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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就是那道光!身為一個愛好發明的科學家,
好奇心是一定要有的啦,天生異象,他當然要一探究竟,
只是──這是什麼鬼?紅光把他帶到一個身中槍傷的女人身邊,
可是他懷疑她傷到的地方其實是腦袋,
她說,她叫安朝雲,父親是廣州十三行商為首商賈,
今年十九歲,出生日期是──嘉慶二十五年正月初八,
換算成西元年是1820年,明明他們現在人在現代化醫院裡,
她居然聽不懂醫生是什麼──要叫大夫她才了,
不知道日光燈、不知道手機,看到高樓大廈、馬路汽車就尖叫,
滿口「公子、公子」的,簡直比他外曾祖父還LKK,
覺得房子長得奇怪還鬧鬼──鬼都在叫電視的東西裡飄來飄去,
唉,他想其實他腦子也有問題,才會發神經的把她帶回家,
當起「臨時丫鬟」伺候她更衣,哪知她對他的「資格」不滿意,
換個衣服而已就提到什麼婚配不婚配……
第1章
熱!
位在亞熱帶的台灣,在盛夏時分,似乎單用一個熱字還無法形容,憤怒的烈陽以不留情的姿態鞭笞大地。
只要到室外站個幾分鐘,肯定立刻汗如雨下,遠遠望去,還能看到柏油路上冒出不真實的扭曲幻影。
在雄偉的黑色鏤空大門後頭有條筆直的馬路,一棟典雅的歐式建築前頭有座噴水池,房子的大門高度足足有兩個人高,單看外觀便令人震懾。
裡頭的裝潢更是氣勢逼人,大廳垂掛著一座華麗的水晶燈,發出耀人的光芒,潔白的牆面上有幅巨大的拼圖,那是一大片的玫瑰花,除此之外,客廳裡沒有太多複雜的擺飾。
才過中午十二點,偌大的屋子裡,幾乎沒有半點聲響,除了偶爾傳來的刀叉碰撞聲。
外頭的溫度破了三十度,房子裡因為有冷氣,所以很涼爽,但是這裡的涼爽也不全然是因為空調,而是氣氛……這裡宛如死城般沒什麼朝氣。
長長的餐桌看起來就很嚇人,至少可以容納二十個人的座位,白色的桌布鋪設整齊,正中央擺放著高雅的燭台,兩旁還有生氣盎然的黃、白兩色玫瑰。
大大的空間裡,一左一右——隔著長長的距離,坐了兩個人。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回家幫忙?」終於有人打破沉默,開口的是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帥哥。
他說話的對象,是坐在遙遠彼端的年輕帥哥。
除了黑髮、黃皮膚之外,他五官立體得不像個東方人,鼻樑上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遮去了他明亮動人的琥珀色雙眸。
他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想了一會兒,然後聳聳肩,語氣像在談論外頭天氣似的平淡,「不知道。」
中年帥哥的臉色微變,最後只是嘴角稍稍扭曲了一下,勉為其難的壓下了的脾氣,「予辰,我對你有很深的期望!」
他的黑色眼眸閃動著光輝,看著面無表情的雷予辰。他是雷康德,被世人稱為保養品研究之父,擁有這世界上最頂尖的化妝品、保養品研究團隊。
三十年前,雷康德還只不過是在世界前三大化妝品蘭澤集團研究室裡研發新產品的一個小小研究員,但是他卻陰錯陽差的與蘭澤集團前任總裁的孫女兒——慧妮.多克相戀,進而結為連理。
婚後兩年,慧妮與他產下雷予辰和雷予恩這對雙胞胎兄弟。
由於慧妮體質虛弱,所以生產過後便被醫生判斷不宜再受孕生子,而反正他們已經有了兩個兒子,所以兩夫妻平靜的接受這個消息,他們的日子滿足而幸福的度過。
但是意外卻發生在五年前。蘭澤集團以香水「繁花時節」而舉世聞名,百年來經過無數次的研發,除了香水瓶本身不停的變化新造型,香水中除了最主要的原料多年未變外,之後又陸陸續續的添加包含白麝香、白檀、桂竹香等數十種香料,讓這款香水的味道能更貼近現代人的喜好,讓繁花時節更加歷久彌新、留傳百世。
