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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3:23


  天將破曉,守雲卻還沒睡。
  
  面前的床鋪上睡了兩個人,一個是狄光,還有一個是衛昭。
  
  她揉了揉額角,此間狀況,真是複雜啊。
  
  有一個狄光就夠煩心的了,還多一個衛昭,要是被其他士兵們知道了,還不得折騰的軍心動搖?
  
  也不知道衛昭到底出了什麼事,最後她也沒有問出個結果來,他反而一頭栽倒睡過去了,守雲只好費力的把他拖到了狄光的大帳。
  
  也不知道衛昭從哪兒搞得這一身傷回來,身上還冷得像塊冰一樣,剛一躺到狄光身邊,狄光就摟上去了,分也分不開。守雲乾脆隨他去了,管他們怎麼睡呢,她都累壞了。
  
  雖然極其辛苦,卻怎麼也睡不著。守雲托著腮沈思,看衛昭的傷勢不像邪術所傷,看來不是她四妹所為。那究竟是誰弄的呢?
  
  她可看的清楚,他是從天而降的,難道去了天上?
  
  一個神仙級別的人物不應該在天上受到什麼傷害吧?
  
  頭疼,守雲歎了口氣,轉頭看向帳門,外面已經亮起第一道曙光了。
  
  突然,一陣響亮的馬嘶聲在外面響起,大好的安寧清晨被攪亂,有人粗聲粗氣的在外面呼喊:「守雲何在?」
  
  守雲愣了愣,剛走到門邊,已經聽到二福的聲音:「守雲哥,守雲哥,快些出來!」
  
  守雲出了帳門,迎上他憨厚的笑臉,「怎麼回事?」
  
  「朝中來人了,守雲哥,看來是好事啊。」
  
  守雲莫名其妙,朝中來人,與她何干?
  
  二福說的沒錯,的確是好事,但對守雲來說卻是未必。
  
  那位傳信的士兵粗聲粗氣的在她頭頂宣讀了聖旨,因為救下狄光,讓天朝順利戰勝柔然,她立了大功,被冊封為校尉。
  
  守雲除去驚愕,已經沒有其他情緒。
  
  這一定是天大的諷刺,她身為柔然長公主,如今卻成了天朝的軍中校尉,有了官銜。
  
  二福在她身後戳了她一把才喚回了她的神智,她接過聖旨之際,依稀看到一邊周將軍的笑臉。
  
  這番爭鬥到底還是把她牽扯了進來。
  
  全軍上下沒有賞賜,獨獨她一人以頭功領了官銜,不僅得了周將軍的一個人情,還順利的被其他軍士孤立,甚至有可能會受到狄光的猜忌。
  
  可惜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守雲收好聖旨,掃了周將軍一眼,轉身大步回營。
  
  「校尉,下次開戰,你可要記得出戰吶。」
  
  周將軍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在她身後響起,守雲轉身對他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大步離開,絲毫沒有半點下級對上級該有的尊重。
  
  周將軍眼裡閃過一絲不悅,冷哼了一聲,周圍圍觀的士兵們都望了望天,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封了校尉?」衛昭倚在床上,對守雲笑了一下,「倒也不錯。」
  
  看來他的傷勢並不嚴重,一覺醒來已經好了不少,此時單臂撐著額頭倚在床上,身上換了乾淨的白衣,銀髮慵懶的搭在肩頭,雖然眉眼仍舊清淡,卻有絲說不出的風情萬種之態。
  
  守雲看了一眼他身邊躺著的狄光,又看了看他,這兩人即使就這般躺著也惹眼的很。
  
  「我倒覺得十分不好,且不說周將軍的意圖,就是我的身份,也不該擁有天朝的官職。」
  
  「人便是喜歡局限於身份地位,你什麼都好,就是顧慮太多。」衛昭看著她搖了搖頭,「此乃命數,不可違逆,不如接受。」
  
  守雲聞言哼了一聲,在床榻邊的矮凳上坐下,緊盯著他的眼睛,「既然醒了,就跟我說說你這一身的傷是如何來的吧。」
  
  衛昭無奈的歎息一聲,乾脆又平躺了回去,「我說了,天數而已。」
  
  他這樣的神情讓守雲不經意想起什麼都不在乎的狄光,頓時怒從心起,嚷了起來:「我最討厭你們中原道家的這些廢話!天數,天命,什麼都是天定!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衛昭轉頭瞥了她一眼,繼而闔目假寐,「我說的都是事實,此乃天數,我命中該有這一劫,此番經歷之後,已然飛昇而入上神之境。」
  
  守雲聞言愣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不得不承認,似乎的確有些不同了。
  
  現在她面前的人是上神了。
  
  真是不可思議。
  
  「所以……你是歷劫去了?」
  
  守雲聽說過道家有歷劫飛昇的說法,難怪他會受一身的傷回來。
  
  據說歷劫搞不好是會送命的,要是那樣,他這還算輕的了。
  
  誰知衛昭聽了這話卻搖了搖頭,張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身側的狄光,「我這一劫可是為了明月受的,此番之後,他只剩一劫,便可功德圓滿了。」
  
  「什麼?」守雲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狄光,突然覺得眼前安詳睡著的人陌生起來。
  
  「接下來才是大劫,這次卻不是我幫他渡過了。」衛昭悠悠的轉眼,對上守雲的視線,幽潭般的雙目深不見底,「我說過,你是一把鑰匙。」
  
  守雲被他的視線盯的不禁一陣心慌,一下子站起身來衝出了帳門。
  
  外面的清風迎面撲來,她微微鬆了口氣。
  
  為什麼會有不安的感覺?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
  
  守雲得到校尉的官銜沒幾天,柔然再次集結重兵壓陣。衛昭與狄光都還在養傷,形勢一時間變的危急起來。
  
  周將軍急於立功,自然主戰。守雲與其他一干經歷了上一戰的副將都知曉其中詭譎,主張使用緩兵之計,一時間兩方相持不下。
  
  守雲與衛昭商量過後,決定趁夜深人靜之際,前往對方營地打探一下情形。
  
  這個決定其實是衛昭提出的,但守雲離開之際,他又叫住了她,欲言又止了好一陣才揮手讓她離去。
  
  孤月當空,守雲以靈力借助周圍環境隱身而行,很快便看到對面篝火熊熊的營地。°°
  
  空氣裡瀰漫著烤肉的香氣,柔然的歌謠在耳邊悠悠迴響。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她視為骨血的同胞,如今她卻已經身為天朝的校尉。
  
  她在距離營地大門十丈開外的地方站定,再也無法走近一步。
  
  父王和妹妹們的亡靈若是在天上看到她此時的作為,會不會怪她?為何她會一步步走到如今這般田地?
  
  眼前倏然閃過一道白影,守雲猛然一驚,回過神來,抬頭看去,營地裡走出一人。
  
  白色的大氅嚴嚴實實的包裹著他整個人,被風揚起的衣角發出輕響,像是在吟唱著古老的歌謠,他踏歌而行,一路走到她面前。
  
  「你終於來了。」
  
  守雲猛然退後一步,她明明隱著身,為何會被發現?
  
  「你……你是誰?」
  
  頭頂的帽子被掀去,月光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五官漂亮的像是由天神費盡心思雕琢而成,微微泛著棕色的膚色讓守雲看了,心中漾出一絲熟悉的暖意。
  
  「泉洲……」
  
  她想過很多可能,卻獨獨沒有想到會是他。
  
  難怪她會覺得他的身影像克暮遼,親兄弟自然相像。
  
  這些日子以來她居然已經差不多忘了這個人,而這個人是在大漠裡救過她一命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也許自己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守雲心裡滿是內疚,甚至不好意思再盯著他的臉,「泉洲,你……還好麼?」
  
  「當然好,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麼?」
  
  泉洲笑的如同以前那般燦爛,彷彿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又回到了先前與她一起穿越沙海的那段時光。
  
  然而守雲卻很快就將他拉回了現實,「那你為何會在這裡,還成了柔然的主帥?」
  
  泉洲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斂去,月色下的面容失了顏色,眼中也露出一絲彷徨,好半晌才低聲道:「我……不是自願的。」
  
  守雲怔怔的看著他,旋即明白過來,「是四公主逼迫你的是不是?」
  
  泉洲垂著腦袋默默地點頭。
  
  守雲捏緊了拳頭,她該想到的,以泉洲這樣毫無經驗的人怎麼可能成為一軍統帥,必然是有人在幕後操控。
  
  只是,為何她四妹要選擇泉洲呢?
  
  「守雲姐,你是怎麼進的軍營?」
  
  守雲被他的問題拉回了思緒,勉強笑了一下,「此事說來話長,還是以後再告訴你吧。」
  
  泉洲點了點頭,雖然在笑,眉目間卻難掩淒楚之色,「那……我回去了。」
  
  他沒有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也沒有說任何有關戰爭的話題,彷彿只是兩個故友會面,彼此問候一番便要告辭離開。
  
  守雲看著他轉身,一步步朝前走去,逆著火光勾勒出的背影孤寂無助,像是早已不堪承受身上的壓力。
  
  「泉洲……」
  
  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喚他,守雲低聲對他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回營,保你無恙。」
  
  泉洲轉身看她,眼中滿是不敢置信,「萬一被發現了,你會受連累的,而且四公主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泉洲擰著眉,踟躕的在原地踱著步子。
  
  「放心,我說了,我保你無恙。」
  
  泉洲抬眼看向她,一身戎甲,雌雄莫辯。何時她身上竟顯露出了這樣的英武之姿?光是看著那雙沈澱了塵世滄桑的眸子,也覺得內心一陣安定。
  
  他走回了她面前,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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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3:53


  衛昭努力的從身上扒下狄光的魔爪,抬眼看向剛剛走進大帳的人。
  
  「泉洲,許久未見了。」
  
  泉洲對他與狄光之間的親密舉止表示出了莫大的震驚,好半天也沒動一下,還是守雲拽了拽他的衣袖才拉回了他的思緒。
  
  「的確是許久未見了,衛公子。」
  
  衛昭抿唇淡笑,注視著他的眼神帶著一絲探究,彷彿正在剝離什麼,半斂的雙目中,神色先是輕淺平淡,之後卻漸漸轉為淩厲,待最後猛然睜全眼睛,竟將泉洲嚇的往後倒退了一步。
  
  守雲不解的看向泉洲,又看了看衛昭,「怎麼了?」
  
  「沒什麼。」衛昭又恢復了先前的神情,雙目微斂,嘴角露出一絲淡笑。
  
  守雲也不多問,對泉洲招了招手,「泉洲,你跟我來,我給你安排個住處。」
  
  泉洲乖巧的點頭,跟著守雲往外走去。快到帳門口時,忽又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衛昭,視線仍舊是平和溫暖的,嘴角卻扯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像是故意要激怒他一樣,在目光變的挑釁之際,又掃了一眼他身側的狄光,而後轉頭大步離去。
  
  「剛才是誰?」
  
  虛弱的聲音突然在衛昭身側響起,衛昭垂首低笑著搖頭,「你總是猝不及防的醒來,如何,此次感覺可比上次厲害吧?」
  
  狄光撐著身子坐起來,微微歎息:「簡直要去了半條命,但我一直有意識,越是難受,意識越是清醒。」
  
  「這便是要故意折磨你的。」
  
  衛昭理了理被他壓皺的衣裳,「為何突然醒來了?可是感到有什麼力量在喚醒你?」
  
  狄光怔怔的轉頭盯著他,「你如何得知?」
  
  衛昭轉眼盯著帳門,「你會這樣一點也不稀奇,有危險靠近,自然會有人喚醒你。」
  
  「誰?」狄光不解:「誰喚醒我的?」
  
  衛昭轉頭看向他,目光染上一層尊敬,「居於你體內的本尊。」
  
  守雲安頓好泉洲回來,狄光正大力抱著衛昭這個人體冰塊降溫,衛昭拚命掙紮,兩人便如同孩子一般在床榻上滾來滾去,把守雲驚得好半天也回不了神。
  
  「唔,你回來了?」狄光終於看到門口站著的守雲,不甘不願的鬆了手,整理衣裳坐好。
  
  「你怎麼醒了?」
  
  狄光頑劣的本質頓顯,「聽聞軍中多了一位美貌校尉,本帥一定要早點甦醒一瞻其風采啊。」
  
  守雲根本不理他,坐到床沿問衛昭:「他背上的傷怎樣了?」
  
  「好多了,放心吧。」
  
  狄光氣悶:「你們討論的人在這兒呢!」
  
  守雲繼續無視他,「衛昭,我有幾個招數始終做不到位,你有時間指點指點我吧。」
  
  衛昭點頭,「可以。」
  
  狄光捶了一下床板,「論起招數,誰能比我厲害?你該問我啊!」
  
  衛昭牽起守雲的右手,「不如我現在就幫你打通二脈好了,你身懷靈力,悟性又夠,必定能成大事。」
  
  「哦?好啊,那就有勞了。」
  
  狄光咬著牙瞪著衛昭,心裡一個勁的嘀咕:「打通什麼督脈需要這般含情脈脈的牽著手……」
  
  守雲斜睨他一眼,嘴角帶出笑意。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看他醒了過來,她終究是高興的。
  
  掌心一麻,一股真氣自手腕沿脈絡蜿蜒直上,瞬間遊走全身。守雲直覺身上一陣舒暢,看向衛昭的眼神帶著神奇,「你做什麼了?」
  
  衛昭收回手,淡笑著躺回去,「以後每日早晚於高處打坐,吸取日月精華,待百日之後便可小有所成,之後我再教你下一步。」
  
  守雲莫名其妙,「你教我這些做什麼?」
  
  衛昭輕聲歎息,搖頭道:「凡人愚昧,不是計較得失便是計較因果,我問你,你為何要勤練武藝?」
  
  守雲捏了捏手心,垂目道:「為了保命。」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衛昭輕笑,微帶嘲諷,「你心中已有變強的願望,何必掩飾,既然如此,我便幫一幫你,以你的資質,他日就算飛昇登仙也不無可能。」
  
  守雲詫異的看著他,愣了許久,忽而笑了起來,「真是有趣,你這是收我做弟子了?」
  
  「算是吧,不過我並不要求你喚我一聲師父。」
  
  一邊被冷落許久的狄光趕忙插嘴:「那怎麼行?既然教了,當然要叫師父了!」
  
  衛昭輕輕瞥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你是怕本大神搶了你的心上人吧……
  
  衛昭教給守雲的其實是修道中最基礎的一環——築基。
  
  守雲並不知曉他的用意,但按照他的方式在體內運行了幾個周天之後,卻覺得渾身舒暢妙不可言,且感官也被打通到極致,耳邊細微的響動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她本身就具有靈力,衛昭又為她打通了任督兩脈,給她指的又是一條捷徑,自然事半功倍。
  
  泉洲被安排跟二福住在一起,半夜實在忍受不了他的打雷般的呼嚕聲,便披衣從營帳中走了出來。一路行至營地後方,一眼便看到高坡處端坐著的人影,月光傾瀉而下,在她週身緩緩繚繞,勾勒著她的身形,隨後絲絲縷縷進入她體內。
  
  這情景著實震撼,但見過四公主更為可怖的修煉之法,他還足以承受。
  
  守雲在他距離還有五丈時,忽而轉頭看向他,「為何還不睡?」
  
  泉洲驚愕,原來她早就發現了他。
  
  「二福打呼的聲音太吵,我出來走走。」
  
  守雲笑了笑,轉過頭去,繼續保持打坐的姿勢。
  
  「守雲姐,你在做什麼?」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響起沙沙的聲音,雖然細微,此時在守雲耳中聽來卻清晰無比。她迅速轉頭抬手,手腕上的鐲子早已藍光大盛,飛射而出的光芒在泉洲身後閃過,隨後響起一陣吱吱的慘叫聲,伴隨著焦灼之氣,最後消失無蹤。
  
  泉洲被嚇的站在當場不敢動,守雲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沒事了,不過是個小妖精,怕是四公主派來捉你的。」
  
  泉洲穩住心神,點了點頭。他震驚的不止這個,還有守雲剛才迅捷的身手。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出手,轉過頭來的剎那,他還以為看到了萬物的主宰。她的眼神彷彿淩駕於一切之上,沒有悲憫,沒有遲疑,更沒有膽怯。如同一種宣告,宣告了不可違逆她的意志。
  
  泉洲很清楚,她已經不是初見時的那個守雲了。
  
  腦中猛的一陣抽痛,泉洲抱著頭使勁的眨了眨眼,又甩了甩頭,總算將思緒拉了回來。然而再抬頭看向眼前的守雲,心情卻變得不同了。
  
  「阿嫵……」
  
  守雲猛的愣住,眼光牢牢的鎖著泉洲,聲音也冷了下來:「你剛剛叫我什麼?」
  
  泉洲眼光一閃,卻只是無所謂的攤了攤手,「我聽四公主說過你叫這個名字,不知道真假,所以試試。」
  
  守雲眼中的寒光斂去,點了點頭,「算了,以後不要叫這個名字。」
  
  泉洲順服的點頭,誰知下一刻便又有人叫了一聲:「阿嫵!」
  
  守雲這次沒有先前那麼激動,但泉洲從她緊捏著的拳頭看出了她此時此刻想揍人的念頭,於是趕緊腳底抹油開溜。
  
  臨走時朝聲音來源處一瞥,狄光披著外衫,邊搓手邊倚著帳門朝守雲笑著。
  
  他垂眼輕蔑的一笑,天朝的元帥,也不過如此。
  
  大漠之地,到了四月才算真正的暖和起來,不過風沙還是很大。
  
  衛昭領著守雲在坡地上席地而坐,守雲負責打坐,他負責從旁指導。而至於一邊的狄光……
  
  他純屬來曬太陽的。
  
  「已經大半月過去了,柔然軍隊毫無動靜,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守雲雖然端坐著,卻仍忍不住將心裡的疑惑提了出來。
  
  原本她將泉洲帶出來便做好了開戰準備,豈料對方竟毫無動靜。這實在古怪,更何況開始柔然便是準備要再度開戰的,丟了元帥不應該更加急著動作麼?難道說少了元帥便群龍無首了?那起碼也得派人尋找吧。
  
  衛昭聽了這話卻不以為意,只是靜靜地瞥了一眼守雲,便轉過頭去,繼續端坐。
  
  守雲無奈,只好也跟著他繼續打坐,將體內真氣緩緩運行了一個小周天。
  
  「目下無塵,心中清明,來者自來,去者自去,何須憂慮?」
  
  衛昭輕緩的聲音在她耳邊娓娓道來,仿若最稱職的導師,用自己的方式將她領入修行之境。
  
  「依我看,平靜不過是表象,柔然定會捲土重來。」狄光一邊枕著胳膊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一邊瞇著眼懶洋洋的對衛昭說道。
  
  「這是你這個元帥需要操心的,與我無關。」
  
  狄光捂了捂胸膛,委屈的看著他,「本元帥仍在重傷期間吶……」
  
  衛昭倒沒有取笑他,反而憂慮的皺了眉頭,「我知道。」
  
  他知道他的傷,也知道他正在承受煎熬。雖然此時雲淡風輕的笑著,他體內的折磨卻從未間斷。
  
  「明月……」
  
  「嗯?」
  
  衛昭抿了抿唇,已經在嘴邊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很想提醒他什麼,但他不能。作為世外之人,他只能觀望,護他周全,卻無法阻止他承受折磨。
  
  他抬眼望向天邊,滾滾塵世,果然是一切的熔爐,縱使地位再怎麼高不可攀,也無法改變他承受磨難的事實。
  
  驀地,凝視的地方出現了一些變化,衛昭霍然起身,狄光轉頭之際,只來得及看見他隨風擺舞的銀髮從眼前一閃而過,下一刻他便沒了蹤影。
  
  守雲感受到細微的動靜,睜開眼看向狄光,「怎麼了?」
  
  狄光凝視著衛昭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神情沈凝。
  
  ※
  
  東邊天際,墨雲翻騰,遮天蔽日。
  
  衛昭身形快如閃電,扶風而起,不過片刻便已到了墨雲聚集之地。
  
  落地之後,他四下觀察了一番,似乎已經是天朝境內的某城鎮了。四周是空曠的平地,城門在幾里之外。周圍長著青蔥的小草,不遠處是長著碧綠麥苗的農田,田埂上鮮嫩艷麗的野花滿滿的鋪陳著。
  
  「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身後驀地響起一聲沖天長嘯,隨之疾風襲來,周圍天地變色,黑雲在頭頂滾滾而過。
  
  衛昭轉身接住襲來的一招,手中緊緊握住的竟是一隻龍爪,鋒利的指尖泛著寒光,隨時可以取人性命。
  
  「龍王還是這般暴躁。」
  
  手中利爪騰起一陣雲煙,化為了一隻略顯蒼老的人手,隨之衛昭面前顯現出一位身著玄色華服的老人。微白的頭髮被整齊的束在頭頂的金冠中,左右額角微微前突成角狀。只是那張臉憤怒至極,將原本很端正的五官都給扭曲的不像話。
  
  「龍王,上次在東海,本君未作任何還手被你重傷而回,如今你還要如何?」
  
  「哼!」龍王冷哼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本王要找他本人!」
  
  衛昭淡淡一笑,「龍王息怒,想必很快您就能見到他本尊了。」
  
  原本盛怒的老龍王聽了這話臉色突然變了變,眼中微微閃過退縮,但很快又穩住了心神,再度朝他咆哮起來:「你的話本王不信!」隨著他這一吼,天上都響起了轟隆的雷聲。
  
  「龍王若不信,可以過些時日再來。」衛昭仍舊帶著淡笑,但眼神卻略含嘲諷。
  
  老龍王被他的眼神給激怒了,憤恨的甩袖,掀起一陣狂風,「放肆!你居然敢嘲笑本王!」
  
  衛昭輕輕巧巧的抬袖遮眼,而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裳,朝他搖了搖頭,「非也,小神豈敢嘲笑龍王?只是您要找的人此時尚未歸位,要尋仇也要候些時日。」
  
  老龍王冷哼不斷,不悅的來回踱著步子,時不時的甩一下袖子,掀起一陣又一陣的狂風,衛昭只有不停地抬手遮眼,神態卻始終休閒淡然。
  
  「也罷,那你告訴本王,青龍神君現在何處?」
  
  衛昭搖頭,「小神不知,卻不知龍王尋他有何事?」
  
  「混賬!還問何事?你是明知故問是不是?」
  
  老龍王大怒,一躍而起,在空中化而為龍,咆哮著朝衛昭襲來,怒吼的聲音伴著雷聲在衛昭身邊響起:「孽畜,今日本王便抽了你的元神,看你還如何在本王面前囂張!」
  
  頭頂的黑雲終於完全閉合,炸雷陣陣,狂風呼嘯,飛沙走石不斷。
  
  衛昭搖頭輕笑,眼神卻瞬間淩厲起來,「龍王須知,龍鳳本就親近,龍王罵小神孽畜,豈不是也折辱了您自己!」∞∞
  
  話音一落,他週身一轉,騰空而起,身形已然化為一隻白色鳳凰。
  
  「此次小神可不會像上次那樣打不還手了。」
  
  白鳳展翅翱翔,呼嘯著朝黑色巨龍而去,一白一黑在空中纏鬥不止,一時間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天地色變,玄色長龍利爪直撲白鳳面門,白鳳靈巧的避過,清嘯一聲,週身銀光纏繞,雙翅一揮,如閃電般擊向玄龍。
  
  即使身披厚重的鱗片,玄龍也被傷的不輕,狂嘯一聲直衝天際,巨尾橫掃而過,重重的拍在白鳳左翅之上,帶出一陣血霧。
  
  風聲終於轉小,雷聲漸息,玄龍隱於霄漢層雲之後,怒聲仍舊不斷的從雲中透出:「白鳳神君,本王絕不善罷甘休,你且等著……」
  
  話音漸隱,待再也聽不見時,天空終於放晴,白鳳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幻化成為人形。
  
  衛昭扶著受傷的左臂坐起身來,念了口訣修復了傷口,無奈的搖頭歎息。
  
  前方還有凡塵俗事未解,現在又有前塵舊怨後至。
  
  真是莫可奈何啊……
  
  他望著老龍王消失的天際出了會兒神,起身離去。
  
  連龍王都感覺到了,他的確是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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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4:27


  大漠之中的春天實在不是很明顯,尤其是在晚上。不過漫天的星斗一點也沒有減少,雖然比起冬日來沒有那般明亮清晰,坐於高處觀望,卻也別有一番趣味。
  
  守雲照舊在坡上打坐調息,睜開眼之際,便看見一天星光鋪滿頭頂,放眼望去,星河燦爛,杳無邊際,叫人心中大為開闊。
  
  身邊一陣窸窣輕響,有人掀了衣擺坐在她身旁。守雲偏過頭,線條明晰的側臉由星光倒映入眼中,如冬日暖陽般溫和的眼神輕輕一瞥投了過來,嘴角的笑意足以融化萬千冰凍。
  
  這個男子一如既往的陽光和順,如今再看,卻又有些不同了,彷彿經歷了華麗的蛻變,過去的青澀稚氣消退了許多,舉手投足都有了成熟穩重之感。
  
  隱隱的,似有些熟悉。
  
  這個認知讓守雲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待再看向眼前之人又趕緊斂去了這神情,「泉洲,你怎麼會來?」
  
  考慮到他特殊的身份,守雲一直不讓他多走動,此時還不到深夜,營中往來的士兵很多,若是被瞧見,不免引起他人懷疑。更何況泉洲的相貌也是個問題。
  
  守雲祖上有中原血統,經過刻意裝扮,輪廓雖然仍舊深刻卻也不至於那般明顯。而泉洲則恰恰與她相反,無論是膚色還是五官,他都是典型的柔然人特徵。
  
  然而他卻根本不在意守雲的問題,隨意的笑了笑就仰起頭看向天際,「今夜星光很好。」
  
  想必是久未出來走動,心中憋悶了吧。守雲淡淡一笑,也就隨他去了。
  
  「守雲姐這段日子一直於此處打坐,是在練功麼?」過了一會兒,泉洲偏過臉來問她,眸中光芒晶亮,真誠的如同個孩子。
  
  守雲很喜歡他這樣的眼神,一起穿越沙漠時,他便是這樣的神情,如同從未經受過塵世汙染,潔淨無垢。
  
  「算是練功吧,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守雲笑了一下便不再多言。
  
  泉洲也不多問,轉頭繼續盯著頭頂的星光,突然興奮的指著一顆星對她道:「看,那是不是織女星?」
  
  守雲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笑著搖了搖頭,「不是,織女星這個時節可看不清晰,需等到夏日。」說完她有些驚奇的道:「卻沒想到你對中原的故事還知道的這麼清楚,柔然可不稱織女星的。」
  
  泉洲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沒錯,但是以前有人跟我說過這個……」話音驀地頓住,身子一歪,他一手撐在地上,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守雲吃了一驚,趕忙起身去扶他,「你怎麼了?」
  
  泉洲緊咬著牙關搖了搖頭,好半天才緩過來,滿臉汗水,「沒事,可能是四公主給我下的咒發作了。」
  
  「她竟然給你下咒?」守雲驚呼了一聲,心中一陣懊惱。
  
  難怪柔然一直按兵不動,原來根本不需要動作,泉洲早有弱點捏在他們手中。
  
  「你為何不告訴我?」守雲又氣又惱,但更多的還是覺得愧疚。
  
  泉洲抬頭對她安撫般笑了一下,握住了她扶著自己的手,「小事一樁,不必擔心。」
  
  他眸中光芒沈沈浮浮,如碎冰浮水,再不復剛才的單純溫暖。守雲驚了一下,手卻忘了抽回來。
  
  這話,還有這神情……
  
  為何如此相似?
  
