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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06:37



石劍春秋 作者:陳青雲

年輕的母親不堪羞辱,飲恨黃泉,撇下孤兒歷經磨難。

十八年後功得藝滿,擎一柄「石紋神劍」走江湖、蕩魔寇,演出了一幕幕滴血的壯舉,深仇大恨終得血洗,少俠一聲長嘯,壯懷激烈……

然而在這血雨腥風的日子裡,三位女子對少俠甘醇濃烈的戀情又當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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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07:30


  這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堂,幾桌椅案,無一不是巧雕精鏤,鑲金砌玉,擺設的盡都是奇珍古玩,一盞琉璃八寶宮燈,高懸正中,照得廳內明如白晝。

  四下靜悄悄地不聞人聲,也不見人影,靜得出奇。

  廳堂居中靠右方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寬袍暖帶的威棱中年漢子,看上去年紀未超過四十,一張臉繃得緊緊地有些怕人。

  他腳前的地上,躺著一個七八歲的幼童,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像是得了重病,又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孩子身旁,跪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面色蒼白,滿臉淚痕,不住以頭叩地,哀聲道:“庄主,請你饒了這孩子的小命,我錯了,再沒面目活在人世,但求你開恩,救救這無辜的小命,我願用自己的性命相抵。”

  那中年人面色不停地變幻,很難看出他心里想些什麼,最后,厲聲說道:“我辦不到。”

  少婦面色灰敗,眼角竟滲出了血水,用手撫著那孩子,淒絕地道:“孩子,這是你命該如此,你就要不痛苦了,孩子,為娘的永遠伴著你,永遠,永遠……”

  孩子急促地喘息,兩只失神的小眼,望著少婦,掙得滿面通紅,才掙出一句話道:“娘!孩兒……會死麼?”

  少婦輕拍著孩子道:“乖乖,你是娘的心肝,你……不會死,娘說要永遠伴著你!”說完,又仰首道:“庄主,求求你,饒了他,錯只在我,他是無辜的!”

  中年人沈默了片刻,鐵青著臉說道:“我說辦不到,我沒有傷他,談不上饒他,但……我不能救他o”

  幼童喘息更急促,小臉發黑,兩眼翻白,小小身軀,蜷曲成一堆,頻頻抽動,看來離死不遠了。

  少婦面如死灰,癡癡地望著孩子,口里喃喃地道:“孩子,為娘的不能救你,沒本事解你的痛苦,但可以使你不再痛苦,孩子,乖乖地睡吧!你……就要不痛苦了……永遠不再醒了……”

  說完,猛一抬頭,用怨毒仇恨的目光,狠狠盯了中年人一眼,然后一指朝幼童的心窩戳去……

  “你不能這樣做!”暴喝聲中,那中年一揚手,一道掌風卷出,把少婦震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少婦翻起身來,以哀求的目光望著中年人道:“庄主,你願意救他了?我錯了,請你殺了我……”

  中年人身軀挪了挪,皺了皺眉頭,抿著嘴想了想,最后仍搖搖頭道:“我不能救他!”

  少婦粉腮一慘,伸手抱起幼童,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

  久久,少婦才斂住笑聲,戟指中年人道:“司徒業,你沒有人性,你夠殘忍,記住,有一天我會把利劍插進你的胸膛o”

  說完,她瘋狂地沖出廳門,彈身越屋而去。

  中年人面現極度痛苦之色,起身、抬手、張口欲呼,但沒有發出聲音,只木然望著廳外的暗夜空庭。

  十八年后,這個孩子長大成人,學得了一身武藝,他喜歡穿黑衫,終年不換,雙目如隆冬寒冰,不苟言笑,江湖上漸漸傳播著他的名號“長恨生”董卓英o

  于是,一個栗人的恩怨情愛故事,拉開了序幕。

  桐城,文風鼎盛,地當安慶之北,隔白兔湖與銅陵遙遙相望。

  這一天早晨,沒有風,屋檐下垂著冰柱,久雪初晴,仍然感到冷颼颼的。桐城的官道雖寬,但此時途中無人,只有早起的麻雀,在路邊的樹梢上,飛來飛去。

  董卓英在桐城住了一宿,他無心去觀賞桐城的文物古跡,策馬直向天柱山馳去。

  天柱山,一柱支天,鶇崖絕壁,天柱山黑道盜魁不是別人,正是鼎鼎大名的黑臉章八爺。身穿黑衣綽號“長恨生”的董卓英找章八爺是有為而來的。

  章八爺其臉如黑鍋,其心也如黑鍋,表里一致。

  天柱山周圍百里地區,章八爺跺一跺腳,連地基都會震動起來,三歲小孩只要聽到八爺的名號,保證他不會哭出聲o

  如果說是官府派差人到天柱山,收取抽糧納稅這檔子事,多數是有去無回。

  章八爺就是那麼凶,不過,八爺帶人去卻有另一套,天柱山的好手如雲,個個都是響當當的綠林好漢。

  董卓英初生之犢不畏虎,他竟然敢來天柱山勒虎須、拔虎牙的。

  正當他穿過叢林的盡頭,驀地他發現前面三叉路口當中,站著三個彪形大漢,他停住了身形,先了解一下情況,他閃身隱入樹林。

  原來,這三人正是章八手下的三劍客。

  大劍客侯飛,臉色白得像張紙,一雙吊眉眼,半天可以不說一句話,但殺起人來可干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二劍客陸平,矮矮的身材,喜歡穿一件格子花的上衣,尖嘴削腮,鷹鼻鷂眼,顎下無須,手中的雁翎刀,從來就沒有令人失望過。

  三劍客饒丹,是西康金沙江頭上的蕃人,個子長得瘦瘦高高的,頭上梳個髻,看來像道士又不像道士,兩只手掌又干又黑,只要給他抓上了邊,準叫你躺上三個月。

  三劍客當路一站,他們在等一個女人。

  不久,從路邊另一條路上,出現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身影,裊裊娜娜的走了過去。

  一眼看過去,這個女人並不美,大大的臉,寬寬的額頭,可是細看下來,明眸流波,柔媚而不失之于邪蕩,使人有如飲香醇之感,似乎是一種越看越美的女人。

  她微笑著走到三劍客身前十步之處,伸出了春筍般的纖纖玉手,輕輕一拂,一只金鳳凰,飄飄地飛向三劍客頭上的天空。

  然后,又轉了一個小圈,迂回地飛了回來。

  每一個人都知道,她就是于珊,這是“金鳳凰”于珊殺人前的慣例“鳳凰展翅,神鬼同愁”。

  三劍客沒有人開口說話,但眼睛卻盯著天上飛繞的金鳳凰在轉。

  于珊先開口了:“黑臉章八人呢?”

  “八爺不來了!”三劍客陸平冷電似的目芒,打了一個轉,他向來是代表發言者。

  “章八為什麼不來?”

  “八爺有事。”

  “章八想躲,躲得掉麼?”

  “八爺用不著躲。”

  “既然不是想躲,就該親自來一趟。”

  “我三兄弟來了也一樣。”

  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像春風吹襲了大地,屋檐下的冰柱,開始溶化了。

  三劍客的三顆心,仍是拉得緊緊的,他們不敢溶化。

  金鳳凰于珊笑意盈盈的環視了三人一眼,道:“你們三位能代表?”

  “奉命而來,代表一切。”

  “包括生與死?”

  “當然包括。”于珊笑得更美了,道:“你們知不知道本姑娘來的目的?”

  “知道。”

  “你們不要再作最后一次的考慮?”

  “沒有必要。”

  天空中一聲鴉鳴,一只黑色烏鴉,劃空而過。

  于珊玉手又是輕輕一揮,金鳳凰沖天而上,黃光一閃,烏鴉即由高空墜下。

  金鳳凰恰巧貫穿了烏鴉的u因喉。

  三劍客饒丹面目陰沈,臉泛恨意,冷冷地開了口:“不稀罕,人不是烏鴉,烏鴉也沒有得罪人。”

  于珊的笑意消失了,粉面一寒,明眸陡現殺機,嬌叱道:“姓饒的,你不服氣?”

  “我是為烏鴉說話。”

  “姓饒的,你出來,本姑娘就叫你嘗一嘗做烏鴉的滋味。”

  突然,石板道的那一頭,又有數條人影向這里漸漸走近。

  —行八個彪形大漢,一律紫色短襖褲,頭上紮了個紫色頭巾。

  為首的是個濃眉大眼,滿面虯髯的大漢,人雖是長得又粗又壯,可是精悍之色,給人印象特別深。

  于珊看到這些人,粉臉上不由立刻繃緊,鼻子“哼”了一聲。來人正是黑臉章八爺身邊的“紫裳八杰”。

  饒丹仰天哈哈大笑,道:“于姑娘,你想不想做烏鴉?”

  “放你的狗臭屁,姑奶奶永遠不會做烏鴉。”

  陸平淡淡一笑道:“老三,只怕今日輪不到你我出手了!”

  “不見得!”一聲嬌叱,忽然自路邊椿樹樹梢,飛落下一個苗條的小姑娘,年紀不會超過十五歲。

  鵝蛋臉,柳葉眉,手上握著一把金鳳寶劍,正是于珊的貼身侍女小彬。

  陸平“啊”了一聲,嘴角一撇道:“我道是誰?原來不過是個

  臭丫頭片子。”

  小彬飛身落下地面,迅快的站在于珊的背后。

  金鳳凰于珊冷冷的道:“陸平,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姑奶奶既然來了,就有辦法對付你們這批狗才。”

  陸平大怒,喝道:“騷婆娘,你罵誰是狗才?”

  “誰是狗才,誰不是狗才,各人心里有數。”

  久未發言的侯飛,反手一探,“嗆”的一聲,劍已出鞘。

  于珊臉繃得緊緊的,皺眉道:“侯飛,你想先上,搶個第一?”

  侯飛嘶聲叫道:“干脆來吧!姓侯的不喜歡婆婆媽媽的窮蘑菇。”

  于珊回頭吩咐了一句:“小彬,你去試試。”

  小彬聞言,疾躍而出,喜孜孜的指著侯飛道:“你是用劍的,我也是用劍的,咱們誰也不吃虧。”

  侯飛突然揚聲狂笑,道:“好,我就先打發你再說。”

  笑聲中,他掌中劍一閃,劍光已灑開有圓桌面那麼大,籠罩住小彬的全身。

  小彬人雖小,但一身功夫,得自金鳳凰的真傳,顯得異常老練沈著。

  只見她不驚不懼,面對著比她高一個頭的大男人,心中早已打好了主意。

  因為,她勝了,就可挫一挫黑臉章八爺的銳氣,敗了,她身后有撐腰的,也用不著擔什麼心。

  小丫頭心念一轉,人已滴溜溜的轉到了侯飛的背后,口中叫道:“姑娘我在這兒,嘿……”

  侯飛名列三劍客之首,自非等閒之輩,白紙般的臉色更見慘白。

  寒芒又閃,這一招,回身揮劍,劍氣如同一條匹練,倏然而起。

  小彬腳步一溜,柳腰竟然平空而升,人同飛鳥一般,侯飛的這一劍,只是從她腳下刺了過去。

  沒想到,小彬以守應攻,覷備了對方的間隙,順勢一劍,劍嘶空。

  一眨眼間,鮮血紅花般從侯飛的腰腹之處,飛濺而出,“砰”的一聲,人已仰天栽倒地上。

  驀地,所有的動作全部停頓,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場中人,你看我,我看你,幾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雪地上已多了點點血花,鮮艷如紅梅。

  狂風突起,帶來了霧一般的雪景,空氣感覺更冷了。

  “紫裳八杰”已悄悄接近了場邊。

  他們的臉上,仍然是冷冰冰的毫無表情。

  八個人的眼睛,卻露出了懾人的寒芒,緊緊的盯著小彬。

  這時,有表情的是金鳳凰于珊,花一般的笑容,綻開在她的嬌靨上。

  陸平氣得七竅生煙,悲痛萬分的吼叫道:“臭婆娘,血債血還,你們這二個賤人,一個也走不了!”

  于珊笑得如同花枝顫抖,嬌笑著說道:“陸平,咱們是不想走,可是,你們就能走得了麼?”

  “紫裳八杰”中的四杰,大踏步走了出來。

  饒丹雙目盡赤,一躍而出,伸手一攔,道:“四位請稍待!”

  于珊又是嫵媚的一笑,道:“喲!金沙江的絕活,現在就要賣了。”

  饒丹怒氣沖天,額上的青筋畢露,指著于珊咬牙切齒的叫道:“老子一個個的宰了你們,先宰老的,再宰小的。”

  “就憑你?”

  “一點也不錯。”

  “你今年多大?”

  “老子今年四十一,怎麼,想提親麼?”

  “姑奶奶看你才不過一十四,簡直是幼稚無知,狂妄無禮。”

  “放屁!”一聲暴喝之后,手一揚,饒丹兩只鬼爪般的手掌,居然暴漲了一倍,呼呼兩陣掌風,帶著透骨的陰寒之氣。

  這兩掌一先一后,交錯的拍向了于珊的前心后背。

  勁風如狂飆,剎時間,飛沙走石,端是驚人。

  金鳳凰一聲嬌笑,突然振臂而起,淩空翻身。

  黃衣飄處,宛如鳳舞鸞翔。

  就在這一剎那,金鳳凰于珊已超越出掌勁狂飆,變成以上淩下,占盡了先機,緊接著又是一聲嬌叱,一聲斷喝,及一聲“砰”的巨響。

  饒丹發覺自己招式被陷入對方的陷阱,非但無法變招,連閃避都無法閃避,他一咬牙,狠下了心,根本也不想閃避,血脈賁張,殺機湧現。

  但于珊五指玄功,先聲奪人,有如燒紅的鐵棒,直穿而下。結果,鮮紅的血,又染紅了白皚皚的雪地。

  饒丹的頭顱頂門正中,開了個大窟窿,蜷曲成一堆,頻頻抽動。

  三劍客中的二個劍客,先后倒地而死了。

  陸平的臉色,至此已全變了。

  不知道他是悲痛過度,還是憤怒到了極點,嗓子里像哭一般的叫道:“于珊,你……好狠!”

  于珊淡淡地回顧了躺在地上的屍體一眼,懶洋洋的道:“陸平,你認為姑奶奶真是這樣?”

  “臭婆娘,你不但狠,而且毒。”

  “姑奶奶不承認。”

  “不承認也不行,你先后已殺了我兩個兄弟。”

  “我只承認殺了一個,另一個不是我殺的。”

  “廢話,你永遠還不清章八爺的債了。”

  “是嗎?可惜黑臉章八現在不在這里。”

  “用不著!”陸平冷峻的面孔,籠罩上一層寒霜,雙睛通紅如赤,咬牙切齒的道:“陸大爺一樣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右手一揮,“紫裳八杰”登時各據一方,守住了四周八個方位。

  于珊一點也不為所動,道:“可以,姑奶奶正等著呢!”

  就在雙方再度劍拔弩張的當兒,一條人影,遠遠的自三十丈外樹林邊,飛快的疾奔而來。

  來人是一個白發白須的矮小老人,穿著一身皂色長袍,手中捧著一個大酒葫蘆,形狀十分怪異。

  陸平和“紫裳八杰”,老遠的看見那人飛奔而來,精神為之一振,每一個人的眸子里突現亮光。

  那人一發即至,三十丈的距離,不過幾個起落。

  一眨眼,人已到了于珊的面前。

  憑這樣的身手,顯然是比這群人要強得多了。

  陸平一見那老者來到,就要張口說話。

  沒想到那老者突地一擺手,制止了陸平的話鋒,轉頭對于珊道:“于姑娘,這件事恐怕有點誤會。”

  陸平在一旁指著地上的兩人,急急叫道:“牟總管,侯飛和饒丹已經躺在地上了,你還說是誤會……”

  牟總管鼻子里“哼”了一聲,搖手阻止他說下去,接道:“嚴于!”

  “娘,八爺說咱們之間的事,改在下個月的月圓之夜,再行了斷如何?”

  金鳳凰于珊意在言外的懶洋洋答道:“好吧!月圓人不缺,咱們一言為定。”

  牟總管環視眾人一眼,手一揮,陸乎和“紫裳八杰”帶著侯飛和饒丹的屍體,飛快的離去。

  牟總管向于珊一抱拳,也隨后離去。

  金鳳凰于珊等他們走了之后,回眸一笑,指著不遠處的叢林,嬌笑嫣然的道:“喂!朋友可以出來了!”

  倏然,叢林中躍出一條人影。

  于珊一看,面前站著一位陌生的年輕人,面如冠玉,豐神秀目,腰懸長劍,卻穿著一身黑衣,不由怔了一怔道:“你是……”

  年輕人一臉尷尬,凝重地開口道:“在下董卓英,由黃山而來,湊巧碰上姑娘……”

  于珊深深地注視了董卓英一眼,微笑道:“閣下遠來,也是找黑臉章八?”

  董卓英點點頭道:“在下找他,是想打聽一個人。”

  “那人是誰?”

  “這……”

  “閣下不便講?”

  “不!在下想打聽的是誅心員外……”

  “啊!是他!”于珊秀眉一聳。

  “于姑娘知道他的行蹤?”董卓英急得向前一步。

  “不知道。”

  “那姑娘……”

  “此入神出鬼沒,飄蹤無定,你找他有什麼事?”

  “在下血海深仇,與他勢不兩立。”

  于珊凝眸注視了他良久,道:“現在找出一點眉目沒有?”

  “還沒有。”

  “章八的窩,可能就是一條線索。”

  “在下就是為此而來。”

  “聽說章八和他有些淵源,雖然那已是多年的舊事……”

  “于姑娘怎麼知道?”

  “傻瓜,我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董卓英精神一振,急道:“走,找他去。”

  于珊玉臂一伸,笑道:“章八這家夥不好惹,除草先除根,咱們得先動一番手腳,不能魯莽行動。”

  董卓英體會出她話中含義,道:“就像剛才一樣?”

  “當然,這不過是小小的一個插曲而已!”

  “于姑娘好高明的手段。”

  “這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

  “教訓?”

  “是的,教訓他們壞事不要做得太多。”

  董卓英不由一陣激動,望著于珊的嬌靨,道:“感激不盡,容圖后報。”

  “免了吧!我已心領了。”于珊嫣然一笑,柳腰半轉,纖纖玉昔向北一指,接道:“董卓英,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個人。”

  夜,無限的延伸,終于籠罩了山野。

  一座孤獨的青磚瓦屋,矗立在一片荒煙蔓草中,看來既不像艾舍,也不像獵戶人家。

  如果是農舍,那附近必是阡陌縱橫,如果是打獵之人的居廳,但屋子周圍一坦平陽,毫無山崗峰巒之勝。

  于珊帶著董卓英,遠遠的走來,態度是一片誠敬。

  燈光幽照,從窗戶透視而出,想見屋中一定有人。

  然而大門緊閉,門椽上意是蛛網斜掛,門階上蒼苔叢生。

  董卓英看得直搖頭,心里疑問很多,一時間也不好說出。

  于珊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門口。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內傳出:“是誰在外面?”

  于珊應道:“晚輩于珊。”

  門內人發了怒道:“你怎麼提前來了?”

  于珊道:“晚輩帶來了一位朋友,想見見老前輩。”

  “誰?”

  “是一位年輕少俠。”

  “唔!那男娃兒叫什麼名字?”

  “他姓董,上卓下英。”

  “董卓英?姓董的人不多,能成器的更是少之又少。”

  “老前輩,這位董少俠是人中龍鳳,與別人大是不同。”

  “哦!真是這樣?女娃兒,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這話問得于珊滿面嬌羞,二十一歲的女人,正是最敏感的女人,她猶豫了一下,機智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前輩的客人。”

  “好,回答得好,你帶他進來吧!”

  于珊低聲吩咐小彬守在門口,自己當先領路,繞道到屋子的后門,推門而入。

  屋內布置得頗為典雅,壁架上擺滿了書籍,地上更是纖塵不染。

  董卓英緊隨在后,心里更是奇怪。

  于珊進入到正中一間屋子之后,面向右側一間木門,道:“老前輩,我和他已經進來了!”

  “請到這室內來。”屋中的老人干“咳”了一聲,繼而聽到有椅子拖動的聲音。

  于珊輕輕推開房門,一看,室內放著一張木榻,榻上坐著一位黑髯繞頰的高大老人,雙膝以下蓋著一件素色的毛氈。

  榻旁倚壁斜靠著一副鐵質拐杖。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書童,長得眉清目秀,隨侍在旁。

  白色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輝。

  那高大老人形象威猛庄嚴,軀干高大,可惜的是已形消骨立,顯見身染重痾,病入膏肓。

  于珊走近榻前,輕輕說道:“老前輩,你的病好了一點吧?”

  那老人張開微瞌的雙眼,寒芒倏的一閃,有意無意的望了董卓英一眼,答道:“還好。”

  董卓英雙手一拱,恭敬的道:“晚輩董卓英,見過老前輩。”

  “你姓董?”那老人仔細又瞧了一眼,又道:“孩子,你過來!”

  董卓英如言走了過去,只見老人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撫摸著董卓英的上半身,由前而后,動作極為緩慢。

  如此隔了半晌,老人口中不由地發出了輕微的一聲“嘖”,然后閉目再重新又按摸了一次。

  于珊神情緊張的注視著,一雙俏目,不斷的溜來溜去。

  小書童探手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藥丸,托在掌心,說道:“師公,您該服藥了。”

  黑衣老人緩緩的將藥丸送入口中。

  室內的空氣一時陷入沈悶,誰也沒有再開口。

  久久——

  老人的于掌離開了董卓英的上身,手拂長髯,神情極為愉快的道:“好,好,孩子,你要好自為之,老夫一生相人無數,你是骨骼最清秀的一人,未來的衛道降魔,要落在你的雙肩之上了。”

  金鳳凰于珊喜不自勝,急道:“謝謝老前輩的金玉良言。”

  “不要謝我,你該謝謝他。”

  “老前輩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

  “女娃兒,老夫現在有話要交代的是你。”

  “是我?”于珊睜著一雙大大美麗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對方。

  黑衣老人歎息了一聲,道:“你把他帶來的用意是什麼?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是想老夫把一點壓箱底的本領傳授給他,是不是?”

  于珊不好意思的叫了聲:“前輩……”

  “你不用解釋了,老夫會成全你的。”

  “那太好了……”

  “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事是由你而起,將來必由你而結束,所以,老夫提出的條件是要你拜在老夫的門下作一個記名弟子。”

  于珊想不到黑衣老人提出的條件是看上了自己,而不是要董卓英做他的徒弟,一時想不通其中道理。

  那黑衣老人閉起雙目,黯然說道:“女娃兒,你知道老夫的名號,除了‘滄海醫聖’以外,另外還有一個不大為人所知的名號,你知道嗎?”

  于珊道:“知道,老前輩另外一個名號是叫‘玄冥客’。”

  黑衣老人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竟然老淚縱橫的道:“老夫卜大明,想不到臨死之前,卻意想不到的收了一個女徒弟,造化弄人,夫復何言!”

  “前輩功參天人,一身輕功醫術,超前絕后……”

  “想人,也想自己,今后歲月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好活,不過,這半個月可夠老夫忙的了。”

  “前輩不能醫治您自己身上的病?”

  “老夫身上這種病,當今之世,是再也沒有人可以醫活的,除非……”

  董卓英這時不禁脫口道:“除非什麼?”

  卜大明神情凝重,黯然點頭道:“孩子,你心地善良,骨骼清奇,老夫只是試試說著玩的,已經是沒有什麼除非的了。”

  小書僮此際突然插嘴道:“有,我知道有。”

  卜大明擺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道:“傻孩子,生兮死之寄,禍兮福所倚,老夫無牽無掛而來,無牽無掛而去,你不必多講了。”

  小書僮雙目中的淚水,立刻似山泉急湧,直向外面沖出,可見他已是忍耐多時。

  卜大明緩了一緩,接著又道:“這沒有什麼可悲傷的,世間靈藥難求,老夫卻要搜集十種,熔于一爐,談何容易?好在后繼有人,老夫已深感上蒼對我的恩惠特多了!”

  董卓英那黯然淒切的神色,突然泛出一片堅毅之色,道:“前輩凡有所交代之事,晚輩一定不計艱難,全力以赴。”

  卜大明的雙目中神光一現,喜道:“好孩子,我相信你的話,更相信你的志願。”

  他們的談話剛至此,驀地又聽到門外有武功極好的江湖豪客的輕微腳步聲。

  董卓英當機立斷,趕緊丟了一個眼色,手指一彈,一縷指風撲滅了燭火。

  約摸過了半晌,一陣敲門之聲,傳了進來,但聞一個清冷的聲音道:“是在這兒麼?”

  敲門之聲零亂,那答復的人也是一腔漫不在乎的口吻,應道:“不會錯的。”

  于珊臉上的表情一緊,拉住董卓英的手上下搖了一搖,董卓英知道她這手勢,是表示門外來的是個熟人。

  門外的來人又說道:“怎麼會沒有人呢?”

  “那才怪呢!此屋主人,整日守在家中,不會離開的。”

  “是不是睡著了?”

  “也許吧!”

  “把門敲重一點。”

  “好。”

  接下來是一陣急驟的敲門“咚咚咚”之聲,木板發生了大震,門上的灰塵簌簌的掉落下來。

  陡然間,木門突地被人一腳踢開。

  從外面沖進來了兩個黑影,來勢極快,一晃而入。

  室內的燭光也突然點燃起來。

  小書僮的手法很快,一下子點燃了三支蠟燭。

  室內的光線大放光明,熒熒的燭光,把室內照得通明,那兩個黑影一時也被這動作嚇得猛地一驚,怔在原地。

  室中的各人,此時已看清了來人,竟是三劍客中碩果僅存的老二陸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陸平身后跟著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穿著一身土藍色白衣衫。

  于珊怒喝了一聲道:“陸平,又是你,你跑到這里來干什麼?”

  陸平一見是金鳳凰,愣了一愣,緊張的急道:“找人。”于珊不屑地道:“你找誰?”

  陸平道:“這屋子的主人。”

  “你找他干什麼?”

  “奉八爺的指示,找他有事。”

  “又是章八的鬼點子,小心姑奶奶終有一天要剝他的皮。”

  “于珊,你現在用不著吹大氣,一月后再吹吧!”

  “告訴你,對姑奶奶客氣點,不然的話,現在就廢掉你。”

  藍衫人冷冷插嘴道:“陸兄,和一個女人耍嘴唇皮子有屁用,趕緊和老家夥說明來意,八爺還等著回話呢!”

  陸平一臉的不悅之色,對著卜大明拱手一禮,說道:“卜老前輩,八爺想勞動大駕,到幫中去住一段時日,八爺好想念老前輩的豐采。”

  卜大明哈哈大笑,又拈須又搖首的道:“章八會想老夫,那不是西天升上太陽,公雞生下一個金蛋,不可能的!”

  陸平恭敬的道:“晚輩絕對沒有說謊,八爺寫了一封書信,請老前輩過目。”

  說著,他上前雙手呈上了書信。

  那是一封白色紅框信封,上面用毛筆端正寫了八個柳體字,于珊眼尖,已瞧見上面寫著“恭呈卜老前輩親啟”。

  卜大明接過書信,並沒有拆開來看,隨手往旁邊一放,淡淡的道:“老夫年老體衰,來日無多,章八爺兩次派人來,老夫已表明了不去,何必又多此一舉?”

  陸干道:“老前輩,如果這一次再請不動你,晚輩回去要受重罰。”

  于珊看了董卓英一眼,笑著對他道:“這就是當狗腿子的可憐下場。”

  藍衫人大喝了一聲,道:“你罵誰?”。

  右手疾伸,五指如鉤,向董卓英面目抓去。

  大概他已經聽到過金鳳凰于珊的厲害,他臨時改向董卓英出手。

  殊不料董卓英最痛恨這類小人,欺善怕惡,當下不客氣的回臂一掌格出,兩人出手都快疾絕倫。

  “砰!”的一聲,雙掌相交。

  董卓英紋風不動,站在原處。

  而藍衫人卻被震得“蹬蹬蹬”退后兩步,才拿樁站穩。

  藍衫人雙睛凶芒畢露,微微一愣之后,長身墊步,正準備再施殺手。

  卜大明冷喝道:“住手,如再有人敢動手,老夫就趕他離開這間屋子。”

  陸平也急急伸手一攔道:“老何,忍著點。”

  藍衫人一掌被震退兩步,心中不由暗吃丁一驚,暗道:想不到這年輕小娃兒,功力竟是如此之高,在間不容發下接下自己的全力一擊,卻一點兒都不見吃力,出掌迅捷絕倫,罕聞罕見。

  小書僮大聲喝道:“你們二入怎的如此無禮?”

  陸平此時不想多事,只想早早離去,賠個笑臉道:“小哥,這事不能怪我二人,大家同是客人,只能怪于姑娘故意找麻煩。”

  于珊一聞陸平此言,眉頭一皺,大感不耐,上前一步,指著陸平和藍衫人道:“你們出不出去?”

  陸乎怒道:“你是卜老前輩的什麼人?有什麼資格要咱們出去?”

  于珊杏眼圓睜,先發出一陣栗人的冷笑,笑聲中充滿了蔑視,道:“憑我是卜老前輩的弟子。這種資格夠不夠?”

  陸平聞言一怔,望著卜大明,雖然氣憤,卻不敢妄動,問道:“老前輩,她說的是真的嗎?”

  卜大明點點頭道:“不錯。二位請吧!”

  陸平此時已感到一切均居下風,回頭朝于珊和董卓英恨聲道:“大爺今日不和你們計較了,下個月再見!”

  話聲甫歇,已和藍衫人相偕向室外走去。

  于珊等藍衫人和陸平二人走遠之后,突然珠淚盈眶,跪在地上,哽咽地道:“記名弟子于珊,拜見師父!”

  卜大明愛憐地注視著于珊,道:“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老夫自從第一次與你偶然相遇,也算有緣,心中就想收你為弟子。”

  說罷哈哈大笑,狀極愉快。

  于珊玉面嬌紅,兩耳發赤,期期艾艾地道:“師父,弟子聽說……”

  董卓英不知道于珊有什麼困難的話,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張著一對俊眼,焦急地望著他。

  卜大明慈祥的道:“你有話盡管直說。”

  于珊鼓起最大的勇氣,道:“弟子聽說黑臉章八,原是老前輩的師侄,不知道是否有這回事?”

  卜大明的神情突然一黯,干枯的嘴唇不住地在顫抖,久久,才喘口氣說道:“你聽誰說的?”

  “道聽途說,不足為信,弟子所以到今天才敢說出來。”

  “不錯,是有這麼一回事。”

  董卓英和于珊聽了不由淒然相視,內心無限激動,這其中必有一段痛苦萬分的往事存在。

  室內,一時陷入了沈寂。

  隔了半晌,卜大明強顏歡笑,問二人道:“你們想聽這個故事?”

  于珊道:“請師父自行斟酌,弟子不是為了滿足好奇之心。”

  “那是想為老夫打抱不平?”

  于珊沒說話。

  董卓英卻義憤填膺,怒聲說道:“章八大逆不道,悖棄倫常,區區絕對饒不了他的……”

  于珊眸蘊淚光,委婉的接道:“章八臉黑心黑,像這種無恥小人,留在世上,已是多余,師父心中苦楚,說了出來,也許會好過一點。”

  卜大明突然一陣急劇的咳嗽,胸脯起伏不停。

  小書僮急忙又從懷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藥丸。

  于珊忙過去,把藥丸接過,送入卜大明的口中,然后伸出纖纖五掌,在他的后背緩緩敲揉起來。

  如此,過了半盞茶時分。

  卜大明的臉色漸漸恢復,倏然歎了口氣道:“孩子,往事如煙,徒亂人意,老夫已無面目再提起,該埋葬的就讓它埋葬了吧!”

  董卓英一股正義感油然而生,執著的說:“老前輩,晚輩不同意您的說法,晚輩有意見……”

  “請說。”

  “倫常之道,不可偏廢,師者尊也;所謂師尊,又稱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請再說下去。”

  “再說我輩武林中,爭強好勝,巧取豪奪,不論如何多變,但萬變不離其宗,門別宗派之間,師徒之分,嚴守尊卑,自古以來,人人都是如此。”

  “說得好。”

  “晚輩受業黃山,猶記得在離別恩師下山時,恩師交代的第一句話就是‘敦倫常而維天道’,凡有違天意的,必不得善終。”

  “-依你看,章八該當如何?”

  “依晚輩的意思,黑臉章八,多行不義,晚輩願代天行道。”

  于珊先是一愕,繼而莞爾道:“這功勞誰也搶不走,閣下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下個月的今天,本姑娘當仁不讓。”

  卜大明未再發言,緩緩的閉上了雙睛,老淚縱橫,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天道好還……天道好還……”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12:06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的過去了。

  這一天,正是約期最后一天的中午。

  久雪初晴,大地一片銀白。

  董卓英和于珊二人,來到了西郊的雞公山。

  雞公山山形似雞,整個山的形貌,尤其酷肖一只盛怒的公雞,雞冠軒昂挺立之處,是一壁立百仞的石壁。

  壁上寸草不生,顏色呈現赭紅之色。

  造物者的神奇,可說是巧奪天工,壯觀到了極點。

  二人到了山上,攀登到雞冠最高的頂端。

  于珊望著滿天的白雲,幻如蒼狗,對著董卓英道:“卓英,這地方的風景想不到是如此幽美。”

  “區區深有同感。”

  “如果這地方是一個人跡罕至之處,倒是個終生廝守的好地方。”

  “終生廝守?和誰呀?”

  于珊笑了,笑得好神秘,兩排貝齒,一張小嘴,臉頰上漾起一個深深的酒渦,這酒渦里將不知醉倒多少男人。

  董卓英看得不由怦然心動。

  于珊的俏眼望了董卓英一下,嬌聲道:“一個我願意長相廝守的人。”

  董卓英不敢再問下去了,他明白,自己身負血海深仇,現在唯一的目的,是先要找出仇家的蹤跡來。

  一聲冷笑,遙遙劃空傳來。

  于珊神情猛然一凜,收起蕩漾的心情,嬌喝道:“誰?”

  董卓英的反應更快,人已如鷹隼拔空而起,對方的笑聲未斷,他已淩空飛越三丈,到了樹林邊緣。

  一片矮矮的叢林,此時仍是靜悄悄的。

  除了風聲,再也聽不到什麼別的動靜。

  于珊一身白衣,宛如一只粉蝶,跟蹤而至。

  董卓英雙肩一聳,苦笑道:“人家已經走了!”

  于珊嬌靨上泛起薄怒,道:“見不得人的家夥。”

  董卓英道:“于姑娘,你放心,走不遠的。”

  “你看到了,是什麼樣的人?”

  “只見到黃衣一飄。”

  “啊!”

  “于姑娘,你知道是誰?”

  “當然!”

  “是誰?”

  “正是約我們前來的魔頭。”

  “是黑臉章八?”董卓英吃了一驚。

  “不是他還是誰!”

  “那他為什麼不出面,早作了斷?”

  于珊沈思了一會,繼而恨恨的咬牙說道:“黑臉章八最喜歡的就是神出鬼沒,這把戲玩得多了。”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董卓英不屑的順口應了一句。

  “對,你說得對,魔就是魔,魔永遠就是跟鬼扯在一起的。”

  驀然,又是一聲冷笑傳來。

  這次笑聲,卻是從左邊山岩后響起。

  董卓英這次懶得再去追了,聞聲回顧,手中一塊青石子,猛然抖臂朝發聲處打了過去。

  只見青石子有如一道青色的強光,在空中忽然斜斜的改變了方向,對正山岩上一株小松樹射去。

  “砰”的一聲,手臂粗的樹枝,竟然被石子打斷了一根。

  “嘩啦啦”巨響,樹枝倒了下來。

  想不到樹枝打斷了,卻沒有人自樹上墜落。

  少頃之后,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道:“小夥子,留點力氣吧!”

  “章八,縮頭的烏龜,難道見不得人?”

  “老夫不是章八。”

  “那你來干什麼?”

  “老夫說的話,就等于是八爺的話,你倆死定了。”

  董卓英沈聲道:“那你是誰?章八的狗腿子?”

  “死到臨頭,還敢口舌傷人!”

  于珊也生氣的罵道:“罵你一聲狗腿子,算得了什麼?待會兒本姑娘還要取你的狗命呢!”

  “老夫不屑與你這臭丫頭斗嘴。”

  “那很好,叫你主子章八出來。”

  “別忙,八爺約你們來,總不會虧待你們的。”

  “疑神疑鬼,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在山岩后一叢竹林中,忽地冒出。一個人來。

  奇怪的是那個人一身白衣白帽,哭喪著臉,吊著一對長眉毛,手中捧著一根哭喪棒。

  于珊一看,嘴角一撇,先是一愕,繼而莞爾,扭頭朝董卓英笑著道:“卓英,你看,那是什麼玩意?”

  董卓英心里有數,知道對方正在施展詭計。

  于珊話說完了,竟然對那白衣人招手叫道:“喂!過來呀!

  你不是要送什麼訊息來給我嗎?”

  白衣人鬼氣森森的道:“本人是章八爺派遣的第一批勾魂使者,專門來捉拿你們這兩個小鬼的鬼魂。”

  話聲中,哭喪棒向前一指,棒頭上突然爆出一團黑煙,罩向二人立身之處。

  于珊正待出掌迎敵,不料自己柔軟的小手已被一只大手捉住,耳中傳來董卓英的聲音:“小心,此煙有毒!”

  二人不約而同,齊齊彈身一躍,已縱到二丈外的上風地點。

  就在二人剛剛站穩的當兒,不料又從背后冒出另一個怪形怪狀的人來。

  這人頭上戴著太師帽,一身黑色長袍,面如黑炭,三綹長須飄飄胸前,最妙的是右手中擎著一支大毛筆,左手捧著一本流水簿。

  于珊指著那人道:“喂!你是章八派來的第幾批勾魂使者?”

  對方仍是鬼氣森森的聲音:“老夫不是勾魂使者。”

  “那你是什麼?”.“老夫職掌生死之簿,來此查驗你二人生前的罪行。”

  “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姑娘一生坦坦蕩蕩,要查罪行,先把章八抓來。”于珊粉腮一變,突發嬌嗔。

  董卓英暗中傳音說道:“于姑娘,不要和他們動氣,小心中了他們的詭計。”

  于珊心中一凜,果然閉口不再說話。

  半晌,一陣腳步聲傳來。

  從山岩后轉出一隊鬼卒,有的拿著手銬,有的拿著腳鐐,最前面的一個鬼卒,手中的木牌上寫著九個大字一“奉命拘拿董卓英于珊。”

  驀地,銅鑼聲連敲出三響,鬼卒后面,是四個手執燈籠的宮廷裝束衛士,簇擁著一位綸巾羽扇,穿八卦道袍的老人緩緩走出。

  那老者面含微笑,一副悠閒瀟灑的神態,但面黑如鍋底,黑得幾乎連眉毛都分不出來了。

  來人不問可知,必是黑臉章八無疑。

  董卓英第一次見到他這副尊容,心中才明白他為何要裝神弄鬼唬人的原因,此人天生是屬于魔鬼型的角色。

  于珊見怪不驚,所以一見到黑臉章八出現,先是冷冷一笑,繼而嬌喝道:“章八,你終于露面了!”

  章八不愧是一方霸主,沈著穩定異常,先是一陣震天的大笑,然后才道:“于珊,想不到你的命真長,這一點倒出乎本座的預料。”

  于珊笑吟吟的道:“姑奶奶今天心情不壞,章八,這是你的運氣好。”

  章八黑臉一板道:“本座一向運氣好,征南闖北,會過了無數高人,你又算得到老幾?”

  于珊反唇相譏道:“章八,別盡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姑奶奶前次讓你從劍下逃生,只不過是姑奶奶念你成名不易,你有什麼好吹的?”

  章八右手一揮,嘴角泛起一絲輕蔑的笑意,問道:“這位是……”

  董卓英昂然搶著道:“董卓英。”

  章八回首向黑判官交代道:“你查一查,董卓英是何許人,他的罪行有幾條?”

  于珊嬌軀一扭,人已騰空而起,劍尖斜指,對著章八刺了過去。

  章八一聲斷喝,道:“臭丫頭,慢點,讓本座把話說完。”

  好一個于珊,人在空中,聞言后立即倒轉一翻,腳上頭下,有如一只燕子歸巢,又飛回到董卓英的身邊。

  站定之后,口中便道:“章八,姑奶奶等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你是不是膽怯了?”

  “笑話,本座怕過誰來,只是心中有一些疑問,先弄清楚,再作了斷。”

  董卓英暗中點頭,他也正有此意。

  原來聽說章八和誅心員外有過命的交情,但此事是真是假,是否言過其實,先得弄清楚再說。

  于珊道:“好吧!你既提到,姑奶奶就要先問一問你?”

  “好,本座讓你先問。”

  “卜老前輩身上的毒是誰下的。是不是你作的怪?”

  “流言可畏,本座自視甚高,尚不致作此卑下之事。”

  “那你三番兩次,派人去請卜大明,是何用意?”

  “這很簡單,卜大明與本座有一點淵源,其武功值不得恭維,但對醫理之精深獨到,黃河兩岸,還得算他為第一人。”

  “可是卜老前輩還是中了宵小的毒害。”

  “本座對此不表意見。”

  董卓英插嘴道:“尊駕是否認識誅心員外其人?”

  章八驀然一驚,道:“你找誅心員外何事?”

  董卓英見他話中有話,緊接著問道:“尊駕還沒答復我的問題。”

  章八敞笑一聲,道:“問題很容易答復,本座得先了解你問話的用意,和你有什麼目的?”

  董卓英坦然道:“在下和誅心員外勢不兩立,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能說出原因嗎?”

  “這……”

  “不便說出?”

  “很抱歉,沒有必要說出。”

  章八沈吟了一下,緩緩地道:“既承相問,本座也坦白回答,誅心員外不是那種江湖小人。”

  董卓英怒道:“閣下不必為他掩蓋,雖掩蓋也無濟于事。”

  “本座是實話實說,用不著掩蓋什麼。”

  “那你承認是他的朋友了?”

  “對,而且是多年的舊交。”

  “他現在人在何處?”

  “不知道。”

  “你……”

  “前兩個月我們還見過面,此時他可能已去了三湘。”章八解釋的說。

  “此話當真?”

  “本座身為一門之主,一言九鼎,豈能信口雌黃。”

  “那老匹夫上次跟你相處多久?”

  “盤桓三日,杯酒盡歡。”

  “快人,快語,豪氣可嘉,可是……”

  “可是什麼?”

  董卓英吸了口氣,像是極力抑制內心的情緒,然后才道:“只是誅心員外是一個衣冠禽獸,閣下卻與禽獸為伍,在下深覺遺憾。”

  章八搖搖頭,大不以為然道:“這是你的看法,咱們暫且不提他,你們的話問完了,該本座提出問題了。”

  董卓英看了于珊一眼,道:“公平之至,你問吧!”

  “本座的問題有好幾個,歸根結底為一句話,二位不知有沒有豪興,隨本座到一個地方走一趟?”

  于珊恐防他又弄鬼,道:“是不是去你那有名的石屋?”

  章八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于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本座的石屋奧妙無窮,如果你怕了,你可以不去。”

  說著,用手指了指雞公山的西麓。

  董卓英順著他的手指看去。

  那兒確實有一座石屋,屋高大約總在二十丈左右,巍巍而立,連接著山脊隆起,令人莫測高深。

  于珊最怕被人相激,聞言道:“那也是你的狡兔三窟之一。”

  章八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道:“管他是狡兔之窟,還是魔鬼之屋,你們兩人去是不去?”

  董卓英道:“去,請帶路!”

  章八神色飛揚,大喝一聲道:“貴賓駕臨,速速擺道迎接!”

  剎時,各色鬼怪,一晃眼已走得一個都不剩。

  這一座石屋相當的壯觀,門外松柏環繞,石翁仲整整齊齊的羅列兩旁,每邊均是八個。

  石屋前,正中有一塊高逾一丈的青色巨石,其作用正如一扇大石門。

  此時,兩旁火把齊明,如同白晝。

  當門而立的是牟總管。

  左右站著紫裳八杰。

  牟總管臉含微笑,迎客在石屋門口。

  董卓英自上次在卜大明處和牟總管見面之后,就知道此人精細,嚴守分寸,對他頗有好印象。

  牟總管一見對方到來,躬身哈腰,說道:“兩位貴賓駕到,請進!”

  董卓英成竹在胸,含笑還了一禮,道:“有勞大總管了,在下進去坐會,很快就出來,總管是不是仍然守在門口?”

  牟總管淡淡一笑道:“當然,董少俠能進去,又能出來,在下必然還在門口恭送,現在暫讓在下為二位帶路吧!”

  董卓英漫不經意的道:“偏勞了!”

  二人昂首闊步,隨在牟總管身后,徑向前行去。

  過了走廊,轉了個彎,前面竟是條馬車都能行駛的石板大道。

  路面即平又直,不過,兩旁則是復雜異常。

  一共是二十四個彪形大漢,頭戴鬼怪面具,面目猙獰,各人手中掣著一把長刀,斜斜交舉高中,交叉成一片刀幕。

  人在刀幕下行走,刀氣森森,有如鬼域,充滿了肅殺而令人戰栗的氣氛。

  董卓英牽著中珊的手,昂然走了過去。

  驀然,那二十四名手執鋼刀的彪形大漢,同聲齊喝,鋼刀相互對打對砍起來,發出巨大的兵刃撞擊聲。

  董卓英悄聲道:“別理它,這是耍把戲唬人的。”

  于珊把手緊了緊,表示她知道。

  于珊邊走邊把來路的各處地形,暗暗默記在心。

  再過去就是一個十字路口,里面四通八達,有如迷宮。好在每走到一道路口,便會看到一道指路標志。

  走了一會,視線豁然開朗。

  一看,原來他們已走到一座大廳的入口。

  這座大廳可說是石屋的精華,方方整整,巨大無比,像一個石頭砌成的大盒子,令人歎為觀止。

  就在此時,突從大廳內傳出黑臉章八的陰沈嗓音,道:“這里已是山腹,二位請進來吧!”

  董卓英大踏步領先進入大廳之內。

  大廳內,富麗堂皇,五顆夜明珠,大如鵝卵,梅花形嵌在廳上石壁,乳白色的珠光,放射出柔和的光輝。

  整個大廳,各種擺設,均是按著梅花形。

  尤其中間那個大理石的圓桌,五瓣齊全,中間還有梅花的花蕊,花蕊當然是石頭雕刻而成的。

  董卓英的恩師黃山孤獨老人,學究天人,深明伏羲八卦之微妙,董卓英從小跟隨師父,耳濡目染,對各種機關布置,也懂的不少。

  當他一眼看到整個大廳,配合著光線,狀如梅花,便知道這其中暗暗隱藏著玄妙,定是機關布置。

  于珊武功卓越,但對于此道卻一竅不通。

  她只感到能夠伴隨著董卓英一起行動,即已感到無比的歡欣,無暇想到這座大廳,必要時會成為殺人的屠場。

  五朵梅花形的大桌子邊,已坐著三個人,其中之‘是黑臉章八,另外兩個人,董卓英卻不認識。

  章八身后站著一人,就是三劍客碩果僅存的陸平。

  陸平惡狠狠的看著董卓英和于珊他們二人走進大廳,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灼灼的在燃燒著。

  于珊當然知道陸平的想法,當下也懶得理他。

  董卓英更是不屑于和這種小人計較什麼,一徑走向大廳中央。

  黑臉章八見他們進來,禮貌的站起身,哈哈笑道:“二位果然是信人,看來我姓章的又要交上好朋友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指著另外兩個老人道:“讓我先介紹一下,這二位是本幫的護法,關外雙英萬古今和萬古同賢昆仲。”

  董卓英見那萬古今白須白發,身上又穿著一身白衣,臉色紅潤。

  萬古同卻恰好相反,一襲皂色長袍,腰中系著一條皂色絲帶,腳上穿著的是一雙長統皂色靴子,身高不過五尺,但一臉精悍之相。

  這兩老一見董卓英英氣內蘊,腳步如行雲流水,不亢不卑,身邊伴著鼎鼎大名的金鳳凰于珊,千嬌百媚的跟著,倒也不敢怠慢。

  二人同時站了起來。

  萬古今白眉連連抽動,手撫著桌面,道:“久聞大名,今日幸會一堂,真是榮幸之至!”

  萬古同也在一旁說道:“于姑娘,一別經年,姑娘還是嬌美如昔,可喜可賀!”

  原來萬古同以前認識于珊,二人有過一面之緣。

  二人正待答話,不意章八手指在桌面上一按,登時五顆夜明珠隱去不見,代之而起的是粗逾兒臂的巨燭火光。

  巨燭火光熊熊,不似剛才的柔和珠光。

  巨燭之光上還隱隱冒出黃色煙霧。

  董卓英低聲傳音道:“于姑娘,這黃色煙霧有毒。”

  其實,二人早有防備,各人口中含著一顆百草藥丸。

  就在這一眨眼之間,陸平的身影,從黑臉章八的座椅后消失不見了。

  董卓英迅快的打量了石廳各處一眼,心知對方口蜜腹劍,這大廳里不知暗藏多少詭詐,隨時都可殺人。

  于珊一聲嬌笑,打破了雙方的短暫沈默。

  只見她笑吟吟的走到那梅花桌兩個空位置的其中一個隨意坐下來,笑道:“咱們先坐下來,有話慢慢談好嗎?”

  董卓英一個箭步,也已坐到另一個位置上。

  章八放聲大笑道:“這兩個位子空懸已久,本是等待有心人,兩位既已坐到本幫梅花椅,便就是投入本幫了。”

  于珊嬌叱道:“且慢,章八,你要不要臉?”

  章八詫道:“姑娘為何口出此言?”

  于珊道:“你既是邀約我二人來到此處,我二人便是你的貴賓,哪有招待貴賓用那有毒的蠟燭,暗施毒計。”

  章八黑眉一軒,道:“于姑娘,依你便又如何?”

  董卓英冷笑道:“強存弱死,手底下見真章,閣下如若勝了,宰殺區區任憑尊意。”

  另二人望了章八一眼,章八比了一個手勢,大拇指與食指相互一勾,成了一個小圓圈,意思是說這二人已入囊中,脫身不得。

  萬古今忽然飛身而起,疾向董卓英抓來。口中同時喝叱道:“老夫先試試你的身手如何?”

  但他這迅如奔雷的攻勢,卻被董卓英一掌輕輕的化開。

  董卓英一招卻敵,即刻還了一拳,一時之間,平分秋色,無分軒輊。

  萬古同見于珊笑盈盈的坐在那邊,精目寒芒一閃,道:“于姑娘,素仰姑娘的飛花掌,神出鬼沒,老夫也想趁此機會領教領教。”

  于珊嬌聲大笑,道:“好哇!咱們閒著也是閒著。”

  萬古同身形一晃,已站在兩丈外的一個空曠之處。

  于珊如影隨形,接踵跟至。

  兩人不發一言,便自纏斗在一起。

  此時,四個人分成兩對廝殺,除了拳腳所帶動的風聲外,整個大廳,聽不到一絲絲的雜音。

  大約盞茶工夫之后,萬古今不斷的發出了“噫’’的驚詫之聲,手中的招式,漸漸的有捉襟見肘之感。

  萬古同也好不到哪兒去,于珊的輕靈飄逸,一套飛花掌,施展開來,恍如百花開放,千葉飄飛。

  在這個時候,感到最驚異的不是別人,卻是黑臉章八。

  他目不稍瞬的靜坐觀戰,憑他江湖閱歷的豐富,這兩個年輕人,現在應當是毒氣發作,人事不知。

  怎的他們還越戰越勇,絲毫沒有疲乏怠倦的現象?章八越看越心寒,他伸手向下,把梅花桌下面的暗鈕一拉一轉,立即在桌面下出現了一個小門。

  小門一開,陸平的頭從里面伸出,手中捧著一個鐵盒。

  原來這道機關隱藏得如此巧妙,怪不得陸平剛才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這個鐵盒從陸平手中交到了章八之手。

  章八猙獰的面目看來更為可怕,他惡狠狠的朝董卓英和于珊看了一眼,這是他的第二步棋。

  場中的惡斗,態勢已漸明顯,兩個老者已屈居下風了。

  于珊嘲笑道:“萬古同,你的屠龍手怎麼不靈了?本姑娘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可不是什麼龍不龍的!”

  萬古同老臉變成豬肝色,雙手使得呼呼生風,咬牙切齒道:“臭丫頭,你少得意,老夫在一百招時一定要打敗你。”

  于珊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冷冷道:“一百招,恐怕要不到那麼多吧!本姑娘在五十招之內,。要把你擺平!”

  “作你的黃粱大夢!”

  “不相信,咱們就走著瞧。”

  果然,二人這一番拚斗,更來得激烈。

  拳風腿雨,滿場飛馳。

  董卓英面對著萬古今,比較深沈得多,不言不語,兀自埋頭苦斗。

  董卓英眼觀四方,耳聽八方,他眼角隨時注意到章八的行動,等他看到陸平伸出雙手,送來一個方鐵盒子,便知道時機急迫,不能再事拖延。

  驀地,董卓英一聲大喝,躍身空中二丈有余,手足箕張,有如黃山犬鷹,翱翔空際。

  萬古今以為董卓英這臨空一擊,必是全力一拚,登時丹田猛吸,雙睛覷定來勢,手肘微挫,兩膝半屈,準備接下他這石破天驚的一招。

  殊不知董卓英虛張聲勢,來了一個移花接木之計,他突然雙腿一蹬,頭下腳上,這石破天驚的一擊,卻攻向了坐在椅上的章八。

  黑臉章八未料到董卓英會向他出手,不由大驚失色,他本能的反應,是急急將鐵盒放在桌上,倉促起身應戰。.董卓英一聲長笑,就在雙方手掌快要碰在一起時,身形突橫移一尺,左掌在桌面上順勢一撈,已把方鐵盒子搶在手中。

  鐵盒子很重,董卓英原先不知道是什麼,他以為可能是豢養什麼毒蛇之類的毒物,但入手感覺不同。

  董卓英當機立斷,這一定是炸藥。

  就在章八目瞪口呆之下,鐵盒子已從梅花大圓桌下的小門中,由門外丟進門內。

  這幾下動作,一氣呵成,任何人都來不及阻擋。

  董卓英回臂向桌面一按,人又倒飛而起,流雲身法高絕無倫,右掌臨空向萬古同劈出,左手拉著于珊的玉臂,急叫道:“快走!”

  于珊不假思索,腳尖一點地面,兩人同時沖向大廳門外。

  “砰”的一聲驚天巨響,炸聲已在大廳下的地道中爆裂開來。

  這一下爆聲,不但把一個梅花大圓石桌炸得四分五裂,而且地動山搖,搖搖欲墜,滿廳中煙硝彌漫,盡是火藥味道。

  章八走慢了一步,已被炸斷了雙腿。

  萬古今兄弟卻趁機冒險沖出。

  剎時之間,人人逃命,慘號哀鳴,亂成一團糟,原來章八想把董卓英和于珊在無法收降下,引護到大廳外一個秘密處所予以炸死。

  想不到被董卓英覷破先機,搶先動手,自食了惡果。

  董卓英和于珊沖出了石屋,于珊留戀的回首一顧,無限婉惜的道:“這麼宏偉的建築,毀于一旦,你看多可惜!”

  董卓英仍然拉著她向前急奔,大聲說道:“于姑娘,可惜的不是石屋,可惜的是人心,人心不古,奸詐百出,那才可惜呢!”

  于珊嘟起香唇,故意裝作跑不動,任由董卓英拉著,撒嬌的道:“好嘛!你有理,人家一切都聽你的,該好了吧?”

  董卓英仰天長嘯一聲,有若旱天驚雷,綿綿不絕。

  于珊嬌軀越貼越緊,星眸泛醉,道:“黑臉章八自食了惡果,卜老前輩的冤仇得伸,咱倆可說不虛此行了!”

  董卓英突然止步,面色變得異常嚴肅,道:“于姑娘,在下另有急事,你我后會有期了。”

  于珊聽得一驚,急道:“你要去哪里?”

  “在下身負血海深仇,行蹤不定,目前打算去一趟北邙山。”

  “北邙山?那路途不近,我陪你一道兒走!”

  “不行,北邙山之行,在下只能一人獨去。”

  “為什麼?”

  “師命難違,一年后咱們再在黃鶴樓頭相見如何?”

  于珊忍了又忍,還是掉下了幾滴淚珠,淒然道:“既是令師這麼囑咐,也只好如此了。”

  話聲甫歇,于珊不再多說,扭轉身軀,彈身先行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12:57


  時序深秋,金風颯颯,黃葉飄零,大地灰蒙肅殺。

  北邙山,木落草枯。

  夕陽冷清清地照著那些淹沒在荒煙蔓草中的陵寢古墓,入目一片淒涼,令人有目斷魂消之感。

  在斷碣殘碑之中,有兩個老人,相對閉目跌坐,四手前伸,掌心隔三尺淩空相對。

  二人中間地上,放著一柄兩尺左右的奇形連鞘寶劍,這劍比普通劍短了幾近一半,但也不似平常的短劍,比匕首又長了許多,是一柄罕見的兵刃。

  兩個老人周遭,散布了不少斷碑碎石,從現場淩亂的情形看來,此地曾經過一番劇斗的洗禮。

  突地,一陣悲壯的歌聲,隨著料峭的晚風揚起:“血淚盈眶,仇恨滿腔,忍看衰草斜陽!

  無限淒涼,無限倉皇,男兒有淚不輕彈!

  仗太阿,除強梁,恩怨未了復何待,速著征裳!”

  余音裊裊激蕩長空。

  歌聲歇后,出現了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衫書生。

  這書生長得一表非凡,俊逸瀟灑,只是面沈眉結,眸中泛散著令人懍栗的仇恨光芒,似乎他仇視世間每一個人。

  黑衫書生一眼發現了那兩個老者,身形便窒住了。

  此際兩老者的身軀不停地顫動,明眼人一看,便知兩人是在比拼內力,而且已到了生死決于俄頃的地步。

  果然,在兩人各發了一聲悶哼之后,雙雙口角溢血,面色漸呈灰敗,身軀也抖動得更厲害了。

  這兩個老者年紀都在七旬以上,為什麼死拼呢?一聲栗人的淒哼之后,兩老者口血狂噴,雙雙向后栽倒。

  其中那著土藍布衫的,四肢一陣抖動,便寂然了。

  另一個著黃葛布長衣的,經過一番掙紮之后,居然又坐了起來,口里發出一陣“荷荷”的聲音,低沈而沙啞。

  使人分不清是哭還是笑,聽來令人心驚。

  黑衫書生飄身上前,冷冷地望著那黃衣老人。

  黃衣老人緩緩抬起頭來,失神的目光在黑衫書生面上一繞,一手抓起面前地上的奇形劍,哈哈一笑道:“我得到了,它已屬于我,然而,我……也快要死了!”

  黑衫書生一撇嘴,張開了口,聲音冷得怕人:“兩位想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君山二老’何事在此死拼?”

  黃衣老人再望了黑衫書生一眼,喘息著道:“娃兒,你是什麼人?”有聲無力,顯然已到了油枯燈盡之境。

  “區區‘長恨生’!”稱區區而不稱晚輩,足見狂傲,接著他又說道:“閣下尚未回答區區間話?”

  黃衣老人努力的豎了豎眉毛,道:“娃兒,你小小的年紀,這等目無尊長,你現身有何企圖?”

  “適逢其會而已,什麼企圖也沒有!”

  “鬼話!”

  黑衫書生冷冷掃了黃衣老人一眼,轉身便走。

  黃衣老人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嘶聲叫道:“回來!”

  這叫聲軟弱無力,傳不出多遠。

  但黑衫書生聽覺可真靈敏,果然止步回身,又來到老人身前,依然冷若冰霜地道:“閣下有什麼話要說?”

  “娃兒,你……真的不是為了這柄劍而來?”

  “劍?區區只是路過,閣下這話恕無從答復。”

  黃衣老人勉強運起目力,把黑衫書生再次端詳了一遍,才顫抖著聲音道:“娃兒,你資稟不俗,但殺孽太重,老夫……快要死了,這也許是天意……”

  黑衫書生上前俯身,用手在黃衣老人的身上一探,說道:“閣下內腑受傷太重,返生乏術了。”

  黃衣老人雙目一張,道:“你是‘孤獨老人’之徒?”說完,緊緊盯住黑衫書生,似乎亟待證實。

  “閣下怎麼知道的?”

  “從你探脈的手法知道的。”

  “哦!……”

  “黃山‘孤獨老人’的手法,可以說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黑衫書生面無表情地道:“區區承認了,是的。”

  黃衣老人閉上雙眼,喘息了一陣,又睜眼說道:“娃兒,你很有令師之風,你……能答應老夫一件事麼?”

  “只要區區能力所及,決定辦到!”

  “老夫死后,請將兩具臭皮囊合葬一塚,以免膏饞狼之吻,這……這柄劍……噯!就……奉贈于你。”

  說完,又大聲地喘息,口中溢出了殷紅的血沫。

  黑衫書生依舊用那不帶絲毫人情味的聲音道:“善后之事,即使閣下不說,區區碰上了也會自動做,這柄劍區區不擬接受,作為殉葬之物罷吧!”

  黃衣老人努力撐開無神的雙目,厲聲道:“不行,千年仙兵出土,豈能……又歸泉下,萬一……落入宵小之手,將使……神物蒙垢,天下大亂了!”