然而沒人想得到,為了這款傳承百年的香水而到非洲大陸去尋找更迷人香味原料的雷予恩,會在那個突發戰亂的地帶死亡。
雷康德靜靜的看著沉默用餐的雷予辰,雖然個性不同,但是兩個兄弟的外觀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兩個孩子都是他的驕傲,他卻永遠失去其中的一個,他心中抱著一份深切的恐懼。
早在認識慧妮時,他便耳聞過多克家的傳說——在很久以前有個詛咒,緊緊的纏擾著這一家人。百年來,多克家正值壯年的男丁,不是死於疾病就是意外,慧妮的父親出車禍死亡時,正好二十八歲,當時慧妮不過只是個出生未滿六個月的小嬰兒,在慧妮剛滿週歲時,親叔叔也因骨癌身亡,享年二十五。
當時年輕的雷康德聽到這些傳聞,不以為然的視為無稽之談,但現在的他卻不再那麼肯定,因這些死亡的男人中,還包括了他疼愛的次子……
想起亡兒,雷康德輕喟了一聲。
雷予恩的死亡帶給蘭澤集團極大的衝擊,由這個年輕但優秀的集團執行董事接班的態勢已形成,然而他的死亡改變了一切,主導集團未來的重責大任只能落到對工業研究有興趣的長子身上,一向將心思放在工業研究的雷予辰,縱使百般不願也被迫成為集團的唯一接班人。
雖然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但是雷康德的腦子裡還是有著中國人傳統的八股觀念。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嗎?」雷予辰對父親挑了下眉。
雷康德一時語塞,他並不想總是跟自己的長子劍拔弩張,但是他冷淡的態度往往讓他控制不住脾氣。
雷予辰從小便很聰明,是個不讓人擔心的孩子,因為慧妮的祖父憂慮詛咒的陰影,所以兩個孩子求學階段都未留在法國,反而選擇遠離歐洲大陸的美國。雷予辰大學畢業之後,原本雷康德以為他會回法國,誰知道他反而跟著退休的華人教授,跑到台灣定居。
雖然雷予辰研讀的也是科學,但是喜好卻跟雷予恩截然不同,所以他自願放棄了繼承家業的權利,沒有走上研究保養品之路。
他喜歡發明,可他總是發明一些雷康德不懂的東西,例如節能器和環保車,這本來也無所謂,反正雷予恩對公司有興趣,他們可以各選所好,不衝突的各自在追求的領域發展。
一切的安排再完美不過,只不過現在情況改變,雷予恩已死,雷予辰無法像以往一般置身事外。
「我來台灣快三個星期了,你今天才有空跟我見面吃飯,你非得對我這麼冷淡不可嗎?」
雷康德實在不知道,就只有他們兩父子吃飯而已,中間幹麼隔著太平洋,長長的餐桌、一左一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的關係有多差似的。
「我已經抽空跟你吃飯了。」雷予辰就算看出了父親的不悅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在三個星期後的今天?!」他諷刺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還要跟你說謝謝吧?!」
雷康德自認自己十分幽默,而愛妻慧妮的血液中更是有著法國人的天生浪漫多情,但是誰想到他們倆竟然生出了一個循規蹈矩的跟他們夫妻全然不同的孩子。
若是予恩還在的話……雷康德想起了總是笑容燦爛的次子。他們兩兄弟感情極好,總是打打鬧鬧,也只有跟予恩相處時,予辰才不會那麼的冷漠。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眼神微黯,予恩的死亡在他們家是永遠無法痊癒的傷口。
「不好意思,父親。」雷予辰注意到他突如其來的落寞,輕歎了口氣的放緩啜音道:「下次要來前,你可以先給我電話,我這一陣子很忙,會在研究室裡待上一、兩個月。」