  「阿嫵,怎麼了?」
  
  身後傳來狄光伴著低咳的詢問聲,守雲回過神來,卻不經意間瞥見泉洲抬頭看向他時的憤怒。
  
  不是憎恨,不是仇視,如同心愛之物被奪的孩子,他的眼中是很直接的憤怒。
  
  光線不亮,狄光並未看到泉洲的神情,見他半跪在地上,走過來想要幫忙,一眼看到兩人相握的手,頓時愣了愣。
  
  守雲抬眼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一震,下意識的便抽出手來,誰知泉洲原本便倚著她的手掌支撐著,這一下便直接倒向了她,直接撲進了她懷中,連帶將她人都差點壓的躺倒在地。
  
  腰部鉻了一下,有些疼,但不嚴重。泉洲的頭抵在她的肩窩處,身上微微泛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很好聞,不過在男子身上多少顯得有些甜膩。
  
  守雲伸手想要推他,誰知他根本動也不動,竟已直接暈過去了。一邊的狄光終於有了動作,一把提起泉洲的衣領便將他扶了起來,自己卻因用力而偏過頭咳了好幾聲。
  
  守雲爬起身來,幫他扶著泉洲,低聲道:「你自己身子還沒好,幹嘛一大晚還四處遊蕩?」
  
  狄光淡淡投來一眼,漆黑的眸中倒映星光,不明亮卻反而有些深沈。
  
  這眼神叫守雲微微一愣,他已扶著泉洲率先朝下面走去。
  
  守雲在原地皺了皺眉,心中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
  
  狄光似乎生氣了……
  
  等守雲趕到泉洲住的帳篷時,狄光已經離開。她囑咐二福好好照料泉洲,一有事情就立即通知自己,這才慢慢往大帳方向而去。
  
  這條路已經走了太多遍,守雲不用看也能摸到路。她按照記憶漫不經心的走著,腦中卻還在迴旋剛才狄光的那個眼神。
  
  其中意味太多,她甚至無法仔細分辨。
  
  剛至門口,帳內燭火的明亮已經迎面撲來,下一刻眼前卻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守雲吃驚的抬頭,手腕一熱,已經被人握住手腕猛的帶入了大帳,隨即迎面撞上一堵肉牆,頭頂傳來一陣悶哼。
  
  「真用力,很疼。」
  
  守雲聽到這聲音簡直想踢他兩腳,沒事吹了燭火幹嘛,想讓她摔死不成?
  
  「你做什麼?快鬆手!」
  
  門邊守著的士兵已經被支走,但門外隨時都有巡邏的士兵經過,守雲並不敢太大聲。
  
  胳膊纏上了她的肩頭,溫熱的手掌輕輕揉著她先前摔疼的腰側,狄光順著她壓低聲音:「不做什麼……」
  
  守雲對他的細心很驚訝,她的腰被鉻了一下不過是很細微且一瞬的動作,他居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過縱使再感動,這樣曖昧的姿勢還是讓她覺得不舒服,連忙動了動身子,想要掙脫束縛。
  
  狄光沒有說話,只是收緊了手臂,守雲一下子跌進他的胸膛,腦門上一陣溫熱,她竟不小心撞到了他的雙唇上。
  
  狄光輕笑:「這可是你自己靠上來的,可怪不得我呀。」
  
  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守雲氣惱無比,抬手重重的捶了他胸膛一下,「你給我放手!」
  
  狄光被她這一下弄的別過臉一陣猛咳,好半天也沒停下。
  
  守雲心中一慌,趕緊又抬手捋著胸膛給他順氣,手背觸到溫暖的手心,狄光已經將她的手掌包在手裡。
  
  「阿嫵,你說我為何會有那樣的感覺?」
  
  「什麼?」守雲本想掙脫的手頓住,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漆黑的幾乎看不清任何事物的環境下,她卻清楚的感到狄光的眼神牢牢鎖著她,彷彿洞悉一切,深不見底,可是他卻偏偏是提問的一方。
  
  「為何我會覺得那般不舒服?阿嫵,你說這是為何?」
  
  尾音壓低,帶著一絲微微的魅惑,卻狠狠地撞在守雲的心上。如同千年冰川被融開一角,那是從未被觸及的角落,如今卻清晰的被暴露在眼前。
  
  「我……不知道……」
  
  她吶吶的呢喃,腦中有些昏沈,甚至意識都有些恍惚。
  
  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她並不是沒有體驗過情感,她甚至曾經差點與另一人定下白頭,為何如今在狄光面前會懵懂的如同豆蔻少女?
  
  狄光的臉近在咫尺,而且越來越近,在他即將貼過來的一瞬,守雲下意識的閉上了眼,唇上微微傳來淡淡的暖意,但很快便又消失無蹤。
  
  狄光猛的直起身,上前一步,一把將她護到身後,對著帳門冷喝道:「誰!」
  
  守雲驚醒過來,仔細聽了聽,帳中一片寂靜,甚至連營外都沒有絲毫動靜,像是所有事物都靜止了一般。
  
  然而緊接著卻有一道滿含嘲諷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佳人在側,真是好興致,這就是所謂的磨難?」頓了頓,那聲音又冷哼道:「天道不公,果然如此!」
  
  話音剛落,帳簾猛的被風掀開,一道人影快速的掠了過來。
  
  ※
  
  狄光身形一動,抬手接住對方襲來的一招,然而內力一發,渾身卻如同置身火爐,一陣燥熱,忍不住又是一陣狂咳。
  
  身前的人微微一頓,收回了手,往後退了一步,「如此看來,倒有些經受磨難的意味了。」
  
  守雲慌忙上前扶住狄光,一邊催動靈力去看黑暗中的人影。
  
  那是個極年輕的男子,似乎剛剛成年,面如冠玉,頭束金冠,身著白袍,看上去極為富貴。
  
  彷彿知道守雲在看他,他輕輕一瞥,看了過來,隨即訝異的「咦」了一聲,身形一動,卻是直接向她攻了過來。
  
  守雲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慌忙抬手格擋,誰知手剛碰到他的手臂,卻像被吸住了一般,隨即便感到一股極強的真氣湧入了自己體內。
  
  對方倒抽了口氣,一掌拍開她,自己往後連退了幾步才穩住了身子,不可思議的看著守雲。
  
  「好個衛昭,居然教給你如此霸道的修習之術。」
  
  守雲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的體內還在遊走他的真氣,可能是因為太過強烈,一時無法與體內氣息融合,有些難受。
  
  帳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衛昭的聲音隨之響起:「既然知道本君教了她,太子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了吧。」
  
  守雲聽到他的聲音,頓時舒了口氣,扶著狄光後退了一步。
  
  然而狄光卻喘著氣大大咧咧問了那人一句:「你是何方太子?」
  
  那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果然,即使身為凡人也不減氣度,永遠都是高高在上。」
  
  「此乃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衛昭一邊淡淡解釋,一邊走入了帳中。
  
  敖烈甩了一下衣袖,負手於背後,看了看衛昭,又看了看狄光,搖頭道:「也罷,只要你們肯說出青龍神君的下落,本太子這便走了,以後再不來做打擾。」
  
  「太子何需如此,想必也是承了個跑腿的活吧?」衛昭清清淡淡的接了一句。
  
  「呃,衛昭,你變直接了,這樣可不好。」
  
  敖烈咳了一聲,湊近衛昭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即退開,歎息了一聲:「我也是沒法子,我那大伯的脾氣,想想當初陳塘關李家的三兒子你就知道了。雖然你們歷劫至今,但他心中仍未解氣,如今知道你們功德將滿,自然心中不忿。」
  
  衛昭眸光微微閃動,沈默不語。
  
  狄光突然在一邊笑出聲來,半帶嘲諷,「有趣,我一個凡夫俗子,竟成了你們這些仙家的必爭之物了。」
  
  敖烈聽到這話並無特別反應,反而轉身對他恭敬的拜了拜,「小神資歷尚淺,今日冒犯實非我願,還望閣下他日莫要怪罪才好。」
  
  守雲吃驚的看著他,怎麼突然又變了態度了。不僅是她,狄光也愣住了。
  
  「多謝太子提點,本君會多加注意,只是……」衛昭突然猶疑起來,「龍族突然大力尋找青龍神君,到底有何用意?」
  
  「這個,他……」敖烈一手指向狄光,意識到這動作極為不敬,又趕緊收回了手,「我大伯懷疑當初他為了庇佑青龍神君,私放了他,但是論起仇恨,當初那件事主要錯在青龍神君,所以……」
  
  「所以東海龍王想要找青龍神君算賬?」衛昭冷笑了一聲,「龍王真是老糊塗啦。」
  
  「呃,好吧,我真是被逼的,我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敖烈無奈的歎氣,又吶吶的看了一眼狄光,先前攻擊他的氣勢再也消失不見。
  
  帳中沈悶了一陣,敖烈突然抬頭道:「對了,最近西邊不甚安寧,似乎是出了什麼事,我來到這裡,這感覺倒是越發強烈了。」
  
  守雲猛地一驚,牢牢的盯著他,「西方怎麼了?」
  
  敖烈摸了摸下巴,「天有異象,妖魔出沒不止,連本太子居住的西海都受了不小的連累啊。」
  
  說完這話,他饒有趣味的看了一眼守雲,又看了看狄光,轉頭對衛昭道:「是個好苗子,而且還是局外之人,你可真是有本事,能找到這樣的人。」
  
  衛昭笑了一下,聲音寡淡的道:「太子剛才被她吸了不少靈力,不知可有異樣?」
  
  敖烈聞言頓時像被踩到了痛腳,一陣風似地奔出了門,老遠只傳來他氣急敗壞的聲音:「本太子好得很,這點靈力算什麼?」
  
  帳中只剩下三人,衛昭廣袖一揮,桌上亮起了燭火,他看了二人一眼,施施然走到矮幾後坐了下來。
  
  「果然,看似毫無聯繫,卻終究是有聯繫的。」
  
  衛昭低聲自語了一句,抬頭招呼兩人走近,「三太子剛才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狄光在他對面坐下,不解的問道:「你說的是哪一句?」
  
  「每一句都不是空穴來風。」衛昭倒了一杯水,食指沾了沾,在桌上輕輕描畫,「我們此時在東,西邊為柔然。」
  
  守雲一聽到柔然,趕忙也跟著坐下,湊近去看他畫的東西。
  
  「青龍神君乃壓制萬千妖魔的主要神仙之一,此時為春季,正是其當值之時,而他未曾歸位,便叫人有可趁之機了,而這趁機之人便在西方。」
  
  隨著衛昭修長的手指在西邊一點頓住,他輕輕抬頭,看向守雲,「這就是為何你四妹的邪術能夠迅速進步的原因,妖魔橫行無阻,她趁機吸收妖氣,邪術自然修煉的順暢。」
  
  守雲皺眉,腦中甚至想到她那個曾經乖巧的四妹在萬千妖魔中修煉邪術的場景,忍不住胸口一陣悲涼。
  
  狄光看出她神情間的異樣,岔開了話題:「那我們該如何阻止她?」
  
  「阻止談不上,但青龍神君終究不能一直被塵封,還是要放出才可,那樣對她多少有些壓製作用。」
  
  守雲一愣,仔細的消化了一番他的話,瞬間驚愕,「你不會……把那什麼青龍神君給封住了吧?」
  
  衛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眼神如嶺上白雪,不染俗塵,說出的話卻帶著鮮活的笑意:「是又如何?」
  
  狄光重重的歎了口氣,「本帥要應付與柔然的戰事已經夠頭疼了,這些神仙妖怪什麼的能不能不要來湊熱鬧?」
  
  衛昭極其認真的看著他,搖了搖頭,「你在這裡,怕是不能。」
  
  三人頓時陷入了沈默。
  
  許久過去,衛昭突然轉頭看向守雲,她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美輪美奐,只是神情怔忪,可能還沈浸在她四妹的事情中。
  
  其實從剛才到現在,她的表現都讓衛昭十分滿意。從敖烈出現到現在,守雲由始至終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面對她不算熟悉的中原神仙,竟沒有半點退卻和畏懼。
  
  雖然他教授給她的東西十分簡單,但守雲是個天生的學習者,更何況還有上天賜予的天賦,即使簡單的東西也能自己融會貫通,不過才一段時日過去,她竟已可以與神仙交手。
  
  沒有一個老師不喜歡聰明的學生,他也是。
  
  衛昭垂下雙目,長長的眼睫在燈光下輕輕顫動如同羽蝶展翅,好一會兒過去,他抬起雙眼,似做了什麼決定般道:「守雲,過幾日隨我去個地方,我有事請你幫忙。」
  
  「什麼?」守雲被他的話驚醒,疑惑的看向他。
  
  衛昭輕輕勾唇,「這件事辦完,你自身的能力必將提升至更高的層次。」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4:57


  但凡道家修道,目的皆為登仙成神,而在修仙過程中,尋一處僻靜且靈氣充足的場所很有必要。道家自古有三神山的說法,即海上有三座仙山,名曰蓬萊、方丈和瀛洲。這三座仙山便是這樣的場所中最為令人嚮往的地方。
  
  然而對於深有見識的修道者或者已然得道的神仙,更甚至是三神山上的仙家們,他們心中還有更為神聖的所在,那便是崑崙。
  
  千百年來有關崑崙的傳說層出不窮,但始終難覓蹤跡,西王母親自鎮守的仙山自是與眾不同,傳言稱若是沒有仙緣,便是尋覓萬年也不可得見。
  
  對於這樣的傳言,已經身處崑崙山中的守雲若是聽到,定會不以為意的一笑了之。
  
  崑崙之地本就位於中原以西,從隴西出發,隨衛昭騰雲駕霧不久便看到了那座雪白的山頭,延綿萬里,不見邊際。往下卻是深不見底的黑色,那裡是萬丈深淵。兩種色澤交相輝映,上方是高不可攀的聖潔,下方是不容忽視的威懾。
  
  衛昭按下雲頭,兩人在山腰落下,眼前是一片蜿蜒的山道,直往上而去是皚皚白雪覆蓋的山頂。山道不過幾尺寬度,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丈懸崖。
  
  守雲對道家的東西知道不多,對於崑崙更是沒有概念。無知者無畏,所以即使面對身邊一臉莊重之色的衛昭,她的心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到了這裡之後要做什麼?」兩人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沈寂。
  
  今早天未亮她便被衛昭叫起,出發到現在,她只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崑崙山,其它的卻什麼都不知道。
  
  衛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神色中仍舊帶著尊敬,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不敢太高:「你還記得我那晚跟你說的話麼?我要請你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衛昭抬手,自袖間取出一個碗口大的扁圓木盒,攤在她面前,「我想請你幫我為青龍神君解封。」
  
  這個盒子守雲見過,上次那個附身在狄光身上的女妖便被他收進了這個盒子裡。但是青龍神君是神仙,與妖怪關在一起,是不是有點……
  
  守雲的神色自然逃不過衛昭的眼睛,他伸出手指在盒面上一點,原先扁圓的盒子突然拉高,分成了上中下三層,每一層外圍都雕刻著精美的花紋,但仔細一看又似乎是晦澀難懂的咒符。
  
  最頂上一層被陽光一照,周圍繚繞起一層淡淡的紫色光暈。中間一層泛著琥珀色的光暈,但其中又夾雜了諸多雜質,似乎很渾濁。最下面一層卻被濃重的黑色包圍,顯得妖氣沖天。
  
  「此盒乃元始天尊之物,可大可小,分上中下三層,上層關犯戒之仙,中層關萬惡之人,下層關不赦之妖。」
  
  衛昭解釋完之後,將盒子往守雲面前送了送,「以靈力灌注於手指,啟開最上層。」
  
  守雲有些猶豫,「為何?」
  
  「裡面關的便是青龍神君。」衛昭朝她微微頷首,示意她放心動作。
  
  守雲閉眼將靈力灌注在食指與中指之上,頓了頓,似在思考接下來的動作,盒面卻開始清晰地顯露出一個淡淡的漩渦,在當中輕輕旋轉。她學著衛昭的模樣,屈指在漩渦中一點,盒面便悄然開啟。
  
  木盒裡只有一條盤曲著沈睡的青色小龍。雖然身體很小,但半合的龍目極其威嚴,彷彿隨時會投出駭人的目光,縮在身側的龍爪鋒利無比,身上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著淡青色的寒光。
  
  這便是被龍族一直尋找的青龍神君,這便是萬妖忌憚的青龍神君,然而此時它只是安寧的睡著。
  
  「將它取出,沿山道往下走一千步,待日頭西斜一分,你便將之丟入山底。」
  
  衛昭的話剛吩咐完,守雲便怔住,「你說什麼?」
  
  廢了這麼大力氣,敢情就是來謀害龍命的?
  
  衛昭朝她點了點頭,「放心好了,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便可。」說著又將盒子往她面前送了送,還不忘補充了一句:「此次之後,你自身能力可達真人之境。」
  
  守雲眼中一亮,這段時日跟著衛昭學習,她自然明白真人之境的含義,那便是說她的能力等同脫離了凡體肉身,直接邁過地仙級別而進入了上仙級別。
  
  不過衛昭的話很明確,只是能力,她本人還是凡根未除。也就是說她可以有能力去與神仙對抗,卻沒有他們長生不老壽與天齊的仙骨。
  
  然而即使如此,也足以讓守雲振奮了。不過振奮之後便又是懷疑:「真的這麼簡單就能讓我的能力達到如此境界?」
  
  衛昭清清淡淡的看她一眼,「我何時騙過你?」
  
  守雲心想也是,遂撩起衣袖,小心翼翼的去捧那只睡得香甜的小青龍。腕上的鐲子一反常態的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它也挑人,仙家的待遇果然是不同於凡俗夫子的。
  
  手中捧著那具小小的身子,幾乎可以感到手心處傳來的心跳聲,強勁有力,不知它當初翱翔九天時是何等的氣勢。
  
  隨著守雲踏出第一步,衛昭在她身後沈穩的叮囑道:「每一步都想一想你平生所學,武功招數,修道之法,甚至是當初的舞步,走完一千步,你會另有收穫。」
  
  山風肅然拂過,週遭一片寂靜,衛昭的聲音如同高高在上的尊者在對她諄諄教導,在這莊嚴肅穆的環境裡,她端著手中溫熱的小龍,一步步邁的仔仔細細,心中開始慢慢回憶過往所學。
  
  一千步不算長也不算短,守雲走完時,剛好將衛昭教給她的心法完整的回顧了一遍,睜眼便看見前方是翻騰不息的雲海,陽光隱於層雲之後,給所有的雲彩都鑲上了一層華麗的金邊。
  
  她垂目,腳下是萬丈深淵,偶爾有風拂開雲浪,依稀可見下方的人間世界。
  
  原來是要將它送入凡塵麼?
  
  只要不是謀害性命便好。
  
  守雲舒了口氣,仰頭去看日頭,此處地勢高,依稀可見金烏鳥扇動翅膀時的黑影,以及那輛架著太陽的華麗馬車影像。正看得入神,日頭微微一移,往西行了一段。
  
  守雲不敢遲疑,手中一鬆,那只酣睡中的小龍便從她手中落了下去……
  
  重新踏上雲朵之際,守雲忽然問衛昭:「為何這麼簡單的事情要讓我做?」
  
  衛昭低笑了一聲,似乎心情很好,「此事可不簡單。」
  
  「哦?」
  
  「東海龍王與青龍神君有不共戴天之仇,一直想要尋他報復,吾等道者不可與之隨意結怨,你是局外之人,自然可以。」
  
  守雲無語靜默,她原來是做了個替罪羊,將來那什麼龍王尋起事由,也會歸結到她身上。
  
  道家還說什麼仙風道骨,原來都是一肚子壞水!
  
  守雲坐在雲頭,扭頭不理他。
  
  衛昭見她生氣,只好開口打破僵局:「剛才一千步走完,可感覺自己有何不同了?」
  
  守雲暗暗打坐調息,體內真氣充盈,那日敖烈的那股真氣也順利與她自己的真氣融合,渾身舒暢,甚至感覺身體都輕盈了不少。
  
  然而她只是自己暗暗欣喜了一瞬便繼續扭頭不語。
  
  衛昭又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何叫你走一千步,在日頭西斜一分時丟他下凡塵麼?」
  
  守雲總算轉頭看向了他,「為何?」她剛才便在奇怪這件事了。
  
  衛昭的一頭銀髮隨風擺舞,身上的白色長衫也被吹得獵獵作響,彷彿隨時都會乘風而去,但他坐的極其端正,如同巍巍崇山,不可撼動半分。
  
  「走一千步,是為斗轉星移,千年時光。日頭西斜一分之時,是他投胎轉世為人的時辰。」
  
  守雲垂眼想了想,有些明白過來,「你是說你將他送到了千年之後轉世為人?」
  
  衛昭點頭,眼中帶著讚賞之色,「不錯,如此封印便解了,他於千年之後為人可以避開龍王現今的滔天怒火,也可以元神重現天地,震懾群妖。」
  
  解釋的倒是很清楚,但守雲卻捏起了拳頭,很想給這個白衣翩翩的上神一下子。
  
  青龍神君躲去了一千年之後,衛昭沒有直接插手,她這個局外人卻沒拉了進來,等同替他們背了黑鍋。
  
  守雲冷哼了一聲,轉過身背對著他,這次再也沒有理會他半句。
  
  ※
  
  兩人回到軍營時正是傍晚時分,然而一踏入營地便感到有些異樣。
  
  四周安靜的過分,看不到一個士兵的身影,如同被人生生靜止了一般。這氣氛讓守雲一下子想起那日敖烈來時的場景,心中一驚,連忙提腳朝狄光的大帳奔去。
  
  衛昭卻沒有動,他轉過身,幾丈之外,一人躺在帳篷的角落處。因逆光而看不清他的臉,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不過此時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卻有些不同,彷彿是早已死去的軀體,帶著一絲腐敗的意味。
  
  他抬眼看了看日頭,逢魔時刻,難怪。
  
  目光再落回眼前之人的身上,衛昭瞇了瞇眼,喃喃自語道:「奪舍……麼?」
  
  日頭很快便完全隱下,對面的人忽然從嘴邊溢出一陣低低的呻吟,而後慢慢的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剛才的氣味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有些甜膩的香氣,繼而煥發出蓬勃的生氣。
  
  「衛公子,你怎麼在這裡?」看到衛昭在他對面站著,他似乎很吃驚。
  
  衛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微微皺眉,思索著這其中的緣由。
  
  剛才為何會有那樣的一幕?
  
  身後響起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守雲的聲音急急忙忙的傳來,「衛昭,狄光不見了。」
  
  衛昭心頭一震,轉頭看去,守雲已到了跟前,臉上滿是焦急之色,看到他對面坐著的人,趕緊上前詢問:「泉洲,你有沒有見到狄光?」
  
  泉洲吶吶的搖頭,「我不知道。」
  
  守雲心急不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泉洲認真的回想了一下,「唔,剛才還好好的,突然有個老人出現在營地,說要找狄元帥,士兵們見他形跡可疑想要上前拿下他,卻被他一下子給變沒了……」說到後面,他牙關打了個顫,說不下去了。
  
  衛昭四下看了看,長袖一揮,場景忽變,地上到處躺著橫七豎八的士兵,全都在酣睡。
  
  還好大軍主力因與柔然大軍對峙而在前方幾里處駐紮,否則這樣的情形,豈不是要讓柔然大軍不戰而勝?
  
  果然是老糊塗了,連這樣的事情都敢做,莫不是想觸犯天條?
  
  衛昭沈下臉色對守雲道:「跟我來,我知道是誰來找明月的。」
  
  守雲趕緊點頭,跟上他的步伐。
  
  「那我呢?」泉洲在後面焦急的追問。
  
  衛昭轉頭,滿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你在營中好好休息即可,這裡的兄弟們還需要你照顧,有勞了。」
  
  泉洲失望的垂下眼,「哦」了一聲。
  
  衛昭避開泉洲,帶著守雲重新踏上雲頭之際,東邊天際突然刮來一陣狂風,黑雲翻騰不息,緊接著連續幾道驚雷滾過,一條巨大的黑龍忽然從雲層中探出,朝兩人方向飛速而來。
  
  衛昭瞇著眼冷冷的看著,守雲卻目瞪口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有氣勢的景象,飛龍在天,天地變色都不足以形容此間情形。
  
  然而下一刻她便更加驚愕了,因為她發現巨龍的背上竟然躺著一個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狄光。
  
  巨龍在營地幾里之外停□形,落地之時卻變成了一位面貌莊嚴的老者,他的手中穩穩地托著狄光動也不動的身子。
  
  守雲不等他開口便衝了上前,一眼看到狄光蒼白的臉和玄色衣裳上的血漬,腳步猛的停了下來。
  
  「龍王,你竟敢傷他!」衛昭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清冷,此時聽來,更多的卻是憤怒。
  
  龍王托著狄光的手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將狄光放在地上,這才抬眼去看衛昭,梗著脖子道:「哼,本王也不知曉他現今會這般不經打……」
  
  「放肆!」衛昭狠狠地打斷他,「你屢次三番尋釁挑事,對本君也便罷了,竟然敢對他動手,你可想好後果了?」
  
  守雲半跪在地上去扶狄光,聽了這話,抬頭去看龍王,只見他臉色一片灰敗,剛才御風而來的氣勢再不復見。
  
  衛昭垂眼看了看狄光,神色越發冷冽,下一刻身形一躍,化為一隻白色鳳凰,沖天而起,朝他猛撲了過去。
  
  守雲托著狄光的手僵住,整個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那位從頭到尾一身銀白的衛昭,本尊原來是只白鳳凰。
  
  半空之中滾雷陣陣,黑白身影纏鬥不止。守雲的手掌被驀地燙了一下,低下頭看去,狄光半睜著眼睛看著她。
  
  「你醒了?」
  
  狄光點了點頭,看到她欣喜非常的臉,忽然覺得心裡很滿足,忍不住也勾了勾嘴角。
  
  「你還笑!到底怎麼回事?你現在感覺如何?」
  
  狄光按住她的手,虛弱的搖了搖頭,「一下子問這麼多,我都不知該先回答哪個了。」
  
  守雲見他臉色慘白,身子卻燙得不像話,趕緊不再多言,只穩穩地托著他的肩頭。
  
  正準備抬頭去看戰況,空中突然響起一陣嘯天龍吟,接著黑色巨龍突兀的從空中摔了下來,跌在地上時化為人形,嘴角還帶著一道血絲。
  
  衛昭緊跟著落在地上,冷眼看他,「敖廣,本君人微言輕奈何不得你,待他日他元神歸位,你可莫要後悔!」
  
  「哼,你好大的口氣,若不是本王被他傷了在先,你會有能耐在此大放厥詞?」
  
  守雲愣了愣,垂眼看向狄光,低聲問道:「你竟然能傷了他?」
  
  狄光朝她擠了擠眼,也跟著壓低了聲音:「突然衝來一個老頭要揍我,總要還手不是。」
  
  話倒是說得輕鬆,看這一身傷也知道情況慘烈。
  
  守雲抿了抿唇,歎了口氣,為何會弄的這般不可收拾。
  
  衛昭聽了龍王挑釁的話還想動手,身後的狄光出言阻止了他:「阿昭,算了吧。」
  
  衛昭轉身見他已經醒來,頓時鬆了口氣。
  
  狄光朝他擺了一下手,雖然虛弱,卻仍舊不減灑脫不羈的氣質,「龍王都與我說了,若我當初真害的他愛子萬劫不復,受這些傷也是應該。」
  
  衛昭沒有接話,只是轉頭看著龍王冷笑了一聲:「愛子?」
  
  龍王被他這嘲諷的語調說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緊咬著牙關才沒繼續衝上來動手。
  
  幾人靜靜的對峙了一陣,老龍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朝狄光拜了拜,「往日總無機會與閣下切磋,今日才得機會,小王榮幸之至。」
  
  守雲原先還對他有些敵意,此時聽了這話,反倒對他欣賞起來。
  
  畢竟曾經身處高位,對於人與人之間的逢迎之道她早已見多不怪,但對龍王這樣氣定神閒的將傷人說成切磋的,還是感到十分欽佩。
  
  他日說起來,這便是一場無傷大雅的較量,不是故意尋事。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狄光,他的身份有這麼讓人忌憚麼?
  
