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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葉剛覺得這輩子再不會遇見像舒以柔這樣特別又教他難忘的女人了……
第一次看見她時,遠遠的只看見她清靈的臉轉動,脖子以下全不見,
他還以為自己活見鬼了,沒想到她是在做瑜伽,劈腿整個人腹貼於地;
第二次,他落枕,痛得半死,她悠悠緩緩飄過來,幫他揉揉推推,
還教他做痛死人的瑜伽舒緩疼痛,很神奇地痛消失了,但他的心卻癢了。
就這麼輕易地,他愛上了這個軟綿綿、慢吞吞,水一樣的女人,
而既然愛上就要立刻獨佔,於是才一熱戀就拐她進禮堂,
心滿意足地與她日夜晨昏當夫妻,他幸福得像在天堂。
沒想到天堂跟地獄只是一線之隔,她竟然開口要離婚。
她說兩人雖然相愛卻不適合在一起,不想兩人變怨偶,
這女人做什麼事都慢吞吞,提離婚的事倒是快狠準。
唉!他愛她愛得根本拿她沒轍,除了放手他還能怎樣?
但離婚後的日子,他就像賺錢機器,想她想得快發瘋!
為了從地獄回到天堂,他得處心積慮地追她回身邊了……
第1章 作者:路可可
見鬼!
他真的看見「鬼」了!
葉剛從沙灘躺椅邊坐起身,壯碩身軀挺直得像塊墓碑,墨色瞳孔死命瞪著十公尺外的那個「女鬼」。
或者,他該說是「女鬼頭」!
女鬼頭就在及膝草叢上方,用一種緩慢但流暢的速度從左邊升起,旋轉畫出半個圓弧滑至右側後又消失無蹤。
一回又一回。
圓盤似的明月光芒及飯店希臘柱式的燈光,在女人絲緞般長髮上映出一道光暈,讓她清秀的五官顯得氣質出眾。如果她不是鬼的話,他會說這個女人很有靈性。
不過,既然她是鬼,有靈性也就不足為奇了。
葉剛驀打了個寒顫,瞇起眼想察看那個女人是不是蹲著在惡作劇。
只是,他愈看頭皮愈發麻,兩腳像被釘子釘住似地動彈不得。
如果那個女人蹲著惡作劇,他應該會看到她的脖子,她轉頭的姿態也必然會有僵硬之處。然而,那個女鬼看起來很怡然自得,就像一顆被掛在窗邊的風鈴,怡然自得地飄來飄去。
葉剛背冒冷汗,原本覺得夠溫暖的克什米爾毛料西裝,現在卻擋不住他一臂的雞皮疙瘩。
他平素不信鬼神,在台灣飯店大興土木時,通常只是入境隨俗地跟著上香。到了日本蓋飯店時,更樂得省去了這一套。誰知道華人飯店有些規矩還是不能省略,破土時還是得拜拜,否則——
飯店裡會有鬼。
她的頭那樣忽前忽後地轉圈圈是什麼意思?是在暗指她淹死於飯店後方那個發呆亭旁的水池裡?還是想找人幫她申冤?或者,只是想善盡鬼材,嚇得人屁滾尿流?
葉剛喉結上下滾動著,雙唇抿成死緊,但他霍然起身,強迫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得解決這個「鬼問題」!
畢竟,葉氏集團這座位於日本的飯店是以女性養生、美容為取向,鬧鬼風聲一出,生意還要做嗎?
況且,他現在正要挾日本幾座飯店營業額出眾的優勢,協助他的人馬取得大陸新酒店的董事長一職,怎能容許任何狀況來干擾。
葉剛威毅臉龐上兩道濃眉一擰,不怒而威的神態足以讓三歲小孩也懂得該肅靜。
他腳步堅定地走向女鬼,亞曼尼西裝下的剛硬體魄帶著一股勢在必得的氣勢。
他沒跟鬼談判過,不過鬼也曾經當過人,沒道理不能溝通。
只不過,這裡是日本,他該跟鬼講中文、日文還是英文?
葉剛站在十步遠的地方,決定先用日文探路。
「閣下如果識相的話,最好盡快離開這裡,否則休怪我不客氣!」葉剛低喝一聲。
女人揚起羽扇長睫,露出一對亮如星子的水眸。
那水眸純淨得不染一點塵俗,讓葉剛看傻了眼,一時之間只能怔怔看著她。
女人柔軟聲音飄在空中,像鬼片裡慢速播放的黑膠唱片。
「為——什——麼——要——趕——我——走?」女人用日文說道。
「因為人鬼殊途,你不該打擾飯店旅客。」他板著臉說道,面頰肌肉緊張地抽搐了一下。
女人眨了下眼,目光定定地望著他。
突然間,她的頭開始往上升。
葉剛猛地往後退一步,立刻眼神一狠、馬步一蹲、手掌也馬上旋變而為陰陽掌,一副迎戰姿態。
天,她不只是頭上升——
她連脖子、肩膀、手臂、腰還有腳,全都露了出來。
「可……我也是飯店旅客,我沒有打擾別人啊。」舒以柔慢吞吞地說話,打量著這個滿臉敵意的剽悍男子。
他利落短髮看起來又粗又硬,表示脾氣難搞;濃眉上揚,代表個性火爆;法令紋頗深,顯得冷酷又理智。這是一個不管用文攻或武嚇,都會不擇手段得到成功的人。
葉剛把她從頭到腳瞪了一遍,從她靈秀臉孔、月光明眸、及腰髮絲及寬鬆棉褲下露出的纖細小腿,無一遺漏。
「你是人。」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這輩子從沒覺得自己這麼蠢過。
「當然啊。」舒以柔點頭,還附贈一個緩慢微笑。
葉剛看著她慢速的點頭動作,濃眉倏地攢起來,強忍住命令她快一點的衝動。
「你剛才在那裡做什麼?」他粗聲問道,下顎肌肉仍然緊繃。
「做瑜伽。」
「為什麼只露出一顆頭?」
舒以柔覺得解釋太慢,乾脆將雙腿往兩側橫劈,直至雙腿在地面上成為一直線。
接著,她往前趴下身子,胸腹隨之平貼到地面上,柔軟地像是一張對折起來的絹紙。
葉剛倒抽一口氣,看著她緩慢地由左至右地旋轉頸子,他差點想叫救護車,把「自己」送到醫院。
他剛才一定是腦殘,才會把這個練瑜伽的女人當成鬼看!