「這些年你到底在忙些什麼?」雷康德忍不住脫口問道。
他是世上數一數二的保養品集團首腦,要見自己的兒子竟然還得預約,說出去真會笑死人。
「到時你就知道了。」雷予辰淡淡的回答。
雷康德死命的瞪著一臉平靜的兒子。研究室就位在大宅的後方,雄偉的建築佔地近兩百坪,他從不知道那裡頭有些什麼,因為那是屬於雷予辰的禁地,若非他允許,沒有人可以進去,包括了他這個當父親的。
「我不管!誰教現在你是唯一的接班人,而且你還是老大,」雷康德賭氣似的將刀叉丟在桌上,「你一出生就注定要接下集團領導者的位置,這是你一輩子都別想甩掉的責任!」
雷予辰冷眼旁觀的看著雷康德的舉動,「爸,請你別像個小孩子,容我提醒你,擺在你面前的這套餐具是媽媽兩年前從佳士德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十八世紀古董,弄壞了——你該知道媽媽會有多傷心。」
如雷予辰所料,提到母親大人,雷康德的臉色立刻一變,小心翼翼的彎下腰,緊張的看著餐盤上的玫瑰花紋。
好險!一切完美無缺。他這才鬆了口氣。
優雅盛開的玫瑰是蘭澤集團的象徵,只要是蘭澤集團出產的產品上頭,總會有朵盛開的玫瑰商標,慧妮對玫瑰花紋是近乎瘋狂的癡迷。
「愚蠢。」雷予辰冷冷的低喃了一句。
雷康德火大的抬起頭瞪著他,「小子,別這麼說!這只是因為你還沒遇到真愛!」
他的反應只是微微一挑眉。
「親愛的,你在哪裡?」人還沒到,但是熱絡的聲音早就從大門的方向飄了進來。
雷康德原本不悅的神情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立刻像變魔術似的有了巨大的轉變,他的臉上堆著滿滿的笑意,將放在腿上的餐巾隨意一丟,站起身走過去。
「父親,你的餐桌禮儀不合格。」
聽到這句話,雷康德的嘴一撇。這輩子,第N次問自己,這個孩子這麼冷冰冰的性子不知道是遺傳了誰?
不過他現在才沒有空理會這個臭小子,因為他已經聞到了熟悉的玫瑰香味。
這個味道是蘭澤集團兩百年來的傳統香味,雖然經過時代的演變,陸陸續續加入了其它的香料,但是大馬士革玫瑰依然是主要的原料,散發持久而高雅的芳香。
因為一年一度的彩妝發表大會,慧妮不得不留在巴黎,算算,他們兩夫妻已經有快兩個星期沒見面了。
「感謝上帝,妳怎麼來了?」雷康德英俊的臉上滿是笑意,「妳一定聽到了我的心在想妳,想妳想得都快要瘋了。」
他的大手一伸,就把身材嬌小的妻子給擁入懷裡。
「喔!親愛的!我也好高興我回到了你的身邊。」慧妮也很熱情的回應,抬起頭親吻著他的下巴。
雷予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實在很不想看眼前這煽情的一幕,也不過就是分開兩個星期而已,有必要好像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的災難嗎?
「予辰,我親愛的孩子。」慧妮鬆開環在丈夫腰上的手,對雷予辰伸出手。
雷予辰的反應只是拿起餐巾輕拭了下嘴角,然後有禮的站起身,對母親說:「歡迎回來。」
「孩子,你該給我一個擁抱!」眨著迷人的藍色眼眸,慧妮說道。
雷予辰的嘴角微揚了一下,最後只是禮貌的低頭吻了下她的臉頰。
她對他搖了搖頭,「孩子,你生活太緊繃了。」
「或許。」他聳了聳肩,對此不置可否,「我們正在用午餐,妳要與我們一起嗎?」
慧妮無奈的目光看著丈夫。
「別這麼看著我,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教出這樣的孩子,或許我們該打電話去問問妳的祖父,我想可能是他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慧妮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打電話就省省吧!祖父只會把我數落一頓,別忘了,予辰是他的驕傲。」她看著兒子的眼神有著無比的寵愛,「你忘了現在可以載著他四處行走的電動輪椅是予辰特別為他而改良訂做的嗎?」