  黑衫書生臉皮微微動了動,這大概便表示他心中的驚奇了。

  他微微瞟了一眼老人手中握著的奇形劍,沈聲說道:“閣下且說說這劍的來歷,與兩位搏命的原因?”

  “鏘!”的一聲輕響。

  奇形劍落地,老大又合了目。

  黑衫書生眼中流露出一絲側然之色,口里微喟了一聲,喃喃地道:“這兩位被江湖人視為怪物的老者,竟然在此拼得兩敗俱亡,多半是為了這柄怪劍。”

  說著,俯身抓起那柄劍,就目一看,只見劍鞘上刻了四個古篆字——“石紋神劍”。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這“石紋神劍”為何物,輕輕抽出半尺一看,劍身黯然無光,毫不起眼。

  驀在此刻,一陣極輕的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黑衫書生急忙把“石紋神劍”插入衣襟之內,徐徐轉身。

  三名五十上下老者,已品字形把他圍住,三人長的完全一副德行,尖臉削腮,鷹鼻鷂眼,頷下無須,年紀上略有分別。

  其中那年長的目光朝旁邊一掃,栗聲說道:“不錯,是‘君山二老’都死了,那柄劍呢?”

  另一個目注黑衫書生胸前,陰聲道:“這小子身上不是,咱們來遲了一步,倒被他先得了手。”

  年長的鷹目一轉,嘿嘿一笑道:“小子報上名號?”

  “你們大約是橫行關東道上的‘祝氏三梟’了?”

  “嘿嘿!不錯,你小子有見識,報個萬兒吧!”

  “區區‘長恨生’,沒聽說過吧?”

  “祝氏三梟”同時面色一變,仍是那年長的發話道:“你便是大破章八‘石屋’的‘長恨生’,幸會了!”

  “三位有何指教?”冷電目芒,打了一個轉。

  “希望你把懷中那柄劍交出來,咱們各走各路。”

  “如果區區說不呢?”語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那只好手底下見真章了,兄弟,上!”

  三人一使眼色,各出長劍,上步欺身。

  黑衫書生冷笑一聲,緩緩拔劍在手,突地,一聲震耳的斷喝,震耳傳來:“鼠輩,沒你們的份!”

  喝聲才了,慘號隨起,那年齡較小的老者,栽了下去,場中多了一個額上有一道刀痕的灰衣老者。

  他現身殺人,只如一瞬。

  “祝氏三梟”之二,一見老者現身,面色劇變,雙雙彈了開去,望了一眼老者,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黑衫書生冷眼一掃這老者,冷淒淒地道:“三眼魔人,你居然也來了?”

  “三眼魔人”嘿嘿一聲怪笑道:“‘長恨生’,乖乖把你懷中那柄劍交出來,上路去吧!告訴你,已有不少人聞風而至,你知道懷璧其罪這句古語嗎?”

  黑衫書生不屑地道:“閣下即深知此理,應該明哲保身,還是不要沾染的好!”話鋒一頓,揚了揚手中劍,又道:“否則這便是答復。”

  “三眼魔人”獰笑一聲,伸手便朝黑衫書生胸前抓去,這一抓之勢,玄奇詭辣,疾如閃電,令人咋舌。

  黑衫書生手中劍斜斜一劃,“哇”地一聲慘哼,“三眼魔人”抽身暴退,右手血漬淋淋,竟已被削去了三個指頭。

  “哈哈哈!好小子,原來你是‘孤獨老人’的傳人,他那一式‘梅花三弄’竟被你得了神髓!”

  隨著話聲,一個錦袍蒙面人幽靈般閃現。

  “三眼魔人”驚呼一聲:“誅心員外!”

  猛可里彈退丈外,滿臉俱是駭色。

  “祝氏三梟”的老大老二,也跟著向后疾退,一下子退了兩三丈之遙。

  黑衫書生那看來永不會起變化的冷面,此刻竟也現出了激動之情,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寒聲道:“來得好!”

  “誅心員外”且不理黑衫書生,目光一掃“三眼魔人”等三人,語如冰珠般的道:“你們都與老夫滾!”

  祝氏兩兄弟倒有自知之明,互望了一眼,由老大負起老三的屍體,疾掠而去。

  “三眼魔人”卻有些猶豫不決,看樣子,這魔頭對那柄“石紋神劍”仍不死心。

  “誅心員外”一挪步,道:“你大概是想留下?”

  “三眼魔人”咬了咬牙,道:“‘誅心員外’,別太目中無人,咱們走著瞧!”這不過是場面話,聲落人又飛奔而去。

  “誅心員外”冷笑了一聲,這才面對黑衫書生道:“‘長恨生’”

  你在開封道上,追蹤老夫,老夫適有要事,無暇料理,現在你說說看?”

  此際,夕陽余暉盡斂。

  北邙山又籠罩在蒼茫暮色之中。

  暮色中,四下里人影浮動,有如幢幢鬼影,竟不知來了多少江湖人物,“君山二老”得到“石紋神劍”的消息,不知怎樣傳出江湖的,這風波可鬧得不小。

  黑衫書生目光四下里一掃,然后才冷冷的開口道:“誅心員外’,區區一向不喜歡藏頭露尾的人!”

  “哈哈!‘長恨生’,你算老幾,敢說這種狂妄的話?”

  “區區不在乎是第幾,總歸一句話,區區不喜歡故神其秘的人,君子坦坦蕩蕩,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你的意思是不慣老夫蒙面?”

  “有這麼一點,長話短說,閣下現身的目的何在?”

  “為了你,也為了劍,明白了吧?”

  “為了劍,不必說,今夜到場的朋友,都是風聞神劍出土而來,為了區區……這一點閣下無妨加以說明。”

  “誅心員外”兩道透過蒙面巾小孔外露的目芒,如電炬般照在黑衫書生面上,沈聲道:“你叫什麼?姓什麼?什麼出身?家里還有什麼人?希望你能坦白說出來。”

  黑衫書生寒聲說道:“閣下無權過問,區區也不會告訴閣下,倒是希望閣下能展示真面目。”

  “你認為辦得到麼?”

  “非辦到不可!”語氣堅決,字字如鋼。

  “誅心員外”厲聲道:“‘長恨生’,老夫只有一句話問你,你只有一位母親,父親不詳,對麼?”

  黑衫書生全身一震,目中殺機陡熾,一揚手中劍,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厲聲道:“你除不除面巾也是一樣,我要殺你,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我要用劍穿透你的胸膛。”話聲中,長劍淩厲絕倫地攻了出去。

  “誅心員外”電閃彈開數尺,厲喝道:“且慢動手,你知道老夫是誰?”目光如利劍,似要刺穿對方內心。

  黑衫書生咬牙切齒地道:“你沒有人性,你是畜生!”

  手中劍斜斜一伸,陡地一連三變,劍尖幻成無數芒影,指向“誅心員外”要害大穴,似已存心要致對方于死地。

  “誅心員外”左閃右突,以玄奧無比的身法脫出圈外,再次厲喝道:“‘長恨生’,你再不報來歷,老夫要殺你了,你別自誤,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黑衫書生目中恨芒幾乎凝聚成了形,顯示出他怨毒之深,大叫一聲:“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手中劍再次攻出,仍是那淩厲無匹的一招三式。

  “誅心員外”身形似風中殘荷,連搖急擺,“嗤!”地一聲,錦袍右襟裂了半尺長的一道口。

  黑衫書生厲喝一聲道:“納命來!”

  長劍第三次出手。

  “鏘鏘……”一串連珠密響。

  “誅心員外”出劍迎擊,劍花爆射中,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誅心員外”栗聲道:“‘長恨生’,你娘要你殺我嗎?”’“可能是的,你揭開面巾,讓我辨認一下•…——

  “你明知這辦不到!”

  “那只有用劍解決了!”

  了字方落,長劍又告攻出,雙方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斗,招招奪命,式式追魂,慘烈至極。

  明月上升了,驅走了短暫的黑暗。

  四下里幢幢人影,又逼近丁許多,無數雙貪婪的目光,全投向場中,看這鷸蚌之’爭,都打算收漁人之利。

  這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搏斗,雙方展盡所長,舍死忘生。

  七十招之后,黑衫書生先機盡失,險象環生,但他仍猛撲不休,只攻不守,這就是拼命的打法了,身上已連中數劍,血漬殷殷。

  “誅心員外”厲叫道:“‘長恨生’,別迫我殺你,說出你娘在何處,事情總會有個了斷……”

  黑衫書生喘息如牛,但手卻不停,一味狂攻猛撲。

  堪堪到了百招,只聽一聲悶哼,黑衫書生跌坐地面,手中劍被震為三截,手中只剩尺長不到的劍柄。

  “誅心員外”的劍尖,抵上了黑衫書生的心窩。

  “說,快說,‘長恨生’,你說呀!”

  “老匹夫,你可以殺了我……”

  “我不殺你,只要你說出你娘現在何處?”

  “辦不到,你如果不下手,錯過今夜,我一樣要殺你,聽著,我要殺你,你怕麼?現在盡可下手,否則你將后悔莫及,我三寸氣在,誓必殺你,哈哈哈哈……”

  “誅心員外”窒了片刻,突然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收回長劍,頹然道:“‘長恨生’,你……走吧!”

  黑衫書生抬頭掃了對方一眼,站起身來,目中的怨毒並未稍減。

  也就當他起身的剎那,三條人影撲了過去,“誅心員外”疾迎上去,劍芒打閃中,慘號頓起。

  三條人影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便栽了下去。

  黑衫書生咬著牙道:“你不必對我示惠,我恨你,我有一天會殺了你!”

  “誅心員外”只歎了口氣,沒開口。

  “誅心員外”靜立不動,雙眼無神的看著這個年輕人。

  黑衫書生拋去了手中劍柄,踉踉蹌蹌挪動腳步,四下的人影,也隨著他移動,氣氛在詭譎之中透著恐怖。

  “誅心員外”在丈外之后跟進。

  走著,走著,來到一座巨塚之前。

  只見墓門洞開,像一頭張口噬人的怪獸,人影群中,一個聲音道:“這就是‘君山二老’得手‘石紋神劍’的古墓!”

  另一個聲音道:“貪欲是人的本性,以二老的名望修為,仍不能免!”

  那原先的聲音道:“若非見利忘義,焉有此下場!”

  另外的慨乎言之地道:“這叫做武道斫喪矣!可歎!”

  這古墓占地頗廣,正面約莫五丈之寬,兩旁俱是虎視眈眈的武林人,黑衫書生已不能前進,也無法后退。

  一場恐怖的殺劫,似又在醞釀之中。

  “誅心員外”靠近了黑衫書生兩步,沈聲道:“‘長恨生’,你走,我替你擋一陣!”

  黑衫書生冷酷無情的道:“用不著!”

  驀地,又有四五條人影,撲向了黑衫書生。

  “誅心員外”暴笑一聲,撲上前去。

  “哇!哇!”慘號又告破空而起,所有人影,蜂擁而上,黑衫書生陡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拼聚殘余內力迎戰。

  恐怖而瘋狂的場面,顯現出來。

  黑衫書生真力未復,兼之身被劍創,流血過多,而這柄所謂仙兵,毫無神奇之效,反而因尺寸不夠,難以發揮威力。

  混戰開始才一會工夫,黑衫書生已告不支,一退,再退,竟退入了墓門之內。

  人群飛蝗般撲向墓門,突地,“隆!隆”聲起,墓門霍然自動封閉,栗耳的慘號起后,有兩人不及退避,被擠成了肉醬,一個剩下雙腿,一個剩下上半身,抽搐在墓門之外,驚呼之聲,響成一片。

  黑衫書生被關閉在墓道之內,眼前一片漆黑。

  他心想:外面那群貪婪之徒,勢必會千方百計,打開墓門,自己決無法應付,這類古墓暗道雜陳,不如先避開一時為卜。

  心念之中,摸索著向深處走。

  東拐西彎,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

  走了一陣,下意識地膽寒起來,不自覺地停丁腳步,心頭怦怦不已。

  突地,他發現遠處似有燈光,登時精神大振,舉步朝有光處走去,不久,來到了光亮之處。

  定睛一看,是間巨大的墓室。

  但是大部分被土石埋沒,抬頭望去,頂上開丁一個天窗,只尺余大小,被亂草交叉掩住,下面則是個大窟窿。

  看樣子,這窟窿是墓室崩塌所致,還有些崩而未落的巨磐,虛懸半空,煞是驚人,那天窗恰像是小頸的巨甕開口,離地至少也有四丈高下,月光從穴口射入。

  再低頭查看,還有些金甲武士像和一些殉葬之物,未被埋投,這證明這古墓當年必是王公貴胄的長眠穴。

  忽然,他瞥見腳旁地上竟有干糧水袋,不由好奇地拿了起來,干糧未腐,仍可食用,水袋中還有大半袋水。

  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了。

  他退到墓室門外的通道中坐了下來,他不敢停留在墓室內,如果墓頂再崩塌,不被巨石砸死也會被活埋。”

  墓內靜如鬼蜮,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閉目運功療傷,他必須恢復功力,以備應變。

  功畢醒轉,眼前又是漆黑一片,想是月已西沈。

  他用了些糧水,等待天明。

  黑暗中如要仗功力飛升越那天窗,是相當危險的,他不能一舉沖出,松動的墓頂,很可能一觸即崩。

  而且,那些江湖人可能還守伺在外。

  死寂枯坐中,他想通了一個事實,必是“君山二老”無意中發現了這塌陷的穴口,于是入墓查探,巧獲這柄“石紋神劍”。

  二老在四下搜巡之際,誤觸機關,于是墓門開啟。

  出墓之后,二老共同檢視所獲仙兵,定是有所爭奪或談論,巧被人窺聽到,消息便不脛而走了。

  后來,正如在墓外人群中所發的言論,貪欲是人的本性,二老均想占為已有,遂發生了以功力拼高下,最后兩敗俱亡的慘劇。

  二老已死,這判斷是否完全正確,死無對證了。

  在百般無奈之下,前塵往事,紛至沓來,想到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由悲從中來,滴下了傷心之淚。

  童年那一串日子,是由血淚織成的,不堪回首。

  然而,卻又忘不了,不能不想。

  打從有記憶起,他每天看到母親以淚洗面,他雖然處身在錦衣玉食之家,但母子倆沒有地位,不是主子,又不是仆人,是非常尷尬的身份。

  八歲那年——一天夜里,在睡夢中被一個蒙面人擊成重傷,他恍惚記得母親抱著自己去投河,卻巧被一位武林異人所救,就是恩師“孤獨老人”。

  十二年黃山習藝,師父“孤獨老人”歸了天,母親由于哀傷過度,也在藝成出山那年撒手塵寰。

  在世上,他沒有一個親人,孤孑一身。

  他永不忘記母親臨終時痛苦的神情。

  母親是含恨而歿的。

  她臨終遺言,要把長劍刺入仇人的胸膛,當他照遺命尋到仇人故居時,昔日鐘鳴鼎食之家,竟變成了廢墟,仇人生死下落不明。……想著,想著,朦朧睡去。

  夢中,他持著“石紋神劍”刺入了“誅心員外”的胸膛,他看著仇人在劍下呻吟哀號,在鮮血流盡之后斷了氣……一覺醒來,墓頂的天窗又透入了亮光。

  他知道,這是第二天了。

  他想,現在還不能出去,墓外定然有人守伺,也許那些貪婪之徒正在挖掘墓門,“君山二老”留下的糧水,足夠一個人五六日之需。

  但一個人枯守在古墓之中,總是寂寞難耐的,于是他抽出了“石紋神劍”仔細審視,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處?忽地,他發現劍身上刻著字跡,密密麻麻,竟是運用這神劍的十句口訣,這一發現,使他欣喜若狂。

  在一陣激動之后,他又氣餒了。

  那十句口訣,玄僻而艱深,想要悟透可不是件易事。

  然而一個習武的人,對這類事物,是喜好成癖的,于是,他聚精會神地鑽研。

  一天,兩天……五天過去了,他只參悟了六句口訣,水糧已罄,勢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好收拾起苦參的心情,作出墓的打算。

  目前唯一出路,當然是穿墓頂小穴而出,先頭不去深想,事到臨頭,問題可就大了,四丈高的距離,毫無借力攀援之處。

  而穴口只尺許大,要飛身而出,是難上加難。

  但舍此別無他途,墓門業已封閉了,又不識機關。

  考慮再三,他決定冒險一試,覷準方位,竭盡全部功力,飛身而起,在三丈高下時,弓腰縮腿,右足猛踩左足背,借力再升高近丈,堪堪到達穴口,伸手急抓穴沿。

  剛覺手抓處不著力,人已疾墜而下。

  立知情況不妙,勉力淩空一折,落向墓室靠門處。

  “轟隆”之聲震耳欲聾,墓頂土石粉墜而下。

  他忙一個翻滾,進入了通道。

  只剎那工夫,整個墓室被掩埋了,眼前伸手不見五指,四周一片黑暗,恢復初入墓門時的黑暗陰森。

  他咬牙自語了一聲:“這一下是死定了!”

  一時之間,只覺得手足發麻,腦海渾噩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回過神來,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此路不通,只有另覓他途,于是,摸索著想回到墓門方向。

  進墓室是誤打誤撞,要出去可就難了。

  轉了半天,計算著已超過入墓摸索到墓室時間的三倍,卻仍在墓道中打轉,他頹喪的坐了下來,一籌莫展。

  想來想去,又無端地想到劍身上的口訣,苦思暗索之下,居然又被他參悟了兩句。但心是難以定下來的。

  接著,他又開始找尋出路。

  不分晝,不分夜,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筋疲力竭,饑渴交煎,墓道像是迷魂陣,又像是永遠走不完的路,他絕望地坐了下來,心頭罩上了死亡的陰影。

  別說找不到墓門,就算找到,又如何開啟呢?至終,仍是絕路一條……又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在想象中,可能是一天,甚至兩天。

  這當中,他找了三次。

  最后,他虛弱的倒在墓道中,眼前幻象叢生,他看見死去的娘向他走來,親他、撫摸他,但用手去抓時,卻是空的。

  他感覺時間不多了,死神已向他招手。

  他絕望地呼喊道:“娘啊!孩兒不能完成您的誓願了,孩兒快要來與您一道了,娘啊!孩兒是多麼的不孝……”

  淒切孤雛淚,斷人肝腸。

  他下意識地撫著那柄使許多江湖人物喪生的短劍,心想,活活餓死,太痛苦了,自己因此劍而入絕地,就用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吧!

  神劍,竟是不祥之物……正要把劍尖刺入心窩時,忽發奇想,還剩兩句口訣,如不悟透,真有些死不瞑目,于是他又開始了冥想。

  生已無望,心反而靜如止水。

  時間對他已無任何意義,他參研到不能思想為止。

  靈智一通,他忽然參透了!

  他忘形地站起身來,照訣施為,劍身突然發出陣陣白色的光暈,照亮了兩丈方圓內的墓道。

  驀地,他發現存身之處墓道十分寬闊,壁上有箭形記號,指向前方,痕跡仍新,這一發現,使他歡喜若狂。

  這記號無疑地是“君山二老”所留,一股求生的欲念,支持著他虛弱的身軀,他持劍循記號所指方向奔去。

  一轉兩折,墓門在望,過度的興奮,使他幾乎支持不住身形,他倚在石壁上,閉目喘息了一陣,然后走近墓門,再次運起神劍,借那光暈尋找開啟墓門的樞紐。

  他仔細觀察每一寸地方,竟然被他找到了,那是“君山二老”

  在尋找試探時所留的痕跡,那是一個石雕的龍頭。

  看上去是壁飾,龍舌缺了一個口,他試著用手去按,沒有動靜,又改為旋。

  向右旋,絲紋不動。

  向左旋,龍舌松動了。

  一圈,兩圈,三圈,墓門起了“隆隆”之聲,巨大的墓門封石,向旁邊移了開去,一道亮光射了進來。

  他迫不及待地奔出墓門。

  青天,白雲,一片砰勃的生氣,這像是奇跡,從鬼門關打了一個回轉。

  這時,他才注意到墓門已被斧鑿得面目全非,遍地碎石,可能有人企圖鑿開墓門,見事不可能而作罷。

  他想到自已被關禁的經過,余悸猶存,墓門開著,定有人重蹈覆轍,于是,他撿了一塊巨石,擲入墓門。

  隆然聲中,墓門自封。

  這是被圍攻退入墓門所發現的關鍵。

  忽地,他想到了“君山二老”的遺體,自己當時獲贈“石紋神劍”,曾答應二老料理善后。

  因遭意外被禁墓中這多日,邙山多狼,如屍體受損,確是件終生遺憾的事,心念之中,彈身奔了過去。

  到了那夜格斗的地方一看,不由叫聲苦也!

  那里還有屍體的蹤影?他手足無措地四下張望,一眼瞥見不遠處的柏林中有一堆隆起的新土,心中不由怦然大動……但立即想到那夜死的人不在少數,自己入墓之后又死了多少,不得而知,如果有人收屍,也可能是合坑掩埋,無碑留名,查也無從查起,這真愧對二老泉下之靈。

  他舉步走了過去。

  一看,不由心頭劇震,竟呆住了。

  那新塚立有墓碑,刻的是“君山二老之佳域”,而后面赫然刻的是“武林后進‘長恨生’董卓英敬立”。

  他傻了,這是誰弄的玄虛?最驚人的是對方怎麼知道董卓英這名字?是那“誅心員外”麼?只有他知道“君山二老”請自己收屍的這一回事,但他怎麼會知自己這向不為人道及的名字呢?這簡直是無可思議……想起了“誅心員外”,不由切齒痛恨。

  現在憑這柄“石紋神劍”,必可快意恩仇。

  一陣激動之后,情緒慢慢平息下來,但隨之而來的,是那無比的饑餓感,頓覺渾身乏力,耳鳴眼花,兩腿一軟,在墓前坐了下來。

  要得到飲食,還有一程路好走,如何挨呢?任憑你是鐵打的金剛,也經不起饑餓的折磨。

  就在此刻,只見一條嬌俏人影,從不遠處行過,手中提著一個竹籃,精神不由為之一振,看樣子那女子可能是掃墓的,當帶有祭拜之物。

  說不得只有權充齊人,乞食于祭者了。

  心念之中,打點起精神,尾隨過去。

  奇怪,那女子祭掃的竟然是自已被禁的那座古墓,太不可思議了,這是無名古塚呀!她怎麼會……只見那女子蹲在墓前,擺開了香燭果品,然后堆積紙錢。

  他望著那些果品,吞了一口口水,慢慢的挨了過去,心中暗想,得等人家祭拜完了再開口。

  那女子似已覺察出有人走近,突地冷聲喝問道:“什麼人?”

  聲音入耳,似曾相識,怔了一怔道:“過路人。”

  女的站直嬌軀,轉過身來。

  “呀!”兩人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女的手里還拿著一疊紙錢,全都撒落到地上去,久久,才栗聲道:“董卓英,你……沒死?”

  這女的年在十八九之間,生得秋水為神玉為骨,足當得起美如天仙四個字。

  “長恨生董卓英”冰冷的面上起了變化,好半晌才開口道:“‘芙蓉仙子’何小宛,你……這是做什麼?”

  “芙蓉仙子”何小宛眸中泛出了異樣的光彩,幽幽一笑道:我以為你死了,所以我……”

  下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

  董卓英冷漠地接上話頭,道:“你以為在下業已物故,所以來燒錢化紙,是麼?難得姑娘這一番情意!”

  “芙蓉仙子”幽怨地一掃董卓英,道:“我知道你不領情,如果我知道你沒死,便不會來了,是不是……”

  “姑娘怎麼知道的?”

  “那晚我趕來時,聽說‘長恨生’得到了‘石紋神劍’,但已被封入古墓之中,我……在此守候了七天七夜,想盡辦法,打不開墓門,以為……”

  “在下……入墓業已有七天七夜?”

  “誰說不是,今天算是第八天了,想不到……”

  “君山二老是姑娘埋葬的?”

  “是的,我得知了前因后果,所以……用你的名。”

  董卓英內心激動如潮,低下頭去,腦海里浮起半年前的一幕那是一個歲盡冬殘的日子,自己甫下黃山入江湖,在離山西太原,邂逅了她,當時自己確曾動心于她的美色,雙方合作做了一件俠義的事,一見鐘情,互通款曲,當時自己因為志切訪仇,依依而別,這件事記憶猶深。

  山西太原,一個陰沈沈的午后。

  北風怒號,著膚如刺,空中飄著鵝毛般的雪花。

  街上的行人不多,到處冷冷清清的。

  醉仙酒樓是太原城里數一數二的大酒樓,樓高三層,美輪美奐,古色古香,是城內最好飲酒的場所。

  一般人只要來到醉仙樓,多半會沈迷在樓中,賓至如歸,不醉不休。

  這也是醉仙樓一向馳名遐邇的。

  董卓英在這一天的下午,約莫是未初光景,來到了醉仙樓。

  他來此倒不是為了買醉,但他相信,眾多買醉人中,可能有他希望找到的人。

  這時,酒樓中生意正當鼎盛,人來人往,踏得樓梯咚咚直響。

  樓上到處酒酣耳熱,談笑風生。

  董卓英一襲黑衫,上了二樓,推開那厚重的門簾,走了進去。

  可是,整棟二樓那麼大的場地,竟座無虛席,每張桌子都坐有客人。

  董卓英卻無法找得了空位置,這下可難倒他了。

  于是他就再上三樓去看,沒想到三樓也是如此。

  他暗歎了一聲,莽莽塵世,盡多是買醉之人,自忖太不湊巧,扭轉身,就準備下樓而去,就在這一轉身之際,董卓英的耳中,仿佛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語聲響自背后:“要找座位麼?”

  董卓英回頭一看,眼前不遠處,左側的桌子上,正有一個豐神俊目的青年人,正在向他招手。

  他毫不猶豫的就走了過去。

  那個俊秀的青年人很豪爽,起身讓座后,笑說道:“天寒地凍,一席難求,兄台何不在此坐下……”

  董卓英謝了一聲,不客氣的落座。

  店中小二連忙過來送上杯筷,張羅了一陣之后,那個俊秀的青年人自我介紹道:“在下何小宛,漢中人士,今日與兄台萍水相逢,也是有緣。”’說著,舉起手中酒杯,就向董卓英敬酒,仰頭一口喝干。

  董卓英謙虛的道:“在下董卓英,來自黃山。”

  何小宛微微一怔,問:“董兄來自黃山?”

  “正是。”

  何小宛贊道:“山靈松奇,得天獨厚,好地方!”

  “兄台也去過黃山?”

  “聞名久矣,心向往之,可惜無緣一遊。”

  董卓英聽對方談吐溫文有禮,心中頗有好感,酒過三巡,二認經過一番客套后,談話似乎越覺投機。

  何小宛三杯酒下肚,臉現紅酡,俊秀中增添嫵媚,說道:“董兄這次遠道西來,請問有何貴干?”

  “在下找人。”

  “董兄想找的人,他是住在太原麼?”

  “聽說他以前出現在五台山一帶,在下急于想找到他。”

  “那人是個什麼樣子,董兄說說看,說不定區區可以提供一點線索。”

  董卓英沈吟一下,轉過頭靠近何小宛的耳朵,細聲說了一遍。

  他本是出于無意,是恐怕話說出來,落入到旁桌客人的耳內,所以頭靠得很近。

  卻不意何小宛突然面泛紅霞,頗有嬌羞之態。

  董卓英驀地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心想此人莫非女扮男裝,為什麼無緣無故的害起羞來,而且姓何名小宛,也有女人的味道。

  何小宛發覺董卓英怔怔地望著自己,不由機警的指著樓梯口,道:“董兄,你看,那兒來了一個老者,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董卓英連忙回頭看過去,果然從樓梯口上來一名老者。

  這位老者,面目清懼,束發不冠,滿面風霜,一雙憂郁的眼神,一襲單薄的灰白長衫,掩不住他心頭負擔沈重。

  董卓英正待開口說話,那位老者卻舉步走向自己這桌來。

  老者一面走,一面也打量董卓英,待他快要走到桌邊時,拱手向何小宛致意,道:“小老頭來遲一步,姑娘不要見怪!”

  何小宛微微起身,拉拉旁邊座椅:道:“沒關系。”

  接著,把董卓英介紹了一下。

  董卓英心想,這人果然是個女的。

  那老者憂心忡忡,來不及跟董卓英客套,徑對何小宛說道:“何姑娘,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了。”

  何小宛忙道:“萬掌櫃的,請說說看!”

  萬掌櫃道:“殺害我們東家的那個飛賊,是住在一家當舖里。”

  “你怎麼查出來的?”

  “小老兒有位遠房內侄,正在那家當舖做事。

  “哦!這麼巧?”

  “是的。”

  何小宛淡淡地籲了一口氣道:“這位董少俠剛來太原不久,不知道你們東家發生的事,你再簡單的說一遍給他聽聽!”

  萬掌櫃的不解的道:“這個……”

  何小宛笑道:“說不定董少俠會助你一臂之力呢!”

  萬掌櫃的聞言大喜,忙向董卓英道:“董少俠,務請賜予相助,小老兒願來生變犬馬以報大恩……”

  董卓英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萬掌櫃的道:“小老兒的東家在太原開了一家米行,直接由江南運米來賣,所以敝東家經常往返奔波在太原到潼關這條路上……”

  何小宛插嘴道:“貴東家的大名,還沒告訴人家呢?”

  萬掌櫃的道:“我一時情急,倒忘了……”

  董卓英微笑道:“別急,慢慢說吧!”

  萬掌櫃的道:“敝東家姓喬,名字叫商奎,姓喬的是這里的大姓。”

  “喬老板跟誰結了仇,你知道原因嗎?”

  萬掌櫃的苦著臉,思索了一陣,才道:“小老兒只知道東家跟另一家開米行的段家,為了生意上的競爭……”

  董卓英“哦”了一聲,點點頭沒說話。

  何小宛道:“董兄,讓他先把話說完嘛!”

  董卓英點點頭。

  萬掌櫃的道:“由太原南下,運米糧我們都是走汾河這一條線,敝店自己常年包有船只運糧。

  “段家也是走這條水路,在大前年快過年時,兩家就已經鬧得很不愉快,在今年已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想不到段家的親戚程天寶強行出頭,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位江洋大盜,就在上一個月的月尾,把敝東家給暗殺了。”

  董卓英聽得大為不平,怒道:“姓程的怎可如此小人作風?”

  何小宛好整以暇的夾了一筷子菜送入嘴里,才道:“萬掌櫃的,你把地址留下,就可以回去了,其他的事,交給我和董少俠來辦!”

  “謝謝兩位援手之德……”

  “不用客氣!”

  萬掌櫃的忙從身上抽出一張紙箋,雙手遞給何小宛,然后,又打躬作揖的表示謝意,才轉身下樓離去。

  何小宛等他走后,又低聲和董卓英說了一些話。

  董卓英聽得不斷的點頭。

  兩人同意,要想個法子伸手為喬老板報仇,剪除惡霸。

  何小宛面泛紅霞,對董卓英笑道:“董兄,你感覺意外麼?”

  “什麼意外?”

  “就是我這套裝束?”

  董卓英笑笑說道:“在下早已看出,姑娘易釵而弁,行動倒也方便。”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13:35


就在當天下午,快要山銜落日的時刻。

  董卓英和何小宛來到了城南的利民當舖。

  利民當舖開在一條巷子的頂頭,氣派雄偉,牆高院大,兩扇紅漆的大鐵門,顯得又厚又重。

  血紅的一個大“當”字,高高懸掛在大門上方,老遠就看得到。

  如果說這個“當”字,是用鮮血染的,那一定用的是窮人的血。

  董卓英和何小宛走進了利民當舖的大門。

  董卓英輕輕抖落身上的雪花,向櫃台內瞄了一眼,故意拉開破鑼似的嗓門,嚷嚷道:“老板!老板?”

  這時,由櫃台內走出一個老朝奉,抬手將老花眼鏡向鼻粱上移一移,眯著一雙老鼠眼,打量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有何貴干?”

  董卓英胸脯一挺,大聲道:“到這兒來還有什麼好干,當東西呀!”

  何小宛接口道:“你不是老板吧?”

  “不是又怎麼樣?是又怎麼樣?”

  “不是的話,就叫你們老板出來。”

  老朝奉板著臉孔,極不高興的道:“二位要當什麼東西,跟我說一樣。”

  董卓英道:“不成,你作不了主,最好叫你們老板出來,親自成交。”

  何小宛在一旁也道:“咱們這一筆買賣,客得不得了,等閒人物不敢沾手,只有貴東家才拿得準。”

  老朝奉傻了眼,如果說不相信他們吧!看他們二人一表人才,衣冠楚楚,不像是誑騙之徒。

  如果要相信他們嘛!憑自己數十年來的精深門檻和閱歷豐富,卻看不出他們身上有什麼值錢的當品。

  老朝奉不由懷疑的看著他們,沒有搭腔。

  何小宛一臉正經的,又催道:“你最好快點,不然,我們換別家去了!”

  老朝奉只得耐著性子問道:“二位到底要當的是什麼東西,能不能先拿出來,讓老朽看看,如果真作不了主……”

  董卓英道:“你看有個屁用,那種價錢你作得了主嗎?”

  老朝奉狠下心,咬了咬牙道:“好,你們等著,老朽這就進去一趟。”

  隔了不到半晌時光,從里面傳出了一陣雜亂腳步聲。

  董卓英伸出三個指頭,表示出來的是三個人。

  何小宛眼珠一轉,笑笑點頭。

  首先出來的是一個彪形大漢,四十多歲年紀,一臉橫肉,眉粗而黑,活像兩把毛刷子似的。

  身上穿的可是講究得很,團紋的長錦袍,看樣子是上等綢緞。

  隨在他身后的是一個八字胡的冬烘老先生,瓜皮帽下的兩只鼠眼,深如寒潭,透露出一份精明和二份世故。

  另外一個就是那老朝奉了。

  三人魚貫前行,快步走了出來。

  錦抱人未開口,先打了個哈哈,笑道:“在下程天寶,外號錦上花,二位財神爺上門,敝店榮幸之至。”

  何小宛端詳了對方一下,開口道:“程大老板,聽說你春風得意,賺進了不少金銀珠寶,所以人家才稱呼你‘錦上花’,是嗎?”

  程天寶哈哈笑道:“這是商場上冊友開的玩笑,哪能當真?”

  何小宛道:“好,過去的暫且不談,咱們兄弟二人,今天來到寶號,正是也要給貴寶號來上個‘錦上添花’。”

  程天寶笑眯了眼答道:“承二位瞧得起,程天寶敢說句大話,只要拿出來的東西好,再大的價錢,敝店也出得起。”

  站在程天寶后面的那位老冬烘,鼠眉一揚,上前一步,扶一扶老花眼鏡的鏡框,道:“對,敝東家說的沒錯,兩位客官,請先把東西讓老朽鑒賞一下。”

  董卓英微微笑了笑,道:“沒問題,保證看了滿意。”說到這兒,他故意提高聲音道:“難道是在這兒看?貴寶號的規矩是一定要站著看?”

  程天寶抱歉的道:“對不起!請至內廳奉茶!”

  一行人魚貫的走向內廳。

  董卓英沿途留意,發現在幾處隱暗之處,有不少破綻和疑問。

  他心中暗想,這家當舖的確不單純。

  等到進入內廳之后,下人送上了香茗。

  首先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仍是何小宛,她掃視了眾人一眼,淡淡一笑道:“程大老板,現在該看你的了!”

  程天寶道:“做生意的還是一句老話,見了貨色才談價錢。”

  董卓英面孔一肅,接著向自己一指道:“貨色就在這里!”

  程天寶一愣,道:“你說什麼?”

  董卓英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道:“大老板不是說看貨色嗎?區區就站在這里了!”

  程天寶、老冬烘、老朝奉三人同時大吃了一驚,他們幾乎以為耳朵聽錯了,哪有毛遂自薦,自己把身體送上來當的!

  老冬烘面色一板,厲聲喝道:“小夥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董卓英道:“沒什麼意思,區區看上了貴寶號財大勢大,特來當我自己,想混一碗安穩的飯吃。”

  老冬烘雙目突然一睜,寒芒倏閃,厲聲道:“小夥子,原來你是來撒野的!”

  董卓英皮笑肉不笑的道:“冬烘先生,你最好少開尊口,程老板還沒有表示意見,用不著你窮嚷嚷!”

  程天寶沈吟了片刻,才緩緩的開口說道:“年輕人,你坦白的說,你進到我家來的目的是什麼?”

  何小宛輕笑了一聲,婿姍的向前走上一步,嬌聲說道:“這些問題,在下最清楚,是想一見閣下真面目。”

  程天寶眉頭微皺,道:“就這麼簡單?”

  “也想借此機會肯定一下自己的身價。”

  “所以你們就要求見我的面,把自己當給我?”

  “不錯。”

  “你知道這種當品,是有違常規的?”

  “知道。”

  “知道了還敢來!”

  “我還知道程大老板,現在正需要杰出人才。”

  “你有什麼杰出?”

  何小宛回顧了董卓英一眼,道:“夥計,你表演一手給人家看看。”

  董卓英答應了一聲:“好。”

  然后他故意龍行虎步,走到了客廳中央,雙臂下垂,肩不動,腿不搖,人卻如鵝毛般向空中浮升了一丈左右。

  程天寶和老冬烘雙雙傻了眼,他們沒想到這年輕人,竟有如此高明的輕身功夫。

  老朝奉不懂武功,只會打算盤,此時兩眼如鈴,翹起八字胡,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董卓英輕輕的從空中落下地面,隨即雙掌交握,反復搖擺了三下。

  猛聽他喝了一聲“打”,右掌掌心向前推出。

  掌風呼呼,打向了對面五尺遠的乙個大理石涼床。

  眾人定睛一看,涼床“砰”的發出巨響,從中斷裂為二段。

  這手大力金剛散手玄功,登時震懾住了場中各人,連何小宛也感到瞠目結舌。

  程天寶面色陰晴不定,只見他見風轉舵的哈哈一笑,贊道:好人才,好功夫,這當品我要了。”

  接著,他向董卓英道:“尊駕的價錢,請開出來吧!”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談生意你比較在行,還是由你開口吧!”

  何小宛笑笑道:“大老板真要了?”

  “不錯。”

  “不后悔?”

  “在下不喜開玩笑,說話算話。”

  “那你也不問問我們當物的動機?”

  “沒有必要。”

  “為什麼?”

  “因為我這個人有個毛病,除了愛錢財以外,還愛人才。”

  “說得好,真不枉我二人跑這一趟。”

  “兩位一起當,還是這位小兄弟一人當?”

  “你大老板有這麼大的胃口?”

  “不瞞二位說,敝店不怕人才多。”

  “也不怕價錢高?”

  “承二位瞧得起,我已經說過,再高的價錢,我都要付清。”

  “好,不過……”

  “不過什麼?”

  “還有一個附帶條件。”

  “什麼條件?”

  “程大老板必須把殺害喬高奎的那個家夥先交出來。”

  此言一出,程天寶面色大變。

  老冬烘倏的拔出腰圍上的軟劍,劍挾雷霆,疾劈而出,罩向何小宛,大喝道:“果然是兩個搗蛋的鼠輩,姓喬的就是老子殺的!”

  何小宛不退反進,左右雙手如穿花蝴蝶,一面空手接招,一面嬌笑連連道:“老冬烘,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咱們生意還沒談成呢?”

  董卓英縱身一躍,同時沖向程天寶劈面就是一掌。

  程天寶喉嚨間發出一陣怪笑,長袍如行雲流水,五指如鉤,沈馬坐身,雙掌以十成功力平推出去。

  說起這位老冬烘,穿著煞像鄉村里小學究,完完全全只是偽裝騙人。

  原來他就是當時在西南廣西梧州的獨行大盜淳子桓,生平作惡無數,殺人如麻,不但白道中無法容忍他,就是黑道中人也看不過去。

  最后他不得不改頭換面,化裝成現在這個模樣,托身躲藏在程天寶的庇蔭之下。

  他倆暗中收受賄賂,殺人越貨,以開當舖為幌子,臭味相投,還豢養了一批殺手,專做害人利己之事。

  程天寶在這種情形下,怎能交出老冬烘淳子桓?董卓英一上來就采取猛攻,連施煞手,一道撼山栗岳的勁氣,匝地卷向了對方,勁氣之強,駭人聽聞。

  老朝奉嚇得一聲驚叫,登時驚動了當舖內其他隱伏的人手,眾人頓即把客廳的兩道門,阻得水泄不通;然而,室小人多,地形狹窄,場中四個高手,捉對兒廝殺,別人也幫不上忙,只得側立旁觀。

  就在此時,場中的一對,先已分出了勝負。

  董卓英精靈,看準了程天寶的弱點,專門以小巧的貼身動作,繞著程天寶的下三路,一招三式,招招不離他的雙腿。

  程天寶幼時雙腿曾得有暗疾,確實在緊張時刻,會有不良于行的酸麻感覺。

  驀地,突傳出一聲低沈而沙啞的慘號,悲切淒迷,慘不忍睹。

  接下,程天寶踉蹌地挪動腳步,身體搖搖晃晃的有如醉酒的酒鬼,雙腿一巔,便栽了下去。

  主子一死,兩側門外的眾人,下意識膽寒了起來,董卓英一聲暴喝,人如天馬行空,彈身撲了過去。

  這時,不斷的慘號哀叫之聲,此起彼落,門外的走道,又栽倒下了四個精壯漢子,個個面孔扭曲,瞠眼突睛,都是被他以重手法劈死。

  此時,淳子桓已漸漸招架不住了,黃豆大的汗珠兒,從額頭上不斷掉下,臉色蒼白得嚇人。

  何小宛身形飄逸,把對方逼到一個死角里。

  淳子桓氣喘如牛,兩眼翻白,自知必死,不過此人心狠手辣,臨死時還想撈回本,找個陪葬的。

  何小宛焉能放過他,及時使出一招“笑指天南”,如劍的指風,點向敵人的腰脅,右腳進踢飛出,正踢中了淳子桓的后背心。

  這一腳,直把這個西南巨寇,作惡多端的獨行大盜,踢飛到一丈來高,人如斷線的風箏。

  “叭達”一聲,淳子桓跌落在地,張口吐出血柱般的鮮血,一陣痙攣之后,便不動了。

  何小宛拍拍手,道:“好了,任務完成,其他的人就不必計較了。”

  其實,利民當舖再也找不出一個人來,不論老少都已跑光了。

  董卓英歎了一口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何小宛悠然道:“這大概就是人性黑暗的一面。”

  董卓英好像沒有聽進去,自顧自的說道:“在下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何小宛依依不舍地道:“你走得這麼快?”

  董卓英何嘗不是依依不舍,但他不能,只得毅然道:“在下身負血仇,寢食難安,其他事務均在次要,在下就此告別。”

  何小宛急道:“董少俠,你……”

  話未說完,董卓英的身影已去遠了……一幕二幕的往事,湧上心頭。

  大約是雙方邂逅之后的一個月光景,道經陳州,在旅店中聽見了一件驚人血案,皖豫鏢局局主“七海遊龍上宮予”的獨生子,在新婚之夜,被新娘所殺,還有四名仆婢罹難,而新娘子赫然正是“芙蓉仙子”何小宛。

  據說,雙方當年是指腹為婚的,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水性揚花,這種蛇蠍女子,豈堪交往?幸而自己發現得早……董卓英呆立墓地仍然想著往事,卻被何小宛一聲:“英哥哥”

  打斷了。

  “芙蓉仙子”姍姍上前數步,淒怨地道:“英哥哥,你到底為什麼不理我?”眼眶登時發了紅。

  董卓英冷冷地道:“以后請姑娘別叫我英哥哥,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明白,過去的,忘了它吧,只當我們當初不認識,你是你,我是我。”

  “芙蓉仙子”粉腮遽變,道:“我到底做了什麼?”

  “不必提了……”

  “我要你說。”

  “反正你的事與我無干,我不想過問!”

  “你……面冷心冷,薄情寡義……”

  “何姑娘,還說不上吧?你還是請便。”

  “董卓英,你另結紅顏知己?”

  “那是在下的事。”

  “你……”

  “正如在下不管姑娘的事一樣!”

  “你……你……騙了我的感情……”

  “姑娘,也許說你騙了在下才對,請便吧!”

  “芙蓉仙子”嬌軀簌簌而抖,淚水在眶中打轉,厲聲道:“董卓英,我何小宛並非路柳牆花,你別看錯了人,你當我是什麼?任你欺負麼?”

  董卓英雖也感于對方的癡情,她在此守候了七天七夜,買香紙祭拜,代理“君山二老”后事,說起來是相當難得的。

  但是,一個女子如敗了德,便什麼都不足取了,當下硬起心腸道:“在下配不上姑娘,這總可以了?”

  “芙蓉仙子”眸中陡現殺機,霍地拔出長劍,咬牙切齒道:“我要殺你!”

  董卓英心頭一震,暗忖,她露出本來面目了,自己餓久神虛,還可能真的不是她的對手呢!

  但求饒麼?那是決對辦不到的事,當下冷冷地說道:“姑娘要這樣做,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殺……盡可動手!”

  “芙蓉仙子”的淚水,終于滾落粉腮,但眸中殺機未減,淒厲地道:“你以為我不敢麼?拔劍!”

  董卓英一咬牙道:“不必,姑娘出手就是!”

  他自己心內明白,以目前情況,根本無法運用“石紋神劍”,那需要充足的內力,心氣神合一,才能發揮威力。

  “芙蓉仙子”柳眉一豎,大喝一聲:“你太目中無人!”

  劍芒暴展,一招“丹陽朝鳳”出了手,劍至中途,突又改為“三春花柳”,罩向董卓英全身要害大穴。

  董卓英疾展師傳“流雲身法”,從劍幕中飄了出去。

  “芙蓉仙子”一擊不中,怒哼了一聲,突出奇招,連董卓英也叫不出名堂,但見劍尖幻成了點點寒星,虛實莫測。

  每一個方位,都在控制之中。

  由于饑疲過度,力不從心,身法自然遲滯,一聲悶哼,董卓英只覺左臂一陣劇痛,血水自袖管直流。

  “芙蓉仙子”劍尖指上了他的咽喉,瞪著淚眼道:“我要殺死你,你……不還手是活該!”

  董卓英俊面起了抽搐,想不到甫出生天,又毀于一個女子之手。

  他本來充滿恨意的眼睛,此刻恨意更濃了,寒聲厲吼道:“何小宛,你下手好了,我決不皺眉!”

  “芙蓉仙子”粉腮泛青,持劍的手在急劇顫抖,僵持了好半晌,突地嚶嚀一聲,掉頭飛奔而去。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怔的望著她嬌俏背影自視線中消失,喃喃自語道:“你今天不下手,以后要殺我董卓英便難了。也好,就這樣解決了吧!”

  目光觸及那些香燭紙錢祭品,心頭又泛起了一層莫明的悵惘。

  她是癡情的,但這份情令人不敢領受,她能殺指腹為婚的夫婿,誰知道她將來會做出什麼來?望著祭品,喉嚨里又翻起酸水,饞蟲在肚子里搔爬得更厲害,一陣陣眼花繚繞,四肢酸軟得幾乎不能動彈。

  終于,他忍不住坐下去伸手抓食,猶如風卷殘雲,剎那工夫吃個罄淨,他這才苦笑一聲站起身來。

  人是鐵,食物是鋼,肚子一飽,精神立刻振作起來。

  董卓英檢視了一下手臂上的創傷,並不重,皮肉之傷,看來何小宛並沒存心要殺人,只是氣急而為罷了。

  他重新坐下,運功調息。

  半個時辰之后,業已功力盡復,氣血暢行。

  就在此刻,耳畔突傳破風之聲,董卓英心頭一震,站起身來,隱入一尊石翁仲之后,身形方才掩好,來人已到墓前。

  目光掃處,登時血脈賁張,殺機雲湧。

  來的,赫然是自己認定的仇人“誅心員外”。

  他來此作什麼?心念之間,只見“誅心員外”在墓門前徘徊了一陣,然后取出一個粗如兒臂的尺長圓筒形之物,走近墓門,看了又看。

  一會,他又抽出長劍,在墓門邊沿隙縫中挖切,一會工夫,挖了一個深洞,然后把圓筒塞了進去。

  董卓英驚詫不已,對方到底在弄什麼玄虛?“誅心員外”回頭發現了墓前的香紙殘屑,口里驚“噫”了一聲,目光四下一掃,喃喃自語道:“奇怪,這千年古塚,會有人祭掃?”

  呆了片刻,他又取出了一個小布袋,取出一根長繩,插在墓門的那圓筒上,然后取出千里火晃燃……董卓英恍然而悟,對方要炸開墓門,目的當然是要探自己的死活。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要斬草除根麼?心念之間,閃身出去,寒聲道:“老匹夫,你來得太巧!”

  “誅心員外”大驚回顧,駭然退了兩個大步,栗聲道:“你……竟然還活著?”手中千里火掉落地上。

  董卓英冷冷地道:“我若死了,豈非蒼天不仁?”

  “誅心員外”聲音變得十分柔和地道:“孩子,你說,你娘到底在何處?”

  董卓英冰冷的面孔抽動了數下,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娘在等你,每時每刻都在盼望著你!”

  “真的,她……在等我?孩子,她在等我?”

  “不錯,我娘等著見你的六陽魁首!”

  “誅心員外”彩巾蒙面,臉上的表情無法看出,但露出孔外的雙目,卻泛出了極其淒慘的神色,像是自語般的道:“是的,我該死,早就該死,但有些話必須告訴她,一定要告訴她,否則死不瞑目!”

  董卓英陡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怨毒至極地道:“老匹夫,我要用這劍刺穿你那顆沒人性的心,然后割下你的六陽魁首,去見我娘!”

  “誅心員外”目光再變;近乎哀求地說道:“孩子,領我去見你娘,我說完我該說的話,自己了斷!”

  董卓英目眥欲裂地道:“辦不到!”

  “求求你……”

  “說什麼也是枉然!”

  “誅心員外”不由厲聲道:“我不願與你動手,你知道為什麼的,你娘恨我到這種地步麼?”

  “她恨不能食你的肉,飲你的血!”

  “是的,她應該恨我……”

  “你自己明白就好!”

  “但……我是不得已啊!”

  “我要殺你了,現在你準備自衛!”話聲中,“石紋神劍”斜斜揚起,真力一運,劍身發出圈圈白色光圈,擴及八尺范圍,令人見了不寒而栗。

  “誅心員外”目露駭芒,向后疾退數步,手中劍不期然地作出了戒備之勢,栗聲道:“你一定要動手?”

  董卓英厲哼了一聲道:“這話問得多余,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一砰白蒙蒙的劍氣,罩向了“誅心員外”,“誅心員外”舉劍前來格架。

  “波!”地一聲震耳巨響。

  “誅心員外”手中劍直蕩開去,人也踉蹌地退了三四個大步,目中露出極度駭震之色,驚呼道:“石紋神劍!”

  董卓英是初次使用這柄上古仙兵,這一試出威力,不由信心大增,身形一欺,道:“老匹夫,你死定了!”

  喝聲中,神劍再次出手。

  “誅心員外”不敢接架,電閃彈了開去。

  董卓英如影附形而上,第三次出手,“誅心員外”被迫出劍封架。

  又是“波!”然一聲巨響,劍氣進飛,“誅心員外”被震得倒撞了七八尺遠,長劍幾乎脫手。

  這場面是相當驚人的,“誅心員外”是當今武林之中令人喪膽的人物,競毫無還手之力?董卓英的“石紋神劍”隔尺許指著對方的心窩,冷厲地道:“只要我一運勁,劍氣便可透穿你的心,現在,除下你的蒙面巾!”

  “誅心員外”長歎了一聲,道:“孩子,別逼我,這面巾要在見到你娘時才除下,這是我的誓言。”

  “為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

  董卓英面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目中的恨芒使人股粟,切齒地叱道:“你再見不到她了,她死了含恨而歿!”

  “誅心員外”身軀猛地一震,晃了兩晃,幾乎栽了下去,狂吼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啊……”

  舉手一抓,除去了蒙面巾,露出了本來面目。

  隱在蒙面巾之后的,是一張奇丑的臉,左右兩頰,各有一個交叉的惡疤,看來是被利刃劃的。

  但從他整個面孔的輪廓與眉眼來看,他當年是個美男子。

  由于面上肌肉抽搐,牽動了疤痕,那形態可就難看極了,可以說是惡形怪態,令人觸目心驚。

  董卓英驚怔地退了三四個大步,面色一變再變,最后期期地道:“對不起,在下找的不是閣下!”

  “誅心員外”大感意外,也同樣的愕住了。

  好半晌,他才道:“你找的不是我?”

  “不是閣下,開罪之處,還請海涵!”

  說著,拱手一揖,收回了“石紋神劍”。

  “誅心員外”把董卓英看了又看,和緩的說道:“不要緊的,我們可以談談,令堂叫什麼名字?”

  “對不起,這一點不便奉告!”

  “你找的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董卓英心念疾轉,自己要找的人下落不明,“誅心員外”是老江湖,說不定將得到蛛絲馬跡。

  心念之中,便道:“在下要找的人,並非泛泛之輩,當年曾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他便是池州慶雲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業’!”

  “誅心員外”栗聲道:“什麼,你要找司徒業?”

  董卓英劍眉一挑,道:“閣下知道此人?”

  “誅心員外”目中射出了恨火,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可巧了,老夫也是正在找他!”

  “什麼,閣下也在找司徒業?”

  “不錯,天涯海角,老夫必須找到他……”

  “為的是什麼?”

  “算—筆帳,你呢?”

  “與閣下一樣。”

  “那可好了……”

  “閣下可有他的線索?”

  “沒有,老夫曾經去過慶雲山庄,但那里已成廢墟,司徒業生死下落不明,老夫已找了他五年……”

  “五年?啊!他……是否還在人世呢?”

  “他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墳墓,否則此恨難消!”

  “慶雲山庄何以成為廢墟?”

  “這是一個謎,無人知道,‘長恨生’,我們找的是同一個人,可否來個君子協定?”

  “什麼君子協定?”

  “我們之中,無論誰先找到,必留活口,等另一方來到,再當頭對面,各算各的帳,這樣如何?”

  董卓英沈思了片刻,毅然道:“好!一言為定。”語鋒一頓之后,又道:“我們如何聯絡呢?”

  “誅心員外”毫不思索地道:“如我先找到,我會著人通知你,如果你先得手,你可就近通知任何丐幫舵堂,消息自會傳到,不過,請守協定,務必要留活口!”

  董卓英正色厲聲道:“這是當然了,閣下……與丐幫是什麼淵源,竟能與所有舵堂通聲息?”

  “丐幫總舵主‘乾坤神丐’與老夫相交莫逆,他下令全幫的弟子,助老夫尋找司徒業……”

  “哦!原來如此,丐幫弟子遍天下,這多年時間,竟未能找到司徒業下落,這老匹夫當真狡詐如狐。”

  “任他是飛天玄狐,老夫也要將他找出來,話就這麼說定了,老夫得走了!”

  說完,重行戴上蒙面彩巾,又道:“老夫將立即聯絡丐幫,如發現可疑仇蹤,直接通矢口你,必要時,你也可以直接向丐幫要求支援!”

  董卓英點點頭,道:“很好,在下會照辦。”

  “誅心員外”拱丁拱手,疾奔而去。

  董卓英望著對方逝去的背影,心頭激動不已,想不到錯有錯著,結識上一個有力的同路人。

  突地,他想起“誅心員外”曾問自己:“……你只有母親,父親不詳……”

  他是怎麼知道的呢?是巧合麼?他為什麼一直追問娘的姓名下落?他聽說娘死了,何以如此激動?重重疑雲湧上心頭,使他百思莫解。

  他把“石紋神劍”佩在外衫之內,這樣,便不太顯眼,不然這柄奇形劍與一般的劍不同,人人一望便知。

  自己得此劍的消息,不用說也會傳遍江湖,給自己增添麻煩。

  他不由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望著那些已被風吹散的紙箔,不期然又想起了“芙蓉仙子”

  何小宛,她很美,麗質天生,她很癡情,但,她的靈魂齷齪,使人不敢領教。

  慧劍斬情絲,讓這曇花一現的情愛消失吧!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14:29


  董卓英一個人悄悄的到了湖北的武昌,現在他已是站在黃鶴樓上。

  武昌黃鶴樓,名垂千古,多少騷人墨客,流連忘返,徘徊在黃鶴樓頭。

  唐人崔顥的七言律詩,寄意詠情,字里行間,最為傳神。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干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姜萋鸚鵡洲舊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董卓英口中念著詩,心中卻深深感觸到心情的落寞,他約好了于珊在黃鶴樓見面,可是于珊沒有來。

  就在他一個人遊盡黃鶴樓,轉到蛇山后山時,突然聽到一聲細如蚊鳴的呼叫聲。

  董卓英不禁抽了口冷氣,憑直覺他知道碰上了一個快斷氣的人,俠義心腸驅使他,循聲找了過去。

  就在一塊大岩石之下,一叢矮樹擋在前面,但卻擋不住董卓英的視線,他飄身越過了矮林,來到了那人身側。

  年輕人的臉,一臉的蒼白,白得恰如一張白宣紙,兩個眼眶黑得帶綠,嘴巴閉得很緊,嘴唇皮已干燥發裂。

  董卓英毫不猶豫,扳起那人的上身,取出自己身邊的水袋,就往那人嘴里倒。

  “咕嚕!咕嚕!”的喝水聲,由小而大。

  慢慢的,那人的眼睛睜開了—條縫。

  董卓英輕聲問道:“怎麼樣,好過一點嗎?”

  那人點點頭,喉嚨里干咳一聲,像是好過一點,可是沒有回答。

  董卓英仔細的看看他的臉色,伸手摸探他的脈搏,然后又輕輕的問道:“你感覺哪兒不舒服?”

  那人氣息微弱的指著腰后道:“這兒痛得很!”

  董卓英翻開他的衣服,低頭一看,紫中發黑,傷口處有齒痕,他笑笑道:“還好,幸虧我來得早,閣下是被毒蛇咬了。”

  說著,他從衣袋中取出一個古玉瓶,倒出一顆白色藥丸,塞入那人口中,又給他喝了一口水。

  藥丸下了肚,立即生效,氣色轉趨紅潤。

  那人先籲了一口長氣,淡淡的笑道:“把兄台的水喝光了!”

  沒有道謝,語氣很平淡。

  董卓英毫不在意,道:“沒關系,水本來就是給人喝的。”

  “還有那一顆救命藥丸。”

  “在下不能見死不救。”

  “當然,我的意思是表明雙重的謝意!”

  董卓英笑了,那人也笑了。

  兩人笑得很開心,有如一對頑童。

  董卓英收回了水袋,側身轉坐在一旁青石上,道:“你碰到的是一種很毒的毒蛇,赤紅如火,腹部雪白的紅孩兒。”

  那人凝望了董卓英一眼,掙紮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淡淡的道:“能告訴我尊姓大名麼?”

  董卓英道:“免了罷!”

  “不行,這一次不能免。”

  “董卓英。”

  那人抱拳一禮,道:“原來是董兄!”

  董卓英還他一禮,道:“閣下呢?”

  “古風,古代的古,風水的風。”

  “好名字,意境高,含義遠。”

  “董兄是遊山到此?”

  “是的,遊山也兼找人。”

  “找人?董兄找誰?”

  “找一個我要找的人。”

  “有深仇大恨?”

  “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上一代的恩怨?”

  “不錯。你呢?”

  “我是來找一個朋友。”

  “找到了沒有?”

  “不但找到了,而且是救命的朋友。”

  兩人說到此,又相視一笑。

  古風銳利的眼光,有如利刃,直射到對方的心坎內,說道:“董兄在天柱山,真是大快人心。”

  董卓英淡淡的道:“哪里,古兄誇獎了!”

  “好家夥,章八落得如此下場,也使我出了口氣!”

  “難道你和他也有仇?”

  “有一點,私人方面的恩怨。”

  “能說出原因嗎?”

  “今天不成,改天再詳告。”

  董卓英悠然抬頭,望了望天上飄過的白雲,一時心情,恰如白雲蒼茫,他不由長長的籲了口氣。

  古風發覺了他的心緒不寧,問道:“董兄,你是怎麼和章八結怨的?”

  “起初,我以為我要找的人和章八有關系,后來發現其實並不是他……”

  “那麼是誰呢?”

  “‘一指擎天’司徒業。”

  “慶雲山庄庄主?”

  “不錯,司徒業這老狐狸我差一點漏掉了他,這一次我約好了于珊姑娘在黃鶴樓見面……”

  古風不由一驚,張口想笑沒笑出來,道:“你是說金鳳凰?”

  “是的。”

  “那妞兒可不好惹。”

  “你也認識于珊?”

  “我和她是親戚。”

  這一次輪到董卓英大吃一驚了,因為自他認識金鳳凰于珊以來,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古風這個人。

  古風淡淡一笑道:“你不相信?”

  董卓英坦然道:“不是不相信,只是太突然了一點。”

  “我相信她絕對沒有在你面前提過我,對嗎?”

  董卓英默然點點頭。

  古風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既是她不提,我又何必提她。”

  接著,古風站起身,用手指一指山的那一邊,道:“咱倆總算有緣,到我那兒去喝一杯吧!”