  狄光聽了龍王的詭辯之詞只是隨意的揮了揮手,「你走吧。」♂♂
  
  一個凡人對一個神仙這種態度著實詭異,但老龍王卻沒有半點不悅,朝他又拜了一下便化龍而去,身形很快便消失在層雲之中。
  
  衛昭仍舊冷著臉,走過來負起狄光朝軍營走去,一言不發。守雲卻在原地看著狄光的背影發愣。
  
  經過這幾日的事情,她發現狄光變的越來越陌生了。雖然他仍舊還是那樣的氣定神閒、放蕩不羈,可是似乎有些不同了,彷彿骨子裡就有與生俱來的尊貴一般,此時已然漸漸顯露。
  
  今晚月明星稀,風也不大,路很好走。
  
  狄光伏在衛昭背上,卻對著守雲一個勁嚷嚷著要喝水,直到進入營地大門才停了下來。
  
  遠處有人急急忙忙的衝了過來,到了近處才發現原來是二福。
  
  「元帥,元帥,您總算回來了,周將軍剛才帶著一千士兵去偷襲柔然軍營了。」
  
  衛昭一愣,狄光已經自己從他背上跳了下來,只是傷得太重,腳步虛浮的很,被守雲一把扶著才沒有摔著。
  
  他原先蒼白的臉色因憤怒而漲紅,倚著守雲大口的喘著粗氣,半天才冷喝出聲:「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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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5:22


  周將軍突然帶人偷襲柔然軍營,說起來還是因為先前老龍王在軍營的那番胡搞。
  
  遇上這麼邪乎的事情,結合上次柔然軍隊在陣前的詭異表現,他立即料定此次也是柔然所為。加之他原本就主戰,此事便如同火上澆油,這才做出了誓要雪恥的舉動。
  
  狄光傷上加傷,早已渾身虛脫,再經這一氣,便直接倒在了床上。
  
  衛昭一向除了狄光的安危之外其餘一概不管,所以最後只有一群副將聚在一起討論對策。
  
  守雲本來要照顧狄光,結果卻被硬拉去了議事大帳,這才想起自己已經身為校尉的事實。
  
  議事大帳內燈火通明,氣氛卻安靜的很,幾位副將全都焦急的站著,誰也不說話,只是時不時的彼此看一看,而後又垂頭歎息。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狄光是太強大的存在,彷彿一切有他在便不用擔心任何事情,此時一旦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大家便都沒了主心骨。
  
  守雲在軍中一向謹慎低調,平日裡也不與這些副將接觸,連現在站的位置也離他們很遠。
  
  這安靜的氣氛持續了許久,仍不見有任何進展,守雲就有些站不住了。
  
  狄光此次受傷極重,就是說奄奄一息也不為過,若是再拿不出主意,還不如各自回去,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
  
  幾人正耗著,帳外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報——前方敵營火光沖天,周將軍似乎已經與他們開戰了。」
  
  眾人聞言俱是一驚,守雲離門最近,當即便掀了門簾走了出去。
  
  果然,即使身在營中,也能看到幾里之外的明亮火光,甚至連喊殺聲也隱約可聞。
  
  守雲看了一會兒那火光,眼神忽的犀利起來。這段時間的修煉將她的感官都打通到了極致,所以火光中那些龐大而詭異的影像她看的清清楚楚。
  
  周將軍走的恐怕是條不歸路。
  
  守雲擰著眉頭糾結,其實她對周將軍並無好感,但作為軍人,不得不說他十分勇猛,也有膽識。
  
  此時眼前的路無非有兩條:一是任由周將軍自生自滅,二是派人去營救。
  
  若是狄光身體無恙,以他的性格定會選擇後者,可真的要救人,這樣詭異的情形,在場的除了她之外,還有誰可以前去呢?
  
  守雲歎了口氣,對身邊幾個小聲討論著的副將道:「讓在下去救周將軍出來吧。」
  
  月色之下,眾人投來的視線是無一例外的震驚。
  
  已是後半夜,正是人深睡的時刻,此時偷襲其實是十分完美的時機,但只限於對方是真的處於深睡的情況下。
  
  守雲掣馬飛馳,如流星般迅速的衝向敵營,未帶一兵一卒,手中的武器只是半道隨意取了一把黃沙凝成的鞭子。
  
  自上次在戰場用過之後,她發覺這種外表柔軟發力剛勁的兵器十分合手。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眼前已經看到敵營全貌。
  
  前面幾個帳篷被大火肆意的撕扯著,後面的部分似乎完好無損。營地門邊圍著一圈柔然士兵,個個手拿兵器卻並未動作,只是如同樁子一樣圈著當中的人馬,甚至模樣還有些驚懼。
  
  周將軍與僅剩的幾十人就在當中,倒沒閒著,不過與他們對抗的不是柔然士兵,而是兩隻似虎非虎的怪獸。
  
  巨大的獸身足有一丈長,半丈高。青面獠牙,吊睛白額,巨爪如刀,身上是紅的如火般的毛皮,卻在熊熊火光映照之下泛著如水般的光澤。
  
  守雲身下的馬匹在還有足足幾十丈距離時便猛的停下,再也不肯前進半分,不斷地打著響鼻刨地,焦躁而不安。
  
  守雲只好翻身下馬,徒步走近。手腕的鐲子並未發燙,看來這兩個怪獸不是什麼邪物,否則也不會這樣威風凜凜且堂而皇之的顯露真身。
  
  她握緊了手中的鞭子,先提起靈力結界護住週身,而後便快速的衝了過去。
  
  柔然士兵幾乎只感到耳邊傳來一陣疾風,「唰」的一聲,長鞭甩過,幾人便被帶著摔了出去,而後一道身著鎧甲的模糊人影快速的衝進了這個缺口。
  
  周將軍一見包圍圈被衝破,當即下令所有士兵撤退。
  
  他們苦戰到現在,除了體力上的挑戰,面對這樣從未見過的怪獸,心理的衝擊也是巨大的。能熬到現在簡直是在生死邊緣徘徊,所以一見到生機便再也不敢停頓。
  
  守雲的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血腥味,周將軍等人被那兩隻巨獸傷的不輕,地上還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具屍體,慘烈至極。
  
  可能是周將軍等人試圖突圍的舉動引起了巨獸的不滿,兩隻龐然大物先後長嘯出聲,吼聲幾乎要刺穿耳膜,周圍甚至有柔然士兵被這吼聲震得暈了過去,還有的彎腰稀里嘩啦吐了一地。
  
  巨獸猶不解氣,其中一隻抖擻了一下皮毛便朝周將軍等人逃離的方向撲了過去。
  
  守雲手中的長鞭鏗然甩出,纏繞上那即將拍下的一爪,猛的一扯,竟將那力拔山兮的巨獸往自己面前扯了一段。
  
  尚且支撐著的柔然士兵們都看呆了,完全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如同女子般瘦弱的人竟能有這樣的力量。
  
  後方的一隻巨獸見同伴被困,怒吼了一聲就要撲將上來,守雲側身讓開,巨大的爪子在地上拍出一個幾尺深的大坑。
  
  周將軍等人都已經到了外圍,紛紛勒馬回望,待看清那以一己之力與兩隻巨獸搏鬥的人竟然是那與狄光牽扯不清的文弱小子守雲,都驚駭的說不出來。
  
  巨獸再次襲來,守雲身形一躍而起,穩穩的落在小山般的獸背上,長鞭左右各甩一道,狠狠抽在身下巨獸的眼睛上。
  
  巨獸狂嘯不止,疼痛讓它發狂般在原地撲倒,揚起一陣陣塵沙,周圍的柔然士兵嚇的東倒西歪,勉強站著的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另一頭巨獸想要來幫助同伴,守雲重重的一鞭甩過去,擊在它背上,她將力量都灌注在了這一鞭上,一下去便是一道血口,帶出一陣血霧。
  
  鮮血刺激了兩隻巨獸,即使身上有傷,攻擊起來卻更加賣力了。
  
  守雲不敢有所停頓,趁著身下的巨獸看不見東西,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化鞭為劍,一下子刺入其頸間動脈處。
  
  鮮血如同噴泉般噴灑出來,染了她一身,身下的巨獸狂嚎不止,身軀扭動,想要將她甩落下去。
  
  守雲乾脆躍上另一隻巨獸的脊背,揪住其皮毛,手中長劍就要再次刺下,這隻巨獸卻機靈的避開了她的劍鋒,而後猛的直起身子,將守雲掀翻在地。
  
  脊背重重的摔在地上,骨骼都發出了一聲脆響,守雲正要起身,眼前一暗,巨大的獸頭在她眼前罩下了一層黑影。
  
  周圍除了嚇暈的柔然士兵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原先的那隻巨獸已經僵硬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下是猶如一汪池水的鮮血。
  
  她抬頭看去,那雙籠罩在頭頂的威嚴的雙目裡清晰的寫著憤怒,下一刻身子一輕,它已經用牙叼起了她。
  
  巨大的獠牙卡在肩膀處,因為有鎧甲保護,並未受傷,但腿上卻難以避免,利齒如刀般割開皮肉,疼得她冷汗涔涔而下。
  
  處於外圍的周將軍等人看見這情形,再也不敢逗留,趕忙打馬朝軍營飛馳而去。
  
  守雲在巨獸腥味熏天的嘴邊仰面盯著頭頂的月亮,大驚大懼之後是徹骨的無奈。
  
  難道要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人世?
  
  她還沒報仇,還沒有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
  
  「阿嫵!」狄光猛的驚坐起來,胸口一陣灼熱,接著便劇烈的咳了起來。
  
  「你怎麼了?」衛昭坐在他床沿旁邊,靜靜的看著他滿頭大汗的臉。
  
  「我夢見阿嫵有難,她現在人在哪兒?」狄光一邊說著,一邊披衣下床。
  
  「她去營救周將軍了。」
  
  狄光手下一頓,原先就沒有血色的臉色越發蒼白,接著便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拖著虛浮的腳步就要出去。
  
  衛昭也不攔他,只是起身,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剛掀開簾子便可見外面沖天的火光,幾乎將西邊的天空都照的透亮。
  
  營地外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行人形容狼狽的出現在視野之中,正是周將軍等人。
  
  不等狄光上前,周將軍已經翻身下馬快速的到了他跟前,一下子拜倒在地,語帶哽咽:「末將有罪。」
  
  狄光卻沒有心思理會他,視線在他身後跟著的一行人中掃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才忍不住問道:「守雲人呢?」
  
  周將軍身子一僵,抬眼看他,滿面愧疚之色,「守雲校尉他……」
  
  狄光只覺腦中一陣眩暈,在身後衛昭的幫助下才勉強站穩了身子。
  
  一邊早有久候的副將們圍了上來,聽了這話都唏噓不已。
  
  斜對面的角落處,一道人影忽而猛衝了過來,發狂般對周將軍喊道:「不會的,她不會出事的!」
  
  衛昭原本盯著對面火光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淡淡道:「泉洲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泉洲出現的突兀,只有他,此時仍舊能夠用淡然的目光看待週遭的一切。
  
  身旁的狄光像是猛的想起了什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昭,你快看看,看看她還……在不在?」
  
  雖然心中焦急,狄光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他是元帥,即使慌亂也不可表現的太過明顯。
  
  衛昭安撫的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唇,卻什麼都沒說。
  
  狄光眼神一暗,拖著步子緩緩朝營地大門走去。夜風吹動他隨意系扣的外衫,一步步走的虛浮甚至蹣跚,他的背影卻挺拔堅定一如當初。
  
  驀地,風中傳來一聲震天怒吼,如同尖利的錐子紮入心底,慘烈之氣直衝霄漢。
  
  營地中的眾人聽見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周將軍,臉色蒼白的如同鬼魅。
  
  狄光心中大震,根本來不及思考便連忙朝大門飛奔而去,好幾次差點跌倒在地。
  
  他的身後緊跟著兩道腳步聲,一道迅疾,如同他焦急的心情,另一道卻如同萬年不變的江河,永遠平穩綿長。
  
  好不容易在門口站定,他扶著柵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腦中的眩暈一陣陣襲來,只有靠意志撐著,才不至於倒下去。
  
  休息了一瞬,正要繼續前行,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沈重的腳步聲,如同什麼巨大的生物正在快速的朝這邊飛奔而來。
  
  狄光凝神看去,月色當空,火光逆照,只可見一隻巨大的怪獸朝自己的方向奔馳而來,它的背上端坐著一道人影,一身血漬,面容難辨,但週身煥發出的氣勢如同萬里江海,平靜的表面難以掩蓋奔騰不息摧枯拉朽的力量。
  
  只一眼他便心中大定,她安全回來了。
  
  巨大的怪獸如同被人馴服的良駒,乖順的在營地門口停下,並且緩緩地伏□來,背上的人筋疲力盡的翻身下來,剛落到地上便被大力的拉入一人的懷抱。
  
  整個軍營一片肅穆,半是佩服,半是震驚,所有人眼中都只有那巨獸身邊的一對人影。
  
  他們的元帥抱著他們的校尉,一副劫後餘生不離不棄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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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5:45


  四月到了中旬,大漠的陽光便開始變的強烈起來,隱隱透出一絲焦灼之氣。
  
  天朝軍營最近氣氛很詭異,士兵們雖然照舊在營地各處來回穿梭,但卻都無一例外的迴避著東邊高坡一處,只因那裡盤踞著那頭巨大的猛獸。
  
  原本守雲是要將它安置在西邊馬廄的,但是它還沒靠近,馬就顯出巨大的惶恐不安,個個都想要衝出馬廄逃命,她也就只好作罷了。
  
  此時這隻巨獸正懶洋洋的躺在下方曬太陽,守雲與衛昭並肩端坐在高坡上,時不時的接受一下來往士兵們投來的崇拜眼神。
  
  「帝江?你說它叫帝江?」守雲看了一眼巨獸,又疑惑的看了看衛昭。
  
  「沒錯。」衛昭瞇了瞇眼,散在肩頭的銀色長髮在陽光下泛著銀亮的光澤,「此乃上古神獸帝江,而且是其中最為兇猛通靈的紅帝江。」
  
  其實此物不僅通靈,而且極重情義。那晚守雲殺了它的同伴,它雖然表面溫順,卻始終表現出不滿,甚至還幾次想跑回柔然軍營去。
  
  守雲開始還以為它桀驁難馴,直到昨天受衛昭指引去柔然軍中偷出那具巨獸的屍身在它面前掩埋了,才知道它是惦記著兄弟曝屍荒野的悲慘遭遇。
  
  用衛昭的話說,她能遇上這樣一頭千古神獸,簡直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而馴服其成為坐騎,更是福分中的福分。
  
  這樣的際遇,就是仙神也不一定能遇上。
  
  不過即使如此,守雲仍舊不太相信,神色遲疑的看著坡下橫臥的巨獸道:「不太可能吧,它如果是上古神獸,怎麼會出現在柔然軍中?」
  
  「是因為青龍歸位了。」衛昭抬手朝西方天空一指,「你看西邊天際的妖氣比起前段時間清澈了不少,就是它的功勞了。」
  
  「你是說,那些橫行的妖魔是由它克制的?」
  
  「不錯,它當晚在柔然軍隊必然飽餐了一頓,正是獸性大發之時,遇上周將軍等人,便有了這般際遇。」
  
  「可是……」守雲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不解之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它為什麼最後又放棄了攻擊?」
  
  守雲至今想不明白,當晚她在被巨獸咬在口中時,還以為自己就要沒命了,誰知做最後掙紮之時,竟然毫不費力的掙脫開來,接著那巨獸居然將她放到了地上,並且緩緩在她面前跪倒下來。
  
  衛昭看了她一眼,淡笑著問道:「你當時是用什麼方式掙紮的?」
  
  「就這樣推了一下它的嘴啊。」守雲抬手,雙手手心向上,做了個托東西的動作。
  
  「那就沒錯了,你忘了你的手在之前碰過什麼麼?」
  
  守雲愣了一下,仔細的想了一番,幡然驚醒。
  
  她用這雙手托著青龍神君的神體將之送入了人間,難道是因為那雙手上沾染了青龍神君的氣味?
  
  真是稀奇啊。
  
  守雲感慨的呢喃道:「難怪它當晚那般溫順。」
  
  「倒也不盡然,後來回營後它看到周將軍等人時仍舊很暴躁。」衛昭清楚的記得巨獸衝到軍營門口時雙目裡閃過瞬間的凶狠,只是後來又立即克制了下去而已。
  
  守雲又看了一眼紅帝江,它似乎是睡著了,還忍不住舒服的哼哼了幾聲。
  
  「那為何後來它又安靜下來了?」33
  
  衛昭眼中光芒一閃,掃向中軍大帳,「因為它看到了明月。」
  
  守雲一怔,這才想起似乎的確是這樣,狄光當時就在門邊,帝江的確是在他面前停下並且伏□子的。
  
  她順著衛昭的視線看過去,大帳一片安寧,裡面的人卻自她回來已睡了三天了。
  
  「他……這次傷得很重,會有事麼?」
  
  衛昭偏過頭,守雲輪廓清晰的側臉映入眼中,出琥珀色的晶亮眼眸中滿是擔憂之色。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如此擔心。」
  
  守雲歎了口氣,垂下了眼睛,「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傷得這麼重,像是……」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會永不醒來一樣。
  
  「忽然發現,自從我與他再遇,他便一直都在受傷。」守雲頹唐的低下頭,看著地面。
  
  坡下的帝江像是忽然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一般,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歪著腦袋,睜著大眼看著她。
  
  衛昭靜靜的聽完這話,搖了搖頭,「不是,其實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受傷,因為這是他必經的折磨,只是這陣子受的傷比較重罷了,只因現在是最後時期。」
  
  守雲不解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衛昭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明月的生辰就要到了。」他抬頭看了看高不可攀的天空,清淡的笑了一下,「二十八年了,總算等到了這一天。」
  
  守雲在他這語氣下,心驀地緊了一下。
  
  狄光這一睡直到他生辰前一晚也沒有醒來。衛昭一連向守雲保證了多次他身體無恙才算叫她放下心來。
  
  這一晚,守雲特地為狄光辦了場生辰宴,只有四人,她、衛昭、泉洲,還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狄光。
  
  很是古怪,然而三人卻盤腿坐在大帳中喝酒吃菜,一副喜樂融融的模樣。像是故意要忘了這段時間的紛雜事情,故意忽略掉狄光此時沈睡不醒的事實。
  
  一次又一次的沈睡,一次又一次的甦醒,守雲明確的告訴自己,這一次他也會很快就醒過來。
  
  雖然心裡一直跳動著不安的節奏,她還是這麼堅定的相信這點。
  
  衛昭飲酒不多,大部分時間在說話。這其實很反常,他平常是說話最少的,今晚卻破了例,從狄光幼年開始說起,一點一滴直到現今。
  
  他說話時,守雲就托著腮在一邊沈醉的聽,時而微笑,時而皺眉。
  
  她聽得如此認真,以致於忽略了身邊泉洲緊抿著唇不悅的臉色。
  
  衛家是十分有名的修仙世家,行跡神秘,在中原百姓心目中一直都是神人般的存在。狄光被衛昭找到,得知他姓衛後,簡直驚呆了,然而他卻一直叫他阿昭,不覺尊重敬畏,而是親切的如同一家人。
  
  衛昭於是陪著他長大,看著他失去雙親,看著他學文習武,看著他馳馬疆場,看著他建功立業……
  
  直到有一天狄光忍不住問他,「阿昭,你為何一直沒變?」
  
  從最初的相識,到十幾年後他長大成人,他一直都沒變,依然是白衣翩翩,黑眸銀髮,淡然立於世間,時間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守雲問他:「那你是如何回答的呢?」
  
  衛昭勾了一下嘴角,「我告訴他我修行千年,早已位列仙班,如今出現只是為了守護他的安全而已。」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若有似無的掃過一旁端坐著的泉洲,叫泉洲身子僵了一下。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衛昭越說越多,像是止也止不住一般。
  
  衛家在凡間是修仙世家,在仙界卻是以守護聞名。每一代衛家人都或多或少的要肩負一些守護之責,有的是人,有的是妖,有的是神……
  
  狄光之於衛昭,原本是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存在,可是這十幾年的守護,他全看著他用另外一種性格過著另外一種生活。
  
  作為見證了每一步的衛昭來說,自己不僅是他的朋友,也如同他的長輩甚至父親一般,看著他一步步成長至今,心中有過驕傲,有過不忍,有過欣慰,更多的卻是無奈。
  
  如同現在。
  
  最後一步必將走的艱難,他只有袖手而觀,不能做任何幫助,更不能減輕半點他遭受的痛苦。
  
  後來酒似乎喝多了,守雲記不太清楚了,只模糊中有些零散的記憶,似乎之後衛昭替狄光把了脈,她不放心,撲上去問結果,然後就抱著狄光不肯撒手了。
  
  中途好像有人來拉過他,不知是泉洲還是衛昭,總之被她罵走了,最後帳中只剩下了她跟狄光。
  
  守雲已經記不得詳細,但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還摟著狄光,才知道昨晚自己是多麼的放浪形骸。而通過狄光胸膛衣襟上的一灘半乾的水漬來看,她不僅放浪形骸,還很丟臉的抱著他哭過。
  
  實在是讓人不甚光彩的回憶。
  
  她伏在狄光的胸口,聽見他不算強健卻依然堅定的心跳聲,舒了口氣,跳下了床榻。
  
  誰知剛走出軍營就撞上要進來的周將軍。
  
  「校尉。」雖然品階比守雲高,周將軍還是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禮。
  
  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守雲救過他的命,這點他記得很清楚。
  
  「周將軍有事?」守雲暗暗撫了撫有些皺褶的衣襟,稍整儀態後看向他。
  
  「的確有事,我來看看元帥此時的情形,柔然似乎有異動了。」
  
  「什麼?」守雲愣了一下,「有何異動?」
  
  「探子回報,柔然集結大軍,似乎準備進攻了。」說完這話,他的神情變的赧然起來。也許是認為此次是由自己那晚的行為才挑起了戰事,所以心情十分愧疚。
  
  守雲轉頭看了一眼躺在床鋪上的狄光,皺眉道:「此時元帥還在養傷,還是不要打攪他了吧。」
  
  「這個自然,只是……每次元帥都親自出征,也只有他佈置的戰術才最有效。如今若沒有他在場,士兵們恐怕會沒底,所以我來問問他有何吩咐。」
  
  守雲聞言心情一陣煩躁,連帶口氣也變得不好起來:「你們也不能一直指望他!」
  
  周將軍怔住,眼神瞭然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抱拳行禮,告辭離去。
  
  守雲按了按眉心,轉身回到床鋪邊坐了下來。
  
  「狄光,他們都把你當成神了,沒了你就如同天塌了一般,你還是醒過來吧。」
  
  「守雲哥,柔然大軍來襲,周將軍叫我來通知你。」沒一會兒,二福的聲音就在外響了起來。
  
  守雲有些錯愕,還以為柔然經過帝江這一鬧騰,邪術的控制力會大減,怎麼行動還是如此迅速?
  