葉剛嘴角抽搐,灼黑眼裡閃過一道怒焰。
幸好,現場只有她在,沒人知道他鬧出這麼大的笑話。
「總之,你下回別再躲在那裡裝鬼嚇人,幸好我膽子大,否則誤會就大了。」葉剛不客氣地說道。
「你怕鬼喔?」舒以柔唇角微揚,覺得很有趣。
「你不怕嗎?」馬的,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被女人笑膽子小。
葉剛臉色更陰鬱,恨不得自己這副凶神惡煞模樣,能嚇到對方屁滾尿流。
只是,她就睜著那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長髮還在空中飄啊飄地。
「要看那個鬼是誰。」她輕聲飄落一句。
葉剛身子一震,又被嚇了一跳。
「你回答問題不能快一點嗎?」他沒好氣地說道。
她沉默了一會兒,水眸眨了一次。
「你為什麼一直在生氣?」她奇怪地問道。
「總之,你下次別再躲在那裡嚇人。」葉剛失去耐性,翻了個白眼。
「其實,這間飯店訂價那麼昂貴,我下回再來的機率也不是很高。」她據實以告。
葉剛瞪著她,很想把她抓起來逼她承認他們飯店貴得有價值,但他不能,因為他必須他馬的以客為尊!
「隨便你。」葉剛轉身大步往外走。
「你……」他的身後悠悠傳來一聲輕喚。
葉剛停下腳步,等待著——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他翻了個白眼,覺得這段時間夠他看完一則新聞了。他抿緊唇,再度大步地往前走。
「你應該學習放鬆一點。」舒以柔說道。
葉剛後背一涼,整個人驀地僵直成一塊石頭。
現在這女人又有神通了!
他就喜歡壓力在身,喜歡責任一肩扛,喜歡家族裡沒有他便不能成就大事的無形期許,不行嗎?
「干你屁事!」葉剛低聲一喝,沒好氣地大步往前走,決定離她愈遠愈好。
一個陌生女人跟他說這麼交淺言深的話,不覺得很怪嗎?虧她還是向來以過度自製聞名的日本人。
只是,在葉剛走出花園區的最後一秒前,他卻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背向著他,髮絲在腰間輕輕搖曳著,腿上鵝黃色的寬鬆軟質長褲,用一種匪夷所思到近乎飄動的慢速度,緩緩移向花園的另一方出口。
笑聲不請自來地滾出葉剛的喉嚨,他停下來倚著花牆,突然間笑到厲眼瞇成了一條縫。
見鬼了,他是在氣個什麼鬼勁!今晚的一切,又怎麼能夠怪他把人當成鬼呢?畢竟這女人實在——
太不像人!
舒以柔真喜歡這間日式飯店,離東京市區只有一個小時車程,卻有著幾小時航程外才會有的南洋風情。
瞧瞧庭園裡圍繞著方形泳池而立的白色花叢,還有鑲在牆面裡的純白髮呆亭,以及空氣裡精油味道與空靈的絲竹樂音,哪一樣不讓人放鬆呢?
更別提飯店裡那些把女人當公主一樣伺候的厚厚浴袍,及精純精油沐浴、SPA。
還有還有,不能不提到這裡請來泰國知名藍象餐廳大廚坐鎮的泰式料理,美味到讓她恨不得一天吃七餐!