  剛剛轉過山頭。

  驀地,路的前方,突然出現了兩個怪人。

  兩人年約四旬,身高不過四尺,肚子圓鼓鼓的。尤其顯著的,光頭無發,斑斑駁駁,光可鑒人。

  董卓英不識這兩個怪物,但古風可認識,他知道,這對寶貝兄弟的名字很響亮,江漢一帶,提起來人人頭痛。

  哥哥渾號叫“癩大蟆”翟左,弟弟渾號叫“癩小蟆”翟右,一向是黑道中最心黑手辣的無恥人物。

  四人面對面的對峙在路中。

  “嘻!嘻!”詭譎而陰沈的笑聲,聽來分外刺耳。

  “董卓英!”陰森森的叫出了這三個字,聲音是出自站在左邊的“癩大蟆”翟左。

  董卓英大為不悅,冷冷道:“你們倆是什麼人?為何知道在下的姓名?”

  “癩大蟆”翟左嘿嘿獰笑道:“喊你一聲有什麼打緊,咱哥兒是誰,你只要問問你的同伴就知道了。”

  古風見狀,插嘴道:“這兩位是翟家兄弟,左邊一位是翟老大。”

  董卓英沈聲道:“翟大當家的,找在下有事麼?”

  翟左齜牙裂嘴的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喉嚨沙沙的道:“你以為咱兄弟吃飽飯,沒事干,來到這山上吹西南風來的。”

  董卓英道:“區區不喜歡繞圈子說話。”

  翟左聳聳肩,道:“那敢情好,你小子是不是去過天柱山?”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很簡單,血債血還。”

  “憑什麼?”

  “憑咱倆是章八的朋友。”

  “你是說你們是一丘之貉。”

  “放屁!”翟右一聲虎吼,猛可一掌拍了過來。

  董卓英冷冷一笑道:“矮冬瓜,來得好!”

  隨意反臂一格,閃電般抵了回來。

  雙掌甫一相交,悶雷似的發出一聲大響。

  董卓英微微晃了一晃,翟右卻“蹬蹬蹬’’的一連后退了三大步,才拿樁站穩。

  古風暗暗籲了一口氣,這兩個寶貝可有得罪受了,他知道董卓英在北邙山有了奇遇,不但得了“石紋神劍”,而且內力方面也大有進益。

  翟左正氣得肚子挺得像個大癩蛤蟆,瞪著一雙蛤蟆跟,怪聲罵道:“姓古的,你笑什麼?”

  古風原先對他兄弟莫可奈何,此時已毫無所懼,笑道:“翟大當家的,怎麼把氣出在在下的頭上來了?”

  翟左忽然一指身邊一座墳墓,怒聲說道:“我問你,你的腦袋可比這一塊墓碑硬?”

  古風道:“翟大當家的也想露一手?”

  翟左沈聲喝道:“不錯,就是這個意思,讓你小子開開眼界。”

  話聲才落,翟左喉頭里發出一聲怪嘯,右掌已拍向那塊墓碑,“砰”的一聲巨響,墓碑立即應手而碎。

  古風哈哈大笑道:“大當家的果然不錯,可惜還差上一點點。”

  “你什麼意思?”

  “因為我的腦袋不是石碑。”

  “你的意思是說我練的是死功夫?”

  “不錯!”

  翟左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搐,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你敢小看我的功夫?你不想活了……”

  話聲未歇,倏地一掌,罩向古風上身五大穴道。

  古風存心氣氣他,腳尖一點,人已飄開一丈余,朗聲哈哈大笑道:“翟大當家的,不用急,我的話還沒說完!”

  翟左作勢欲撲,聞言忙剎住身形,道:“你小子還有什麼后事要交代?”

  翟右及時說道:“大哥,你怎麼弄錯了目標?”

  翟左恨恨地道:“誰叫他在一邊笑得像個曹操。”

  董卓英在一旁冷冷的說道:“你們兩位不是要找在下為章八復仇雪恨嗎?在下在此恭候二位呢!”

  翟左道:“成,小子,咱們就見個真章。”

  古風在旁邊看了,也不甘寂寞,大聲叫道:“董兄,翟家兄弟倆可是練得有蛤蟆合擊之術,你可要小心點……”

  翟左怒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翟右冷冷的道:“姓董的,他說的沒錯,咱兄弟上陣,一左一右,左右不離,你如果怕子,趕緊跪下來,叩三個響頭,咱翟老二可以從輕發落。”

  董卓英不屑地重重“哼”了一聲,寒著臉道:“憑著你這句話,等會兒我要斬斷你的一只右手。”

  翟家兄弟知道董卓英一身功夫,不敢大意,各自向后躍退一丈,然后挺胸突肚,伸頸張口,做起癩蛤蟆吐納功夫來。

  古風向董卓英使了個眼色。

  董卓英搖搖頭,反倒退向一旁,冷眼旁觀,不願乘人不備。

  隔了半晌,翟家兄弟氣功練完,果然氣壯如牛,兩臂箕張,瞪著一雙巨眼,一步一步的向董卓英圍了過來。

  雙方距離拉近到五尺時,突然聽到一聲大喝,三人同時發動,場中人影交錯而起,端的厲害無比。

  倏忽間,已交換了三招。

  接著,又是一陣震天價響,使得草木飛揚,樹葉紛紛墜落。

  古風只覺眼前一花,還弄不清誰是誰,董卓英已氣定神閒的站在原地,而翟家兄弟,一個已倒在地上,滿地亂滾了。

  另一個翟右,則雙膝跪下,右手臂軟軟垂下,顯見已受重傷,滿臉的汗珠,滾滾的直落而下。

  董卓英冷冷的道:“姑念二位尚知道江湖義氣,為朋友兩肋插刀,今日就到此為止,不服氣的盡管來找我好了!”

  話落,徑和古風雙雙離去。

  翟家兄弟在蛇山上,三招慘敗,落得個灰頭土臉,登時又震驚了江漢一帶的武林人物,人人咋舌不已。

  董卓英的大名,自黃河以南,可以說響遍半邊天。

  這天,董卓英到古風家來作客,已是第三天了。

  古風的家,巧妙的建築在蛇山山背后一株大榕樹上。

  這株大榕樹,華蓋亭亭,枝葉茂密,樹干高達五丈,虯干像蟠龍般繞來繞去,占地之廣,少說也得在半畝以上。

  附近的居民,傳說榕樹下有一座龍穴。

  一般人來到大榕樹下,早已為榕樹的氣勢所震撼,觀賞遊玩之余,竟不曉得榕樹的頂端居然別有天地。

  董卓英這兩天,親賞這份新居的奇特,一時心曠神怡。

  古風在這兩天之中,也摸透丁董卓英的個性,他發覺這株大榕樹,能夠給董卓英帶來歡愉,感到很得意。

  大榕樹下,就是浩瀚的江水,早晚晨昏,煙波江上漁帆點點,白鶴飛翔,真是風景如畫,人在畫圖中。

  人生憂患往往多于快樂,心境上的超然忘我,自是彌是珍貴。.江上的朝霞漸漸散了,半輪旭日,從霧中透出萬道金芒,起伏的江波,幻映出一片一片的粼光。

  “古兄,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

  “你想我什麼?”

  “想你的過去,又想你的未來。”

  “你倒想得蠻多的。”

  “難道你沒有想?”

  “我並沒有說我沒有想,其實,我時時刻刻都在想。”

  “你想的是什麼?”

  “我很抱歉,我想的是我自己,並沒想你。”

  “這用不著抱歉,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謝謝你的體諒!”

  “不過,你想通了沒有?”

  “想通?”董卓英坐了起來,他笑得很自然,語氣很和緩,道:‘有些事,只是想想吧了,哪能想得通!”

  “有道理,我以前也常坐在你這個位置,面對著萬丈江流,思前想后,想著想著就會睡著了!”

  董卓英突然站起身,手指著江中冒出—個黑色的物體,—隱一現,出沒無常,問道:“你看,那是什麼魚?”

  古風看了一眼,笑道:“董兄,那不是魚,而是江豬。”

  “江中還有豬?”董卓英詫異得有些好笑,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古風搔搔頭,抬目盯著那江豬出現的位置,道:“我保證你再住一個月,你將會更喜歡這滾滾的長江。”

  “我相信你這句話。”

  “現在,我證實給你看。”

  話聲中,古風縱身一躍,人已躍升大榕樹的最高樹梢,然后像一只飛鳥,由樹梢向山崖下飛落,雙臂后掠,有如雙翼展風,幾個縱落,人影渺然。

  董卓英看得心癢難煞,心忖道:“好一個淩風下掠!”

  想到這里,也雙足一點,穿樹而出。

  董卓英的流雲身法,在黃山干岩萬壑中,每當朝曦初露,就一直勤練到旭日東升。

  所以,當他身形初展,就比古風來得更快更輕,仿佛是一片秋葉,無聲無息的飄向那山岩下的江頭。

  剎時,二人迅速的落足在江干的一塊巨石上。

  古風不由訝然,說道:“董兄,你真高明,小弟竟不知你隨后跟來了。”

  就在此時,忽見由江心劃過一葉扁舟,直向二人立身處劃來。

  江浪濤濤,后浪追前浪。

  但小舟行駛甚快,在浪濤中一起一伏,就是十來丈距離。

  古風看著小舟,面帶微笑,不言不語。

  董卓英凝目望去,見舟中坐著一人,操舟動作輕快熟練,眨眼之間,小舟直沖他們立身處劃來。

  舟中人忽地彈身躍起,站在二人身前。

  來人頭戴斗笠,身著蓑衣,赤著一雙大腳。

  古風笑問道:“賣魚的,你來找我?”

  那漁夫道:“不,我是來找董少俠的。”

  董卓英一怔,他不認識此人,怎會是來找自己的?古風走了過去,拉著漁夫的手,對董卓英道:“董兄,這位是小弟的好友夏若雲,一身水上功夫,外號水上飄,隱身長江,不求聞達。”

  董卓英和夏若雲寒喧了之后,問道:“夏兄找在下有何貴干?”

  水上飄夏若雲急道:“快,兩位快跟我走!”

  古風道:“到底怎麼回事?”

  “金鳳凰于珊出事了。”

  此話一出,董卓英和古風不由面色大變。

  要知道金鳳凰于珊是應約而來的,而且江湖經驗豐富,武功出眾,比一個大男人還要勝過幾分。

  董卓英忙道:“她人在哪里?”

  夏若雲指著漢水的對岸,一片朦朦朧朧的船帆陰影,說道:“于姑娘被困在那批船戶之中。”

  古風道:“你怎麼知道?”

  夏若雲急道:“事不宜遲,咱們上船以后再談吧!”

  于是,他領先躍回到原來的小船上。

  董卓英和古風緊跟著也上了他的船。

  夏若雲迅速操槳,向對岸劃了過去。

  單桅船順著西南風,船帆一拉上就是滿帆,此時風浪突然增大,濤急浪湧,風聲呼呼直響。

  但小舟在夏若雲的操縱下,在風浪中平穩的前行。

  董卓英見此人五短身材,臉色淡金,眉粗面圓,隆鼻方口;兩眼精光灼灼,心想,他為人必是精明能干。

  心念間,不由問道:“夏兄,于姑娘是如何被困的?”

  “于姑娘是中了他們的詭計。”

  “他們是誰?”

  “是漢水的陰家幫。”

  古風插嘴道:“是陰家幫兄弟搗的鬼?”

  “不錯。”

  董卓英突然想起來了,叫道:“陰家兄弟,是不是老大叫陰松,老二叫陰槐的那兩兄弟?”

  “對,你也知道他們?”

  “我以前聽于姑娘提過,好像他們還有點親戚關系。”

  董卓英說到這里,雙目中寒芒大熾,劍眉斜掛,有如兩把利刃,使人不寒而栗,語冷如冰道:“只要他們敢動于姑娘一根寒毛,區區就要血洗陰家幫。”

  古風和夏若雲聽了心頭暗吃一驚,怪不得“長恨生”出道不久,江湖人談之色變,都受不了他那種淒厲肅殺的語氣。

  董卓英又道:“夏兄,陰家兄弟為何翻臉成仇,你知道嗎?”

  “聽說是黑臉章八的手下陸平獻的計策……”

  “又是陸平?”

  古風不解地道:“陸平如何獻計?他又怎會來這里呢?”

  “章八的巢穴被破,他不來這里,又能到哪里?陸平最初就是陰家幫的人。”

  “原來如此!”

  “還有一點,陰老大陰松的寶貝兒子陰長生,一直在暗戀于珊。”

  二人至此恍然大悟。

  董卓英恨聲道:“男女間的感情怎可用強,用騙呢?”

  古風點頭道:“咱們和他們理論去。”

  夏若雲提醒他道:“古風,你怎麼忘了,陰家的人,是一堆茅坑里的石頭,又硬又臭的。”

  董卓英厲聲道:“那好辦,咱們來硬的。”

  古風道:“恐怕只有如此了。”

  小舟過了江心,夏若雲把船舵一扭,轉向漢水方向駛去。

  這時,水面風力漸弱,那一團船帆停靠的碼頭,遠遠望去,星星點點數百艘之多,真有如檣棹如林,帆影遮天。

  其中赫然有幾艘大船,顯得異常的醒目。

  古風向董卓英道:“那其中的幾條大船,就是陰家幫人擁有的。”

  董卓英皺眉道:“你對陰家幫了解多少?”

  古風沈吟了一下,道:“陰家兄弟我都見過,陰松為人,尚無大惡,只是耳根太軟,易受小人所惑。”

  “那陰槐呢?”

  “陰槐比較固執,性情凶殘,是個難纏的人。”

  夏若雲道:“詳細內情,自會有人來向二位述說。”

  董卓英問道:“是誰?”

  “馬上你就知道了。”

  單桅船進了漢水河道,停泊在右岸的一株槐樹下。

  夏若雲從船頭躍下河岸,解纜剛把船系好,即見一個青年漁夫,迅快的鑽進了船艙。

  古風認識這個年輕人,叫道:“戚福,你知道咱們會來?”

  戚福的年紀才不過十八九歲,生個娃娃臉,未語先笑,道:“是夏大哥叫我在這里等你們的。”

  說著,夏若雲也進了艙內,道:“小戚,事情如何,你快說給他們聽。”

  董卓英也道:“戚小哥,偏勞你了!”

  戚福向董卓英微一躬身,取下毛巾擦了擦汗,才道:“陰老大決定在今天晚上為他的兒子舉行結婚大典。”

  古風不由罵道:“混帳老小子,簡直缺德!”

  董卓英冰冷的道:“好,今天晚上咱們走著瞧!”

  夏若雲也沒想到事情變化得這麼快,問道:“小戚,你沒搞錯吧?”

  戚福苦著臉道:“夏大哥,你交代的事,我幾時給你搞錯過?”

  董卓英道:“你是聽誰說的?”

  “陰大少爺身邊的隨從,就是區區在下。”

  “看來這事不會假了。”

  “當然假不了的。”

  “他們的婚禮在哪里舉行?”

  “在順發興號舉行。”

  夏若雲便向董卓英解釋道:“那是一艘陰家幫所擁有的船只中最大的一艘船,陰松一家就住在上面。”

  古風毅然道:“董兄,今晚咱們好好的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董卓英目光冰冷的凝視著遠方,沒回答。

  半晌,他轉向戚福道:“婚禮訂在幾時?”

  戚福道:“申酉之交。”

  董卓英向夏若雲道:“夏兄,這事累你大費周章,在下實在過意不去。”

  夏若雲笑道:“董少俠,我輩俠義中人,不必客套,何況古風這個家夥,又是我的老相好。”

  其余三人聞言,都禁不住笑出聲來。

  古風笑罷,掉起文來,道:“夜攻陰營,計將安出?”

  董卓英沈吟了下,道:“你忘了八百里曹營,是怎麼毀于一旦的?”

  古風聞言一怔,隨即眼珠子一轉,喜得拍著自己的腦袋瓜子,叫道:“計是好計,但哪兒去借東風?”

  董卓英道:“不需東風,只要西南風就可。”

  古風又掉了一句文道:“此乃天助我也——”

  夏若雲用手蒙著耳朵,道:“好酸!好腐!”然后轉頭吩咐戚福道:“小戚,你回去盯牢,一有消息就來……”

  陰家幫全幫的人,上上下下忙得團團轉。

  陰槐雖也娶妻,但老而無子,所以是兩房單傳。

  江漢船戶人家,結婚的習俗多在船上舉行,每在喜船上張燈結彩,掛滿了紅布喜幛,一片喜氣洋洋。

  子時過后不久,陰長生喜不自勝的溜到于珊的臥房,這間臥房,是他們臨時為于珊準備的。

  他前腳一走,戚福就偷偷的跟上了。

  說起來,于珊還是陰長生的姨表妹呢!

  陰長生輕手輕腳的跨進于珊的臥房,看到于珊昏躺在紅綾被的床上,玉體橫陳,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下肚去。

  陰長生笑得好得意,心想,這口天鵝肉再也跑不掉了!

  他右手一揮,輕喝道:“你們統統給我下去!”

  幾個在旁侍候的丫鬟,三個跑掉丁兩個,只有一個叫“小雲”

  的沒走,仍垂手側立在一旁。

  陰長生指著小雲道:“叫你離開,聽到沒有?”

  小雲道:“大少爺,你要干什麼?”

  陰長生怒罵道:“滾!你少嚕嗦!”

  “對不起,小婢奉命守在這里。”

  “奉誰的命?”

  “奉我的命!”話聲中,自床后走出一位秀麗的少女來。

  陰長生一見此女,忙不疊的道:“蘭妹,你也在這里?”

  “哥哥,我在這里陪表姐!”

  “有什麼好陪的,反正今晚她就變成你嫂嫂了!”

  “哥,你不后悔此事?”

  “有什麼好后悔的!”

  “我心中好難過………’“胡說,爹媽親自決定,二叔一力主持,大夥兒喜氣洋洋的,我連高興都來不及,你還有什麼好難過的?”

  “我是說表姐家中沒有親人來參加,事先又沒征得她的同意。”

  “傻丫頭,姨丈家沒有人了,哪兒再去找她的親人,咱們就是她最親的人!”

  “不,我還是感到難過,都是我害她的,不該騙她喝下那杯茶水,將來表姐醒來后,我哪有臉再見她。”

  “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陰長生面帶薄怒,尷尬的快步走開。

  戚福躲在后面,正待趁機開溜,陰玉蘭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喊了聲:“戚福,你過來!”

  戚福只得走進去,硬起頭皮道:“小姐,你有事找我?”

  陰玉蘭佯怒道:“你躲在那兒,鬼鬼祟祟的干什麼?”

  戚福極口呼冤,道:“我看到少爺和小姐在爭論,一時不敢過來。”

  平日陰玉蘭對戚福蠻有好感,看他傻呼呼的,有時就想逗逗他。

  不料陰玉蘭今天突然拉長了臉,板著面孔嬌叱道:“我跟少爺講的話,你全都聽到了?”

  戚福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態,道:“聽到什麼?你們講話,我那麼遠,怎麼聽得到呢?”

  “真的沒聽到?”

  “絕沒有。”

  “你如果敢撒謊,我告訴二幫主,就取你的小命。”

  戚福嚇得全身發抖,顫聲道:“小姐,你千萬不能,不能去跟二幫主講,不然我……的小命就完了……”

  說畢,打躬作揖,哀求不已。

  陰玉蘭其實是唬他的,見他一副哭像,覺得好笑。

  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繼續威脅著他道:“你要想活命,就得乖乖聽我的。”

  戚福喜道:“小姐,你說““咱們想辦法把我表姐弄出去。““小姐,你在尋我開心?”

  “戚福,你是答應不答應?”

  “小姐,你干脆殺了我吧!”

  “好小子,你以為我不敢?”

  戚福又傷心又失望的道:“反正是死,死在你小姐的手中,還落得個牡丹花下死的美譽……”

  陰玉蘭面色一寒,喝道:“你說什麼?”

  這一下,戚福真正怕了,原先他只是假裝迷糊,現在說錯了話,只得低著頭,哀聲道:“小姐,我是無心的!”

  “管你有心無心,你如不能快點想辦法,本姑娘要你馬上死!”

  “小姐,你知道這事的后果嗎?”

  “什麼后果?”

  “那是非常嚴重的。”

  “我管不了那麼多,表姐好可憐。”

  “你何不直接向幫主去說?”

  “混小子,你懂個屁,我爹不會聽我的,我哥哥更是不會答應。”

  戚福心頭—塊大石,至此才落下。

  他看看四周,覺得並無異狀,圓滑地道:“管他娘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陰玉蘭體會不出他話中的含義,嬌聲罵道:“說你是渾小子,一點也沒錯,你說,船到橋頭,怎麼個直法?”

  戚福—愣,不敢再多說,傻呼呼的道:“那誰知道,說不定老天會刮起一陣大風,把你表姐刮上天去。”

  陰玉蘭對他已毫無辦法,搖頭苦笑道:“渾小子,你哪天才學會聰明點?”

  兩人說到此處,遠處傳來腳步聲。

  戚福一聽,知是幫主和二幫主來到,一溜煙的溜走了。

  當晚,客人不多。

  陰槐主張最好不要驚動旁人,等婚禮過后,再擇日大請客。

  陰松很贊成這生米先煮成熟飯的計策。

  幫內人多,一陣子的忙碌之后,也就差不多了。

  高燒的紅燭,熊熊的燭光,把整條順發興號大船照得如同白晝。

  漢水的波光,反映著燭影,一支接一支的,正好是一百零八支,支支粗如兒臂的大紅蠟燭。

  然后是一片旗海,整個陰家幫的大小船只,插滿了白底紅字的三角形幫旗。

  從東北朝西南看,船船相接,個個歡騰。

  禮堂中,陰家二老和二位老夫人,穿著花緞子的錦袍和衣裙,面露微笑的正在招待著賓客。

  陰長生,這位新郎易,早已樂昏了頭。

  幫中內外兩堂的堂主,都是水中好手,一個叫魚鷹白忠,一個叫江豬索石,陸平則奉幫主之命,前去洛陽辦事未歸。

  現在,等的只是新娘子被人攙扶著出堂,行拜天地,拜翁姑的大禮了。

  殊不料,東北方船只突然起火,火勢熊熊,畢畢剝剝的燃燒起來,人聲鼎沸吵雜,亂成一片。

  陰家二老駭然大驚。

  外堂主索石大怒道:“是哪個混帳小子不小心,老子去宰了他。”

  話聲一落,他人已飛身而起。

  一眨眼,人已到了三丈開外。

  想不到索石還沒有到達出事的地點,西南方又有火光升起,木造的船體,迅速的又是烈火騰空。

  這時,下弦月高掛天邊,月色昏沈。

  此情此景,陰松知道是有人搗亂,急道:“二弟,你快去看看!”

  陰槐來不及說話,長袍往上一提,足尖輕點,人已飛掠了出去。

  白忠看看兩邊的火勢,道:“幫主,只怕今晚的喜事大有問題。”

  陰松雙眉深鎖,沈吟了起來,半晌才憤憤的道:“會是誰干的呢?外面我們也沒發喜帖,只有咱們自己人知道。”

  白忠有智多星之稱,道:“問題恐怕出在于珊姑娘的身上。”

  陰松詫道:“于珊?她人現在還在內艙呢!”

  白忠道:“幫主,你忘了黑臉章八的事……”

  陰松“啊”了一聲,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個‘長恨生’董卓英來了?”

  “希望不要是他,那小子難纏得很!”

  “不是他,會是誰呢?”

  “金鳳凰交遊廣闊,屬下一時無法猜出。”

  這時,又是一陣喧嚷聲遠遠傳來,又有兩處火苗升起了。

  濃煙夾著火勢,沖上半空,頓時把陰家幫的船只籠罩住了,月光之下,煙霧滾滾,令人無法分辨方向。

  白忠亂了方寸,急奔向火苗起處探看究竟,口中暴怒的叱喝道:“哪里來的野小子,膽敢來搗蛋!”

  就在他越過第三艘船時,驀聽到暗中沈喝一聲:“打你的臭嘴巴!”

  一件黑忽忽的東西,淩空向他打來。

  白忠人在半空,身如魚鷹,雙臂一振,斜斜的避了開去,定睛一看,原來是只草鞋,氣得他又怒罵出口。

  認定方向,徑朝濃霧中躍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15:30


  白忠的身形尚未站穩,想不到沈喝之聲又告響起,道:“好一個魚鷹振羽,這次打你的腦袋!”

  閃電中,又見一顆飛蝗石迎面打到。

  白忠忙一收住身勢,展腰屈臂,堪堪避開飛蝗石,人已迅速的隱入了煙霧之中。

  陰松一見情形不對,喝令女眷們快速躲進內艙,他自己聳身一躍,上了船桅最高的橫梁上。

  四下看看,大聲叫道:“是哪位相好的,請現身答話!”

  霹靂似的斷喝,但卻沒聽到對方回應。

  陰松再次的叫道:“在下陰松,是陰家幫的幫主,請朋友出來一見。”

  就在這混亂情形之下,忽然又叫到了陣陣栗人的呼叫聲:“啊……鬼……有鬼……嚇死人啦……”

  如此相傳,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眨眼間,整個船只,都不斷的聽到驚呼有鬼的尖叫聲。

  剎時,慘綠綠的陰火,在船舶間飄來蕩去。

  陰松氣得快要發瘋,一對眼珠子滿布紅絲,破口大罵道:“是哪一個混帳東西,跟我陰家作對,有種的就出來!”

  他一面怒罵,一面指揮著幫內眾人分頭救火。

  他正忙得不可開交,陰長生哭喪著臉,從內艙奔到他身前,大聲喊道:“不好了,于表妹被鬼抓走了!”

  陰松順手一耳括子打過去,怒吼道:“畜生,都是為了你!”

  陰長生嘴角一歪,身子跌跌撞撞的沖出三尺,像是忍受著痛苦。

  陰松這才發現寶貝兒子受了傷,內心一陣激動,老淚縱橫的道:“長生,你如果稍為爭氣點,爹為你的婚事,也不致出此下策!”

  陰長生不敢還嘴,訕訕的道:“剛才前后都在鬧鬼時,突地一個青面獠牙的大頭鬼,一陣風的進了內艙,媽和妹妹及女眷們都嚇昏了,我撲上前去攔截,那鬼重重哼了一聲,舉手一揚,一團霧氣撞來……”

  陰松急急道:“結果怎麼樣?”

  陰長生聳聳肩道:“結果,等我從艙面爬起,表妹已不見了!”

  陰松恨得牙癢癢的,但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武功,稀松平常,不忍再苛責,只罵他道:“你是死人,你不會大聲叫喊?”

  陰長生慚愧的道:“爹,我本想喊,可是喊不出來。”

  陰松憤怒已到極點,順手一耳光。

  這一掌出手很重,陰長生圓胖的身體,立即倒摔了個仰面朝天。

  陰松顧不得管他,一墊腳,人如閃電般沖進了內艙,內艙里,橫七豎八的倒下全是女眷們。

  一張大白宣紙,放在八仙桌的中央,上面寫著幾句鐵筆銀鉤的趙體字:“心術不正,婚出無名,淩弱欺寡,甥女暈暈,略示薄懲,爾其改正。”

  陰松氣得須眉聳動,右手向著桌角猛切。

  六寸來厚的八仙桌,“卡喳”一聲,齊齊的被切下一塊。

  陰松渾如不覺,臉朝窗外大聲嘶吼道:“老夫和你勢不兩立。”

  這時,最早奔出去救火的外堂堂主索石,滿面焦黑,連胡子都被燒去了一半,狼狽不堪的奔回來。

  他一跨進內艙,發現情況更為不妙,不由長歎一聲道:“今晚栽了,幫主,屬下實在不甘心!”

  陰松道:“那邊情形如何?”

  “損失摻重,慘不忍睹。”

  “弟兄們死傷了多少?”

  “十之四五,多系燒傷。”

  “有沒有查出什麼端倪來?”

  “沒有!”

  索石一臉的惶惑,氣憤難平的又道:“屬下趕去肘,火勢已起,濃煙密布,只看到黑影一晃,對方竟然消失在濃煙中,真不知他是人還是鬼!”

  陰松怒聲喝道:“當然是人了,哪會有鬼?索堂主,你再想想看。有沒有發現其他的線索?”

  索石道:“屬下經過再三搜索,此人如鬼魅般又再出現一次,其掌力渾厚無比,遙遙一掌,隱帶風聲。”

  陰松知道索石一定在對方掌力下,吃了悶虧,不好意思說破,只問道:“后來呢?”

  “后來屬下專心搶救,只求盡量減少損失。”

  說到此處,陰槐和白忠也趕了回來。

  陰槐的情形可說是敗得最慘,原本花團錦字長袍,已沒了下擺,肩膀上燒了個大窟窿,右手的袖子也沒有了。

  白忠也是狼狽不堪,一臉烏黑,眉毛被燒去一半,一邊長,一—邊短。

  陰松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他也不知道該責罵哪一個才好。

  陰槐則怒氣沖沖的叫道:“陰老二此生從不信邪,今番受此重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陰松抬了抬手,盡量放緩了聲音,說道:“老二,你先不要發火,先把事情經過說出來,大家斟酌一下。”

  陰槐氣得跺腳道:“敵暗我明,處處受制。”

  索石在一旁,道:“二幫主,你所碰到的敵人,是不是一個穿黑衣衫的年輕人?”

  “不錯。”

  “你是怎麼碰到他的?”

  “我不但碰到他,而且碰到三次。”

  此言一出,其余人均吃了一驚。

  陰松急道:“二弟,你快說,怎麼會碰到三次?”

  陰槐道:“第一次是我剛到發生火警的船上,遠遠看見一個黑衣人,衣衫飄飄,單足踏在橫梁頂端,背負著一只大黑袋,右手從袋中一掏,順手一甩,一星怪火,即從著落處燃燒起來。

  “當時,我一式白鶴沖天,撲上去與他較量,想不到此人一聲長笑,有如鶴唳長空,身形一躍,人已到了五丈開外。

  “等我再追過去,他已不見了。

  第二次是我在全力搶救火勢,眾船戶忙得團團轉,想不到他居然站在人多之處,指手畫腳,指揮別人救火。

  “我一眼看出,又撲上去,猛向他擊出一掌。

  “但此人太狡詐,滑如靈蛇。

  “等到我掌風擊到時,栽倒的卻是一個船夫,幸好我及時見機收掌,那位船夫才不致斃命。

  “可是,那位黑衣人又混水摸魚的溜走了,不見蹤影……”

  陰槐說到此處,突然加重了語調,尖而且高,想是他心中氣憤已極,道:“第三次見面,更是把我氣炸,那小子居然站在我身旁。”

  陰松兄弟情深,不由“啊”地驚叫出聲。

  偏偏陰槐欲吐不吐的,遲疑了半晌,才說道:“第三次,那小子和我對上了掌,的確不含糊……”

  索石實在忍不住問道:“結果如何?”

  陰槐冷冷的瞅了索石一眼,道:“當我發現他竟站在我身側時,確實令我大吃一驚,這小子神出鬼沒,實在難于提防。

  “于是,我裝作不知,口中與他人說話,腳步朝船尾走去,在離開三步,突然轉到他身后,雙掌猛力擊向他的背心:“然而,那小子的背后好像長了眼睛,我掌力剛出,他的掌風也同時襲來。

  “就在這一剎那間,對方的一團火熱掌風,如狂飆刮到……等到我起身追趕時,他又逃之夭夭了。”

  陰松心知乃弟的雙掌,敵不過人家的一掌,改向白忠問道:“白堂主,你大概也同那人卯上了吧?”

  白忠尷尬的道:“屬下碰上的是另外一人。”

  “另外的一人?”三人同聲叫出。

  白忠點頭道:“是另外一個長發的中年人。”

  索石道:“那中年人長相如何?”

  白忠道:“淡金色的臉龐,方口隆鼻,人中有一顆大黑痣。”

  索石道:“老白,這家夥就是夏若雲,水路上朋友稱他‘水上飄’的。”

  白忠道:“會是他?”

  陰松兄弟也不解的道:“他為什麼要和咱們作對?”

  索石道:“誰知道,這家夥獨來獨往,向來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陰松道:“難道他認識于珊?”

  “不見得。”

  “怎麼說?”

  “聽說他孤獨得很,無親無故的。”

  陰松眉結如山,沈聲道:“白堂主,你且說說你的經過?”

  白忠道:“是。屬下趕去時,本來已晚了一步,當時又有兩處火頭冒起,一遠一近,屬下立即奔向近處。

  “誰知道,近處的火頭不大,眾人均在搶救,眼看火苗漸熄,屬下便急急趕向較遠的起火處。

  “剛走到一半,突聞身旁低喝道:‘回來!’”

  “屬下聞聲止步,驀見右側一艘船篷中,走出一位中年怪客,屬下這時已無暇和他閒扯,揮拳徑朝他胸口打去。

  “中年怪客不迎不拒,身子一偏,讓了過去。

  “接著,屬下使了一招三式連環拳,想封住對方的進退之路,想不到那家夥身輕如燕,騰身一躍,以腿迎拳。

  “如此你宋我往,五個回合之后,對方發出了一聲長笑,雙臂一展,竟然從水面上踏波而去……”

  陰松急急道:“白堂主,你中了他的詭計。”

  “此話怎講?”

  “他中途攔你救火,必有作用,他走時說過什麼話沒有?“沒有。”

  “這就奇怪了……”

  “不過,他拋過來一個膠囊……”

  “膠囊現在哪里?快打開來看看。”

  白忠忙取出膠囊來,折開一看,里面塞著一張紙箋,展開寫道:“董郎妙計安天下,大破陰營放鳳凰。”

  后面還附寫了幾個小字:“明晚月明之夜,再度光臨!”

  陰松氣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鼠輩欺我太甚!”

  陰槐這時反倒沈著起來,勸道:“大哥,你是舵把子,千萬不要沖動!”

  索石道:“幫主,二爺說的對,好在明晚還有一仗,無論如何要設法扳回局勢!”

  陰家幫在忙著備戰,調兵遣將的。

  “長恨生”董卓英救回了金鳳凰于珊,一路上,將輕功發揮到極限,徑向夏若雲的小舟上奔去。

  這時,天色將明,雞鳴犬吠之聲,隱約可聞。

  董卓英懷中抱著于珊,只覺得美人在懷,香氣越濃,嬌軀貼得更緊。

  他哪里知道,這一路急奔,夜涼如水,冷風颼颼,于珊早已醒轉。

  俏于珊懵懵懂懂,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如騰雲駕霧般,倚在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精壯手臂中。

  董卓英粗獷的體質,堅實的胸膛,使她感到無比的安適,舒坦中,她慢慢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她要確定,她希望早一點看到她的夢中情人。

  果然是他,俊秀的面龐,挺直的鼻梁,驕傲且微微上翹的嘴角,以往隔得總是那麼遠,今天卻靠得如此的近。

  她微微閉上眼,心頭滿足的將嬌軀又貼緊了一點。

  董卓英回頭看去,古風和夏若雲仍未見蹤影,他無暇細思,現在唯一要務,是把于珊送進船艙。

  董卓英大步跨上,把于珊輕輕放下,正待轉身離開。

  忽然,一陣飲泣聲起自于珊之口,響當當的金鳳凰竟然哭了。

  董卓英大驚失色,他從來沒見過于鋤如此傷心哭過,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怔了一怔,愕然道:“于姑娘,你……”

  于珊哭得珠淚直流,手蒙著臉,雙肩不斷聳動。

  董卓英急道:“于姑娘,陰家欺負了你?”

  于珊被問,沒回答,仍不停的哭泣。

  他本想再問,但不知如何啟齒,急得搔頭抓耳,他最怕女人哭,女人的哭聲,會使他精神崩潰。

  他轉身想走,但是,又忍住了。

  于珊從手指縫中見他欲行又止,心中一樂,哽咽著道:“人家被陰家困了那麼久,吃了好多的苦,你現在才來。”

  董卓英啼笑皆非地道:“于姑娘,在下已經盡了力了!”

  于珊心中暗笑,卻嘟著嘴道:“人家還不是來赴你的約……”

  髓即又言不由衷的重重“哼”了一聲。

  董卓英問道:“你怎麼會中了陰家的圈套?”

  于珊仍嘟著嘴道:“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希望一來就能探聽到你的行蹤,想請陰家幫幫忙……”

  董卓英苦笑道:“結果是越幫越忙了!”

  “可不是,陰玉蘭那臭丫頭給我喝了一杯茶之后,我就不對勁了。”

  “陰玉蘭是誰?”

  “是我表妹。”

  “這麼說,她也跟你作對了?”

  “玉蘭這小丫頭,她可能也不知道內情,我想這完全是陰長生在暗中搞的鬼。”于珊收起了嬌態,沈吟著說。

  “陰長生就是你表哥?”

  于珊點點頭。

  “你現在準備怎麼樣?去以牙還牙?”

  于珊一對靈活的大眼珠,在董卓英的臉上不停的打轉,像是在尋求答案,道:“先不談我的報復問題,倒是先聽聽你的意見。”

  董卓英心頭如擂鼓,面紅耳赤,他本想說出“這不關我的事”,但終嫌唐突佳人,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

  于珊卻催促道:“你說話呀!我要你拿個主意。”

  “我看,你還是自己決定的好。”

  “不要!我要你說!”

  “我現在心情很亂,親仇未報,浪跡天涯,我哪有心情管別人的事。”

  “別人,誰是別人?”

  “這……”

  “我是于珊,不是別人,于珊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知道嗎?”

  “于姑娘,我是有難言之隱。”

  于珊笑了,道:“卓英,我于珊不是世俗女子,我的心意,你怎麼說不知道,我喜歡你,完全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我不喜歡的再好我也不要……”

  于珊本想再說幾句內心的話,就在此時,船外忽然輕響,一看,是古風和夏若雲飛奔而來。

  古風未語先笑道:“于珊,你好嗎?”

  夏若雲以前未曾見過金鳳凰于珊,只約略曾聽到過古風談起,他心儀這位滾滾紅塵中,獨來獨往的女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對方眉目如畫,粉腮不脂而紅,斜坐艙頭,雲鬢未梳,那一副動人的靈秀相,已深深的吸引住了自己的眸子。

  天地間最微妙的事,莫過于男女之間的感情,動于中而發于外,一個眼神,就可以表露無遺。

  古風沒發覺。

  董卓英卻已發覺到了。

  夏若雲愣愣地,詞不達意地開口道:“于姑娘,你……沒有吃什麼虧吧?”

  于珊秀眉微皺,反問道:“大駕是……”

  “在下夏若雲。”

  “承蒙相救,感激不盡!”

  夏若雲言不由衷,笨拙的道:“于姑娘,不必客氣,以后再有機會,定當為姑娘效勞……”

  古風在旁笑出了聲,他笑夏若雲平日談笑風生,詼諧風趣,為何面對著于珊,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于珊面色一慍,道:“夏大俠,你是在取笑我?”

  夏若雲急得面紅耳赤,忙道:“于姑娘,那怎麼會,我是求之不得呢!”

  這話又有語病。

  夏若雲急急改口道:“在下的意思是說,只要能為姑娘效勞,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于珊不由哭笑不得,正色道:“夏大俠,你希望還有第二次?”

  “不是,絕對不是。”

  “我可以告訴天下人,本姑娘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古風文縐縐的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

  于珊嬌靨上仍如寒霜,不過口氣已緩和多了,道:“這還差不多!”

  此話一出,四人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湖兒女的真誠坦率,表露無遺。

  古風又道:“好了,咱們來談談今晚的事怎麼樣?”

  董卓英道:“陰家是于姑娘的表親,就事論事,該由于姑娘來決定。”

  夏若雲道:“對,解鈴還是系鈴人。”

  于珊仰首船艙外,靜靜的思索了一下,她感到很難作這個決定,只覺得心潮洶湧,百感交集。

  古風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咱們,不過,此事依法是罪無可恕,在情尚有可原,如何取舍,就看你了!”

  其他二人均未出聲表示意見。

  船艙中一片沈靜,靜得連船外的水浪波聲都聽得到。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于珊終于開口了,她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決定今天晚上照約履行,義無反顧。”

  董卓英他們三人,齊齊大吃了一驚。

  他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露詫容,他們想不到于珊會同意他們去履約,履約就是赴約,赴約就得大動干戈,大動干戈自有人傷亡。

  于珊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道:“今晚之約,不是你們和陰家約好了?”

  古風道:“沒錯,可是並沒包括你在內。”

  “那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董卓英皺皺眉道:“這事由在下主謀,當由在下來說明。于姑娘,咱們當時志在救人,未存有殺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說,陰家沒任何人死傷?”

  “有人受傷,但無人死亡。”

  “那你們是怎麼救人的?”

  “聲東擊西,制造混亂,且裝鬼嚇人。”

  “那今晚呢?”

  “有待商議。”

  “是不是看我的情形再作決定?如果我平安回來,就采取寬大政策?”

  “不錯。”

  “就是不履約了?”

  “不是,既有約定,豈能不去,但沒必要去殺人。”

  于珊毅然的冷冷說道:“陰家不義在先,我則執有一個‘理’字。”

  董卓英點點頭道:“就這麼辦,義理兼顧,咱們按時赴約。”

  古風和夏若雲沒再表示意見。

  仍是一個清輝星淡的月夜。

  但在陰家幫總舵,“順發興”號大船的艙內,此刻卻彌漫了沈重而緊張的氣氛,使人感到窒息。

  船內的大桌上,參差的坐滿了陰家幫幾名要員,一個個面色凝重,十幾只眼光一齊都集中在舵把子陰松臉上。

  陰松背負著雙手,粗眉深鎖,在人叢中往來踱步,不時地瞧向門外,問道:“焦拐子怎的還未到?”

  陰長生是這次禍事的魁首,更是心事重重,他低著頭,不敢看人,他怕別人會射過來令他心悸的目光。

  自于珊被救走了之后,他開始感到慚愧和不安。

  他知道這事后果的嚴重,于珊的個性是嫉惡如仇,睚眥必報,這次惹火了她,他真不知如何善其后。

  突地,門外一聲歡呼:“焦老大來了!”

  門口人影一晃,接著,一個滿面紅光,身材瘦削的五十來歲老大,已來到圓桌之旁。

  奇怪的是他不是站著,而是倚著手中的拐杖,才能站穩身形。

  黑黝黝的鑌鐵拐杖,龍形的杖頭,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粗如兒臂的杖身,少說也有五尺長,重量總在七十斤上下。

  座上眾人,一見焦拐子來到,不約而同的起身讓座,笑逐顏開。

  他們知道,焦拐子一到,今晚上的勝算就有了保障。

  陰家兄弟的老二陰槐,首先哈哈笑道:“焦兄果是信人,小弟們恭候已久!”

  焦拐子笑得比陰槐還要大聲,只見他呵呵大笑道:“壺中有酒我先嘗,醉里乾坤大,人長拐更長,陰老二,你的酒呢?”

  陰槐忙道:“焦兄的酒,咱們早已準備好了,窖藏十年的茅台,保險讓焦兄喝個開懷大樂。”

  說著,手一揮,四個青衣小婢魚貫的進來,手上的托盤中,半是酒,半是菜,全都是精選上品。

  焦拐子見了,撫須大笑道:“好酒好菜,有酒無肴謂之干瞪眼,有肴無酒叫做急死人,各位,請!”

  大家都知道焦拐子的脾氣,只要能請得動他,天大的事一肩挑,要文的來文的,因他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

  如果說來武的,那就更不用說了。

  說起焦拐子這人,故事不多,但精彩絕倫,不過他有時亦正亦邪,設非真人真事,你會以為人家瞎編呢!

  焦拐子有姓無名,反正他是姓焦,名字漸漸被人給淡忘了,叫他焦拐子,大家習以為常了。

  其實他並不是生而拐,他是漢水中遊襄陽焦家坑里的人。

  焦家坑雖是地坑,人並不愚,他家世代為官,子弟都是飽學之士,焦拐子的爹,博學多才,著稱于襄樊。

  然而在朝為官,固可光耀門庭,使鄉里同沾榮彩,然伴君如伴虎,晨在朝而夕已淪為階下囚的,比比皆是。

  他老子干的是御史,柏台清諫,往往要得罪人,就在二次彈劾王公大臣,暗中遭對方報復,反而鋃鐺入獄,構成冤獄。

  焦家舉家大小,盡都死在獄中,只有焦拐子左腳筋被挑斷,而被一位江湖豪客救出,同情他境遇的悲慘,授以武藝,十年而成。

  以一個拐子來中途習武,他當時已是二十五歲,已逾弱冠之年了,比不上幼童的骨質柔軟,水到渠成,他只有付出加倍的精力苦練才行。

  這是他的前半段遭遇,簡略精彩,到后半段他能闖出萬兒,在漢水上下流域之間,黑白兩道中,幾乎沒人不知焦拐子其人其事。

  這就是他的神奇之處。

  焦拐子一夜之間,報了親仇,連闖三關,飛越過三個州縣,把一批大大小小的貪贓枉法之官,悉數處死。

  焦拐子人豪酒也豪,貴州茅台可連干三斗,生平愛酒愛朋友,朋友也敬他,都喜稱焦拐子而不名。

  焦拐子坐定后,連飲了三大杯,才道:“陰老大,你請我來喝酒,可不是要我替你去砍人腦袋瓜子的吧?”

  陰松笑道:“那怎麼會!”

  焦拐子忙著又干下一大杯,眯著眼道:“憑貴幫內外堂白、索兩位堂主的能耐,我為你這句話干上一大杯!”

  索石和白忠均面現慚色,齊道:“焦兄,不敢當!”

  焦拐子摸摸鼻子,向艙內溜了一眼,道:“陰老二,你說,難不成是把我拐子找來,作個調人什麼的?”

  陰槐忙道:“焦兄,你說對了,陰家幫是碰上了一點麻煩,不過,事出有因,但並無惡意。”

  焦拐子紅紅的面孔,一下子變得很嚴肅,道:“你先說說看!”

  當下陰槐就把陰長生愛慕表妹于珊的事說了出來。

  焦拐子沈吟了一會,習慣的又伸手摸摸他的紅鼻子,道:“金鳳凰于珊,既是你們家的親戚,貴府想親上加親,現應出之以正途。

  “現在,這件事可有點難辦了……“不過,酒喝下了肚,再吐出來也已來不及了,我拐子想當面和那幾位朋友見個面,好歹總希望他們給我點面子。,’就在這時,驀地又從艙外閃進一個頭陀來。

  他一腳跨進,身形還未站穩,就大聲喝叫道:“是哪一個大膽的狂徒,敢不給焦兄面子?”

  眾人一見來人,忙起身讓座,客套一番。

  來人是誰?他就是鄂州火雲寺的住持長老“火雲魔僧二了虛。

  “火雲魔僧”了虛馳名黃鄂二州,武功了得,但性情暴戾,焦拐子並不喜歡他。

  焦拐子坐著未動,眉鋒微聳,呵呵笑道:“了虛大師一到,還有誰敢不給我焦拐子面子的!”

  “火雲魔僧”大言不慚道:“說的也是,你我聯手,咱們就一路打到金陵。”

  陰家二老這下可安心了,“火雲魔僧”的八八六十四招火雲棒,號稱棒中一絕。

  陰槐得意的接口道:“打到金陵,可不成為金陵王了?”

  這話亦褒亦貶,褒的是誰,貶的是誰,大家心里有數。

  倏地,從遠處傳來一聲清嘯,瞬息之間,已來到船頭。

  來人身手矯捷,不問可知。

  陰家幫的六位,齊向船頭看去。

  只見船頭上站著一位黑衫青年,腰懸長劍,不怒而威,倏閒的站在那里,也正向艙中投射來淩厲的目光。

  陰松首先離座,迎了前去,呵呵笑道:“尊駕想必是‘長恨生’董卓英,另外還有一位朋友,怎未同來?”

  董卓英右手一指,道:“不是一位,是兩位,幫主請看;那邊,他們不是已經到了嗎?”

  陰松回頭一看,果然船尾及船桅上,各已站著一位,正是古風和夏若雲二人。

  陰松老奸巨猾,未見于珊同來,內心的壓力頓減,叫道:“能來的都是好朋友,三位朋友請至艙內——敘如何?”

  夏若雲雙手一拱,道:“陰當家的,夏若雲是第二度造訪,打擾之至。”

  陰槐這時已站立在他哥哥身側,他接口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水上飄夏兄,咱們同在江漢水上混飯吃,卻是緣慳一面,今日幸會高人,快何如之。”

  古風不甘寂寞,扯開嗓子道:“在下古風,昨天晚上也榮幸參加了一份遊戲,今日特來請罪!”

  脾氣暴烈的“火雲魔僧”了虛,怒氣沖沖地沈喝一聲道:“凡是昨晚來過的,今天就別想離開!”

  董卓英掃了他一眼,覺得此人陌生得很,問道:“請問大師的寶剎是……”

  了虛以為對方故意輕視他,怒火如熾的叫道:“和尚來自鄂洲火雲寺,董施主大概有個耳聞吧!”

  “鄂州火雲寺?”董卓英一驚道:“大師就是人如其名的‘火雲魔僧’?”

  “火雲魔僧”裂開大嘴,晃晃光禿禿的腦袋,道:“佛爺晚到了一步,錯過了昨晚的精彩好戲,不知今天還能有這個福氣嗎?”‘焦拐子出來得最后,也就站在最后面,但他的形象卻最受董卓英注意。

  他一眼就看出,今天難纏的不是“火雲魔僧”,而是焦拐子。

  董卓英答非所問,冷冷地道:“陰家幫今日群雄畢集,風虎雲集,區區的運氣實在是不壞。”

  “火雲魔僧”眼看董卓英是朝他后面的焦拐子發話,極為不滿,叱道:“董施主的運氣,不會永遠好下去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此話怎講?”

  “事不過三,福無雙至,董施主不明了此話麼?”

  “當然明了。”

  “那不就結了……”

  “在下還明了一點,心浮氣必粗,意亂命不長。”

  “你小子敢如此目中無人,佛爺今天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區區正有此意。”

  “如此正好!”

  焦拐子適時攔阻住了,緩聲道:“大師,不急在一時,容老焦和三位訪客談判一下,如何?”

  董卓英看出焦拐子是個正派、穩重、書翰氣濃厚之人,便道:“請明言,並請教萬兒?”

  “襄陽焦拐子,立場單純,只有兩個字,就是‘調人’是也。”

  “請問何以為調?調到什麼程度?”

  “化作甘霖,潤澤大地。”

  他們這兩個人一答一問,把“火雲魔僧”冷落在一旁,不理不睬,這位急暴的大和尚哪能忍得住?他身子一轉,的溜溜的已上了船頭,暴喝如雷地道:“佛爺先劈了你!”

  董卓英流雲身法一展,輕飄飄的上了船上最高的桅杆,身形恰如一抹淡煙,居高臨下道:“大和尚,在下在此領教!”

  “火雲魔僧”了虛,怒火攻心,猛的一式金鶯展翅,一襲紅袍御風鼓起,追過去叫道:“佛爺的杖法是好領教的麼?”

  “火雲杖”杖頭揮動,化作匹練,攔腰向董卓英掃去。

  董卓英劍光如虹,早已覷準了對方的杖頭,還了一招,冷冷地道:“區區大雲杖法,何足為奇!”

  了虛面色深沈,杖勢剽悍沈重;接連三招,縱橫開闔,招招不離對方的心脈要害之處。

  董卓英劍挾雷霆,疾刺而出,快得似浮光掠影,眨眼之間,又輕易的化解了這三招。

  下面眾人,多數是第一次親身見到黃山劍法的神奇,淩厲舞匹,后發先至,制敵機先。

  陰家二老練的也是劍法,他們久聞董卓英的大名,如今由下觀上,纖毫畢露,看得不住的暗暗點頭。

  索石和白忠,想起昨天晚上被戲弄的經過,目覷古風和夏若雲二人,越看越是不順眼,恨不得上去打上一場。

  二人以目示意,相互打了一個暗號,不約而同的各選一人,奔了過去。

  索石選了古風,他閃身錯步,躍到他的身前,說道:“古風,咱們門當戶對,也來玩幾手怎樣?”

  古風冷冷的道:“索堂主,只怕咱們玩不上幾手就沒得玩了。”

  索石憤怒已極,劈面就是一刀。

  古風恰好也是使刀,不過古風的刀形寬而且短,不及索石的刀細而狹長。

  兩人這一番交上手,即見長短兩道寒芒飛舞,刀刀相擊,叮當作響。

  索石走的是刁辣招式,正像他的為人,怪異己極。

  古風的刀勢沈穩如山,氣勢不凡。

  剎時,你來我往,互換了五招之多。

  另一邊白忠也和夏若雲對打上了,兩人呼呼拳風,直震得水面波紋一波接一波的,旁邊的小舟,在波濤中搖擺不定。

  夏若雲號稱水上飄,身手輕靈,他一面出拳,攻向對方的胸膛,腳下一勾,又掃向對方的下三路。

  白忠打得性起,直叫道:“姓夏的,咱們就在這船尾大戰三百招,誰若出了這船尾,就算他是龜孫子。”

  夏若雲外柔內剛,聞聽此言后,怒火上升,虛晃一招就跳出,道:“白忠,你以為在下不敢接招不成?如不是看在金鳳凰的面子上,昨天晚上一把火,大可以燒你個精光溜溜,好,咱們再重新來過!”

  白忠就是為此事,耿耿于懷,當下大聲道:“隨便你怎麼個重新法子!”

  夏若雲隨手拿起一葉木槳,貫注內勁,槳葉似刀,在船尾木板上劃出一道一寸深的圓圈來。

  圈子劃好后,放下木槳,進入圈內道:“來呀!有本事在圈子里比劃比劃!”

  白忠重重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兩人一觸即發,打得更為熱烈。

  指搖掌動,使得旁觀者目不暇給。

  本來在船尾,場地有限,而今夏若雲又劃上了一個圓圈,實際上則變成了兩個人貼身相搏了。

  轉瞬間,二人已打得面紅耳赤,氣喘籲籲,這是一場智與力的搏斗。

  焦拐子初見六人分成了三組,捉對兒廝殺,即轉頭向陰松道:“舵把子,是不是要照原來的約定,要老焦作個調人還是罪人?”

  陰松聞言一愣,愕了愕才道:“焦兄,我請你來,怎會要你當罪人?”

  焦拐子道:“舵把子,你忘了董卓英是誰的門徒,據我觀察所得,‘火雲魔僧’不是他的敵手,五十招后必慘敗,屆時我拐子上前接應,不就是罪人了麼?”

  陰槐也聽到這話,覺得頗有道理,他望了望陰松,道:“焦兄說得很有道理,但雙方糾纏不清,如何是好?”

  焦拐子大笑道:“不難,不難,拐子自有妙計。”

  場中劇斗的三對,突地被焦拐子的鑌鐵拐悶聲不響的居中一劈。有如天斧開山,耳中聽得一聲沈喝道:“不要打了,來開個會再說!”

  六人先后停了手。

  焦拐子抱拳一豐L,朗聲道:“咱焦拐子人在江湖,可不是在此賣江湖膏藥,諸位多少已過了一點兒手癮。

  “大夥兒用不著真拼命,為了金鳳凰于珊一個人,說起來都是雙方的親友,如果真有一方死了人,于珊還得跑來跑去的祭拜叩頭,那多煞風景。現在,我老焦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居中一調,雙方來個公平競爭。”

  古風和夏若雲齊向董卓英使了個眼色。

  董卓英會意,冷冷地道:“有話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焦拐子目光一瞬也不瞬,道:“恕焦拐子托大,你我俱是為著一個義字而來,拳打腳踢有傷風雅,君子不為也。”

  董卓英頷首道:“請繼續說下去。”

  焦拐子正容道:“你我既自命為君子,就不能讓人看了笑話。”說著,他輕聲招呼,“請跟我拐子來!”

  單腳一點,倏地舍棄鐵拐不要,人如黃雀,縮翼屈腿,淩空而起,掠向那高高桅杆最上一層橫木的左側。

  董卓英劍眉一揚,彈身跟蹤而上,單足如風搖殘荷,穩穩的站在橫木右端。

  在下面站立的群豪,仰首上望,只見衣袂飄飄,二人均是單足而立。

  此時清月疏星,銀河在望,遠處樹影搖曳,近處水波不興,涼風習習,觸體生涼。

  兩人相對凝立,半晌后,董卓英道:“焦兄,請說下文!”

  焦拐子順手一指前方的一根船桅,上懸掛著三角旗,道:“你我比賽,誰先搶到這旗幟,便是贏家。”

  董卓英冷冷道:“贏家便又如何?”

  “贏家贏得榮譽,輸家當面道歉!”

  “好點子,還有沒有別的規則?”

  “有,以點到為止,不拚性命。”

  “我同意,如何開始?”

  “你我走到橫木中心,互拍一掌,掌聲初響便開始。”

  “好!”

  兩人的談話,下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一場真正武功,機智和內力的競爭,表面看似容易,一個不巧,生死決于剎那之間,根本無僥幸可言。

  好在二人心懷坦蕩,話一說完,便向中心點移近。

  陰家二老內心比誰都急,既矛盾又痛苦,心懷栗懼,卻又故作輕松。

  古風笑眯眯的仰首觀望,他對董卓英的身手深具信心,焦拐子雖然厲害,終是稍遜一籌的。

  其中只有“火雲魔僧”不大服氣,他面沈眉結,袖手旁觀,眸子中散出令人股栗的冷芒。

  殊不知剛才若不是董卓英,此行不願擅開殺戒,否則他早已落個屍橫當場了。

  橫杆上,兩人的腳步移動得很緩慢。

  不過,兩人內心都很沈重,目光凝視目標。

  就在兩人身形快要靠近不到一尺,焦拐子和董卓英同時伸出了手掌。

  兩掌遙遙相對拍來,一個掌心似火,色若珠紅,一個掌心發白,白如白雪。

  怪的是出掌悄然無聲,但掌風遙對,立刻迸發出裂帛一般的撕裂之聲。

  掌聲既響,橫杆上人影已渺。

  奇跡接著也發生了。

  那三角旗本是迎風飄搖,此時卻突被一股極大的吸引力拉向董卓英這一邊,斜斜的飄了過來。

  焦拐子人在半空,暗叫不妙,雙掌連環遞出,隨即兩般激厲的狂飆,如怒海狂濤般的興起,又把三角旗推了回去。

  二人彼此受制于對方掌力回環,均未抓到旗幟,一繞而過,又回到了橫杆原位上。

  焦拐子敞聲笑道:“勢均力敵,沒輸沒贏,是否要再來一次?”

  董卓英冷冷道:“那是當然!”

  說著,右手一揚,飛蝗石破空直射,對正了那掛三角旗的繩索,一下子打了個對穿。

  繩索一斷,三角旗直向下落。

  猛聽得兩人同時道:“請!”兩條人影飛射而出。

  焦拐子存心奪標,腳上頭下,右掌一揮,掌隨勢轉,“砰”的一下,竟把那只船桅硬生生擊斷。

  他這一掌乃是蓄勢而發,力道何等驚人,粗如碗口的桅杆,已斷裂為二。

  激厲的掌力,震得丈余長短的桅杆,斜斜的飛出數尺,淩空翻了個身,聲勢驚人,倒下的桅杆,恰向董卓英頭頂壓去。

  圍觀眾人,齊聲驚叫。

  董卓英冷冷道:“來得好!”

  他原勢不動,但方向改偏向左,左足猛點右腳背,快如飛矢,一下子搶先避過了桅頭。

  就在桅頭擦身而過時,右手向桅杆一按,身形又加速了一倍,仿佛如大鷹疾撲,迅似流星。

  驀聽得哈哈笑聲,三角旗已到了董卓英之手。

  焦拐子一臂之差,屈居下風,他單足橫向踢了過去,半截斷桅,淩空飛落江中,激得水花四濺。

  董卓英搶得三角旗,一式飛鶴沖天,又把它懸掛在另一根桅杆頂端。

  陰家二老眼看三角旗又在招展飄揚,心中大為高興。

  焦拐子笑著點點頭,沒說話。

  陰松遙向董卓英、夏若雲、古風三人道:“陰家幫謹向三位致歉,三位請入內喝幾杯水酒!”

  焦拐子不失江湖本色,道:“沽酒酬知己,貴字送寒門,借花獻意,聊當一笑而已!”

  董卓英莞爾道:“好吧!盛情厚意,卻之不恭!”

  古風向夏若雲笑道:“美酒當前,敢不遵命!”

  在陰家喝完了酒宴之后,三人踏月而去。

  古風薄有醉意,對董卓英道:“董兄,此時皓月當天,人生苦短,你我何不歸返古榕樹上,作竟夕之談?”

  董卓英道:“不!在下就要告辭了!”說著,轉向夏若雲道:“夏兄,于姑娘之事就煩勞你了!”

  古風察言觀色,發現董卓英是慧劍斬情絲,前后有“芙蓉仙子何小宛”與金鳳凰于珊,都表示愛意。

  他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口邊又不知如何啟齒,只得道:“我知道留不住你的。”

  董卓英分向二人一抱拳道:“青山綠水,后會有期!”

  三人就此一揖而別。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34:51


  空氣顯得異常的沈悶,令人感到有點窒息,董卓英不由把目光投向別處。

  但“一朵花”的聲音卻響自耳邊:“董公子,我不該問,但又忍不住要問,因為武林中的‘石紋神劍’只有一把,而照老一輩的說法,這柄劍代表死亡,喝飽了人血,說句難聽的話,是人神共憤之物,難道你不覺得?”

  “不錯!”董卓英站了起來,面向著她。

  “一朵花”后退了一步,目光仍不稍瞬。

  “董公子,我覺得……你得到它並不是福氣。”

  “哈哈哈……”董卓英冷冷地一笑,道:“吳姑娘,這正符合你所說的,天下事不能以常理衡量。”

  “你看我呢?”“一朵花”吳媚突然轉口反問了一句,臉上又露出了媚蕩之態,前后像是兩個人。

  “你很邪!”董卓英不客氣地說。

  “格格格……”“一朵花”大聲浪笑。

  “你笑什麼?”