  「好,我知道了,就來。」
  
  守雲回答完,正要準備穿上鎧甲上場,眼神瞄到兵器架邊狄光的長槍,微微怔忪。
  
  狄光睡顏平和而安寧,不同於過往每一次的痛苦糾結,可是平靜的表面卻讓守雲始終不安。她突然升起了個念頭,想要讓他遠離這一切,柔然的戰事,龍王的憤怒,還有所謂衛昭口中的天命。
  
  考慮完這一切,她換上了鎧甲,最後兵器選擇的卻是狄光的那柄長槍。
  
  臨出門前,她又走回床前,緩緩俯□抱摟住了狄光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道:「我為你結束這一切,你快些醒來吧……」
  
  帳外響起一陣陣的號角,守雲鬆開胳膊起身,走到門邊,抬手覆上狄光的那塊鐵面具,而後一掀帳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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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7:21


  紅帝江在坡下悠閒地繼續曬太陽,見到守雲時還愣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沒見過她戴著面具的模樣。不過隨著她走近,它很快便感受出了她的氣息,似乎知道即將要上戰場,當即興奮的跑了過來,仰頭狂嘯了一聲。
  
  守雲翻身坐上它的脊背,摸了摸了它被自己刺傷的傷口,以示安撫,而後朝營外揮槍指了指,「走吧。」
  
  帝江嗖的一聲就竄了出去。
  
  戰場上的兩方早已對峙了半天,誰也不讓誰。帝江極有靈性,守雲在它耳邊低語了幾句,它便輕手輕腳的在天朝軍隊後方伏下了身子,一動不動,也不發出一絲聲響。
  
  守雲抬眼望向前方,柔然領兵的是兩個副將,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她不明白他們面對接連吃了敗仗的局面因何有這般的自信,可是沒等她想完,對方就有了動作。
  
  幾乎只是瞬間的動作,根本都沒有聽見一聲戰鼓敲響,也沒有任何的徵兆,柔然副將只是抬手一揮,對方便齊齊朝天朝軍隊攻了過來,如狂潮拍岸,來勢兇猛。
  
  周將軍與幾個副將在前面慌忙應對,前方的天朝軍隊差點被衝散了,好一會兒才穩住陣型,兩方陷入廝殺,喊殺聲頓時震徹雲霄。
  
  帝江渾身散發出躁動的氣息,守雲眼見柔然與天朝廝殺的不可分解,也按捺不住了。
  
  戰鼓隆隆,馬鳴蕭蕭,殘肢斷骸,哭喊震天。空氣中已經開始瀰漫起弄濃重的血腥味,那是兩方士兵的血,其實柔然雖然來勢兇猛,可實際卻是損失慘重的一方。
  
  她想要結束這一切,卻並不想見到自己同胞們熱血四濺的場面。那是她的同胞,即使在天朝軍營待得再久也割不斷的血脈之情。眼前的這些人本該是她的子民,此時卻在地獄的修羅場撲殺嘶嚎,不顧一切。
  
  守雲捏緊了長槍,伏□子在帝江耳邊輕聲道:「去吧帝江,不要傷了他們,把他們都衝散就行。」
  
  帝江一下子從地上躍起,興奮的仰天長嘯,惹來眾人的一陣驚慌,待看清巨獸身上端坐的人影,更加驚駭,衝在前方的幾個柔然士兵慌忙的用柔然語大喊:「是狄光!是狄光!」
  
  守雲終於有些明白過來,原來他們剛才這麼猝不及防的攻過來,正是看準了狄光不在陣前。
  
  更甚至,這一仗是有準備的,他們可能已經得知了狄光身受重傷的消息。
  
  不過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心思去考慮事情的原因,她壓低身子躲過幾支飛射而來的羽箭,拍了一下帝江的頸部,下一刻人已經隨著帝江箭一般的躍出,穩穩地落在戰場中央。
  
  正在廝殺的眾人都吃了一驚,慌忙躲避,帝江眼見眾人在自己面前慌忙逃竄的場景,得意的仰脖又是一吼。
  
  守雲倒握住長槍,槍頭對著自己,用棍身掃向面前的柔然士兵,如同巨鐮橫割過敗草,勢如狂風過境,片刻便將柔然士兵們逼得往後齊齊退去。
  
  不過一人一獸便有如斯成效,柔然領兵的副將十分驚懼,忍不住面面相覷。
  
  周將軍從守雲後方興奮的要上前來,被帝江一個眼神給震懾住,再不敢有所動作,而隨著他不敢動,天朝這邊的軍隊也都紛紛停下了動作。
  
  整個戰場忽而陷入了十分古怪的氣氛中,一邊是驚魂未定的柔然大軍,一邊是士氣大振的天朝軍隊。兩方人馬都還在持戈相向,默默對峙,而當中血水蔓延,殘肢斷臂灑了一地的慘烈之處,火紅的巨獸馱著一道清瘦的人影,右手反執長槍,面戴猙獰面具,靜靜的看著柔然軍隊。
  
  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眼看士氣低落至谷底,柔然的兩個副將再也耐不住了,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竟硬著頭皮親自率人攻了過來。
  
  如同汪洋平靜的表象被打破,這一瞬間的波動繼而掀起的卻是滔天巨浪。守雲狠狠地一掌拍在帝江身上,身下的巨獸狂嘯一聲衝了過去。
  
  她仍舊保持著反握長槍的動作,像是要堵住導致決堤的缺口一般,不傷人性命,卻用棍身精準快速的阻擋了一個又一個上前的柔然士兵。
  
  帝江自然也不閒著,它的巨掌每一下都帶出一陣狂風,掀到了一陣陣士兵。若不是守雲交代過不能傷人性命,說不定它此時已經在大快朵頤了。
  
  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無論是守雲還是帝江,體力都是有限的,天朝軍隊沒有動靜雖然可以達成她不傷害柔然同胞的願望,卻也無法幫助她阻擋越來越多的攻擊。
  
  守雲一棍掃倒一人之後,深吸了口氣,而後猛的駕馭帝江朝領兵的兩個副將衝了過去。
  
  兩人見她來勢洶洶,慌忙用手中刀劍要來阻擋,身下的馬匹卻半天也不肯動一下,像是被帝江嚇傻了一般,不知道進也不知道退,只有不安的在原地低聲嘶鳴。
  
  兩個副將又氣又急,正準備翻身下馬,就地發起攻擊,守雲的長槍已到了跟前。
  
  「退回去。」
  
  因為刻意的改變,守雲說話一直都是青年男子的聲音,而此時因為模仿狄光,又比平時顯得低沈了許多,僅僅是三個字便刀劍齊鳴,金戈肅殺一片。
  
  兩個副將臉色都白了,橫在面前的雖然只是一段長棍,對面的人渾身氣勢卻凜然不可侵犯,彷彿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不可違逆。
  
  更何況還有只巨大凶狠的怪獸目光森寒的瞪著自己。
  
  柔然士兵早已被這一切驚呆了,個個都停下了剛才強撐著的進攻,往後退去,時不時的看一眼兩位副將,驚懼而彷徨。
  
  「退回去。」
  
  又是一遍,守雲冷冷的吩咐著,如同她以前身為長公主時那樣,高貴凜然,氣勢強盛。
  
  然而回應她的只是兩個副將猶豫的眼神,她看的出來他們兩人咬著牙強忍著顫抖的模樣,緊捏著兵器的手指骨節泛白,額頭微微滲出汗來。可是他們仍舊在堅持著,不說話,不退後。
  
  守雲手腕一轉,長槍在手中調換了個個兒,鋒利的槍頭準確的指向兩人,「最後一遍,退回去。」
  
  尖利的嘯聲忽然從頭頂響起,守雲微微抬眼,一隻巨大的黑鷹從頭頂展翅飛過,盤旋不去,彷彿在猶豫著要不要衝下來。
  
  帝江猛的抬起前腿,身子幾乎要直豎起來,一聲震天怒吼,驚得巨鷹慌忙朝遠處飛去。
  
  守雲穩住身子,忽而感到身後揚起一陣清風,她轉頭看去,衛昭雪白的身影在遠處的高地上依稀可見。
  
  「如何?還有什麼詭異的招數都使出來吧。」守雲的長槍又指向兩個副將,「如果使不出來,就乖乖撤兵,否則……」
  
  帝江應景的狂吼一聲,兩個副將身下的馬匹終於再也承受不住,撲通一下齊齊跪倒在地,將背上的人給摔了下來。
  
  兩個副將先後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其中一個終於恨恨的對身後眾士兵揚了一下手,「撤兵!」
  
  號角聲響起,柔然鳴金收兵,黑色潮水迅速退去,只餘於血腥之氣在原地消散不去。
  
  守雲舒了口氣,拍了拍身下的帝江,轉身回去。
  
  「元帥剛勇!元帥剛勇!」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先是零落的一兩聲呼喊,接著卻漸漸連成了一片,天朝軍中士兵自發自動的為巨獸讓開道路,崇敬又驕傲的看著獸背上的人影,揮拳吶喊。到最後,連周將軍等一干副將也加了進來。
  
  若是狄光見到此情此景,他是會笑著點點頭,還是會抬手阻止大家的恭維,或者什麼都不說就此離開?
  
  守雲此時本該好好揣摩一下他的心境,以便更好的扮演好他,可是她卻沒有了心思。因為她看到衛昭那抹雪白的身影忽而迅速的朝中軍大帳衝了過去,甚至來不及掩飾一下,就那麼直接飛了過去。
  
  難道狄光出了什麼事?
  
  守雲心中一陣驚慌,一拍帝江,快速的朝軍營掠去。
  
  身後的軍士們還以為馬屁拍在了馬腿上,趕忙收兵,跟著她的步伐朝軍營趕去。
  
  幾乎是進入軍營的瞬間,守雲便從帝江背上跳了下來,一把揭掉臉上的面具就慌忙朝大帳衝去,然而未至帳門便又聽到一聲尖利的鷹嘯從頭頂劃過。
  
  她停下步子抬頭看去,巨鷹沒有朝她撲過來,也沒有逗留,而是直接朝西飛去,巨大的雙翼揚起一陣狂風。
  
  而讓守雲吃驚的是鷹背上還伏著一道人影,在從她頭頂掠過的瞬間,那人向下看來,一雙本該清澈不沾世俗醜惡的雙眼此時暗潮洶湧,破浪翻滾。陽光傾照之下,他精雕細刻的臉龐泛出淡淡的小麥色的光澤。
  
  「軍師,怎麼樣?元帥會不會有事?」
  
  帳中忽而傳出的聲音將守雲從震驚中拉回現實,她慌忙掀開帳簾走入,一眼看到床榻邊站著的二福滿面擔憂的神情。
  
  「怎麼回事?」
  
  守雲一邊問著,一邊抬腳走近,卻在僅剩幾步距離時生生止步。
  
  狄光的心口處插了一柄匕首,深沒至刀柄,鮮血染紅了他的中衣,甚至順著床單滴落到了地上,化開了一大灘。
  
  「守雲哥,元帥遇刺,兇手是泉洲。」二福抹著眼淚邊哭邊道。
  
  守雲手腳冰涼的看著眼前的一幕,腦中一片空白,耳邊轟鳴陣陣,眼前只有那一片刺眼的紅色,鋪天蓋地的朝她襲來,叫人窒息。
  
  「守雲,不必悲傷,此乃天數。」
  
  她微微移過視線,衛昭本就白皙的臉龐更加蒼白,神情卻一如既往的清淡平和,彷彿眼前的場景根本不算什麼。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說出口的話音輕飄飄的,守雲覺得自己頭重腳輕,隨時會暈厥。
  
  衛昭抿唇不語,垂眉斂目。••
  
  守雲的指尖微微顫抖,「你早就知道了,不然不會在我當晚去柔然軍營打探時猶豫的叫住我,你從那一瞬就知道後面要發生的事,知道我會帶回來泉洲,知道泉洲會害狄光……」
  
  她的眼神又掃到狄光,鮮紅的血,雪白的臉,緊閉的雙眼,嘴唇青白一片……
  
  「天數,好個天數!」守雲冷笑起來,眼角生痛,隱隱有什麼緩緩滑落。
  
  「衛昭,你等了二十八年,就是等這個麼?」
  
  她幾乎是發狂般衝到了狄光面前,雙手握住他的肩頭想要將他喚醒,卻又在碰到他肩膀的一瞬嚇的鬆了手後退了一步。
  
  好冷。
  
  「守雲哥,你別傷心了,元帥也許還有救,讓軍師看看。」
  
  二福雖然聽不懂守雲跟衛昭說的那些話,可是也清楚的看出了守雲的不正常,趕忙上前扶住她安慰。
  
  守雲被他一語驚醒,走到衛昭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為什麼不看看他的傷?為什麼什麼都不做?」語氣裡已然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衛昭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不能做,其他時候都可以,只有這一次,我什麼都不能做。」
  
  守雲咬著牙,胸口劇烈的喘著氣。
  
  「你不救是麼?」她冷冷的點頭,「好,我救,我救他。」
  
  話音剛落,二福被她一掌擊暈,而後她迅速的抬手用靈力灌注於狄光體內,護住起週身。
  
  「你想幹什麼?」衛昭的聲音裡有些動怒,上前一步拉開了她。
  
  守雲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一把甩開他的手,轉身朝帳門走去。出門之際,她停下步子,頭沒轉卻清晰的道:「我要回柔然去找聖藥來救他。」
  
  衛昭看著她的背影,聲音沈了下來:「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你這樣會阻礙明月完成最後一劫。」
  
  守雲冷哼了一聲,「我只關心他是死是活。」
  
  衛昭瞇了瞇眼,手臂一抬,掌中凝起一束白光,化為繩索,朝她襲去。
  
  守雲耳廓一動,側身避開,而後掀簾而出,大喊了一聲:「帝江!」
  
  火紅的巨獸身影瞬間而至,守雲翻身上去,衛昭追出門之際,她已然朝西方迅速奔去。
  
  眼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內,衛昭忍不住皺了皺眉。
  
  守雲是把鑰匙,可是他沒想到她最後卻成為了阻礙明月元神歸位的力量。
  
  他不是見死不救,而是不能救。這麼多年的守護,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雖然知道狄光這個身份只是暫時的,可是到了今日這一步他還是不忍心。
  
  然而他還是選擇了袖手旁觀,因為他知道只有狄光身死,才能喚回他元神的甦醒。
  
  等了二十八年,不就是為了這最後一劫順利完成,一切塵埃落定麼?
  
  可惜他忽略了守雲這一環,他想過她會傷心,卻沒想到她救人的意志這般強烈。
  
  這勢在必行的最後一劫,如今似乎要橫生出一些枝節了。
  
  「軍師,軍師,您快來,元帥他……」許久過去,二福已經醒來,驚慌失措的在帳中大喊。
  
  衛昭聞聲趕忙走進帳中,就見他抹著眼淚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軍師,元帥已沒了心跳了……」
  
  衛昭一愣,眼神看向床踏上的人影,緩緩閉了閉眼。
  
  這一刻竟不知是輕鬆還是悲傷。
  
  那個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天朝鐵面將軍狄光……終究已成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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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7:46


  守雲乘著帝江已在大漠中狂奔了幾天幾夜,隴西早已被拋在了身後百里之外。頭頂是溫暖和煦的陽光,前方是瀰漫的蒼茫黃沙。
  
  驀地,頭頂罩下一陣黑暗,帝江忽的停了下來,口中發出嗚嗚的嘶叫聲,似有些畏懼。
  
  守雲抬眼看去,剛才的暖陽早已消失不見,頭頂的黑雲從遠處天邊一直蔓延到眼前,如海中怒吼的波濤翻滾不息,當中隱隱有雷聲響起。然而仔細一聽,發現那並不是雷聲,而是一陣有節奏的樂聲,如同戰鼓,一陣陣激越高亢,震人耳膜。
  
  守雲正在暗自揣測這其中是否有什麼古怪,身下的帝江忽而仰頭狂嘯一聲,然後緩緩的朝北面跪倒下來。守雲望過去,發現那裡並未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黑雲更加濃重罷了。
  
  奇怪,這樣的黑雲壓城之勢她還是第一次瞧見,可是手上的鐲子卻沒有半點異常,看來不是邪惡之物,更何況連帝江都給它下跪了。
  
  那層黑雲來得快,去得也快,當陽光露出一角時,守雲忽而心驚了一下。轉頭看去,那層黑雲正直直的朝隴西方向飛去,一陣陣的鼓聲隱隱透出一絲歡快之意,卻讓她感到極大的不安。
  
  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難道狄光……
  
  守雲不敢再想下去,趕緊拍了一□下的帝江,吩咐它快速朝前飛馳而去,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柔然是連接西方與東方的一處必經之地,往來貨物十分豐富,其中不乏藥材。聽聞西方的天竺國有種療傷聖藥,傳自佛祖釋迦摩尼,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被稱為聖藥。
  
  守雲在她父王病重的那段日子裡一直處理國事,有一次便以國王之尊接受了天竺國使者的饋贈,得到了一顆聖藥。
  
  雖然要回去王宮十分危險,但為了救狄光,她必須要試一試。
  
  大概又行了百里路程,已然可以看見遠處柔然的邊鎮,帝江卻忽而停了下來,嘴中逸出一陣低吼,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一副憤怒的模樣。
  
  「帝江,怎麼了?」
  
  守雲俯□問它,還未等到回答,手腕上的鐲子忽然發出灼熱的氣息,藍光刺眼。
  
  她打起精神抬頭看去,平靜的沙地開始暗流湧動,似乎有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沙沙——」
  
  守雲一驚,這竟然是當初遇到的沙蛇才會發出的聲響,難道……
  
  思緒未斷,前方幾丈處黃沙陡然揚起,一條長蛇沖天而起,龐大的身軀如同合抱之樹的樹幹般粗壯。
  
  守雲滿眼震驚,因為這不是沙蛇,而是一條貨真價實的巨蛇。這樣的乾燥沙漠之地,竟然會有這樣的邪物,實在奇怪。
  
  感受到帝江憤怒的齜牙怒吼,守雲有些明白過來,難怪那日帝江現身不久便讓妖魔鬼怪失了蹤跡,原來這些邪物都躲入了沙漠深處。
  
  然而更讓人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面,那條巨蛇幽幽然遊近了些,而後慢慢降低身子與帝江對峙,接著卻突然開口說話了:「大姐,你竟能得到一隻神獸。」
  
  守雲愣住,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條蛇竟是被她四妹操控的。
  
  「原來是四妹,好久不見了。」
  
  「呵呵,是啊,妹妹我很想念姐姐呢。」
  
  巨蛇微微扭動身軀,血紅的雙目中竟露出嘲弄之意。
  
  「看得出來,否則你也不會來此接大姐了,是不是?」守雲渾身感官調動,隨時可以發起襲擊。
  
  「大姐似與往日不同了。」可能是感到了守雲的氣勢,四公主的語氣也變的警惕起來。
  
  「四妹與往日也是大大的不同了,人都不做了,直接化作一條畜生出現。」
  
  巨蛇身形一動,蛇首抬高,往後微微縮了縮,吐起了信子,儼然已被這句話激怒,準備進攻了。
  
  守雲右手朝下吸取了一把黃沙,凝化為鞭,甩了甩,冷冷的注視著它。
  
  「我知道大姐要什麼,泉洲果然不負我所望。」巨蛇發出桀桀冷笑,陰森可怖。
  
  守雲捏緊了手中的鞭子,「既然知道我要什麼,就趕快交給我。」
  
  「恐怕不行,聖藥已經被我用來救克暮遼了。」巨蛇發出的聲音帶著一絲妖氣,聽入耳中時便覺得十分的不舒服:「大姐也真是,有了新歡便忘了舊愛,克暮遼自大姐失蹤後便一病不起,若不是被那顆聖藥所護,此時恐怕都已不在人世了呢,你卻只顧著那個天朝男人。」
  
  守雲眼神一變,連帝江都朝天怒吼了一聲,驚得巨蛇往後退了不少。
  
  「所以你是要告訴我,沒有聖藥了?」守雲瞇著眼咬牙切齒,手中的長鞭如有了生命,憤怒的扭動遊移。
  
  「大姐莫急,妹妹雖然毀了聖藥,卻還知曉其它醫人之法,不過這就要看你能不能從我口中得到這個法子了。」
  
  「哼……」守雲忽而冷笑起來,「說了半天無非是要與我一戰,好得很,今日大姐就讓你後悔做條畜生!」守雲救人心切,早就不想與之廢話,加上如今能力增強,心中憤恨卻從未減少,如今得見四公主,豈有不怒之理。
  
  話音尚未落下,人已駕著帝江朝巨蛇狂撲過去。
  
  帝江已經忍耐了半天,早就按捺不住,此時終於遂了心願,當即爪下生風,揮向蛇身。
  
  利刃般的鋒利爪尖立即在巨蛇身上撓出一道幾寸深的傷口,鮮血噴灑,巨蛇吃痛的狂扭身軀,掉頭急速遊走,連退數十丈才算停下。
  
  「大姐現今的脾氣可真是暴躁,連身邊的畜生也這麼不好惹。」
  
  守雲冷笑:「但願你的身手能跟你的嘴一樣利!」
  
  她躍下獸背,手中的長鞭伴隨最後一個字甩出,頓時纏上巨蛇的脖子,猛的用力拉向自己這邊,帝江順勢撲了上去,張口欲咬,巨蛇陡然一轉,避開了去,接著長尾一掃,重重的擊打在帝江身上,造成一道幾寸寬的傷痕。
  
  帝江往後退了幾步,眼睛都變的血紅,仰頭咆哮一聲,又撲了上去。
  
  守雲看準機會,以靈力灌注於鞭上,用力甩出,重重的抽打在巨蛇七寸處,頓時血霧瀰漫,巨蛇狂嘶著倒下,帝江的利齒狠狠的刺入其皮肉,惹得它一陣痙攣。
  
  「四妹,你非要選擇在這樣的情形下才肯說麼?」
  
  守雲丟了手中的鞭子,走近巨蛇身邊,緩緩蹲下,面無表情的看著耷拉在地上的巨蛇腦袋。
  
  「呵呵……」巨蛇虛弱的笑著,嘴邊溢出血絲,「大姐如今在天朝待久了就是不一樣,妹妹技不如人,只有認輸了。」
  
  說完這話,巨蛇晃晃悠悠的抬起腦袋,繼續道:「其實那法子十分簡單,能救他的良藥便是你這一身的靈力,你可別忘了,你的靈力也有治病醫人的功效。」
  
  守雲看了看腕上的鐲子,心中已經明白過來。
  
  她咬了咬唇,霍然起身,「帝江,回去。」
  
  巨獸對巨蛇齜著牙,一副想要撲上來將之撕扯入腹的模樣,見到守雲心急如焚的模樣才趕緊跳了過來。
  
  臨走時,背後只傳來那條巨蛇陰森可怖的笑聲……
  
  一路朝東奔回去的一刻,守雲心中想過許多念頭。
  
  她到底要不要將一身靈力用來救狄光?
  
  這是她賴以復仇的工具,這段時間以來苦心修煉才有了今時今日的造化,如今就要失去,不可能沒有一點留戀。
  
  她一直在等待著憑借它奪回屬於自己一切的一天,而今卻要權衡一下到底什麼對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是狄光的性命,還是自己的命運。
  
  天色忽然暗下,如同幾個時辰前她見過的那樣,仍舊是黑雲翻滾不息,四周飛沙走石,卻與之前有些不同,那種歡快的鼓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的龍吟。
  
  很快聲音的主人便從雲層中鑽了出來,那是一黑一白兩條巨龍,黑龍更顯粗壯,白龍要略微瘦小些。
  
  兩條巨龍呼嘯著從守雲頭頂飛過時,可能是發現了下方火紅的帝江,守雲只聽到一聲疑惑的「咦」,白龍已經朝下飛來,落地之時化作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公子,模樣風流。
  
  「我道是誰,原來是衛昭的徒弟啊!」
  
  守雲這才認出他竟是那次偷襲狄光的西海三太子敖烈,不曾想會在此遇見。
  
  她抬眼看向停在半空的選黑巨龍,它也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可不就是東海老龍王敖廣。
  
  「原來是三太子和龍王,不知二位要趕往何處?」
  
  敖烈正在摸著下巴研究帝江神獸,聞言訕笑了一下,「我還想問你為何此時會在外,你不是與狄光十分要好麼?他元神都要歸位了,你怎麼反倒在外遊蕩呢?」
  
  「你說什麼?」守雲大驚失色,狄光這麼快就要元神歸位了?那他現在……
  
  難道說先前的預感是真的有事?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重重的拍了一下帝江,迅速的朝東竄去。
  
  老龍王在上方沒好氣的道:「你還不快走?若是趕不上迎接他歸位,將來有我們好受的。」
  
  敖烈化身為龍飛至他身邊,語氣無奈的道:「大伯,若不是你執意要趁他為人時行報復之事,你我何嘗會落得如斯地步?」
  
  「混賬!還敢教訓起你大伯來了?回去我跟你父王好好說說,看看他都教的什麼好兒子!」
  
  「好了,好了,大伯息怒,趕快趕路吧。」敖烈歎了口氣,率先朝前飛去,直接以行動擺脫了他的嘮叨。
  
  帝江極有靈性,守雲渾身的不安讓它明白此時情況緊急,速度越發的迅捷。
  
  不過即使速度再快,也用了好幾日才看見隴西綠洲。
  
  守雲這幾日都是隨意的吃了些東西,水已多日未碰,嘴唇都乾裂的起了皮,卻絲毫不敢有半分放緩速度。
  
  到達軍營時是晚上,天空黑沈沈的一片,如同蒙上了一層黑布,一點星光也無,更不見月色。這樣的環境讓守雲心中的不安越發擴大。
  
  從帝江身上翻下來,守雲就直奔狄光的大帳,然而待站到帳門邊卻又猛地停下了步子。
  
  門口無人把守,帳中烏黑一片,沒有一絲生氣,好像一切都陷入了沈睡。
  
  「守雲哥?」
  
  一邊有人驚喜的喚她,守雲轉頭,二福臉帶驚喜的奔了過來,「守雲哥,你回來了?」
  
  守雲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元帥……人呢?」
  
  二福臉上的笑容僵住,抿唇不語。
  
  「怎麼了?」守雲看出他神色不對,心裡慌亂起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二福眼神閃爍著小聲囁嚅:「元帥……回長安覆命去了。」
  
  「什麼?」
  
  守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的時候他還一動不動甚至身體都已經冰冷,現在卻說他回了長安?
  