慧妮的祖父,年少喪妻、中年喪子的他,經歷過動盪的歲月,將家傳的事業變成舉世聞名的知名集團,把唯一的孫女兒慧妮帶大,甚至在晚年,已經退休的他還有餘力可以替他們兩夫妻到美國照顧年幼的雙胞胎,一直到今日,他已經高齡一百零五歲。
因為慧妮祖父的健朗,他們一家人原本都認為所謂的詛咒是空穴來風,一切的意外都只是巧合,直到雷予恩的死才改變他們的想法,奇怪的低氣壓處在他們四周,沒有人願意談論,但是心底還是恐懼,彼此都明白,他們的希望只剩下雷予辰,他們無法再承受有任何一個萬一。
雷康德微笑,抬起手輕輕的撥開了慧妮的頭髮。
慧妮熱切的問:「有人邀請我去廣州看一場今年最大的時裝發表會,我們去好嗎?」
「好啊!」他點頭,只要慧妮開口,他幾乎有求必應。
「予辰——」
「我有實驗要做。」母親的目光才飄過來,雷予辰便先直接拒絕。
慧妮緩緩走向自己的兒子,輕輕拉起了他的手,「有什麼實驗會比跟父母相處在一起更重要呢?我跟康德今年兩個月的假期已經過了一大半,你該陪陪我們。人不是機器,你該常讓自己放假。」
努力賺錢,努力花錢,這是慧妮的處世哲學。
雷予辰聳了下肩,「我有工作。」
「我知道。」她微笑,「去年在底特律的未來車發明展上,你真是讓我和你爸爸太驕傲了!」
雷予辰所研發的太陽能車型獲得各方好評,更計劃在十年內量產上市,他憑藉著自己努力與創造力,就算不靠蘭澤集團也能在國際間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只是,」慧妮忍不住輕歎了口氣,「從那一次之後,我就沒有聽過你有任何放假的計劃。」
雷予辰淡然回道,「我對度假沒有興趣。」
「我明白。」慧妮一副過來人似的口吻,「那全是因為你現在身邊沒有一個伴侶。」她摟了摟身旁的丈夫,深情款款的看著他,「你爸爸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們正瘋狂的墜入愛河。」
說完,兩夫妻忍不住擁抱,交換了親密的吻。
看到眼前這一幕,雷予辰的反應只是低下頭,無奈之情溢於言表。
「我願意為了跟妳在一起而犧牲一切。」雷康德很灑狗血的說。
慧妮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雷予辰重重歎了口氣,「媽媽,這種蠢話聽了二、三十年,難道妳不會覺得煩嗎?」他在一旁放冷箭。
夫妻倆,有志一同的用不認同的眼神瞪向他。
「我們別理他。」雷康德很快的決定把這個不孝子給丟下,他的手摟著愛妻的腰,「我實在太想妳了!別讓他影響我們的心情,我們需要獨處,讓他一個人好好的反省一下。」
「可是去廣州的事——」慧妮不死心的看著兒子。
雷康德想了一會兒,拍了拍慧妮的背,然後走到雷予辰的身旁低語,「打個商量,我可以帶你媽媽回法國還你平靜生活,但是你得先要跟我們去趟廣州。」
雷予辰飛快的在心中盤算,「多久?」
雷康德瞪著他,這小子竟然跟他談判,他不太情願的說:「我可以給你一年的時間。」
換言之,只要去一趟廣州,他就有一年的時間不用被這對肉麻當有趣的父母騷擾……
「成交。」輕啜了下放在面前的紅酒,他點頭,「我跟你們去!不過,只有七天!我的極限。」
雷康德對天一翻白眼,跟兒子的親子交流搞得比談生意還要一板一眼,他早晚會被氣到吐血身亡。
他走回愛妻身旁,要不是想要讓妻子開心,他才不會對兒子這麼低聲下氣。
不過他自己心裡很清楚,他的妥協只是暫時的,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早晚讓兒子乖乖的聽他的安排,走上他所要他走的道路。
這不單是關乎蘭澤集團未來的接班問題,也是為了雷予辰的安全,更是賭上他這個做父親的尊嚴!