  “董公子,我很欣賞你的坦率,我承認我絕對不是正經女子,我再想問一句,你已有‘石紋神劍’,為什麼還要那白玉石環?”

  “碰上了,好奇。”

  “就這麼簡單?”

  “不錯!”董卓英冷冷地道。

  “董公子!”“一朵花”挑了挑眉:“你現在回答這句話並非發自內心,不過,我還是相信你!”

  “你也很坦率!”董卓英沒表情地回了一句。

  這句話等于是承認了“一朵花”對他那句話的反應,但他已深深地感到“一朵花”不是個簡單的女子。

  夕陽已不知在何時沈到了山后,只剩下一抹殘霞。

  拂在身上的風已有了涼意。

  “一朵花”看看天色,語意深長的道:“董公子,天色不早,此地離市鎮很遠,我們不能在這兒過夜。”

  “當然,你說要帶在下去拜訪北俠……”

  “不能拜訪!”

  “為什麼?”

  “我們如去拜訪,師出無名,探人的隱私是江湖大忌,何況白玉石環關系著陳年公案,你既然只是好奇,這奇不好也罷!”

  董卓英無言以對,話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事實上又不能吐露出內心的秘密,他想也許可從中探出司徒業的下落。

  “董公子!”“一朵花”自己轉了彎:“我也很好奇,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聯手從側面揭開這謎底。”

  “謎底?”董卓英吹了口氣:“東西由南義得到,現在送到北俠手上,情況就是如此,還有什麼謎底可言?”

  “剛剛不是才說內里大有文章麼?你不想知道這文章?”

  “當然想。”

  “一朵花”掠了掠鬢邊的散發,道:“北俠的寶貝女兒改裝蒙面攔劫是謎,南義把東西當聘禮送與北俠是謎,頭一撥搶奪者在即將得手之時火拼是謎……這些不算謎底?”

  “在下一向獨來獨往!”

  “哦!”“一朵花”小嘴嘟了起來:“說了半天你是不願意跟我在一道?”

  “是的!”

  “不要緊,你喜歡獨來獨往,你就去獨吧!我‘一朵花’吳媚真的是一文不值麼?笑話!”說完,猛一跺腳,如飛而去。

  董卓英目送“一朵花”的身影在暮靄消失,心頭浮起了一縷悵然若失的感覺,但這感覺只是片刻,很快地他又回復了自我。

  白玉石環又在眼前晃動,因為它是“石紋神劍”兩件一體的東西。

  天邊的殘霞也消失了。

  天色昏黑下來。

  暗探北俠府,他作了決定。

  宋員外府,在廬陵是數一數二的宅第。武林同道尊宋世彬為“北俠”,但本地人都習慣稱“北俠”為宋員外。

  起更的時分。

  宋府的內客廳里燈火通明,一個相貌庄嚴的老者和一個風范不惡的老婦坐在上首,這對年過半百的老人正是北俠夫婦。

  側方馬永生正襟危坐,但神情顯得不安,居中的八仙桌上放著那只白玉石環。

  “馬賢侄,你說這只白玉石環遭連番劫奪,對手都是些什麼人?”“北俠”開口詢問,神情十分嚴肅。

  “回稟宋世伯,除了已死的‘焦家二虎’,能確定的只有一個年輕劍手,叫什麼‘長恨生’董卓英,身份來歷不明。”馬永生恭謹地回答。

  “這點世伯我會設法查明。”“北俠”宋世彬頓了頓:“這只白玉石環就勞賢侄原物帶回吧!”

  “宋世伯……”馬永生滿面惶恐。

  “馬賢侄,令尊會知道退回去的原因。”

  “宋世伯,小侄此番到廬陵……”

  “馬賢侄,你師妹秀玉堅持她的終身大事要等三年后再談,因為……上門求親的人不止馬賢侄一人,我和你世伯也很為難。”宋夫人開了口。

  “世伯母的意思……不準備應允這門親……”馬永生站起身來。

  “馬賢侄不要誤會,你世妹十分固執,做父母的不能太勉強她,只好依她……等三年后再議!”

  “世伯母……”

  :“馬賢侄!”北俠宋世彬又接回了話頭,說道:“你先到客房歇歇,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宋世伯,以小侄所知,這樁事是兩位先已首肯了的……”

  “不錯!”“北俠”撫著頷下長須:“在書信上老夫是同意了,不過,事情發生了變化,老夫不得不重新考慮。”

  “世伯所說的變化是指師妹嗎?”

  “唔,說對一半。”

  “那另一半呢?”

  “令尊十分明白,你回去一問便知。”

  “宋世伯為何不現在就明白示知?”

  “北俠”拿起了桌上的白玉石環,站起身來,上前把它遞到馬永生的手里,宋夫人也同時站了起來。

  “馬賢侄,東西還是你收回,你累了,去歇著吧!”

  “宋世伯……”

  “有話明天慢慢再談,我叫人加強戒備,你可以安心!”

  “世伯!”馬永生把白玉石環接過,臉色變得很難看:“既然世伯和伯母都同樣心意,小侄沒再留下的必要,想立即告辭!”

  “噯!這是什麼話,宋馬兩家是世交,婚事並非不成,只是緩談,賢侄就這麼連夜走了,我夫婦問心何安……”宋夫人望了“北俠”一眼,又接下去道:“再說,又如何向令尊交代呢?”

  “世伯,伯母,小侄常年在江湖闖蕩,並非頭一次出門,請放心,小侄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告辭!”

  說完,長身一揖,轉身挪步。

  “北俠”夫婦互望了一眼,雙雙跟上。

  馬永生跨出廳門,回身又行了一禮。

  “唉!賢侄年輕人,未免任性了些!”“北俠”搖搖頭。

  “馬賢侄,代向令尊堂問安!”宋夫人揚聲叮嚀。

  馬永生“唔”了一聲,匆匆穿院而去。

  夫婦倆回身到原位坐下。

  “老爺子,我們這樣做……會不會被馬家認為太絕情?”

  “夫人,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馬永生是個江湖上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秀玉對他一向厭惡,談婚事是天大的笑話。”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回信答應?”

  “我沒有答應,只說可以考慮,但要看秀玉的心意而定,武林門戶不同于世俗……”吐了口氣,抑低了聲音道:“夫人,白玉石環是我多年夢寐以求的東西,但這種沾滿了血腥的東西,現已失去大半作用。

  “聽說‘石紋神劍’已被董卓英所得,現在又發生了劫奪之事,很快就會風傳江湖,你想會替我們家帶來什麼后果?”

  “這點……我也想到,所以才同意你的處置。”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你沒想到。”

  “什麼?”

  “馬榮宗的用心!”

  “什麼用心?”

  “夫人,你想,白玉石環落在他的手里,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任何人知道,現在他以禮作聘,顯然大悖常情。”

  “老爺的看法呢?”

  “很可能這秘密已經泄出江湖,為了避免禍害,把它送到我家,有事就可以雙方全力應付,不必他獨力承擔。”

  宋夫人默然的點點頭。

  北俠又道:“另方面,我家秀玉是獨女,一旦成了馬家媳婦,你我百年之后,東西仍是馬家的,我只是代他保管,風險由我擔。”

  “不對!”宋夫人輕搖著頭。

  “有什麼不對?”

  “東西到了我們家,我們就可以立即采取行動了,這一點馬榮宗應該想得到的。”宋夫人很有見解的說。

  “嗯!”“北俠”深深一想,道:“這當中一定另有蹊蹺,問題是消息何以會外泄而引起劫奪?”

  “老爺,你一再說拒收白玉石環的原因要馬永生回去問他爹就知道,這又是什麼用意呢?”

  “沒什麼,我早已懷疑他的用心。”

  “俠名滿天下的南義會……”

  “很難說,人心難測,表里如一的江湖人太少。”伸了個懶腰:“夫人,安歇吧!我睡外書房,馬永生這一下聘,說不定會有朋友上門。”

  “唉!這從何說起,憑空惹上這麻煩。”

  董卓英剛剛進城,正要向人打聽“北俠”府的位置,突然發現馬永生帶著兩名從人進入一家客店,心里不由起了嘀咕,馬永生多半已經納完了聘禮,東西已到“北俠”手里,現在去能探到什麼嗎?

  一陣猶豫之后,他也住進了這家客店。

  在房里安頓下來,他在想:“照‘一朵花’的說法,那企圖劫奪白玉石環的蒙面女子,是‘北俠’的寶貝女兒宋秀玉,可能麼?完全不近情理,哪有下聘到自己家,當事人去謀劫聘禮的道理……”

  房門推開一半,一條人影出現門邊。

  董卓英一看,眼睛發了直,連呼吸都窒住了,這不速現身的,竟然會是“一朵花”吳媚,這神秘妖艷的女人?

  帶著慣常的媚笑,在燈光映照下更顯得誘人。

  “董公子,不想碰頭偏偏又碰了頭,我們真是有緣!”

  “唔!”董卓英有些啼笑皆非。

  “我先落店你后到,不是我故意找你。”

  “在下沒這麼說!”

  “我可以進來麼?”

  董卓英略作思索之后道:“當然可以!”

  他忽然感覺到這放蕩的女子在這一帶逗留,必然有什麼企圖,而且,她是個非常不簡單的女人。

  “一朵花”進入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不客氣地在桌邊坐下。

  董卓英坐在另一邊,兩人隔桌相對。

  “吳姑娘,你知道‘流香劍’馬永生也住在這店里麼?”董卓英試探著打開話題。

  “知道。”

  “哦!”

  “我還知道他在拜訪‘北俠’府之前,就先訂好了房間。”

  “你們……”

  “董公子!”“一朵花”抬手阻止董卓英說下去:“你可別誤會,坦白一句話,像馬永生這種人還不會放在我“一朵花”的眼里,你別以為我們是同類,對我他還真的是不配,倒是你……我倒希望能做個朋友!”

  “你使在下受寵若驚!”聲音是冷漠的。

  “別說口不應心的話,我不是三歲小孩,一個甜頭就可以哄得打轉,我們既然不期重會,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麼事……”

  “一朵花”突然壓低了嗓子:“那東西還在馬永生的身邊!”

  “你怎麼知道?”董卓英瞪大了眼。

  “我到過‘北俠’府,親眼看到事情的經過,‘北俠’夫婦夠厲害,推托了婚事,也拒絕了白玉石環。”

  “真的?”

  “對別人欺哄誆騙我全來,對你不會!”她說的很正經的樣子,似水的眸光與燈光爭輝。

  董卓英的心弦為之一顫,話不管真假,人的耳朵都揀好聽的收,這是人生來的性格中的弱點,能克制這一點的,不是上智便是巨奸。

  “我希望能相信你這句話,下文呢?”

  “我想先聽你一句真話……”

  “在下從不柞假?你想聽什麼話?”董卓英笑了笑:“如果你是指兒女之情而言,那在下告訴你,我們可能不是一對。”

  “格格格……”“一朵花”媚笑了數聲:“我看得出,你這句話是真心話,我也不會賤到自己送上門,我要聽的不是這句話。”

  “你要聽什麼?”

  “你想得到白玉石環的目的?”

  董卓英閉上了嘴,定睛望著“一朵花”,能說出來麼?

  他必須考慮到可能發生的種種后果。

  她呢?難道她不想要?

  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董公子,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說從不作假嗎?”“一朵花”

  吳媚緊迫盯人的逼視著他問。

  “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在下要考慮,不想以虛言搪塞。”

  “你說出真話,對你只有好處。”

  “當然,一個人要對方抖出實話時都會這麼說,姑娘既然這麼保證了,何不先說出好處在哪里?”董卓英步步為營。

  “我就是心軟,經不起逼!”“一朵花”?挑了挑眉,眸光一閃:“簡單一句話,沒有我你永遠休想得到東西!”

  “真的會如此?”

  “我可以對著燈火發誓,絕不是信口開河。”

  董卓英連眼都不眨,如刃目芒迫照在對方臉上,他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內心,看看她說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

  “看來在下是非說不可。”

  “不,你自己作主,說不說在你。”

  “那在下先問一句……”

  “好,你問?”

  “姑娘是否想得到?”

  “不想!”

  口吻是斷然的,半絲猶豫都沒有,董卓英能不相信麼?

  不相信也得相信,話已經說得很絕了,他是男子漢,不能出爾反爾,即使錯了也只有錯下去。

  “好,那在下就說出來……”董卓英放低了聲音,低到僅能讓對方聽得見的程度:“這是家師在我臨下山時的交代!”

  “令師‘黃山孤獨老人’也提起此事?”“一朵花”的聲音同樣低。

  “不錯!”

  “這麼說,你志在必得?”

  “可以這麼說廠董卓英暗自咬了咬牙。

  “為了和‘石紋神劍’相得益彰?”

  “不,為了替武林做件好事,免得自相殘殺。”

  “好,說得對,黑與白是永遠難作明確劃分的,誰也不能診斷正邪黑白;一念為佛,一念成魔,對麼?”

  董卓英深深地點頭。

  他更進一步發覺這表面放蕩的女子有其智慧的一面。

  “不過,話又說回來,正歸正,邪歸邪,奇跡的事並不太多。”

  “一朵花”又緩緩的加上了一句。

  “對!在下有同感!”董卓英再次點頭,他不能不點頭,她說的很有道理,而且非常有道理。

  頓了一頓,董卓英又道:“吳姑娘,言歸正傳,你說東西仍在馬永生身邊?”

  “不錯!你準備用強?”

  董卓英啞了口,他不願用這種手段,因為東西是屬于名滿天下的“南義”馬榮宗,但又不能否認心里有這種沖動。

  “哈哈哈……”“一朵花”突然大笑起來,蕩意盎然地道:“董公子,我們攜手江湖,會是羨煞人的一對!”

  董卓英瞠目結舌,“一朵花”像突然發了邪,冒出這不倫不類的一句話。

  “董哥哥,我們真是相逢恨晚!”嗲聲浪氣,教人受不了。

  “你……”董卓英的劍眉豎了起來。

  “董哥哥,我算跟定你了!”說著,嘟了嘟小嘴。

  董卓英立即會意過來,是窗外來了不速之客,她才故作姿態,表演給偷窺者看。

  “大妹子!”他模仿馬永生的口吻:“你真會纏人!”

  “董哥哥,聽你這一聲稱呼,我打從心眼里舒服。”

  雖然是表演,但多少還有些肉麻之感,董卓英一向正經,不善于打情罵俏,心里可相當別扭。

  “一朵花”站起身,故意在房里繞了個圈,然后回到桌邊,一歪嬌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油燈。

  “啊呀!”一聲,房里頓呈一片漆黑。

  “一朵花”立即湊向窗子,從隙縫中往外望,董卓英也從另一邊外瞧,只見一條黑影從對過的屋面消失。

  “吳姑娘,是什麼人?”

  “老朋友。”

  “老朋友?誰?”

  “記得攔截轎子,殺害‘焦家二虎’的尤大爺麼?”

  “是他?”

  “不會錯的。”

  董卓英心頭一緊:“你怎麼認得出是他?”

  “他當場被你挑落蒙面巾,我正好在林子里跟他朝了相,只要我照過一眼的人,再也逃不過我雙眼。”

  “他的目的何在?”

  “當然是為了那只白玉石環?你等著,我去踩踩線!”說完,立即穿窗而出,行動利落,無聲無息,比狸貓還敏捷。

  轉眼工夫,便失去了她的蹤影。

  董卓英呆在房里,心思有些紊亂。

  “客官怎麼不燃燈?”是小二的口吻。

  “不小心打翻了!”董卓英兩眼仍望著窗外。

  “小的來收拾,另外換一盞!”小二邊說邊進入房中:“客官,當心您的衣服,翻了燈,桌上全是油。”

  小二挨近桌邊,董卓英準備閃讓。

  就在這瞬間,一樣鋒利的東西,刺入董卓英的脅肋,“哎!”地一聲,董卓英蹌到床前,坐了下去,手按被刺的部位。

  “朋友,你……這算什麼?”他已經知道他是冒牌的店小二。

  “要你的命!”已不是原先進門的店小二聲音,變得很冷酷。

  “我們有過節麼?”

  “換個地方再告訴你。”

  說著,前跨一大步,在董卓英身上加點了一指,然后伸臂環在腋下,連架帶抱,離開了房間。

  穿過角門,經過茅房,來到一間緊臨后門的空屋,是堆放破爛什物的地方,久已棄置不用。當然不會有人來。

  董卓英被安置在一張破椅子上。

  一盞小油燈點亮,董卓英這才看清對方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人長得很清秀,但現在臉上罩著一層濃濃的殺機。

  “你叫董卓英?”小夥子開了口,一只腳踏在破椅子的邊緣。

  “不錯!”董卓英的臉色很平靜,沒有因傷痛苦的表情。

  “‘孤獨老人’的傳人?”

  “是的。”

  “好極了,總算沒搠錯人!”小夥子的眼皮子跳動了幾下:“聽清楚,趁你現在的耳朵還管用,我叫童千里,‘關洛之鷹’的傳人,當年家師被令師斷了一手一足,飲恨終生……”

  “在下明白了,你是替師討債?”

  “一點不錯。”

  “怎麼討法?”

  “現在我只要拔出你肋上的手叉子,你就會見血斷氣,在我拔刀之前,先問你一句話,你那師父窩在黃山什麼地方?”

  “家師現在韜光養晦,不伺江湖事,他欠的債由在下來還。”

  “韜光養晦?哈哈哈……”童千里大笑數聲:“殺了人還談韜光養晦,豈不教人笑掉牙。姓董的,恐怕你非說不可!”

  “如果在下不說呢?”

  “你會死得非常痛苦。”

  “痛苦死也好,安樂死也好,反正是死,在下根本不在乎,不過有句話告訴你,你知道令師何以會被家師斷去手足麼?”

  “這我不必了解。”

  “那你錯了,信不信由你,家師代天行誅,殺的都是可殺的人,令師‘關洛之鷹’暗室有虧,壞人的名節,但他也有可取之處,曾做過幾樁好事,所以僅斷他的手足,不取他的性命……”

  “住口!你胡說八道,令師年輕時殺人無數,就是他本人也無法一一列舉,你並非他本人,竟然能……”

  “在下幼承家師教養長大,哪有不知之理?”

  “廢話少說,現在說出他的下落。”

  “找家師討債…”朋友,你有多大能耐?”

  “快說,別岔開!”

  “朋友,你已經搠了在下一刀,在下不想追究,你走吧!”

  “什麼,你……”童千里意識到情況有異,對方不像是被搠了一刀的樣子,連臉色都沒有改變。

  董卓英放開按在脅肋上的手,抬起,手中捏著一把窄細的晶亮匕首,掂了掂,扔到門外。

  “呀!”童千里驚叫了一聲,疾退到門邊,臉上的肌肉起了扭曲:“你……你沒被刺中?”

  “朋友!”董卓英站起身:“家師功力通神,身為他的傳人,如果這麼輕易被殺,還能活到今天?”

  童千里的目光在驚怖中帶著恨毒,挫了挫牙,手往衣襟底下一掏,掏出一只尺許長的怪樣兵器,是一只鋼爪,爪頭仿鷹爪的形式。

  董卓英冰冷地道:“朋友,在下說過不想殺你,你就省了吧!”

  童千里向前一欺身,厲聲道:“但我非殺你不可。”

  董卓英搖頭道:“你辦不到的,憑你還殺不了在下。”

  童千里厲哼一聲,鋼爪抓出,快如電閃,抓出的角度詭異至極,這是他師父“關洛之鷹”的成名絕招,的確不是等閒。

  董卓英連半分都沒有移動,手伸出,抓住了爪頭下三四寸的地方,完全不可能的伸手角度,但他居然抓住了,而且抓得很牢,爪子距他的胸口只有一寸,差點沾到了胸衣。

  童千里往回一放,拉不動,一張清秀的臉漲成了一副豬肝。

  董卓英冰聲道:“在下還是不想殺你!”

  童千里呻吟了一聲,那是氣極的反應。

  他完全不明白在客房里那一手匕首分明已搠進了對方的脅肋,離開時還加點了穴道,對方居然會安然無損,這未免太邪門了。

  猛一挫牙,右手緊握爪柄不放,右腳由下向上踹出,身軀一扭,左手曲指反背抓出,三個動作等于一個,同時在瞬間發動。

  但這極詭厲的一著又落了空,董卓英旋到了側方,沒松手,雙方的身軀扭成了兩個極古怪的姿勢。

  “朋友,咱們到此為止,再下去……在下可就要反擊了!”

  “……”

  童千里沒答腔,呼吸有些重濁。

  董卓英放開了抓住鋼爪的手。

  童千里退了兩步。

  兩人對望著。

  半晌,童千里厲聲道:“我還會找你!”

  董卓英冷漠地道:“悉聽尊便!”

  童千里轉身離開。

  董卓英也跟著出去。

  房間里已重燃上了燈火。

  “一朵花”吳媚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董卓英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到哪里去了?”“一朵花”劈頭就問。

  “我……我到后面去……”

  “去干什麼?”

  “去方便嘛!”董卓英裝出一副無事的樣子,他不想抖出剛才的一段。

  “害人家白擔了一陣心事!”

  “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

  “一朵花”白了他一眼,沒吭聲。

  董卓英問道:“你去踩線的結果怎樣?”

  “馬永生的行動已被人暗中嚴密監視!”

  “噢!都是些什麼人?”

  “各路的朋友都有,我奇怪他們哪里得來的消息。”

  “這種消息當然會傳得很快的。”

  “不錯,可是那些遠來的朋友又怎麼解釋?難道他們是未卜先知不成?”“一朵花”不由秀眉微蹙的說。•“你是說馬永生從撫州出發的消息已傳了開去?”

  “是呀!”

  董卓英不由陷入了沈思。

  “一朵花”想了想,又道:“這種事保守秘密都來不及;‘南義’不會敲鑼打鼓,而消息公然傳開,指明聘禮是白玉石環,這豈非怪事?”

  “是有些不可思議!”董卓英眉頭皺了起來。

  “明天只要馬永生一離開廬陵,這一路定是好戲連台。”

  董卓英沈吟不語,他在想,如何能得到那只白玉石環?雖然“一朵花”說過若沒有她,便永遠休想得到,她是憑什麼吹這大氣?

  眼前的情勢已形成群龍爭奪的局面,她有什麼把握?但這不便問,更不能假女人之力得到此物。

  “董哥哥,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去見一個人!”

  剛才董哥哥、大妹子這肉麻的稱呼是演戲給不速之客廳的,現在她仍用這稱呼,聽在董卓英耳朵里的確不是味道。

  “你稱呼我什麼呀!”董卓英脫口問了出來。

  “叫你董哥哥呀!”她故意扭丁扭頭。

  “吳姑娘,這不妥當吧!”他差點沒說別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把肉麻當有趣。

  “那有什麼不妥當,你年紀比我大,稱呼你一聲哥哥再妥當不過。”

  “去見什麼人?”董卓英不想跟她歪纏下去,立即轉了口。

  “就是那位老朋友!”

  “姓尤的?”

  “也許他根本不姓尤,我懷疑他是我心目中的一個大人物。”

  “大人物……什麼大人物?”

  “只是懷疑,暫且不談。”

  “我們去見他做什麼?”

  “他已經得到了那東西,跟人約定三更時分在城外交貨。”

  “什麼?他……”董卓英一顆心登時抽緊:“他怎麼到手的?”

  “用絕計弄到手,馬永生此刻恐怕還沒發覺東西已換了主人。”

  “那好!”董卓英當機立斷,東西易了手,就可以放開手去做,不管用什麼手段都無所顧忌了,忘形地推了“一朵花”一把道:“我們走!”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35:47


  夜深沈。

  官道上行人絕跡。

  四野的村落只剩下幾星燈火,畫面是靜止的,當然,並非絕對的靜止,因為暗中還有如驚鴻如魅影的江湖客。

  冷清清的下弦月,照著孤零零的月老祠,窆氣是死寂的。

  一對黑影投入了月老祠,行動快如浮光掠影,即使有人看到,很可能錯疑是眼花,的確是太快了。

  這一對黑影,正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兩人進祠之后,迅速地搜索了現場一遍,然后藏身在神龕的后面,空間小,兩人緊挨在一塊:“對方還沒到?”董卓英悄聲說。

  “算時辰差不多了廠“一朵花”也悄聲回答。

  “你踩的線正確嗎?”

  “絕對,除非對方臨時改了主意,董哥哥……”她故意擠了董卓英一下:“希望你不要隨便采取行動,照我的方式行事,嗯?”

  “唔!”董卓英感覺到帶有幽香的熱氣拂在他的頸子上,還有身體相當部分的溫暖,使他的心意起了浮動。

  “董哥哥,傳說月下老人照他手里的姻緣簿,把紅繩系在有緣男女的腳上,有這事麼?”語氣近乎挑逗。

  “不知道,只有問這老人。”董卓英的心開始跳蕩,雖然他對她無意,但年輕人血氣方剛,不能說毫無反應。

  “可是老人不會開口?”

  “那你這不是廢話一句!”

  “別對我這麼凶嘛!”“一朵花”扭了嬌軀:“這里是月下老人祠,我們又正好坐在月老的背后,觸景生情,閒話一句打什麼緊?”

  “噓!有人來了!”

  兩人的眼睛定向神殿外的天井。

  天井里站了個蒙面人,從身材看來,董卓英斷定是那被稱尤大爺的老者,也就是毀轎劫木箱殺死同夥“焦家二虎”的人。

  看樣子姓尤的在等對方收貨。

  董卓英在盤算,他不能搶奪,要循正規的手盡得到。

  在收貨的人未現身之前,是跟姓尤的打交道的好機會,他準備起身行動,但被“一朵花”拉住。

  就在此刻,第二條人影出現了,也是個蒙面人,用的是頭套,連脖子套住,只留下兩個窺視的小洞。

  “東西已經到手?”來人問。

  “是的,已經得手!”姓尤的回答。

  “快給我。”

  “不!”

  “什麼?不,你什麼意思?”

  “事情有了變化,我不能把東西交給你閣下。”姓尤的聲音很冷:“本來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想到大丈夫來得清去得明,對你閣下應該交代一聲,所以才按時赴約,閣下的事我已盡了力,欠閣下的人情,應該可以抵消了。”

  “老兄弟,你是不是想據為已有?”

  “笑話,我要是存這種心,盡可以自己行動,何必答應閣下?”

  董卓英在暗中大感困惑,看情形這姓尤的是受托辦事,因為他欠來人的人情,至于來人是什麼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姓尤的說事情有了變化,不肯如約交出東西,真正原因何在?“老兄弟,別說笑話,你知道我對這東西是志在必得!”來人的聲音變得十分刺耳,言詞之間可以聽得出他已有了某種動機。

  “我說過事情有了想不到的變化。”

  “什麼變化?”

  “簡單地說,有人也想要這東西,而此人你我都惹不起,更重要的一點是我絕對不能違背此人的意向。”

  “這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雖然沒有三頭六臂,但也差不了多少。”

  “說,是誰?”

  姓尤的以極低的聲音不知說了什麼,只見那來人連退了三步,顯然相當震驚,從面罩孔里透出來的目芒變得很怕人。

  “真有這種事?”

  “假不了的。”

  沈默了許久,來人的目芒在月光下變成了兩根銀線,直照在姓尤的蒙面巾上,手指緩緩搭上劍柄,看來他要不顧一切地出手。

  “閣下最好不要動劍……”姓尤的已看出對方的意圖:“俗語說,隔牆有耳,隔窗有眼,閣下動丁劍,說不定就會暴露身份,后果是很難想象的。”

  “你休想用口舌企圖脫身。”

  “閣下,你應該想得到的,你閣下的寶劍再利,也殺不了我,同時東西並不在我的身上……”

  蒙面人一栗,目芒更加駭人。

  姓尤的又道:“退一萬步說,就算閣下斃了我,也得不到東西。”

  “你……”

  “有一點我向閣下保證,絕對不泄漏閣下的身份。”

  “你東西在哪里?”

  “在一個很妥當的地方。”

  董卓英的情緒呈現了紊亂,姓尤的把白玉石環藏在別處,準備交給另外一個他惹不起的人,自己該采取什麼樣的行動才能達到目的。

  “你真的決心要這樣做?”

  “主意絕不改變,不過……對閣下我會再記住一筆人情。”

  “多余的一句話,這人情不記也罷,算我認栽了!”說完,彈身掠出了祠門,轉眼消失無蹤。

  姓尤的突然后退數步,拔起身形,在祠門頂上的瓦楞里一抓,飄回地面,手中多了一樣用布包裹著的長形東西。

  毫無疑問,那就是白玉石環。

  董卓英拍了拍“一朵花”的手,但她仍緊抓著不放。

  一條細長人影從空瀉下,像一只巨鳥從天外飛來。

  姓尤的雙手遞上布包,人影接過拔起,破空而去,從現身到拿走東西,時間只是短暫的一瞬,使人連轉念的余地都沒有。

  董卓英火大了,眼睜睜地望著姓尤的把東西交給別人,這一轉手,要想得到將難上加難了。

  姓尤的也掠身離去,行動快得驚人。

  董卓英火冒千丈,一巴掌拍開“一朵花”的手,起身竄進殿外天井。

  “一朵花”也跟著來到身前。

  “你打痛了我的手!”“一朵花”嬌嗔地噘起嘴。

  “痛?我真想宰了你!”

  “別這麼凶嘛!”

  “我問你,你死拉住我是什麼意思?”

  “我是好心呀!”

  “哼!好心?你跟他們是同夥的!”董卓英怒氣咻咻地說。

  “真是冤枉,我怕你現身會把事情弄砸……”

  “你倒是有很好的心腸!”董卓英面罩寒霜。

  “別生這麼大的氣嘛!你一生氣模樣就不好看了。”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不欣賞,我問你,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為你好!”“一朵花”臉上的笑容居然沒有消失。

  “你有意拖住我,好讓對方從容得手,對不對?’’董卓英怒氣未息,真想一巴掌打過去。

  “你這麼聰明,卻說出這種不通情理的話……”

  “你……你給我說清楚!”

  “來是我約你來的,我不說你根本不知道這樁約會,我要是存心幫對方,不告訴你就結了,何必多此一舉?”

  董卓英一下子無言以對,但氣卻消不下去。

  “我曾經說過要助你得到那東西……“一朵花’’還是好整以暇。

  “而現在卻坐失良機。”

  “你錯了,看似良機,未必就是良機,你知道屢次向那姓尤的老家夥伸手的是誰?…‘一朵花”睨著眼問。

  “他是誰?”董卓英對這點感到興趣。

  “黑道上鼎鼎大名的‘神針醫聖’褚名遠。”

  “會是他?”

  “不錯!”

  “那另一個戴頭套的又是何許人物?’’董卓英瞪大了眼,又問了一句。

  “是雇他搶奪的主顧,不知道是誰,但有心的話,可以查得出來。”

  “最后取走東西的呢?”

  “照我的猜測,極可能是江湖道上聞名的池州慶雲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業!”“一朵花”說話時目光左右遊轉,像是怕說曹操曹操就到。

  “司徒業?”董卓英驚叫出聲。

  “你怎麼啦?”

  “沒什麼……”董卓英忙掩飾道:“你怎麼會猜到是他?”

  “據我了解,能夠使姓尤的聽命的只有兩個人……”

  “哪兩個?”

  “一個是‘黃山孤獨老人’,另一個就是司徒業!”

  “哦!”董卓英目光迫視著“一朵花”,他實在驚異這行跡不檢的女子,對江湖秘事會知道得那麼多。

  “所以,我說董哥哥,行走江湖得隨時保持冷靜。”

  她這董哥哥的稱呼,叫得很自然,很順口,但聽在董卓英的耳朵里卻不是味道,爭辯無益,愛叫只有隨她叫。

  “在下一向冷靜的,你只是猜想,未見得是事實。”

  “當然,不過不會太離譜就是了。”“一朵花”笑了笑:“比如說,在搶木箱時,你亮出‘石紋神劍’,他立刻走避,不願跟你沖突,就是他不敢招惹令師的明證。”

  “那敢情好,在下正要找他,那東西非得到不可。”

  “當然,我並沒勸你放棄。”

  “我們現在就去!”

  “去哪里?”

  “先找姓尤的,你應該知道他的行蹤!”

  “找他有用麼?”

  “當然有用,眼前兩個人的身份就必須由他來證實。”

  “你一定要找他?”

  “如果你害怕就拉倒,在下自己會設法找!”說完,作出要走的樣子。

  “董哥哥,為了你,我什麼都不怕,什麼都可以做,我帶你去找,話說在頭里,到時由你出面,因為我還有別的顧慮。”

  “可以,你根本就不必出面。”

  “走吧!”

  兩人動身離開。

  天色微明。

  墳場邊的小屋。

  這小屋沒人看守,是專供喪葬人家臨時休息、停棺,或是停放無主的屍體之用,還堆放了不少施棺人施舍備用的空棺材。

  這種地方,連乞兒都不願來。

  現在,卻有人來了,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一朵花”停在數丈外的墳場邊。

  董卓英單獨一個人走近小屋。

  曉色迷蒙中,小屋像一座巨大的墳墓,由壘壘的大小荒塚拱衛著,董卓英悄沒聲息地欺近小屋。

  小屋沒門,正面是敞開的,為了方便棺木的搬移。

  棺材堆中亮著一盞鬼火似的小油燈,一個頸邊長疣的老人以棺材為桌在獨自喝酒,一罐酒,幾樣擺在芭蕉葉上的小菜,就著罐口吸了一口酒;五爪再抓一把菜送到嘴里,看樣子是自得其樂。

  他,就是那姓尤的蒙面人——二疣子。

  董卓英出現在敞開的屋前。

  “什麼人?”二疣子沈聲問了一句,仍低頭喝他的酒。

  “董卓英特來拜訪!”

  “董一卓一英!”二疣子慢吞吞地一個字一個字重復了一遍。

  突然,他猛省般站起身來,兩只眼睛在昏昧的曉色里像兩顆寒星般,頸邊茶杯大的疣子看得很明顯。

  “有點小事找閣下談談!”董卓英語冷如冰。

  “談那只白玉石環?”二疣子開門見山。

  “不錯!”

  二疣子從棺材堆里走了出來,面對董卓英,青慘慘的老臉像惡煞。

  “小兄弟怎麼個談法?”

  “閣下竊取了馬永生的東西,帶到月老祠,送給了另外一個人,有這事麼?”

  “有!”二疣子沈著得驚人,絲毫沒有驚異的表現,道:“小兄弟在神龕里應該看得很清楚。”

  董卓英反而大吃一驚,想不到自己和“一朵花”隱藏在神龕里,對方早已知道,而當時對方竟那麼若無其事。

  “你知道我去了?”

  “不錯!”

  “好,這就好說話了!”董卓英的定力也相當不賴:“那雇請閣下謀取白玉石環的蒙面人是誰?”

  “這點老夫不能說,事實上小兄弟也不必知道。”

  “在下卻想知道。”

  “小兄弟!”二疣子目芒一閃:“老夫此次行動並非受雇,而是欠了對方一筆人情不得已而為,照道上的規矩,老夫不能說出對方身份。”

  “這……好吧!在下就放過這一點,閣下把白玉石環交給了誰?”

  “司徒業。”二疣子很坦白,一點也不猶豫。

  “閣下很夠意思。”

  “小兄弟,這完全是看在你身邊的‘石紋神劍’的份上,當年老夫曾立過誓,永不與持有‘石紋神劍’的人敵對?”

  “很好,那咱們就友善的談問題,請見告司徒業的行蹤?”

  “這……”二疣子挪了挪腳步,老臉上的皮子一陣抖動:“老夫難以相告!”

  “尤大爺!”董卓英套用了別人對二疣子的稱呼:“閣下恐怕非見告不可,這一點在下堅持!”

  二疣子退了一大步,手扶棺材,眸子里的厲芒聚成了兩條線。

  “小兄弟,你這不是強老夫所難麼?”

  “情非得已,請閣下見諒!”

  “一句話,要老夫的頭可以,這點恕難辦到!”

  “閣下真舍得項上人頭?”

  二疣子的老臉突然變得十分難看,但沒有敵對的成分。

  “難道小兄弟真的要老夫頸上這顆人頭?”

  “希望不至于,這點閣下自己可以作主?”董卓英語冷如冰,言詞之中,帶著極大的威脅意味。

  二疣子沈默了許久。

  “如果小兄弟真的要亮出‘石紋神劍’,主動攻擊,老夫只有反抗了!”

  “在下會拔劍的!”面色一寒。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景物已完全清晰起來。

  雙方話已說僵,除了動武別無他途。

  對峙著,氣氛相當沈重。

  突地,董卓英感覺似乎有第三者到了場,只是感覺,沒任何聲息,也不見什麼異動,是一個超級高手本能上特殊的反應。

  一陣爽朗的大笑聲發出。

  董卓英側轉身,一個瘦長的人影映入眼簾,在小屋的轉角位置,相距不到兩丈,仿佛這不速之客原本就站在那里。

  黑黝黝的鑌鐵拐杖,龍形的杖頭,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他是誰?他不就是焦拐子麼!他為什麼來?此人亦正亦邪,他是不是受司徒業所托?二疣子也轉向了焦拐子,臉皮子微微抽動。

  “二疣子,你知道我老焦為什麼來找你?”

  “請明示!”

  董卓英心頭一緊,來人的確是曾經見過一面的焦拐子,江湖人的作風有時簡直無法思議。

  “本人是來殺你的!”焦拐子面對二疣子,說到殺人連聲調都是原樣,像是說一句極普通的話。

  “什麼?焦兄……要殺區區?”二疣子的聲音不再正常,毫無疑問,像焦拐子這等人物開口說要殺人,等于是判官的朱筆在你的名字上點了一點,注定了絕不會活。

  “一點不錯!”

  “請問為什麼?”

  焦拐子沒回答二疣子的話,卻轉向董卓英:“長恨生’,咱們第二度相逢了。”聲音變得有氣無力,還微帶氣喘。

  “不錯!”董卓英心想,他怎的會氣喘起來,但絕不敢輕視這黑白兩道巨擘,神態之間顯得相當的沈穩。

  “閣下也想要這只白玉石環?”

  “不錯!”仍是簡單的兩個字,但語氣十分肯定。

  “目的是什麼?”

  “你不必知道。”

  “憑你的能耐?”

  “天下事誰也不敢自誇有絕對把握,總之是盡力而為。”

  “哈哈哈……”焦拐子狂笑起來,再不是有氣無力了,而是震人心魄的狂笑,聲浪似要撕裂整個的空間。

  二疣子皺緊了眉頭。

  “一朵花”掩上了耳朵。

  董卓英兀立得像一座冰山,臉上的神色非但不變,反而更沈冷。

  焦拐子笑夠了,自動斂住了笑聲。

  “令師‘孤獨老人’有你這傳人應該可以自豪,的確是一塊上好料子。”

  “過獎了!”

  “你準備如何盡力而為?”焦拐子突然射出了兩縷銀絲似的細芒,盯在董卓英的臉上,這種目芒像要看穿人的心。

  “請閣下交出白玉石環。”董卓英冷沈如故爭“不行,白玉石環是我老焦代朋友保管的。”

  “東西在下是志在必得,閣下可以劃出道來。”

  “要再劃道?”

  “不錯,像在漢水陰家一樣。”

  “哈哈哈!”焦拐子笑了起來:“董卓英,你以為老焦怕你?又要我老焦劃道?”

  “那該怎麼說?”

  “你小子想搶我老焦的東西,還有什麼說的。”

  “閣下高見呢?”

  “小夥子,你聽清楚,老焦跟你那黃山的師父沒有交情,但能不惺惺相惜麼?你要,老夫可以割愛屍說完,他從懷中掏出白玉石環。

  董卓英傻子眼,他做夢也想不到焦拐子會來上這一手!

  二疣子也瞪大了眼,一臉的困惑。

  “一朵花”面上帶著媚笑,不知她是個性生成,還是別有心思。

  火爆的場面,突然變得十分詭譎。

  像焦拐子這等人物;能把別人托他保管的東西拿出來,誰也不敢相信,但事實不由人不信,他大方地把玉石手環遞給董卓英。

  董卓英卻猶豫了,一時之間他無法判斷對方的行為是真是假?“怎麼?現在我老焦把東西無條件送給你,你反而客氣了!”

  “在下不願平白承情!”

  “唔!好小子,居然還拿翹,你實際上是怕老焦別有居心,對不對?”焦拐子冷冷的目芒逼視著他。

  “一半。”

  董卓英坦白的承認,他不願作假,他知道對方是個成精成怪的人物,誰的眉毛動幾根都瞞不了他。

  “另一半呢?”焦拐子問。

  “剛說過了,不想平白受惠。”

  “算了,我老焦不能因為一只石頭手環而和‘孤獨老人’結梁子,那普天下的江湖人都將拍手稱快,拿去!”焦拐子走近董卓英。

  焦拐子說的不無道理,雖然董卓英內心不承認他是賣師父的帳,他想了想,還是接了過來。

  “在下記住焦兄的這份人情。”董卓英內心多少有些激動。

  “免啦!你可要記住一點,很快就會有數不清的人找上你!”

  “這點在下明白!”

  “一朵花”吃吃一笑道:“我才不相信你真的白吃!”

  焦拐子的眸子里又現出亮銀絲似的奇芒,照向“一朵花”的臉上:“女娃兒,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一朵花”道:“什麼意思也沒有,我不能老聽你們說話,憋久了總要出口氣呀!”她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嘿”地一笑,焦拐子道:“你們是朋友?”

  “一朵花”道:“不錯。”

  焦拐子道:“如果時光倒退三十年,老焦就……”

  “一朵花”眉毛一挑道:“如果時光倒退三十年,距離我到這個世上來,還有好長一段路程呢!”

  打了個哈哈,焦拐子向二疣子道:“跟我走!”語氣是命令式的,說完,彈身而逝,快得像一道光影掠過地面。

  二疣子窒了窒,跟著奔離。

  意想不到的結局,董卓英深深透了口氣,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和振奮,終于得到了白玉石環。

  日頭露了臉,現場已不再那麼陰森。

  董卓英拿起那白玉石環仔細觀察,斷面處崎棱不平,一望而知是從石像上敲下來的,最古怪的是刻有五指的形式,很像禪宗的捏訣,又仿佛武術指功。

  “董哥哥,你又接下了一把野火!”“一朵花”幽幽開了口。

  “野火?什麼意思.?”董卓英大惑不解。

  “火會燒身呀!”

  “哦!你說這個……我得到它,當然有自信能保住它。”董卓英像是明白了“一朵花”的意思。

  “話雖不錯,但何必睜著眼去替人頂缸呢?”

  “頂缸……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現在只有想辦法賣出去,脫禍求財!”

  “少賣關子,你干脆說出你真正意思吧!”

  “董哥哥!”“一朵花”的神情顯得很正經:“你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呢?焦拐子是何等人物,肯把到手的東西拿出來?“所謂跟令師惺惺相惜只是句不值一笑的空話,誰不想作天下第一人?還有,他回頭來找二疣子,原先說是殺他的,結果帶走了他,這證明了一點……”

  “證明了哪一點?”董卓英已有所悟。

  “這只白玉石環是假的,起初懷疑是二疣子掉包,所以要殺他,后來暗中看到你跟二疣子的爭論,才改變了主意。”

  “這白玉石環是假的?”董卓英大感失望。

  “我斷定是如此!”—“這只是推斷之詞,你我都沒有辦法鑒別真偽,萬一你的推斷是錯誤的呢?”董卓英仍存一線希望的說。

  “很簡單,你先留著。”

  “那真的……”董卓英想想道:“那應該還在‘南義’手里?”

  “難說!”

  “可是‘南義’以白玉石環作聘禮向‘北俠’求親,以他的聲望地位……他能作假欺騙‘北俠’宋世彬嗎?”

  “很多事要到最后才知道,武林中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多的是。”

  這一說,董卓英真的動搖了,望著手中的白玉石環發愣,“一朵花”的分析頭頭是道,可能性極大。

  如果自己得到的是假貨,不但丟人,而且窩囊。

  “如何能證明呢?”

  “跑一趟撫州!”

  “找‘南義’”

  “說是追蹤比較恰當。”

  “在下想不透‘南義’為什麼要把這秘密泄出江湖,他應該知道后果的……”董卓英皺了皺眉頭:“這麼多年,沒人知道這東西落在‘南義’手中,為什麼他要自敗行藏?”

  “這就是我們要揭開的謎底,附帶地要查明委托二疣子謀奪白玉石環的人是何身份?‘北俠’的女兒為什麼要劫奪本來要送到她家的東西?”

  “我們真的要赴撫州?”

  “除非你放棄,否則非去不可。”

  “好,上路!”

  撫州。

  大悲寺。

  寺建在一座石頭峰的頂上,像給孤峰加了冠,遠在幾里外便可以看到,就地取材,整間寺除了瓦椽之外,連柱子都是石頭的。

  寺后懸岩邊有座石亭,由于危立懸岩邊緣,曾經有人失足,所以被本地人稱之為“超生亭”。

  寺里的住持是個耳不聰目不明的老和尚,座下有五六名弟子,每天在山下的寺產里種地,念經禮佛是稀有的事。

  除了香汛季節,平常極少人光臨,清靜兩個字在這里十分貼切。

  董卓英寄住在寺里,是“一朵花”的安排。

  此刻,過午不久。’董卓英一個人坐在“超生亭”里,眺望山下的野景。

  “一朵花”是女人,不能住寺廟,她另有落腳的地方。

  兩人約好今天午刻在亭子里見面,所以董卓英在這里枯等。

  已經過了約會的時刻了,“一朵花”還不見影子,不知道是什麼事把她耽擱了,董卓英逐漸不耐起來。

  一條人影緩慢的朝亭子移了過來。

  董卓英轉頭向來人望去,來的是那耳目不靈的住持老和尚,拐杖點著地,摸索著一步一步移動。

  老和尚到這危險的地方來作什麼?盡了極大的勁,老和尚到了亭子邊,一手拄杖,一手扶著亭柱,昏昧無光的眼珠子轉動了幾下,似乎沒發現有人在亭子里。

  他喘息了一會,顫巍巍地摸進亭子,盤膝坐在亭子中央地上,拐杖橫在身邊,解下項間念珠,念起佛來,聲音是含混不清的。

  不在寺里做功課,巴巴的摸到這里來念佛,這種行為令人費解。

  董卓英不驚動老和尚,仍靜靜的坐著不動。

  心里卻在想:“一朵花”再三說要助自己得到真正的白玉石環,可信麼?自己到手的如果是假的,整個過程中沒有被掉包的可能,這真的當然還在“南義”的手里,從“南義”再找出司徒業來“南義”近似故意張揚的目的何在?“一朵花”能探出端倪麼?……正在冥想之際,突然發覺空氣有異,機警地一扭頭,身上有被群蜂螯刺的感覺,幾處穴道同時被擊中。

  是老和尚的念珠以滿天花雨之勢射出,他手里只剩下一根穿珠的細繩。

  僅只動念的時間,連反應都來不及,董卓英便癱瘓在亭子的石凳上。

  哈哈一笑,老和尚站起身來,昏昧的眸子里精芒異射,他不再是昏昧的老和尚了,而是個武功精湛的高手……老和尚上前一步,伸手從董卓英懷里抓起白玉石環,放在眼前看了看,藏進寬大的袍袖里,目芒一閃,寒森森地道:“小施主,我佛慈悲,你就超生去吧!”單掌暴然揚起,猛然揮出。

  強勁尢比的勁浪卷處,董卓英被震飛起,墜落懸岩。

  數條人影湧現,圍住“超生亭”。

  董卓英和“一朵花”在懸岩邊緣下方的岩腹石洞里,洞口外張著一張巨網,網繩牢牢地綁在洞口石樁上。

  “吳姑娘,這到底怎麼回事?”董卓英余悸猶存,他剛才自信必死,想不到掉到網里,“一朵花”正等著他。

  “我不這麼做,你將寸步難行!”“一朵花”柔媚地笑著,像她這等女人,臉上的笑容是很少收斂的。

  “為什麼?”

  “我們一路來已被人躡上,我先不在意,后來發覺跟蹤的人中,有幾個是很難纏的人物,準備要東西,也要你的命……”

  “噢!”董卓英臉色微變,但心情已完全沈穩下來:“在下也有警覺,只是不知道內中還這麼麻煩……”

  “現在你知道了吧?”

  董卓英點點頭,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的耳朵和眼睛非常管用,而且比一般人多了幾對。”

  “別說笑,老和尚怎麼回事?”

  “這場戲當然非由他演不可。”

  “你是怎麼安排的?”

  “我們還沒抵撫州,黃山‘孤獨老人’的傳人得到‘石紋神劍’和‘白玉石環’的消息便已傳揚開來。

  當然,這是焦拐子和二疣子故意放的野火,目的在轉移道上的注意力,我利用這機會,也故意放出你藏身在大悲寺的消息……”

  “引他們找上門?”

  “不錯,而且讓他們去虎狼相殘。”

  “這不害慘了老和尚?”

  “不會,老和尚的能耐,我絕對信得過,他如沒把握也不敢答應我演這場戲,事先不告訴你,是為了演得逼真,那批虎狼全是江湖上的老油子,些微的破綻都無法瞞過他們。”“一朵花”款款而談。

  “怎麼會有現成的網?”

  “你現在坐在蒲團上還想不出來?這個石洞是老和尚真正潛修的地方,連他的弟子都不知道,網就是他上下石洞用的。”

  就在此刻,一樣東西落在網上,彈起,飄進洞來。

  董卓英心頭一震,準備采取行動,卻被“一朵花”按住了,定神一看,來的赫然是那個老和尚。

  “大師伯,結果如何?”“一朵花”站起身來。

  董卓英心中又是一動,想不到這老和尚竟是“一朵花”的師伯,“一朵花”到底是什麼來路?他也站起來。

  “丫頭,以后少出這種餿主意折騰師伯我這幾根老骨頭。”

  “嘻嘻!大師伯,怎麼樣嘛?”

  “我被他們迫下岩頭,多份已帶著東西走了!”

  “帶走了東西?”董卓英脫口叫了起來。

  “這正是我希望的廠“一朵花”挑了挑眉:“現在你墜岩,大師伯也墜岩,東西賣給了別人,再不會有人找你了。”

  “萬一……那是真的呢?”

  “這點我向你保證,我負責!”

  董卓英無話可說,“一朵花”的語氣有絕對的把握。

  “你們多呆一會,我出去瞧瞧,別讓他們攪翻了大悲寺!”說完,轉身出去,借大網的彈力,升空而去。

  “吳姑娘,這位……老和尚是你師伯?”

  “是的,貨真價實,半點不假!”

  “那令師該是……”

  “我師父不是佛門弟子,事實上大師伯也是半路出家,江湖人有意無意都會造些孽,年紀大了進空門懺悔也是好的。”

  董卓英點點頭,“一朵花”沒說出她師父是誰,他當然不便追問,但從形跡判斷,“一朵花”的來頭定然不小。

  “董哥哥,我們入夜下山。”

  “為什麼?”

  “你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麼的?人都是自私的,焦拐子就是明證,有時人難免會偶爾犯錯,成名不容易,我們不能袖手。”“一朵花”的神情忽然正經起來。

  “吳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是‘南義’馬榮宗!”

  “他怎麼樣?”

  “名為泰山,望若北斗,一生行俠仗義,沒有任何惡行可指,但這一次他錯了,錯得很嚴重,足以使他身敗名裂。

  “但人非聖賢,良知有時會被利欲蒙蔽而犯下錯,但這錯並非不可原諒,目前他可能因此而招致大禍,我們不能不管。”

  她說得不但正經,而且嚴肅。

  像“一朵花”這種放蕩不羈的女子,能說出這番話來,的確使人驚異,董卓英已多少悟出了話中之意。

  “吳姑娘指的是白玉石環的事?”

  “臆測之詞,不能信口亂道,等事實證明吧!”“一朵花”笑了笑:“你可能有機會一展你的身手,而且是驚人之筆,到時再說。”

  董卓英不再開口,他又一次體會到“一朵花”的為人的確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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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36:24


  夜,無月,但星光璀璨。

  就在大悲寺所在地的石頭峰下不遠的地方,有個廢棄了的磚瓦窯,由于久已不段磚燒瓦,整個窯場大半被野草所侵蝕,成了大白天都無人涉足的荒涼地方。

  現在是晚上,窯洞里燃著燭火。

  由于窯洞深邃,不到洞口是看不到燭光的。

  窯洞里坐著兩個人,在牛油巨燭光照耀下,可以看出是兩個老人,他倆,正是赫赫有名的焦拐子和二疣子。

  兩個人坐在殘存的磚堆上。

  “二疣子,時辰將到,你到外面去監視,看對方是否真的單刀赴會!”焦拐子以命令式的口吻發話。

  “是!”二疣子站起身。

  “二疣子,本人很信賴你的忠誠!”這是反話,提醒二疣子莫生二心。

  “焦兄,對區區盡可以像相信自己本身一樣。”二疣子的神情口氣顯示出他百分之百的忠誠可靠,只差沒拍胸脯。

  “當然,本人這話是多余!”

  “焦兄忒謙了!”

  “你去吧!”

  “是!”

  二疣子步出窯門,消失在夜幕里。

  殘破的瓦窯有不少罅縫和窟窿,野風吹入使燭淚滴個不停。

  巨燭燃去了五寸長一段,一條人影出現窯洞口,也是個老人,須發如銀,面色紅潤,看上去十分健朗。

  “馬大俠,幸會,歡迎光臨,只是這臨時暫借之地,不合待客之道。”焦拐子站起身,前挪三步,抱了抱拳。

  來的正是“南義”馬榮宗。

  “焦兄相召,焉敢不來!”“南義”馬榮宗也抱了抱拳,然后從容上前,隔八尺與焦拐子相對。

  “馬大俠,開門見山地說,你知道本人邀約閣下見面的目的麼?”

  “為了白玉石環!”

  “哈哈!果然不愧是俠名滿天下的大人物,豪爽痛快!”焦拐子目芒閃了閃,臉孑L略微迎起:“有句話先請問,凡屬這類武林故人的遺物,誰得到誰就是主人,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

  “很好,那本人奉告閣下,那只白玉石環當年是在下得到的,所以本人是物主……”焦拐子淡淡的說。

  “唔!聽來焦兄還有下文?”

  “不錯,話還沒說完。”焦拐子目芒再次閃動:“本人得到之后,交由同門師弟‘南荒一劍’保管。

  “不久之后,便聽說他陳屍九連山下,東西下落不明,這些年來,本人一直在追查殺害師弟的凶手和東西下落……”

  “哈哈哈哈!”“南義”的眸子里也閃出了精光:“你說完了,也該聽聽區區的,區區得到這東西是在令師弟遇害之后一年,有次區區在贛州住店,無意中救活了一個垂死的老人,事后他以此相贈……”

  “閣下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本人相信這說法!”焦拐子向窯洞各角落掃了一眼,然后接下去道:“長話短說,此次物歸原主,本人發現東西是仿制的贗品。”

  “仿制的贗品?”“南義”驚聲反問,人向后退兩步。

  “不錯!”

  “這怎麼會呢……”

  “本人今夜傳書約會閣下,就是希望閣下交出真的。”

  “焦兄,那就是區區得到之物,真的假的根本無從辨認,一切只是傳言,那東西的真正價值和真偽,本來就是個謎,既然閣下認定東西是假的,就請見還,區區留著當古玩也挺不錯。”

  “哈哈哈……”焦拐子一陣長笑之后,聲調突然低沈下去:“馬大俠,這樁事情關系著敝師弟的一條命,本人非追根究底不可,閣下所說的難以令人相信。”

  “什麼令人難信?”“南義”的老臉也沈下來。

  “既然真假莫辨,為什麼要慎重其事將聘禮送到‘北俠’府上去?這東西只要一出現便會引起江湖騷動。

  “石紋神劍已出了土,卻為‘黃山孤獨老人’的弟子所得,先后已有武林高手送了命,董卓英太難纏了,現在大家都動白玉石環的念頭,你為什麼要故意走漏風聲?如果不是別有居心,能令人相信麼?”

  “焦兄,當聘禮送與‘北俠’,就表示區區自始就沒懷疑東西是假的,送去的目的是希望‘北俠’能以其超人的智慧解開白玉石環所包含的謎底,至于是怎麼走漏了風聲的,區區想不出其中原因。”

  “辯解得很好,可惜本人知道其中因由。”說完,冷笑了一聲。

  “說出來聽聽看。”

  “馬大俠,不久前貴府三次出現來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對嗎?”

  “不錯。”

  “因此你便懷疑你的秘密已經被人知道,于是你便積極設法如何保有那只白玉石環,你的設想很好,但失敗在心不夠狠。”

  “南義”的老臉在燭光下變得近于蒼白,但沒吭聲,只一目不瞬地望著這可怕的人物焦拐子。

  “如果馬大俠不為俠義的盛名所累……”焦拐子接下去說:“在仿制的贗品完了之后,殺那巧手匠人滅口,情形就會兩樣。

  “可惜你馬大俠只用重金打發他遠走高飛,他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上的利害關系,把它當一樁新鮮事來談,可惜本人也是得知這秘辛的人之一。”

  “南義”臉上的皮肉連連抖動。

  “馬大俠!”焦拐子陰陰地笑了笑:“令公子在赴盧陵的途中玩女人,一時高興,竟把那東西在店里展示,他不是傻瓜,顯然是有意顯露,轉移那些有心人的目標,放棄你馬大俠而去對付得到的人,如果‘北俠’真的收下了這件東西,豈不成了你馬大俠的替死鬼?哈哈哈哈……”

  焦拐子笑得很得意,他看出“南義”已經沒有替自己辯護的余地。

  “閣下怎麼知道舍下有不速之客光顧三次?”

  “很簡單,因為本人認識那暗中三次光臨貴府的人。”

  “那人是誰?”

  “是誰你不必問,本人不會出賣朋友的。”

  “他的目的何在?”“南義”的聲音近于激動。

  焦拐子緩緩的迫前了兩步,冷芒似的眸光逼視著他,道:“至于目的,無妨告訴你,就是為了那只白玉石環!”

  “你怎麼知道區區保有那東西?”

  “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一個人心里有了某種秘密企圖,常會在不知不覺中泄漏,這點你閣下大概不否認?”

  “南義”用力一咬牙,瞪大了眼。

  “焦拐子,多說無益,區區據實奉告,那只真的已經在一個月之前被竊,區區也不準備追尋。”

  “哈哈哈!這句話能打發本人麼?”

  “焦兄準備怎麼樣?”

  “請交出真的來!”

  “區區無法交代呢?”

  “非常簡單!”焦拐子眸子里飄出陰殘的光影,一字一句地道:“你留在這瓦窯里,本人去拜訪尊夫人和令公子!”

  “焦兄!”“南義”變了口吻,他已拿定了主意:‘‘馬某人這——輩子就做錯了這一件事情……”

  “馬榮宗,身為武林人,不管好事壞事,絕對不能犯錯,一步走錯,后果往往難以設想。”

  “馬某人願意承擔這后果,不過重申前言,東西的確失竊了。”

  “本人一向不敢犯錯,所以不接受你這句話。”

  “那就是說我們只能有一個人離開這破窯?”

  “非常正確!”

  蠟燭又短了半尺,剛剛剩下一半,由于沒彈去燭蕊,使燭光變成暗紅色。

  “噯!”窯洞口傳進一聲低沈而短促的淒哼。

  “南義”和焦拐子同時一震,雙雙轉面對著窯門。

  一條人影踉蹌沖丁進來,“砰!”地一聲,趴倒在地,“南義’’和焦拐子雙雙躍身向前。

  “這……不是二疣子麼?…‘南義’’驚叫出口。

  倒地的人,正是在外面把風的二疣子,背上插丁把匕首,只剩刀柄露在外面,倒地便告氣絕。

  焦拐子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寒芒,倒退兩步,迫視著“南義”。

  “馬榮宗,你帶了幫手?”

  “馬某人照約單身赴會。”

  “那二疣子是誰下的手?”

  “你我都在窯里,你問我,我問誰?”“南義’’話鋒頓了頓:“聽口氣,二疣子是焦兄的手下?”

  焦拐子沒答腔,目光也沒移開,瘦臉上的肌肉在抽動。

  不管二疣子是怎麼死的,這證明現場有了第三者,而能用匕首插進二疣子的背心,這第三者絕非等閒人物。

  二人對峙了半晌,誰也沒開口,各自在肚子里打主意。

  突地,焦拐子身形一晃,掠出窯門。

  片刻之后,他又回到窯里,顯然他出去的目的是想發現第三者,但他什麼也沒發現,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令人聞名喪膽的焦拐子,竟然眼睜睜望著同路的人被殺而不知凶手是誰。

  這跟頭實在是栽大了,簡直是老虎口里拔牙,誰有這麼大的膽量和能耐,拔掉了老虎口里的牙?“馬榮宗,今晚的約會該有個結束?”焦拐子開了口。

  “當然!”

  “拔劍吧!”