  守雲四下看了看,所有的士兵還是照樣巡邏的巡邏,休息的休息,並無異樣,除了狄光消失了之外,其餘的好像什麼都沒變。
  
  「衛軍師在哪兒?」守雲壓住心中的不安,冷靜的問二福。此時也只有從衛昭身上著手了。
  
  誰知二福聽了這話卻一陣慌亂,邊往後退邊道:「衛軍師有急事不在營中,我、我也不知道……」
  
  守雲瞇了瞇眼,蹲在二福身後的帝江十分配合的湊到他後頸邊低吼了一聲,嚇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衛軍師究竟在哪兒?」
  
  二福喘著粗氣看著頭頂巨大的獸頭,哆嗦著抬起手指了指營地東面,連話都說不全了。
  
  「帝江!」
  
  守雲趕忙呼喚一聲,帝江迅速的竄了過來,馱著她朝東面飛奔而去。
  
  ◆◆
  
  二福這一指其實並不算近。
  
  守雲駕著帝江飛奔了近半個時辰才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擔心了這麼久,一看到這道身影便像是見到了希望,守雲心中微微一鬆,拍拍帝江的脖子,示意它在附近停下。
  
  已是後半夜,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守雲的眼力極好,隨著一步步走近,衛昭身邊的景象也清晰的落入了眼中。
  
  空曠平坦的地面上,一座孤墳料峭而立,週遭的白幡迎風招展,在風中如泣如訴,歌頌著一位英雄的隕落。
  
  「你回來了?」衛昭未曾轉頭,只是聲音略微乾澀:「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這裡,卻不曾想如此迅速。」
  
  守雲已經完全聽不見他的話,她只是明白了為何會有狄光回長安的說辭,不過是為了穩定軍心罷了。
  
  當初倚著桃花樹淺笑風流的俊逸少年,如今馳騁沙場的鐵面將軍,天朝上空的一輪明月,如今已在大漠深處墜落,沒有一絲餘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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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8:51


  守雲幾乎不知道該作何表示,哭不出來,只是覺得胸口又悶又空的一陣矛盾。
  
  悶的是散逸不出的悲傷,空的是自己也說不出名的物事,如同被人掏空了心扉,鮮血淋漓卻不知疼痛,只是茫然若失,不知所以。
  
  當時在大漠中那瞬間的思考,此時想來,竟是多此一舉,因為她早已做了決定。
  
  靈力是她報仇的工具,可是她現在明白,即使永遠都無法報仇,也想要救活狄光。
  
  衛昭已在此地靜靜地守候了幾日,據他推算,大概還有一日便會等到狄光元神歸位,那麼他便已完成任務,可以順利返回天庭了。
  
  屆時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衣擺忽的被風吹動了一下,衛昭疑惑的轉頭看去,就見守雲抬著雙手,催動靈力正在啟開墳墓。
  
  「你做什麼?」
  
  他大驚失色,慌忙上前阻止,一道火紅的影子迅速的撲了過來,阻擋了他的前進。
  
  「孽障,竟敢阻止本君!」
  
  衛昭抬手作勢要攻擊帝江,平常只要是通靈之物,見狀必會躲避,然而帝江卻只是縮了縮脖子,仍舊倔強的阻擋在墳墓之前。
  
  衛昭看了一眼狄光的墳墓,明白過來,此時他就快元神歸位,以他本尊的元神自然強大過他,神獸不是在保護守雲,而是在保護狄光。
  
  只不過是好心辦壞事罷了。
  
  「守雲,趕快住手,你這樣會阻止明月元神歸位。」
  
  守雲完全不理會他,集中精神在開啟墳墓上,不過片刻已經露出了棺木。
  
  「守雲!」衛昭一貫平穩的聲音中有了怒意,「我教你修行不是讓你來破壞的!」
  
  「破壞?」守雲終於轉頭看向他,動作卻未停下,「我只想救他活命,你卻說我是在破壞?」
  
  衛昭一掌揮開阻擋自己的帝江,「你破壞了他的歷劫大事,便是阻礙了他的修行。」
  
  守雲神色一頓,輕輕垂下了眼簾,繼而轉頭看向棺木,淡淡道:「那是你在乎的事,我在乎的不過是狄光的命。」
  
  話音剛落,她手中光芒大盛,棺木的蓋子一陣喀拉作響,長長的釘子已經被啟開,蓋子被大力掀開,摔落在墳地之外。
  
  「放肆!」衛昭避開帝江朝守雲飛掠過去,掌風迅疾,直拍她面門。
  
  守雲側身讓開,順勢落入坑中棺木旁,隨手抓了一把土凝化為鞭甩向他,卻被衛昭一把抓住,長鞭在二人手中被猛地拉直,甚至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很好,我教你修行,卻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守雲微帶喘息的道:「我跟你修行是為了變強,可是除了要報仇之外,我更想將這一身本事都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明月不需要。」
  
  「你怎知他不需要?」
  
  「他已死,本尊便會甦醒,以他之力,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救。」
  
  守雲死死地咬著下唇,手被鞭子勒出了血痕也毫不在意,「我要救的人是狄光,不是那什麼本尊!」
  
  她驀地鬆了手,大喊了一句「帝江」,火紅的巨獸立即朝衛昭撲了過去。衛昭只好趕緊讓開,與守雲對峙的局面被打破。
  
  守雲幾乎是同時撲到了棺木邊緣,在夜色中看向狄光的睡顏。
  
  誰說他已死?他明明氣色如常,雙眼緊閉卻好似安詳的睡著,瀟灑英俊的一如當初,誰說他已死?
  
  「守雲,莫要輕舉妄動,否則便是有違天數……」帝江極重主僕情義,何況又有狄光在此,衛昭的話還未說完便又被它的攻擊打斷。
  
  「又是天數……」守雲語帶嘲弄的喃喃了一句,盤腿坐在了棺木旁,扒著邊沿,伸手摸了摸狄光的臉,「時至今日,就算是天數要帶你走,我也要將你留下。」
  
  她的話極輕極柔,透露出來的氣勢卻帶著不容更改的堅定。手掌在他冰涼的臉上流連了一陣,緩緩遊移到了他的左胸口,堅硬、冰冷,早已沒有心跳。
  
  手腕上的鐲子開始發出微藍的光芒,由弱到強,好似有盈盈水波在其上流淌蕩漾,帶出一絲絲的紋路,從鐲子到手指,然後順著那只按著狄光心口的手掌,緩緩融入狄光體內。
  
  突來的光亮讓帝江停下了動作,甚至還乖順的嗚嗚了兩聲,似乎已經知曉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正在進行。
  
  一旁的衛昭無奈的閉了閉眼,終究還是沒能阻止她。
  
  墳墓一周被守雲的結界包圍,這是她調動全身靈力結成的,就算衛昭全力衝進去,也需要片刻,而這片刻對守雲來說,已然足夠。
  
  守雲手上的光芒將她和狄光的情形照的清清楚楚,她的身上似乎有萬股涓涓細流匯聚到臂膀,然後在手鐲上光華湧動,再順著手指輸給狄光。
  
  衛昭雖然不願狄光歸位的大事被打亂,見到此景卻也心有不忍。守雲是在用自己的一身靈力救狄光。
  
  他只知道狄光對守雲那看似不羈的感情下掩藏著多麼刻骨的真心,卻沒想到守雲對他也是如此。
  
  也罷,也許這便是注定的,就看天如何做決定了。
  
  衛昭抬眼看向天際,夜色即將消弭,一抹魚肚白從東方天際開始蔓延,將濃重的夜色慢慢抹去。
  
  守雲鐲子上的光芒已經有些轉弱,一縷縷流入狄光體內的涓流也開始速度緩慢起來。
  
  她有些想笑,原來辛苦了這麼久才強大起來的靈力從體內抽走時是這樣的感覺,沒有多痛苦多不捨,只是覺得有些無力,大概是就要成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了吧。
  
  天色微亮,可以看出狄光的臉色似乎紅潤了些,守雲總算有些安慰。
  
  快些醒來吧……
  
  驀地,大地開始發出一陣陣沈悶的震動,似有什麼正從遙遠的地方狂奔而來,像馬卻又比馬蹄聲沈重許多。
  
  守雲仔細聽了聽,這聲音……倒有些像帝江奔跑時的聲音。
  
  她抬眼看向衛昭,後者銀髮隨風輕舞,正目光灼灼的盯著前方蒼茫大地。守雲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悚然一驚。
  
  一陣黑壓壓的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正迅速的朝他們的方向而來,還時不時的伴隨著一兩聲獸吼聲。
  
  是巨獸,各種猙獰恐怖的模樣,各種凶狠淩厲的氣勢,而且不止一個方向,是從四面八方同時聚集奔來,像是要將他們包圍起來一樣。
  
  一聲清脆嘹亮的鳥鳴聲自頭頂傳來,守雲抬頭,剛顯明亮的天際被一大陣飛禽再度罩成了黑夜。
  
  守雲驚詫的看著四周天昏地暗的景象,正暗自心驚之際,眼前光芒一滅,渾身已然綿軟一片。
  
  她垂下頭,那雙鐲子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碧藍色澤,灰白一片,如同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的荒野。周圍結成的結界也早已消失。
  
  她已經是個普通人了。
  
  四周奔騰而來的巨獸終於到了跟前,卻在三丈開外處生生停下了腳步,將墳墓圍成了一個圈。飛禽們都在頭頂盤旋著,沒有接近,更沒有攻擊的意思。
  
  守雲看出其中有很多珍禽異獸,甚至還發現了兩隻白色的帝江,顯然這些都是四處趕來的神獸,卻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一幕。
  
  而此時,狄光卻仍舊靜靜的躺著,未見甦醒。
  
  守雲不禁有些心慌。
  
  天際忽然傳來一陣沈悶的鼓聲,略帶歡快之意,頭頂盤旋著的飛禽們像是忽然遇到了什麼敬畏的事物,慌忙撲扇翅膀讓開,黑壓壓的頭頂重見光明。
  
  天光大亮,霞光萬丈,白雲翻騰,一輛華貴的馬車由兩條赤金蛟龍駕駛著自南飛馳而來。蛟龍每前進一分便有一陣鼓聲滾過天際,在近處聽來倒好似仙樂,只是除去歡快,還隱隱透出一絲崢嶸之感。
  
  馬車瞬間便到了跟前,在墳墓前穩穩地停下,四周巨獸趕緊又退了幾丈。
  
  車簾被一隻巨大的白底黑紋的虎爪掀開,衝出來的卻是一道火紅色的巨大飛鳥。
  
  守雲吃驚不已,衛昭身邊的空地上已經多出了兩道身影,一白一紅。
  
  著白衣的是一名男子,英挺非常,眉目間肅殺之意畢顯。著紅衣的卻是一名女子,清麗淡雅,雖然身著色澤艷麗的大紅衣裳,卻神情淡然的好似一株素雅幽蘭。
  
  「二位總算到了。」衛昭淡淡的聲音響起,終於將守雲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有勞白鳳神君久候了。」紅衣女子的聲音也是一片平淡,倒與他有些相似。但她說這話時,卻連看都沒看一眼衛昭,衛昭也沒有看她,彷彿有些刻意迴避的意味。
  
  白衣男子伸手指著守雲問衛昭:「這是何人?如此近身相靠,不怕冒犯天威?」
  
  衛昭擰了擰眉,默然不語。
  
  守雲心中已經有些明白,這二人是為了狄光來的,不,準確的說,是為了狄光那所謂的真身來的。
  
  她轉頭看著仍舊安穩沈睡的狄光,胸口一陣鈍痛,難道散去一身靈力,竟終究擋不住他的歸位?他以後再也不會甦醒了麼?
  
  天空又是一陣騷動,接連兩聲龍吟傳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旋即在衛昭身邊落下,正是東海龍王敖廣和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
  
  一見到跟前的紅白人影,敖烈便行禮道:「原來二位神君也到了,倒是小神來晚了。」
  
  白衣男子輕輕瞄他一眼,眼神落到敖廣身上,聲音如同淩厲刀風剜過:「原來是東海龍王,聽說龍王幾次三番想要尋仇,今日會出現,實在意外。」
  
  老龍王的身子微微顫了顫,眼神飄向那敞開的墳墓,見到守雲坐在棺木邊,不禁一愣。
  
  「今日方知,我一點也不曾瞭解過狄光。」守雲的聲音忽然幽然響起,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起碼我從不知曉他的死會換來這麼多人的關注。」
  
  「守雲,我們是在迎接其歸位。」
  
  衛昭好心提醒,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白衣男子和紅衣女子,就怕她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守雲輕輕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卻伸手入棺,握住了狄光的一隻手。
  
  「放肆!」白衣男子見狀大怒,已然準備動手,卻被身邊的紅衣女子拉住。他轉頭看她,就見她抬手指了指北邊天空。
  
  守雲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東方天空旭日尚未升起,北邊卻有一陣沖天紅光自下而上直衝霄漢,而後在半空中展開,白色祥雲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美不勝收。
  
  四周神獸見狀齊齊仰天長嘯,長空之上仙鶴鳳凰展翅舞蹈,萬鳥歡騰。
  
  此情此景,萬年難遇。
  
  守雲震驚的看著週遭如夢似幻的景象,掌中握著的手忽的一動,她垂頭看去,就見狄光悠然睜開了雙眼。
  
  剎那間紅光大盛,自北向四方擴散,祥瑞滿天,悉數倒映入他漆黑深沈的雙眼。
  
  守雲幾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怔怔的看著他緩緩坐直身子,而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她一眼,只在起身時發現手被牽絆,才垂眼看向她。
  
  守雲的心跳幾乎在那一瞬停住,那雙眼沈靜幽然,宛若高聳如雲的山巔,又如深不見底的幽潭,冷然高華,高不可攀,卻又透著一絲孤寂,仿似已如此過了萬年。
  
  只一眼,他便掙開了守雲的手掌,而後一躍,踏出墓地。
  
  守雲慌忙跟著他起身,卻見衛昭等人都是一臉震驚的看著他,彷彿有些不敢置信。
  
  飛禽不敢再歡快舞蹈,只敢在頭頂無聲盤旋。四周的神獸亦不敢再有半分嚎叫,片刻之後,通通前肢跪倒在地,由近到遠,不見邊際的黑壓壓一片。
  
  紅帝江也乖乖的跪倒下來。
  
  大地一片肅穆,只有那道玄色人影挺拔而立,未發一言卻已王者之氣盡顯。
  
  衛昭等人回過神來,趕忙先後拜倒,連一向驕傲的老龍王都不例外。
  
  「恭迎帝君歸位。」
  
  守雲渾身一僵,不敢置信的盯著狄光的背影。
  
  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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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9:13


  四周環境肅穆,只有偶爾發出一兩聲神獸的嘶鳴和頭頂飛禽的歡叫。
  
  曾經的狄光,如今的帝君正盤腿坐在地上,雙目微闔,靜靜打坐調息。
  
  守雲站在他的身後靜靜看著,心情複雜。
  
  這一切變化她還未弄清楚,醒來的人又變化極大,讓她一時很難接受。
  
  「你是誰?」聲音已經飄乎乎的,守雲試探著問出聲來,卻甚至都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問了。
  
  「放肆!」話音剛落便被白衣男子的喝聲打斷。
  
  他似乎十分好戰,動不動就要動手,一副脾氣暴躁的模樣。衛昭趕忙伸手攔下他才算作罷,同時也眼神警告的看了一眼守雲,明顯的告訴她不可多言。
  
  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一直巍然不動的玄色人影卻緩緩睜開了雙眼,轉頭看向了守雲,神色無波的回道:「吾名葉光紀。」
  
  淡漠威嚴的聲音如同重擊砸在守雲的心口。
  
  葉光紀,不是狄光,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這個人都不是狄光。
  
  周圍的人俱是一陣驚愕,他們都瞭解這位帝君是何等的冷漠而不容侵犯,如今卻輕易回答了一個凡人女子的問題,還自稱「吾」……
  
  「哈,看來帝君元神歸位後與往日似有些不同了。」敖烈在一邊欣慰的笑,想的卻是看他似有些容易接近了,可能會對他們當初的冒犯不做追究了吧。
  
  老龍王也暗自舒了口氣。
  
  玄色人影抬頭瞄他一眼,淡淡喚道:「朱雀玄女何在?」
  
  「小神在。」紅衣女子恭恭敬敬的在他面前行禮。
  
  「東海龍王與西海太子因何在此?」眼見仇視自己之人在自己面前畢恭畢敬,著實有些奇怪。
  
  「這……」紅衣女子一愣,轉頭與白衣男子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些驚懼,「帝君,您元神歸位後,竟沒有想起身為凡人時的事情?」
  
  「孤體內有其他靈力盤桓,若說孤是元神歸位,倒不如說是孤的元神被這靈力困於此肉身之內了。」
  
  眾人聞言一陣驚愕,連守雲都愣住了。
  
  衛昭當即一掀衣擺跪倒在地,「帝君恕罪,未能讓帝君順利歸位是小神失職。」
  
  經過這麼一說,衛昭等人才明白剛才為何會有些異樣。
  
  若是正常情況,狄光應該是先身死,然後葉光紀的元神被迎接返歸天庭,這才算是真正的元神歸位。只因他是戴罪歷劫,所以雖然身份高貴,也是要經受這最為低級的屍解登仙之法。55
  
  而之前他卻是自己從棺木中甦醒了過來,雖然本尊與肉身相貌並無二致,但畢竟步驟出了差錯,這也是他們之前見了他會驚訝的原因。
  
  卻不曾想這一切是守雲的靈力造成的,還讓他失去了身為凡人時的記憶。
  
  守雲忽然有些想笑,他不是忘了她,而是根本就不認識她。
  
  那個狄光終究還是不在了,雖然是一樣的眉眼,眼前的人卻名為葉光紀。
  
  幾人怔忪了一瞬之後,白衣男子又怒了起來,指著守雲道:「便是這個凡人女子造的孽,先讓小神滅了她替帝君出口惡氣!」
  
  葉光紀抬眼淡淡掃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卻叫他生生停住了動作,再不敢造次。
  
  「罷了,想必是場劫數,怨不得他人。」
  
  衛昭聞言心中頓時一鬆,他並不願守雲因此受罰。
  
  「帝君如今有何打算?」沈默了一瞬之後,衛昭出言詢問,此時這般情形,也不知道是否適合回歸天庭。
  
  葉光紀看向他,「這人世之間,可還有孤未盡之事?」
  
  衛昭回道:「帝君肉身乃是天朝鐵面將軍狄光,現柔然來犯天朝,正兩方對戰,戰事尚未結束。」
  
  葉光紀點了點頭。
  
  「還有便是……」衛昭抬頭看了一眼守雲,皺了一下眉,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葉光紀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守雲,不禁一怔。
  
  守雲的眼裡光芒沈沈浮浮,微泛點點星光卻飄渺虛無,如同被人掏空了靈魂。
  
  他收回視線抿著唇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而後霍然起身,對衛昭道:「那便先回軍營去吧。」
  
  「等等,」身後的守雲突然又叫住了他,頓了一瞬才沈聲問道:「你……究竟是何方帝君?」
  
  一邊的敖烈差點沒咬著自己的舌頭,悄悄挪到衛昭身邊拽了拽他的袖子,低聲道:「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徒弟啊?連這位是誰都不知道?」
  
  衛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葉光紀的神情,低咳一聲,朗聲對守雲道:「此乃鎮天真武靈應佑聖帝君,居北而掌四方,又稱真武大帝或玄武大帝。」
  
  玄武?守雲驀地睜大了雙眼。
  
  雖然對中原道家所知不多,但玄武她不可能不知道。
  
  天有四象,東方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其中玄武乃是天庭第三任帝君,又稱玄天上帝,乃五方上帝中的北方黑帝。
  
  難怪之前會有青龍神君出現,而現在眼前的兩位,紅衣女子顯然就是陵光神君朱雀,白衣男子便是監兵神君白虎。
  
  守雲以前不是沒揣測過狄光的真身身份,而如今確實得到答案,還是忍不住心驚。
  
  難怪當初衛昭會指著紫微星說人間帝王對狄光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是天上帝君,掌控萬物,自然有資格藐視一切。
  
  「原來如此。」守雲後退了一步,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疲軟,幾欲跌倒在地,靈力耗完,連日來的奔波勞累直至此時方才顯露出來。
  
  葉光紀轉頭盯著她,淡漠如初,神色無波。
  
  「狄光呢?他如今又在哪兒?」
  
  衛昭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沈聲道:「守雲,明月自有其去處,你還是不要多問了。」
  
  守雲緊盯著他的眼睛,搖頭道:「豈可不問?上窮碧落下黃泉,總要問清楚才好相見。」
  
  葉光紀聞言眼神微微一閃,似有些驚異。
  
  一邊的朱雀玄女忽而抬眼看向衛昭,臉色微起波瀾。
  
  然而守雲這句話說完便身子一軟歪倒在地,葉光紀不自覺的踏出一步,似想要接住她,卻又很快止住了步子。
  
  敖烈在一邊看了看這詭異的情形,笑瞇瞇的上前將守雲扶起,背到了身上,對葉光紀道:「帝君放心,此等害帝君無法順利歸位之人由小神來負便好,免的惹您生氣。」
  
  葉光紀不動聲色的掃他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衛昭落後半步,對敖烈道:「你突然這般好心作甚?」
  
  敖烈對他擠了擠眼,神神秘秘的道:「我總覺得帝君與往日有些不同了,你看他雖然什麼都沒說,卻對你這個徒弟還是很不錯的嘛,我覺得有些問題啊。」
  
  衛昭聞言也覺得有些道理,難道是因為在狄光體內甦醒,所以還殘留了些他的記憶?那倒也是有可能的。
  
  身邊有人走近,敖烈一見來人,自發自覺的背著守雲朝前去了。老龍王見他背著個凡人,沒好氣的給了他一個爆栗,紅帝江也一直不滿的對他齜牙咧嘴。
  
  衛昭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紅色的身影,微勾了一下唇角,「玄女近來可好?」
  
  「一切照舊,多謝白鳳神君關心。」朱雀眼神直視前方,根本看也不看他,接著反問了句:「人間二十八載,白鳳神君又如何?」
  
  「一切照舊,玄女有心了。」
  
  朱雀點了點頭,忽而低聲問了句:「衛家……一切可好?」
  
  一直在眼前輕輕飛舞的銀髮忽而消失,她轉頭看去,衛昭已經停下了步子,正看著她,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這幾千年來,玄女還是第一次問起這個問題。」
  
  朱雀嘴唇翕張了一會兒,終是抿唇不語。
  
  「一切都好,只是已經改了姓氏罷了。」
  
  「什麼?」
  
  衛昭看見她那驚愕的神情,又笑了一下,「衛家太過強大,前朝受奸臣迫害,便改衛為夏了,如今大都隱居於茅山一帶。」
  
  朱雀聞言神情微現淒然,輕輕歎了口氣。
  
  衛昭趁她低頭之際細細打量著她,日昇月沈,滄海桑田,她的眉眼卻一如既往,一如千年前於茫茫人世的首次初遇……
  
  「白鳳。」
  
  聽到那威嚴的召喚聲,衛昭回過神來,加快腳步朝葉光紀走去,「帝君有何吩咐?」
  
  葉光紀皺著眉頭低聲道:「孤想到為何還未能歸位了。」
  
  衛昭眼神一亮,「為何?」
  
  葉光紀的眼神落到敖烈背著的守雲身上,一貫冷漠的臉上神情不知是懊惱還是煩悶,「孤還有一劫未歷。」
  
  「敢問帝君是何劫未歷?」
  
  「……情劫。」
  
  衛昭愕然抬首,葉光紀的眼神宛若星辰落入瀚海,光芒明明滅滅,卻少了些先前的孤冷如雪。
  
  這一瞬間,他還以為那個瀟灑不羈的狄光又重回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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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9:35


  守雲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連日來的奔波和狄光突然的離去讓她身體和心理都承受了巨大的衝擊,所以與其說是睡過去了,還不如說是昏迷了。
  
  帳中一片安寧,可是已經不再是狄光的中軍大帳了。守雲發現這點的同時也記起了狄光的消失,在帳中默默坐了許久才起身出門。
  
  照舊是個繁星漫天的夜晚,營中一樣的安靜,除去巡邏士兵往來的腳步聲和附近馬匹的蕭蕭嘶鳴之外,就沒有其他聲響了。
  
  守雲走了幾步,來到平常打坐會去的高坡,卻看見一道孤單的白色身影坐在那裡,旁邊生了一堆火。
  
  「醒了?」感到守雲走近,白色人影轉過頭來,一頭銀髮光華流轉。
  
  「怎麼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守雲走到他身邊,隔著火堆與他並肩坐了下來。
  
  「你是要問帝君?」衛昭淡淡一笑,微帶無奈,「他在帳中熟悉軍務呢。」
  
  守雲聽到「帝君」的稱呼,微微失落的垂了眼,辯解道:「我問的是其他人。」
  
  衛昭轉頭看了她一眼,神情裡帶著一絲不予置評的意味,「龍王和三太子已經回去,朱雀神君和白虎神君還未離開,正陪同帝君在中軍大帳中。」
  
  自此之後,再無可說的話題,二人頓時陷入了沈默。
  
  燃燒的火堆辟啪作響,守雲望著天際清晰可見的四象星宿,終於下定決心問出了困擾自己已久的問題:「你曾說只要到了時機便會告訴我一切,現在可是時候了?」
  
  衛昭點了點頭,「的確是時候了。」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指了指那四方星宿道:「這四象星宿共有二十八顆,故帝君下界歷劫經歷二十八載可得歸位,這就是我知道他生辰之後便會有大劫的原因,不過這一切的源頭,都要從百年前的一件事說起。」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雖然是百年前的事情,對於仙界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
  
  彼時玉帝剛宣佈將來歸隱後由玄武繼位,三界歡慶,卻忽有妖龍作亂,擾亂天地秩序,甚至還攪亂了東海,差點將龍宮傾覆。
  
  玄武大帝原本執掌北方,如今成為第三任天地帝君的繼承人選,自然責無旁貸,當即派遣青龍神君出戰擒妖。
  
  青龍神君是玄武大帝麾下最為得力的蕩魔上神,曾一戰掃平八方妖魔,被佛祖如來稱為蕩天神龍,然而就這樣的一員大將居然與那妖龍激戰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沒能將之拿下。他生平難逢敵手,一向自負,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弄的這般不堪,自然大怒。
  
  玄武大帝聽聞此事後也十分不悅,便準許他可以不留活口。
  
  這一戰極其激烈,天地震動,人間也被攪得災禍不斷。
  
  青龍神君畢竟功力深厚,終是擒得了那妖龍。
  
  為了洩憤,青龍神君沒有要了他的命,反倒將他封印進了一隻人間不值錢的破玉鐲裡,以達到羞辱他的目的。
  
  至此所有人都以為妖龍已除,天下太平了。誰知東海龍王某日忽然上奏天庭,稱玄武大帝與青龍神君殺了他的兒子,叫所有神仙都驚愕不已。
  
  原來那妖龍並非真正的妖魔,乃是東海龍王當初四處遊歷時與不周山深淵下萬蛟女王結合生下的私生子。後東海龍王回歸東海即位,忘了那蛟龍女王,成就了一段負心孽緣。
  
  蛟龍女王生下的那條龍渾身玄色,遂名敖玄,雖然頑劣卻極其聰慧。因我行我素,結交的朋友上至天神下至妖魔不計其數,更是學了一身好本事,亦正亦邪。
  
  正是因為得知了母親被拋棄之事,敖玄才大鬧東海,攪亂三界。
  
  東海龍王原先不知真相,如今才後悔不已。前次因錢塘關李靖之子哪吒而失去一子的老龍王怎堪再失一子?便認為青龍神君故意公報私仇,這才將這事捅上了天庭。
  
  青龍神君雖是除害,但手段畢竟過激了些,並未經過天庭授意就直接將重傷的敖玄封入一隻破玉鐲中,折損了東海的顏面不說,也是極有可能導致敖玄元神瀰散的,所以龍王指責青龍神君殺了自己的兒子,也不算毫無根據。
  
  畢竟是龍族之首,玉帝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只有處罰青龍神君下界歷劫。
  
  玄武大帝與青龍神君情同兄弟,自認此事自己也脫不開關聯,便也自請受罰。
  
  老龍王本著一顆對私生子的愧疚之心,恨不得將玄武大帝和青龍神君碎屍萬段,實在是礙於身份才沒敢動手。
  
  玄武清楚龍王對青龍神君的憎恨,又瞭解他睚眥必報的性格,思慮再三,找來衛昭,吩咐他將青龍神君元神暫時封印,另覓良機再送他下界。這之後才投身凡塵,歷劫受苦。
  
  「原來如此……」聽完事情經過,守雲輕聲呢喃了一句。
  
  原來過往種種並不算複雜,複雜的只是眼前。
  
  滾滾凡塵,鏡花水月。那個叱吒疆場的鐵面將軍不過是一場歷劫的幻影,如今除了她之外,幾乎就要被人遺忘。
  
  「天就要亮了。」
  
  衛昭的故事說了很久,漫天星光早已消隱,此時已經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天很快便要破曉了。
  
  守雲轉頭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道:「天亮又如何?」
  
  「如何?」衛昭轉頭迎上她的視線,「該我問你準備如何才是。關於今後,你可有打算?」
  
  守雲愣住。
  
  衛昭撇過臉去,只留給她火光照映下的一縷銀髮,「你的靈力已經失去了……」
  
  是的,她的靈力已經失去了。如今她要再繼續扮演男子的身份已經沒有可能了,在這樣下去只會讓人識穿身份。
  
  守雲勾著唇苦笑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那便離開吧。」
  
  火堆裡的乾柴辟啪一聲爆裂,四周寂靜的只餘彼此的呼吸。
  
  「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以前狄光跟我說過,如果不願再回柔然,就找個機會逃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
  
  衛昭默然不語。
  
  守雲看了他一眼,忽而退後一步,朝他躬身行了一禮,「一日為師,終生銘記,希望他日還能有緣再見。」言罷轉身,踏著剛起的晨露朝坡下走去。
  
  衛昭卻一直沒動,因為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挽留,畢竟能留下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並沒有多少可以收拾的東西,回去稍微準備了一下,天破曉時,守雲正好走出帳門。
  
  中軍大帳中仍可見燭火未滅,可見葉光紀一夜未眠。守雲踟躕了一番,不知道該不該去道個別。
  
  無非是想再見一面罷了。縱使已經不再是狄光,可相貌未變,總還是個念想。
  
  一念既定,剛要朝大帳走去,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守雲轉頭看去,就見周將軍帶著兩人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守雲校尉,朝中有聖旨到了,叫你去營門口接旨呢。」
  
  「什麼?」守雲愣了愣,這個時候怎麼會有聖旨到?
  