當然,以她一間古書店老闆娘的收入,其實不容易負擔起一晚八萬日幣的住宿。
但她運氣好,在商店街辦的抽獎活動中,居然抽到了一泊二食的飯店住宿券。
所以,她現在攤在這裡的陽光下,感覺自己置身於峇裡島。打從起床後,她就縮在發呆亭角落,被泰絲軟墊包圍著,連伸個懶腰都嫌累。
她下次還要來這裡,如果經濟能力不足以負擔住宿費,她就去飯店餐廳把自己餵飽,然後就像隻貓一樣地蜷在這裡曬太陽,度過美好一日。
舒以柔望著發呆亭左側的那排平房VILLA——
每間都有後門正對著庭園,房客隨時可以出來。飯店DM裡有提到,那種VILLA一晚要價二十萬日幣,裡頭還有專屬湯區和私人小花園。
二十萬日幣耶,快逼近她十坪書店一個月的房租了。
「該死!」
一道中文暴怒聲從VILLA門後傳來。
是昨天把她當鬼的男人,原來他也是華人啊。舒以柔認出男聲,好奇地朝那排VILLA瞥去一眼。
「該死!」男人又咒罵了一聲,這次還伴隨著一聲唉唉慘叫。
一定是身體不舒服吧。她一看他走路,就知道他肩頸僵硬到一個不行。
她很懷疑那種肩頸怎麼有法子睡得好,而人一沒睡好,什麼病都出來了。這種人應該是用意志力在過生活吧,還是她一天睡足八小時最幸福了。
舒以柔擁著克什米爾大披風,把臉頰貼在手掌間,粉唇吐出一聲滿足呵欠。今年東京是暖春呢,暖春最好睡了……
「我脖子落枕,去給我買止痛劑來。還有,預約晚上看診!」門內再傳來兇惡命令,像春雷轟然一聲炸過後,又歸於平靜。
飯店喇叭仍然播放空靈的音樂,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我會治落枕喔。」舒以柔軟軟地用中文說道。
「誰在那裡!」
離她最近的一間VILLA後門突然打開。
葉剛穿著浴袍、濕著一頭粗發,雷達雙眸直射向發呆亭。
早上八點,來飯店度假還這麼早起的人,目前只有一個——
是那個不像人的女人!
「剛才說話的是你?你為什麼會說中文?」葉剛大跨步地走到她身邊,頭頸在快步移動間,完全保持著不動姿態。
「對。我會說中文是因為我爸媽都是台灣人。不過,我出生後沒多久,就和媽媽搬到日本了。」她乖乖地依照他的問句,逐一回答問題。
「你說你會治落枕?你是醫生嗎?要花多久時間?」看著她像團棉花似地窩在抱枕裡,他恨不得能把兩人的肩頸對調。
「對。我不是醫生。給我十分鐘。」她起身打了個哈欠。
「你說這些話已經用了三分鐘。」葉剛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才沒有。」她嘟著唇,鼻尖微皺了下。
那小女孩似的單純神態,讓葉剛的唇角一勾。如果他沒落枕,他會邀她一起吃早餐。
這女人有點意思,讓他想多看幾眼。
「你要在哪裡治我的落枕?」他問。
「在你的後院方便嗎?」她還可以順便參觀一下一晚二十萬日幣的房間。
「我一個人住,沒什麼不方便。倒是你一個人,跑到陌生男人房間,不怕被人佔便宜?」他粗聲說道。
「你現在落枕,佔不了便宜的。」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葉剛看著她蝸牛般的移動速度,他濃眉一皺,用頭頸不動的殭屍移動方式,快速來到她身邊。
「失禮了。」
葉剛大掌扶住她的肩,狂風掃落葉一樣地拖著她向前,只花了三秒鐘,就回到VILLA裡。
舒以柔還來不及讚歎那一池乳白色露天溫泉池,就被迫坐進一張白色籐椅裡。
「可以開始治療了。」他命令道。
「幹麼那麼趕?你就是凡事太緊張,才會夜裡睡眠不好,肩頸才會落枕的。」她慢條斯理地說道,轉頭欣賞地看著一旁的雞蛋花植栽。
「你怎麼知道我夜裡睡不好?」葉剛濃眉倏地擰起,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我就是知道。」舒以柔水靈眸子裡閃過一絲俏皮。
「總之,你別浪費時間,快點開始治療,我的時間不多。」
「說得也是,無常大浪一個打來,誰也擋不住。每個人的時間都不多。」她點頭稱許他。
葉剛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冷嗤道:「既然知道時間不多,你幹麼還言行舉止牛步化?」
「因為我認真地活在當下,瞬間就是永恆。」她眼觀鼻、鼻觀心,一派平靜自得。
「這位仙姑,在你羽化升天之前,可以先治療好我的落枕嗎?」
葉剛失去耐心地大吼一聲,舒以柔卻笑了出來。
從來沒人叫過她仙姑!她擋不住笑聲,索性對著他開心地大笑起來。
她笑聲真美——像春風、像花朵綻放、像銀鈴。
葉剛瞪著她,腦袋裡閃過一堆肉麻到他起雞皮疙瘩的句子。
「你先坐在這裡。」舒以柔起身將自己位子讓給他,伸手撫向他的後頸。
他身子一震,感覺她絲柔指尖在他皮膚間滑動著。
見鬼了,他對她的撫摸有反應。
葉剛咬牙忍住一聲呻吟,粗聲問道:「你摸完了沒?」
「摸完了。你是右肩緊繃引起的落枕,我先幫你揉開一些硬塊。」她以拇指揉壓他硬得像石頭的肩頸。
葉剛感到一股暖流滑過痛處,他滿足地長歎一聲。
「現在趴在地上。」她說。
「你說什麼?」如果他可以轉頭,他會瞪她。
「趴在地上,跟我做一樣的動作。」
舒以柔首先趴在地上,雙掌雙膝先著地,背部壓平後,開始用「呼」及「吸」兩個口令來蜷曲身軀、昂起肩頸。
「落枕就是頸椎關節周圍發炎,如果往反面方向伸展,就可以讓那部位的肌肉鬆弛。過程會有些疼痛,忍過就好了。」她說。
葉剛看著她柔軟身軀,像一朵在水裡綻放的蓮花。他嚥了口口水,覺得某個部位跟他的肩頸一樣地僵硬起來。
天!男人早上起床確實比較有「精神」,但是他從來不會隨便對人有反應。
見鬼了,他一遇到她就像鬼遮眼,狀況百出得像個什麼都不懂的菜鳥。
「你怎麼不做?」她回頭看他。
「做這個動作會治落枕?你去騙鬼好了。」他對自己無法自制的反應感到不爽,臭著臉說道。
「你沒做就否定了,一點冒險犯難精神都沒有。」她澄亮的眼指責地看著他。
葉剛濃眉一凜,瞪她一眼。
「你做的時候,會痛不欲生,但我保證你做了之後,疼痛馬上可以減輕一半。」舒以柔對他燦然一笑,還握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一個二十幾歲的女人怎麼會擁有這樣純淨笑容?