  “馬某人一生不向人低頭,現在向你焦兄低頭,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

  “如果馬某人不幸留在此地,請別對馬某人的妻兒施辣手,那東西真的已經失竊,不必再流無辜者的血。”

  “本人不願說假話,這點辦不到。”

  “你……”

  “馬榮宗,我說明了省得你在九泉之下不安,除非你交出真的東西,本人可以考慮劍不沾血。”

  “沒東西拿什麼交?”“南義”眼皮子在跳。

  “那有什麼辦法,只好交命了!”拐杖徐徐移動。

  “馬某人認了!”了字出口,劍已掣在手中。

  雙方拐劍對峙,像兩尊石雕。

  燭火紅得像血,空氣中似乎已散發著血腥味。

  兩個黑白兩道的頂尖人物要作殊死之斗,這應該可說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決斗,沒有觀眾麼?有。

  瓦窯頂上靠右邊的斜面豐草里,隱伏著兩個人,是董卓英和“一朵花”,他倆已潛伏了很長的時間了。

  他們利用窯洞的裂隙向下望,窯里的一切動靜盡入眼底。

  足足一盞熱茶的時間,雙方仍僵著沒動手。

  蠟燭又短了數寸。

  “南義”的老臉漲得像熟透了的柿子,額頭鼻端綴滿了大粒的汗珠,他無法出劍,他無論以任何角度,任何方式出劍,都將招米致命反擊。

  也就是說門戶已被封死,無隙可乘。

  焦拐子的神色也沈凝得像鉛板,他也不能貿然出拐。

  因為他沒有絕對的制勝把握,現在,他要以意志力來屈服對方,只要對方氣勢一懈,拐出便要見血。

  “南義”明知道時間耗得越長,對他越是不利,但他無法打破僵局,也無法改變局勢。

  凝聚的汗珠開始滴落,“南義”的臉由紅轉青。

  生死系于一瞬,最后的一刻馬上就要來到。

  態勢十分明顯,“南義”非毀在焦拐子鑌鐵拐杖之下不可。

  “南義”的身軀起了震顫。

  焦拐子出拐的時機已經來臨,他可以不冒任何凶險地解決對手。

  兩條人影,行所無事地進入瓦窯,直趨兩人身前。

  適時現身的,正是董卓英牙曠一朵花”。

  “一朵花”笑著說道:“兩位都這大把年紀了,躲在窯洞里拼命多麼不值得,有話好說不就成了!”

  焦拐子目芒一閃,陰惻惻道:“是你們!”收劍后退,目芒射在董卓英臉上:“二疣子是你殺的?”

  董卓英淡淡地道:“黃山一脈的傳人不會在人背后用刀。”

  “南義”也收劍橫移側方,驚愕地望著董卓英,他不認識他,但“黃山一脈”這句話是相當駭人的。

  焦拐子冷厲地道:“是誰殺的?”

  “一朵花”接口道:“天這麼黑,不長夜眼誰看得清楚。”

  焦拐子吹口氣道:“閉嘴,老夫沒問你。”

  “一朵花”咕地一笑道:“我也不是對你說的,你只當作沒聽見不就結啦!既然不願聽,就什麼也別再問。”

  “你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

  “罵起人來啦?”

  “你在找死!”

  “一朵花”分毫不讓地道:“找死也輪不到你閣下。”說完,轉向“南義”道:“馬老英雄,你可以走了!”

  焦拐子陰聲道:“誰說他可以走?”

  “一朵花”道:“明擺著是我說的。”

  “你憑什麼?”

  “一朵花”嬌笑嫣然的瞟了他一眼,道:“憑我高興,怎麼樣?焦大爺,拚老命太不值得,耗下去也沒意思,何苦來哉!”

  焦拐子氣得火冒三丈,不由怒聲揚拐喝道:“臭丫頭,竟敢在老夫的面前張牙舞爪,是活膩了麼?”

  “一朵花”不屑地道:“怎麼?想動武?”

  話落,轉頭,不去理會他。

  “南義”呆在一邊,大不是滋味。

  以他的身份地位,說什麼也無法接受后生晚輩的援手,但剛剛事實證明,他的功力要比人家遜了半籌,想維持自尊也維持不了。

  “一朵花”笑向董卓英道:“董哥哥,該你說話了!”

  董卓英目注焦拐子,冷冷地道:“閣下以先進之尊,卻不惜虛言欺騙一個晚輩,這未免太……”

  話未說完,焦拐子已怒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董卓英冷冷地道:“閣下明明知道那只白玉石環是假的,竟說得那麼冠冕堂皇,這點你如何解釋?”

  焦拐子這輩子縱橫江湖,可說還沒碰到這種尷尬事,老臉登時漲紅起來,當然,說什麼他也不能認錯,嘿嘿一笑道:“小夥子,你也敢公然對老夫出言無狀?”

  董卓英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這句話,使焦拐子感到更受不了。

  “你小子敢對老夫如此說話?”

  “話已說了!”

  “你將付出代價。”

  “在下同樣不在乎。”

  情況已成僵局,焦拐子不能一走了之,但他也無法忍受董卓英的無禮,他恨不得一拐斃了這小子。

  “我保證‘南義’老英雄說的是實話。”“一朵花”插嘴道。

  “你憑什麼保證?”

  “憑馬老英雄的聲望為人,他說的話應該是一言九鼎。”

  “南義”的臉色很怪,不知他內心的感受是什麼?焦拐子眸子里閃出了殺光。

  “丫頭,你不配在老夫跟前放屁!”

  “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一朵花”還是那毫不在乎的樣子,只是現在她一反常態,媚氣全斂,像個正經女子。

  “你第一個先死!”焦拐子單手抓出,不用拐,是為了她的身份,這一抓之勢詭辣得世無其匹,放眼江湖,能避過他這一抓的可能不會太多。

  “一朵花”居然避過了。

  她的妖軀像沒有骨頭似的,從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了開去,距焦拐子的指尖只有一寸,玄奇得令人叫絕。

  “南義”為之愕然。

  董卓英實際上還沒看過“一朵花”的真正能耐,現在也為之驚奇不已。

  焦拐子一怔之后,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一朵花”閃到了董卓英身側。

  “閣下,你笑什麼?”“一朵花”偏起頭,媚態自然流露。

  “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呀?”

  “老夫奇怪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老夫的面前搬弄口舌,原來你丫頭竟然會是……”

  “閣下,下半句留著吧!”“一朵花”立即打斷了焦拐子的話。

  “哦!”“南義”突然叫出了聲:“老夫明白了,真該走了,一錯不能再錯。”說完,真的閃電般沖出窯門。

  焦拐子似乎想阻止,但腳步一挪之后,沒有進——步行動。

  董卓英可就困惑了,他無法分析眼前的變化,只有一點可以意識到,“一朵花”吳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她是什麼出身?為什麼要阻止焦拐子點出她的身份?蠟燭剩下半尺不到,夜已經很深了。

  焦拐子鎖著眉頭,欲言又止,臉上陰晴不定,看樣子他拿不定主意該采取什麼樣的行動才好。

  “丫頭,二疣子是什麼人殺的?”焦拐子開了口。

  “一個蒙面人,身手相當不賴。”

  “依你的猜測,對方可能是誰?”

  “無從判斷!”

  “殺二疣子的目的何在呢?”焦拐子這句話像是對自己說的。

  “八九不離十,當然是為了白玉石環。”

  “可是……”焦拐子沈吟著,沒有說出下文,久久,突地大張雙目道:“老夫要是不逮到此人誓不甘休。”

  鑌鐵拐杖一收,身形一閃,焦拐子掠出了窯門,快得令人咋舌。

  兩個正主兒都走了。

  “董哥哥,這是最好的收場!”“一朵花”媚態橫生,這是習慣成自然。

  “唔!在下可以不必動劍!”

  “我們走吧!”

  “這二疣子的屍體……”

  “讓焦拐子自己料理吧!他是他的同路人。”

  “走!”董卓英擺了擺手。

  兩人也離開破瓦窯。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37:05


  日上三竿。

  客棧的房里,“一朵花”和衣躺在床上,董卓英是趴在床前的桌子上。兩個人在天亮前硬敲開店門投的店,只剩一個房間,只好將就。

  董卓英首先醒來,望著床上春睡的海棠,心里不由一陣怦怦然。

  心動歸心動,他不會興起邪念,另一個幫助他克制的原因是她是個不正經的女人,跟男人睡過覺,他看不起她。

  同時,他又想起了于珊和何小宛。

  他不是玩女人的那種男人,所以想到不正經的女人便會惡心。

  我不該和她這麼接近,否則遲早會踏入陷阱,他這樣暗暗想著。

  幸好她是穿著外衣睡的,不然的話,誘惑力將更強,他不敢多看她,但又忍不住偏過頭瞄一眼。

  嚶嚀一聲,“一朵花”醒了,揉揉眼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

  “這一覺睡得真甜。咦!董哥哥,你趴在桌邊睡?”她的聲音和神情同樣惹火。

  “是的!”董卓英呼吸有些不自然。

  “其實……只要心正,上床又有什麼關系,你真老實。”說著,笑了一笑。

  董卓英的臉在發燒,心弦起了震顫。

  “董哥哥,趴在桌子上睡手腳會發麻,要不要上床再躺一會?”她挪了挪嬌軀,用手掠著鬢邊亂發。

  “不用了!”

  “你餓麼?”

  “有一點。”

  “好,我去吩咐店家送酒菜來,我們喝一頓早酒!”說著,“一朵花”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床,拉開門栓。

  小二正好來到門外。

  “少夫人,你早!”小二哈了哈腰。

  “小二,我正要找你!”她沒糾正小二的稱呼。

  “郎才女貌,兩位真是天生的一對,小的還沒有看過配得這麼好的……”小二阿諛地笑道:“少夫人有什麼吩咐?”

  董卓英在桌邊有些啼笑皆非。

  “設法弄些精致的酒菜來,店里如果還沒有起竈,到外面買,辦妥了會有賞!”“一朵花”煞有介事的吩咐。

  “是!少夫人,小的立刻去辦,淨面的水馬上端來。”小二退了下去。

  “一朵花”又回到桌邊,在董卓英對面坐下。

  “董哥哥,別介意,小二稱呼錯了無傷大雅,解釋反而更糟。”

  “我無所謂。”

  “那就好。”

  另一個小二端來了臉盆毛巾,兩人先后淨了面,不久,酒菜也送到,將就擺上桌,兩人吃喝起來。

  “現在,我們來談談昨晚的事……”

  “好!”

  “我們巴巴地趕到撫州來,就是為了援手‘南義’馬榮宗?”

  “我說過,在道義上我們不能袖手,如果我們不出頭,‘南義’馬榮宗他們全家都會遭殃。”“一朵花”說。

  “可是……你向焦拐子保證真的白玉石環的確是失竊了,你是根據什麼說的?”董卓英不解的問。

  “這個……你不必知道。”

  “為什麼?”

  “我……當然有我的道理。”“一朵花”有些期期艾艾,一聽就知道她言不由衷。

  “你有什麼道理?”

  “暫時不告訴你!”

  “我知道你的道理!”董卓英放下筷子,聲音突然變冷:“‘南義’的寶貝兒子‘流香劍’馬永生跟你關系特殊,你護衛他老子是對的。”

  “你……”“一朵花”兩眼一瞪,像要發火的樣子,但忽然之間又轉變為柔媚的樣子:“哈哈哈,有意思,我也知道你說這句話的道理,你在吃醋!”

  “一朵花”說得挺自然,好像真有那回事。

  董卓英瞪了眼,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

  “一朵花”自顧自地接下去道:“一個女人,要是沒有男人為她吃醋,就很可悲了,遭人妒忌是好事。”

  董卓英氣不過地道:“吳姑娘,你真是一廂情願,我董卓英為人就像腰間佩劍,絕對不會為女人吃醋。”

  “一朵花”滿不以為意地道:“很難說,不過……算我猜錯就是了!”拿起酒杯來:“干一杯!”

  董卓英為了保持風度,勉強陪她干了一杯。

  “一朵花”又斟上酒。

  董卓英心里想:“她說過要助自己得到真正的白玉石環,二疣子得手的那只,她連看都不仔細看就判斷是假的,表面上她是依據事理分析,實際上她可能另有盤算,自己真的要靠女人成事麼?”

  “董哥哥!”她還是叫得很甜:“我知道你現在正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董卓英冷漠不變。

  “你在想真正的白玉石環。”

  “又怎樣?”董卓英對她是又討厭又佩服,討厭她的為人,佩服她的聰明機智和江湖見識,甚至比于珊和何小宛還要稍勝一籌。

  “我說過要幫你到底,這點我一定做到,絕不反悔。”

  “嗯!可是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哦!改了什麼主意?”

  “自己的事自己辦,不假手別人。”

  “我打賭,沒有我你辦不到。”

  “不見得!”

  “很簡單一句話,你無法分辨真假!”她輕輕一笑:“董哥哥,你別性急,做事情得按部就班來。

  “首先,在大悲寺我們賣了那只假手環,在今后的行動上就不會受人注目牽制。

  其后,我們在焦拐子和馬老英雄這方面也下了功夫,下一步我們的行動重點得放在那殺死二疣子的神秘蒙面人身上……”

  “再以后呢?”

  “距目標就不遠了。”

  “我還是想不透……”

  “什麼事想不透?——

  “你向焦拐子保證‘南義’原先保有的真品的確失蹤了,如果說是為了解‘南義’之危,那真的當然還在‘南義’手中。

  “神秘蒙面人一樣會去找‘南義’,我們回頭去拜訪‘南義’,豈不直截了當?如果說東西確已失蹤,找蒙面人又有何用?他也一樣在急謀那東西!”

  “不錯,說得有道理。”“一朵花”點點頭說:“但是,我的做法也有我的道理在,剛剛說過……”

  “暫時不告訴在下。”

  “嘻!剝繭得用抽絲對不對?”

  董卓英不再開口,他不欣賞她近乎詭詐的作風。

  “有件事我也想不透……”“一朵花”皺起了眉頭。

  “什麼?”

  “‘南義’馬榮宗可以稱得上是白道中泰山北斗人物,為什麼以假東西去欺騙‘北俠’?如果‘北俠’收下了東西,豈非成了嫁禍?”

  “在下記得家師常說的幾句話……”

  “令師是非常人,他說什麼?”

  “武林中表里如一的人不多,道有盜,盜亦有道,盜與道之間相差極微,端在乎一念之間,道可為盜,盜也可為盜……”

  “有意思!”“一朵花”忽地離座而起:“令師的這幾句至理名言,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也感慨良多。”

  她此刻面色湛然,媚態全消,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董卓英深深點頭,由這幾句話,他對“一朵花”忽然感到迷惘起來,她像野草閒花,又像高軒名品。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的江湖見識廣博,身手也是上乘,面對著焦拐子那種人物,也毫無怯意,她到底是什麼來路?她曾適時阻止焦拐子說出她的來路,而焦拐子也就真的不提,還消除了敵意,可想而知,她的來頭不小……“砰砰!”房門起了叩門聲。

  “是誰?”董卓英發問。

  “來見吳姑娘的!”門外人回答。

  “一朵花”立即轉身拉下門栓,然后退兩步,側在一邊,一個機警的江湖人,一切行動成了定型,隨時都準備著應付萬一的情況。

  董卓英是坐著的,他沒動,但眼睛注視房門。

  進來的是個買賣人打扮的中年漢子,目光在房內一繞之后,朝“一朵花”作了個長揖,道:“見過吳姑娘!”

  董卓英已從對方進門時的目光,判斷出對方是個好手。

  中年男子又向董卓英拱手道:“董少俠好!”

  董卓英為之一怔,彼此素未謀面,對方卻像老朋友似的打招呼,欠了欠身,含糊地應聲道:“幸會!”

  “一朵花”微一蹙眉道:“有事麼?”

  中年男子趨近一步,低低說了幾句。

  “一朵花”的神色大變。

  一個人如果無意去聽別人的悄悄話,耳朵便呈半關閉的狀態,聽而不聞,董卓英現在便是這樣。

  他不想偷聽別人的談話,心里便想著別的事情,所以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這便是武士風度,君子作風。

  中年男子回身朝董卓英抱抱拳,匆匆出門離去。

  “一朵花”靠近董卓英,一只手扶著桌角。

  “董哥哥,你的‘石紋神劍’注定非出鞘不可。”

  “噢!為什麼?”

  “這次我求你幫忙……”

  “幫什麼忙?”董卓英順口問了一句,又緊跟著道:“動劍?”

  “不錯!幫忙的對象是家師!”

  “令師……需要我幫忙嚴董卓英大感意外。

  在他的判斷中,“一朵花”的來頭很大,以徒觀師,她的師父當然是了不起的人物,竟然要請他幫忙,這有些不可思議。

  “是我請你,是我的主意,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

  “那就好……”

  “不過我得先了解情況,該不該拔劍。”深深望了“一朵花”一眼,推杯站起:“令師是誰?”

  “為了爭取時間,我們得馬上動身,到時候如果你認為不該拔劍,就可以袖手不管,我不會怪你,這總可以了吧?”

  董卓英無話可說,深深一點頭。

  一個時辰,奔行了近四十里的路程。

  日頭偏西。

  臨江的一個大鎮口。

  一幢古老的建築。

  “一朵花”和董卓英停在古屋的大門口,沒敲門,斑駁的大門緩緩自動開啟,開門的是個半百婦人,一副精悍之色。

  那婦人打量了董卓英一眼,然后側身退向一旁,道:“小姐總算趕回來了,主人一直很著急!”

  “一朵花”道:“客人還沒到?”

  婦人道:“正確的消息,客人已在五里之內,隨時可到。”

  點點頭,“一朵花”道:“很好!”

  說完,向董卓英作了個請字的手勢,然后往里走。

  古老的院落,蒼勁的庭木顯示了這古屋的年歲。

  過了穿堂,是個青磚舖砌的大天井,正面是大廳,兩側是廂房。

  兩個人剛剛跨入天井,一個青衣少女奔了出來,朝“一朵花”

  躬了躬身,道:“小姐,主人正等著你!”

  說完,才禮貌的向董卓英微笑施禮。

  董卓英心中怦然,看樣子“一朵花”還是名門之女。

  “一朵花”頷首表示知道,然后拉了一把董卓英的衣袖,走向東廂的明間,明間里的擺設也是古色古香,不少把玩的珍品。

  “董哥哥,你坐會,我去去就來!”

  “只管請便!”

  “一朵花”匆匆離去。

  董卓英在紫檀木椅上落座。

  另一個青衣少女獻上了香茗,禮貌很好,完全是大家下人的風范,請了安,隨即退了出去。

  董卓英有些迷惘,這排場和氣氛,根本不像武林人家。

  一名年輕漢子穿過天井,急急朝里行去,看樣子是稟報事情的。

  沒多久,“一朵花”沿走廊來到廂房,她換了一襲宮裝,董卓英眼睛為之一亮,他看到的是端庄的大家閨秀。

  “董哥哥,對不住,讓你枯坐!”她笑笑,笑得很端庄。

  “好說,情況如何?”

  “對方馬上就到!”

  “現在該告訴我原因?”

  “等會一看你就知道!”“一朵花”站到門邊,望著天井:“來了!”

  董卓英起身站到“一朵花”身后,只見應門的婦人引著一個衣履蔽舊的瘦長人進入天井,定睛一望,一顆心頓時收緊,來的,赫然是焦拐子。

  焦拐子被引進正屋大廳。

  沒多大工夫,大廳里傳出話聲,聽不真切,但可以聽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不用說是“一朵花”的師父,也是這古屋主人。

  談話變成了爭論,激烈的爭論,聲調隨之放大。

  “一朵花”不開口,只遙望大廳。

  董卓英也沒開口,他在聽。

  “絕對辦不到!”是女人的聲音。

  “區區不想流血!”焦拐子的聲音。

  “你欺我是半個人?”

  “夫人,區區言盡于此,你自己盤算吧!”

  “到外面去,我用不著盤算,看你的能耐了。”

  “哈哈哈……”狂笑聲中,焦拐子退到天井中。

  那引導的婦人端了張披著錦繡的大椅子擺在廳外的階沿上,一條人影飛出,落在椅子上,仿佛一只彩鳳。

  董卓英兩眼發了直,飛臨椅上的,是個穿著極其考究的老嫗,人老了,但昔年的風韻依然存在o“這是家師,雙腿不便,五年前一場怪病的結果。”

  “唔!”董卓英漫應著。

  “你願意為家師一斗焦拐子麼?”

  “在下已和他斗過一次,現在我要先知道他的目的。”

  “倚仗武功向家師強索一樣東西,不達目的就不惜殺人流血。”

  董卓英想想之后,點頭答應。

  “你現在就可以行動。”

  董卓英鎮定了一下心神,緩步出廂房門,沈穩地一步一步進入天井。

  焦拐子一見董卓英,先是一愕,繼而現出獰笑,笑里充滿殺機。

  董卓英在距焦拐子五步之后停住,這是出手的距離。

  “小夥子,真是山不轉路轉,咱們又遇上了。”

  “不錯!”董卓英出奇地冷沈。

  “你來干什麼?”

  “黃山弟子,代天行道!”董卓英冷冷地說。

  “哈哈哈!黃山弟子又值幾何?”

  “焦拐子!”老嫗厲喝出聲:“你別太放肆!”

  “哈哈哈……”焦拐子又狂笑起來,半晌才斂住笑聲道:“老虔婆,姓焦的若不念你是個殘廢……”

  “住口!”董卓英冷喝一聲,接過了話:“焦拐子,以你的后半段作為而論,是個十足的江湖宵小,用不著逞口舌之利。”

  “小夥子,你以為再有上次的便宜?”

  “在下並不在乎。”

  “嘿嘿嘿!小子,你今天輸定了!”焦拐子的臉起了抽搐,那是氣極的表示,他這輩子沒有幾個人敢如此對他講話。

  “如果在下真的輸在你手下,任憑閣下宰割!”

  “小子,你先別狂,老夫不會把你放在眼里。”

  “那最好,請吧!”

  老嫗似乎相當激動,身軀微見顫抖。

  “一朵花”已站到房門之外,粉腮沈如嚴霜。

  焦拐子側轉頭向老嫗道:“夫人,現在你雖然雙腿成殘,但昔日的威名豪氣應該還在,這小子是代你出手,以他的身份而言,的確是非常恰當,如果他輸了,你願意交出我要的東西麼?”

  老嫗沒立即作答。

  董卓英有些困惑,心想:“自己何以會是最恰當的代表出手人?他志在必得的是什麼東西?“‘一朵花’話沒有說清楚,自己便貿然答應替她師徒賣命,值得麼?老嫗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麼?”

  老嫗經過一番思索之后,開口道:“好,我答應你。”

  焦拐子打了個哈哈,翹起大拇指道:“夠意思,本人相信你這句話。”

  助拳變成了賭斗,董卓英只能贏不能輸,“孤獨老人”的傳人,手里持的是震撼江湖的“石紋神劍”,說什麼也輸不起。

  當面的對手,放眼武林已不多,董卓英絕對不敢掉以輕心,這邊不論,他本身就關系重大,“師門”的聲名不能毀:“一朵花”在廂房門外揚聲道:“董哥哥,石紋神劍,劍中之王。”

  極大的鼓舞,董卓英豪氣沖胸,不再作任何考慮,他要贏,非贏不可。

  奇形劍緩緩出鞘,徐徐揚起。

  焦拐子也亮出了龍形鑌鐵拐杖,拐劍成了強烈的對比。

  “石紋神劍”突然泛出烏芒,這剎那間,人與劍已融合為一體,氣勢無懈可擊。

  焦拐子的臉色微微一變,神劍放烏光,顯示董卓英已經完全到達神劍合一的境地。

  他不能輸,這場比斗輸贏關系太重了……老嫗的眸子射出精芒,注定場中的二人。

  “一朵花”不自覺地移步到天井邊,一目不瞬。

  焦拐子的目芒變成了兩根銀線,釘連在董卓英的臉上。

  空氣驟然凝固。

  時間似乎停滯在某一點上。

  鹿死誰手,誰也不敢斷言。

  西斜的陽光從屋頂滑落天井,光線已是昏黃。

  不可言喻,雙方只要一動,便是石破天驚的一擊,生死勝負也只在一擊之間,誰也不會給誰還擊的機會。

  剎機凍結在死寂的空氣里。

  旁觀的停止了呼吸,生怕一口大氣打破了均勢,引爆無法想象的場面。

  可怕的僵持,如果功力稍差,連旁觀也受不了。

  “呀!”栗吼短促而震人心弦。

  就只那麼一聲,也可能是兩聲的疊合,不分先后的出手,實際上也沒人能在這種場合下分辨雙方出手的先后。

  與吼聲同時進現的是兩道不同的光芒交互劃空閃了一下。

  瞬間的劃面,乍現即逝。

  雙方距離仍舊,只是姿勢改變了,董卓英的“石紋神劍”斜向右上方,雙方緊握劍柄,手臂橫胸。

  焦拐子的鑌鐵拐是半前送之狀。

  場面又是靜止,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董卓英的身軀晃了晃又穩住。

  “董哥哥!”“一朵花”尖叫了一聲。

  老嫗的面皮在顫動。

  一條紅蛇從焦拐子的脅下蜿蜒射出,他的臉色在變,拐徐徐下沈,落到地面,口唇一陣抖動,發出嘶啞的聲音道:“石紋神劍……神中之王,衛夫人……你……你……”砰地一聲,栽了下去。

  “董哥哥!”“一朵花”彈身上前,滿面激動之色。

  董卓英也是滿面激動,神劍不自覺地垂下,他沒望地上的焦拐子,也沒睬“一朵花”,只是定定地望著椅上的老嫗。

  “衛夫人,她就是掌理空空門的衛夫人,師父年輕時的情侶……”董卓英在心里一再重復,師父為了她而抑郁終生,為了她而絕跡江湖。

  當年不可一世的尤物,老人,風韻依稀殘存。

  她和師父為什麼不能結合?是什麼原因使他倆誓不相見?焦拐子說他早該想到,是想到自己跟她的微妙淵源麼?“董哥哥!”“一朵花”又叫了一聲。

  董卓英收回目光,望了一眼“一朵花”,收起了“石紋神劍”,以異樣的聲音道:“吳姑娘,我答應你的事辦完了,告辭!”

  轉過身,舉步便走,他不敢和衛夫人交談,因為師父叮嚀過出江湖之后絕不許跟她和她的門人打交道。

  “董哥哥!”“一朵花”閃身截住:“你為什麼要走?”

  “我沒理由留下。”

  “你對家師連招呼都不打?”

  “我……只履行答應你的諾言!”

  “唉!”衛夫人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一聲長歎,使董卓英的心神連顫,他立即產生一種想揭開謎底的沖動,但又想到師命不可違。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衛夫人喃喃的聲音:“沒有仇,沒有恨,都老了,快入土了,到底為什麼?”

  是怨艾,是追悔,還是無奈的自訴?董卓英的腳長了釘,移不動,情緒相當激越。

  “一朵花”卻是滿面淒情。

  “讓他走!”衛夫人放大了聲音。

  董卓英一咬牙,回過身,快步走近衛夫人。

  “一朵花”立即跟了過去,站在她師父的座椅邊。

  “你已經知道老身是誰?”

  “是的。”,“誰告訴你的?”

  “家師!”

  “他怎麼會……”

  “家師提到您老人家,已不止一次。”董卓英遲疑著說。

  “媚兒!”衛夫人偏頭向“一朵花”:“著人把焦拐子的遺體搬下去,好好料理安葬,他也是一個人物!”

  “是!一一朵花”立即走向后進。

  “我們到客廳里談!”這句話是對董卓英說的,身形一起,旋飛入廳內,這份功力委實令人咋舌。

  董卓英跟了進去。

  衛夫人已端坐在正廳上首。

  “你坐下!”衛夫人抬了抬手。

  董卓英在側方下首落座,情緒仍在紊亂之中。

  “你師父如何向你提起的?”

  “家師……有時自言自語,卻不許追問,不過晚輩看得出他有追悔之情,臨行囑咐不許與您老人家和您的門下交往。”

  “他沒說為什麼?”

  “沒有,但叮囑的神情很勉強,似乎不是由衷之意。”

  “人老了就會變,老身……”她沒說下去,但下文可以體會得到她的觀念轉變了。

  “可否能見示當年兩位反目的原因?”

  “這個……”衛夫人沈吟良久,臉色不停變幻,最后苦苦一笑:“原因……說起來很可笑,同樣的倔強,互不相讓。

  “他要我脫離本門,我要他封劍退出江湖,結果鬧僵了,各自東西,唉!歲月無情,幾十年光陰虛擲,男不婚女不嫁,結果換宋了什麼?”

  衛夫人說著,老眼里隱現淚光。

  “據晚輩看,家師早已有悔意,但性格天生,不願低頭。”

  “老身也想象得到,彼此都在煉獄里熬。”

  “晚輩一定設法使兩位……”想想不妥,倏然住了口。

  “遲了!遲了!”淚珠滾了下來。

  一陣難堪的沈默。

  “幸喜他選中了你這個衣缽傳人!”衛夫人轉了口。

  “您老人家也一樣有了繼承者!”

  “你喜歡媚兒麼?”

  董卓英一顆心忽然下沈,他想到“一朵花”放浪的行為,說什麼也不是合適的對象,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回答。

  衛夫人老臉微變,自顧自地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麼!

  “孩子,天下許多事只能隨緣,不能勉強,老身到這大年紀才想通了這一點,不過老身特別交代你一句,媚兒太聰明,所以行事就流于任性,但品格方面老身是可以擔保的。”

  “是!”董卓英無話可說。,衛夫人歇了一會,微籲一口氣,又道:“孩子,老身再說明一點,天下事不可強求,你們倆之間的事,就讓時間去證明。

  “從明天起,老身要媚兒收心,不準再出江湖闖蕩,你如有意,三年后再到這里來吧!另外還有你的一位好朋友在等著見你……”

  董卓英心中一動,忙問道:“是誰?找在下何事?”

  衛夫人歎息了一聲道:“是誰,你見了就知道,他來找你是關于你未來復仇的事,你們見面后就可離開了!”

  話聲剛落,從門外走近一人,面含微笑急步而來。

  董卓英一見,不由驚喜道:“老古,是你?”

  古風先向衛夫人點頭道謝,這才向董卓英道:“卓英,快走,小弟已得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消息?”董卓英急問道:“是關于司徒業的?”

  “正是他。”

  “這邊的事情……”

  “真正的白玉石環在司徒業的手中,南義和北俠是兩個老實人,卻被司徒業騙了,司徒業才是罪魁禍首。”

  “好,那咱倆現在就走,遲早要逮到那個老匹夫的!”

  董卓英轉向衛夫人拱拱手,便和古風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37:57


  一個荒郊的殘破古寺,野墳累累,黃色泥土連茅草都不生長,看起來四野光禿禿的,附近十里沒有人煙,更別說香火了。

  這一天,剛過了晌午。

  古風走在前面,他說這寺里住著一個老和尚,很可能可以提供司徒業的行蹤。

  老和尚是誰?原來這老和尚是當年嶺南五虎嶺的盜魁屠明,渾號叫屠夫的便是他,五十年前黑自兩道,誰要提起他,莫不敬畏三分。

  他為什麼來到這里?什麼時候來到這里?無人知道。

  董卓英沒聽說過這個名號,他心中的疑問特別多。

  遠遠的還沒有來到寺門,古風一眼已看出寺門已半倒,剝落不堪,寺門上的牌匾,也早已蝕化,字跡模糊已不可辨。

  董卓英歎了口氣,向古風道:“那個人住在這里?”

  “不錯,屠明確是住在這兒。”

  “這麼破爛住所……能住人麼?”

  “為什麼不能?”

  “屠明為何千里迢迢到這里來呢?”

  “傷心人別有懷抱,行事不求人知。”

  “他有什麼傷心事?”

  “聽說他以前犯了一件很大的錯誤,從此遠離人群,隱居避世,痛心懺悔。”

  “是為了殺人殺得太多了?”

  “也不盡然,是為了感情的事。”

  董卓英聽他這麼說,不由默然,內心感觸良多,感情的事,是人生最難調理好的,也是最易傷人的。

  二人到了門口。

  寺內,一片沈寂蒼涼。

  古風道:“卓英,咱們進去瞧瞧!”

  董卓英搖搖頭道:“還是你先進去通報一聲較為妥當,就說我董卓英求見。”

  古風道:“唔!也好!”

  話落,他即走向寺內,一路上破瓦殘磚,蒼苔滿地,根本不像個有人住的地方。

  古風終于走到最后一間較為完整的廂房前,廂房門階上沒有蕪草苔蘚,顯示有人住過的樣子。

  古風在門口高聲叫道:“屠老前輩在嗎?”

  空寺寂寂,靜無回音。

  古風提高了聲調又道:“屠老前輩,晚輩古風和董卓英特來求見……”

  風吹草搖,仍是沒有第二種聲音回答。

  古風濃眉微軒,心忖:這老和尚難道是雲遊四海未歸,但階前落葉甚少,似是有人打掃過。

  他心念至此,決心探個究竟,上前伸手向門上一推。

  門是虛掩著的,輕輕一推便開了。

  木榻上坐著一個老和尚,白色長眉緊閉,坐相庄嚴。

  古風微感一怔,屠老前輩正在坐關,自己闖了進來,實在莽撞之至,只得又輕聲稟道:“晚輩不知道老前輩正在坐關,只是因為董少俠有急事求見大師,晚輩才不得已帶他來,請大師恕罪。”

  言辭委婉,字字清朗,想不到木榻上的人仍是沒有反應。

  古風疑心頓起,急急一個箭步上前,靠近榻邊,仔細觀察老和尚的臉色,並用手輕探鼻息,才知道老和尚已歸返道天了。

  于是他急速退出廂房,奔向寺門口。

  董卓英見他急匆匆的奔來,心中一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古風,屠老前輩是不是在里面?”

  古風奔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在……里面,只是……”

  “只是怎麼樣?”

  “只是他已經死了!”

  董卓英大驚,道:“此話當真?”

  古風喘著道:“當然是真的,我親眼所見,絕對假不了!”

  董卓英大感失望,但俠義之心油然而生,接著又問道:“屠老前輩是被歹徒所害?”

  “不知道,在下來不及仔細查看,就先趕了回來。”

  “他屍身現在何處?”

  “在廂房內。”

  “走!咱們去看看!”

  二人連袂飛馳,再回到廂房內,董卓英經過一翻察勘,證實老和尚是壽終正寢,返歸道天,不是被人所害。

  古風走過去掀開老和尚的袈裟,發覺衣襟下壓著一張白紙,不由訝道:“快看,這里有一張紙條!”

  董卓英道:“快抽出來看看!”

  古風把白紙條抽出,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不少的字,隨即交給董卓英道:“你來念念看,老和尚留下什麼遺言?”

  董卓英接過,念道——“余俗家姓屠名明,幼時生長武夷,五歲起即好弄槍弄棒,嗜武成癖,十二歲時橫行鄉里,路人側目。

  弱冠后獨身前往嶺南,在五虎嶺占山為寨,劫富濟貧,終以殺孽太多,致遭天譴,家中親人鮮得善終,兒時情侶亦背離別嫁,親恩愛情,兩無一是,遂于知命之年,大澈大悟,遠來此荒僻山野,皈依我佛,清修二十五年。

  屆時當脫卻臭皮囊,還我真面目。

  屆時倘有客人來訪,必為武林后起之秀,老衲別無所贈,留贈偈言四句:青中藏青,人在天外,塵里飛石,外甥隨舅。”

  董卓英念完了,古風聽懂了大半,只是后面那四句,混淆不清。

  古風道:“老和尚這贈言,是什麼意思……”

  說著,他又徑自接道:“卓英,你好好的推敲一下內中原因,老和尚好像是預知咱們會來似的。”

  董卓英沈思了一會,心中有了概念,道:“屠老前輩,一生功過,都已過去,咱們先把他的遺體入土為安,然后再尋求答案!”

  古風當然贊同。

  就在寺中一塊高地上,挖了個大坑,掩埋了老和尚的屍體。

  董卓英搬過一塊大青石條,豎埋墓前土中,運起金剛指功,龍蛇飛舞的刻上了“故武林怪杰屠明大師之墓”。

  古風看了看,道:“你為何不刻上‘五虎嶺’三個字?”

  董卓英道:“屠老前輩生前已厭倦了那個山嶺生涯,何必死后還提它呢?”

  古風點點頭,沒再表示意見。

  董卓英最后在墓碑上,再寫上“歲次乙丑季秋”六個字。

  瑣事停當,已是晚鴉噪林,紅霞滿天的薄暮時分。

  二入席地而坐,先吃了點帶來的干糧,寺中的古井,汲出來的井水,又清又涼,微帶甜味。

  古風微喟了一聲,無限婉惜的道:“大好甘泉,棄在此荒僻之鄉,若是拿來釀酒,豈非勝過貴州茅台!,真是可惜!”

  董卓英淡然一笑,沒說什麼。

  二人吃完了干糧,也為滄桑古寺,憑添一份淒切的氣氛。

  隔了半晌,董卓英道:“古風,咱們來研究一下那四句偈言……”

  古風道:“難解,在下想不通,還是你說吧!”

  董卓英思索了好一陣,才道:青中藏青,必是一個藍字,因為藍字化解開來,豈非青中有青?”

  古風點點頭道:“好像有道理!”

  董卓英不去理會他,繼續說道:“人在天外,所謂天外飛鴻,飛鴻是靠什麼起飛,是靠羽毛,這或許是個羽字。”

  古風歡呼道:“對,對極了,你說得對極了!”

  董卓英道:“塵里飛石,塵者土也,土中含有大小石頭,石頭到處有,本不足奇,但飛來的石頭,就不多見,你記不記得有個飛來峰的地方?”

  “這個……這個……”

  “峰即是石峰,這一句可能是個峰字。”

  古風不禁連連點頭,表示贊許。

  “最后一個字嘛……”

  古風忙問道:“是什麼字?”

  董卓英苦苦思索,也想不出來。

  古風嘴里不由連連念著“藍羽峰”三個字,但他念了十幾遍,仍只是“藍羽峰”三個字而已。

  董卓英突然叫道:“有了,最末一個字是個后面的后字。”

  古風喜道:“哦!怎麼說?”

  董卓英道:“這一字最難猜,也最好猜,外甥隨舅,俗語說舅舅大于天,外甥隨著舅舅,不論行坐,必在其后,所以這一字定是個后字。”

  古風忙從頭念了一遍,大叫道:“藍羽峰后,哎呀!老和尚真不得了呀!”

  董卓英忙道:“你想到了什麼?”

  古風興奮的叫道:“這意思是說,在嶺南群峰環繞中,有一座天然的奇峰,這個峰就叫藍羽峰……”

  董卓英也道:“不錯,區區也想起來了,藍羽峰不但峰奇,而且景奇。”

  古風得意的道:“這一點該是我先想起來的吧!”

  董卓英笑道:“藍羽峰下有一條河流,當地人戲稱綠江,水面如鏡,清澈見底,江中綠草綠苔,和兩岸削壁懸崖的綠葉綠樹,相映成趣。

  “整條江水都是綠綠的,而且山重嶺疊,奇峰異石,各擅勝場,其風景之美,意境之佳,已不是言語所能形容。

  “同時,其中有一處叫做萬石林的,干奇百怪,什麼形狀的石頭都有,迤邐沿江而成,藍羽峰是其中最大的峰頭,聽說那座山嶺更為奧妙!”

  古風向往的道:“咱們去看看好麼?”

  董卓英點點頭:“區區也正有此意!”

  于是,二人縱身離去。

  七天后。

  二人來到了慕名向往的藍羽峰。

  經過了長途的跋涉,二人精神不懈,毫無倦意,徑奔后山。

  藍羽峰的后山,跟前山可大不一樣,景致風光,引人入勝,更隱藏著另一種神秘玄虛的意境。

  山形突兀,石洞到處可見,半隱半藏,深幽不知幾許。

  董卓英登上名山,心情一時激動,不由引吭長嘯,發舒心中郁積之氣。

  這一聲長嘯,足足有半盞茶工夫,方才歇止。

  想不到長嘯聲止,卻引來虎吼相應。

  一時風起雲湧,滿山滿谷,到處響應著百獸之王的低沈吼鳴。

  二人面面相覷,藍羽峰沒有見到三尺之童,卻先已逗來藍羽之虎相迎。

  古風望著那無數的石洞,皺緊眉頭,道:“卓英,那老和尚把咱們引來藍羽峰,難道是要咱們來打虎麼?”

  董卓英道:“不是打虎,是抓虎。”

  “抓虎籲把老虎抓來有何用?”

  “你再想想看!”

  “在下看到老虎,腦袋先已發暈!”

  “虧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此虎不是野虎,背后必是豢養有主,抓住它,何愁其主人不出面?”

  “唔!有道理!”

  “我看這樣好了!”董卓英劍眉一揚:“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開始動手!”

  二人一陣商量,便去捕捉那只聞其聲而不見其影的猛虎。

  董卓英居右,古風在左,向著山頂矮樹叢中陰影內前進。

  董卓英藝高人膽大,縱身掠起,幾個起落,人便已到了矮樹叢林的邊緣。

  說也奇怪,矮林中一片沈寂。

  不但見不到虎影,連虎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董卓英靜聽一會,便領先進入林中,轉過一個比人高的巨石之后,觀察地面,發現地上殘留有虎爪痕跡。

  他急忙打了個手勢,古風看了,急奔過來。

  “有情況發現?”

  董卓英點點頭道:“你看,那邊地上的腳印是什麼?總不會是野豬所留下來的吧?”

  二人朝那邊看去。

  古風高興得嗓子都變了調,壓低了聲音道:“好家夥,是兩只!”

  “是兩只猛虎,一大一小。”

  “怎麼知道是一大一小?”

  “從虎爪的痕跡中判別,著地有力,痕跡大而深的必是大老虎。”

  “小的那只呢?”

  “定是只幼虎。”

  “那好極了,咱們抓著它,帶回去豢養!”古風不脫稚氣的臉孔,高興得泛紅暈,恨不得一下就能捉到。

  董卓英附著他的耳朵道:“尊駕最好是慢點高興!”

  “為什麼?”

  “因為這兩只老虎並不是無主之物,咱們也不是專為捕捉老虎而來的。”

  像是被淋了一頭冷水,古風鼻子里哼著道:“試試看,說不定它的主人同意轉讓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一聲虎嘯,發自山岩后方,接著狂風自左近刮了起來,直把矮樹林梢的枝葉吹斷不少。

  風從虎,風助虎威。

  古風指著山岩下,驚叫道:“老虎來了!”

  果然,一只高大凶猛的白額老虎,徐徐的出現在二人眼前。

  董卓英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萬獸之王,果是不同凡響,小牛一般高大,隆起的虎背,顯示出它正當壯年。

  兩只像燈籠似的虎眼,閃閃生光,頭如笆斗,寬闊的大虎嘴,張開宋有如血盆大口,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

  古風怔住了,他沒想到這只老虎是如此威猛壯大。

  驀地,古風抬手指向那巨虎的身后,道:“卓英,你快看……”

  “什麼?”

  “不得了,那后面又來了一只老虎!”

  董卓英隨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又走出了另一只白額虎。

  這一只老虎的軀體,比前面那一只要小得多,虎紋花白相間,毛皮同樣美麗光澤,它搖尾走過來,停靠在巨虎身旁。

  古風一怔之下,倒抽了一口氣,道:“現在看你的了!”

  董卓英道:“別緊張,讓區區試試看!”

  那只巨虎似已通靈,聽見二人的對話,低低地吼了一聲,一雙巨眼,一瞬不瞬地對董卓英看。

  董卓英見那老虎,背毛微聳,虎爪向地上連抓兩下,忙喝道:“古風,快退!”

  話聲未歇,白額巨虎兩只前爪,猛地向地上一按,前弓后箭,形如飛矢,從半空中猛向董卓英撲過來。

  董卓英縱身一跳,便閃在老虎背后。

  巨虎一撲不中,掠過一丈有余,急把前爪搭在地上,向后一掀,虎身快速地旋轉了過來面向著董卓英。

  董卓英不與它正面相對,腳尖微點,又到了巨虎身旁。

  那巨虎見撲不著董卓英,霹靂般大吼一聲,聲震山岩,豎起鐵棒也似的尾巴,向董卓英立身之處閃電般就是一剪。

  董卓英早已有防,橫身一飄,又避了開去。

  要知道老虎抓人,多是一撲、一掀、一剪三種招式,如果這三招使完,仍未達目的,氣勢便弱了一半。

  這時。那巨虎見撲不倒對方,又怒又吼,轉了個彎,將身體向董卓英處轉過來,兩只虎眼怒視對方。

  董卓英見它如此,突然引頸發出一聲長嘯。

  那巨虎果被激怒,也厲吼起來,凶性大發,血盆大口一張,后腿連續猛爬地面沙石,迅速挖了兩個坑。

  然后,它突地竄起,龐大的虎身,帶起勁風呼呼,直朝董卓英再次猛撲,兩只巨爪端的厲害非凡。

  董卓英估量好了地形,右腳在原地口;點,人已后退了一丈五六,正好站立在一塊青石之上。

  巨虎一躍之下,勢竭力衰,前爪恰好在青石前著了地。

  董卓英乘勢將虎頭一把揪住,用力向地下按,直把虎嘴壓在地面上動彈不得,方才停止按壓。

  巨虎極力掙紮,低吼連連。

  董卓英盡力揪著,一點也不放松,那還容得它掙紮,一面舉起左拳,朝它肚腹猛擊了一拳。

  這一拳打將出去,巨虎已虎威盡失,負著痛,雖仍在不斷低吼,但已不若剛才那般不可一世了。

  古風高興得直鼓掌,歡聲叫好。

  那另一只幼虎,見巨虎被困,低吼連聲,作勢欲撲。

  就在這時,自山岩后,突地響起一聲低沈的蒼老聲音,喝道:“小羽,不準亂動!”

  董卓英和古風聞聲同時回頭看去,只見山風拂袖,樹影搖動中,卓立著一位面目冷漠,長髯及胸的老者。

  那老者什麼時候來到?站在那里已有多久?董卓英和古風都未注意到,可見得他是位高人。

  董卓英松手放了那只巨虎,巨虎轉身奔回到老者身旁蹲趴在地,輕輕的搖尾且低聲吼叫著。

  老者喝道:“大羽,別吵!”

  那巨虎果真聽話,立即閉上虎嘴,只瞪著一雙虎眼骨碌碌注視著。

  他是誰?二人滿腹狐疑,難道就是屠明老和尚所指要找的人?那老者終于開了口:“二位來此有何貴干?”

  董卓英拱手施禮,道:“在下二人是依照屠老前輩的指示而來?”

  “哪一位屠老前輩?”

  “五十年前在嶺南五虎嶺的屠明老前輩。”

  “啊!是他?他怎麼樣了?”

  “屠老前輩已去世了。”

  “是你們親眼所見?”

  “是的。”

  “他有遺言麼?”

  “有。”

  董卓英伸手入懷,從衣襟里掏出那張白紙箋,五指輕彈,白紙箋宛如一朵白雪,飄向那老者。

  那老者伸出二指,輕輕挾住紙箋,低頭迅速看了一遍。

  古風暗暗注視對方,只覺得那老者最初是平靜地念著,到后來卻雙睛微合,似是回憶著往事。

  那老者看完紙箋,道:“二位既已找來藍羽峰,意欲何為?”

  董卓英略顯激動的道:“在下專程趕來,是想找尋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叫司徒業的。”

  “哦!請問小友是……”

  “在下董卓英。”

  “那邊朋友呢?”

  “他叫古風,是在下的朋友。”

  “小友要找司徒業,請問有何事找他,能見告嗎?”

  “這個……”

  “小友不願說?”

  “在下暫時不便奉告!”

  “為什麼?”

  “在下認為時機尚未成熟,有必要保留。”

  “老夫所居的藍羽峰,十五年來甚少訪客,即使是附近的獵戶,也因懼怕大羽和小羽,不敢擅入禁區,二位遠道而來,應以實情相告為宜。”

  “在下生平不喜作假,前輩如有疑問,就請直說好了!”

  “好。”那老者面無表情的道:“老夫現在就有一個問題,請據實回答。”

  “請說!”

  “二位對老夫的了解有多少?”

  “一無所知。”

  那老者忽然冷笑道:“老夫多年來豢養大羽和小羽,武林中朋友賜予一個雅號,稱為‘伏虎尊者’,不過,這雅號老夫並不欣賞,十五年來已甚少用它!”

  二人見他面容忽冷忽熱,都沒有接著說話。

  “伏虎尊者”可能是多年來與虎相伴,疏離世人,性情乖僻了些。

  只見他又沈凝著雙眼,手撫虎毛,無限愛憐的說道:“人世間盡多的滄桑變化,倒不如藍羽峰上一片清淨無爭,二位以為如何?”

  古風不由接口道:“這麼說來,尊者已十五年沒下山了?”

  “伏虎尊者”一片迷惘之色,道:“老夫已記不得在此渡過多少寒暑了!”

  “尊者對人世間已毫無留戀?”

  “傷心人別有懷抱,留戀它則甚?”

  “前輩在此與清風明月為伍,兩虎作伴,往日創傷,該是早已平復?”

  “問得好!老夫的創傷只有一個人可以平復,可惜他已經死了!”

  “他是誰?”

  “屠明。”

  “屠老前輩?兩位前輩到底是什麼關系?彼此傷心—一—”

  董卓英急急攔住,沒讓古風繼續說下去,道:“古風,你胡扯些什麼!”

  “伏虎尊者”歎了一口長氣,緩緩地道:“小友,不要心急,讓他把話說完也好,人生若夢,何必急在一時!”

  古風靦腆地道:“老前輩別見怪,在下就是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

  “沒關系,老夫已多年沒有和人長談了,盤餐市遠,無物款客,二位遠來,也是有緣人。”

  “尊者和屠明大師當年必是舊交了?”

  “豈止是舊交,而且是密友。”

  “是否還有別人?”

  “有的,當時一共八個人。”

  “那些人現在何處?”

  “其中除了四位尚在人世,另四人已撒手人寰了!”

  “司徒業就是其中之一,是嗎?”

  “不錯,三人中,柳錚在河北滄州柳家庄,還有一位麻衣鳩婦李九幽也還在人世,她現隱居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麻衣鳩婦李九幽前輩必然是位女中英豪,尊者能說得詳細點嗎?”

  呼了口氣,“伏虎尊者”道:“好!老夫告訴你,反正事過境遷,再不說出來,恐怕就沒人知道了。

  “五十年前,就在一個中秋月夜的晚上,在嶺南七星峰頂絕雲坪上,咱們八個人,其中七男一女,志趣相投,共同在坪上倡議組織天南派,誓同生死,準備問鼎中原,向中原各大門派挑戰……”

  古風聽得兩眼瞪得老大,失聲道:“前輩們真有這麼大勇氣?”

  “咱們八人的勇氣是足足有余,只欠缺了最重要的一點……”

  “欠缺的一定是沒有周詳的計劃?”

  “伏虎尊者”倏然掃了董卓英一眼,說道:“不是沒有周詳的計劃,小友,你何妨補充說說看!”

  董卓英倒抽了一口冷氣,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他指定要自己補充說明,難道有什麼用意?想到這里,他口中卻不由把心中最好的答案說了出來,道:“依在下的判斷,前輩們所欠缺的是團結心。”

  “伏虎尊者”頓時苦笑道:“一針見血!說得一點也不錯。”

  董卓英意味深長的道:“人心最可怕的就是私欲,私欲蔽公,爾虞我詐,最后必然是走上失敗的路子。”

  “伏虎尊者”猛點頭道:“精辟之論,發人猛省!”

  古風道:“尊者何不進一步詳予說明?”

  “不必了,往者已矣,說出來徒傷人意,不說也罷!”

  “那司徒業人在哪里?”

  “老夫知道他有個落腳處。”

  “在什麼地方?”

  “河北滄州柳家庄。”

  董卓英大為感激,急于想趕去滄州,便抱拳道:“多謝老前輩賜告,唐突之處,請尊者見諒,在下這就告退。”

  離開了藍羽峰,二人兼程趕路,馬不停蹄。

  這一日,行到了山東省邊界的一個小城鎮。

  當晚二人剛馳馬入市,便有一名店小二上來牽住馬頭,說道:“這位是董少俠吧?請來小店歇馬。”

  董卓英大是一怔,奇道:“小二哥認識在下?”

  店小二笑道:“小的在這兒等了半天啦!”

  于是不由分說,牽著馬在前引路,到了一家房舍高敞的客店,進入房間后,一看窗明幾淨,布置雅潔,連茶水都準備好了。

  董卓英心里大是疑惑,問小二道:“小二哥,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店小二笑道:“董少俠名震江湖,咱們山東人是最敬重漢子的,誰還能不知道麼?”

  古風傻愣愣地在房內轉了一圈,也沒有看出什麼,跑過去一把抓住店小二,單臂一提,店小二雙足懸空,手腳亂撐,急叫道:“古少俠,請高抬貴手!”

  古風一怔,喝道:“你也知道我姓古?快說,是誰主使?”

  店小二哭道:“古大爺,你就饒了小的吧!”

  董卓英道:“古風,放了他,既來之,則安之,咱們有吃有住,何樂不為。”

  古風坦然一笑,放下店小二。

  店小二干恩萬謝的離去后,不久就送來豐富的菜肴酒食,董古二人飽餐一頓。

  次晨,掌櫃的送上一盤程儀,打恭作揖的請二人收下。

  董卓英見問他也不會得到結果,懶得和掌櫃的嚕嗦,拒絕了程儀,躍上馬背疾馳而去,掌櫃的只得目送他們離去。

  沿途上,到處聽得人聲喧嚷,眾說紛紜。

  董卓英耳尖,聽到其中提到“滄州英雄宴”五個字。

  提到滄州,必與柳家庄有關,既然與柳家庄扯上了關系,那自然必與自己此行有關,董卓英心中暗暗想著。

  一打聽之下,這才知道正是柳家庄庄主柳錚,東邀北五省黑白道上的好漢,在柳家庄的翠柳池畔,舉行五年一度的英雄宴。

  董卓英以往也曾聽過,這五年一會的英雄宴,是北五省武林中的大事。

  被邀的人,都是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想不到自己無巧不成書的趕上這場熱鬧,那司徒業必也在其中。

  古風望著他笑,笑得好不開心。

  董卓英瞪了他一眼,問道:“有什麼好笑的?”

  “在下笑你的運氣好!”

  “你我運氣還有分別?”

  “當然有分別,要不要在下說給你聽聽?”

  “好了,古大俠,你留點精神趕路吧!”

  “不行,非說不可。”

  “那你就請吧!”

  “咱們這次到滄州,為的是找庄主柳錚是不是?”

  “這還要你說!”

  “柳錚交遊遍天下,到了柳錚的家,柳錚的朋友就是咱們的朋友,是不是?”古風一副頑皮的口吻。

  董卓英一怔,沒有體會出他話中的含義。

  古風意味深長的拖著語音道:“氣浮滄海,顏映青山,摘星追月,技驚天人,以閣下的英才,還怕不一戰成名?”

  董卓英搖搖頭道:“你知不知道北五省有幾個老魔頭不大好斗?”

  “知己知彼,在下的信心很樂觀。”

  “就你所知,你能舉出幾個?”

  “武林中大門派,歷史悠久,淵源有自……”

  “老的你不必多提,人盡皆知,只說近二十年來崛起的英雄人物。”

  “太原帥家父子,遼東黑白雙星,嵩陽玉哪吒,辰州言老怪……”

  “這幾人的確是不凡的高手人物。”

  “還有河朔的譚一腿,號稱‘繩掛一條鞭,賽過活神仙’的譚公望。”

  “譚公望也確是一號人物。”

  “還有洮南鬼母紫觀音,汾陽甘大耳。”

  “甘大耳?”董卓英沈吟著道:“不是聽說甘大耳,曾經在百靈廟的山溝中了仇人的埋伏,身受重傷,病發而亡了麼?”

  “重傷是事實,身亡倒沒有。”

  “那他還能來參加英雄宴?”

  “不但能來參加,而且可能還會帶兩個資質極佳的徒弟,外號冷熱玉麒麟的來參加!”

  古風一副萬事通的樣子說。

  董卓英輕喟了一聲,道:“后起之秀,可謂得天獨厚。”

  古風思索了一下,道:“還有一位,就是那一指擎天司徒業。”

  董卓英心頭一動,目芒大閃。

  古風撫掌笑道:“你現在沒有什麼話可說了吧!請君好自為之。”

  董卓英哼了一聲,道:“過度自信,小心失敗也大,走吧!別胡扯了!”

  二人勒緊馬韁,縱蹄疾馳,迅速離開魚台城。

  想不到離開魚台后,沿途所投宿的客棧,受到的接待和禮遇,如此一連三日,都是這般隆重。

  第四天,董卓英在途中思得一計,道:“古風,這卜天沿途至多怪異,咱們來一個脫袍換騎,喬裝改扮如何?”

  古風大喜道:“好計謀!”

  二人立即去買了二套衣褲換上,打扮成主仆模樣。

  董卓英假發假須,頭戴小帽,身著長衫,手持長煙管,騎著一匹驢子,古風改穿一件青色長褲,煞像一名小仆。

  二人相互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日傍晚到了鄲城,細雨蒙蒙,行人稀少。

  只見大道旁站著兩名店夥計,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董卓英心知他們正在等候自己,心中暗笑,徑去投店。

  掌櫃的心焦氣躁,沒有等到要接待的人,隨便給他們兩個偏房。

  古、董二人不聲不響的住下。

  半夜里,忽然大道上一陣馬蹄聲響,蹄聲急驟,疾馳而來。

  董卓英暗中窺探,只聽得人聲喧嘩,大廳上來了位雄赳赳的漢子。

  掌櫃的一見到那名漢子,態度顯得異常恭謹,道:“柳管事,董少俠半路轉了彎,不知去了哪里?”

  柳管事怒責道:“接人都接丟了,庄主怪罪下來,你的腦袋可不保。”

  掌櫃的嚇得直發抖,囁嚅著說道:“小的派了人去接,沒有接到,小的也沒辦法!”

  “放屁!”柳管事叱道:“派人去接,就不能派遠一點,現在把人弄丟了,你負得了全責?”

  “小的實在是盡心盡力了!”

  “嘴巴還硬得很,他奶奶的!”

  右手巨靈掌暴伸,順勢一耳光刮了過去。

  掌櫃的不及提防,左臉頰登即紅腫一片,雙膝一軟,摔倒在地。

  掌櫃的倒在地上,不住叩頭道:“請柳管事恕罪,小的下次一定小心!”

  柳管事不屑地道:“老小子,沒有下一次了。”說完,轉身上馬,帶著掌櫃的滿腹驚訝一陣風似的馳走。

  董卓英默不作聲,回到房中。

  古風好夢方酣,也不去打擾他,便上床睡覺。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2:38


  第二天清晨。

  董卓英和古風依計行事,向張家樓前進。

  中午時分,他們行經一家小店,古風感到腹中饑餓,便向董卓英道:“卓英,咱們在此打尖吧!”

  董卓英點頭稱好。

  兩人剛剛坐下,倏聽得馬蹄聲響,兩騎馬迎面馳來。

  馬上的乘客身穿長袍,縱聲長笑,並肩齊馳,經過董、古二人桌旁,投以怒目相視的一眼。

  古風不明就里,望著馬后揚起的灰塵,問道:“卓英,你看這兩個小子是什麼來路,存心找茬的?”

  董卓英道:“閣下稍安勿躁,后面還有的是。”

  話聲未畢,忽見兩匹飛馬,絕塵而來。

  馬上兩位乘客,仍和前面兩騎一樣打扮,身手矯健,似是江湖人物。

  古風一直搖頭道:“怪事!怪事!”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又飛馳過來兩批人馬。

  董卓英道:“古風,你現在該明白了,你我的身價大增,前后已有八匹駿馬亮相。”

  古風不屑地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董卓英道:“走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到前面去瞧瞧,也許有熱鬧可看呢!”

  “好吧!”

  轉過山坡,前面是一片荒林,八匹馬果真在途中,勒韁不動,列陣而待。

  為首一人,棗面無須,年約在五十上下,騎著一匹白馬,當是八人之中的首領之類人物。

  古風臉色倏然一變,準備硬沖上去。

  董卓英道:“且慢,問清楚后再作定奪。”

  那棗面人打破沈默,凝重的開了口道:“請問尊駕是……”

  董卓英道:“老夫是路過之人。”

  “路過人?哼!”。

  “請問尊駕因何在此荒林中攔阻老夫?”

  “不是攔阻,是恭候。”

  “什麼意思?”

  “理由很簡單!”

  “老夫不懂!”

  “請問過路人是從何處而來,往何處而去?”

  “尊駕不說明原因,恕老夫不願答復。”

  棗面人哈哈大笑道:“董少俠,你也不必再裝了,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原因就是這兩句……”

  董卓英發出了一聲令人毛發悚然的長笑,打斷了對方的話頭,冷冷地道:“閣下率眾而來,不嫌路遠麼?”

  “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柳庄主知道在下要去滄州?”

  “柳家庄不歡迎外來客。”

  董卓英忽然厲聲道:“是柳錚叫你這麼說的?”

  棗面人顧盼自雄,把手一揚,一只白鴿沖天飛起,瞬間已隱入雲中。

  古風冷笑一聲道:“好快的通信法子。”

  棗面人縱聲大笑道:“柳家庄離此五百余里,就是憑著這個,保持聲息相通。”

  董卓英至此已完全了然,他冷冷地遍掃對方在場的人一眼,正色道:“閣下自信能攔阻得麼?”

  “成不成,試過方知。”

  古風氣得臉上肌肉陣陣抽搐,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老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誇下海口?”

  “算了吧!你還不夠料!”。

  “好呀!老小子,看誰是不夠料?”