第2章
雷予辰敷衍的揚起嘴角,等相機的閃光燈一閃之後,他臉上的笑容立刻隱去,然後不發一言的走到一旁。
最喜歡拍照的兩夫妻,自己拍不夠,還得拉著雷予辰當活道具,走到哪裡都得拍張全家福。
只是從五年前的意外發生之後,全家福永遠少了一個——
想起了跟自己只差三分鐘出生的弟弟,雷予辰的心不由得一緊。他將視線投向遠方,深呼了口氣,緩和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
他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夜幕上似乎浮現了雷予恩的燦爛笑容,如此年輕的生命,卻喪命在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第三世界國家內亂裡。
此刻天際驀地閃過一道紅光,雷予辰瞇起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細,但是光芒就像出現時般很快消失。
「予辰,你在做什麼?」慧妮輕喚,「上車了。」
「喔。」他應了一聲,正要走向車子,天空又有紅光,他冷不防的道:「爸、媽,你們身體很好,對吧?」
雷康德和慧妮交換困惑的一瞥,「當然。」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這裡回飯店大概是十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對吧?」
「是啊!」雷康德回答,他一臉狐疑,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太喜歡兒子此刻臉上熱切的表情。
「既然你們身體健康,這裡回飯店又要不了多久時間,你們就散步回去吧!」雷予辰拉開車門叫司機也下車,「車子我要用。」
雷康德的表情微變,「你要做什麼?」
他丟給父親一個迷人的笑容,「做研究!」
「什麼研究?」雷康德皺起了眉頭。
他完全沒有料到兒子會大剌剌的把車子開走,還叫他們夫妻倆走路回飯店!
「我也不清楚。」那道紅光再次一閃而過,雷予辰的心期待的跳動起來,他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催促著他,「我要去搞清楚。」
「我不管你想搞清楚什麼事,」雷康德的眉頭關切的蹙緊,「你為了做研究,把自己父母丟在大街上,這麼做太不孝了。」
「我知道。」雷予辰臉不紅氣不喘的瞄了父親一眼,語氣輕淡的響應,「所以以後下雨的時候,記得離我遠一點。」
雷康德一楞,「什麼意思?」
「以免我這麼一個不孝子被天打雷劈時,還禍及站在我身旁的你啊!」雷予辰正經八百的直視著父親,琥珀色眼眸在鏡片後發著光亮。
雷康德聽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一旁的慧妮哈哈大笑,真不懂丈夫怎麼會認為兒子沒有幽默感呢?
「反正剛吃飽,你們就當散步。」雷予辰看到母親的笑容時也忍不住嘴角微揚,這個柔情似水的女人,不單是父親的最愛,也是他一輩子的死穴之一。他穩穩的回視著父親困惑的眼神,「還是你根本不想跟媽媽獨處呢?」
「當然不是。」雷康德連忙表示忠心的摟著慧妮的腰。什麼都可以開玩笑,獨獨他對自己妻子的感情不行。
「那就慢慢走回去吧!還有,叫你手下那一批人不要再跟著我,我受夠了!」
雷予辰一向獨來獨往,但是在雷予恩過世之後,雷康德變得神經兮兮,一天到晚擔心他會受到傷害,所以不惜砸下重金,請來世上最頂尖的保鑣跟著他。
這個安排不管雷予辰怎麼抗議都沒有用,在爭吵無數次之後,他不想自己的研究總因為跟父親的爭吵而打亂進度,最後妥協讓保鑣跟著他,約定時間為五年。
在這五年時間裡,他接受這番保全安排,他本人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去任何一個他想要去的地方,而轉眼間,五年期限已到,但是父子之間卻對要重新訂定的「條件」無法產生共識,所以現在雷予辰根本就不想帶人在身邊。
「你要去哪裡?至少帶著比爾。」雷康德有些緊張的說。
他沒有理會,科學家的好奇心一起,什麼也無法阻止他,他很肯定這道紅光不是出自建築物或者任何飛行器,那到底是什麼?