葉剛盯著她,等到他發現自己跟她一樣趴在地上時,已經來不及了。
只好依照她的指示,雙掌撐地、胸部平貼在地上,下巴向前拉起。
「你現在是在報復我昨天把你當成鬼嗎?痛得要死!」要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早就噴淚哭出聲了。
手臂和肩頸痙攣似的痛讓葉剛臉色發白,想咬人洩忿。
「我知道很痛,但是撐過去就會好一點。只要你肩頸筋絡鬆開,不再糾結,一定會好過一點。」她坐在他身邊,用手調整著他的姿勢。
她柔軟小手拂過之處,讓他感到些許舒緩。
雖然這個動作真是讓人痛不欲生,像是有人從那裡打進毒液一樣。但是,見她柔嫩雙唇吐著糖果般的甜軟語氣,他就覺得非得在她面前表現出英雄氣概不可。
「再一次。」她微笑地看著他又做了一次。
「再一次就好了喔。」她滿眼期待地看著他。
「你直接拿刀捅死我好了。」他沒好氣地說道,雙臂卻還是勉強自己又做了一回,才徹底攤平在地板上。
「哈……呵呵呵……」舒以柔原本盤腿坐在庭院的木頭地板上,此時卻笑到上半身幾乎就要平貼在地面上。
「有那麼好笑嗎?」他慢慢坐起身子,神奇地發現——
他的落枕處真的比較不痛了。
「那招還真的有效。」他旋轉著頸子,發現可以旋轉個四十五度左右了。
「當然有效啊,還有一個穴位也很有用。」她抓起他的手背,往中指下方的落枕穴一壓。
葉剛慘叫出聲,感覺像是萬蟻鑽心。
舒以柔咬著唇,想忍住不笑,偏偏笑彎得像兩抹新月的雙眼露了餡。
「最毒婦人心。」葉剛悶聲說道。
「乖喔,一會兒就好了……」舒以柔這回盤腿坐在地上,改握住他的右腳踝。
他低頭望著她,她的柔順模樣讓他心抽搐了一下。
「啊!」葉剛臉色猙獰,額上青筋畢露。
「這是懸鍾穴,對於落枕也很有效。」她用拇指緩緩推揉著,並以輕聲細語伴以一個春風笑容。
葉剛嘴角抽搐了兩下,懷疑她天使笑容面具下,根本就是魔鬼一隻!
因此,當他的秘書許易倫從前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老闆一臉被嚴刑逼供的模樣。
「葉先生,你沒事吧?」許易倫嚇到臉色發白,連忙趕到跟前。
舒以柔手上力道改為輕揉,因為專心在治療,以至於連看都沒看來人一眼。
「沒事。」葉剛看了秘書一眼,突然覺得他的效率太好。
「這是您要的止痛藥。」許易倫將水及止痛藥遞到葉剛手邊,忍不住偷看她一眼。
女子自然地盤坐在地上,笑容盈盈像朵花,讓人忍不住也回以一記笑容。
葉剛看著秘書近乎傻笑神態,立刻心生警惕。他剛才該不會也是這麼傻不愣登地衝著她笑吧?
他頭一仰吞下藥,灌完一杯水後,他沉著臉,雙臂交握在胸前。
「請司機備車,我二十分鐘後要上車。」葉剛說。
「是。」許易倫拿起手機吩咐。
「那我先走,不打擾了,祝你早日康復。」舒以柔睨向他,聲音徐緩得像春風。
「你叫什麼名字?」葉剛一個跨步擋住她的去路。
許易倫一見老闆顯然正在把妹,雖然非常地想留下來觀看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卻立刻知情識趣地在下一秒消失。
「舒以柔。」她說。
「我是葉剛,明晚請你吃飯,謝謝你幫我治療落枕。」他說。
她慢慢地搖頭。
他雙唇緊抿地看著她,濃眉狠然一擰。
「我明晚就不在這裡了,不然我好愛這裡的料理。」她歎了口氣。
「你住哪?」他鬆開濃眉,語氣急促地問道。
「東京。」
「那我過去找你。」
「不用這麼麻煩。」她又沒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我堅持。」葉剛朝她逼近一步,近得能呼吸到她身上的精油香氣。
她仰望著他,目光看過他剛硬的臉頰線條。
「你不要老是太堅持。你就是因為太堅持,所以才會肩頸像石頭,睡覺睡到落枕,偶爾還是要學習放下。」她脫口說道。
「我跟你很熟嗎?」葉剛的防護罩馬上升起,黑眸森然地看著她。
「不熟。」她回望著他,仍是一派自在神色。
「既然和我不熟,就沒資格猜測我的想法。」
「既然不熟,你也不用請我吃飯。我們萍水相逢,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她輕輕柔柔地說道。
葉剛瞪著她圓潤的五官,頰邊肌肉抽搐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會被她堵到說不出話。
「總之,我會找到你。」他對著她說道。
「總之,祝你早日康復。」她不置可否地一聳肩,舉手跟他一揮。
葉剛看著穿著一身軟質棉衣的她,足不點地般輕飄飄地向前走,他很好奇這女人有沒有慌亂的一天。
萬一現在火災還是地震,她還會維持那種連烏龜都要唾棄的速度嗎?