  二人說干就干,棗面人縱身而前,手中持著一個奇形兵刃,一語不發,便向古風的面上砸過去。

  董卓英見他手中的兵刃,甚是奇怪,前面一個橫條彎曲如蛇,橫條后是丁字形的握手,那橫條兩端尖利,便似一柄變形的鶴嘴鋤模樣。

  按理這種兵刃應當是一對,一短一長,長的叫雷震鐺,短的叫閃電錐。

  使用的是右手使閃電錐,左手使雷震鐺,一攻一守,變化極盡奇妙。

  那棗面人把兵刃使得轟轟發響,果然有雷震之感。

  古風第一次碰上這怪兵刃,不知對方招路,只得守多于攻,不敢貪功,護著自己的面門,穩紮穩打。

  轉瞬之間,交手了十余招,突見那棗面人將蛇形兵器往前一送,一攬一拉,眼看古風的刀脫手,飛上半天。

  棗面人橫腿一掃,古風一躍避過。

  古風紅了雙眼,舍了兵刃,兩臂揮舞,招招都是拼命的拳式。

  但是那棗面人雷震鐺的柄兒,長逾四尺,古風很容易欺近他的身邊,這正應了兵刃上通行的一句話:“一寸長,一寸強。”

  數招之間,只聽得“嗤”的一聲響,雷震鐺的尖端,劃破了古風的褲腿,裂開了一條縫。

  古風一式風飄花落,向右一閃,便自躲過,可是已驚出一身冷汗。

  董卓英假胡子一抹,大喝一聲道:“來人不得無禮!”

  雙肩微晃,彈身撲了過去。

  那棗面人乍覺一條黑影,斜掠而至,無聲無息,快逾電光,接著,一砰白蒙蒙的劍氣,由石紋神劍劍尖發出。

  棗面人來不及橫擋相迎,腳尖一點,人已向后退出七尺。

  董卓英冷冷地道:“怎麼,閣下準備先讓在下三招?”

  棗面人重重哼了一聲道:“閣下的身手還真不賴!”

  “不賴又如何,讓路!”

  “沒那麼容易!”

  “不讓就留下命來。”

  “大爺不信邪!”棗面人雷震鐺一舉,護住了胸口。

  董卓英道:“區區不喜獨斗;這樣好了,就先斗你們前面三位。”

  說著,向那前面一位使劍和使單刀的漢子一指。

  使單刀的壯漢神情傲慢,仰天笑道:“好狂傲的小子。”

  使劍的那人,看起來年紀很輕,很有骨氣,搖搖頭道:“以三勝一,勝之不武,在下不參加也罷!”

  董卓英向他看了一眼,暗中有贊許之意,淡淡地道:“年紀輕輕的,膽量未免太小了一點。”

  使劍的勃然大怒,長劍一挑,躍下馬背來,道:“你敢小看在下的膽量小,谷鼎要單獨向你挑戰。”

  董卓英嘴角一撇,道:“谷老弟,你要單獨挑戰,可以,可是咱們把話說在前頭,在下空手接你幾招,如果你老弟一個失手,那該如何?”

  說著,搖頭晃腦,就等人家的答復。

  古風在旁本是一肚子冤氣,出道以來,首次失利輸給了那怪兵刃。

  可是他見到董卓英居然倚老賣老,左一個小老弟,右一個小老弟,把對方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心中發樂。

  谷鼎冷笑連連地道:“你不用兵刃,姓谷的只要輸了,要殺要剁,悉聽尊便。”

  蕈卓英插回石紋神劍,道:“好,小老弟,進招吧!”

  谷鼎冷冷地道:“區區使的可是把寶劍,尊駕可得留心點!”

  董卓英似笑非笑的道:“沒關系,在下脖子很硬,非寶劍不足以砍下去。”

  “好,看劍!”

  “在下等著哩!”

  董卓英嘴里說著,人卻滴溜溜地轉了兩個圈子。

  對方眾人見他滑稽幽默,均感好笑,但他肩不動,身不搖,眼前一花,他是如何施展輕功的,卻無人看清。

  董卓英對那棗面人道:“谷老弟是個人才,在下可得好好和他斗一斗,閣下的雷震鐺,看來挺別致,借來用用如何?”

  棗面人滿面不悅,退后一步,怒道:“不行,哪有兵器借予敵人這理?”

  董卓英一翻眼道:“你放心,將就使用一下,不會出漏子的。”

  突地他長臂一伸一搭,快如星火,不知怎的,雷震鐺已到了董卓英手中。

  棗面犬這一驚非同小可,面色連變,羞慚不堪,未暇思索,下意識地脫口叫道:“你…你怎麼可以……”

  董卓英微笑道:“在下有言在先,非不告而取,用后一定退還!”

  要知道董卓英這手空手奪人兵刃的功夫,平素甚少施展,即連古風相從多日,也從未見過。

  谷鼎大喝道:“好家夥,你少賣狂!”劍尖吐蕊,一朵三心,直向董卓英后背心便刺過去。

  董卓英身形似風中殘荷,連搖連擺,輕易的將對方一朵三心的連環招式閃避開去。谷鼎叱道:“不要走,再接一招!”劍芒一閃,劍刃如風,連連刺出了七劍之多,劍劍不離對方的胸腹。

  董卓英斜身側體,雷震鐺橫刺回掠,硬把那七劍擋了回去。

  棗面人瞧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來董卓英所使的招數,與他自己所學的並無差異,可說是有板有眼,絲絲入扣,動人心弦。

  他哪里想到董卓英天縱英才,根底紮實,人又聰明,早先看了他和古風的交手拆招,已將其中精奧默記在心。

  何況董卓英又將用勁和變化,于臨陣隨機中靈活運用,遇強則自強。

  這時,谷鼎才知道面前敵人的厲害,寒光一閃,劍走輕靈,使出了他拿手的三十六路追魂奪命劍法。

  只見一時劍光奔騰,招招精奇,宛如狂濤急浪。

  ;董卓英心下立時決定,三招之內,奪下他的兵刃。

  強敵環伺,不宜久戰。

  于是,他手中雷震鐺故意向下一溜,橫掃對方腰脅。

  谷鼎大為高興,手中劍及時劍數陰陽,一翻腕把,歡聲哂道:“好小子,你該輸了吧!”

  驀聽得“卡喳”一聲,雷震鐺的一端,已被利劍削斷。

  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董卓英左臂暴長,有若靈蛇出洞,五指微屈微張,一眨眼之間,對方利劍已到了他手中。

  谷鼎大叫一聲,急急向后躍進,臉色全白,如中鬼魅。

  董卓英一撇嘴,舉起右手的雷震鐺道:“在下玩一個把戲給諸位瞧瞧!”

  眾人不知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俱都傻傻的望著他。

  董卓英道:“這怪兵器奇形怪狀,惹人討厭,反正是已斷了一個角,就把它報廢掉算了。”

  話聲一歇,雷震鐺已拋入半空中。

  只見他彈身躍起,寒光突地一吐,石紋神劍勢如長虹,已把雷震鐺削成兩半。

  然后他身輕如葉,劍光在半空中一劈一削,兩進兩出,又把那兩截雷震鐺斬成了四段,掉落下地。

  眾人看得暗歎不已,想不到他出手如此迅捷,無與倫比。

  谷鼎看完之后,猛一頓足道:“勝敗已成定局,谷某甘拜下風,就此告辭!”說完,右掌一揚,一把鋒利的匕首,劃向自己咽喉。

  對方諸人齊聲驚呼。

  董卓英急速沈腕,飛出一顆飛蝗石,恰好打中了他右肘的曲池穴。

  董卓英道:“谷老弟且慢!”

  場中一時沈靜異常,誰也沒有開腔說話。

  董卓英環視在場諸人一眼,冷冷地說道:“除了這位谷老弟之外,你們大家不服氣可以一齊上!”

  其余各人,俱都轉臉向著棗面人,靜待他的吩咐。

  棗面人長歎一聲,神色一黯道:“罷了!二位請過去吧!”

  董卓英飛身過去,將劍送還給谷鼎道:“谷老弟,原物奉還,承讓之至!”

  谷鼎面紅脖子粗,毅然大聲道:“在下無能,寶劍贈英雄,這把寶劍就送與尊駕留作紀念吧!”

  董卓英目光湛然,道:“谷老弟,這怎麼可以,一時勝負,不必看得如此嚴重,在下已得有石紋神劍,寶劍你還是留著吧!”

  谷鼎感動至深,幾乎握不住那把寶劍。

  棗面人這時也深受感動,面色連連改變,訕訕的道:“董少俠……”

  董卓英以為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想再聚眾群毆,甚感不悅地。

  道:“閣下意欲何為,請直說吧!”

  棗面人疚咎地道:“剛才的事多有得罪,望請海涵!”

  董卓英目中異采倏閃,淡淡地道:“咱們柳家庄再見!”

  河北滄州。

  地當天津與德州之間,瀕臨運河,民風淳朴著稱。

  滄州民性好武,柳家庄庄主柳錚,一身武藝,出類拔萃,在北五省中贏得大家的尊敬與誇贊。

  這一天——柳家庄外的夾道柳林中,飛馳來了兩匹健騎,兩匹馬大約經過了整日的奔馳,顯得有點疲累之感。

  這馬上坐的,正是董卓英和古風二人。

  只聽得古風惋惜的說道:“這次嶺南之行,想不到會遇見‘伏虎尊者’,他為什麼不北上一趟,見見他的舊友?”

  “人各有志,不可相強,他不來自有他的道理!”

  “他一個人住在藍羽峰,多年與虎為伴,真是不可思議。”

  “這就是人性之不同,各有所好,也各有所長。”

  “好啦!不談他!咱們已進入柳家庄的地盤,你準備怎樣進行?”

  “直接登門拜訪。”

  “不嫌冒昧?”

  “這法子最直接有效,咱們沒有多余的時間。”

  “聽說柳錚這個人一向享譽甚隆,手底下確也不凡!”

  “既來之則安之,別想那麼多。”

  “說的也是,希望這次好歹查出點名堂來。”

  董卓英心頭上壓著一塊石頭,重逾千斤,從來沒有輕松過,他日夕盼望的,就是早一天手刃親仇,了此夙願。

  只見他眉鋒微揚,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突然,他止住了前行的馬匹,並示意古風噤聲。

  二人放緩了馬韁,緩步前進。

  只聽竹林深處,一個嬌柔的少女話聲傳來——“師父最近常發脾氣,動輒罰人,你知道為什麼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師父的心事,誰知道。”

  “岳師兄,你不是挺接近師父的麼?師父平日最疼你了!”

  “傻丫頭,師父的心事深藏內心,任何人都無法猜出。”

  “是不是為了咱們師兄妹的事,惹得他心煩?”

  “不會吧!或許受外來的影響……”

  “你知道師父接到了一封信麼?”

  “什麼信?”

  少女的聲音仍是一副天真無邪,道:“你會不知道?信里寫什麼呀?”

  “這個……”

  “你快說嘛!”

  “我說出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不然我就不說。”

  一陣銀鈴似的笑聲爆開,那少女猛的打了他師兄一掌,痛得他呱呱亂叫。

  笑過之后,又聽少女道:“你說是不說?”

  “好好好,師兄服了你了!”

  “那你還不快說……”

  “我聽師父看完信后,嘴里嘀咕著司徒業以前不該這,不該刀口的……”

  董卓英聽到這里,心弦大震,幾乎從馬上摔下來。

  他急忙躍下馬背,向古風作了個手勢,潛行數步,在一個大青石后蹲了下來,古風也如法制,且將馬匹系好。

  那少女的話聲又道:“一指擎天’司徒業上次不是來過一次?”

  董卓英心弦猛地一震,幾乎跳出了心腔,自從他離開了黃山,到現在才算正式聽到司徒業的正確行蹤。

  接著,那男人的聲音道:“師妹,別管別人的,談談咱們的事吧!”

  少女幽幽的聲音道:“岳師兄,小妹自幼蒙恩師收養,師父的事就是我的事。”

  “師妹……”

  就在這時,忽然自柳林的那一頭,一條人影,像淩波海燕般,輕靈地掠了過來。

  董卓英和古風大奇,想不到柳家庄的輕功高人一籌。

  從那掠起的身影看來,來人是一個少女。

  那少女接連幾個起落,已飛掠十幾丈之遠。

  她飛掠在田梗柳樹之間,絲毫不覺吃力,姿勢美妙之至。

  原先在談話的一對,見那少女向這邊掠來,相對的笑了一笑,岳師兄道:“四妹的輕功,又精進了不少。”

  話聲中,四妹已翩然來到二人的立身之處。

  她人未站好,先已嬌聲說道:“好哇!五妹和三哥躲在這里談天,你知道師父到處在找你倆嗎?”

  五師妹不相信的直搖頭,笑道:“我才不信,四師姐老喜歡捉弄人。”

  后來的少女,跺一跺蓮足,輕叱道:“你們不信是不是?等會師父責怪下來,可不能怪我沒說清楚。”

  岳師兄見她的臉色認真,連忙問道:“四妹,師父找我和五妹,有什麼事?”

  “要你們去辦一件事。”

  “要我二人去辦?為什麼不找大師哥和二師哥去?”

  四師妹聳聳肩,雙手一攤道:“誰知道?”

  驀地從柳家庄的方向,沖天而上,施放了一個沖天炮,煙硝彌漫,遮住了半邊天空。

  他們三人大驚,臉色齊變。

  只聽岳師兄大叫道:“師父有急事相招,快些回去!”

  三位師兄妹一陣風似的急急走了。

  董卓英回顧古風一眼,道:“老古,咱們也快點趕去捧場,柳家的英雄宴快要開鑼了!”

  古風喜道:“好呀!打架不怕人多。”

  董卓英及時提醒他道:“不到萬不得已,不準隨便出手。”

  古風回頭狠狠的道:“到時再說!”

  二人趕到了柳家庄的大門外。

  好大的一片庄院,全籠罩在柳葉濃蔭中,二人環抱著大柳樹,到處可見。

  其中花木扶疏,亭榭錯落,岩石玲瓏,曲徑通幽,果然極富園林之勝。

  奇怪的是庄門前竟沒有看到一個人。

  董卓英以手示意,領先使了一招晚鳥投林,飛縱起三丈來高,眨眼間,已隱入濃蔭如傘的樹葉中。

  古風隨后跟進,快如電光石火,也鑽進董卓英藏身的那株柳樹里。

  二人停了一停,乘機打量四周的動靜,可是仍沒看出端倪。

  古風悻悻地道:“真怪,柳錚葫蘆里到底要賣什麼藥?”

  董卓英一臉愕然,不解的答道:“別急,咱們再仔細的瞧瞧!”

  這仔細一瞧,可就瞧出眉目來了。

  柳家庄外表朴實無華,一派田舍人家模樣,骨子里卻暗藏著九宮陣的埋伏,秘藏玄機,怪不得見不著半個人影。

  董卓英深諳陣圖之學,他恩師“孤獨老人”,學究天人,他自小耳濡目染,哪能瞞得過他的雙睛。

  不過,他不解的一點是為何如此寂靜無人?古風也看出了這一點,他自告奮勇的對董卓英說道:“卓英,讓我先下去,試探柳家庄一下!”

  董卓英點點頭,表示同意。

  “一切要多加小心!”接著,他又叮嚀了一句。

  古風好不高興,面有得色:“知道了!”

  他悄悄的溜下樹,居然回到原處,騎著馬,蹄聲得得的徑直走到庄前去,大喝一聲道:“有人在家麼?”

  連喊二聲,聲震屋宇,柳家庄的人當然聽得到。

  “呀!”的一聲響。

  大門開了,走出一位精悍的中年漢子。

  那漢子先打量了古風一眼,眉頭一皺,問道:“閣下到此有何貴干?”

  “區區有事拜訪柳庄主!”

  “請問閣下是……”

  “區區古風,古往今來的古,風華絕代的風。”

  “在下前門總管八臂猿柳景,閣下有何事要見庄主?”

  “區區是來打聽一件事情!”

  柳景眉頭深鎖,再次打量了對方一眼,才道:“庄主這兩天不見客,閣下還是改天再來吧!”

  “不成,這是重要的事。”

  “閣下……”

  “總管知道區區是代表什麼人來辦事麼?”

  “誰?”

  “董卓英。”

  “董卓英”三字出口,八臂猿柳景為之神色一變,又再仔細瞧了瞧對方,態度轉為和藹地道:“閣下是代董少俠辦事?”

  “不錯。”

  “如此……”

  “怎麼樣?”古風緊盯著問。

  “請稍候,容在下去回稟一聲……”

  “請便!”

  梆景匆匆回轉,向內廳行去。

  不一會兒,他又走了出來,恭謹肅客道:“古大俠請!”

  古風大刺刺地昂首而入,穿過廣闊的大院,經過回廊,然后才是大廳,柳景在前面帶路進入廳內。

  柳景大聲稟道:“古大俠到!”

  庄主柳錚出現廳門里邊。

  古風遙遙抱了抱拳,然后前行數步!

  “古大俠請!”

  “區區冒昧之至!”

  在廳中,分賓主坐下,柳景站在一旁。

  柳錚略一打量古風,開口道:“古少俠是代表董少俠來的?”

  “正是!”

  “董少俠現在何處?”

  “在下是打先鋒,他隨后會到。”

  “敝庄五年一度的英雄宴,這次能邀得董少俠和古少俠參加,砰蓽生輝不少,老夫已囑咐沿途好生接待。”

  “謝謝庄主厚愛!”

  “這麼說來,古少俠和董少俠是……”

  “泛泛之交。”

  “哦!……”

  古風雙目中突然爆出了兩道冷芒,緊盯在柳錚的面上,道:“區區此來,是為了查詢司徒業的下落。”

  柳錚臉色一變,道:“他也找司徒業?”

  “不錯!”

  柳錚答非所問地道:“你也認識司徒業其人?”

  “不認識。”

  “那董少俠呢?”

  “也不認識。”

  “如果真是這樣,即使司徒業在此,二位也會失之交臂。”

  “所以區區就先來找庄主,庄主一言九鼎,區區沒什麼好耽心的!”

  “好說,可惜閣下來晚了?”

  古風怔了一怔,他不了解此話是何所指。略作思索,古風道:“請庄主坦白相告!”

  柳逸道:“他已經離開柳家庄了。”

  “真的?”

  “絕對不假。”

  “何時離開?”

  “五天以前。”

  “為何離開,難道是躲避……”

  古風的話未說完,忽然眼前一亮,一位十五六歲上下,體態輕盈的姑娘,姍姍的自屏風后走出。

  古風見她眉目如畫,粉腮不脂而紅,但一臉頑皮刁鑽,呼之欲出。

  方自驚疑不定,那位姑娘俏眼一瞪,對著古風責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到本庄來撒野?”

  古風被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問,激起丁牛脾氣,怒道:“姑娘又是什麼人?竟如此不問青紅皂白……”

  柳錚哈哈一笑道:“蘋兒,不可對古少俠無禮!’’說著,轉過來對古風道:“這是小女逸蘋。”

  柳逸蘋對她爹道:“爹,你不要管,讓女兒問他幾句話。”

  古風冷冷地道:“區區甚少與姑娘家打交道,姑娘有話就快問吧!”

  柳逸蘋道:“你說代表董卓英,口說無憑,誰知你安了什麼心?”

  “姑娘如此認定麼?”

  “不錯!”

  “哼!那你就去想吧!”

  “閣下如果不把來路交代清楚,休想離開!”

  “區區來去自由;從無人敢限制在下行動。”

  “柳家庄不同于別的地方,閣下最好不要自信太強。”

  “姑娘又是如此的認定麼?”

  “閣下不相信?”

  “區區欣賞的溫柔的姑娘。”

  柳錚搖手笑道:“好了,蘋兒先退下!”

  柳逸蘋不但不退,反而向前挪了挪腳,柳腰一擺,雙手叉腰,杏目圓睜的瞪視著古風的臉。

  古風冷冷地掃視了她一眼,道:“庄主,令嬡橫施攔阻,區區看在庄主面上,可以不予計較,但區區的目的是探詢……”

  柳逸蘋冷漠地道:“閣下不必枉費心機,本姑娘義父的行蹤,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請回吧!”

  古風暗吃一驚,想不到司徒業會是她義父。

  柳逸蘋柳眉倒豎,怒道:“閣下是否又不相信?”

  “區區哪能不信,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區區不喜歡跟小丫頭們攀交情。”

  柳逸蘋氣得粉面通紅,櫻桃般的小嘴嘟得老高,她恨得連連跺腳,怒道:“姓古的,你有什麼了不起?”

  話聲甫落,突然玉掌一揮,掌風似刃,砍向古風左肩。

  古風見她出掌,輕逸中帶著狠辣,沈聲道:“區區先讓三招。”

  雙肩一晃,人已滑溜到左側五步外。

  柳逸蘋嬌叱一聲,如影隨形,雙掌一分,橫截腰際。

  這一招隨勢使出,快如閃電。

  拿位之準,令人心驚。

  古風口中又叫了聲:“好一招滄州查拳,區區又讓一招。”

  原來中原武林中,有查、花、洪三家,向稱北拳三大家,在北方流傳極廣,任何練拳之人,都略知一二。

  滄州,民風尚武,青年男女,都從這三種拳術開始,作為入門之階。

  柳逸蘋人小鬼大,看到對方一招就指出自己的門派,不由杏眼圓睜,緊接著上步,一招“野馬分鬃”,呼的向古風打去。

  原來她改變了拳法,施展了太極拳。

  太極門的武功,由北而南,在武林中后來居上,聲勢極盛,是正宗極為厲害的內家拳法。

  古風不敢怠慢,左腳向后踏出,上身后傾,右手按,左手撩,化解了她這一招,道:“第三招了!”

  柳逸蘋並不理會,掄拳急攻,間中踢出,彈腿。

  轉瞬之間,已迅速攻出了十余招。

  古風不再禮讓,雙掌如封似閉,登即封住了對方的攻勢。

  柳逸蘋拳腿上沒有占到便宜,口中嬌喝連聲,身形飄忽,仍是極力搶攻。

  驀聽得旁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嬌聲叫道:“蘋丫頭,快把那小夥子擺平!”

  古風回頭望去,這才發現身后已悄悄站著兩個美貌女子,這兩人正是先前在柳樹夾道旁所見過的兩人。

  柳逸蘋耳根子都紅了,嬌叱道:“四丫頭,你嚷嚷個什麼勁?”

  此時,五師妹站在最后,冷眼旁觀,突然嬌喝道:“何方小子,注意了,賞你兩枚銀鏢!”

  玉手一揚,兩枚銀鏢激射而出。

  古風聞聲止步,左掌防敵,右掌回手一抄,正好接個正著。

  隨即,他開口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跟著五指一甩,銀鏢回射,齊齊射向柳逸蘋身前一尺之處。

  驀見火光四濺,兩支銀鏢都釘入了院子中的青石板里。

  柳逸蘋這才知道,自己的功力和人家差上一大截,幸好此時柳錚面孔一板,罵道:“還不滾回去,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柳逸蘋狠狠瞪了古風一眼,嬌軀一晃,奔入內室去了。

  這時,天空中忽然下起雨來了。

  柳家庄瞬間便被大雨掩沒了。

  柳庄主柳錚對古風毫無怪罪之意,原因當然是古風跟柳逸蘋比斗時,古風在拳腳上讓了她不少,沒使她當場出丑。

  可是,柳錚的兩個女徒弟卻不服氣,爭著要和古風較量一場。

  其中,第四個女徒弟在師父面前嘟著小嘴,道:“師父,古少俠武藝出眾,讓徒兒再領教一次。”

  柳錚沈聲訓斥道:“不行,古少俠遠來是客,對客人不可無禮。”

  古風不理會她們,徑自道:“庄主,區區的來意,庄主尚未答復。”

  “古少俠說的是……”

  “司徒業的下落。”

  柳錚正色道:“后日正午,敝庄翠柳池畔,舉行英雄宴,歡迎古大俠和董少俠聯袂參加,屆時自然就會知道。”

  古風抱拳一拱道:“如此,區區就告辭了!”

  冒著大雨,古風舉步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3:30


  到了第三天。

  雨收天霽,旭日露出了笑臉,陽光普照大地。

  柳家庄的翠柳池,是一個荷葉形狀的大水池,寬廣各有三里長,如其說它是水池,倒不如稱之為小湖比較妥當。

  沿池畔遍植青一色的倒垂柳,枝枝垂到水面上,微風吹來,身心舒暢,如置身在大自然中。

  最難得的是池水,還是流動的活水。

  柳庄主柳錚善于圖說之學,他選好了地形,在西側挖了個水道,引進了東流入海的捷地河上流的河水流入庄內。

  然后劈山開池,疏濱暗道,將注入池中的水,又從暗道中迂回流出到河中去。

  柳家庄為了這工程的進行,整整耗費了三年時間,才算完成。

  柳家庄的翠柳池,也因此享譽了北五省,而翠柳池畔的英雄宴,更是轟動武林,人人知曉。

  但柳家的發跡,其中卻含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掌故。

  據說柳家庄在最初,開劈翠柳池時,原打算以半畝方圓為準。

  想不到在動工的第五天,負責監工的柳景,他舉起鋤頭,深深挖到地面下一丈左右,鋤刃突碰到一塊鐵板,發出“當”的一聲脆響,震得柳景的雙臂發麻,鋤刃也斷裂了一個缺角。

  柳景當時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一陣之后,柳景忙率工人整理場地,除去浮土,大夥兒齊聲驚叫,原來泥土中埋著一口大鐵箱。

  柳景為人忠誠,立即跑去稟報庄主:“庄主,不得了啦!你快來看看!”

  柳錚知道他忠厚可靠,可能碰到了什麼怪事,便道:“為什麼一定要老夫去看看,你先說說是什麼事情?”

  柳景急道:“庄主,我們在土中挖到一個大鐵箱……”

  柳錚笑道:“大鐵箱又不是黃金箱,你把它丟棄不就得了麼!”

  “庄主,你去看看,鐵箱里裝的是什麼呀?”

  “唔!好吧!”

  柳錚隨著柳景,彈身奔出,如飛趕到現場。

  經過一番周折,鐵箱挖了出來。

  鐵箱黑黝黝的,兩端生滿了鐵銹,但中面卻畫著一只鳳凰,看不出是何物制成。

  柳錚親自押送著這只沈重異常的鐵箱回到了內宅,費了一番工夫,打開鐵箱,居然是口寶箱。

  箱中珠寶,耀眼生輝,光彩奪目,碧綠的翡翠,鮮紅的寶石,耀目的明珠,件件都發出閃閃金光。

  從此,翠柳池擴大了范疇,挖掘的工程浩大,由原先的半畝之地,延長伸展為一個不小的湖泊。

  柳景也因此而調升為前門總管。

  柳家庄的財富,從此富甲太行山。

  關于這件傳聞,董卓英和古風二人倒不關心,他們所關心的,只是那英雄宴到的將有哪些人。

  還有,司徒業是否真的會在英雄宴中出現?董卓英仍然穿著黑色的衣衫,面如冠玉,氣度雍容,古風年輕英俊,穿了套白色衣服,一黑一白,十分醒目。

  二人進入場中,立刻贏得無數贊歎。

  翠柳池畔全是一片綠草如茵的草地,柔軟整齊,恰似舖上一條綠色的地毯。

  會場的入門處,正是前門總管柳景親自率領十八名彪形大漢,站在門邊迎接各路英雄好漢。

  站在柳景旁邊的,是上次在張家口會過一面的谷鼎。

  棗面人也在,但態度已大為恭順。

  谷鼎遠遠望見董卓英和古風二人行來,忙趨前一步說道:“董、古二位少俠,歡迎光臨!”

  董卓英含笑道:“谷兄今天可忙了,到的客人不少吧!”

  谷鼎恭恭敬敬的答道:“時辰還早,還不到一半呢!二位是本庄的貴賓,奉庄主交代,特致歡迎!”

  說著,就親自引導進入草坪,請二人坐在西首第一桌首席上。

  原來草坪上的酒席,排列成八卦形,分成八路,每一路的第一桌,圍繞著一個圓環,圓環中擺設一座木造天壇,高逾二丈,雕工精細。

  董卓英抬頭回顧,只見坐在他右側第一桌首席的,是一位身穿寶藍長衫的年老員外,須發如銀,卻正是南義馬榮宗。

  坐在他左側第一桌首席的,卻是一個烏簪高髻,灰袍白襪的道人,長得鷹鼻深腮,年紀雖在中年以上,頭上卻是白發蒼蒼了。

  從道人再過去,又是一路的首席,坐的是一位相貌庄嚴的老者,卻是北俠宋世彬,想不到他二人同時來參加。

  可是和他同席的還有一位高頂尖嘴,紅眼長臂的老者。

  古風對那位老者,看了忍不住想笑,觀其形,確實帶有七分猴相。

  董卓英悄悄對古風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古風搖搖頭。

  董卓英道:“這位老者,足跡甚少踏入中原,不知道他為何會來赴這盛宴。”

  古風一時好奇心大起,問道:“他是誰?”

  “此君乃是久居天山南麓大聖崖的仙猿方承基。”

  “哦!難道今天的英雄宴,有什麼目的?”

  “這就不知道了!”

  這時,陸續的又有不少的客人來到,武功出眾,尊為一方之雄的都是被引導入席,其次的就各自找座位自行坐下。

  但他們多數對方承基竊竊私笑不已。

  董卓英目光四下巡視,希望能夠看到司徒業的影子,但就是找不到。

  他微感失望,心想,也許他等一下會來。

  漸漸地,各桌都坐滿了客人,一共是四十桌。

  午時已屆,悠越的鐘聲響起,一連敲了三下。

  天壇的頂端,突然展現出十個金色大字:“煮酒論英雄,英雄在座中。”

  這十個金字甚為討好眾人,立時博得如雷的掌聲乙接著,那十個大字倏地隱去,又出現了八個大金字:“以武會友,強者為尊!”

  這八個字一出現,場中有的鼓掌,也有的發出不同意的議論聲。

  然后,八個金字不見了。

  跟著又出現了十個大字:“玉牌嵌金鼎,送與有緣人!”

  這一次博得全場最熱烈的掌聲。

  董卓英眉頭深鎖,他無意于什麼金鼎的,原只想早一點在會中打聽到司徒業的消息,馬上就辭謝離去。

  現在事情有了演變,演變成爾虞我詐,大家各以武功相拚,誰還有什麼真心誠意赴這場盛會?就在他暗自長歎之下,天壇上的字又變了:“恭請董少俠出座主持。”

  董卓英大驚失色,望著那一列字體,腦海中干頭萬緒,思潮洶湧,不知是接受還是不接受的好。

  古風在旁,笑逐顏開,他打氣鼓勵道:“千百人中選上你,一切的榮譽也屬于你,快出去吧!”

  董卓英依然冷若冰霜地不太感興趣,罵他道:“這可能是一石二鳥之計,你高興得未免太早了一點。”’古風不服氣的道:“管他娘的那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干了再說!”,二人正在小聲辯論,突然大廳中一片肅靜,人人引頸望著草坪東側方向,坐在后邊比較遠的人,很多站了起來。

  只見谷鼎又引導四個人走進圓環內圈的首席。

  群豪看這四人時,走在第一位的是個白眉老僧,面目慈祥,龍形虎步,不怒而威,手中持著一根黃楊木的禪杖。

  跟在后面第二位的是一個黑發白眉毛的道人,態度安詳,步履從容。

  這一僧一道,看樣子都是德高望重的有道之士,給人的印象非常的正派。

  走在第三位的是個禿頂的老者,雙目炯炯閃光,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七十多歲的年紀,精神矍鑠。

  他一邊走,一邊向兩側的群眾打招呼,點頭招手,忙得不亦樂乎。

  而在座中的群豪,也多數和他笑臉相迎,想見他交遊之廣,人緣之佳了。

  最后一個是一位濃眉粗眼,高大異于常人的奇裝異服之士,頭上還包著一塊白長布。

  這位人士大約是位信奉穆罕默德的回教子弟,面孔嚴肅,翹起八字胡子,走路虎虎生威。

  這四位后來的有道之士,立即吸引住會場的注意力。

  董卓英用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四個字,先后是空如禪師、一陽道長、昆侖老人、格奇掌教。

  古風看了不住的點頭,他心中一面欽佩董卓英的識人之多,但臉色不由一變。

  董卓英也不說破他的心思,蘸著茶水,又在桌上寫道:“當仁不讓,何足畏哉!”

  果然,四人入座之后,天壇上又出現了一行大金字:“董卓英人中龍鳳,當之無愧。”

  群豪一見兩次先后出現董卓英的大名,有的點頭同意,有的人消息不靈通,不知他是何許人?又是何門何派的后起之秀?一時間,議論紛紛。

  恰好這時送上了酒菜,大夥兒頓時狼吞虎咽起來。

  柳家庄的庄丁,一個個穿著綠色錦繡華服,上菜的上菜,斟酒的斟酒,場面真是壯觀無比。

  柳錚家財萬貫,稱得上豪門巨富,群豪不怕把他吃窮,各個興高采烈,猜拳行令,處處可聞。

  天壇上此時又出現了幾個大金字:“薄酒粗肴,不成敬意,飯后余興,請多多捧場!”

  眾人看了那四句話,莫不呵呵大笑。

  可是那四位后來的有道之士,和先到的南義、北俠,坐在首席上,氣度威嚴,坐相沈穩,對身外騷擾吵鬧,宛似不聞不見。

  董卓英靜靜觀察一陣子后,心忖道:“實至名歸,究非浪得虛名的可比!”

  古風見他目光逡巡全場各桌,一會兒興奮,眼泛異彩,一會兒沈消萎靡,面色暗青,知他正在考量自己,是否夠上當主持人的這份榮譽•這一頓酒席,整整吃了一個半時辰之久。

  奇怪的是東道主柳大庄主柳錚沒有出現過一次,既未開口說話,也未客套應酬。

  他去了哪里?為什麼不現身出來?種種都是不可理解的一個謎。

  場中群豪酒醉飯飽之余,有的開口大聲呼叫了:“柳大庄主呢?他何以不出來給咱們敬一杯酒呢?”

  有的醉漢更是拍桌責罵,醉言酒語的喝道:“柳錚太瞧不起人了,讓咱們坐冷板凳喝悶酒,真是豈有此理!”

  驀地,天壇上及時又出現了一行大金字:“英雄宴后,武會開始,玉牌金鼎,儲以待君。”

  天壇頂端的木門,突然開了天窗,伸出一支旋轉的木臂,托著那個絢爛光耀的玉牌金鼎,高高在上的徐徐旋轉。

  ’那玉牌嵌在金鼎正面,金白色光華,煞是美麗。

  高度約達一尺來高,鼎底深雕著九條金龍,張牙舞爪的搶奪鼎端的一顆寶珠。

  于是,一片贊歎驚詫之聲,此起彼落,群豪競相睜大了眼睛,想看個清清楚楚。

  董卓英在眾人混亂聲中,目光不瞧向天壇頂端,卻暗中注意打量司徒業的下落,奇怪的是誅心員外也不知何以不來參加。

  空如禪師、一陽道長、昆侖老人三位,倒是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修養,連眼皮子眨都沒眨一下,閉目趺坐,神色湛然。

  只有格奇掌教臉頰肌肉抖動了一下,雙目異光一閃,遂即恢復了原先狀態。

  他目光繼續轉溜到方承基的那一桌,只見方承基不住抓耳搔腮,想見他已是貪心大起了。

  董卓英再轉過來打量時,只見在坐眾人,個個面紅脖子粗,交頭接耳的都在紛紛議論,不知在談些什麼。

  就在眾人一片談話聲中,突然傳出一聲怒吼,有若春雷,喝道:“格老子的,既不見庄主,又不見主持人,龜兒子搞的啥名堂。”

  董卓英望了過去,只見西南側的第二桌,站著一位高高瘦瘦的漢子,說著一口四川土腔,踉踉蹌蹌的走出來。

  眾人見他已是喝醉,大都懶得理會。’可是,偏偏又出來一位山東大漢,胳膊粗如大腿,喊道:“奶奶的,你小子鬼喊個熊,俺就是看了不服氣。”

  這二個糊塗,居然一言不合,當場準備較量起來。

  人類好斗的本性,與生俱來,絲毫不假。

  高瘦的那人,一手拿酒壺,一手拿酒杯,暈頭轉向的走著八字步。

  但想不到他走到一半,居然一式白鶴沖天,縱起一丈來高,輕盈盈的飄向草坪南端空曠草地上。

  這一手表露出他身法輕靈,手中的酒沒有溢出杯沿,顯是極高的輕功。

  場中多的是高手,高手識貨。

  立即有人叫道:“好一招醉八仙的風送江帆。”

  董卓英和古風二人,默然不語。

  那山東大漢,穿得衣衫單薄,滿臉酒氣,看來呆里呆氣的,他不甘示弱,叫道:“俺也露一手給你瞧瞧。”

  說著,他大步而出,一步一個腳印,腳印深入地下五寸。

  草地柔軟,泥土潤濕,但他鞋襪如新,沒有沾上一點痕跡,也是不易。

  高瘦之人一見山東大漢向他沖來,口中叫道:“格老子的,來得好!”

  颼的一掌,直向對方劈去。

  掌勢之快,迅雷閃電,亦所不及。

  山東大漢眼見他一掌劈來,竟然不避不閃。

  高瘦之人怒道:“龜兒子不怕死?”

  掌勢又加快了一倍,力逾千鈞。

  沒想到就在掌勢剛要沾上對方衣襟之際,山東大漢施出一招“沾衣十八跌”的真實功夫,五指一繞一纏,回臂側腰,迅即把他摔到七尺開外。

  山東大漢這時才拍拍手掌,輕描淡寫的道:“俺不打你,俺摔也要把你摔死。”

  那高瘦之人,順著一摔之勢,借力使力,急使出一招大士坐壇,硬生生煞住身形,總算沒有屁股先著地。

  兩人一上手,各顯功夫,倒也勢均力敵,登即博得滿堂彩。

  接著,一個叫出:“龜兒子再試一試!”

  另一個怒道:“俺要是怕你,俺就是小娘生的。”

  這一番劈里叭啦!拳來腳去,打得好不熱烈。

  二人越打越勇,驀聽得一聲:“格老子給你臭靴子嘗嘗!”

  那高瘦的四川土佬,不知是否喝醉了,脫下兩只長靴,分握雙手,竟當作兵刃使用,毫不含糊。

  他這雙長靴,靴頭全是鐵鑄,有棱有角,鋒芒畢露,實不亞于一雙鐵錐。

  眾人哄笑聲中,大感好奇,盡都看那大漢怎麼對付。

  那山東大個氣得急怒攻心,口中大吼不斷,罵道:“他奶奶個熊!他奶奶個熊!”熊了個半天,還是沒把話說完,手中招式,漸感零亂。

  那高瘦之人,恰好使出了雙劈雙撞,靴尖罩向對方上身要穴。

  董卓英不忍心看那呆大個子出盡了洋相,黃山流雲身法,淩空虛渡,由座位上飄逸的到了二人身前。

  左手掌心外吐,右手虛空一引,一股無形巨力,擋住了四川佬的鐵靴。

  這一招左吐右引,登時解除了二人的血肉橫飛局面,化干戈為玉帛。

  群豪猛的齊聲喝彩,連那幾位有道之士,也都轉頭注視著這一邊,暗中不住的點頭暗贊不已。

  群豪這時才看清場中已站著一位面白如玉的黑衣青年,長身直立,衣袂飄飄,靈秀之氣,溢于體外。

  天壇上此時舊字隱去,又出現了一路新大字:“董少俠出場主持,武會馬上開始!”

  董卓英看見,感到啼笑皆非,柳庄主暗中已控制了全場,群豪中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董卓英干脆大大方方的向群豪道:“在下董卓英,臨時受命,愧不敢當,請諸位先聽聽在下的三點規定——”

  說著,他舉起右手三個指頭,緩聲說道:“第一、以武會友,見好就收;第二、公平競爭,不準使詐;第三、主持人享有裁決權利。”

  全場中諸人,不論遠近,都清晰的聽到了這些話,人人相互對看了一眼,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古風笑上心頭,他滿意極了。

  偌大場子中,沈默了整整一盞茶工夫,各路英豪,居然無人下場。

  董卓英抱拳環拱道:“請哪位開風氣之首,領先下場?”

  驀見東首一人,搶步不出,叫道:“在下陳隆,請問哪位英雄願意下場賜教?”

  他話聲一落,坐在西首的一位青年,臉含微笑,上了場子,兩人微一拱手,拳來腳往,比斗了起來。

  一個敗了退了下來,另一個遞補上去,周而復始,倒也是一場挺熱鬧的比武。

  董卓英站在場子中,一本正經的當他的裁判工作。

  在場群雄,目不稍瞬的注視著場中比斗……終于,比斗場中一空,只剩下董卓英主持人單獨一個。

  董卓英環視四周一眼,宏聲發話道:“哪一位下來陪陪在下?”

  驀聽得一聲雄沈的話聲道:“貧道大涼山玄天觀青玄,有幸前來,會一會天下各路英雄,恭請賜教。”

  人隨著話聲,躍入場子。

  青玄道人人在大涼山,名聲之高,無與倫比,這一次他也是不請自來,眾人看了頗感意外。

  董卓英問道:“道長不在大涼山清修,是不是看中了玉牌金鼎,有意把它帶回去?”

  青玄道人長笑一聲,氣吞山河,說道:“董少俠說的極是,玄天觀缺少一件鎮觀寶物,貧道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它!”

  言罷,笑聲仍是隆隆不絕。

  笑聲中,充滿了氣勁,有如暴雨中夾雜著颶風,風狂雨驟,壓得人心頭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原來青玄道人渾號笑道人,素以笑聲淩厲,摧人心魄,著稱于世。

  他一上來就以笑聲開場,座上群雄,有的內功根底稍差,急用雙手掩耳。

  青玄道人越笑越得意,越得意笑聲越大。

  翠柳池畔,本是微風和暢,天朗氣清,竟被他這一長笑,池水波紋不斷興起,波濤陣陣。

  柳條兒拂動中,水中錦鯉也躍出水面。

  很快的,東首第五個桌子,接連栽倒了三個人。

  倏然,白眉老僧空如禪師一聲梵唱,響徹雲霄,整調祥和,仿佛怒海狂濤中的燈塔,帶給場中每一個人無比安定感。

  空如禪師掌管少林寺藏經樓,一身修為,僅次于掌門方丈師兄,此次他由少林寺來此,就是專程對付青玄的擾亂會場,避免傷及無辜。

  二位這一玄功的比試,互不相讓,各顯神通。

  董卓英面含微笑,靜待比試的結果。

  他不能中途出言攔阻任何一方。

  青玄的笑聲仍大,震得耳鼓發麻,但空如禪師的梵唱,在隆隆的笑聲中,表露著一股鎮邪的定力。

  青玄想壓制對方,腳下不丁不八,雙手環抱,引頸高吭。

  空如禪師則端坐桌前,垂簾下視,心與神通,寶相庄嚴,發抒出佛家至大至深的禪功。

  笑聲不絕,梵唱在耳。

  群豪心神上已得到了安定,蒙著雙耳的人放下了手掌,栽倒在地的三個人,又爬起來坐回座位上。

  漸漸地,董卓英已聽出,青玄道人如強弩之末,他不過拚卻十二層樓的一股真氣,硬和別人拚至最后。

  空如禪師的梵唱之音,猶如陽春三月,百花齊放,百鳥齊鳴,其活潑的生機,能使人享受到春風化雨的滋潤。

  再約莫又過了一頓飯時分,笑聲力竭聲嘶,沙沙的喉嚨中,發出了沙沙的怪笑。

  青玄漲紅了臉,青筋畢露,嘴干舌焦,想已到了心力交疲的境地。

  大概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一跤摔倒在地。

  董卓英適時發出了一聲龍吟,悠長高亢,掩蓋了他二人的聲量。

  他目注空如禪師道:“老禪師口中留人!董卓英願代受過!”

  空如禪師本也不想置青玄于死地,遙遙單掌問訊道:“阿彌陀佛,董少俠善心善報,老僧當不為過。”

  董卓英舉手一拱,道:“老禪師功德無量,晚輩敬謝了!”

  言罷,場中又恢復了原先的靜寂。

  青玄振衣而立,強忍著悲哀道:“貧道來得不是時候,就此告辭!”

  眾人見他頭上白發砰松,原有的高髻,已亂如雜草。

  青玄一走,場中又空出。

  這時,自西側同時躍出二人,一個是虯髯大漢,一個是百媚嬌娘。

  這二人一個是維吾爾族的壯年漢子,一身維吾爾月隙,流露出邊疆民族的強悍。

  另一位身態婀娜,一身粉紅勁裝,蜂腰肥臀,正是“一朵花”,匆匆地自外趕到。

  董卓英一見是她,劍眉一聳,不知她何以那麼快離開了她師父,難道是衛夫人罵了她,她賭氣走的?她師父說要管她一年的董卓英忙向她打手勢,要她退出。

  場中高手如雲,萬一有個損傷,徒增自己的困擾。

  但“一朵花”嬌容煥發,一對勾魂的眸子向四周一溜,董卓英向她打手勢,她根本就沒有看到。

  “一朵花”笑吟吟的對董卓英道:“卓英,我離開我師父了!

  聽說你來到這里,所以急急趕來一見。”

  “一朵花”艷名遠播,群豪知之甚稔,座中尚有許多人是她的老知交。

  大夥兒見她嬌滴滴地向董卓英說話,感到無限好奇,都轉頭向董卓英看。

  董卓英面色赧然,忙連說:“好,好!”他無暇去追問她是聽誰說自己要來滄州的。

  “一朵花”聽董卓英說好,芳心大慰,媚笑如春,對他施了個萬福,蜂腰半俯,酥胸搖搖聳出。

  那維吾爾壯漢看得直流口水,恨不得代替董卓英的位置,可是,“一朵花”柳腰一扭,蓮步輕點,已到了他身前。

  她稍停了停,戟指那壯漢叱道:“喂!渾小子,夾著尾巴滾回去,不要惹得姑奶奶冒火!”

  那壯漢以為“一朵花”也會嬌聲和自己說兩句體己話,想不到是叫自己夾著尾巴滾回。

  他氣得七竅冒煙,怒道:“你……你這妖精……”

  “一朵花”聽對方罵她妖精,粉面含嗔,玉掌猛揮,就是一耳光,其快如電掣星馳。那維吾爾壯漢,身手也不弱。

  只見他一個跨步登山,雙臂交疊,十指如鉤,想把她的玉掌牢牢抓住,然后往懷中一帶,豈不是玉體投懷?但“一朵花”掌下功夫不同等閒。

  “啪!”的一聲脆響,仍是刮得半邊臉又紅又腫。

  董卓英看得眉頭直聳,那壯漢已是怪叫如狼嗥。

  那壯漢惱羞成怒,心底火冒十丈,已忘了再吃對方豆腐的心理,大吼一聲道:“賊婆娘,老子撕了你!”

  他雙肩一晃,人如猛虎出籠,呼的一拳,直搗而出。

  “一朵花”不願和他對拳,嬌軀一側,迅速讓過。

  那壯漢橫臂回掌,掌風如刃,反切對方的胯骨,左腿連環踢出,踢向小腹中央。

  掌腿兼施,招招毒辣,想見他已是憤怒之至。

  “一朵花”嬌叱一聲:“渾小子,姑奶奶饒不了你!”

  右手一伸,食中二指快如閃電,雙龍奪珠,向對方雙睛點去那壯漢全身向后一躍五尺,先求保護他的一雙眸子。

  兩人接著又狠狠拚了一招。

  董卓英急急叫停,警告二人道:“本人約法三章的第一條,如有人擅不遵守,立即趕出場外!”

  那維吾爾壯漢是個直性子,忙不疊的道:“當然!當然!”

  “一朵花”可就不一樣了,眯著一雙鳳眼道:“人家為你吃了那麼多苦,你怎麼一見面就對人家凶巴巴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兩位請吧!”

  果然,二人這番較量,已略為斯文得多,不像剛才那麼窮凶惡極,不死不休。

  就在兩人斗到第七招時。

  “一朵花”一招穿雲撥月,反向對方面門打來。

  那壯漢不知是計,左手腕一翻,想切“一朵花”的脈門。

  倏地,一聲嬌笑傳出,“一朵花”的指風颯然,卻點中了對方的肋下。

  肋下一麻,接著“噗通”一聲,壯漢已栽倒在地,“一朵花”指著柳家庄一群庄丁,喝道:“快來把這渾小子抬出去。”

  董卓英正在苦笑,驀覺得眼前一亮,又從酒席中飛出一個人影。

  那人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不言不動,凝立如女神。

  他心中一驚,抬眼望去,只見她淡掃蛾眉,不著脂粉,雖是換穿了布衣布裙,卻也掩不住姿色的美麗,氣質的清雅。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金鳳凰于珊。

  董卓英心頭猛地一沈,腦門轟然大響,于珊居然也來參加了,怎麼先前沒見過她的芳蹤呢?往事若夢,歷歷在目,耳鬢廝磨,玉體在抱……她來了,那夏若雲呢?董卓英迷惘的看了看面前的于珊,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于姑娘,是你?”

  于珊淡淡地一笑,點頭道:“董少俠,不,董主持人,你奇怪了嗎?”

  董卓英感到她言辭容貌之間,已滲入了無可言狀的哀怨,他心中不知道該是喜是悲?于珊輕俏的回看他一眼,道:“董主持人,好久沒見了吧!近來可好?還有古風,他呢?”

  這些話,本來很好答復,可是董卓英卻文不對題的答道:“于姑娘,區區此心唯天可表,這次前來滄州……”

  金鳳凰于珊緩緩道:“這些不必再提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那夏若雲兄來了沒有?”

  “他也來了,到時候自會與你見面。”

  “你們兩位是從武昌趕來?”

  “差不多,若雲和我還去了一趟洪澤湖。”

  “去洪澤湖干什麼?”

  “去吊喪。”

  “一朵花”耐性看著二人一問一答,她醋意翻騰,怒火如焚,已是忍不住了,她狠狠地指著于珊道:“你就是金鳳凰于珊?”

  于珊冷冷的道:“于珊的名字,豈是你這個騷婆娘隨便叫的。”

  “你罵誰是騷婆娘?”

  “這兒除了你我外還有誰?”

  “臭丫頭,你敢罵姑奶奶,姑奶奶要撕爛你的嘴!”

  “金鳳凰豈又在乎你蜂蕊妖精!”

  兩位女人,四只眸子,心中都充滿了憤怒的火焰,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董卓英及時提醒道:“兩虎相斗,必有一傷,區區勸二位最好是冷靜一點。”

  “一朵花”怒不可遏,跺著腳罵道:“她是你老情人是不是,你少費心,姑奶奶非得剝下狐狸精的皮不可!”

  于珊立即還以顏色道:“本姑娘不屑和你斗口,這樣好了,咱們好好比劃一番,看看誰輸誰贏。”

  “可以,姑奶奶完全同意,你出點子吧!”

  “我提議咱們不如來一個空中對掌。”

  “好主意!怎麼個比掌法?”

  “池畔有的是柳樹,你我各選一株,以輕功躍上樹頂,一聲呼哨,你跳過來,我跳過去,在交肩而過的剎那,各人使用拳腳,一次接一次的繼續,一直到有一方先失手跌下樹為止。”

  “一朵花”想了想,點頭道:“法子不失公平,各憑修為,不過,輸了又該如何?”

  于珊斬釘截鐵的道:“折劍退出江湖。”

  此語一出,場中群豪各個大驚,相互看看董卓英看他如何處理?董卓英大聲喝道:“不可以,約法三章在先,任誰都得遵守。”

  兩女已不理會這些,各人迅即躍上一株柳樹樹巔。

  此時,古風遠遠在坐,望見二女扭身上樹,均肩平如水,輕如鴻毛,輕功造詣,平分秋色,不禁坐立不安。

  如有任何一方傷亡,內心將深感不安。

  “一朵花”性子急,未等對方站好,倏地一聲清嘯,飛身一聳,恰像野鶴騰空,破空直掠而來。

  于珊不敢怠慢,拔身一聳,也似健隼飛天,一下升起。

  兩人在空中遇個正著,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一朵花”發動在先,先搶攻勢,她在空中左手一揚,右拳一伸,駢指如戟,直戳于珊的雙目。

  于珊心知她這一招可實可虛,不論自己側頭閃躲或是舉手招格,對方便微一借力,可淩空翻身,使出掃葉腿,攻向自己下三路。

  她立身行險,一鼓氣勁,不拒不閃,徑向對方手指迎上。

  “一朵花”乍睹對方拚卻被點雙目之險,硬行撞來,心中立生戒心,不知她安的是什麼計謀。

  于是,略一猶豫,指力不由往回一斂,但左掌右拳仍相互為用。

  但高手過招,快如電閃,稍一猶疑,就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果然,“一朵花”和于珊,雙雙都被對方伏手擊中,悶哼一聲,一個在肋下,一個在小腹。

  “砰!砰!”的兩響,“一朵花”先摔倒,于珊跟著也倒下。

  “一朵花”臉色蒼白異常,目射寒芒,咬牙切齒的指著于珊道:“臭狐狸精,姑奶奶認栽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姑奶奶再和你算賬!”

  話聲甫落,右掌擊向自己天靈蓋,倒了下去。

  群豪驚叫聲中,古風飛身來搶救。

  古風就在現場施以急救。

  董卓英浩歎一聲,久久閉目不語。

  于珊雖也摔下樹,掙紮起身,乍見對方自栽,心中也不覺沈重異常;悵然道:“想不到她性子這麼烈,不知生死如何,我又何苦……”

  話聲中,神情哀怨看了董卓英一眼,扯身彈躍而去。

  古風急叫道:“于姑娘,一切因果,自有天定,何苦自責如此!”但于珊走得老遠已聽不到了。

  董卓英眼望著遠去的于珊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紅粉佳人,她們二人都對自己一往情深,奈何自己天涯淪落,無緣接受。

  不由感觸良多,長歎了一聲,喃喃自語地道:“父仇未雪,亡母含恨,如生異志,有如此樹!”示意古風將“一朵花”扶下去治療。

  他雙手抓著一株大柳樹干,猛力一拔。

  猝然那株一人合抱的大柳樹,嘩啦啦地枝葉紛紛斷裂,離地拔起,根莖帶動了泥土,翻翻滾滾。

  這一手駭人神力,當場驚呆了所有眾人。

  空如大師和一陽道長,分別自座位上站起,一個念“阿彌陀佛”,一個念“無量壽佛”,雙雙說道:“董少俠神功蓋世,英雄宴深慶得人,恕即告辭了!”

  一僧一道為群豪之首,僧道告辭,群豪自忖留此也沒有希望,立即自動走了一大半。

  此時,天壇上又出現了一路大金字:“董主持技壓全場,寶物酬神功,千秋傳佳話。”

  大字旁附有一路小金字:“請董少俠及古風駕臨綠荷亭小酌。”

  古風隨著董卓英如約來到翠柳池池心荷亭,亭中早已擺有上等酒席一桌,只等他二人到來。

  柳庄主柳錚帶著他的五位門徒,已在亭中相候。

  雙方坐下后,柳錚呵呵大笑,道:“五年一度英雄宴,以這次董少俠主持得最精彩,老夫不勝榮寵。”

  說罷,輕鼓二響,下人立即抬著玉牌金鼎送到亭中,柳錚道:“區區小物,送與有緣人,請董少俠笑納。”

  董卓英堅持不受道:“區區此來,志不在寶物,請庄主收回成命!”

  柳錚正色道:“少俠的來意,老夫明白,請看此帖。”

  董卓英接過帖子,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拋妻棄子,遊俠江湖,池州聒禍,遽遭毀容。誅心員外謹志。”

  董卓英看了直搖頭,他似解又不解,誅心員外寫這些干什麼?是寫給誰看的?寫給自己看就大可不必。

  若寫給別人看,何必選在此時?一想到這里,直爽的道:“庄主,在下無法相信。”

  柳錚誠懇的解釋道:“董少俠,老夫年近古稀,從不偏袒,司徒業其為人,也光明磊落,董少俠對他恐有誤會……”

  “不!”董卓英一雙眸子,突進射出冷芒,使人不敢卒視。

  怔了怔,柳錚強笑道:“董少俠,老夫句句實言,並願以家小擔保……”

  董卓英厲聲道:“庄主大可不必,在下只求于庄主一點。”

  柳錚道:“請賜告!”

  “他既不在貴庄,請問何時離開的?”

  “七天之前。”

  “去往何處?”

  “老夫實在抱歉,他沒說,只約定兩年來一次,教導小女練功。”

  “如此多謝了,在下這就告辭!”

  柳錚忙道:“董少俠,請把玉牌金鼎帶去。”

  董卓英俊面微紅,道:“不,庄主的盛意,在下心領了。”

  “不可以,人無信不立,少俠,你我都是君子。”

  “庄主既是這麼說,在下只好接受了。”轉頭向古風:“古風,你我相交,情同莫逆,玉牌金鼎煩請代為保管,一年后我會來找你,吳姑娘負傷就煩留在庄上治療了。”

  柳錚對古風甚有好感,笑道:“古少俠干脆就留在敝庄一年,老夫正有事請教!”

  這次輪到古風臉紅了,有心人都明白,柳錚留下古風,還不是為他的寶貝女兒柳逸蘋著想。

  古風正待推辭,董卓英卻深有用意的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敢情好,一年后如在下幸得不死,一定會來貴庄好好嗚一杯。”

  話聲剛落,他已彈身而起,如一抹輕煙般飄逝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4:27


  行色匆匆,腳法如行雲流水。

  剎那間,柳家庄的庭園樓閣,已被董卓英遠遠拋在身后,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遠影。

  可是友情的牽掛,使得他腳步驟然停了一停。

  柳庄主柳錚的盛情,並沒有使他心動,使他心動的是古風,從黃鶴樓結識,經過幾番患難考驗,于今終于開始分手。

  人生的旅途就是這樣乍分偶合,聚散無常麼?驀地,前面半山腰上,傳來了一陣笛聲。

  笛聲如泣如訴,哀婉絕倫。

  董卓英大感驚奇。

  這笛聲吹奏得回腸蕩氣,功力不凡,悅耳之至。

  想到這里,腳尖一點,人已淩空而起。

  十幾個起落之后,他已站在一座幽谷中的叢林邊緣。

  這時,笛聲已停,眼前的景象是一片松濤之聲。

  笛聲不再,但他相信吹笛的必藏在此叢林之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叢林,哪能見得到吹笛之人?。

  叢林內落葉積滿一地,蒼苔到處都是,顯見是甚少有人入內。

  轉過三株古老虯松和一株大榕樹的背后,又是一片高大的篁竹林,董卓英左顧右盼,遊目四周,周圍靜寧沈寂,不聞鳥語,更無花香。

  觸景傷情,董卓英至此,不由感從中來,時興大發,脫口吟道干霄篁竹出林泉,百折千磨亦可憐;莫訝此君今折節,衷心猶復抱雲煙。

  吟聲鏗鏘,如裂錦帛。

  詩以言志,言為心聲。

  想不到就在此刻,從篁竹后傳出嬌嫩的淺笑聲音。

  董卓英一式流雲身法,迅如閃電,追入到篁竹的最內邊。

  一丈方圓的空地上,露出渾然天成的半截白色巨石,巨石上正側臥著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女童。

  那女童一身黃衫,一柄玉笛半松半握的橫在小手上。

  “小姑娘……”

  沒有應聲,黃衫女童睡得十分香甜。

  “喂!小姑娘!”

  這一次叫聲較大,小姑娘真的被叫醒了。

  小姑娘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睡意仍濃,滿臉盡是疑惑不解。

  “剛才的笛聲是你吹的?”

  點點頭,沒有答應。

  “那剛才的笑聲也是你……”

  話未說完,小女孩卻已搖了頭。

  “不是你,是誰?”

  舉手向后一指,后方又是一片茂密的叢林。

  董卓英回憶剛才的淺笑,似曾相識,難道又是和她再度邂逅相逢?情孽相牽何時已?天涯路短再逢君。

  他望了望小女孩一眼,想不到小女孩回報他、的是眨一眨眼睛,輕聲道:“快去追,她在等你!”

  董卓英一聽,也不多想,拔腿奔了出去,一口氣穿林奔出數里,看看已到叢林盡頭,依然一無所見。

  心中正自惶惑之際,忽聽一個低沈的聲音道:“慢著!”

  董卓英一驚,忙剎住了身形,只見出聲招呼自己的,赫然是“芙蓉仙子何小宛”,她隱身在一塊巨石的頂端。

  恰好巨石旁又長著一株槐樹,枝葉掩映,不是董卓英有過人的眼力,幾乎看不到她的藏身處。

  “快到這兒來!”何小宛連連招手,仍是嬌憨如昔。

  “什麼事?”

  “別大聲小叫,你過來看!”

  董卓英走了過去,何小宛伸手拉住他的手,立時一陣暖流湧過,董卓英心中有好多話想問。

  何小宛像知道他的意思,搖一搖手,急道:“那個小女孩是我新交的朋友,現在不要講話,快看那邊。”

  從樹隙中遙望過去,只見林外是一塊草地,聚集了七八個人影,圍著一個漁夫打扮的漢子。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久未見面的夏若雲,五短身材,臉色淡金,眉粗面圓,兩眼精光灼灼,雖是隔得很遠,但也看得很清楚。

  七八個人—律穿著黑衣,前襟都繡著一頭白色的巨鷹,振翅欲飛。

  何小宛壓住了聲音道:“那些人全是嵩陽來的。”

  “嵩陽玉哪吒的屬下?”

  “不是他還有誰?”

  “為了什麼?”