  上次接旨時的矛盾心情還未退去,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要體驗一回了。
  
  守雲跟著周將軍走到營門口,就見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手執黃絹正在等候,一身露水,顯然是連夜快馬趕來。其他副將也都紛紛趕到了。
  
  身後有人走近,腳步沈穩,守雲微微偏頭,看到玄色衣裳的一角,知道葉光紀也趕來了。
  
  人間帝王下了一道聖旨,倒是讓他這個未來的天地之主也驚動了。
  
  「校尉守雲接旨——」
  
  「臣守雲接旨。」守雲走近一步,拜倒在地,卻忽然感到周將軍等人向她投來一陣詫異的目光。
  
  是了,她如今的嗓音已經回歸女聲,難怪會叫人奇怪。
  
  「元帥,您……」有人在一邊小聲提醒,守雲轉頭看去,葉光紀巍然而立,不為所動,周圍是跪了一地的人。
  
  那宣旨的士兵顯然有些尷尬,可能是忌憚狄大將軍的威名,垂著眼盯著手中的聖旨,權當沒有看到,自顧自的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登大寶,天下一統,萬族歸心。今有柔然枉顧天道,累有進犯,折我將士,禍殃萬民,自當絕之以儆傚尤。校尉守雲屢退敵兵,數建奇功,擢升為中郎將,輔元帥狄光威拭西夷,蕩平西域。欽此——」
  
  「蕩平西域?」守雲猛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那道黃絹。
  
  皇帝的耐心已經耗完了麼?
  
  也是,拖了這麼久,天朝屢有損失且只守不攻,叫一向自負的帝王如何能夠忍受?
  
  可是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她?不過是讓柔然退了一次兵,居然讓她擔上了掃平柔然的重任。
  
  那是她的國家,怎麼可以……
  
  「校尉,接旨吧。」見守雲一臉驚愕,宣旨的士兵好心出言提醒。而守雲卻仍舊怔忪,那雙手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校尉,校尉?」
  
  周將軍在旁一連幾聲叫喚,總算將守雲拉回神來。她閉眼穩了穩心神,緩緩抬手接過了那道聖旨。
  
  「臣……遵旨。」
  
  話是這麼說,守雲卻並不打算實施。
  
  宣旨的士兵前腳剛走,她便起身將黃絹塞到了周將軍的手中,「周將軍,這道聖旨,還請代為保管。」
  
  「啊?我如何能夠保管?」周將軍一陣錯愕,一邊說一邊求救似的看向一直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元帥。
  
  守雲歎息一聲,垂眼道:「我有不能接旨的理由。」
  
  「什麼理由?」周將軍好奇的看向她,連葉光紀眼中也忍不住閃過一絲疑惑。
  
  守雲抬眼掃了一圈在場之人,揚高聲音道:「因為我有欺君之罪。」
  
  葉光紀聞言輕抬眼眸看過來,就見守雲抬手自頭頂解開了盤著的髮髻,一頭青絲瞬間傾瀉而下,順滑的蜿蜒在背後,如同飛流直下的墨色瀑布。
  
  「我是女子,一直隱瞞身份,便是欺君,所以不能接旨。」
  
  周圍的人全都僵化在當場,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人雖然眉眼間仍透著一絲堅毅,可比起之前,實在是的的確確的女子模樣,柔美娉婷,彷彿將這肅殺單調的軍營也被她點綴成了無邊麗色。
  
  原來之前認為她像女子,竟不是錯覺。
  
  週遭沈寂了片刻,守雲的眼神掃向葉光紀,但還未看清他的神情便又垂下了眸子,淡淡道:「各位若是有意上奏朝廷,我無話可說,不過我更希望各位能放我離開。」
  
  無人應答。
  
  守雲捏緊了手心,準備隨時召喚帝江,衝出營去。
  
  「校尉真是越來越愛開玩笑了。」許久的沈默後,周將軍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許是因為我們把你看成女子而生氣了吧,罷了,以後我們不會這麼想了,校尉也莫要再開這玩笑了吧。」
  
  守雲一陣錯愕。
  
  「反正我是什麼都沒瞧見,不知其他幾位將軍可有瞧見什麼?」
  
  周將軍轉頭故意詢問其他幾位副將,眾人瞬間反應過來,紛紛搖頭否認:「沒有瞧見,沒有瞧見……」
  
  「元帥,您也沒瞧見吧?」周將軍得到答覆,忽而又轉頭問了葉光紀一句。
  
  守雲轉頭看去,就見葉光紀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後輕輕點了點頭,「本帥什麼也沒瞧見。」
  
  什麼也沒瞧見?
  
  明知道這是善意的謊言,可守雲卻不知該不該慶幸。
  
  為什麼連個離去的機會也不給她?
  
  正在思索著要不要另尋個時機離開,眼前忽然投下一道陰影,守雲抬頭,正對上葉光紀的臉。
  
  與狄光一樣的容顏,如今看見,卻只餘傷感。
  
  「校尉,本帥有話要問你,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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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3:59:58


  「你還不能走。」
  
  守雲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將她帶來大帳,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為何我不能走?」
  
  「你是孤的情劫,情劫未歷,你自然不能走。」
  
  ……
  
  週遭一陣沈默,守雲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人,這張臉仍舊是狄光的臉,可是不再有他的笑容,也不再有他調侃的語氣……
  
  有的只是命令。
  
  情劫?她苦笑了一下,我來渡你,又有何人可來渡我?
  
  眼神忽而一亮,守雲猛然間回味過來,不可思議的看向面前的人。
  
  「如今的你是不是根本就不認識我?」
  
  葉光紀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點了點頭。
  
  「那麼你何以知道我便是你的情劫?」守雲上前一步,朝他逼近,「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是不認識我是不是?」
  
  葉光紀陡然一震,守雲顫抖著聲音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你……究竟是狄光還是葉光紀?」
  
  葉光紀濃墨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采,視線在守雲身上停駐了短短一瞬便移開了去,「孤自然是玄武大帝葉光紀。」
  
  守雲微微失望的斂下雙目,卻勾著嘴角飄忽的笑了一下,「是麼?」
  
  葉光紀皺了皺眉,並未回答,視線落在帳門之外,面上一片風平浪靜,卻不知心中作何所想。
  
  「元帥,前方柔然忽然發起進攻了。」二福在帳門外悄悄探了探頭,看著葉光紀的神情既喜悅又疑惑。
  
  畢竟他是看著元帥去世的,忽然又見他完好無損的回來了,自然覺得古怪。
  
  「本帥知曉了,下令下去,即可迎戰,本帥馬上便到。」
  
  「是!」二福躬身離去,帳門卻又被人掀開,一朱一白兩道身影走了進來。
  
  「帝君,可要屬下等人前去助陣?」白虎神君一向好戰,聽聞有戰事便迫不及待的開了口。雖是人間的戰爭,但總好過沒有啊。
  
  葉光紀還未開口,守雲便搶先道:「人間的事情,你們神仙還是少插手的好。」說著她朝葉光紀恭敬的拜了一拜,「末將此時已然接旨成為天朝郎中將,還請元帥將先鋒一職讓與末將。」
  
  葉光紀的神情冷了下來,「你這是故意與孤叫板不成?」
  
  守雲仍舊垂著頭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末將不敢。」
  
  「既然不敢,為何執意要去做先鋒?你如今不是半點靈力也無了麼?」
  
  守雲抬頭看向他,「元帥對末將這個壓根就不認識的人,知曉的真是一清二楚。」
  
  葉光紀冷哼,「若是這點本事也無,還做什麼帝君?」
  
  「也是,那麼,若是連做先鋒的本事也無,末將還做什麼郎中將呢?」守雲看他一眼,轉身大步走出帳外,無視白虎與朱雀二人的驚愕目光。
  
  「帝君,此女無狀,待屬下去教訓教訓她!」白虎神君捋了捋袖子就要追出去。
  
  「站住!」葉光紀冷喝一聲:「誰也不許動她!」
  
  白虎神君詫異,這要是放在以前,守雲都不知道死了幾回了,眼前的人還是不是當初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帝君啊?
  
  朱雀看了看葉光紀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之色。
  
  醒來後的帝君……似乎與以前很不一樣了。
  
  「竟有此事?」衛昭站在高坡之上遠眺前方的戰場。
  
  朱雀點了點頭,「你覺得是何原因?」
  
  「許是狄光殘留的記憶還在他腦海中吧。」
  
  「只是這樣?」
  
  聽出朱雀口中的疑惑,衛昭忍不住轉頭看向她,「不然你以為如何?」
  
  朱雀斟酌著道:「同為女子,我與守雲的感覺一樣。」
  
  衛昭的眼神微微一閃,默然不語。
  
  「真是個不簡單的女子。」朱雀將視線投向前方帝江背上的矯健身影,微微感歎。
  
  「一國長公主,差點成為女王的人,豈是泛泛之輩?」衛昭說著歎了口氣:「不過她此生注定成於那一身靈力,也注定要敗於那一身靈力。」
  
  朱雀感慨的一笑,「你倒是看得清楚,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永遠都無法看到自己的命運……」
  
  衛昭笑著點了點頭,「沒錯,若是能看到,我當初也許便不會去岐山修道了。」
  
  「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
  
  「自然記得。」
  
  不過才過了千年罷了,有什麼記不得的?
  
  ※
  
  戰鼓早已捶了幾遍,對面領兵的將領卻並不急著下令進攻,反而似在等待著什麼。
  
  一隻火紅的巨獸猛然從天朝軍隊後方竄出,仰天長嘯一聲,帶起一陣飛沙走石,驚得前方的柔然士兵連連後退。
  
  「郎中將,退後!」葉光紀端坐於馬上,對前方一身鎧甲的守雲狠狠地喝了一聲。
  
  守雲轉頭看了他一眼,揚了揚她從營中取出的鞭子,高聲道:「今日這先鋒一職,誰也不可與在下爭奪,元帥瞧好便是!」
  
  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二人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這一晃神間,守雲已經拍了一□下的帝江,箭一般朝前方掠去。葉光紀抿了抿唇,一臉不悅。
  
  柔然的將領彷彿等的就是守雲,見狀當即揮手下令攻了過來。
  
  若是在以前,這些柔然士兵還沒到她身前便被她的長鞭給捲出去了,然而如今失去了一身的靈力,無論是行動速度還是反應方面都大不如從前了。
  
  好在帝江神勇,守雲自己還未出手,它便已經替她解決了不少麻煩。
  
  柔然領兵的那一員將領彷彿有些不耐,停頓了一瞬便親自拍馬朝她攻了過來。
  
  守雲長鞭甩出,繞上他的長槍,卻奈何如今力氣不夠,如法順利從他手中奪下兵器。
  
  對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反向一用力,反而將守雲一把從帝江背上拽落了下來。
  
  周圍一片混亂,馬蹄聲和腳步聲往來不息,守雲看到已經有反應過來的柔然士兵舉著矛朝她圍了過來,心中卻反而漸漸平靜。
  
  這樣也好,死在自己同胞的手中倒也不錯。
  
  反正萬事已成空,上窮碧落,總算可以去見狄光了。
  
  周圍的景像已經模糊,彷彿有什麼尖銳的兵器刺入後背,守雲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那些黏膩的液體從背後汩汩流出,彷彿要抽走她的靈魂。
  
  她忽然想起當初背著狄光時他所說的那個心願。
  
  ——也罷,若在黃泉相遇,便依了你,從此只叫你明月哥哥,再不管過往,記得桃花樹下的相遇便已足夠……
  
  「叮」的一聲,耳邊傳來刺耳的兵器格擋聲。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昏昏沈沈間只感覺自己落入了一人溫暖的懷抱裡。
  
  她強撐著睜眼,看到頭頂上方那熟悉的堅毅下巴,微微笑了笑,夢囈般呢喃出聲:「明月哥哥……」
  
  在那雙眼睛微帶錯愕的低頭看來時,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暈了過去。
  
  ……
  
  「阿嫵……」
  
  似有人在耳邊低喚,一遍又一遍。守雲猛然睜開眼,眼中落入的是熟悉的帳頂。
  
  她的視線在帳中掃了一圈,卻並未發現有其他人在。
  
  剛才的聲音並不是第一次在腦海中出現,當初在如意坊中做舞女時,她便經常聽到這樣的呼喚,每次都會從夢中驚醒。
  
  不過當時喚她的是她的父王,如今這聲音卻是屬於狄光的。
  
  想撐著身子坐起來,不經意間牽扯到了傷口,守雲這才回味過來。
  
  她還是活下來了。
  
  相見一面,怕已成奢望了吧。
  
  「你醒了?」帳門被掀開,衛昭白衣翩躚的走了進來,帳外的陽光逆照在他銀白的長髮上,耀出炫目的光華。
  
  「感覺如何?」他挨著床沿坐下,自然而然的給她搭脈。
  
  守雲疑惑的問他:「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這才第二日罷了。」
  
  「那麼……」她的眼神閃了閃,遲疑的問道:「這期間一直是你在照顧我?」
  
  「是啊。」衛昭淡淡一笑,放開了她的手腕,「已無大礙,好好調理便是了。」
  
  守雲神情恍惚的點了點頭。
  
  這模樣著實有些古怪,衛昭本要替她去傳些食物來,見狀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守雲張了張嘴,臉色猶豫:「我覺得……狄光可能根本沒死。」
  
  衛昭之前已經聽了朱雀的轉述,一點也不驚訝。「沒死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守雲微微一怔,抬頭看著他。
  
  「這世間的情緣不過都是鏡花水月,若是執迷其中,只會落得一身傷痕罷了。」衛昭垂著眼輕輕笑了笑,似感慨似頓悟,接著又抬眼看向守雲,饒有趣味的問了一句:「你可想知道我以前的故事?」
  
  「什麼故事?」
  
  「有關我的家人。」
  
  守雲驚愕的睜大了雙眼,「你有家人?」
  
  「自然,不過都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他抬手朝帳門方向虛指了一下,「你知道那位朱雀玄女吧?」
  
  「自然。」
  
  「千年前她曾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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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4:00:16


  衛家曾受過上仙之恩,留有家訓:家中須代代虔誠修道,以報皇天厚德。
  
  然而千年前的衛昭卻只願與一女子攜手終生,恩愛不疑。
  
  可惜幸福的日子沒過幾年便結束,他的妻子忽然於一日消失無蹤。
  
  衛昭帶著二人唯一的兒子找遍了大江南北,最後還是她自己主動現身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來自己一直深愛的妻子竟是九天下凡歷劫的仙女,如今功德圓滿便要飛昇而去。
  
  便是朱雀神君。
  
  初遇時彼此不過都是凡人,以為會就此攜手走完這數十載人生,卻不曾想會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
  
  衛昭心灰意冷,終於決定繼承祖訓入山修道,彼時卻仍舊帶著他日與朱雀天上重逢的目的。
  
  然而他天賦雖高,想要白日飛昇直列仙班還相差太遠。
  
  山中時間飛逝,幾年過去,仍舊毫無進展。
  
  其子漸漸長大,自小便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養成了自立的性格,還跟著父親潛心修道,也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
  
  這點多少讓衛昭有些欣慰,起碼有一日自己不在了,兒子不會那麼輕易就活不下去。
  
  約摸過了十年,衛昭感覺自己已漸有所成,然而卻終究未能有所突破,這樣下去,怕是最後也就只能落得個屍解的地仙做做,遠遠不及白日飛昇帶來的效果。
  
  一日他於山中行走,不小心落入了一個獵人的陷阱,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陷阱中有一隻白色大鳥,也受了重傷,癱在一邊出氣多進氣少。
  
  衛昭修道日久,認出這竟是神獸鳳凰。
  
  也許是同病相憐,衛昭便對這隻鳳凰說了自己的際遇,這些年來的人生感悟,對妻子兒子的情感,對人世間的諸多感慨……
  
  等到一番話說完,已是月上中天,陷阱中有一攤水漬,正好倒映天上的圓月,他怔怔的看著水中月影,忽然頓悟。
  
  回首之前的經歷,自己便如同天上那輪月亮,究竟現在的自己是天上的那個本體,還是水中的那個虛幻的倒影?
  
  一切不過來自內心,也許放下一切便也沒有痛苦了。
  
  衛昭苦笑了一下,自懷間摸出帶著的一些食物,悉數放到鳳凰跟前,而後就地打坐。
  
  月華流轉之際,他只覺得週身似乎輕盈了不少,睜眼看去,竟發現自己已然飄離於本體之外,自己的身體仍舊在閉目打坐,他卻可以將此間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衛昭暗暗驚奇了一陣,正要回到自己的身體,那只白色鳳凰不知從哪兒來了力氣,忽然撲扇著翅膀一下子竄到他的元神跟前,與他撞了個滿懷。待他回過神來,便已然化為鳳凰飛昇而去。
  
  一切來得太快,他甚至都還來不及反應便已然有了結果。
  
  原來一切真的是鏡花水月,既然如此,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麼,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衛昭化鳳飛昇,直達天際,位列仙班,負責守護四象眾神,今後衛家一族也注定要擔此重任。
  
  他也終於再次見到了朱雀,只是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感覺,彷彿一切都與過去分割的很清楚,從此只是淡淡之交,彼此更是絕口不提衛家之事。
  
  直到如今再次相見……
  
  守雲聽完衛昭的敘述才知道原來他白鳳的真身竟是這麼來的。想必也是有仙緣,畢竟這樣的奇遇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你說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守雲微微歎息,「我與你不同,我只是普通人一個,苦守了那麼久的復仇信念都可以放棄,只是為了留住他的性命,若是連他都失去了,信念也就完全坍塌了。」
  
  衛昭抿著唇沒有接話,皺了皺眉,已經不知該如何開導她。
  
  「算了,你無需替我擔憂,還是順其自然吧。」守雲勉強朝衛昭笑了笑,「我想先休息了,你還是先去忙吧。」
  
  衛昭聞言只好起身告辭,臨行前又想起什麼,提醒她道:「恐怕你最近要小心些,今日那將領對你這般直接攻擊,顯然就是來試探你如今的底細的,四公主此時必定已然知曉你靈力全失之事了。」
  
  守雲淡淡的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衛昭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大帳。
  
  片刻的安靜之後,帳門被掀開,一人緩步走入。
  
  守雲抬頭看去,正對上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
  
  「靈力全失?」柔然王宮內,輕紗掩面的四公主眼波流轉,滿是笑意,「好得很,大姐還真是聽話,叫她用靈力救人就真的那麼做了。」
  
  說著,她輕輕轉頭,看向身後的人,「你說是不是,泉洲?」
  
  泉洲靜靜的站著,側著身子對著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微皺著眉看著面前華麗大床上平躺著的男子,「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看這個半死不活的人?」
  
  「半死不活?」四公主吃吃笑出聲來,「這麼詛咒自己可不好哦……」
  
  泉洲身子一僵,臉色變了變。
  
  「怎麼?被我發現了秘密,所以不安了?」四公主走近,伸手搭上他的肩頭,聲音嫵媚誘惑:「可真是不乖,禁錮了你的人,卻禁錮不了你的心,你說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呢?」
  
  「四公主在說什麼,真是叫人不明白。」泉洲眼中暗潮洶湧,面色卻一片平靜。
  
  「不明白?」四公主笑的饒有趣味,「沒關係,我明白就可以了。」她指了指床上的人,「你說,是不是該用克暮遼的旗號率兵出征了?」
  
  泉洲眉頭一跳,轉頭看著她。
  
  四公主卻只是笑,面紗下的臉看不清神情,只有那雙眸子泛出絲絲寒光,卻又帶著詭異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叫人心生厭惡。
  
  「天朝皇帝已然下令要掃平柔然,也就是說,柔然有可能就要永遠的消失在這世間了,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放手一搏呢?」
  
  「公主如何安排吩咐便是,但是還是不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吧。」泉洲揮開她擱在自己肩上的手,轉身大步走出營帳。
  
  四公主背對著他滿不在乎的眨了眨眼,似乎十分天真,「那便這麼辦吧。」
  
  這一日,終究是會來的。就讓你們挑起這一切的人自己去解決這一切吧,不過受益的人只能是她!
  
  四公主勾著唇低聲的笑……
  
  ※
  
  葉光紀站在守雲跟前默然不語。
  
  「元帥來有事?」守雲探究般盯著他的臉,似乎想確認他的身上究竟還有沒有狄光的存在。
  
  「你如何了?」
  
  守雲勾了一下唇,還真是言簡意賅,果然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君。
  
  「多謝帝君關心,我很好。」
  
  「下次還是少莽撞一些吧,戰場豈是逞能的地方?」他不容反駁的吩咐完,轉身就走。
  
  「等等!」守雲叫住他,掀開被子跳下了床,三兩步跑到他身後,根本顧不上背後一陣陣撕扯的疼痛。
  
  「你能不能就這樣別動?」
  
  葉光紀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但照她說的,的確沒動。
  
  守雲走近一步,忽然伸手從背後摟住了他。葉光紀身子一僵,剛想掙開,守雲卻抱的更緊。
  
  她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如今這樣抱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守雲的手移到他的胸口,忽而笑了一下,「帝君一個神仙,早已堪破紅塵,竟還會心跳的這般厲害麼?」
  
  葉光紀一愣,扯下她的手,三兩步出了大帳,由始至終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外面陽光晴好,他瞇了瞇眼,在帳門外停下了步子,繼而垂了眼,低聲呢喃:「對不起,阿嫵……」
  
  舉步欲走,轉過角落,卻對上一襲白影。
  
  「原來你並非只是殘存著過往的記憶。」衛昭緩緩走近,歎息了一聲:「你何苦隱瞞,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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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4:00:43


  軍營人多口雜,實在不是個談話的好場所。
  
  衛昭引路,與葉光紀二人出了軍營,在幾里之外才停下。
  
  「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
  
  葉光紀神色淡淡,「你要知道什麼原因?」
  
  「為何要隱瞞你是狄光的事實?」
  
  「你怎知我就是狄光?」葉光紀往前幾步,避開他的視線,望著遠處黃沙蔓延的大漠,陷入沈寂。
  
  「若你不是狄光,又怎會叫守雲阿嫵?這個名字只有狄光會叫。」
  
  葉光紀抿唇不語。
  
  衛昭走到他身前,緊盯著他的眼睛,「我與你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這點若是看不出來,豈不是太不濟了。」
  
  葉光紀終於臉色微微變化,閉眼歎息了一聲,再睜開,眸中暗光浮動,仿若當初。
  
  「阿昭,我以為別人不瞭解,至少你會瞭解,怎麼反倒是你一定要個結果?」
  
  似歎似訴的語氣,雖與之前的狄光不符,但那一聲稱呼,也的確是承認了。
  
  衛昭心中除了欣慰,也有些不解,「為何一定要隱瞞?」
  
  狄光轉頭看他,「你當初也經歷過生離,又怎會不理解如今我與阿嫵的死別?」
  
  衛昭微微怔忪,片刻後歎息道:「可是我是自己堪破了,你與守雲卻是實實在在的情緣未斷,又怎可稱為死別?」
  
  「她以為我死了,不就是死別了麼?」
  
  「你……」衛昭皺了皺眉,「那你又為何說她是自己的情劫?」
  
  狄光輕笑,神情微帶恍惚,「你說呢?」
  
  若是直接言明自己已經歸位,那麼便要回去,再無相見的機會。如今情劫一說雖然突兀,卻是可以留在她身邊的合理理由。
  
  不是沒想過要告訴她實情,看著她悵然若失,他自己又何嘗好受?戰場上救下她時聽到那聲「明月哥哥」,更是百感交集。可是告訴她又能如何?注定無法相守,還不如讓她認為自己已經死去,免得徒增傷悲。
  
  「千年萬年的孤寂我已承受過,本不算什麼,可是阿嫵不同,人生苦短,她若是一直沈湎於過去,只會留下遺憾,還不如早些邁過這道坎,找到一個真心待她的人,好好過完餘生。」
  
  他是狄光,可是如今,他只能是玄武大帝葉光紀。
  
  「那你為何又執意將她留下?」
  
  「她現今情緒低沈,生無所念是其一,其二是……我想將靈力還給她。」
  
  衛昭微微垂目,低聲歎息,之後退開一步,朝他恭敬行禮:「屬下明白了,今日帝君所言,權當白鳳未曾聽到過。」
  
  ………
  
  天氣漸漸熱了,氣候卻仍舊變化無常。
  
  已是深夜,守雲擁著被子睡的深沈,可能感覺熱了,迷迷糊糊間又掀了被子,翻了個身,扯到傷口時,忍不住嚶嚀了一聲。
  
  帳簾被一隻手揭開,隨後有人輕輕走了進來。
  
  在床邊坐下後,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守雲,他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按上她的眉心。
  
  因為守雲側躺的緣故,這個動作做的頗累,他乾脆半蹲在床邊,視線幾乎平視著她睡著的容顏。
  
  微微提起內力,手指灌注起靈力,指尖泛出祥和的紫光,下一秒,光暈下閉著的雙眼忽然睜開,一隻手猛的抓住他的手指。
  
  「帝君這是要做什麼?」
  
  葉光紀微微一驚,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收回手後默然不語。
  
  「要將我給你的靈力還給我麼?」守雲笑了一下,「果然跟我分的很清楚。」
  
  「這是你的護身符,若是失了,以後遇上什麼事可就難解決了。」
  
  「難為帝君眷顧,不用了。」她緩緩坐起身來,口氣平淡。
  
  葉光紀有些驚訝,皺眉道:「你這還是在跟我賭氣?」
  
  「不是,只是不需要了,我已不打算報仇,也就不需要了。」
  
  「不打算報仇……是因為生無所念了麼?」
  
  這句話問的很是小心翼翼,守雲轉頭看她,因受傷而蒼白的臉上忽而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多謝帝君關心了,不過既然分清楚了,就不要再多問了吧。」
  
  葉光紀垂頭苦笑了一下,「沒錯,這樣也好。」話音未落,人已轉身出帳,背影寂寥。
  
  守雲靜靜的坐著,忽然覺得此時的他十分熟悉,彷彿狄光又回到了身邊。
  
  「元帥,前方探子有了新消息……」
  
  外面有士兵前來稟報軍情,守雲想起天朝皇帝要踏平柔然的決心,微皺了一下眉頭。
  
  深夜還來稟報,定然是十分緊急的軍情。
  
  她遲疑了一瞬,披衣下床,輕輕走到帳門邊。
  
  「此次帶兵的是柔然監國克暮遼,據說有雄兵三十萬,加上柔然駐紮於此地的士兵,已然超過我朝士兵數量了。」
  
  葉光紀沈默了一瞬,道:「先不用驚慌,將諸位將軍請到本帥帳中來,另外也去請一下衛軍師。」
  
  「是,元帥。」
  
  彷彿知道守雲在偷聽,葉光紀故意在門邊徘徊了一陣才舉步離去。
  
  守雲心中一陣紛雜。
  
  克暮遼這次的旗號,是真是假?
  