好不容易才走到門邊的舒以柔,緩緩回過身。
「我忘了告訴你,左邊鼻孔吸進的是陰氣,可以幫助你放鬆。如果晚上不好睡,可以只用左邊鼻孔呼吸,最好睡前兩個小時,就不要再工作了。」
「知道了。」葉剛鎖住她的眼,想知道她怎麼能對陌生人如此友善。
這樣的她如何身處在這總是把真正情緒隱藏在笑容背後的日本社會?他們會認為她是異類,而他沒法子忍受這個小女人被孤立的感覺。
「我又雞婆了。」她見他盯著人良久不放,像個小孩一樣地吐吐舌頭。
「這事,我們下次再討論。」他要弄清楚自己對她的保護欲打哪來。
舒以柔訝異地對上他的眼,被他神色裡的勢在必得一驚。
她的第六感很準。他一見即知是那種事業有成、日理萬機的人,除非是真正在意了,否則不會追逐一個陌生人硬要請吃晚餐。
但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在意的。
舒以柔不願再多想,禮貌地一頷首後,她走出VILLA,走向早餐室。
享用一頓美味早餐後,她就要回房收拾行李,準備退房了。誰要她動作慢吞吞、卻又不喜歡被催促,所以總是要提前做好準備的。
只是,葉剛方才做瑜伽的姿態真的很好笑,好像武俠小說裡被點了穴的人,全身筋絡都被魔教教主震碎一樣。
舒以柔粉唇一揚,輕笑出聲,開心程度像是得到十天度假券一般,渾然不覺身後有一雙如影隨形的黑眸,正尾隨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為止……
第2章
晚上五點,舒以柔站在她所擁有的古書店裡頭。鈴鈴鈴鈴鈴鈴……電話在十坪店內嗡嗡嗡地迥響著。
「可以不要響了嗎?」舒以柔歎了口氣,瞥了電話一眼。
電話應聲而停,她開心地一笑。
她不喜歡電話一響,神經繃緊的感覺,偏偏現代人又少不了電話,朋友都說她這種沒有手機的人是原始人。
原始人又如何?總比過勞死的現代人來得好啊。
舒以柔整理好位在店內最後面的書籍目錄之後,緩步經過擺設著作家手稿的玻璃牆,最後停在書店中央沙發區旁邊的木桌子前。她隨手將書擺放整齊,也順便把一些沒看過的書簡單翻閱過一回。不小心拿到一本二十世紀初被稱為天才雕版師埃德蒙·杜拉克的童書,一打開,她就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麼,只知道埋首在其間,對於畫中小動物的表情著迷不已。
鐺鐺鐺!
立鍾敲六點鐘響的聲音嚇醒了舒以柔,她轉身將手邊東西整理好。因為七點就要準備結帳、整理店面打烊,而她動作慢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她小時候有心臟病,任何一點大動作都會引起不舒服,情緒也不容許有太大波動,直到十五歲時動了手術,身體才慢慢恢復正常。只是,徐緩過日子的習慣卻再也改不掉,也就這麼陪著她一路走過高中、大學及母親過世。
喀、嚓!
門上竹片響了兩聲。
「您好。」舒以柔回身打了聲招呼,嘴巴卻忘了合攏。那個那個——葉剛來了!「你真的來了。」她脫口說道,心臟坪坪亂跳。
葉剛幾步便縮短了彼此距離,黑色襯衫解開上頭兩顆鈕扣,少了生意人的精明、剛硬的鎖骨顯得侵略性十足。
「為什麼不接電話?」他粗聲問道。
「電話鈴聲自己停了。」
她睜大眼看著他,在遠離了度假鬆散氣氛之後,她的感覺神經變得更加靈敏,自然無法不去注意到他的男性氣概。
她一直以為小說裡所形容的剽悍男子漢應該只會在日本時代劇裡出現,至少她從未在現實人生裡看過,直到遇見他為止。
「電話至少響了二十聲。」他不快地抿緊雙唇。
「那樣很久嗎?」她問。
「廢話。」他沒好氣地說道,很快地將這間古書店打量過一回。滿牆的古書,小巧精緻又舒服,從待客沙發的泰絲抱枕到牆上披掛的手染布及答裡島木雕,無一不是她的小縮影。
「你怎麼知道我的店在這裡?」她問。
「你住宿後的問卷資料填得很仔細。走吧,我預定好餐廳了。」他握住她的手肘,定定地看著她的眼。
「你怎麼能看到我填的問卷?還有,什麼餐廳?」
「我有我的管道可以看到。還有,我昨天就告訴過你,我會找你一起晚餐。當時,你並未反對。」葉剛說道。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不會找我。」舒以柔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承認甚少看走眼的她,這回真的踢到鐵板了。
「你太低估我的決心了。」
「但我也不認為你會堅持很久……」舒以柔嘀咕一聲。
「你說什麼!」葉剛怒眉一挑,又逼近她一步。
因為她模樣很女性,追求她的男人向來不少,可是她的慢性子足以逼人棄械投降。葉剛一望即是那種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應該撐不了太久。
「原因有很多,但我不想說那麼多話。」舒以柔盯著他胸前鈕扣,軟聲說道。葉剛看著她嬌欲模樣,忍不住放輕語氣。
「我訂了間日式餐廳,你應該會有興趣。」他說。
她又被他嚇一跳,驀地揚起長睫!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什麼?
