上屬於自己的衣服,走到門邊時,她悄悄回頭覷看著床上的他一眼。
他的體力可真好,在打了一場架、全身傷痕纍纍的狀況下,居然還可以跟她親熱……想到兩人糾纏的片段,她的臉紅了、耳熱了。
幸好他還在睡,睡得跟死豬沒兩樣!屬於女人的第一次呀,沒想到竟然給了白豐強,再多的扼腕也換不回事實,她只能轉動把手,匆促離去。
白豐強的雙眼自始至終都瞇成一條縫,偷偷地看著藍慧文。他的全身都在警戒,就怕她會有什麼動作,或者說出什麼樣的話,直到看見她那光潔的背部。
當她回過頭來的那一瞬問,他看見了她眼角的淚光閃閃發亮,刺痛著他,可是他卻什麼都無法說,也無法做。
她沒有海扁他一頓,也沒有破口大罵,她怎能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
他對不起唐姿辰,對不起他聖潔的感情,對不起他口口聲聲的海誓山盟、對不起十八歲的青春歲月。
他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
適逢週日,藍家餐桌上難得這麼熱鬧。
藍母左看自家女兒,右看自家小強,一臉的不可思議。「你們兩個怪怪的哦?」
「媽,你到現在才發現?」藍慧真冷冷的說。
藍慧文埋頭吃飯,像是沒有聽見媽媽的疑問;而白豐強也是悶不吭聲,連看都沒有看藍慧文一眼。
「他們這樣多久了?」藍母追問。
「應該有一個多星期了。」藍慧真說得有些不確定。
平常只有藍慧真會固定回家和母親用餐,因為藍慧文和白品謙都在外地唸書,而已經畢業等著參加聯考的白豐強,則是神出鬼沒,有時會來藍家吃一餐,有時也會被列報失蹤人口。今晚難得地,藍白兩家全員到齊。
因為明天就是白豐強參加聯考的大日子,藍母特地準備了一桌子白豐強愛吃的料理,好為他加油打氣。
藍母一驚,擱下碗筷,帶著一種興味。「慧文,你跟小強吵架了
嗎?」
藍慧文搖搖頭,還是不想說話,繼續大口吃飯。
藍母接著往右問:「小強,你跟慧文吵架了嗎?」
白豐強板著臉,不吭一句。
「阿姨,要是慧文和豐強真的吵起架來,應該會是掀翻這個社區,怎麼可能會這麼安靜。」白品謙笑說著。
「說的也是。只是……」藍母話還沒說完,白父笑著接話:
「沒有聽到他們的吵架聲,是不是渾身不對勁?」
藍母點頭。「對呀,怪安靜的。」
「平常他們鬥嘴,我們嫌他們吵,現在他們不說話,整個氣氛都不對勁。」坐在藍慧文身邊的白品謙,笑容中有著深深的探索。
「小強我是知道的,他變安靜是因為……,」藍母笑笑地打馬虎眼。
「反正現在就以聯考為重,什麼都不要想,要全心全意放在書本上。」
因為大家都知道,白豐強正遭逢失戀的折磨,整個人因此瘦了一大圈,大家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唐姿辰這三個字。
「慧文,身體不舒服嗎?」白品謙關心地問著。
藍慧文終於從飯碗裡抬頭,面對白品謙的關心,她的心感到一陣刺痛!她覺得自己很齷齪、無恥、骯髒,她怎麼能做出背叛白品謙的事!
「沒有啦,我只是有點累,雖然考完期末考了,還是要做暑期特訓。」
「我看,是因為白大哥交了女朋友,我姊正在傷心難過。」藍慧真冷不防地插嘴。
藍慧文瞪了妹妹一眼。這個妹妹平常挺冷的,不過一旦講起話來,卻是直接刺中要害。
「啊,品謙,你已經有女朋友了?」藍母驚訝地問。
「慧真,你怎麼知道我交女朋友了?」白品謙笑問著坐在對面的藍慧真。
「我……」藍慧真脹紅臉,並沒有說出她是在西門町不小心撞見的。
「真的嗎?」白父喜出望外。
藍慧文看著白品謙;自從她懂事以來,曾在心裡烙下痕跡的就只有他一個,只是在短時間內,她根本無法忘記跟白豐強的關係,她又怎能坦然面對白品謙?
「其實我早在十八歲就交過女朋友了,你也知道的,對不對?」白品謙沒有回答父親的問話,反而對著身邊的藍慧文說。
白品謙當然知道藍慧文對他一往情深,但感情的事無法勉強,他始終把藍家姊妹當成妹妹。
雖然她沒有親口跟他告白過,但是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他的愛慕;他什麼都無法做,只能以最溫和的方式來減輕對藍慧文所造成的傷寶口。
「嗯,我知道。」藍慧文淡淡說了句,心頭很哀怨,為什麼最近倒楣的事老是接踵而至?
「唉呀,感情沒有走到最後,哪會知道結局是什麼。要是談一次戀愛就能成功,就不會有失戀這個名詞了。」藍母趁機教育。「你們都還年輕,千萬別為了感情的事傷害自己,懂嗎?」
藍慧文偷偷瞄看坐在對面的白豐強一眼,沒料到白豐強正好也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她。
視線像是觸電般,匆匆一碰,又立即彈開,兩人只能再次低頭,猛吃著飯。
兩人明知有事情發生,卻又在心中抵死不承認;也從那一天起,原本愛吵愛鬧的兩人,突然變成了不相干的陌生人。
在兩人有意的逃避下,不但連正面交談都沒,甚至連正眼都沒看對方。整個暑假,藍慧文都留在學校不回,而考完聯考的白豐強也找了兩份打工,日夜拚命賺錢。
沒有人知道這兩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在鬧冷戰,因為他們的嘴巴就像是緊閉的蚌殼,不說就是不說。
於是,大家只能以眼見的事實,當作猜測的根據。
那就是,失戀足以讓這兩人喪失所有理智,然後翻臉不認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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