  “天知道,看了再說。”

  “不成,夏若雲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能坐視。”

  “傻瓜,先看熱鬧,再伺機出手。”

  “在下耐性有限。”

  “不會多等的,馬上就會明白。”

  二人交談未畢,場中傳來夏若雲的聲音。

  “你們都不配,要麼就找你們主子來。”

  那幾個黑衣人中,站在最中間的一個大個子,沈著嗓子道:“老兄,別傷了雙方的感情!”

  夏若雲哈哈大笑道:“這里不是嵩陽!郭坤。”

  “我郭坤到哪兒都是這個樣子。”

  “很好,姓夏的天生也是這副德性。”

  “你真的不願合作?”

  “區區已經表明過了!”

  暴喝聲中,郭坤一掌向夏若雲迎胸劈去,“砰!’’的一聲巨響中,夏若雲上身微微晃了晃。

  郭坤卻向后退了半步。

  郭坤吃了悶虧,雙眼通紅,使了一個眼色,嗆嗆聲中,所有在場的黑衣人都拔出了身上佩劍。

  “姓夏的,大爺說不得只有用強了。”

  “你試試看!”

  何小宛看到這里,脫口道:“好一個‘水上飄’!”

  董卓英笑了笑,沒表示意見。

  黑衣人中,暴出了一聲怒吼,二條人影越眾而出,兩支長劍,挾著驚人氣勢,罩向夏若雲頭頂。

  震耳雷鳴挾慘號俱起,二名劍手飛栽而回,眼看是活不成了。

  厲喝聲中,其余的人齊準備一撲向中央。

  驀地,一聲斷喝,震動了全場。

  “住手!”

  黑衣人迅快的退到一邊,一個禿頭的短小老頭,緩緩地自外向場中走來。

  何小宛嬌笑道:“正主兒現身了!”

  董卓英以前沒見過玉哪吒,想不到此人身材不高,貌相平庸,竟何以會被冠上了玉哪吒的雅號。

  何小宛道:“閣下的疑問,等一下就有結果。”

  場中兩人,分別打量了對方一眼,夏若雲抱拳一禮道:“聞名天下的玉哪吒,在下有幸一見,真是光榮之至。”

  “尊駕好霸道的劍法!”

  “不敢,在下被迫出手,事出無奈。”

  “死者學藝不精,怪不得人,夏兄沒有什麼好抱歉的。”

  “在下並沒有說出抱歉兩個字。”

  “尊駕的口才也不壞。”

  “貴我雙方,向來風牛馬相反,郭大堡主為何如此相逼?”

  “實不相瞞,此事如得夏兄協助,將來的富貴……”

  “住口,區區一向視富貴如浮雲,大堡主不必再說了!”

  “好,本堡主就領教尊駕的高明。”

  “堡主的風雷掌,還唬不倒區區在下。”

  玉哪吒退后一步,身子微矮,大喝一聲,風雷掌挾雷霆萬鈞之勢,暴卷而出。

  夏若雲雙掌平推,正面相迎。

  驚天動地的暴震聲中,砂飛石舞。

  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居然是勢均力敵,半斤八兩,誰也沒有占了便宜。

  玉哪吒心頭一凜,再次揚掌。

  “哈哈……”

  一陣撕空裂雲的狂笑,破空傳來,笑聲愈來愈剛,有如連綿不斷的旱天焦雷,笑聲不衰,又如滔舀巨浪。

  何小宛急急拉著董卓英衣袖,嬌聲說道:“你瞧!又來了一個大魔頭!”

  場中兩人,暫時都止住了攻勢。

  一剎時,笑聲悠然停歇,一個須眉全白卻穿著一身紅袍的老人飄入到場中。

  董卓英看了他一眼,劍眉一軒,道:“好家夥,果真是言老怪來了!”

  “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沒什麼奇怪的。”何小宛冷冷的接道。

  “這兩人不在柳家庄現身,卻跑到這兒宋,是為了什麼?”董卓英仍然未完全進入情況中。

  “告訴你,夏若雲身上有寶。”

  “你怎麼知道?”

  “本來我不知道,是玉哪吒的屬下談話時,被我偷聽到的。”

  “所以你就跟在后面,緊追不舍?”

  “不錯,不然我怎麼能碰上你?”

  董卓英苦笑一下,立即把話題扯開道:“老夏身上的寶由何而來?”

  “祖傳之寶。”

  “在下怎麼沒聽古風提過?”

  “也許古風不願提起。”

  “你的消息倒很靈通。”

  “‘那是當然!’’何小宛嬌笑如花,嬌軀不由靠了過去,一陣芳香,撲鼻傳來。

  董卓英敬而遠之,身體挪開,正襟危坐,面色一整,道:“老夏的事就是在下的事,現在該是區區現身的時候了。”

  說著,冷哼一聲,人已沖天而起,黃山流雲身法,宛似一片浮雲,輕靈不帶火氣,飄身到了夏若雲的身側。

  夏若雲高興得歡呼一聲:“是你!”

  言老怪和玉哪吒以眼色打了一個招呼,老臉帶笑不笑地看著后來的人。

  “哈!是名震江湖的董少俠也趕了來,老夫真不虛此行了。”

  言老怪大言不慚。

  “區區也至感榮幸。”董卓英抱一抱拳。

  “聽說董少俠在柳家庄很得意,是嗎?”言老怪冷冷地板著面孔。

  玉哪吒鼓著一雙魚眼,接著也道:“柳錚的玉牌金鼎已是董少俠的囊中物了!”

  “可惜兩位爽約未去,白白失去了機會。”

  “哈!哈!老夫一向以仁義自居。”言老怪一邊說,一邊摸了摸白胡子。

  “那兩位此行……”

  “老夫此行是專程向夏兄借一樣東西的。”

  “請問借什麼東西?”

  “這一點是夏兄的秘密,不足為外人道也。”

  “是嗎?如果跟區區有關系呢?”

  “閣下是存心找茬?”言老怪白胡子一翹,如果面對著的不是董卓英的話,他早已下殺手了。

  “不敢當!咱們彼此彼此!”董卓英暗中提起五成功力。

  俐、宛在樹上暗暗擔心,她知道言老怪殺人不著痕跡,比玉哪吒暴躁得多。

  言老怪窒了片刻,厲聲道:“閣下到底有何見教?”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談不上見教,不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下勸二位最好收斂貪念,省省精神!”

  “你這是什麼意思?”玉哪吒暴喝一聲,隨意一揮手,尺粗的樹干,應聲而斷。

  夏若雲打破沈默,凝重地開了口道:“姓郭的,別耍威風了,你那兩下子,值不了什麼錢的。”

  董卓英眸中棱芒暴射,聲色俱厲地指著他二人道:“要你們放手,別再打夏兄的歪主意了!”

  “否則的話呢?”言老怪漫不在乎。

  “手底下見真章。”

  “勝負如何說法?”

  “敗的一方干脆走路。”

  “勝的一方呢?”

  “取走他所想要的東西。”

  “哈哈哈!此一時非彼一時,老夫恕不同意!”言老怪縱聲大笑。

  “你要變卦?”

  “不是變卦,是增加賭注。”

  “你有這份信心?”

  “信心是由興趣而來。”

  “這麼說,在下手中這把石劍,也是賭注了。”

  “不錯,老夫正有此心!”

  玉哪吒目注樹蔭中藏身的何小宛,喝聲道:“那個女娃兒給老夫出來!”

  姜是老的辣,這老魔頭早已看穿,只是裝佯罷了。

  何小宛纖腰一扭,如玉燕穿林而出。

  芙蓉仙子何小宛言辭犀利,粉腮一寒,冷冷地說道:“難道兩位也把姑娘我列為賭注了?”

  “老夫不否認。”玉哪吒咧開了大嘴。

  這老家夥人老心不老,年過半百,仍性好女色,喜歡花不溜丟的小姑娘。

  言老怪不表贊同,他一生不近女色。此點是他倆唯一的區別。

  “怎麼鑽出一個女人來?你是干什麼的?”言老怪此時不希望扯上女人的關系。

  “怎麼?女人有什麼不對?”

  “老夫一向對女人沒好感。”

  “這倒是很玄。”

  “小丫頭,明哲保身,你趁早快快離開。”

  “用不著,本姑娘既來之,則安之,何況還有一個人不答應。”

  “誰?”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就是區區在下。”

  “她是你的女朋友?”

  “這個你管不著。”

  “看來,我們這一架是打定了!”

  玉哪吒回顧了言老怪一眼,笑道:“老言,窮蘑菇什麼?咱們開始干了!”

  言老怪居然老臉一寒,不高興的道:‘‘別說咱們兩個字,老夫並不一定和你合作。”

  “老言,你怎麼反悔了?”

  “扯上女人,老夫就得重新考慮。”

  玉哪吒有點老羞成怒,反唇相譏道:“老言,別太自鳴清高了,人家不一定會領你的情。”

  “那不關老夫的事。”

  董卓英至此,已大致了解,面前兩個魔頭是臨時倉促合作”共同對付夏若雲,言老怪為人尚有可取,那個玉哪吒可不得輕易放過他。

  就在此刻。

  夏若雲已忍無可忍,跨前一大步,喝道:“兩位看上了在下,來吧!哪一位先來送死?”

  “當然是郭家堡的人先算帳!”玉哪吒一聲怒吼,徑奔夏若雲的身前。

  “姓夏的早已看不慣你這衣冠禽獸。”

  “你敢罵老夫?”

  二人一邊說,一邊已動上了手。

  驚人的勁浪擊撞之聲,震耳而至,兩人各自施展出全部功力,聲勢之駭人,林折草堰。

  何小宛輕輕的走到董卓英身側,目注場中道:“卓英,咱們勝算如何?”

  董卓英看見她上前,反而退后一步,淡淡地說道:“你放心,這筆帳只怕越欠越多,他們永遠算不清。”

  何小宛本想靠緊董卓英,親密的交談幾句,氣氣言老怪剛才目中無人。

  想不到董卓英鐵石心腸,讓開了兩步,不由神情一呆。

  這時,言老怪白眉一軒,寬大紅袍恍如巨鳶兩翼,躍至場中另一側,叫道:“董卓英,老夫閒得發慌,咱倆也該作個了斷。”

  “區區樂意奉陪!”董卓英如影隨形,立刻跟了過去,兩人面對面的站好,一個是成名多年的老魔頭,一個是如日中天的后起之秀,各人心里有數,這一架有得打的。

  兩人鶴行虎步,由右至左,各自繞行七步,凝目聚神,注視對方。

  言老怪一步一個坑,坑洞一律是三寸深。

  董卓英卻如行雲流水,步履輕靈,連一株小草都沒踩斷。

  雙方右掌互揚,齊喝一聲道:“接招!”

  言老怪掌心中,頓發出一道紅焰似的狂飆,接著霹靂雷鳴之聲,朝董卓英罩身卷了過去。

  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董卓英單掌疾推,硬接硬迎。

  妙的是他的掌風發于無形,帶著一股無聲勁蕩之力。

  轟雷巨震,二人上身略向后傾。

  “要得,老夫碰上了一個好手!”言老怪收掌轉身,發出一陣大笑。

  “不要笑,再來一掌!”

  董卓英心里暗驚,對方果然名不虛傳,可能要比玉哪吒強多了。

  “奶奶的,不見真章,老夫絕不離開。”言老怪紅袍倏地膨脹如滿風的帆。

  接著,又是轟雷似的巨響,二人又交換了一掌。

  這第二掌,比剛才的勁道更大,勁氣彌漫了二丈方圓,董卓英身形一個踉蹌,言老怪后退了一大步。

  站在一邊的黑衣人,趁他身體踉蹌之際,左手二人乘機猛然發掌,疾擊他的背后,董卓英一晃身,避了開去。

  想不到郭坤早已等候著這個機會,怒吼聲中,率領右方二人,不約而同的齊齊發掌襲擊董卓英。

  這時,左右兩側背后,掀起排山巨浪,交錯襲到。

  場中空氣,一時間被扭得激蕩翻騰。

  董卓英殺機大熾,猛提真氣。

  這些黑衣人不敢正面搶攻,專從背后偷襲,十足的江湖敗類,要對付這種敗類,只有以殺止殺。

  “哇!哇!”

  左方兩名黑衣人先栽了下去。

  交錯的勁氣,頓時失去了作用,原先的渦流,也消失了大半威力。

  “慢點!”言老怪飛身過來搶人。

  但時間已晚,郭坤首先被董卓英震飛到一丈開外,口吐鮮血而亡,另兩人則仆倒地上,雙眼翻白,氣血上湧,手足不停的顫抖。

  “好殘酷的手法!”言老怪怒吼如雷。

  “背后偷襲,不值得同情!”董卓英不屑地掃了那些黑衣人一眼。

  夏若雲和玉哪吒二人,也戰到了尾聲,雙方面紅耳赤,氣喘籲籲,一招一式,沈滯地只攻不守。

  強弩之末,明眼人一看,再也拖不了多久。

  轉眼工夫之后,只見玉哪吒面色淒厲,步履艱難地退到一株大榕樹的樹干下。

  夏若雲栗人的目芒,毫不留情的一步步向他進逼,看情形,他似要發出最后的致命攻擊了。

  何小宛嫣然一笑,彈身到了樹邊,嬌聲道:“慢著!請聽我說一句話!”

  夏若雲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何話說?”

  言老怪礙著董卓英阻在中間,無法超越過去幫忙,黯然歎了口氣。

  何小宛的點水雙睛,風情萬種的瞟了董卓英一眼道:“卓英,你不反對吧?”

  “只要有理,在下自然不反對!”

  “郭大堡主是否也表示贊同?”何小宛轉而問玉哪吒。

  “姑娘先說說看!”

  “大家都同意,這事情就好辦。”何小宛居然當起調解人來。

  說著,她舉起右手,伸出大拇指道:“第一、嵩陽郭家堡師出無名”強借避水珠,現在郭家來人傷亡甚重……”

  “避水珠!”董卓英驚訝不已,他一直沒想到水上飄身上寶物,竟是與水有關。

  “祖傳之物,兄弟一向保密,不喜多言。”夏若雲淺淺向董卓英解釋。

  “兩位有話等下再說,現在請聽我的!”何小宛俏眼一瞪。接下來又續道:“沖著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事到此為止。”

  然后她又伸出食指道:“第二點,言老怪不喜歡女人,不尊重女人,姑娘我偏偏就使出一點女人的能力,化干戈為玉帛,要他知道女人的厲害。”

  言老怪聳聳肩,苦笑一下,沒有吭聲。

  “第三點嘛!三個月以后,凡屬今天在場的人,都到嵩陽郭家堡,再作最后的攤牌。”

  玉哪吒首先表示同意,舉一舉右手,連場面話都懶得交代,轉身就走。

  言老怪不失武林宗師身份,抱一抱拳道:“咱也不多說,一言為定,后會有期!”

  言罷,飄身上丁樹梢,跟著也走了。

  這兩個老魔一走,林子里頓時傳出細微的腳步聲,漸漸歸于沈寂。

  何小宛向四周指了指,道:“告訴兩位,郭家堡埋伏的人,現在全走光了!”

  “你知道他們有埋伏,為什麼不早講?”董卓英大不以為然。

  “積一點陰德,不是蠻好的。”

  “給誰積陰德?”

  “給你呀!”

  “在下不是嗜殺之人。”

  “不談這個,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何小宛當著夏若雲的面,拉著董卓英的手,轉身就要走。

  董卓英一時面紅耳赤。

  夏若雲笑道:“兩位真的要立刻就走?”

  何小宛正色道:“夏兄,前面還有更要緊的事情,恕不多留,有話留待下次見面時候再談吧!”

  董卓英本想和夏若雲談談彼此近況,但他知道何小宛行事頗有分寸,她說有事,必定真是發生了什麼怪事。

  點點頭,也就同意了,說道:“若雲,前途多保重。”

  夏若雲看著二人朝林中更深之處疾奔而去,苦笑了一下,徑自走了。

  此時,夜幕尚未低垂,林中的景色卻先呈現出一片模糊。

  葉落滿地,濕氣似乎越來越重。

  董卓英隨著在后,一面疾奔,心中想起先前見過那個吹笛的。

  小女孩,問道:“那個小家夥不要了?”

  “誰?”何小宛尚未明白他的意思。

  “那個吹笛的小女孩。”

  “啊!她早已走了!”

  “她走了,是你叫她在那兒吹笛的?”

  “你不要看她小,她可比你精明得多。”

  “她去了哪兒?”

  “她自然是回到她師父那里去了。”

  “她吹得真不錯,這麼小小年紀!’’董卓英對她的印象很深。

  “快走,事情可能是起了變化。”

  何小宛纖足一點,嬌軀如滿弦之箭,疾如流星,領頭瀉去。

  董卓英不再說話,緊緊跟在她的身后。

  奔了約莫一個時辰,林中樹木漸漸稀少,但地面潮濕更重,好像是接近到一個湖邊。

  果然,林的盡頭是一個小湖,湖水平靜如鏡,深綠的湖水,看來好美。

  這麼好的地方,應該是隱士修身養性之所,仁者樂水,智者樂山,此地有水有山,難道怪事發生在這里?何小宛只是趕急奔路,看來她心里急得發慌。

  轉過一個水坳,眼前突然出現一座破敗頹倒的廟宇,廟內隱隱透出一絲燈光,這證明破廟有人居住。

  何小宛怔了一怔,停了片刻,像是思考一件事,突然大叫道:“不好,快到里面看看去!”

  董卓英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彈身離地,飛躍過去。

  廟門半掩,油漆早已剝落。

  廟門上幾個古篆字,仍然看得出是“天玄觀’’三個大字。

  穿過木門,是一座前殿,闃無人聲。

  董卓英也沒注意是什麼菩薩,身子余勢不衰,又進入到后殿。

  后殿比前殿大一倍,菩薩也好像多一倍。

  他略一猶豫,彈身穿過后殿,來到了’后殿邊的廂房。

  這一排廂房並排在一條走道上,門窗相對,但也是頹傾破敗。

  走道上,赫然是兩具屍體橫陳,頭上的黑發發髻已然散了開來,而且顯出極端的恐怖之相。

  不問可知,這兩名玄真道士是生前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心髒而死。

  董卓英頭皮一麻,渾身雞皮疙瘩突起,他自問這樣慘死形狀,不甚多見,可見殺人者是個殘酷的高手。

  各廂房門內也躺有一具屍體,死狀完全和走道上的一樣。

  就在這時,何小宛從后趕到,突聽她“哎呀”大叫一聲:“糟了,果真是來遲一步,怎麼辦?”

  “到底怎麼回事?”

  “天玄觀的道士一個都沒有留活剛”何小宛說著連退數步。

  “天玄觀?”

  “是的,你沒聽過不成?”

  “芙蓉仙子”何小宛對董卓英一向是百依百順,溫柔委婉,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子對董卓英說話。

  董卓英怔了怔,道:“何姑娘,在下不知道才會問你。”

  “哼!孤陋寡聞。”

  董卓英淡然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何小宛發覺對自己心上人語氣僵硬,芳心一驚,連忙掩口,賠罪道:“卓英,我因情急失言,現在我們回到前殿,我再慢慢告訴你!”

  “這些屍體……”

  “明天只要通知附近的人家,自然會有人出面處理。”

  “走!”

  兩人一先一后,又回到前殿。

  前殿的燈光,仍然幽暗不明。

  何小宛到了前殿,歎了口氣道:“全是我的一念之私,天玄道長和他的徒弟,都被洮南鬼母紫觀音所殺。”

  “紫觀音,啊!她不去柳家庄參加大會,卻跑到這觀中來殺人。”

  “這鬼母,我何小宛誓不饒她。”

  “何姑娘,你何以知道是紫觀音下的毒手?”

  “當然知道,他們兩人是世仇,宿怨永遠化不開。”

  “光憑這一點還不夠定她的罪?”

  “你剛才沒有注意,死者的后腦殼下有飛花針?鬼母的飛花針,神出鬼沒,在劫難逃。”

  董卓英記起了恩師以前曾告訴他,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流行過的四句話——寧逢閻王,不見鬼母面;九生九死,難渡紫竹林。

  “這鬼母……”何小宛恨得銀牙差點咬碎,蓮足在地上跺著。

  驀地——一陣雜步聲由遠而近傳過,一頂彩轎由四名花衣老太婆扛看。

  轎后,隨著八名花衣少女。

  彩轎放落,四名花衣轎夫垂手分立兩側。

  董卓英冷冷瞧了彩轎一眼,何小宛恨恨地道:“紫觀音去而復返?”

  突然趨于沈寂,既無動靜,又無聲音。

  久久。

  轎中傳出嬌柔的女人聲音,道:“天玄道長師徒全都死了?”

  聲音雖出口如黃鶯,卻不帶絲毫感情。

  董卓英自離開柳家庄,進入到這叢林后,怪事連連發生,一波接一波。似乎是沖著他而來,又似乎是偶然的邂逅。

  江湖鬼蜮,爾虞我詐。

  他又想起了恩師臨別的贈言:“欲求寧靜,月白風清。”

  可是,自己能夠效法恩師逐跡黃山麼?自己滿門的血海深仇……轎中的聲音又響起:“你是董卓英?”

  “不錯。”

  “來歷呢?”

  “江湖飄泊,四海為家。”

  “那個女娃兒呢?”

  “芙蓉仙子。”

  “你們和天玄師徒是什麼關系?”

  “沒有任何關系!”董卓英一腔怒火,漸漸升高。

  “屍骨未寒,尊駕和何姑娘卻出現在這兒?”

  “在下適逢其會。”

  “如何證明?”

  “憑在下的人格。”

  “憑你長恨生的人格,本觀音姑且采信一次。”

  這句話再也顯明不過,芙蓉仙子的人格……“鬼母,姑娘早就想斗斗你!”何小宛已忍無可忍,揚掌就朝轎門劈去。

  這一擊,挾怒而發,力道威猛無比。

  轎前花衣老太婆視而不見,連眼皮都沒眨動一下。

  轎后的花衣少女,卻滿臉的不屑之色。

  轎簾微微飄動了一下,有如一陣輕風吹過,萬鈞聲霆的一擊,力道駭人,卻似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小宛傻了眼。

  董卓英也暗暗心驚。

  聞言天下的“鬼母紫觀音”,果是功力超群。

  轎中人再次開口了。

  “何小宛,你要不要再試一試?”

  “試就試,本姑娘怕你不成,老虔婆!”

  話聲中,揚臂上步,準備再度出擊。

  “找死麼?”

  轎中人冷冷一哼,一道罡風,飄然卷出。

  “波!”的一聲,平空起了一個旱雷。

  何小宛踉蹌的退了兩大步。

  這是她出道以來,第一次失利。

  轎中人第三次開口道:“何小宛,你還是乖一點好。”

  何小宛銀牙暗咬,力圖振作。

  只見她轎軀一個閃挪,突向側方橫彈了八尺,雙目含嗔,準備再度出手。

  董卓英倏地說道:“何姑娘,讓在下試試!”

  話聲甫出,立竿見影。

  何小宛的身形,突地剎住不動。

  “長恨生,你要試?聽說你也恨盡天下人?”轎中人話聲中含著譏諷的口吻。

  “天下蒼生,在下用不著都恨。”

  “那你的長恨何在?”

  董卓英面孔一整,正正經經的答道:“你真要聽在下的長恨之道?”,“老身洗耳恭聽。”

  轎簾微飄,一點黑星直飛向何小宛的懷中,何小宛忙接住一看,原來是一顆黑色的藥丸。

  “服下靈藥,再決勝負。”轎中人又換了另一種語調說。

  董卓英懶得再去答理,也落得輕松,冷冷的說道:“在下的長恨,是一種有情的長恨,並非無情的長恨!”

  “願聞其詳。”

  “天下人有善有惡,有真有假,善惡易分,真假難明。”

  “你的意思是說,善有真假之分?”

  “對。”

  “你倒說說看!”

  “披狼皮吃人,人能避之,披人皮吃人,人不知避。”

  “好一個有情的長恨,你對老身的評斷如何?”

  “抱歉之至,在下說不出口。”

  “你不願說?”

  “不是不願,是還沒有想到適當的詞句。”

  “要等多久?”

  “也許很快,也許很久……”

  “哈哈哈……”轎中人的笑聲又脆又潤,像是滿園百花齊放。

  “把他拿下!”

  轎中人突然翻了臉。

  轎前的兩名花衣老太婆仗劍彈身而出。

  然而,一聲淒厲的長號,破空而起。

  董卓英陡地沖上半空,身形一旋,勁風如泰山壓頂蓋落。花衣老太婆不是敵手,直挺挺的栽倒地上,手上的長劍只使出了一半。

  “在下照單全收了!”

  “姓董的,你吃了天雷豹子膽?”

  話聲中,鬼母已破轎而出。

  董卓英向她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對面站著一個老婦人,滿頭紫色頭發,砰松如亂草,堆在頭上,披在肩上。

  左邊眉毛細如柳葉,右邊眉毛卻半根沒有,眼睛長得一大一小的,眼珠子亦泛著紫色之光。

  一襲寬大的紫色罩袍,包裹著一個女人的臃腫軀體。

  怪不得她長年坐轎,不敢以面目示人。

  “憑閣下這副尊容,區區就知道是假貨。”

  “何小宛,你和這小子一同上。”鬼母的紫袍陡然漲起。

  “用不著!”董卓英當中一站。

  他是存心要和洮南鬼母紫觀音一拚的,天玄道長的死他不能不管,何小宛的受辱,更使他火冒三丈。

  “拿老身的紫竹杖來!”鬼母紫觀音的成名兵刃是一支粗逾兒臂的竹杖,硬如鋼鐵所鑄。

  “好極了!這將是你最后的使杖機會!”董卓英倒不怕紫觀音的紫竹杖,但卻不能不防對方的飛花針。

  “好小子,這也是你最后一次開口。”

  “來吧!”

  董卓英霍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最近以來,非到萬不得已時,他是不願動此神兵,今天的對手不同,他只好用上了。

  只在這瞬息之間,神劍的墨色光華,受他內力灌注,頓時光華大盛。

  紫觀音很識貨,竹杖改橫為叩,直叩對方的玄機大穴。

  董卓英電劃而出,以攻應攻。

  雙方這種玄奇詭辣的招勢,真是前所未見,花衣老太婆和花衣少女,遠遠的退到了三丈以外的地區。

  董卓英身形一欺,如影附形,招招攻敵。

  鬼母大喝一聲,使出了九九八十一招的玄陰紫竹杖法。

  這套招勢,每招套有三個小節,回環有如海底的暗渦激蕩澎湃,二人以攻應攻,以快打快,纏斗不休。

  就在第九招上,紫竹杖倏然一收,改攻為守,鬼母發出了飛花針。

  飛花針殺人無形,一被擊中,針頭裂為兩截,循著血管爬行,穿心透肺。

  何小宛閉目趺坐,沒有防到這詭異的暗器也有她一份。

  董卓英因早有防備,見狀猛然大喝出聲,玄功透掌而出,硬把鬼母的飛花針逼向一株大樹去。

  “姓董的小子,下次再見!”鬼母不願戀戰,抽身而退,紫袍一晃,人已電射逝去。

  鬼母一走,其余的人緊跟著也走得干干淨淨的。

  半個時辰后,何小宛運完功,站起身,恨恨地又罵鬼母:“好厲害的老虔婆!”

  “好過一點了吧?”

  “謝謝,好多了,你救了我一命!”

  “姑娘也救過在下的命,咱們兩相抵消!”

  “是嗎?你我的命已經連結在一起了!”何小宛又傷心,又高興的看了董卓英一眼。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5:25


     小道。

  蒼涼無比!

  夕陽已落西山!

  小道不寬,從亂石中左旋右轉,彎曲前進。

  董卓英一直沒開口說話,只是長嘯一聲,引頸高誦了兩句詩“人生長恨水常東;世事循環一夢中。”

  詩聲激昂,大地同起共鳴。

  何小宛知道董卓英又想起了他的身世了,不敢多言。

  二人沈默丁好一陣子,還是何小宛先開口,她溫柔的輕輕說道:“卓英,你去找那小女孩的師父去吧!她在那座山頂上。”

  “為什麼我要去找她?”

  “你去了就知道。”

  “你不能告訴我嗎?”

  “還是讓她告訴你的好。”

  “那郭家堡之約?”

  “不礙事,你先去一趟,再談其他。”

  “在下不懂你的用意!”

  “人生的經歷,不是闖出來的嗎?”

  這話說得有理,董卓英沒表示什麼。

  接著,何小宛又補充道:“你去吧!我另外還有事。”她沒有再多作解釋,一扭身,轉身朝回頭方向走去。

  董卓英明白,她走回頭路,是要去處理天玄觀的事。

  他想,何小宛和天玄道長一定有不同的感情存在。

  心念一動,決心到那座山頭去看看再說。

  奔了一程,董卓英突然感到肚子有點餓,腹如雷鳴,這才想到自己半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放眼四望,盡眼處杳無人煙。

  沿途只有潺潺流水陪伴著他。

  無奈之下,先弄了些溪水充饑。

  驀地,就在他低頭喝水的一剎那。

  一條纖纖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

  董卓英目光一掃,見來人正是那吹笛子的小女孩,心中一動,暗想,這小家夥來得正是時候。

  那小女孩鼓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雙手叉腰,眉宇間一臉野氣,白玉般的笛子,仍懸在她的腰際。

  小女孩上下打量了董卓英一陣,露齒一笑,脆生生的道:“喂!水喝飽了沒有?好不好喝?”

  董卓英慢吞吞地直起腰,眯著眼睛道:“又是你,小姑娘!”

  “遇著我有什麼不好?”

  “遇著你也沒什麼好呀?”

  “哼!”小女孩摸了摸腰隙的白玉笛,噘著嘴道:“不是何姐姐求我,我才不來這個鬼地方呢?”

  “你說這兒是鬼地方?”

  “死了那麼多道士,又來了一個大鬼母,人少鬼多,陰氣森森。”

  “你知道我是誰了?”

  “當然知道。”

  “你說說看,我是誰?”

  “長恨生,人生常恨水常東。”小女孩咧開嘴巴,笑得好得意。

  董卓英一路上所碰到的都是些鬼鬼怪怪的江湖人物,對面前這個純真的小女孩,剎時也恢復了童稚之心。

  “你懂得不少,怪不得何姐姐誇獎你。”

  “何姐姐誇我什麼?”

  “你猜猜看!”

  “你說嘛!”

  “我不想說。”

  小女孩靈活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打了兩個轉,然后笑笑道:“我猜到了。”

  董卓英也笑道:“什麼?”

  小女孩道:“我也不想說。”

  董卓英童心大熾,故意氣她,冷冷道:“猜到了不說,還不是等于猜不到!”

  “我不怕你用激將法,不說就是不說!”

  “你說了,我也懶得去聽。”

  “你想聽也聽不到!”小女孩針鋒相對,真是厲害。

  董卓英心內暗暗折服,嘴上卻不輕易示弱的道:“在下一生不信邪,一個黃毛丫頭哪是我的敵手?”

  “是不是敵手,最好是以聰明才智來衡量,年齡大有個屁用。”

  此話一出,董卓英又吃了癟。

  小女孩指指北方道:“長恨生,你要去那邊?”

  “你怎麼知道?”

  “何姐姐同時要你去找一個人,是嗎?”

  “難道你也認識那個人?”

  “當然。”

  “她是個什麼人?”

  “是一個女人。”

  “女人?”

  董卓英到處情絲圍繞,情孽糾纏,只要昕到了女人這兩個字,便不由自主的會心生畏懼。

  “長恨生,你怕了?”小女孩羞羞臉,開起他的玩笑來。

  “在下不怕世上任何東西。”

  “可是,你就是怕女人。”

  “誰說的?”董卓英當然不能承認。

  “何姐姐說的。”

  “何小宛那個混球……”董卓英不由脫口罵出。

  “罵得好,有勇氣!”小女孩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說道:“何姐姐那麼愛你,你還罵她?你們男人沒有好東西!”

  董卓英至此完全輸了。

  口舌之爭,他實在不是這個小女孩的對手,緩了緩,他轉變了話題,道:“在下身有急事,再見!”

  揮一揮手,董卓英起步就待離開。

  “慢一點!”

  “干什麼?”

  “等一等我呀!”小女孩也要動身。

  “小丫頭,你也要去?”

  。“咱仃)同路。”

  董卓英心中的驚異,簡直無法形容,這小女孩出現得突兀,說的話更是刁鑽,自己的行動處處她都知道,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小女孩拋了一個媚眼,笑道:“你不相信我?”

  “在下哪能不信!”

  小女孩向前逼近了兩步,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調皮地瞧著董卓英的面孔,自語地道:“你怕我,?”

  董卓英一時語塞,感到啼笑皆非。

  倏地,他仰天發出狂笑,聲浪如三峽水流,沛然而下,直震得樹葉飄飄掉落,許久不歇。

  小女孩受不了他這深奧的玄功氣勁,雙手掩著小耳朵叫道:“好啦!我說錯了話,你別再笑了!”

  “小姑娘,在下是喜歡你。”

  “真的嗎?”

  “當然了!”

  “我是何姐姐的好朋友,將來也是你的朋友。”少女嬌滴滴的毛遂自薦。

  董卓英很感興趣的問道:“你現在該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我姓董。”

  董卓英大感好笑,道:“你又跟我開玩笑?”

  “誰同你開玩笑,怎麼我不能姓董?我叫董愛萍。”

  “董愛萍,你今年幾歲?”

  “對不起,這是女人最高的機密。”講這話真是人小鬼大。

  “那你的師父……”

  董愛萍打斷了他的話,拉起他的手道:“快走,再不回去,我要挨師父的罵了!”

  兩人一路無言,直向前奔去。

  董卓英發現董愛萍的輕功也相當了得,只要略微緩了一下步子,她就馬上跟了上來走個並肩。

  約莫奔了一頓飯的時分。

  沿途都是荒草滿目,附近見不到炊煙。

  董愛萍又朝南指了指道:“你看,我師父就住在那山上。”

  那是一座高聳雲表的山峰,山頭白雲繚繞,山腰下長滿了一片艾艾蒼蒼的棗子樹。

  此時,正是棗子成熟,紅遍山坡的季節,遠望密密麻麻的紅點,都是一顆顆鱗艷欲滴的紅棗子。

  董卓英以前隨恩師住在黃山。

  黃山的松樹天下馳名,但棗樹不多,雖然也有幾株棗樹點綴一下,但哪有這片棗樹的壯觀。

  董卓英一面奔馳,一面和董愛萍道:“這座山真好,棗子吃不完。”

  “你喜歡吃棗子?”董愛萍笑嘻嘻的反問他。

  “是的。”

  董愛萍忽然面色一黯道:“可惜你吃不到。”

  “為什麼?”

  “我師父規定的,誰都不能吃那樹上的棗子,連我也不例外。”

  “那又是為了什麼原因?”

  “因為我師父說,這片棗林是山神的財產,任何人都無權享用。”

  “如果有人吃了呢?”董卓英開始對她師父的為人感到懷疑。

  “以前有人偷吃,我師父就割掉他的舌頭,經過那次以后,就沒有人敢再偷吃樹上的棗子了。”

  “豈有此理!”董卓英勃然大怒,接道:“你師父是這樣的人,真令人難以想象!”

  董愛萍滿懷委屈的道:“我師父什麼都好,就這一點不講理。”

  “走!”

  “上哪兒?”

  “帶我去見見你那個不通情理的師父!”

  這一路行程極快,有如星馳丸瀉,二人也沒再說話。

  由山腳下到棗林,有如進入到夢中的森林世界,景象非常奇觀,令人歎為觀止。

  每一株樹采等距離種植,二丈一株,不多不少,橫看成列,直看也是成列,這種有計劃的栽植,想當年定煞費苦心了。

  正當董卓英全神在欣賞棗林時,身旁的董愛萍卻一溜煙不見了。

  董卓英但覺眼前一花,嬌小玲瓏的小女孩,如幽靈般的從視線中突然消失,不由心頭劇震,為之一愣。

  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以董卓英的功力,三尺外落葉墜地也瞞不過他,何況還是個半大不小的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個人無端消失,如說是夢幻,但一路上活生生的真實接觸,空氣中還留一縷淡淡的幽香。

  絕對是千真萬確,哪會是幻覺?然而,她去了哪里?她是怎麼溜走的?自己怎麼會一無所覺?董卓英環望四周,空山寂寂,林中仍一片寂靜無聲。

  他愣在當場,不知怎麼解釋才好。

  搖搖頭,他自承疏忽,山林之美,奪去了自己的注意力,竟讓那個頑皮的小女孩,化清風而逝,又開自己一次玩笑。’董卓英的目光,不期然的瞟向山頂上,山巔的最高處,仍是雲霧繚繞,好奇之心愈來愈濃了。

  頓時,他已把饑餓拋諸腦后,一心一意想去見見那山頭的主人。

  那山岸像是筆直的毛筆,直上雲表,白雲悠悠,蘊藏著無限的神秘。

  他本來想要摘幾粒紅棗子嘗嘗,一想到那鬼精靈小女娃說的話,再也提不起這份興趣來了。

  他灑脫的向棗林揮揮手,彈身上峰。

  一口氣,他登上了一半以上的山路。

  至此已距峰頂不遠,景物歷歷在目。

  然而,迎面的是天梯式的石階,一級一級的重疊,不知到底有多少級,石階上長滿了蒼苔綠蘚。

  如此幽絕的仙境,想見凡人甚少來攀登。

  突地——他目光看到石階的盡頭,人影一晃,衣著正是董愛萍的模樣。

  他猜到董愛萍故意和他捉迷藏。

  于是,他一鼓作氣,以超絕的輕功“梯雲縱”直奔峰頂。

  天梯石階的兩側,各隔五十步,擺著石獅石虎,還有巨大的石象,只有走獸,而沒有飛禽。

  片刻功夫之后。

  董卓英一路升登,已升到距峰頂不及十丈之處,仰首上望,只見一座石牌坊,矗立在天梯的盡頭。

  石牌坊上的橫額,刻著四個古體篆字“棗林天都”。

  他停了停身形,正考慮是否直闖進去,還是報名求見?就在此時,峰頂上突傳出嘹亮的呼聲——人間有長恨,天都極樂人,長恨生董卓英何在?董卓英微感一怔,略一猶豫,提氣彈身,一個起落,到了石牌之下。

  順著牌坊看過去,牌坊內怪石崢嶸,這里不再是石獅石虎,一律是高矮不等的石人。

  巧妙的是這批石人,包含了黑白兩道的角色,有少林的僧人,有武當的老道,有貌相凶惡的黑道頭頭,也有道貌岸然的衛道之士。

  董卓英來不及個別端詳,再向里看去。

  最后面卻是一座五層高的石頭寶塔,全塔用黑色大理石砌.成,庄嚴肅穆之至。

  寶塔大門已開,空洞洞的看不出有任何動靜,塔頂四周,掛著的卻是古色古香的大小風鈴,隨風搖晃,奏出抑揚高低的音樂。

  驀地——從大門里飄出一個嬌小的人影,一臉刁鑽,滿腹頑皮,來人正是專和董卓英逗樂子的董愛萍。

  “董大俠,你終于來了!”董愛萍做了一個鬼臉。

  “在下一介平民,不是什麼大俠!”

  “大俠小俠,不是自己就可以決定得了的,閣下何必操這個心呢?請吧!”董愛萍舉手,向里一指。

  “是你師父請?還是你請?”

  “我師父正在參禪,是我先請你進去。”

  既來之,則安之,沒有滿足好奇心,董卓英是不會中途退出。

  進入寶塔內,內部陳設高雅無比,全是大理石的質料,有淡綠、赭紅、墨青、純白等五六種顏色。

  這麼多大理石,不知是用什麼法子搜集到此?“請上坐!”董愛萍引導他走到一組高背墨青大理石太師椅前。

  “茶來。”董愛萍舉手一招,即有一個老仆托著一杯香茗送到。

  老仆人白發蒼蒼,彎腰弓背,但行家一看,就知身手不弱。

  董卓英口里不說破,心里有數。

  “獻上點心!”董愛萍又一招手。

  這次是一個老太婆,端著茶盤,盤內四色素食,做得精致無比。

  老太婆灰白頭發,年逾半百,行動遲鈍的緩緩步出,眼風一瞟,老太婆打量了董卓英一眼。

  董卓英心中暗驚,這老太婆的功力,恐猶在那老仆之上了。

  “水果招待貴賓。”董愛萍又向內一招手。

  剎那間,出來了一個七八歲的童子,竹籃中擺滿了水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紅棗,顆粒又紅又大,引人垂涎欲滴。

  水果送來后,小童退出。

  董愛萍坐在他的對面,笑道:“董少俠,現在可以吃紅棗了!”

  董卓英老實不客氣地拿起了一顆紅棗,品嘗起來,覺得甜美滋潤,芳香可口。

  “好品種,在下第一次嘗到!”

  “請盡量享用,我進去看看家師!”

  “請便!”

  半盞茶時分不到,董愛萍又回到前面來。

  “家師有請!”

  董卓英隨著董愛萍向屋后行去,卻不料不是上塔頂,而是朝塔后一個深邃的石洞走了去。

  石洞門呀然而開。

  居中坐著一位麻衣鳩服的老婆婆,眼皮低垂,喃喃的像在念經。

  董卓英頭腦里靈光一現,此人雖沒見過,但聽人說過,麻衣鳩婦,那她不正是李九幽嗎?以前同古風到嶺南藍羽峰去見“伏虎尊者”,他曾經提過李九幽的名字,她怎麼會在這里出現呢?李九幽緩緩地睜開眼皮,仔細打量了董卓英兩眼,問道:“尊駕來此,有何目的?”

  “在下來,談不上目的,也無企圖。”

  “那你是為何而來?”

  “先有何小宛介紹,后得董愛萍的指引。”

  “你早就知道老身了?”

  “以前是聽說過,但不知您是住在這兒。”

  “是誰提起老身的名字?”

  “‘伏虎尊者’。”

  “是他?”李九幽的老臉突閃過一絲黯然之色:“七星峰頂絕雲坪的故友,他仍是住在藍羽峰嗎?”

  “是的。”

  “你怎麼知道?”

  “在下曾經去拜訪過他一次。”

  “他還說了些什麼?”

  “‘伏虎尊者’只說前輩住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那是老身以前住的地方,現在換到這山頭上來了!”

  “尤其是前輩離不開董姑娘。”

  董愛萍嬌癡的笑笑,依靠到她師父的身旁去。

  “傻丫頭,光會吹笛子,將來怎麼辦?”

  “師父,董大俠就是我吹笛子引來的。”董愛萍好得意。

  “在下說過,我不是什麼大俠,只是一介平民。”董卓英急急辯白。

  “大俠也好,平民也好,只要端正無私,二者並無分別。”

  “前輩還記得柳庄主柳錚嗎?”

  “老身知道他在滄州。”

  “在下剛不久在柳家庄參加‘煮酒論英雄’大會后離開的。”

  “柳錚的為人很正派。”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又道:“老身久和故友天各一方,聽說屠明當了和尚。”

  “屠前輩已經去世了!”

  “啊!。在哪里去世的?”

  “在下和一個朋友趕到湘南,可惜遲了一步。”

  “唉!”李九幽淒然的歎息了一聲,道:“巨盜屠明,外號屠夫,想不到……”

  董卓英打斷了她的話,問道:“前輩八友中,還有一個人,前輩還記得否……”

  “誰?”

  “司徒業。”

  “司徒業?”李九幽怔了一怔,像拋去了破皮球,不願再拾回來似的,搖頭道:“這人城府深,咱們八人中,以他最難揣摩。”

  “前輩和他是否有聯系?”

  “啊!沒有,老身不會和他聯絡的。”

  董卓英嘴唇動了動,神色開始激動。

  李九幽望著他道:“董大俠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在下想請老前輩幫個忙。”

  “幫什麼忙?”

  “打聽司徒業的下落。”

  “你找他干什麼?”李九幽察言觀色,已看出了端倪。

  “在下和他有三江四海的深仇。”

  “啊!竟是這樣!”

  “只要他活在這個世上一天,天涯海角,在下絕不放松。”董卓英沒有說出原因,只強調他的感受。

  “老身避居山洞中,人世間的恩怨,早已忘懷了!”

  董愛萍及時插嘴道:“師父,你還留戀過去那一段八友之誼?”

  “為師早巳忘懷,你還提它何用?”

  “師父,是正義重要,還是友誼重要?”

  “當然正義為先。”

  “那麼董大俠請師父幫忙,師父為什麼拒絕?”

  “小萍,為師的心如止水,恩怨相連,永無寧日,不要再說了!”

  “不!徒兒要說,徒兒要說出內心的話。”

  李九幽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發,苦笑道:“好吧!你盡管說,為師不怪你!”

  “師父真的不怪我?”

  “為師的幾時跟你戲言過?”

  董愛萍猶豫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道:“師父,以前你是不是和司徒業前輩很要好呢?”

  此言一出,李九幽面色一黯,董卓英更是心驚。

  李九幽搖搖頭,雙眼望向青天,悵然的道:“小萍,你誤會了,五十年前,我們八人在嶺南七星嶺絕雲坪上,歃血為盟,共誓生死,他們七個男人,為師是唯一的女人,所以他們常繞在我身邊轉,談不上跟誰最要好。”

  “師父,到底是司徒業追您,還是師父追他?”

  “司徒業比為師的大幾歲,我們是兄妹之情。”

  董愛萍嘴巴真厲害,剛才董卓英斗嘴斗不過她,她師父也不是她的敵手,話一逼就逼出來了。

  董卓英暗暗心折,干脆讓她一人去問。

  “師父,司徒業為什麼不結婚,師父也不結婚?”

  “咱們八人中結婚的不多,只有柳家庄柳錚一個人。”

  “那司徒業后來為什麼變成壞人?”

  “為師的怎麼知道?小萍,你不要窮扯了!”

  董卓英原以為無意中找到了李九幽,或許可以知道一點司徒業的消息,現在夢想成空,只有另想辦法了。

  停了停,董愛萍安慰他道:“董大俠不必煩憂,司徒業將來難逃公道,不必急在一時的。”

  “董卓英,老身有個請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可以,只要合乎情理,在下可以答應。”

  李九幽注視著董卓英道:“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司徒業,最好能讓他先把話說完,再決勝負。”

  “在下答應。”

  “謝謝!”

  董愛萍的話又出了口,一派嬌癡的道:“董大俠,你要在這山頭上多住幾天,好等何姐姐來。”

  “何小宛並沒說她要來呀?”董卓英微微一怔o“何姐姐一定會來,只要你肯等她。”

  “小丫頭,你何以知道?”

  “何姐姐的心思,我完全了解。”

  董卓英搖頭笑道:“董愛萍,我答應你,三天后我再走。”

  不要等三天。

  第二天,何小宛就來了。

  董愛萍又高興,又驕傲,她沒有說錯,何姐姐果如她所料,芳蹤翩翩蒞臨。

  董卓英急于找尋司徒業的下落,他無暇在此山頭上逗留,多留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的時間。

  何況,現在何小宛已經趕來了。

  李九幽告訴他道:“老身知你心急如焚,但這事是急不來的。”

  “前輩明鑒,在下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身還有話說,你能不能真正住滿三天?”

  “前輩是否改變了主意,要協助在下?”

  “司徒業的下落,老身無能為力,在另一方面,老身倒是可以幫忙。”

  “請問是哪一方面?”

  “六合之術。”

  “在下不太了解。”

  “老身住在這山上,有一個神秘的黑森林……”

  “在下懂了,前輩是要在下……”

  “請聽老身說完,天分六合,地分六角,時分六等,六六之數,可以涵蓋世間的屍切事物。”

  董卓英心中頗為不服,自古以來,相傳八卦是一種極深奧的哲理,無論何事柯物,都能從八卦中窺其堂奧,得其精髓。

  怎麼現在又有六合之術?這六合當然也有它的依據,想到這里,欣然答道:“在下願意試一試。”

  “好,既然想試,請跟老身來。”

  說著,轉過身,帶董卓英向山背后的一處森林中奔去。

  李九幽在前引路,一路上專揀最難走的路走,一躍三丈,身形如鳶飛兔竄。

  董卓英的黃山流雲身法,不疾不徐的緊跟在后。

  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后,不消片刻工夫,已到達那深林的邊緣。

  這片深林,黑黝黝的都是四五人合抱的大樹,清一色全是樟樹,為數之多,不下千余株,可說是障天蔽日。

  “從現在開始,你已到達六合之區,請向里闖去。”

  “前輩是否也要進入叢林?”

  “老身疏懶已久,進去恐怕出不來了,董少俠請!”

  董卓英如箭在弦,已無向后退縮的余地。

  他倏地長嘯一聲,彈身閃入了森林。

  這時,紅日當空,艷陽高照,森林外是一片錦繡江山,森林里卻是暗無天日,陽光全被遮天的樹葉所隔阻了。

  董卓英不敢疏忽,他靜立半晌。

  眼觀鼻,鼻觀心,心神合一,瞬間即進入忘我的境界。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他睜開了眼。

  呈現在眼前的是天地的玄奧,宇宙的博大,簡單的說來,這是一座用原始森林所作為的洞穴。

  人類的力量,站在這洞穴中,顯得太小了。

  林中是死一般的沈寂。

  沒有飛鳥,沒有走獸,沒有花也沒有草。

  落葉舖滿了地面,厚厚的,高高的,一片片重疊,但葉葉如新,最底層的葉子,仿佛自樹上落下不久。

  這原始的神秘之林,第一個印象就沒有人解釋得出;董卓英童心頓起,引頸又是一聲長嘯,他想看看四周的反應?然而,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長嘯之后發生了。

  茂茂密密的黑森林,居然把他的長嘯聲吸收了去,既無回響,也無余音,樹上的葉子,一片也沒飄落。

  仍是先前死一般的寂靜。

  昂揚高亢的長嘯聲,頓時化為烏有。

  董卓英心念之中,益發顯得慎重。

  他舉步慢慢的向內走去。

  落葉如茵,腳板踩在地面,像是踩著棉花,又柔又軟。

  落葉下,隱隱傳上一股吸引力,一如磁鐵的作用。

  這是一個什麼怪地方?這兒的土質,一定和別處的不同!

  他突然想到了董愛萍,那鬼丫頭躲到哪兒去了,是不是她已進入了黑森林內,在安排什麼六合之術?他想笑,但沒有笑出聲來。

  他知道,即使笑出聲,董愛萍也聽不到的。

  董卓英心中暗想,如果不是自己已練成了夜視的功力,黃山的招牌恐怕就要在此處砸得粉碎了。

  漸漸的,黑森林地下的吸引力,越來越大,林中的枝干,越來越粗。

  參天的古木,世不多見。

  但在這黑森林中,到處都是,毫不為奇。

  董卓英首先求得了適應,他要繼續探測到底,他知道,在他穿林而過,從黑森林那一邊出來時,李九幽會在林外等著他。

  也許還有何小宛和董愛萍。

  忽然,林中的巨干變得錯綜復雜了起來,恍惚不是巨干擋道,而是有無數的巨枝由頭頂上直接壓下。

  董卓英毫不為動,邁開行雲流水的流雲身法,由無數的錯亂巨干中,穿越而過,絲毫不感到困難。

  逐漸的,董卓英感覺到,他的這種穿越身法,已開始符合李九幽的說詞,逢六進一,六六歸原。

  放眼看去,黑森林的奧秘,是越來越多了。

  就在這時,董卓英已進入到一大片巨藤的世界,這些巨藤全是紅色,黑森林中生長出紅色的巨藤,粗逾兒臂,豈非怪事?更奇怪的是巨藤能自行扭動,上下的空間,到處飛舞,像有干百條巨蛇在盤繞,飛旋似的。

  這一下可使董卓英感到為難了,他不能抽出神劍來砍斷巨藤,如果這樣做,將會遭到別人的恥笑。

  身形突然一縮,側身遊步,董卓英采取了六進一退的法子,在滿布空中的巨藤之下,足足前進了百丈的遠近。

  有幾次差一點被巨藤攔腰纏住,總算化險為夷,平安通過。

  他喘了一口氣,下一步必有更厲害的,他準備接受挑戰。

  兵法上說過,置之死地而后生!

  當晚,他睡在一株古樹橫枝上,度過安靜的一晚。

  第二天早晨。

  沈靜的空間,一直沒有任何聲響。

  董卓英四下張望著,忽然,“嗤!”的一聲響起,聲細如蚊鳴,在他耳邊響過,瞬間,一只大如掌心的巨蜂,通體發綠,撲面而來。

  蜂尾上的螫針,不是綠色,卻是黃色,長長的向面門疾刺。

  董卓英不由吃了一驚,來不及以掌風迎擊,本能的撮口吹出一股急勁,堪堪把那只巨大綠蜂擋住。

  接下來又是六只綠蜂飛來,隨后又是六只。

  好一個六六之合。

  董卓英拔出了神劍,默默地道:“李九幽,恕在下放肆了!”

  那些綠蜂不知神劍的厲害,一波一波地搶攻。

  轉瞬之間,地上的蜂屍堆滿了一地。

  董卓英一劍橫削,六只巨蜂應聲落地。

  隨后而來的綠蜂,仍是一波接著一波,董卓英初時忙了個手忙腳亂,隨后悟出了一劍出手,劍尖化成六朵梅花。

  梅花六點,點點不空。

  幸好這一陣攻勢,很快就結束,綠色巨蜂也沒再飛來。

  倏地,沒等董卓英回過神來,董愛萍卻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眼前。

  董愛萍已換了一套新裝,穿的是宮殿式的古裝,頭上發型有如寶塔,在她的身后跟著三位老蒼奴,和三個老婦人。

  又是六六之數。

  此時,雙方相距十丈之遙。

  既然言語已是多余,說了對方也聽不到,董愛萍做了一個手勢,道:“這是最后一道關口,請吧!”

  董卓英看她比手畫腳,模樣滑稽,甚覺好笑,也依樣畫葫蘆做手勢道:“你放心,在下絕不含糊,你們多多小心。”

  一縷指風,直射了過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董愛萍年齡雖幼,卻是那幾個人的領袖。

  董愛萍一聲嬌笑,笑容未斂,人已消失在參天的古樹后。

  那六位老家夥不約而同的,搖著各人手中持著的三叉戟,齊齊向董卓英襲來,三左三右,形同包抄之勢。

  剎時,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展開,聽不到劍戟的碰撞聲,六位老人輪番的你進我退,間不容發。

  董愛萍不知藏在哪里,可能在頭頂的樹梢觀戰。

  董卓英心里有數,六名老者是受命而來,不是真個拼命,出手之間,把握住分寸。

  六名老人,斗志昂揚,團團圍住了董卓英,毫不放松。

  董卓英越戰越有精神,一支長劍以一敵六,在核心中奔南馳北,遊刃有余。

  不到一頓飯工夫,六位老人兵刃齊斷,反被董卓英的指風點中了穴道。

  六合之術,終于被董卓英所破。

  此時,董愛萍從樹梢上飛下,恭身一禮,笑吟吟地引導他走出黑森林。

  果然,一出黑森林,李九幽和何小宛,已在另一邊等候。

  何小宛高興的大聲道:“卓英,功德圓滿,可喜可賀!”

  李九幽道:“老身在寶塔之頂,擺下了一桌素席,恭候大駕光臨。”

  董卓英辭謝道:“李前輩,在下有言在先,吃完了素席就走如何?”

  “老身同意,不過何姑娘和愛萍要去滇南一趟,恕她們不能隨行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6:20


離開了李九幽居住的山頭,董卓英撲奔正北,一路上打聽司徒業的下落。

  可惜,天不從人願,就是打聽不到他的消息。

  這一天,已快到約定之期,他轉向嵩陽而行。

  嵩陽玉哪吒,名傳遐邇,董卓英不齒他的為人虛假,先在附近鄉鎮兜了個大圈子,探訪消息。

  就在這一天傍晚,董卓英下榻的客棧“洛陽居”,正在獨自用餐,客店的小夥計跑過來找他。

  小夥計年方十五,笑嘻嘻地道:“貴客用好了麼?”

  “嗯!”

  “貴客你姓董?”

  “不錯。”

  “那好極了!”小夥計面上帶著孩子氣的笑容,道:“董客官是去嵩陽的吧?”

  董卓英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有位客官留下話,要我告訴你一聲。”

  “他怎麼說?”

  “他說有急事,不能等你了,他在嵩陽等你。”

  “那位客官是男還是女的?”

  “他穿男裝,帶一頂帽子。”

  “他還說了些什麼?”

  “沒有,他賞了小的一兩銀子,就匆匆走了。”

  董卓英點點頭,令小夥計離去,心中不由暗暗思索著那位客官,究竟是何小宛?還是夏若雲?除了這二人那還有誰!

  驀地——隔壁房內傳來人聲駭極的呼喊,接著是一陣腳步雜沓之聲,看來是房客們湧到那邊去看熱鬧。

  “怎麼回事?”

  “呀!死了人了!”

  “好年輕的人,怎麼會遭遇橫死?”

  “誰知道……”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來說,根本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董卓英不去理睬,仍自憑窗獨坐。

  “哎呀!這是什麼玩意?”

  “好漂亮的一塊玉牌,嵌在金鼎上。”

  “看來是江湖仇殺,出門在外,少惹是非為妙。”

  “啊!”董卓英自語了一聲,驚得跳了起來,腦流里旋轉不停,玉牌金鼎,柳家庄送給自己的寶物,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臨行前,自己記得托付古風保管,古風留下住柳家庄。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會有玉牌金鼎?一彈身,飄出了房門。

  只見隔壁房門大開,三三兩兩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縮,流連在走廊上,舍不得走,指手畫腳在交談。

  店主趕了來,像木雞似的呆立在房門口,好似失去了主意。

  董卓英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過去,一頭沖入房中。

  房中地上,躺著一具年紀二十幾歲的人,血漬殷殷,流了一地,手中抓著不放,正是他在柳家庄的寶物。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董卓英心切古風的安危,柳錚愛古風如子,柳家庄財大勢大,怎麼能讓玉牌金鼎流落到外面來?八成是出了差錯!

  一時之間,董卓英憂心如焚,他自覺在柳家庄比武大會上,榮任主持人,風光榮耀,一切處理得都很好。

  想不到——突然,一個中年的黑衣人探頭向房內望了望,低聲向店主道:“碰到這種江湖事,算你倒黴,老板,不必報官了,快去找柳庄主。”

  說完,縮頭就走。

  董卓英大喝一聲道:“站住!”

  那黑衣中年人看了看董卓英,面上毫無驚恐之色,態度從容,笑道:“尊駕是跟誰講話,大呼小叫的?”

  “在下就是叫你。”

  “沒有稱呼,你慣常這樣叫人?”那中年人說。

  “在下事急。”

  中年人眉毛一皺,頗有不耐煩神色,冷冷道:“尊駕有何指教?”

  “是誰殺了那年輕人?”董卓英開門見山。

  “哎呀!尊駕是存心找大爺的麻煩?”中年人面孔一變,拉袖子準備揍人。

  董卓英知他裝腔作勢,緊追著道:“閣下不說出個道來,這場官司你打定了!”

  “為什麼?”

  “區區在下就是證人。”

  “你見到我動手?”

  董卓英避重就輕,續道:“那閣下是來自嵩陽郭家堡?”

  此話一出,那人面色大變,已失去先前的沈穩,不過他仍強辯道:“兄弟恰好路過此處,只是進來瞧瞧,尊駕不可隨便入人以罪。”

  “鬧下還沒有回答在下的問題。”

  “兄弟來自何處,與這命案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

  “對不起,尊駕不講理,兄弟可不奉陪。”

  劈面打出二點寒星,彈身上了屋檐,一溜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董卓英避過暗器,懶得追趕,大聲喝叫道:“回去告訴玉哪吒,叫他準備后事。”

  店東眼露驚慌,看看屋檐上溜走的人影,又看看董卓英,拿不定主意,囁嚅地道:“這怎麼好?這怎麼好?”

  董卓英安慰他道:“店家,快去買一付棺材,先把那人葬了也好。”

  說畢,隨手遞給他十兩銀子。

  店家千恩萬謝,連連道:“多謝,多謝!客官真是好人。”

  “不必多禮,那人是由滄州來的,在下和他有一點淵源,一切事情有我負責處理,你忙你的去吧!”

  店東轉過身向圍觀的眾人道:“諸位,有這位客官出面,大家請安心吧!”然后帶著小夥計匆匆離去。

  董卓英進入了那房間,彎腰取下那人手中的玉牌金鼎。

  寶物失而復得,董卓英心中感到迷惘。

  他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人,以前沒有見過,再仔細向牆壁上檢查,也沒什麼發現。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像是得到了答案。

  玉牌金鼎,必是被竊,竊取之人在倉促中逃離滄州柳家庄,結果又為人所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卻又讓自己無意中碰上。

  天道無常,實不能不信。

  思忖至此,他要立刻趕到嵩陽,遲則生變。”

  正好這時小夥計回來,向他報告買棺材的價錢,他又交他一兩紋銀,道:“好了!銀子你們自行處理,你再去買一匹白布來。”

  小夥計愣了愣道:“你要寫挽聯?”

  “你不用多問,快去快回。”

  小夥計拿了銀子,很快就買回來了。

  董卓英接過白布,即刻做了一個布招,掛在竹竿上,自己換穿了一件藍色長袍,配上一副眼鏡,倒也道貌岸然。

  布招上寫著“欲問玉牌,請到滄州”八個大字。

  自己看了看,也覺得文不對題,不過有心人一看,心里就有數了。

  董卓英隨即向小夥計交代了一聲,提著布招,向最熱鬧的街道行去。

  此時,已近傍晚,街道上行人甚多,來來往往,大夥兒向他布招上瞧瞧,指指點點,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董卓英舉立從容,盡量往人多之處走動。

  果然,過了不久,一個黑衫的老者靠到他的身邊,低聲問道:“朋友,請教……”

  魚兒已經上了鉤,董卓英心中暗暗高興,口中道:“在下上知天時,下知地理,閣下有何指教?”