葉剛咧嘴笑了,從她臉上便看出了她的疑問。
「你填了意見調查表,還寫了好幾行句子,大力稱讚我們的泰式美食與和食,我想那表示你對吃東西有興趣。想不想吃月心居?」
「你指的是那家日本第一素食料理!」舒以柔跳起來,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
「沒錯。」葉剛看著她搗住胸口,一臉的不能置信。興奮替她絹白雙頰染上櫻花般紅潤,而她的高興明顯到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拿到諾貝爾和平獎那樣了不起。
「那家餐廳不是要在半年前預定嗎?」她眼裡星光閃爍地看著他。
「感謝我有個萬能秘書。」他說。
「可是,聽說不便宜,我不能讓你破費……」
「我數到三,你不回答,就是答應!123。」他話才說完,也同時數完了。
她眼睛睜得很大,一時之問還沒反應過來。
葉剛露齒一笑,陽剛臉上出現了男孩調皮神情。
舒以柔看著他的笑容,覺得他公事公辦的硬漢外貌下住著一個小男孩。一個笑起來,眼睛會瞇成一條縫的可愛男孩。
「在想什麼?」他傾身向前,只差一寸就要碰觸到她的唇。
「你不用數那麼快,我又不是傻瓜,有這種好事當然會去。」她倒抽一口氣,用手去推他。
他將她的手按在胸口,不肯鬆手。
「也許是我佔你便宜。」葉剛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他沉沉黑眸太勾人,舒以柔胸口一窒,嘴巴一張一合地說不出話。
「怎麼不說話?」他挑起她的下顎。
「你的眼神太放肆。」她譴責地瞄他一眼。
「我想做的事更放肆。」葉剛朝她俯低身子,舒以柔身子拚命往後仰。
他攬住她的腰,戲弄似地逼前。沒想到她身子軟若楊柳,竟順著他的手勢,直下腰,直到她的長髮幾乎快觸到地板為止。
他看著她受驚小鳥似的烏溜溜眼眸,驀地大笑出聲。
「我投降,你快準備吧。」他扶正她的身子,卻沒拉開彼此距離。
「我要做好打烊的工作才可以去。」
「告訴我該做哪些事?」他脫去外套,捲起袖子,露出麥色肌膚。
「要把門口的書收進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走出店門。
她的下一口氣還沒吸飽,他已經把門口的鋼製書架推了進來。
「要放在哪裡?」他問。
纖指往角落一指,還沒收回來,便又聽見他問:「接下來要做什麼?」
「掃地。」她的右手才指向工具室,聲未落地,他已經拿出掃把,以一種訓練有素的方式,從左至右地將店裡打掃了一遍。
「你要不要來打工?」舒以柔用力拍手,對他的效率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請不起我。」
「幸好,你今天是免付費的。請把鐵門放下來。」她笑著指指鐵門,好整以暇地走到櫃檯後方,整理今日的現金。
「你倒是指使得很得心應手嘛。」葉剛倚著書牆,獅子伸懶腰似地直起身軀,朝她瞥去一眼。
「因為我怕你等我太久啊。」她笑得很無辜,唇邊的笑容卻完全藏不住。
葉剛再度大笑出聲,發現這個小女人只是行動慢,腦子想法可一點都不慢。
但是,這樣很好,因為他愈來愈中意她了!