  三十萬大軍,柔然是傾盡全力了吧。這樣的對決,等待柔然的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她忽然覺得很累,當日原想要結束這一切,卻不曾想事到如今,卻是越來越複雜難解。
  
  天亮時守雲穿戴整齊,出了大帳。
  
  帝江安靜的伏在不遠處,見她出來,立即迅速的躍了起來,飛奔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小腿,一副歡欣模樣。
  
  守雲摸了摸它的腦袋,安撫的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無大礙。
  
  營中往來的士兵自然都看到了這一幕,眼中除去驚奇,還帶有一絲驚艷。
  
  眼前的守雲蒼白的臉龐輪廓柔和,烏髮盤結,眼神靈動。雖身著鎧甲,卻少了往日的英武勃發,顧盼之間微帶風情。
  
  活脫脫的一個女子。
  
  軍營中何嘗出現過女子,這樣一個娉婷佳人站在眼前,眾人不被吸引了視線才怪。
  
  守雲自然也注意到了別人的視線,反正她也大方的承認了自己是女子的事實,既然都當不知道,那她也就無須在意了。
  
  原本打算去大帳看看昨晚柔然究竟傳來了什麼消息,誰知剛邁動腳步,耳中便傳來一陣尖利的呼嘯。她抬眼看去,層雲之上有粒黑點破雲而出,迅速的朝她所在的方向掠來。待到近處,方才看清那是只巨大的黑鷹。
  
  守雲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黑鷹,當即便變了臉色。身邊的帝江似乎感受到主人有危險,猛的竄起,朝上方的黑鷹橫眉齜目,凶狠的吼叫不停。
  
  然而那黑鷹並沒有退縮,卻也沒有守雲想像中的那般發動進攻,而是在滑翔到跟前的一刻轉了個方向,避開了帝江的攻擊,然後收起翅膀,直接撲到了守雲的懷裡。
  
  這鷹的個頭足足可以比得上一隻羊了,就這麼直撲到守雲懷裡,頓時讓她往後仰倒,背後的傷觸到地面,疼痛無比。
  
  帝江怒火滔天的過來,一掌揮過,黑鷹迅速的跳開,總算離開了守雲。
  
  守雲揉著胸口坐起身來,顧不得去看周圍眾人驚駭的眼神,半蹲著身子,神情戒備的看著面前不遠處的黑鷹,帝江齜著牙在旁嗚嗚低吼恐嚇。
  
  那黑鷹歪著腦袋看了看守雲,又看了看帝江,似乎直到這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不受歡迎的事實,於是抬起左腳,朝守雲低鳴了一聲。
  
  守雲愣了愣,這才發現它的腳上綁著個銅質圓筒。
  
  是來傳信的?
  
  她有些不敢置信,這東西幾次三番出現都不是好事,第一次要她的命,第二次是馱著泉洲離去,那次要的卻是狄光的命。
  
  可是現在它卻來傳信?
  
  守雲懷疑其中有詐,便用柔然語說了一句:「如果你是要來傳信,就把信拋過來!」
  
  若是對方是個人還好些,可惜是只鷹。
  
  黑鷹顯然很苦惱,鬱悶的側躺下來,用右爪去撥拉左腳上的圓筒。
  
  帝江對此表示很不解,於是也不朝它發怒了,反而看得饒有趣味。四周的士兵是早就驚呆了,完全不知道這一幕是怎麼回事。
  
  早有人將這奇怪的景象報告給了元帥,狄光掀簾而出,便看到一人半蹲在地上,一獸伏著身子,一隻巨鷹側躺著兩腳做劃水狀……
  
  偏偏還都是一副專心致志的表情。
  
  「那巨鷹……」身旁的衛昭看到這一幕,已經忍耐不住要上前,被狄光攔下,因為他看見那黑鷹終於不負眾望的解下了左腳上的圓筒。
  
  「是來送信的。」
  
  衛昭垂眼想了想,「此時能給守雲送信的,也就柔然的四公主了。」
  
  狄光看著巨鷹將圓筒拋到守雲跟前,毫無進犯之意,微微皺眉道:「似乎不像。」
  
  眼前的景象著實詭異,守雲如今身無靈力,對什麼都比較小心,拾起那只圓筒時還猶豫了許久,待從中抽出那一角絹布時,忽然有絲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
  
  那是塊帕子。
  
  曾經她將這帕子送給了一人,如今時過境遷,竟還能得見,上天的安排果然有趣。
  
  展開帕子,柔然文字繡著的一個「嫵」字在角落如同盛開的繁花。下面寫了一句話:
  
  今晚戌時,營地後方相見。
  
  署名是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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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4:01:05


  戌時剛至,月明星稀。
  
  守雲換了一身窄袖勁裝,懷間揣著當初狄光贈給她的匕首,前去赴約。
  
  泉洲已不是以前的泉洲,這點她很清楚,防人之心不可無。
  
  為保萬一,她還帶上了帝江,出了營地之後便爬上了它的背。帝江有靈性的很,知道此行不宜聲張,也不出聲,安靜的帶著守雲朝前奔去,迅疾如風。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在約定的地點停下,卻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難道是爽約了?
  
  正在疑惑,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低低的歌聲,低沈舒緩,如同在念誦著一首亙古的詩歌。
  
  唱歌的人用的是柔然語言,調子也是守雲極為熟悉的,實際上她曾不止一次唱過這首歌。
  
  與另一個人一起。
  
  她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轉頭,終於看見前方沙丘之處,一道人影身披斗篷,於月下緩緩而來,微風過處,掀起他頭上的帽簷,便將他精緻的臉暴露在月光之下。
  
  待到近處,那人停住歌聲,輕輕抬頭看來,深邃的眸子波光瀲灩,再不復當初的清澈,而是深沈幽深,不可見底。
  
  守雲拍拍帝江,是示意它原地等候,然後朝他走近了幾步,卻始終與他保持著近一丈的距離。
  
  「你找我來有何事?」
  
  泉洲等不到她走近,乾脆自己縮短了些距離,步履輕快,不過片刻已至身前,「想問你些事情,順便……見一見你。」
  
  「那好,說吧。」守雲撇過臉,根本不看他的眼睛。
  
  泉洲神色微微黯然,低聲道:「我想問你,你如今可還想報仇雪恨麼?」
  
  守雲微微一怔,只聽他又接著道:「我知道你的靈力已經失去了。」△△
  
  四下無人,他費盡心思找自己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問這個?守雲壓住一絲心悸,手摸上了腰際的匕首,嚴陣以待。
  
  「我為何要告訴你?」
  
  泉洲搖頭歎息,似乎對她如此防備自己很失落:「我只是想知道你還恨不恨克暮遼……」
  
  塵封在心底許久的名字忽又被提起,守雲的心裡很不舒服。
  
  那個人是她刻意要忘記的人,曾經的海誓山盟早已成過眼雲煙。如果沒有遇到狄光,也許她會黯然神傷,心結鬱鬱難解。可是如今,她的感情早已交給了另外一人,雖然現在看來也無法得到善終,卻再也不會為別人牽掛了。
  
  不是無情,只是當斷則斷。
  
  然而守雲很清楚,雖然如此,對於克暮遼的背叛她仍舊難以釋懷。
  
  她本該是柔然國君,造福於民,締造盛世,甚至成就千古一帝的英名,可是如今卻經歷了淪落風塵,遭人截殺,混入敵方軍營……
  
  他欠她的不是情,而是一個命運。
  
  守雲摸著匕首的手緊了緊,沈聲道:「我如今的確是不想報仇了,可是不代表我會就此原諒克暮遼,你與他分別多年,根本不知道他都對我做過什麼!」
  
  泉洲久久沒有回音,半垂著頭,只露出小半張臉頰,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我知道他做過不少傷害你的事情,可是難道你對他的回憶已經僅剩這些了?」
  
  守雲抿了抿唇,默然不語。
  
  如同那首歌,她自然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克暮遼對她很好,細心周到,溫柔和煦。可是那僅僅是表象,剝去那層皮,下面是險惡的用心。
  
  「剩下的也不重要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守雲歎了口氣,有些不耐,「我們可不可以不談他了?」
  
  泉洲怔了怔,苦笑了一下,「好,那就不談了,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什麼?」守雲皺了皺眉,「你要是沒事,我就回去了。」
  
  剛要轉身,胳膊卻被抓住,泉洲有些著急的道:「再待一會兒,你聽我說完就可以走了。」
  
  守雲有些火大,「我本是覺得你有要事要說才來赴約,誰知你只是無聊,既然如此,何必浪費我的時間?更何況,你害死狄光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
  
  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太過激烈,泉洲一愣,手微微鬆開,頓時被她掙脫。
  
  他移開視線,語帶落寞:「你竟如此在乎他……是了,你願意用一身靈力去救他,自然是在乎他的……」
  
  一連兩個最不願想起的人都被他提及,守雲的耐心也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當即轉身就走。
  
  泉洲這次倒沒有來拉她,只是在她即將翻上帝江脊背時忽然低聲說了一句:「當初他也不願那麼做,可是他要報仇,中原人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果真不假……」
  
  守雲的動作微微一頓,「你說的他是指誰?」
  
  泉洲深深看了她一眼,「克暮遼。」
  
  未等守雲再做回應,他便轉身離去,寬大的斗篷迎風招展,發出烈烈之聲,伴隨著他在風中飄搖不定的話語一併送入守雲耳中:「戰場見吧……」
  
  戰場?守雲蹙眉,此次竟是他們兄弟二人一起領兵的麼?還是像上次那樣由他假扮克暮遼?
  
  想到天朝誓要踏平柔然的決心,她便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發堵,最後看了一眼那遠去的背影,一拍帝江,馳騁而去。
  
  ※
  
  日出東方之際,朱雀神君與白虎神君緊跟在狄光身後登上了營中高地,看了看遠處柔然集結的重兵之後,神色都不是很好。
  
  「帝君此次還要親自出戰麼?」白虎神君說這話時,頗有些躍躍欲試的味道,好似隨時就要奔上戰場去大戰一場。
  
  狄光直視前方,神色淡淡,「聽白鳳說孤以前總是親自上陣的,這次已經到了決一生死的時候,自然也不會例外。」
  
  朱雀面含憂色,「帝君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以您的神力,偏要徒手去平定戰事,實在費時耗力,若是此戰一直拖著,豈不是歸位無望了?」
  
  「說的是,孤今日找你們來也是為了說這事。」
  
  聽到他這麼說,朱雀和白虎都趕忙凝神去聽,他們在此處待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再這麼耗下去的確不是辦法。
  
  然而狄光的話卻讓他們很驚愕,因為他並未提出什麼解決的方法,反而說了一句:「你們都回去吧。」
  
  「帝君,這怎麼可以?您還在凡塵,屬下怎敢離去?」朱雀率先表態,一邊的白虎也是一臉焦急。
  
  「無妨,你們一直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四象重責在身,如今孤與青龍都不在,你們二人也不可擅離職守,還是快回去吧。」
  
  這話說的沒錯,他們如今長久在此,確有擅離職守之嫌,朱雀和白虎聞言都不做聲了,許久之後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屬下們便在天宮守候帝君返回了。」
  
  狄光抿緊了唇,視線掃向大帳,裡面依稀閃過一道身影,沈靜如水。
  
  他垂了眼,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昨晚出去見泉洲後,守雲便在帳中一直心神難安。如今看來,此戰很有可能是決定乾坤的一戰,柔然今後何去何從,已經成了個問題。
  
  一直到了午後,倦意襲來,她才躺到床上睡了一會兒。
  
  然而這一覺卻睡的並不安穩,她夢見了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個神仙,正是西海三太子敖烈。
  
  守雲眼見著敖烈一身白衣沾染了絲絲血跡,渾身狼狽不堪的朝她奔來,口中急切的呼喚:「守雲,快,求求玄武大帝,讓他救救我!」極其真實,好像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一般。
  
  她心中大為驚駭,慌忙扶住要摔倒的他,「究竟出了什麼事?你怎麼弄成了這樣?」
  
  敖烈眼中含淚,再也不復當初的嬉笑模樣。然而短短一瞬,他忽又變了臉色,眼神陰冷,咬牙切齒的道:「還不是因為那可惡的龍女!」
  
  守雲莫名其妙,那邊敖烈已經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敖烈早已定下親事,未婚妻乃是一位美艷不可方物的龍女公主。本來二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甚為美滿。誰知敖烈這段時日只是在外遊蕩了一圈,回去準備完婚之時就生了變故。
  
  那龍女不知為何戀上了一條只知花言巧語的九頭怪蛇,甚至在大婚當日私逃而走。
  
  敖烈在三界眾多賓客面前顏面掃地,怒不可遏,當即火燒了洞房,卻不曾想將玉皇大帝贈送的一顆絕品夜明珠給燒壞了。
  
  玉皇大帝震怒,當即派天兵緝拿了他,如今由二郎神君關押在天河旁的地牢裡,受盡苦楚。他本想元神出竅去求救,奈何被法眼通天的楊戩識破,元神被封還受了重傷,最後無奈便想到了用靈識來托夢。
  
  直接托夢給玄武大帝是不可能的,他靈力高強,以敖烈如今的能力,意識根本無法靠近他半分,最後兜兜轉轉,還是找到了守雲。
  
  守雲聽完之後,驚愕非常。照她的理解,玉皇大帝既然將夜明珠送給了敖烈,燒燬了也是敖烈的事,何況他遇上這樣的傷心事已經十分可憐,他老人家怎麼還下得了這樣的手將他關押?
  
  她雖與敖烈說不上多熟稔,但他能在危難之時找上她也是無奈之舉,她豈可坐視不理?
  
  這般想了一圈,她點頭應承了下來,「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話傳到。」
  
  敖烈千恩萬謝的道了別,下一刻守雲便驚醒過來。她掀開被子,還在為夢中所見而感到震驚。
  
  若不是太過真實,她真的以為那只是個夢了。
  
  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她便穿戴整齊去找葉光紀。
  
  其實自那晚她拒絕了收回靈力之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葉光紀,難道他是有意迴避?
  
  這個想法讓守雲頓了頓步子,心中升騰出一絲酸楚。以致於她站在帳門口好半天也沒有鼓起勇氣去掀帳簾。
  
  然而這遲疑間,裡面的人已經發現了她,伴隨著一聲斷喝響起,她的人已經被一把拉入帳中。
  
  「你……」狄光驚愕,「你站在門邊做什麼?」說話間,他不動聲色的鬆開了抓著她手臂的手。
  
  每一次聽到他的聲音,看到那張臉都是一次煎熬,守雲轉過身,淡淡的說了一句:「我來請帝君救人。」
  
  「救誰?」
  
  「敖烈。」
  
  狄光有些不解,西海三太子前段時間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生出了救人一說?
  
  見他面露疑惑,守雲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當然還說了時間緊迫,請他一定要盡早行事。
  
  「如此說來,豈不是還要上天一趟?」狄光皺眉,別的神仙可以被他糊弄,玉皇大帝可就不一定了,萬一叫他發現自己已然歸位卻不返回,可是重罪。
  
  守雲不知情,只當他是猶豫著不願救人,再想起這些時日以來所受的委屈,語氣變得不好起來:「好歹也相識一場,莫非你還記掛著前塵舊怨不成?」
  
  狄光被他的責難說的愣住,喃喃道:「竟又像以前那般易怒了……」
  
  守雲一愣,「你說什麼?」
  
  他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麼,既然要救,你隨我一起去吧。」
  
  「我為何要去?」守雲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他當天上誰都稀罕麼?她才不想去,她只想在這裡,去了那裡便讓她更加清楚的認識到眼前的人是玄武大帝,而不是狄光。
  
  誰知人還未跨出一步便被身後的人拉住,而後腰間一緊,人已被挾起,扶風而上,片刻便已踏上一片雲頭,速度之快,竟讓周圍的士兵毫無所覺。
  
  守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從未踏上過雲朵,只覺得彷彿隨時都要跌下去一般,便抓緊了狄光的手臂,微帶慌張的問道:「天上豈是我一個凡人可以隨便去的?你快讓我下去!」
  
  狄光颯然一笑,扶穩了她,「無妨,有我在,哪兒都去得。」
  
  天邊霞光萬丈,映照著他意氣風發的臉,唇邊微綻一絲笑意,不動不言,氣吞山河之勢卻油然而生。
  
  守雲怔怔的看著,忽然覺得那個震懾萬軍的元帥此時還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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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4:01:26


  萬里雲層之上,守雲由狄光扶著,穩住身形朝前看去,雲蒸霞蔚,滾滾翻騰,金色的霞光鋪天蓋地,仿若周圍一切皆已成虛空,入眼所見不過是幻境。
  
  「這是什麼地方?天界不是這樣的吧?」守雲不確定的道。她雖從未親眼見過天界是什麼樣子,但是聽衛昭描述過宮殿巍巍的壯觀模樣,想來定然不是這裡。
  
  狄光笑了笑,回道:「這裡是西方佛土。」
  
  自中土天界以西過十萬億佛土之遙,有佛光普照之極樂世界。其中一佛土涵蓋三千大千世界,所居民眾皆為七寶池中蓮花化生的阿羅漢,無苦無憂無懼。
  
  此境對凡夫俗子雖遙不可及,然對於上神大仙或由菩薩接引的念佛往生之人,則一彈指即達。
  
  守雲十分不解,「我們是要去救敖烈,來這裡做什麼?」
  
  「敖玄觸犯的是玉帝,非常人不可化解,不如去延請一位上尊說說情。」
  
  守雲挑眉看他,「以帝君之尊也不行?」
  
  狄光眼神微微閃了閃,「孤不願頂撞玉帝罷了。」
  
  守雲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不多時,二人行至一處山頭,隱隱瞥見頂端設有一座蓮花台,上方端坐著一位面貌莊嚴的女菩薩,似感到有人接近,她抬頭看來,輕呼了一聲佛號。
  
  狄光按下雲頭落在山頭,雙手合十朝她行了一禮:「原來是南海觀世音菩薩在此修行,有禮。」
  
  觀音微微一笑,輕輕頷首,身形卻紋絲不動,「玄武帝君因何到此?」
  
  「為救一人而來,還請觀音大士相助一二。」
  
  「哦?何人?」
  
  「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
  
  觀音聞言微微垂眼,掐指一算,心中恍然,「原來是那燒燬了玉帝夜明珠的小白龍。」
  
  狄光點頭,「正是。」
  
  「也罷,在此遇上便是造化,也該本座走這一趟。」觀音手執淨瓶楊柳,緩緩起身。
  
  「觀音大士且慢。」狄光忽又阻止了她,看了一眼守雲,對她道:「孤還有一事相求。」
  
  觀音回禮:「帝君切莫多禮,有事但說無妨。」
  
  狄光有些遲疑的看了看守雲,後者會意,不屑的扭頭遠遠走到一邊,背對著他們,示意自己絕不偷聽他們交談。
  
  狄光壓這才低聲音對觀音道:「不瞞大士,孤想求大士賜此女一慧根,讓她今後知人善惡,心如明鏡,不受蒙騙,永享安康。」
  
  觀音淡淡看了一眼守雲的背影,「此女凡根未脫,本座怎可私授慧根與她?人心叵測,若有一日慧根用於邪道,便是人間劫難。」
  
  狄光皺了皺眉,還想再說,被觀音輕輕抬起的手阻斷,「帝君,所謂一切自有因果,此女天賦異稟,先歷榮華顯達,再歷苦難磨礪,皆是定數,切莫強求。」頓了頓,她又似感歎般道:「帝君人間歷劫二十八載,卻反倒捲入紅塵俗世了,也罷,本座便幫你一把。」她抬手掐算了一遭,看向狄光:「此女不久將有劫難,非帝君不可化解,本座言盡於此,帝君好自為之吧。」
  
  狄光心中微微一驚,看了一眼站在山崖邊的守雲,眼神裡不禁匯聚起絲絲縷縷的擔憂,許久才點了點頭。
  
  萬劫無期,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停止這一切?
  
  有觀音出馬,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用他們操心,料想不會出什麼差錯。
  
  聽聞敖烈深通佛性,受一大劫後便會得成正果,守雲這才完全放心,跟著狄光趕回軍營。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二人離開不過幾個時辰,下界已是幾月過去,以致於落到地面時,感受到四周撲面而來的炎炎熱氣,守雲怔忪了許久。
  
  火爐般的夏日到了。
  
  而變化還不止這些,數月間,柔然與天朝的戰事也早已進行的如火如荼,若不是衛昭一直在穩定軍心,又有周將軍等人積極抵抗,面對柔然數字龐大的軍隊還真有些結果難料。
  
  狄光回來之時正是天朝軍隊歷來形勢最為嚴峻的時期,所以根本顧不上其他,當即便整裝衝入了戰場迎戰。
  
  隨著他的現身,天朝軍隊自然是士氣大振。
  
  守雲原本就不願見到兩國對決,加上身受重傷還未痊癒,便沒有參戰。
  
  不過她並沒有堅持多久,因為她很快就發現此次領軍的的的確確就是克暮遼本人。
  
  一個人可以改變的面目全非,可是無論如何也變不了的是隱隱透出的氣息和看向你的眼神。
  
  實際上他原先喜歡束著的深栗色頭髮此時全都散開了來,劉海遮住了半邊臉頰,根本叫人看不清模樣和神情,可是守雲知道那就是他。
  
  縱使隔絕千年,她也記得他這樣的眼神,千言萬語,最後總會化為沈寂與漠然。
  
  守雲忽然發覺她其實從未瞭解過克暮遼是怎樣的一種人,他的表象是否真的就只是表象,又是否不僅僅是表象?
  