「予辰,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雷康德有些責備的看著大步跨上車的兒子。
「親愛的,」慧妮的手輕拉住了他,「由他去吧!」
「慧妮……」雷康德微轉頭看著妻子。
「你注意到他的眼神嗎?」她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我喜歡他的眼神,那是一種對事物著迷的狂熱。」
對慧妮這麼一個生性浪漫的人而言,這樣的眼神是多麼難能可貴又令人羨慕。
雷康德看著她臉上的恬適笑意,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所有言語最後換成一聲歎息。
「康德,」她的手輕放在他的心口,輕聲說道:「予辰已經長大了,不可能凡事都接受我們的安排,縱使我們再關心他。」
「慧妮,我明白,只是——」他欲言又止的閉上嘴,用著擔憂的目光看著早就失去兒子蹤影的街頭。
她眼神一黯,看出丈夫未說出口的隱憂,她不由得感到愧疚,卻也只能勸慰道:「有些事情若是注定好的,我們就算做盡一切也無力回天。」
他們就算耗盡億萬家產也無法使時光倒轉,阻止小兒子踏上死亡之旅。
慧妮還在襁褓之中時,自己的父母便死於一場重大的車禍,她由祖父撫養,健康的長大***,嫁給一個摯愛的丈夫,生了一對優秀的雙胞胎兒子,她以為自己已遠離詛咒的陰影,其實一直籠罩其下。
當年她生下雙胞胎時,祖父堅持讓兄弟倆出國求學,目的是不讓他們與多克這個名字扯上太多的關係,兩個兒子順利長大,祖父與她都以為詛咒失去威脅,但是沒想到——予恩死了,在他二十二歲遠走非洲研髮香水原料的那一年……
「親愛的,」雷康德看著妻子的眼神有著憐惜與愛,「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是所謂的死亡詛咒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他的語氣沉穩,一如多年以來,他談及此事的態度。就算次子的死亡帶給他許多難以承受的傷痛,然而他依然不讓悲傷流露,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慧妮內心更不好受。
慧妮輕搖著頭,抬起頭,藍眸浮現水霧,「你瞭解我,正如我瞭解你,其實在予恩死後,你的心早就動搖,你也害怕真有詛咒……不然你不會派那麼多人跟在予辰的身邊保護他,對不對?」
他沉默了,因為不想對心愛的人說謊。
「對不起,」她抬起手,摸著他的臉頰,注視著他的臉和眼睛,發現了與她同樣的哀傷,「因為我的家族詛咒,讓你失去了我們的孩子。」
她的話讓雷康德的低落轉成不悅,「我並不喜歡聽妳這麼說,我們是失去了予恩,但這並不是因妳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那不過就是一場意外——一場意外,上天的安排。」
她對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放棄反駁他,「我明白,只不過若是時光可以重頭,我會阻止他,我不會允許他去非洲。」
雷康德伸出手將她擁入懷裡,沒有回答她,因為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很多事情發生了之後就無法改變,早知道結果的確是可以避免……只是很多事情,不可能早知道。
順著快速道路一路往西南方行走,車子越開離熱鬧繁華的城市越遠,紅光消失,雷予辰不由得放慢速度,找了一個交流道下了快速道路。
附近偶有高樓,但是絕大部份都是兩層樓的平房,大馬路旁只有幾根發出微亮光芒的路燈,這裡的景色跟車水馬龍的廣州市區有著天壤之別。
他不死心的照著方才閃著紅光的方向駛去,駛離一個不知名的小鄉鎮,路越來越小,住戶也越來越少,最後他不得不放棄的在一條小路邊停下車。
他雙手抱胸,下車抬頭看著天際。
這片天空跟平時所見的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不過這附近沒有光害,天際比在廣州市清朗了許多。
他往前走了幾步,斜坡下方遠處是他那條快速道路,車子來來往往。
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股悶熱的味道,但是沒有任何的異狀。他不死心的在四周再梭巡了一下,還是一無所獲。