晚餐後,兩人並肩走出月心居。舒以柔抬頭看向葉剛,立定腳步對他行了一個九十度大鞠躬。「謝謝!」再抬頭時,她已是淚眼汪汪。
「你不會是要給我表演日本人因為食物而感動到要哭的那一套吧。」葉剛粗聲一喝,防備地瞪著她水凝眸子。
「我沒有演戲,我是真的想哭。看到大師料理食物時的心無旁騖,感覺到他是那麼專注地對待每道料理,就像看到成功的修行人,當然會感動嘛。」舒以柔話說得太多,只好停下來喘口氣休息。
葉剛看著她清雅臉上激動得泛紅,不能理解她的感動,只覺得她的樣子很吸引人,腦中也同時出現如何加速兩人關係的念頭。
「我沒法子一次只做一件事。」他說。
「我知道。因為就連你看著大師做菜,心裡想的都還是其它的事情。這樣很不好喔。」她對他搖搖頭,一臉教訓小朋友的模樣。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其它的事?」他眉頭一揚,不信她真能說出什麼道理。
「你盯著師傅做菜時,眼神很算計,像是在打量這樣技藝要學多久,可以賺進多少利益。這和我一臉的感動完全不同,很容易分別的。」
葉剛望著她白潤臉龐,雙唇不自覺緊抿成一直線。
「我從來不知道我是個容易被看穿的人。」葉剛緩緩說道。
「你不容易看穿,是因為我看人時一向很專心,所以才能破解的。你知道嗎?人的想法、個性,其實都藏在言語、神情及小動作裡。」
她明鏡般雙眸裡映著他面無表情的冷面,而他眼眸一瞇,朝她走近一步,用他習慣的出擊取代防守。
「那你看得出來我和你吃飯時,在想什麼嗎?」他的手攬住她的腰,不給她後退機會。
舒以柔屏住呼吸,所有視線都被他魁梧胸膛遮住,她低下頭,下巴幾乎要貼到胸口,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不說話了?心理分析大師?我和你吃飯時,腦中又在想什麼?」他挑起她的下顎,就愛她一雙月光明眸。
「你覺得……」被他炯眸盯著,她覺得缺氧,只好用力大吸一口氣。
「覺得怎麼樣?」他的指拂過她臉紅的肌膚。
「你覺得我還滿吸引人的。」她很快看他一眼,又用破個人紀錄的速度垂下眸,還一手搗著胸口,生怕心臟會跳出胸口。
「沒錯。那你有什麼打算?」他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舒以柔驀然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吃一頓飯,就要我有打算?你……你以為這是在刮彩券,馬上就要看到獎項啊。」她急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葉剛發誓他平時真的不是這麼愛笑的傢伙,但他忍不住抬頭大笑出聲。
她著迷地看著他的笑容逼退臉上霸氣,招來了眼角笑紋,只覺得那寬厚上揚的唇角讓人想一親芳澤……
舒以柔倒抽一口氣,連忙端正心思,眼觀鼻、鼻觀心地肅穆了起來。
「你應該有注意到我向來是急性子。」他笑著舉手就要攬住她的肩。她瞄他一眼。「MayI?」他雙手一攤,黑眸裡仍載滿笑意。舒以柔頭還沒點完,葉剛的手已經落在她的肩膀,攬著她走向車子。
他攬著她,配合著她碎步的移動步伐,心滿意足地呼吸著她身上淡淡藥草香。
「你的頭髮好香。」
「是一種天然洗髮精,有當藥、菊花、巖蘭草、蒲公英……」她抬頭看見他灼熱眼神,心頭小鹿一撞,腳步也隨之打停。
「你沒戴墨鏡前,不准看我。」她紅了臉,推下他的手臂。
「當我的女朋友。」他低頭逼近她,黑眸不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
「才吃一次飯,就要我決定當你女朋友,這太快了。」她喘著氣說道,懷疑他們其中有一人過的不是地球時間。
「有何不可?我很喜歡你,你如果對我沒威覺,也不會答應我的晚餐邀請,不是嗎?」他銳利眼神逼到她面前。
舒以柔被這招殺得傻眼,想不出什麼話,連眨了好幾次眼,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這樣我太吃虧,至少該吃你幾頓飯才對。」她說。
「當我女朋友之後,我帶你吃更好的。」葉剛指尖滑過她水嫩如絹絲豆腐的臉頰,唇角不住上揚著。
「我們連彼此是什麼都還搞不清楚。」瞧她現在連說話都氣喘吁吁得像跑完百米,就知道這男人有多不可小觀了。
「那些可以日後再說。況且,你已經比許多人瞭解我了,仙姑小姐。」他的視線隨著她而轉,不想放過她的細微表情。
「我就算不是仙姑,也要被你嚇到嗚呼升天了。」她舉白旗投降,目光完全沒法子離開他。
看著他臉部線條整個輕鬆地上揚,她也忍不住好想笑喔。
「我只是覺得與其花費時間在莫名的追求上,不如直接開始交往。即便發覺不適合,那也可早點解決問題,或是分手。不是嗎?」他實事求是地說道。
她被他的黑眸盯住,不由自主地點頭。
「啊!我剛才的點頭不算。」她回過神,連忙搖頭三次,還後退了一步。這傢伙的身形佔了大便宜,接近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壯碩身材,毫不費力地就能達到指使別人的效果吧。
葉剛彎身而下,黑眸鎖住她緊張得泛紅的臉蛋。
「追求也是一種樂趣,曖昧也是一種美麗。」她一反常態拚命地找話說。
「我寧可把那些時間拿來!看著你。」
葉剛俯低頭,額頭輕觸著她的。
他的黑眸又沈又黑,像是可以包容一切。
他的眼神那麼堅定,像是可以為她扛起天地、為她遮風擋雨、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舒以柔垂下眸,心動得不得了,於是又點頭了。