  她坐在帝江的背上,隔著中間混戰的士兵與他對視,直到濃郁的血腥味飄過鼻尖,慘厲的尖叫哀嚎呼嘯過耳際,戰事已快分出勝負之時,她一拍帝江,忽如離弦之箭一般朝他衝了過去。
  
  狄光發現時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見到帝江火紅的身影劃過眼前,幾個起落便躍至柔然軍隊之前。
  
  守雲趁著帝江抬爪之際從旁邊一個嚇傻了的柔然士兵手上奪過長矛,矯捷的一轉身,送了出去,直刺克暮遼。
  
  一切來得太過迅速,所有人都怔住,而克暮遼卻毫無動作,直到守雲的長矛刺入他的右肩,他才悶哼了一聲,晃了晃身子從馬上摔落。
  
  柔然士兵一陣慌亂的後退。
  
  守雲本想就此殺了他,可最後只是用矛指著他朝後方同樣怔愕的天朝士兵喊了一句:「帶回去!」
  
  她說過她不會原諒他,若有機會,一定不會放過他。
  
  ※
  
  天陰沈沈的可怕,偏偏氣候又悶熱的叫人難受。
  
  守雲掀了簾子進帳,只見克暮遼無力的癱坐在牆角,渾身如同浸在了水裡,衣裳都變成了深色。@@
  
  他肩頭的傷口還在汩汩的流著血,跟汗水混在一起,散發出讓人厭惡的氣味。聽到響動,他微微抬頭,淩亂的頭髮後露出一雙若隱若現的眼睛。
  
  「阿嫵,你來了?」
  
  守雲走到他面前蹲下,與他平視:「你可曾想過自己會有這天?」
  
  他忽然笑出聲來,搖了搖頭,「沒有,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我只是想過這個國家會被毀掉,但是從未想過會跟你變成如今的模樣。」
  
  「哼……」守雲冷笑,「難不成你還在有什麼別的念想?別忘了是誰把我推到了如今這一步!」
  
  「是我,可這並非是我的本意。」失血過多讓他開始意識渙散,眼前的人也漸漸模糊,「我本還打算報仇之後與你重修舊好,但是經過這麼多事才知道你心智堅韌已到了難以撼動的地步,恐怕我死十次也難換你回頭了……」說到這裡,他開始扯著嘴角苦笑。
  
  「重歸於好?」守雲簡直要笑出淚來,「你憑什麼值得我與你重歸於好?從頭到尾你有過一次真心實意麼?」
  
  克暮遼怔忪片刻,點了點頭,「也是,當初我自己也是這般想的,可是直到我的意識替我做出選擇……」
  
  他捂著胸口喘了幾口氣,抬手緩緩撥開額前頭髮,「阿嫵,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誰……」
  
  那張臉緩緩呈現在她眼前,守雲雙眼驀地睜大,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半晌才呢喃出聲:「泉洲……」
  
  「不,我是克暮遼。」明明是泉洲的臉,可是神情,眼神,沒有一處是過去的泉洲。
  
  說完這句話,他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吸氣,臉色蒼白如紙。
  
  守雲這才意識到他的傷有多重,她還有許多問題要問,絕對不能讓他就這樣死去。
  
  一念至此,她趕忙從衣襟上扯下一塊布條替他包紮,沾了一手的鮮血,溫熱卻叫人莫名的心驚。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不準死!」守雲狠狠地瞪著他怒吼。
  
  「你想知道什麼?」他回答的近乎夢囈。
  
  「一切,一切經過!」
  
  「經過便是……我想將你從狄光手中搶回來,可惜你已經隨他走了,我又想將你追回頭,卻又被施了咒睡了過去……」克暮遼忽然笑了起來,「然後等我再醒過來,已經在你身邊很久了,只不過……你叫我泉洲。」
  
  守雲的手抖了抖,沒有說話。
  
  「我掛念我的弟弟,所以將他埋在心底最深處,最終寄居他人體內,便用自己那點意識化作了他……」
  
  「我掛念你,知道你憎惡克暮遼,便戒去了他所有的喜好,不吃牛肉,大口飲酒……」
  
  「如若我一直這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起碼可以忘記過去,讓那些怨憤都留在克暮遼的身體裡,可是被抓回去後我又被催醒了過去的記憶……」
  
  「如今這結果也好,總算可以擺脫那個瘋子了……至少最後是和你在一起……」
  
  他伸手搭上守雲的肩頭,冰涼一片,「阿嫵,縱使我自己也不承認對你動過真心,無奈我的意識已經替我做出了選擇,你又何嘗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曾體會過滿門盡滅的傷痛,那不比你失去一個國家的痛苦來的少。
  
  你也不曾體會過血脈至親天涯永隔的悲傷,只是悲涼於自己姐妹間的手足相殘。
  
  你不知道我送你入如意坊時的心情,亦難以得知我曾無數次悄悄破壞四公主謀害你的陰謀……
  
  你只道我的背叛讓你傷心蝕骨,又何嘗知曉我尋你不見的彷徨。
  
  不是不願執你之手,只是你我都太執著。
  
  一步錯了便難以回頭了,那便……這樣吧……
  
  他努力的去看眼前的人,卻發現她早已怔怔的癱坐在地上,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過去的終將遺忘,無所謂真情假意,反正總有一切消弭的那天……」
  
  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阿嫵,其實,真正心狠的人是你……」
  
  似有什麼落在他的手背上,一路蜿蜒滑落,微涼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怔,繼而卻輕輕笑了起來,「阿嫵……」
  
  若有來生,你不在帝王之家,我亦只是尋常少年,一定不會再就此錯過。
  
  今生……
  
  便就此別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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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4:01:46


  早已是深夜,帳中燭火卻仍舊未滅。
  
  守雲在寫信,寫的極慢,每一筆都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幾乎力透紙背。
  
  帳簾微微被掀開,狄光的側臉露了出來。
  
  他已經在帳外聽了許久,自從泉洲去世後,她就這樣坐在帳中一直寫信,直到此時仍舊沒有停下。
  
  他很想上前阻止她,或者是問問她在寫些什麼,可是竟然莫名的沒有勇氣。
  
  一切太過突然,他趕到的時候便看見守雲呆呆的坐在那裡,身邊是早已冰冷的泉洲。
  
  中間發生過什麼,他一無所知。
  
  帳中一陣細微響動,狄光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又隱於黑暗之中。
  
  身邊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轉頭,只看到一縷隨風輕舞的銀髮。
  
  「帝君,如今有何打算?」
  
  誰也想不到柔然主帥會自己繳械投降,如今人已死,自然大勢已去,天朝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直搗黃龍,踏平柔然。
  
  衛昭朝帳中看了一眼,守雲已經站起了身,似乎正要出來。他剛要說話,被狄光抬手阻止,繼而隨手一拂,二人已消隱不見,然而卻可以看清週遭一切。
  
  守雲的確走出了帳門,隨即輕聲喚了一句,帝江紅色的身影從一邊猛然竄出,她翻身而上,一氣呵成,很快便乘著它飛奔出了軍營。
  
  如今早已被這一幕弄的見怪不怪的士兵們只是淡定的給她讓了路,也沒人覺得有多驚訝。
  
  狄光撤去隱身術,皺眉道:「她這是要去哪兒?」
  
  「看她一直在寫信,恐怕是要去送信吧。」衛昭微微思索了一番,幡然醒悟,「莫非她是要去柔然軍營?」
  
  狄光聞言不禁心生擔憂,來不及多話便飛奔而去,快速的跨上駿馬,疾馳而去。
  
  這次軍營中的士兵們倒是驚訝了一下。
  
  守雲的確是要去柔然軍營,也的確是要送信。
  
  柔然如今主帥已失,與天朝相抗無異於以卵擊石。泉洲的死讓她徹底驚醒,這一切都該了結了。
  
  可是能終結這一切的人只有她的四妹,這封信便是寫給她的。
  
  收手,或者滅亡,總要有個決斷。
  
  柔然軍隊如今早已是一盤散沙,她有帝江護衛,自然無事。
  
  一路到達營地,隨意從懷間掏出信件丟給一個嚇癱在地上的副將,她一把扯開頭上束髮的綢帶,一頭青絲隨風在背後擺舞不止,美的攝人心魄,偏偏臉上的神情卻很嚴肅,叫人不敢直視。
  
  「看清楚,本宮乃是柔然長公主。將這封信交給你們的四公主,若有違逆者,便拿他餵了本宮的坐騎!」
  
  帝江揚起前蹄,一陣歡吼。
  
  副將抖索著接過信,周圍的士兵都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守雲閉了閉眼,想不到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得到他們的臣服。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帝江,轉身返回,不知是否情緒不佳,下手頗重,惹得帝江小聲嘶鳴了一聲,卻不敢有所動作,生怕再惹惱了主人。
  
  一路飛奔,未至天朝軍營,守雲忽然停了下來。
  
  明亮的月色之下,一人騎馬,快速的飛奔而來,玄色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深如幽潭的雙眸亮若晨星。
  
  守雲忽然想像,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而他仍舊是那天朝的將軍。戰事終歇,天下太平,他跨馬而回,意氣風發。茅舍竹籬,依山傍水,她倚門而立,靜靜期盼。
  
  他不是長安明月,她不是大漠驕陽,只是一對尋常的夫婦,門前掃雪,煮酒撫琴,該有多美好。
  
  然而越來越接近的馬蹄聲終究踩碎了她的美夢,她抬頭,迎上狄光的神色,看到他似乎是鬆了口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你……沒事吧?」
  
  「沒事。」
  
  她輕輕撫了撫帝江的脖子,示意它慢些走。狄光也不多言,與她並肩同行,好在帝江攝於其威勢不敢太放肆,否則身下的馬肯定是要嚇跑了。
  
  守雲垂頭看著月光下的兩道影子,端直平穩,好像永無交集。
  
  一直到看到營地的篝火,她忽而轉頭,對狄光道:「帝君,再去別處走走如何?」
  
  狄光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二人調轉了方向,一路往西,最後在沙漠邊緣停下。
  
  守雲翻身下來,撥弄了一下散在肩頭的長髮,朝狄光笑道:「帝君可知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青絲如墨,她的側臉皎皎勝過月色。狄光翻身下馬,乾咳了一聲,「聽聞你是柔然長公主。」
  
  「錯了。」她笑著踩上大漠黃沙,轉身繼續道:「我本是個舞女。」
  
  狄光張了張嘴,沒有接話。
  
  守雲見他不說話,又笑了起來,伸手除去外面的甲冑,「若帝君不棄,我願為您舞一曲。」
  
  狄光驀地抬頭,有些不解的看著她,「你……這是做什麼?」
  
  「只是想跳罷了,我與狄光再遇便是跳舞之時,若他還留了些意識給你,且喚他出來一觀吧。」
  
  她的語氣沒有惘然,沒有悲傷,平靜的近乎直敘。話音落下,身上已經只剩素白的中衣,長袖寬袍,翩若驚鴻。
  
  她仰面看了看頭頂的月亮,夏夜看來頗為碩大明亮,不知與長安的是不是一樣。
  
  守雲低頭笑了笑,轉頭看一眼狄光,長袖一甩,身形便跟著動了起來。
  
  幽幽兮佳釀醉西域,皎皎兮明月照長安。
  
  踏萬里河山,狼煙四起,何處落地春生發。
  
  大漠飛沙偃日月,女兒莫道只情長。
  
  折胡地百草,莫相問,崢嶸風骨玉嬌顏。
  
  一枕星河黃粱夢,金卮美酒奉天闕。
  
  隔紅塵阡陌,難相見。
  
  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她半歌半吟,不如之前舞劍那般雷霆萬鈞,甩袖折腰,盡顯柔媚。然而柔中帶剛,每個動作延綿出來的是心中的堅定,宛若平靜江海,卻不知其下蘊藏著怎樣的滔天巨瀾。
  
  狄光怔怔的看著,耳中只反反覆覆的迴盪著她的最後一句話:「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觀音的話忽然在腦中浮現,她將有大劫,究竟是什麼?為什麼他身為玄武帝君竟也難以猜透?
  
  終於等到守雲舞至他身邊,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打斷了她的動作。
  
  「你……打算做什麼?」
  
  守雲淡淡一笑,並未收回手,反而就著他的動作靠近,幾乎要與他貼在一起,繼而仰頭迎上他的視線,「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狄光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守雲忽而抬手撫上他的臉頰,感到狄光身子一僵,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知道狄光還在,即使你不承認,我也堅信。」
  
  狄光垂下眼,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
  
  然而她卻像是故意的一般,伸手托起他的下巴,逼著他正視自己,「人生苦短,冥冥之中早有天定,直到今日我才悟透這個道理……」
  
  「你……」狄光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的青絲隨著風在他指尖纏繞,眼眸深深的凝視著他,只叫他心中一陣接一陣的激越跳動,呼吸也不免急促起來。
  
  萬年修行,竟似要毀於一旦。
  
  守雲喟歎一聲,好像要替他抒發出胸中積鬱的悶熱,下一刻卻忽然踮起腳尖,環住了他的脖子。
  
  雙唇相貼的一剎,狄光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曾經的記憶一併浮上心頭,在心間碰撞咆哮,好像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想停下,可是守雲緊緊地攀著他,一點點描摹著他的唇線,將他僅剩的一點意識也吞滅殆盡。
  
  耳邊響起她近乎夢囈般呢喃:「明月哥哥……」狄光手一緊,用力的擁住她,再也不願去管其他,他只是當年桃花樹下的少年,天宮高闊,與他無關,他只想撇開這一切,與身邊的人相攜到老。
  
  剛才的那句別離還在讓他心生寒意,他將守雲擁的更緊,恨不得嵌入身體。
  
  早先守雲的主動早已被他替代,他的吻從額頭蜿蜒至臉頰,落在她耳邊時,似歎似訴的喚她:「阿嫵……」
  
  守雲的身子抖了抖,聲音染上哭腔:「我就知道你還在。」
  
  「是,我在……」話音被堵在唇間,他回應著她,漸漸動情……
  
  如蒲草之於磐石,如比翼棲於連理,彼此從未有過什麼誓言,但情根深種,本就不必言明。
  
  晨光破曉,有鷹攜信而來。
  
  守雲輕輕展開,裡面只有一句話:就照你說的辦,我等你。
  
  回復的比她想像的還要迅速,想必她本就在附近吧。
  
  守雲將信撕成碎片,四散風中,然後轉頭看向狄光。
  
  他睡得深沈,完全看不出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只像是睡在妻子身邊的丈夫,安詳靜謐,透出內裡的溫和。
  
  她俯身,吻了吻他的額角。
  
  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但願還能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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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4:02:06


  頭頂的陽光刺眼的厲害,周圍悶熱的好像要將人烤焦了才甘心。
  
  守雲拍著帝江快速的在大漠中飛奔,背後背著一個包裹,裡面是盛著泉洲骨灰的罈子。
  
  ——天氣炎熱,火化是最好的殯葬方式。
  
  這一路奔馳了不知多久,最後還是帝江自己主動停了下來。
  
  已是大漠深處,四周的氣氛有些不對勁,陽光仍舊灼熱的厲害,這裡卻泛著絲絲涼意,甚至有種陰森的意味。
  
  帝江嗚嗚了兩聲,像是在提醒守雲這裡有危險,渾身警惕的毛都直豎了起來。
  
  守雲翻身下來,眼神依次掃過周圍,如今身上沒有靈力,早已不如以前那般靈敏警覺了。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沙沙聲,她連忙抬眼看去,一人全身籠罩於黑紗之下,緩緩朝她走來,腳下踏過黃沙,帶出一陣陣的細響。
  
  $$
  
  「大姐,你來的真是準時。」
  
  守雲冷哼一聲:「那是自然,倒是你,此次沒有化作畜生出現,可真叫大姐意外。」
  
  四公主低聲悶笑,「大姐的嘴還是這般不饒人,也罷,反正也到了最後了,隨你怎麼說都成。」
  
  「你倒是挺有自信。」
  
  黑紗覆面的四公主僅露出一雙眼睛,聽了這話,眼角微微彎了彎,似覺得極其好笑,「大姐,你如今還剩什麼呢?與我對抗,結局只有一個罷了。」
  
  守雲身上只著了素白的中衣,頭髮也未曾挽上去,衣袂隨風擺舞,站在那裡柔柔弱弱的好像隨時會乘風而去,的確是沒了往日的氣勢。然而她卻沒有絲毫退讓,眼中透露出深沈的堅決,更甚至還朝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我倒是要問問你,你還剩什麼?」
  
  她從肩頭取下包裹,將泉洲的骨灰罈捧了出來,「今早出發之前,我特地回營取了這個,想必除了與他的回憶,你什麼都沒了吧。」
  
  四公主身子顫了一下,猛然退後一步,眼中露出憤恨,「拿走!這個叛徒,你帶他過來做什麼?」
  
  「叛徒?」守雲捧著罈子一步步走近,「叛徒是要毀滅柔然的人,是要一步步將柔然子民推入虎口的人,是你!」
  
  「住口!」四公主忍無可忍,猛的揚起衣袖,守雲手中的罈子頓時裂開,骨灰隨風揚起,很快便四散開來。
  
  「四妹,你永遠是這樣。」守雲垂下手,心中有些悲哀,「想要的太多,卻什麼都留不住,偏偏又執著,得不到,便毀去,最終手中如開始一般,空空如也。」
  
  「我叫你住口!」面前黑影一閃,四公主迅速的移到她身前,一手掐住她脖子,眼睛幾乎都要泛出紅光,「阿嫵,你還是一樣的自以為是,父王寵你,姐姐們崇拜你,克暮遼愛你,連那個中原的將軍也被你迷得暈頭轉向,如何?這些便是你驕傲的資本麼?」
  
  守雲一下子喘不過起來,臉色開始泛紅,大腦開始眩暈,卻仍舊強撐著回道:「是,我一身驕傲……也好過你……自卑陰鬱……」
  
  身子猛地一晃,人已被四公主甩開到地上,守雲大口大口的吸氣,劇烈的咳嗽著,只聽到她在身邊桀桀冷笑,「說得好,正是如此,我才不能讓你這麼輕易的就去死。」
  
  她蹲□子,與守雲平視,「按你信中所說,只要你贏了我,我便退兵,主動與天朝修好,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
  
  守雲好不容易平復下咳嗽,坐直了身子,盯著她臉上的面紗,「你修煉邪術已臻化境,面容已毀,心也毀了,心中除了仇恨和怨尤再無其他。可是,你要記住,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自己製造了一個心魔。」
  
  「哈哈,現在說這些,莫非是要打退堂鼓了?」
  
  「自然不是。」守雲站起身來,冷靜的看著她,「你若想開始,我隨時奉陪。」
  
  四公主上上下下掃視了她一遍,面露不屑,「你的武器呢?」
  
  守雲冷笑了一聲,從腕上褪下那對早已失去往日光澤的鐲子,用力在掌中一壓,雙雙碎裂,隨即裡面蔓延出絲絲縷縷的精氣,緩緩凝結,化為一條長鞭落入她手中。
  
  「這當中的精魂早已消弭,只剩下這點靈氣,便也隨我了結於此吧。」
  
  「喲,這麼說,你是打算與我同歸於盡了?」四公主勾著唇輕蔑的笑。
  
  「確實如此。」話音剛落,守雲手中長鞭猛然甩出,迅速的朝她遊走過去,婉若遊龍。
  
  黑影一閃,四公主險險的避開,落地之時不免也有些詫異。
  
  失去靈力的人竟還能差點傷到她,果然不能小覷。
  
  她本打算直接召喚一些邪物將守雲解決,但看到一邊躍躍欲試的帝江,又忍耐了下來。
  
  守雲也注意到了帝江的不耐與煩躁,連忙轉頭安撫的看了它一眼,示意它莫要上前。它雖是神獸,要對抗已經爐火純青的邪術還是十分危險的。
  
  帝江見狀嗚嗚了兩聲,不甘不願的退後了一步。
  
  在這間隙,身前忽然刮來一陣疾風,守雲轉頭,幾乎都沒看清四公主是如何動作,只感到胸口一陣鈍痛,忍不住往後連退數步,喉間一甜,溢出一大口鮮血。
  
  「哼,你如今這般可真不經折騰,可惜,這才是開始呢。」四公主猛的扯去臉上黑紗,雙手抬起,垂眼開始低唸咒語。
  
  守雲卻忘了動作,只是怔怔的盯著她的臉。
  
  她能將邪術練到這層定然早已毀容,守雲很清楚,可是真的看到她的臉,還是讓她忍不住心驚。
  
  那張臉上全是符咒一般的紋樣,從眼下一直蜿蜒下去,可能早已蔓布全身。
  
  四公主抬頭,看到她緊盯著自己的臉,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惱怒,「你看什麼?」
  
  守雲苦笑了一下,「我在看那個當初怯怯的跟在我身後的四妹,那個臉又白又嫩,被誇讚比中原女子還美的四妹,那個一直守禮溫婉的四妹……看她如何變成了一個怪物。」
  
  四公主的雙手指尖隱隱浮現出黑色的霧氣,似乎是因為情緒不穩,霧氣一直在飄搖不定,好像隨時會隨風而散。
  
  「四妹,你可曾想過,若是父王看到這場景,會如何說?」
  
  四公主瞇了瞇眼,臉上的紋樣漸漸隨著手中黑霧的擺舞而變化顏色。
  
  這約摸是要攻擊的前兆。守雲大概也猜到了些,不過也並不算可怕。她手中長鞭一甩,忽而奮力朝她撲了過去。
  
  鞭子靈活的纏上四公主的手腕,守雲用力一拉,將她拽至身前。而在此之前,四公主臉上的符咒忽然幽光浮動,手中的黑霧也早已化作利刃朝她襲了過來。
  
  守雲沒有閃避,如她四妹所言,她本就是打算與她同歸於盡的。
  
  利刃沒入胸口,那團霧氣隨之在體內遊走不止,彷彿要把人拆卸開來。守雲咬著牙,用胳膊纏住四公主,抬手將鞭子一繞,連她的手和脖子一起纏住。
  
  鞭中還帶著一絲剩餘的靈力,這是唯一可以制住她的方式,但也許只是一時。
  
  守雲終於不支的倒了下去,卻強撐著壓住了四公主。她抬頭喘了口氣,緩解了一□上的劇痛,緩緩抬手將鞭子又在她脖子上纏了一道。
  
  「對不起了,四妹,了結這一切吧。」
  
  四公主忽然哈哈大笑,在她收緊鞭子的一刻猛然發力,將她手中的長鞭節節震碎,連同她的人也被遠遠的甩飛。
  
  帝江狂嚎一聲,飛奔上去用背接住摔落的守雲,凶狠的朝四公主齜牙怒吼。
  
  守雲抬手撫了撫它的脖子,「帝江,莫動怒,待我死了,你便走吧,再也不要認任何人做主人,只要自己自由便好……」
  
  「嗚……」帝江轉頭舔了舔她垂下的手,一個勁的哀鳴,不時的刨地,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不要趕自己走。
  
  守雲想抬手再摸摸它,安慰它一番,可是全身都沒有力氣了,身體好像不再屬於自己,被拆散分開,再攆為齏粉……
  
  「哼哼,可笑,大姐,你不過跟我一樣,臨到最後,陪你的不過是這隻畜生罷了。」
  
  守雲勉強抬眼去看那道黑色人影,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我做人太過失敗,自然是如此下場,我害了克暮遼,也害了你,若有下一世,千萬不要再與我做姐妹了……」
  
  四公主臉色一陣青白,咬牙道:「你知道便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送你上路!」
  
  她近乎忙亂的抬手唸咒,語氣都有些抖索,先前的傲慢沈穩都消失殆盡。
  
  耳邊仍舊不時的傳來帝江的哀鳴,嗚嗚不斷,伴隨著四公主的唸咒聲,好像要催她入眠。
  
  守雲睜大眼睛,集中精神去看天空,用記憶勾畫那人的輪廓,一點一點,刻骨銘心。
  
  一袖舞罷歎經年,別離復別離,他年見君顏。
  
  他年……已不知是何年……
  
  她想要閉眼,耳中卻驀地傳來一陣沖天長嘯,週身陰森之感像是被這聲音打破,瞬間瀰散,她甚至聽見她四妹驚慌的低呼。
  
  之前就已經情緒不穩,此時受到攻擊,自然是一敗塗地。
  
  感受到周圍變化,守雲努力的睜大眼睛,遠處天空有人乘鳳而來,玄色衣袂迎風招展,離得那般遙遠,卻能清晰的看到他的雙眸。
  
  還是一如既往的幽深沈靜,卻好像又有千言萬語。
  
  責怪她的不告而別,還是歎息她的遭遇?
  
  她輕輕的笑,最後能再見一面,倒也是好的……
  
  白鳳落地,轉身化為衛昭,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不敢置信。她卻視而不見,只是盯著那抹玄色人影。
  
  像是害怕,他竟然不敢走近,手都微微的顫抖。
  
  守雲很想主動朝他伸出手去,可是真的沒有力氣,只有拚命的對他笑,證明自己很好,真的很好……
  
  意識開始渙散,耳邊的打鬥聲聽來一點也不真切,她不知道衛昭和狄光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四妹的,只知道周圍忽然瞬間便安靜了,鼻尖似有血腥味瀰漫,看來一切真的是了結了。
  
  已經無力去悲傷或是感慨,她只有緊盯著那道慢慢接近的玄色人影,看著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接近……
  
  最後快要撐不住閉上眼時,她終於感受到他的氣息,已經沒有知覺的身體落入他的懷裡,她都有些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卻能感到他不穩的呼吸和顫抖。
  
  「阿嫵……」他低聲喚她。
  
  守雲用盡力氣點頭,她還聽得見,只是不能回答。
  
  「帝君……」衛昭走近,語氣輕顫。
  
  狄光深吸口氣,抱緊了她,「白鳳,孤歷劫未滿,你可知?」
  
  「是,帝君情劫未歷。」
  
  「孤尚未歸位,你可知?」
  
  「是……帝君未曾歸位。」
  
  「好,那便如此回天庭回復吧。」
  
  守雲迷迷糊糊的聽著他們的問答,下一刻,感到風吹過臉頰,狄光已經抱著她朝大漠深處走去。
  
  「帝君……敢問帝君何日歸位?」身後傳來衛昭驚詫的聲音。
  
  狄光垂眼看了看懷中人,沒有回頭,「她入輪迴道,我上九重天。」
  
  他要救她,還要陪她一生一世。
  
  守雲靠在他的胸前,心滿意足的一笑,得此誓言,足矣。
  
  夕陽斜照,彷彿已將兩人的背影融入幻境。
  
  大風驟起,衛昭的銀髮於在身後旖旎飛舞,白色身影孤單而立,良久,朝二人背影遙遙一拜。
  
  千山萬水,就此別過,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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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4-18 14:02:23


番外
  
  衛昭登上山頭,望著腳下山川河岳,舒心一笑。
  
  天地之間自由翱翔才是最為暢快之事,可比那沈悶的九重天闕好多了。
  
  他拍開隨身攜帶的酒壺,仰脖灌下一大口,忽然想起那日玉帝盛怒的臉。
  
  許是酒壯人膽,他竟抬手將酒壺朝天一舉,大聲笑了起來:「倒是要多謝上天賜本君這暢快了,哈哈……」
  
  身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衛昭渾身一凜,猛然轉身,眼中落入一隻巨獸的紅色身影。
  
  「帝江!」他驚喜的喚了一聲,渾身氣勢卸下,幾步走上前去,摸著它順滑如水的皮毛,好像見到了親人一般欣慰。
  
  「是你麼,帝江?不曾想還能在此遇見……」話音一頓,他驀然回味過來,「莫非……他們也在附近?」
  
  帝江蹭了蹭他的手臂,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垂涎欲滴的看著他手中的酒壺。
  
  「你哪有半點神獸的模樣?」衛昭笑著搖了搖頭,揚起手中酒壺在它鼻尖晃了晃,惹得巨獸的腦袋左右直閃,「帶本君去看看,便將這瓊漿玉液賞於你,如何?」
  
  「嗷唔——」帝江歡快的吼了一聲,轉身便跑,竟將衛昭甩落了一大段。
  
  衛昭失笑,乾脆化為白鳳追了上去。
  
  山體綿延,乃是崑崙神山。
  
  衛昭心中感慨,也只有他有這本事,將人藏在此處吸收靈氣養傷,保命定然無憂。
  
  帝江奔跑的極快,衛昭隨它飄揚盤旋,忽然看見半山腰處延伸出來一處極為平坦的地勢,四周種滿了青竹,邊上被砍伐成半截,形成自然生成的竹籬,圍成了一個院落。
  
  隱於層層翠竹之後的是間茅舍,裊裊炊煙升起,於斜陽中飛舞。
  
  耳邊似乎傳來孩子依依呀呀的聲音,還有一人熟悉聲音,那是笑聲,記憶中從未聽他這般笑過……
  
  衛昭忽然放慢了速度,只在竹林上方盤旋圍繞,透過竹葉間隙看下去,依稀可見如同普通農戶的住處,山泉蜿蜒而下,被竹子引下,在屋前匯聚成一旺清池。上面是竹子搭成的小橋,一派閒適悠然。
  
  在這白雪皚皚的崑崙山中竟然有這種溫暖如春的氣候?衛昭愕然,隨即便感受到了異樣,原來整個竹林外圍護有強大的神氣籠罩而成的結界,外人根本無法進入。
  
  帝江見他停下,以為他無法過來,便示意他隨自己走,想必還有捷徑。
  
  然而他卻搖了搖頭,輕輕巧巧落在竹籬前,化為人身,將腰間酒壺解下甩了過去,朝帝江揮了揮手,「去吧……」
  
  知道這個結果便夠了,其他的已無需再探究。
  
  他朝院內看了一眼,其實根本沒有看到那二人的身影,便轉身離去,嘴角微微帶笑。
  
  他日再見吧,她入輪迴道,你上九重天時……
  
  ※
  
  鐵面將軍狄光於柔然一戰後消失無蹤,中郎將守雲與軍師衛昭皆隨之不見蹤跡,之後一切有關戰事的平定和善後皆由周將軍一人完成,他也因此而被擢升為震威大將軍,此後威加海內,風光無匹。
  
  而鐵面將軍失蹤一事則成為了天朝國史中的一樁懸案。
  
  百年後西域有一男子相貌俊美,名滿天下,名喚泉洲,自稱夢中歷經諸多怪事,記錄成冊,後編纂而成《西域異聞錄》一書。
  
  其中有關柔然古國最後一位長公主的經歷尤耗筆墨,記錄的十分清楚,更是提到了天朝鐵面將軍狄光,稱其於柔然決戰之後功德大成,已登仙境,至於那位長公主的結局,則再無從考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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