天上的紅光不再出現。
他的眼眸一斂,雖然失望,還是強迫自己放棄,他不太情願的挪動腳步往車子移動,此時他的眼角似乎閃過什麼——
他穩穩停下步伐,定眼一瞧,陡峭的斜坡上似乎有一團黑影,正緩慢的移動,但是上升的速度遠不及下墜的速度,若再這樣下去,這團黑影早晚會滾進路旁的溝渠裡,不摔死也只剩半條命。
他下意識的跑了過去,因為斜坡太陡,他重重的跌了幾跤,最後還直截了當的摔到那團黑影之上,鼻樑上的眼鏡也不知道被摔飛到哪裡去了。
他清楚的聽到底下的黑影因為他的重量而悶哼了一聲。
一股熟悉味道傳來,令他有一瞬間的閃神,這股氣息似乎是……繁花時節。
只是,她身上的味道……好像但是又不太像……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底下的人因為身上的重量而發出困難的聲,雷予辰這才收回心神,移開身軀。
路燈太過昏暗,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但照對方的身形研判,他肯定是個女人。
此刻她臉朝下方,背朝著他,他詢問道:「小姐,妳還好嗎?」
這女人穿著一襲他這輩子只有在電視上看過的清裝常服,黑髮半納綰,除了在電視上,他沒在現實生活中看過哪個女人做這種裝扮。
「妳是在演戲嗎?」他好奇的問。
見她吃力的動了一下,他立刻大手一伸,把她給拉了起來。
「妳別再動了,下面有條溝渠,妳會掉下去!」
她的身軀因為他的碰觸先是一僵,然後緩緩的轉過身——
他瞇起眼睛打量著她,她的眼神在路燈的斜照之下,就像是陽光照射下的湖水,閃著光輝,靈活有神。
他的心忍不住一震,不是因為這女人容貌的美麗,畢竟蘭澤集團旗下有不少集專業、美貌一身的女人、模特兒,他見多了貌美如花,他的心弦撥動是因為她眼底閃動的傷痛淚光。
這股傷痛就如同她身上的味道一樣,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也見過這樣的感傷,在他自己的眼裡——自從辰恩死後,只要想起他,他也會如此的失落傷感。
她專注的看著他的眼睛,好一陣子無法言語。
雷予辰喚她,「小姐,妳沒事吧?」
她不語,仍是傻傻的看著他。
雷予辰歎了口氣,天可憐見!他不會遇上一個不正常的女人吧?
他對待旁人的態度一向稱不上像個童子軍,但她看起來很脆弱而且不是很清醒的模樣,若把她丟下,他會感到良心不安……
良心——沒想到他竟然會想到良心兩個字?!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仔細打量著她,並輕晃她的手臂。
雷予辰的問話和舉動使現實重新加到安朝雲的腦裡。
「放開我!」她發出沙啞的聲音,一臉蒼白的想要推開他的手。
她的身軀才挪動,他便感到手有溫熱粘稠的液體滑過,他困惑的皺起眉頭,抬起手一看,發現手掌儘是鮮紅。
「你受傷了!」他注意到她的眼底浮現的驚恐。
「與你無關。」她輕推了他一把,「請公子放手。」
公子?!這女人果然不正常!
「不!你受傷了,」他簡略的表示,「現在先處理你的傷比較重要。」
「不,多謝公子關心,請你放開我!」她想要把他的手給拉開。
「別再亂動了,」他的手捉牢她,「你受了傷,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但是我很肯定,若你再任意移動,血只會越流越多,到時你的小命就會沒了。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要!放開我!」安朝雲不知道「醫院」是什麼地方,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方纔官司府的人追著她不放,她失足跌下了山崖,但她很清楚不需要花多久時間,官府的人便會找到她。
這個女人真的是莫名其妙!雷予辰繃著臉,有些動怒,「我不放,如果我把你丟在這裡,你的命就沒了!」
夜深了,而且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不是她命大遇到了他,她可能會死在這裡。
「公子你不明白嗎?」她焦急的試著跟他解釋,「你若不放手,連你都會可能跟著我一起赴黃泉。」
赴黃泉?!這是什麼鬼?意思是他會死?這話實在很不中聽!