「既然你『又』點頭了,我們的關係理所當然地應該更進一步。」葉剛咧出一口白牙,黑眸像是獸類要享用大餐前閃著的精光。
「等等!太快了!」舒以柔雙唇可憐兮兮地輕顫著。
一向很少作用的理智在此時冒出頭,要她冷靜一些,否則這男人真會直接吃定她。
「要我等到何時?」葉剛挑起她的下顎,因為想在她面前表現出紳士形象。
「至少要等到明天吧。」二十四小時,夠她好好靜坐靜心,思慮這一切了。
葉剛呆住,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
「二十四小時還是太久嗎?」她苦惱地鑽起眉,很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她的嬌俏模樣讓葉剛心裡那根自製的弦,啪地一聲斷裂。
他大掌勾摟住她的腰往前一攬。
「我要你。」他嘎聲說道。
「你要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現在還不要你。」她紅著臉,身子又開始後退。
晚風吹起她的長髮,拂在他的臉上,擋去他眼裡的熱切。他望著她櫻紅面頰,忍住想吻她的衝動的同時,也努力地適應自己對她飛蛾撲火般的情不自禁。他一直是個衝勁十足、不愛浪費時間的人,但是這樣的熱情,卻從未出現在他與異性的相處上。也許,他也該好好想個二十四小時。
「風大,先上車吧。」葉剛為她擋住晚風,攬著她的肩走向車子,替她拉開車門。
她揚眸看他一眼,對他一笑。
他撫過她的唇,回以一記欣賞的笑容,和迫不及待想擁有更多的男性掠奪眼神。
她紅了臉,低頭鑽進車裡,心裡卻不由自主地希望這個美妙的夜晚,能夠過得再慢再慢再慢慢慢一些……
稍後,舒以柔偎坐在後座,裹在蜜色克什米爾大披風裡,身子暖暖的、肚子飽飽的,姿態懶洋洋地看著身邊正用電話接受雜誌專訪的葉剛。他說話聲音和他輪廓一樣剛硬得沒有轉圓餘地,但他對待她時卻相當細膩,她的一丁點小反應,他都會放在心上。她想他平時應該不是會花心思在這上頭的男人,因此她會覺得受寵若驚也是正常的吧。
「結合房地產和飯店業,原本就是我們集團本年度大計劃。公寓式酒店只是我們的第一步……」葉剛回答問題時,注意到她就像只小貓一樣地偎在一側,靜靜啾著人。
「飯店烘焙坊的成功拓點,當然是在我們預期之中。我們累積了十年的經驗,再加上強大的市場分析團隊……」
葉剛伸手去撩她的髮絲,她紅了臉,抽回自己的發,別開眼看著窗外。
「……我們傾向在土地開發時就與建商合作,因為我們的飯店品牌擁有替房價加值的作用。……對,那正是我們未來目標,半年後會成立豪宅物業管理公司。」
葉剛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之後,掛斷電話。
他傾身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覺得它們柔軟得像是要在他掌下融化一般。奶油桂花手。他的腦中浮現這個字眼,大掌愈加收緊。她望著自己被包覆的大掌,卻不想抽回手。雖然她認為他們這樣的進度,至少也要認識一個月才能到達吧。
〔一直看我,有問題要問我?」他說。
「本來沒問題,你一問倒是想起了一個。你怎麼會到那間飯店度假?那裡八成的客人都是女生。」他這麼硬邦邦的人,看起來和休閒度假飯店完全無關。
「我在那間飯店所隸屬的葉氏集團工作。」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地點頭。
他挑起她的下顎,黑眸望入她的眼裡。
「你是在拐彎抹角地想探問我是不是和女人一起去度假?」他問。
「我才沒想那麼多。」她連連搖手,卻不由自主地排紅了臉頰。
也許她的心裡真的有這番猜測,只是他一說破,她才發覺了這等心思哪。
葉剛撩起她長髮卷在指尖。「我喜歡你害羞的樣子。」
「你的事業做很大,對嗎?」她努力裝鎮定地找話說。
「不小。」職稱是葉氏集團執行長。
「我是那種生平無大志,只求有口飯平安度日的人。」她看著他打開擱在一旁的小型計算機,覺得他一定是一睜眼就工作的人。
「有口飯吃不足以平安度日,意外隨時會發生,還是該為自己做些準備。」
「如果只有半口飯,我心裡能安,那也沒什麼不行。何必每個人都過同樣的生活呢?」她說。
「那樣的安心,持續不了太久。人終究還是要為後路做打算,再不然,也得為下面的員工打算。」葉剛淡然說道。
「扛著那麼多責任不累嗎?」她望著他僵直的坐姿,不自覺地撫向他的後頸,發現它仍然僵硬如石,指尖便施起勁,替他推揉了起來。
他閉上眼,忍住一聲舒服的呻吟。
「只要想到這個責任下方,有多少家庭賴以為生,再累也要扛起來。」他說。
舒以柔馬上紅了眼眶,立刻半跪在座椅間,很認真地表演專業式指壓。
「我崇拜你。」她說。
「那就答應和我在一起,讓我省下來的時間,可以再多為其它家庭努力……」他睜開眼,直接對上她的眼。
「好。」她點頭。
他雙眼一亮,心花朵朵開。
「還有,不許隨便對別的男人說『好』,也不准隨便替其它男人按摩。」深諳談判之道的他,馬上乘勝追擊。
「你又不是別的男人。」她輕聲說道。
「聰明人都知道要先下手為……」葉剛的話沒說完,因為對面車道的一輛汽車大燈突然射向車內。
兩人同時抬頭,葉剛馬上將她護在身下。
「小心!」
就在葉剛喊完這一聲後,他們的世界在瞬間旋轉起來。
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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