「我想你可能摔到腦子了,所以神智不清……對了,我叫雷予辰」他自顧自的說道:「你可以叫我名字——予辰,若是你認為我們還太生疏,你可以叫我雷先生,但是就是別再叫我公子,別人會當你是神經病。」
「雷予辰——」她本能的重複一次,「雷公子!」
聽到她的話,雷予辰一張臉垮了下來。看來這個女人表面上很柔弱,但其實很堅持已見。
「隨便。」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想為了愚蠢的稱呼而跟她爭辯。他輕拉著她,「你可以自己走嗎?」
「可以。」安朝雲在黑暗之中歎息,她可以感覺額頭上不停的冒出冷汗,虛弱的雙腿幾乎撐不住她的重量,「公子,多謝相助,你真是好心人,只是——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走,告辭了!」
「告你個大頭鬼!」他不知道是在對誰生氣似的阻止她的動作,要不是因為她受了傷,他真的想用力的搖晃她,希望她能回復些許理智,「我送你去醫院!」
「你不明白嗎?」她看著他顫抖著,「我會害了公子!」
「胡說八道!」姑且不論他是蘭澤集團的接班人,就單他是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還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她拖著一起死。
她見他真的打定主意不放手,心一急,忍不住動手揮打他,「放開我!把我放開!」
雷予辰氣憤的看著她張牙舞爪,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片好心會落得被她捶打的下場。
突然一輛大卡車經過斜坡更下面一點的道路,為了警告一輛不停亂變化車道的小客車,用力的按下喇叭,發出巨大的聲響——
安朝雲被這個如雷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尖叫一聲,整個人衝進了雷予辰的懷裡。
這女人……雷予辰低頭看著緊抱著他的安朝雲,方纔還像只小野貓似的,現在卻縮在他的懷裡發抖。
明明就只是打算來搞清楚那不知名的紅光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平白無故的撿了個受傷的奇裝異服女人?!若帶回去,誰知道又會替自己惹來什麼樣的麻煩,但是又不能棄之不顧。
「我的天啊!那……那是什麼?」她恐懼的發抖的手指著車子。
「車子。」這麼愚蠢的問題這女人怎麼問得出來?
「車子?!什麼是車子?」
「車子就是車子,交通工具的一種,你問這什麼問題。」雷予辰對天一翻白眼,她手臂上的傷口不停的冒出血,她若再不去醫院,遲早會失血過多而亡。以她這番胡言亂語的狀況看來,她肯定因為失血而神智不清了。
「上來!」他蹲在她的面前,示意要背她。縱使生性冷漠,但是風死不救的事他做不出來。
「公子,」安朝雲輕輕搖著頭,「男女授受不親!」
「他媽的!」他詛咒了一聲,都什麼節骨眼,她命都快沒了,還在跟他講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若真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剛才衝進我懷裡是什麼意思?」
她的神情因為他的話而浮現不自在,「那是……那是……」想起自己方才是全然的窩在他的懷裡,他的體溫好像留在她的身上……她的臉頓時如火在燒。
「那是什麼?」他忍不住大吼,一點都不想要看著她害死自己。
「對不起!公子!」
「不要再鬧了,」他伸手抓住她,「若要命的話,你現在就給我上來!」
被他一吼,她整個人彷彿活了起來,這個男人的強勢作風是嚇了她一跳,但不代表她會隨他擺佈。
「我不需要你救我!」她對他吼叫,呼吸又急又喘。
「見鬼了你不需要。」他不屑的批評。
「官府的人正在追我,公子若出手相救,只會害了自己。」
雷予辰對天一翻白眼,官府?又是一個屬於上個世紀的名詞!這女人穿著清宮裝就當真面以為自己活在古代嗎?
「小姐,已經很晚了。」他勉強壓下脾氣跟她講話,「我沒空聽你開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玩。」
「我沒有開玩笑!」她一臉蒼白,但是眼神卻很肯定,「我得要在官府的人找到我之前離開。」
她顫抖的站起身,雷予辰看不下去,乾脆長手一伸,將她給扛了起來。
她流出來的血染上了他的Armani訂製西服,他沒空理會,反正衣服髒了再買過就好,若是人命沒了就無法重頭來過。
他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激烈掙扎,就算因為她的不合作,讓他在這個斜坡上連摔了幾次,他依然將她抱得死緊。
這女人或許是個瘋子,但是他打定主意要送她進醫院,反正把她丟進醫院之後,他的責任就了了。
即使她有一雙再漂亮而且似乎滿載著傷痕的眼神又怎麼樣?他不可能因為這樣一雙眼睛而推動任何理智的判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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