  黑衫老者神秘的道:“這里說話不便,請尊駕跟我來。”

  董卓英心念疾轉,看來對方是嵩陽郭家堡的人了,當下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隨在他后面離去。

  黑衫老者不再言語,領著他徑往西郊行去。

  過了一道小河,橋上已行人稀少,零零落落,似乎都認識黑衫老者,個個都向他點頭為禮。

  老者略略頷首,態度傲慢。

  轉過了一個黃土小崗,崗后屋宇連椽,門牆高大,一所大庄院頓時呈現在眼前。

  這所庄院的建築形式很特殊,四周圍牆全是用巨大的石塊堆砌,上面平坦如走道,養著西藏虎紋獵犬在上巡邏。

  院落的格局也蘊藏著無限凶險,四個角落各有一座高高的碉樓,居高臨下,好似內藏有長弩射手,控制著整個院落。

  董卓英心想,這想必是郭家堡的分院了。

  此時,大鐵門已敞開,門后是一排平矮屋子,連椽連牆,緊緊相連,大概總有五六棟之多。

  黑衫老者行到大門,舉手朝內一讓,說道:“二庄主在內相候,請進!”

  說著,轉向一個小跨院走去。

  小跨院布置得很精致,假山、流水、花草、樹木,雅典中不失文士之風。

  黑衫老者行至跨院前,便不再前進,高聲稟道:“稟二庄主,客人已到。”

  “請進!你先退下。”

  “是!”

  黑衫老者恭聲而退。

  董卓英舉目向上一看,只覺當門而立是一個白面書生,面白如玉,身材瘦削,有如病書生模樣。

  二庄主干咳了一聲,雙手抱拳一握,道:“遠客,遠客,請快進來!”

  董卓英還了一禮,答道:“在下遊走四方,以相命為生,勞動二庄主,愧不敢當,不知二庄主……”

  二庄主截斷了他的話,笑道:“請!”

  二庄主迎董卓英進了內廳,雙方就了座。

  董卓英暗叫了一聲“糟了!”這二庄主可能不是個男人,觀其喉無喉結,手指細長,面皮細嫩……她是誰?她會是玉哪吒的什麼人?二庄主也仔細的把董卓英打量了個夠,這才開口說道:“先生遠從滄州而來,一路辛苦了!”

  董卓英吃了一驚,自己的底細,怎麼讓人家先摸清楚了?“二庄主,在下去過滄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董兄沿途吃了不少苦吧?”

  “二庄主,你知道在下姓董?”

  “哈哈哈!”二庄主眉開眼笑,笑聲清脆悅耳:“郭某人喜歡結交朋友,尤其是奇人俠士之流。”

  “在下一介江湖遊民,當不起如此稱呼。”

  二人兜著圈子說話,還沒探出對方的來意。

  這時,一個小書僮送上香茗。

  二庄主指著香茗說道:“董兄,這杯香茗是郭某人親手所制,潤喉滋肺,董兄喝了保險不想走了。”

  “謝了,二庄主大名可否賜告?”

  “小字一平,又叫文蕙,董兄大名是……”

  這豈不是明知故問,董卓英心中暗暗嘀咕,看來郭家堡的發展,將會另有文章。

  “二庄主,知道在下姓董就成了,何必多問。”

  “董兄的英名,如雷貫耳,這次來到嵩陽,是否要找我大哥來的?”郭二庄主笑了笑,毫不在意。

  “玉哪吒就是二庄主的大哥?”

  “我和大哥是同父異母所生,他住的地方叫做郭家堡,我居住的地方,則叫做郭家庄。”

  “啊!原來如此!”董卓英誤打誤闖,卻闖到了郭家庄。

  一字之差,他們兩個是不同型的主人。

  “董兄天降奇才,郭文蕙至感欽佩!這次把董兄接來,最少要住五天再走。”

  董卓英不知他話中含義,道:“二庄主要留在下住五天?”

  “正是。”

  “為什麼?”

  “因為第五天是家母的壽誕,我大哥也會到這兒來。”

  “抱歉得很,在下和郭大庄主有約在先。”

  “沒關系,我大哥很聽我的話,我叫他向你道歉好了!”

  說著,郭文蕙嫣然一笑,一臉純真自然的美,好看極了。

  董卓英暗暗警惕自己,最難消受美人恩,想不到玉哪吒的妹子,竟是如此善良。

  搖搖頭,董卓英道:“在下一生最不善虛假,郭大庄主和在下之間,不是一言兩語就可以解釋得了的。”

  “董兄的意思我明白,這個問題,留待我們吃飯時再談。”

  雙手輕拍,馬上走出四個侍婢,魚貫恭立一旁。

  “去看看酒席準備好了沒有?”郭文蕙向為首的一個侍婢丟了個眼色。

  “已經準備好了。”那侍女恭身回答。

  董卓英本想立即告辭,只是一下子拉不下臉來,郭文蕙拱手道:“董兄,吃飯時我還有話說,請!”

  到了飯廳,一個檀香木大圓桌上已擺滿了酒菜。

  二人分賓主坐下,又是一番客套。

  郭文蕙等酒過三巡后,道:“董兄,你想不想聽故事?”

  “正是,我大哥以前的渾號叫玉哪吒,樂善好施,為人慷慨,可惜在五年以前,性情突然大變,現在已是浪得虛名了!”

  “此話怎講?”

  “因為他得了一個暗疾。”

  “暗疾?什麼暗疾?”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他的頭部。”

  “所以五年來,他倒行逆施。”

  “而且,他又結交了一些壞朋友。”

  “二庄主的意思是說言老怪他們?”

  “言老怪是性情中人,只是行為怪異,無足可怕。”

  “那會是誰?”

  “最可怕的是郭家堡的師爺,叫曲直的這個人。”

  “曲直?”董卓英想了想,道:“好像聽說黑道上有這麼一號人物。”

  “這人城府之深,端的令人咋舌。”

  “在下只聞其名,未見過其人,二庄主為何不直接向令兄說?”

  “說了無用,他對他言聽計從。”

  “啊!原來是這樣!”董卓英恍然大悟,怪不得以郭大堡主現在的表現,實當不上玉哪吒的美名。

  郭文蕙沈吟了一下,換了個話題道:“人生苦短,有酒當歌,董兄何不暫時拋去煩惱,及時尋樂一番?”

  玉掌又是輕輕一拍。

  剎時,一陣悠揚的弦樂,起自內室,奏的是唐明皇貴妃華清池賜浴的宮廷音樂。

  樂聲如明月下的光輝,淡淡的、輕柔的灑滿了大地。

  接下來,從內室中走出一男一女兩個年輕舞者,穿著也是唐朝時代的古裝。

  兩個年輕舞者,手攜手的一面起舞,舞姿美妙的在大圓桌旁旋轉。

  郭文蕙不斷的向董卓英敬酒。

  董卓英不在意的喝了十幾杯,本來這區區之數,絲毫不會發生任何影響,但今天卻在董卓英的腹中起了作用。

  眼前的兩名舞者,竟慢慢的幻成四條人影,悠揚悅耳的音樂,聽在耳中,也覺得淡薄了起來。

  兩片眼皮開始遲鈍,頭有點發暈。

  郭文蕙笑笑,揮手令兩名舞者退出。

  朦朧中,董卓英恍惚進了楊貴妃的華清池,洗了一個溫泉澡,服侍他的正是那四名侍女,芳名叫春春、夏夏、秋秋、冬冬。

  春春是她們四人中的大姐,她遵照二庄主的指示,把董卓英又送到一間高雅的客房中去休息。

  董卓英心中明白,就是酒力太重,麻醉得暈頭轉向。

  他暗中凝聚功力,想把酒力硬逼出體外,但這種百花酒,隨著血液反加速的流竄到全身。

  他歎了口氣,閉上眼,英雄無力,徒呼奈何!

  郭文蕙悄悄來了,她改穿了女裝,是套合身的長裙,腰細如柳,眉目含春,益發顯得身材的苗條。

  “董兄!”她輕輕地移步到榻旁,俯下柳腰,嬌靨含情脈脈,差一點碰到董卓英的鼻子上。

  一陣醉人的芳香,直襲而來,不知是體香,還是花露的香味,令人陶然又醉。

  董卓英心跳加速,極力壓抑著,不敢動,也不敢張眼,裝著酒醉未醒,發出陣陣的酣睡聲。

  “董兄,你真的睡了?”郭文蕙輕喚著。

  董卓英哪敢答應。

  “董兄,你……你知道我對你是……”郭文蕙自言自語的說著,幽怨的神色,怔怔的停在董卓英臉上。

  久久,她不想走,她以禮自持,只是依靠在榻旁。

  過了好一陣子,她站起身,悄悄地離開了。

  董卓英籲了一口氣,最難消受美人恩,自己情孽相連,從于珊、“一朵花”、何小宛……現在又增加了一個郭文蕙。

  親仇未報,恨海難填,造物真是弄人!

  長夜漫漫,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朦朧中,郭文蕙又來到了榻旁。

  她加披了一件晨褸,臉上脂粉末退,眼眶邊紅暈尚存,想是一夜未睡。

  “卓英,你我相逢恨晚了麼?”

  嬌軀一顫,淚珠兒滾滾落下。

  “卓英,我不是為了家兄,我……是情有獨鐘,你知道麼?”

  董卓英驀然驚醒,閉著眼裝睡,仍是不敢動彈,他只盼望她早點離去,並不是自己鐵石心腸,而是自己無福消受。

  恍惚中,郭文蕙喃喃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春風未渡花先發,碧海青天夜夜心!”

  頓了會,她又自語道:“我,是到死的春蠶麼?”輕悄悄的轉過身,又凝注了片刻,終于又走了。

  晨曦初上,天將破曉。

  董卓英的酒力已散,暗運功力,覺得已恢復了九成,好厲害的百花酒,他發誓再也不喝它了。

  門外,腳步輕響,郭文蕙出現在門邊。

  蓮步輕移,她又到了榻邊。

  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心,她勉強以禮自持,碰都不敢碰董卓英一下,卻從烏發上掉下一支碧玉簪,剛好掉在董卓英掌心旁。

  她恍如未覺,癡立片刻,歎口氣,又悄悄離去。

  董卓英一躍而起,一身功力完全復原,手掌一收,碰到了那支玉簪。

  順手拾起一看,上面刻著幾個古體篆字:“宜室宜家五世其昌”。

  心中猶豫了一下,硬起心腸,不去動它,找來一支筆,在白紙上留言——“郭二庄主,承蒙盛情,賜以酒食,長夜醒來,又是一日,在下因身有要事,不得不離開貴庄,失儀之處,容后請罪。董卓英敬留。”

  把留言條,端正放在桌上,一彈身,穿窗上了屋頂,瞬即消失無蹤。

  郭家堡,形勢險要,占地五畝,是嵩陽附近五百里地的武林世家。

  這一天,從大清早開始,郭家堡的人,老幼婦孺奉堡主之命,撤離到山林里去避難,堡上留的全是壯丁。

  到處是人影浮動,空氣呈現一片緊張。

  太陽爬上了樹梢,該來的總會來的。

  驀地,一條人影,孤傲地出現在郭家堡前寬大的廣場對面。

  郭大堡主玉哪吒,早已帶來屬下列隊在廣場中相候,他看看來人,向后說道:“長恨生來了!”

  郭家堡的壯丁不下三百人,大家相互傳言,知道來的正是長恨生董卓英,不由人人瞪眼細看。

  董卓英走到廣場中間,相距郭大堡主十丈遠近,道:“郭大堡主,別來無恙!”

  玉哪吒呵呵大笑道:“董卓英,本堡主如果有恙,哪有誰敢來接你?”

  “大堡主真是信人,那位言老怪呢?”

  “他來不來,誰也不知道,你的芙蓉仙子呢?”

  這次輪到董卓英哈哈大笑了:“咱們彼此彼此!”

  董卓英仍向玉哪吒背后找人,想找出那個狗頭軍師曲直來,看看他是怎麼個長相的人。

  想不到玉哪吒已猜出他的心思,道:“董大俠,你在找人麼?”

  “在下聽說貴堡出了個人才。”

  “什麼人才?”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人才。”

  “哈哈!強將手下無弱兵,曲直,你出來和董大俠見見面。”

  從人叢中,應聲走出一個矮小的老者,頭頂已經禿光了,童山濯濯,見不到半根毛,穿的也是黑布長衫。

  鷹鉤鼻,尖耳大嘴,顎下無須。

  曲直張大了嘴,笑嘻嘻道:“董大俠,你知道小老兒的名字?”

  “在下偶爾聽道上的朋友說起!”董卓英心忖,你先別得意,等一下就拿你開刀。

  曲直不知郭文蕙已經告了一狀,沾沾自喜地道:“小老兒榮幸之至,如果不是和堡主有約,小老兒得先請尊駕喝兩杯。”

  “不急!不急!只要命長,在下樂意奉陪。”

  玉哪吒道:“董卓英,先別拉關系,只怕你來得去不得了!”

  “大堡主,區區走遍天涯,還沒有碰到這種地方。”

  “那很好,本堡會讓你開開眼界的。”

  二人針鋒相對,各不相讓。

  曲直這老家夥,可真不簡單,剛才和董卓英談得眉飛色舞,轉過臉,暗中已交代了一名江湖巨梟“三眼神彈”汪淵道:“老汪,你先上去,摸摸他的底。”

  這“三眼神彈”汪淵,原是桐柏山的巨盜,一生殺人無數,性好漁色。

  他在桐柏山已橫行了十數年,糟蹋了好多的良家婦女,占山為盜,神出鬼沒,四處打劫掠奪。

  官府原先派捕快去圍捕,卻被打得灰頭土臉,無功而退。

  原來這家夥練就了一身神彈子,百步穿楊,一出手就是五顆,連珠成一線,變化多端,使人防不勝防。

  他這神彈子全是用桐柏山的桐樹作成,桐樹出桐油,經過三次煉制,神彈煉成三個小孔,除了堅韌無比外,也能見火就焚。

  爆出的火花,能把對方的頭發胡子燒光。

  最后一次在偶然機會中,被一位空門俠隱所敗,斬斷他右手三指,就跑到郭家堡當起護堡師父。

  曲直很欣賞他,二人同是矮個子,臭味相投,有什麼麻煩事,曲直喜歡要他打頭陣。

  汪淵不知道董卓英的厲害,豪邁地笑笑道:“師爺,頭一陣就是末一陣,一了百了,你老放心好了!”

  董卓英一見對方陣營中出來一位矮小的中年人,一身黑衣,鬼里怪氣,便知不是個好東西。

  “董卓英,認識皖西的汪淵嗎?”

  “區區認識的人不少,可都是江湖正派人士。”

  “董卓英,你小子認為俺老汪不夠正派?”汪淵一出口,便討了個沒趣,氣得青筋暴漲。

  “名不見經傳,大概正派不到哪里。”

  “好狂妄的小子。”

  汪淵惱羞成怒,一出手就是賴以成名的絕招。

  只見他左手從腰帶間一抽皮帶,隨手一抖,突然滿天亮起一陣流星雨,不下十余顆,正是他的三眼神彈。

  董卓英右手一抬,石紋神劍早已及時而上,就在這一瞬間,幻起滿天瑩光,一陣清脆而悅耳的金聲玉振。

  叮叮當當,流星雨變成了入地泥。

  場中眾人不由齊聲驚贊道:“哎呀!”

  這一聲“哎喲”,包含了多少的贊美與驚歎。

  “果然好俊的功力!”汪淵不由得也贊歎出聲。

  “是否要再嘗試一下?”董卓英存心要先聲奪人,壓制對方大多勢眾。

  這一句話頓又激起汪淵的狠心,他右手剩下二指,左手代替右手,一聲呼哨,人已拔空而起。

  剎時,棕黃色的神彈,連珠從空中激射向董卓英的全身。

  三眼神彈,名不虛傳,彈子在空中碰撞,帶著火花,有如長串的鞭炮點燃。

  董卓英早已凝積玄功,神劍倏然一式龍躍深淵,人劍合一,劍尖上反射出驚人劍芒,一顆一顆地把火光熊熊的三眼神彈,反彈了回去。

  這一著,大出汪淵的意料,玉哪吒本是袖手觀戰,曲直斜著一雙老眼,不料火彈子反射打到自己頭上,急急閃身避過。

  但郭家堡眾壯丁中,已有多人受傷,痛得慘哼哀號。

  “董兄好手法!”不知何時,夏若雲和何小宛已齊齊站在董卓英身后。

  董卓英回頭一看,笑道:“二位遲來了一步!”

  何小宛嬌聲道:“不遲不遲!剛好見到火燒猴兒堡,怪有趣味的。”

  玉哪吒大怒如雷,何小宛把郭家堡說成了猴兒堡,叱道:“何小宛,你過來,老夫要教訓教訓你!”

  “郭大堡主,誰也不知該教訓誰,人面獸心,你省省吧!”

  “好一個賤人,你敢罵老夫人面獸心!”

  “大堡主如不同意,就叫獸心人面好了!”

  此言一出,郭家堡的人又氣又惱。

  玉哪吒口齒上也是出師不利,老臉猙獰可怕,正要和何小宛放手一搏,忽然,一乘彩轎直落場中。

  言老怪不疾不徐的跟在轎后同時到達。

  “住手!”

  橋中人輕喝一聲,聲音不大,但入耳有如針刺,在場中人全都聽到。

  何小宛笑吟吟地退后了一步,輕聲向董卓英道:“紫觀音已到,擒賊先擒王,轎中人由你負責。”

  董卓英點點頭。

  雙方的人,同時都住了手。

  玉哪吒和汪淵吃了大虧,仍在吹胡子瞪眼。

  轎中人冷厲地發話道:“董卓英,上次狹路相逢,便宜了你,想不到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區區的膽子不算大,生平最怕正直之人。”

  “你還知道怕人?”

  “物物相克,誰也不例外。”

  “老身從不怕人,這一點膽識足可自豪。”

  “淺鮮之見,區區並不同意。”

  “好,老身不在口舌上和你爭論,你今日應約而來,就只有你那三塊料。”

  “三人行,足抵百萬軍。”

  轎中人突然語氣一變,冷冷地道:“你也不多請一兩個幫手!”

  “沒有必要。”

  “也不后悔?”

  “后悔的不會是區區在下。”

  何小宛低聲和夏若雲道:“這老虔婆繞著圈子說話,拖延時間,其中必有詐。”

  夏若雲看看廣場,四周靜蕩蕩的。

  “姑娘的意思是——”

  “你注意那深草的地方,恐怕有埋伏。”

  “什麼埋伏?”

  “現在不敢說,可能是很厲害的陰謀。”

  “咱們先沖了過去。”

  “不必,靜觀其變好了!”

  轎中人似乎和郭家堡的人取得了默契,大家按兵不動。

  言老怪為人較為正直,不知他們另有陰謀,單獨走上前,指著董卓英道:“咱倆上一次打得不過癮,今天要不要先開張?”

  “區區沒有反對的理由。”

  “不反對,那就過來吧!”言老怪挽起袖子,雙眼一翻道:“今天接上一回的!”

  話聲未歇,陡一欺身,雙掌挾以畢生功力,就劈了出去。

  這一劈之力,勢如萬鈞雷霆,蓄勢而發,驚人至極。

  董卓英知道對方以內力見長,所以要在掌力上壓過自己,心中大感不服,一出手,立即以全力封擋。

  “砰!”然巨響聲中,勁氣裂空進射。

  言老怪和董卓英齊齊躍后一步,他二人都知對方了得,都留有緩沖后手。

  “后生可畏,再來一掌!”言老怪直話直說,贊了對方一聲,手下可不留情。

  “前輩也不含糊!”董卓英回報對方一句,掌法上不肯示弱。

  二人又是雙掌一掄,再次挾全力劈出。

  “轟!”又是驚天似的一掌。

  兩人均被對方的掌風,蕩開了數尺,微微一怔,揚掌躍身,準備再拚。

  “慢一點!”何小宛嬌喝一聲。

  “何姑娘,你是什麼意思?”言老怪拚得正起勁,不願中途撒手。

  “你們這種打法,不高明!”

  “不高明!”言老怪大感意外。

  “這是什麼功夫,談不上技巧,只是賣弄蠻力而已。”

  “蠻力?你說這是蠻力?”言老怪一生專練內力,他越搞越糊塗了。

  “和蠻牛一樣,不是蠻力是什麼?”

  “姑娘的意思要怎麼樣?”

  “今天不比蠻力,要比技巧。”

  明眼人一聽,就知道這是何小宛不願意董卓英比拚內力,先受了內傷,故意說出好聽的場面話。

  “可以,比技巧老夫也要勝過那小子。”言老怪存心在今天場面上挽回面子。

  “好,咱們再重新來過。”董卓英對言老怪的倚老賣老也發了火。

  “不可以!”何小宛大聲叫道:“等我把話說完,時間有的是。”

  “何姑娘,你快說!”

  “今天的正主兒沒出場,你們拚個什麼勁?”

  轎中人“嘿嘿”發出了冷笑,道:“好一個刁鑽的何小宛,你是說老身麼?”

  “如果你說你不是正主兒,就退到一邊去!”何小宛詞鋒犀利,又將了她一軍。

  轎中人氣得叫道:“老身出身洮南,承江湖朋友尊稱紫觀音,想不到臨老反倒不值錢,也罷!何小宛,你開出條件來吧!”

  洮南鬼母紫觀音,一掌把轎門震得完全粉碎,紫影一晃,她已飄身而出。

  郭家堡的眾壯丁,已可大開眼界,平時只知道堡主對轎中人特別尊敬,從沒見過她一面,這時都齊向她看來。

  大夥兒看了后,莫不倒抽一口涼氣。

  世上的老婦人,很少有這麼丑陋的。

  一頭紫色的頭發,從來沒整理過,雙眼一大一小,眉毛一有一無,嘴唇上噘,鼻子奇短且塌。

  寬大的紫色罩袍,裹著一個臃腫的肥軀。

  夏若雲也沒見過她的真面目,訥訥的說不出口來。

  “拿老身的紫竹杖來。”

  “‘別窮嚷,今天不見真章誰都不準走!”何小宛故意氣她。

  “老身完全同意。”

  “紫觀音,天玄道長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那是老身和他的事,你管不著!”

  “可是天玄道長的門徒也得罪了你麼?”

  “老身看不慣他師徒。”

  “看不慣,就要殺?”

  “嘿嘿!”鬼母鼻子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腔。

  “紫觀音,本姑娘知道你為何要殺天玄道長師徒?”

  “你知道?”鬼母心中暗驚,她自問內中秘密無人知道。

  “要不要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小賤人不可信口雌黃。”

  “你如果有見不得人的事,怕人知道,本姑娘就不講了!”

  “放屁,老身年紀一大把,一生坦坦蕩蕩。”

  “你還記得三十年前,一個風雨之夜的晚上嗎?”

  “小賤人,你胡扯個什麼?”

  “在巢湖湖濱的一家農舍里……”

  紫觀音至此面色大變,紫色的砰亂頭發,砰飛直立,鼻子嘴唇歪向一邊,大聲叱道:“你怎麼知道的?是不是天玄老禿驢告訴你的?”

  “是的,他一字不漏的把你的罪行都告訴了我。”

  “小賤人,老身留不得你!”

  話聲中,鬼母紫觀音身形如巨鳥般射起,向何小宛罩身撲來,雙手十指暴張,有如紫色飛天怪魔。

  董卓英曾經和她斗過一次,他知道何小宛接不上,一聲猛喝道:“區區接你一招!”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董卓英的掌風,迎上了鬼母的十指。

  “砰砰!”二人硬拚了一掌。

  鬼母厲喝一聲道:“姓董的,老身是找小賤貨算帳,你憑什麼出手攔阻?”

  “憑什麼?憑江湖道義。”董卓英說。

  鬼母怒上加怒,雙目中冒出了火焰,道:“就是你們聯手,老身也不在乎,來吧!你們二人一起上!”

  “用不著!”董卓英示意何小宛退后。

  “也好,把老身的紫竹杖拿來!”

  立時,彩轎邊一個彩衣老婦,從轎中取出紫竹杖,雙手奉上。

  “快滾開!”鬼母狂怒如瘋狗,接過竹杖,竟一掌將那老婦震飛一丈五六,直挺挺躺在地上,眼看活不成了。

  “來吧!董小子!”鬼母電閃三尺,怪叫一聲,身形似陀螺般原地打了一轉,紫竹杖已到了董卓英頭頂。

  這種玄奇詭辣的招勢,看得眾人大驚。

  玉哪吒更是面有得色。

  殊不料董卓英已非昔日,身歷無數生死大戰,反應之快,無與倫比,千古神兵反臂一削,人已竄到鬼母原先立身之處。

  這兩人易地而立,迅如電閃,換了一招。

  紫觀音一擊沒能得手,紫竹杖如影附形,招出如故,電劃而出。

  董卓英劍芒吐出五尺,碧光大盛,斜舉而上,剛好抵住杖頭。

  兩人這一較上手,瞬息間,已互攻三招。

  郭大堡主招手把曲直叫到身邊,低聲道:“師爺,事情緊急,不要作無謂的打斗,趕快依計行事。”

  “好,堡主把他們引到南側草地就成。”

  何小宛早已注意到這二人在鬼鬼祟祟的談話,當機立斷,叫道:“卓英,我來換班,你去對付郭家堡的人。”

  聲到人到,手中劍芒圈出三朵劍花,從側面襲向鬼母后背。

  夏若雲也大喝道:“言老怪,你敢不敢同我一拚?”

  “有何不敢?”二人也交上了手。

  此時,董卓英淩空疾瀉,殺機大熾,他首先找到第一個目標,右手神劍“屠龍斬蛟”,左手掌心“靈蛇出洞”,便把心術不正的曲直劈成兩半。

  轉眼間,郭家堡的壯丁慘號疊起,已有二十幾個人倒地。

  那些手下,頓如喪家之犬,沒命似的向堡內狂奔。

  玉哪吒一咬牙,聲色俱厲地道:“董卓英,老夫與你勢不兩立!”

  但董卓英卻偏偏不與他交手,第二個目標找上了汪淵。

  汪淵心膽俱裂,他自知不是董卓英的對手,先已挫了銳氣,二人一交上手,一招未了,他的兩手已廢,暗器再也發不出來了。

  郭家堡的壯丁,剎時跑了一個也不剩。

  玉哪吒左抵右擋,仍是攔不住董卓英的流雲身法。

  埋伏在草叢中的火雷,曲直已死,也無法發動,他歎了口氣道:“董卓英,老夫只求與你決一死戰!”

  “區區答應了一個人,姑念你是受了小人的讒言。”

  “胡說,本堡主耳聰目明,自有主張,哪有小人讒言。”

  “大堡主的暗疾又是如何解釋?”

  “你……已經知道?你是聽誰說的?”

  “在下誤打誤闖,去過一趟郭家庄。”

  “那是文蕙告訴你的?”

  “大堡主,你應當向令妹多學習。”

  “男人自有男人決斷,不必事事婆婆媽媽。”

  “事有是非,物有本末,天綱五常,這豈是婆婆媽媽?”

  董卓英利用機會教訓了他一頓,又道:“大堡主,你再好好想想!”手中石紋神劍,反臂脫手向鬼母背心擲去。

  紫觀音正以超絕的功力,壓制得何小宛手忙腳亂,沒防到背后來個一劍穿心,悶哼一聲,臃腫的肥軀,咚一聲栽倒在地。

  言老怪大怒,飛身躍向董卓英,要為鬼母報仇。

  玉哪吒突然像又老了十歲,橫身一阻,攔在他們二人之間,心灰意冷道:“老言,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我明白我錯了,老言,郭家堡從此閉門謝過,庄堡合一,恢復我和文蕙的兄妹之情。”

  言老怪當然知道他的家事,點點頭,也為他高興道:“既然如此,我老言能說什麼?這場架打不下去了。再見!”

  言老怪真是脾氣怪,一縱身,不消幾個起落,已走得不知去向。

  玉哪吒還想再說什麼,董卓英回頭朝何小宛、夏若雲道:“既然不打架,留下也沒意思,二位,在下要去江陵,再見了!”

  一飄身,隨著言老怪逝去。

  何小宛急急嬌呼道:“卓英,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但郭家堡四周空山寂寂,哪有回音,董卓英早已走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6:59


  日落西山,暮色已起。

  董卓英趕了一夜的路,蹺色淒迷中,他到了江陵城外一條僻街中投了店,交店夥買了一襲新黑衫,換去了身上的舊衫。

  然后,他才離店入城用飯。

  他進入一家叫“悅來居”的酒館,這酒館的座上客十之八九是各色江湖人物,他的目的當然是希望從江湖人物中探尋線索。

  叫了酒菜,一個人默默吃喝,耳朵卻在注意傾聽那些酒客的談話,座中眾口一詞,都在談論石紋神劍的事。

  他們繪聲繪影,與事實相去了十萬八千里。

  傳言中把自己形容成了煞星,殺人流血,當者披靡,奪得了石紋神劍,死傷近百人,最后隱入墓道而遁。

  但,座中卻沒有一人認出所談論的對象在座。

  董卓英聽得啼笑皆非。

  但言者自言,莫可奈何!

  正在自斟自飲之際,突見一個生得儀表非凡,年在二十左右的襤褸少年,進入酒座,滿面憂急之色。

  一陣張望之后,突地走向鄰座一個尖嘴削腮的黃衣老人身前,“噗”地一聲,跪倒地上道:“褚老前輩,我娘快不成了……”

  黃衣老者掃了那少年一眼,喝了一口酒,手撚鼠須,慢條斯理地道:“你娘不成了;與老夫何干?”

  襤褸少年以頭觸地,哀聲道:“我娘的病只有您能治得了,求求您,務請老前輩發發慈心!”

  黃衣老人掀了掀鼻子,皺眉道:“老夫不是早就對你說明白了嗎?還來糾纏老夫干什麼?”

  襤褸少年以頭叩地有聲,淒切地道:“老前輩,小可靠打柴為生……”

  黃衣老人哼了聲道:“我管你靠什麼為生!”

  襤褸少年哭聲道:“您……知道這……十兩診金實在拿不出來,家里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典當……”

  “不必向老夫訴苦,江陵城誰不知道老夫的規例,小病十兩,大病二十兩,要你十兩是憐恤你貧窮,減半收費,否則以你娘的病來說,非二十兩莫辦?”

  少年流下了淚水,哀懇道:“請您老發發慈心,小可慢慢積攢了再奉上……”

  老者不耐煩地揮手道:“去去去,一個發慈心,兩個發慈心,老夫有百萬家財貼上也不夠,何況只是窮郎中,要老夫喝西北風不成!”

  “你老人家……”

  “去去,別擾老夫酒興!”

  酒座中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唉!窮人的確不能生病……”

  “誰吃了五谷不生病?”

  “神針醫聖褚名遠的醫道沒話說,真是活死人而肉白骨,只要他一搖頭,任何名醫都不必提了……”

  “可惜太勢利了些!”

  盡管有人說話,但卻沒一人肯解義囊。

  少年用破袖頭擦了擦淚水,站起來發愣,他知道沒指望了,再求也是枉然,但又不甘心就此一去。

  黃衣老人喝了口酒,好整以暇的用筷子挾菜送入口里,冷冷地道:“娃兒,湊了錢再來,別在老夫面前呆著。”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奔至,徑到黃衣老人桌前,一彎腰道:“褚大夫,小的好找!”

  “找老夫干什麼?”

  “西街張員外的太夫人感了風寒,勞駕……”

  “哦!原來是張太夫人,老夫立刻就到!”

  “請快些移駕,敝上急得很!”

  “誤不了事,你先走!”

  那下人匆匆轉身走了,黃衣老人酒也不喝了,召過小二道:“留著,老夫回頭再來!”

  少年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口里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娘快不成了,快死了……”淚水又順腮而下。

  黃衣老人離座而起,正待……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慢走!”

  黃衣老人一招頭,只見一個面如冠玉,身著黑色儒衫的少年,站在座前,面目陰冷,泛著恨意。

  不由一怔神,道:“怎麼回事?”

  “仁心仁術,濟世活人,自是要你看病。”

  “看病?”

  “不錯!”

  “看誰的病?”

  “這位朋友的令堂。”

  鄰近的目光,全朝這邊射來。

  那襤褸少年倒被這意外的情況驚怔住了。

  黃衣老人仔細端詳了黑衫少年幾眼,冷冷的一笑,道:“小哥,你這算是什麼意思,管閒事?”

  “就算管閒事吧!現在我要你去看病!”

  “診金二十兩……”

  “區區代付。”

  “不成。”

  “你反悔?”

  “老夫已答應了西街張員外。”

  “不管什麼員外,應該分先來后到!”

  黃衣老人的稀稀鼠須翹了起來,怒聲說道:“你是外地人吧?少管閒事,君子不擋人財路,要知道張員外那里可是例外,看好了三十兩五十兩沒一定……”

  “你要錢不要命?”

  “噫!小哥,你說話別橫來……”

  “偏偏就是,怎麼樣?”

  “難道你敢殺人?”

  “很難說,像你這等勢利小人,殺了並不為過。”

  黃衣老人一翻眼,一拍桌,大聲怒喝道:“沒有王法了,你算是老幾,敢來江陵城發狠?”

  “區區是老幾你管不著,現在去看病!”

  “不去!”

  “你敢……”

  突地,酒客中一名大漢高聲驚呼道:“啊呀……他就是奪得‘石紋神劍’的‘長恨生’董卓英……”

  這麼一來,場面大亂。

  酒客紛紛起立,喧嚷成一片。

  黃衣老人臉色大變,栗聲道:“你真的是長恨生?”

  董卓英見事已如此,只好冷冷的說道:“算你說對了,現在請跟這位朋友走,不必再說第二句話!”

  那少年激動萬狀地朝董卓英一揖,道:“兄台古道熱腸,小可不知如何感激,小可名叫范瑤!”

  衣著雖然襤褸,談吐倒是不俗。

  董卓英依然是那冷冰冰的神態,一抬手道:“不必說感激的話,現在你帶他先走,區區隨后就到!”

  黃衣老人在董卓英帶煞的目光催迫下,只好乖乖地跟著那叫范瑤的襤褸少年走,董卓英待二人出了酒館,才匆匆付帳跟出。

  出了酒館大門,左右一張,只見燈影中,黃衣老人與少年已經到了大街轉角處,忙疾步追去。

  轉過街角,是一條燈光黯淡的橫街。

  只見那少年范瑤一個人站在路燈杆下,黃衣老人卻已不知去向,不禁心中一動,彈身上前,驚愕不已。

  “怎麼回事?”

  范瑤兩眼發直,不言不動。

  董卓英一看事有蹊蹺,一檢視,不由恨得牙癢癢地,范瑤竟已被點了穴道,當下忙出指替他解開被制穴道。

  口中急急問道:“那姓褚的呢?”

  范瑤咬牙苦笑道:“他溜了!”

  “你知道他的下落麼?我去找他。”

  “多謝仁兄一番美意,恐怕找不到。”

  “為什麼?”

  “他並非普通郎中,是一個江湖好手,不懸壺,不掛牌,居無定所,經常出現的地方便是茶樓酒館。”

  “這麼說,是個江湖郎中?”

  “是的,但他的醫道卻相當高明。”

  董卓英啼笑皆非,皺眉道:“這可怎麼辦?”

  范瑤淒涼地一笑道:“只好認命了!”

  “范兄家中還有什麼人?”

  “小弟家中只有老母,靠小弟打柴奉食,唉……”

  “看范兄模樣,曾習過武?”

  “是的,跟家母練了點庄稼把式,只能說健身而已,談不上什麼武功!”說完,又是一聲長歎。

  “這麼說來,令堂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令尊呢?”

  范瑤目中竟射出了恨芒,欲言又止。

  最后,他始沈聲說道:“說來讓仁兄見笑,家父十多年前棄家出走,沒了下落,小弟母子迫于生計,從南方流浪到此地來……”

  董卓英不由側然,他的遭遇與自己大致相同,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世無法告人,心念數轉之后,道:“令堂患的是什麼病?”

  范瑤喘了一口大氣,道:“武林病。”

  董卓英困惑地問道:“什麼武林病?”

  范瑤道:“運功走岔,傷了經脈,臥床不起,此病非一般醫家所能為力,所以……才找上‘神針醫聖褚名遠’,可恨對方重利輕義……”

  董卓英靜靜一想,道:“這麼著,區區陪范兄到府上去看看,也許……也許能為力也說不定。”

  范瑤破顏為笑,驚喜的道:“好極了!只是蝸居……簡陋,不堪待客,委屈仁兄大駕,實在……”

  “這一說便不夠意思了!”

  “如此小弟帶路。”

  繞了不少僻巷,來到城根腳一處瓦礫荒場,范瑤手指著一間倚著殘垣而搭的木板小屋,訕訕的道:“這就是了!”

  絲絲昏黃的燈光,從板壁縫中射出,景況實在淒涼。

  兩人走近屋前,里面傳出一個微弱的婦人聲音問道:“是瑤兒回來了麼?”

  “是的,娘!”

  “那位褚老前輩請到了麼?”

  “娘,褚老前輩被好幾個病家纏著,沒空,孩兒請了一位朋友來,他……是內家高手,也精醫道。”

  董卓英暗贊范瑤的純孝,他不敢直話沒錢請褚名遠,怕會傷了母親的心,這真是應了古語:“寒門出孝子”了。

  “啊!是你的朋友,怎沒聽你說過。”

  “是孩兒新結識的。”

  “別盡站在門外,快請客人進來呀!”

  范瑤輕輕推開了木扉,躬身肅客。

  董卓英一頷首,跨入屋中。

  只見四壁蕭條,中間一張白木桌,點了一盞油燈,四個木凳,有兩個是缺了腿的,中間用竹片子隔開,一明一暗。

  范瑤的母親不用說是躺在暗間里。

  “仁兄請坐,篷蓽陋室,實不堪待客!”

  董卓英朝暗問道:“伯母,小侄董卓英給您請安!”

  暗間里傳出話聲道:“哦!少俠姓董,恕老身不便,請隨便坐吧!”一頓,又道:“瑤兒,你……唉!連茶水都……”

  董卓英朗聲道:“不必費事,小侄此來是看看伯母的病勢,是否能為力尚未可知,現在……就……”

  說著,目注范瑤,道:“區區現在就為伯母一探病情,方便麼?”

  范瑤滿臉俱是歉疚之色,感激地朝董卓英道:“可以,就勞煩仁兄為家母一診吧!”說完,執起桌上油燈,道:“請進!”

  董卓英一腳踏入房中,鼻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但他強忍住了。

  這情景,與母親臨終臥病的情況完全一樣,一張破木板床,一條破絮,裹著一個雙目深陷的白發婦人,瘦骨嶙峋。

  “可憐未老頭先白!”這是母親常掛口邊的一句話。

  母親白頭,是哀傷愁苦過甚,眼前這婦人看來也是如此,以范瑤的年齡來說,她不該白頭的。

  范瑤期期地道:“仁兄,如何診察?”

  那婦人失神的眼,只顧盯著董卓英。

  董卓英想了想,目注婦人,問道:“伯母,聽范兄說,伯母是因為運功不慎,走岔了經脈?”

  “是的。”

  “但不知何經何脈不通?”

  “帶脈八穴中,有兩穴不通。”

  “哦!”

  董卓英心頭不由一震。

  這可真巧到了家,記得母親說,自己八歲那年的一跪,被一個蒙面人擊傷“帶脈”,命在須臾,庄主”一指擎天’司徒業”不肯施救,母親抱著自己準備去投河自盡,母子倆一塊死算子。

  后來,巧逢黃山“孤獨老人”路過,用“元陽指”救了自己,又收自己為徒,這種傷,除了“元陽指”和司徒業的“一指禪”之外,再好的岐黃聖手也無能為力。

  范瑤顫聲道:“仁兄……能為力麼?”

  董卓英一點頭道:“可以!”

  “啊!謝天謝地!”

  “恕我放肆,請揭開棉被。”

  范瑤一手執燈,一手揭開棉被,董卓英右手三指半曲,中指戟伸,運起神功,中指立呈血紅之色,比平常漲大了一倍有余。

  婦人枯瘦的面上,綻開了笑容,掙紮著道:“瑤兒,為娘的有救了,這是‘元陽指’功……少俠,你是黃山‘孤獨老人’的弟子?”

  董卓英不由不佩服對方的江湖閱歷,竟能一口便道了出來,當下一頷首道:“是的,伯母見聞廣博……”

  范瑤接口道:“小弟曾去過三次黃山,均未能找到令師‘孤獨老人’前輩。”

  董卓英微一頷首,道:“他老人家業已仙逝,居處十分的隱秘,不易為外人找到。”

  說完,用中指在婦人腰際連點三指,然后向范瑤道:“范兄習過推穴過宮麼?”

  “精通,但……恐怕內力不足……”

  “不要緊,令堂現在已可運用本身內元了,請速替令堂推穴過宮。”

  說完,董卓英走出明間。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范瑤持燈而出,放在桌上,只見他滿頭大汗,卻掩不住那自內心發出的喜悅,朝董卓英納頭便拜。

  董卓英急忙挪開身軀,雙手急急扶起范瑤,道:“范兄,這……這如何使得,豈不折煞小弟。”

  范瑤笑逐顏開地道:“奉母命叩謝活命大恩!”

  “這如何敢當……”

  “該當的,董兄聖手,起家母沈痾于一旦,大恩不敢言報,有生之日,皆感恩之時!”范瑤滿臉感激歡愉的說。

  “范兄,適逢其會,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就在此刻,只見范瑤的母親顫巍巍走了出來,雖然瘦骨嶙峋,但那無肉的面皮已現紅潤,雙眸也有了神。

  董卓英忙起身道:“伯母,你該休息的!”

  婦人說道:“不,我幾年不下床了,今晚天遣少俠來此,使我沈痾得救,我要與少俠談談!”

  范瑤忙把母親扶坐在靠壁的木凳上。

  “瑤兒,你去沽酒,帶些熟食回來!”

  董卓英急急搖手道:“伯母,不用,夜深了,小侄已在街上用過,此刻一點也不餓!”

  范夫人正色說道:“少俠如果一杯水酒也不肯接受,我母子如何過意得去,雖因家貧,無力款客,心意總要盡的!”

  董卓英無奈,只好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范瑤道了聲:“失陪!”興沖沖地去了。

  范夫人似有什麼話要說,口唇不停開合。

  董卓英見狀,忍不住開口道:“伯母有什麼見教麼?”

  范夫人先笑了笑,才徐緩的說道:“瑤兒如何與少俠結識的?他一向不與任何人交往的……”

  董卓英不敢說出實情,只好含糊地道:“是小侄見范瑤兄求醫,詞色誠懇,知他是個孝子,雙方交談起來,得知伯母病情,所以不揣冒昧,毛遂自薦!”

  “啊!這真的是緣法了,我已自忖不起!家徒四壁,只有瑤兒身世淒苦,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唉!五行有救!”

  “小侄斗膽,伯母昔年在武林中必有相當聲名?”

  “噯!少俠問及,我不能不說,我當年的名號叫‘絳衣仙子關寶珠’,少俠沒聽說過吧?”

  “小侄甫出江湖,見識淺薄……”

  “這也難怪,這名號已二十年不用了!”

  說完,深深籲了一口氣,眸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似在回憶絢爛的過去,歇了半晌,幽地又道:“少俠願聽我的故事麼?”

  董卓英有禮地道:“如果伯母肯賜告的話,令侄洗耳恭聽。”

  范夫人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二十歲,在江湖中薄有微名……”

  董卓英心頭一震,從“絳衣仙子”這名號看來,她當年必是武林一美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白了頭,與母親的情形,完全是一樣。

  “可憐未老頭先白”,又是一個寫照。

  范夫人略略一頓,接下去道:“有一天,在荊襄道上,邂逅了一個極負盛名的同道,他叫‘中原一秀范世瑤’……”

  “哦!這名號小侄先師也曾提起過。”

  “唉!說起來徒亂人意,這故事埋在心底已二十年了,我一時無知,竟愛上了他,他當時已三十余歲,兩人一見傾心,終于結成了夫婦,婚后一年,我生下了瑤兒……”

  “哦!”董卓英籲了一口大氣。

  “也就在那一年,瑤兒剛彌月,他說在家里悶得慌,要出江湖走走,從此便一去不歸……”

  說到這里,聲音已變了調。

  眸中閃動著淚光,但也有恨意。

  平靜了一下情緒之后,接下去道:“我帶著瑤兒,坐吃山空,心里又惦著他的生死下落,度日如年。

  “第三年,我再也忍不住了,變賣了一些值錢的東西,母子倆人江湖流浪,探尋他的下落,竟如石沈大海……”

  董卓英微喟了一聲,無限同情地點點頭。

  范夫人擦了擦眼睛,又道:“由于憂傷過度,我的頭發白了,人也變了,誰也認不出當年的‘絳衣仙子’。

  “我們母子兩個,這樣東飄西蕩,我不忍瑤兒小小的年紀,受這風霜之苦,于是,在此暫時定居……”

  “這麼說,伯母到此城不少年了?”

  “是的,十多年了。”

  “以后呢?”

  “我吃盡了苦,已死了這條心,不再找他了,他若遇了不測,以他的名頭,江湖中必有傳聞,但什麼端倪也沒有,只一個可能,他另結新歡,蓄意遺棄我母子……”

  “這……似乎不太可能!”

  “可能的,當年曾有不少江湖女子向他示愛,江湖另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做‘風流劍客’……”

  “啊!這……總不致于銷聲匿跡吧?”

  “很難說,一個人如果著了迷,什麼都會做!”

  “再以后呢?”

  “我練功走了岔,傷了經脈,臥床不起,瑤兒小小年紀,沿街叫賣果點,后來長大了些,便擔柴為生。”

  董卓英義形于色,當即毅然說道:“小侄行走江湖,當盡力代伯母探尋范伯父的下落!”

  范夫人淒苦地一笑道:“敬領少俠盛情!”

  時近三更。

  下弦月露了臉,吐出淡淡的清暉,照得屋外的荒場—片光明。”

  范夫人一皺眉道:“瑤兒怎不見回轉,他去很久了?”

  驀地此刻,屋外傳來一個冷冷的話聲道:“長恨生,出來答話!”

  董卓英心頭一震,知道范瑤定是出了岔子,當下起身說道:“伯母,您安心歇著,千萬別出去!”

  范夫人栗聲道:“發生了什麼事?”

  董卓英沈聲道:“不知道,但小侄有把握應付,伯母不必擔心!”說著,用手折滅了桌上的燈火。

  他拔出石紋神劍,如魅影般穿門而出。

  這荒場看樣子是一座大宅院的廢址,四下里都是斷牆殘垣,草深沒徑,月光下,可見人影浮動。

  董卓英為了怕波及沈痾初愈的“絳衣仙子”,所以盡量要離屋遠些,一連幾閃,離屋已十丈之遙。

  身形未定:四條人影已經圍了上來。

  董卓英目光一轉,只見現身的盡四名彪形大漢,三人執劍,一人使的是外門兵器,帶刃的峨嵋刺。

  “各位有何見教?”

  四人中那使帶刃峨嵋刺的冷冷一笑道:“長恨生,沒什麼,希望你乖乖交出‘石紋神劍’,免動干戈!”

  董卓英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憑四位也想奪劍?”

  “長恨生,別太目中無人,不信就試試看!”

  “區區不想在此地殺人……”

  “好狂的口氣,那你是準備動手的了?”

  董卓英一運勁,“石紋神劍”泛出了圈圈光暈,正好與天上的銀月爭輝,口里寒聲道:“‘石紋神劍’在此,四位有本領便可取去!”

  四人面現驚容,各個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兵刃擺出了進擊之勢,目光卻遊移不定。

  董卓英一看心下便已明白,冷冰冰地道:“來的當不止四位,何不通通請出來?”

  連說兩遍,沒人答腔,也沒人現身。

  董卓英目光再次一掃四人,寒聲道:“區區最恨巧取豪奪之輩,在區區尚未定意出手之前,四位退走還來得及,否則便后悔無及了!”

  四人眼中全射出了貪婪之色,互相一望之后,各個暴喝一聲,出手攻擊,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白芒暴閃,“波波!”的震耳聲與悶哼慘號齊作。

  只這麼一剎那,一個照面,四人兵刃全脫手而飛。

  兩人重傷坐地,兩人橫屍當場。

  “上古仙兵,果然不同凡響,哈哈哈哈……”宏笑聲中,只見一個老者,自斷牆之后現身出來。

  董卓英舉目一望,心頭頓時湧上了一股殺機,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毫無醫德的勢利小人,江湖郎中“神針醫聖褚名遠”,想不到他竟然要染指“石紋神劍”。

  死傷的四人,是他的手下無疑。

  當下冷森森地一笑道:“褚名遠,你意欲何為?”

  “神針醫聖褚名遠”嘿嘿一笑道:“長恨生,明人不說暗話,老夫一向偏好收藏些古物……”

  “意思就是說看上了區區這件古董……”

  “照啊!對了,正是這句話!”

  “想不到你姓褚的偏好錢財之外,還偏好古物……”

  “人,各有所嗜,對麼?”

  “哈哈哈哈……好一個各有所嗜,竟嗜上了別人之物,你不懂物各有主這道理?”

  “嘿嘿!漏了一句,唯有德者居之。”

  “褚名遠,如果你也配談這德字,天下無人了。”

  “長恨生,老夫不是來與你翻唇弄舌的,咱們保持君子之風,不要動手,你把劍交出來,怎樣?”

  董卓英怒極反笑道:“你不是在說夢話吧?”

  “你不給?”

  “你還不配!”

  “神針醫聖褚名遠”若無其事地用手摸了摸鼠須,然后陰陰一笑,道:“長恨生,老夫一向算無遺策,你看這是什麼?”

  董卓英目光掃處,不由氣炸肺腑。

  只見褚名遠身旁,出現了一名壯漢,挾持著一個少年人,正是前去沽酒買菜的范瑤,登時暴喝道:“褚名遠,你不想死的話,趕快把人放下。”

  “神針醫聖褚名遠”得意洋洋的說道:“人,當然是要放了,只要你交出‘石紋神劍’,我馬上放人!”

  “你找死!”

  “長恨生,別氣勢洶洶的,你看見抵在這窮小子心窩上的匕首麼?比你出手便當多了吧?”

  “褚名遠,你……”

  “別急,先聽老夫把話說完,老夫已用特別手法制住了他的穴道,除了老夫,無人能解,最多活到天亮。”

  “老匹夫,我要把你生撕活裂!”

  “你辦不到的,你自命俠義心腸,在酒店中迫老夫施醫,你不會為了區區的一柄劍,見死不救吧!”

  董卓英氣得七竅冒煙,但卻無可奈何,事實正如對方所要挾的,自己出手再快,也救不了范瑤。

  范瑤母子相依為命,遭遇奇慘,總不能為自己一柄劍而平白送命,那不但有悖“武道”,也是件遺憾終生的事。

  但這口氣,卻無論如何也吞不下……“神針醫聖”大聲道:“長恨生,限你一盞茶的時間答復,否則拉倒,你為這窮小子料理后事吧!”

  就在此刻,董卓英聽到身后有喘息之聲。

  他忙回頭一看,只見“絳衣仙子”已來到身后,枯瘦的臉,變得極為難看,深陷的眸中,閃動著淚光。

  “伯母,很抱歉,連累了令郎……”

  “沒有的話,是這些狐狗罔顧道義。”

  “伯母,你請回去,小侄會處理,決不讓令郎……”

  “不,你會錯我的意思了。”

  “伯母是說……”

  “你的劍決不能交出。”

  “伯母,你不知道小侄的為人,劍算得了什麼……”

  “你錯了,不交劍,死一個瑤兒,交出劍,對方恃利器而為惡,不知要死多少無辜,你看孰輕孰重?”

  這幾句深明大義的話,使董卓英感動得幾乎下淚,當下沈聲道:“伯母,話是不錯,但這樣做有違人道,也悖武道,非我輩人所能為。”

  “你……要交出劍?”

  董卓英冷冷的看了褚名遠一眼,才道:“不得已時,只好如此,伯母,先救范瑤兄,這柄劍小侄誓必要取回的!”

  “神針醫聖”褚名遠嘿嘿一陣獰笑,道:“長恨生,老夫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等你,你想好了沒有?”

  “絳衣仙子”暗啞的聲音罵道:“褚名遠,你枉稱醫聖,竟這等敗德無行,你若碰了我兒毫發,我把你碎屍萬段i”

  “神針醫聖”陰聲道:“老乞婆,你不是重病將死麼?怎也能出來繞舌,告訴你,碰不碰在老夫,你兒子的死活,操在長恨生手上!”

  “絳衣仙子”氣得直打哆嗦。

  董卓英心念數轉,下了決心,厲聲道:“姓褚的,算你狠,我長恨生認栽了,你放人,劍給你!”

  “絳衣仙子”淒厲地道:“董少俠,不可!”

  “神針醫聖”得意至極地哈哈大笑道:“長恨生,你把劍拋與老夫,老夫這邊便放人!”

  “你點了他的穴道怎麼說?”

  “老夫會給他解開!”

  “你先解開穴道,放人,人舉步我拋劍,如我食言,你盡有機會把人質抓回或是殺害,是麼?”

  “嗯!這倒也公道,就這麼辦,你可別背約?”

  “笑話,長恨生豈是出爾反爾之輩!”

  “神針醫聖”走過去在范瑤的身上捏弄了幾下,大聲說道:“穴道解開了,你怎麼說?”

  穴道一解,范瑤開了口:“董兄,小弟慚愧死了!”

  董卓英咬了咬牙,道:“現在你們離開他三步!”

  “神針醫聖”與那持刀挾持范瑤的漢子,果然后退了三步。

  “神針醫聖”大聲道:“長恨生,聽著,老夫手中握有神針,這針能活人也能死人,你別存什麼歪念頭,三丈之內,蠅蚋也難逃過老夫的神針!”

  董卓英倒轉劍尖,作出投擲之勢,口中亦同時大聲喝道:“范兄,現在你開始舉步走過來!”

  范瑤挪動腳步……場面詭譎而緊張,使人透不過氣來。

  就在此刻,只見一條黑影斜掠而至,無聲無息,快逾電光石火,撲向了“神針醫聖”褚名遠。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7:54


  董卓英眼尖,心頭一震,手中劍停止擲出。

  “哇!哇!”慘號聲破空。

  “神針醫聖”脅下被刺穿,亡命而逃。

  而他的那名手下栽了下去,不再起來。

  范瑤聞聲,反而止步回顧。

  “絳衣仙子”發出了驚叫。

  董卓英反應相當快捷,彈身電撲上前,但遲了一步,驚呼聲中,范瑤已落入來人之手中了。

  “站著別動!”來人大聲喝止。

  董卓英只好凝住身形,這時看清了對方是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高大和尚,看年紀,年紀當在六十開外。

  “絳衣仙子”栗呼道:“火雲魔僧!”

  董卓英見了他也大吃一驚,他知道這和尚的凶名,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功力極深,上次在漢水曾與他比斗過一次。

  “火雲魔僧”獰聲道:“長恨生,小施主,現在輪到我們來談交易了,哈哈哈哈……”

  董卓英七竅冒煙,肝膽皆裂。

  等到對方笑聲止歇,才寒聲道:“大僧皈依三寶,應該清靜無為,修心養性,何以也動了貪念,不懼因果麼?”

  “火雲魔僧”怪聲怪氣地道:“小子,別與佛爺談因果,貪、嗔、殺、妄、淫,佛爺一樣不戒,現在長言短敘,照方才交易方式,作成這筆買賣!”

  董卓英知道多費唇舌也是枉然,這“火雲魔僧”比“神針醫聖”還要邪惡十倍,當下咬牙道:“依你,放人吧!”

  “火雲魔僧”嘿嘿一陣怪笑道:“慢來,佛爺可不像這江湖郎中淺薄無知,還有附帶的條件!”

  董卓英雙目赤紅,憤然道:“什麼附帶條件?”

  “絳衣仙子”在他背后直跺腳歎息。

  “火雲魔僧”陰惻惻地道:“小子,聽清了,你得說出‘石紋神劍’運用之法,佛爺試過無訛之后,才能放人,就這麼一點小小條件。”

  董卓英暗罵一聲:“好一個刁狡的佛門敗類。”

  如果道出了劍上秘訣,自己要奪回便無望了。

  這神劍一入了魔僧之手,他便可暢所欲為,不知要造多少孽,但范瑤在對方手上,總不能不救他。

  “火雲魔僧”又道:“小子,快些,佛爺沒空!”

  “絳衣仙子”栗聲道:“董少俠,萬萬不可!看來瑤兒命中注定要遭此劫,別管他,你干脆就為武林除害吧!”

  董卓英有些心動,但看到范瑤被凶僧挾持的可憐之狀,這意念又煙消了。

  范瑤已聽到了他母親說的話,慘然淒呼道:“董兄,不要拘泥小節,我娘說得對,別管我……”

  話聲至此,突然中止,看來是被“火雲魔僧”點上了“啞穴”。

  董卓英凝聲道:“和尚,你把人放在距你兩丈之處,我告訴你口訣,拋劍之后,你接劍,我帶人!”

  “小子,如你口訣不實呢?”

  “劍落你手,還有什麼話說,不然就拉倒!”

  “真的要拉倒?”

  “告訴你,劍在區區之手,殺你不成問題,區區如果一走了之,你又將如何?何況他們跟我也……”

  “火雲魔僧”凶睛連閃,道:“依你!”

  說完,點上了范瑤的穴道,把他放置在側方兩丈處,又回到原地,這樣,范瑤與董卓英之間的距離是四丈。

  “小子,可以開始了。”

  “注意聽著!”董卓英念出了第一句口訣:“五心向天,水火既濟,五行屬金,上下交綏。”

  說著,並加以解釋。

  第二句……第三句……愈來愈艱深。

  “火雲魔僧”聽得出了神,口里喃喃復念,手指不斷向空比劃驀地,范瑤身旁草叢中幽幽冒起了一個嬌小的人影,朝董卓英比了一個手勢,董卓英一眼便已看清來人。

  他不禁大喜,但心中仍講個不停。

  “火雲魔僧”全神傾聽,懵然未覺。

  董卓英心念幾轉,突地大喝一聲,電閃撲去。

  這意外之舉,使“火雲魔僧”窒了一窒,但這魔僧果然厲害,一窒之后,怒哼一聲,撲向范瑤。

  “呀!”

  驚叫聲中,“火雲魔僧”呆住了,人質竟已沒了蹤影,也就在這瞬息之間,董卓英已到了他的身前。

  “石紋神劍”斜斜上揚,泛出圈圈白色光暈。

  “火雲魔僧”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大,一張臉成了紫醬色,拔出火雲棒在手,獰惡萬狀地暴吼道:“小子,你竟敢與你家佛爺搗鬼?”

  董卓英豪氣萬丈,冷冷地一笑,道:“你這佛門敗類,江湖巨惡,今晚區區要為武林除一禍患!”

  “好哇!佛爺今天不殺你,誓不為人!”

  “魔僧,你人性早失,佛性無有,本就不能算人!”

  “小子,納命來!”棒挾雷霆之威,疾劈而出。

  棒芒與白光互一絞扭,“波!”地一聲震耳巨響,“火雲魔僧”

  高大的身形,打了一個踉蹌。,董卓英立意要為武林除此巨魔,跟蹤進擊。

  又是一聲震耳的巨響,“火雲魔僧”連退了三個大步,眸中抖露出一片駭芒。

  董卓英貫足十二成功力,第三次出手,白光爆閃中,一道寒芒,破空飛去,“火雲魔僧”的火雲棒脫了手。

  這魔僧驚叫一聲,掉頭彈身……“哪里走!”白尖暴漲,淩空罩去,一聲栗耳的慘哼,“火雲魔僧”倒栽落地,但他一挺身又站了起來,大紅袈裟被血浸濕,月光下變成了黑色斑塊。

  董卓英用劍隔空兩尺,指正對方心窩,厲聲道:“魔僧,佛門講究的是因果,想不到你現眼現報!”

  “火雲魔僧”臉孔扭曲得變了形。

  但他凶殘成性,可謂至死不悟,厲聲大吼道:“佛爺來生轉世,再來找你清算這一筆帳!”

  一縷白光,自劍尖吐出,“哇!”慘叫聲起,“火雲魔僧”栽了下去,胸前血冒如柱,一代巨魔,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

  董卓英長長吐了一口氣。

  那邊兩個重傷的“神針醫聖”的手下,已不知在何時偷偷地溜走了。’月上中天,照著荒場。

  廢墟,野草,死屍……聽更聲,已是四更將盡了。

  三條人影,向董卓英身前移來。

  那不期而現身救人的嬌俏人影,赫然是“芙蓉仙子何小宛”,此刻與范瑤母子,齊走向董卓英。

  董卓英想起在邙山古墓前,與她決絕的一幕,心頭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今晚若不是她,事情的結局便很難預料。

  最低限度,“石紋神劍”已落入了“火雲魔僧”之手,而范瑤的生死福禍,還將是大成問題。

  “芙蓉仙子何小宛”幽怨地掃了董卓英一眼,粉腮上現出一抹莫可奈何的苦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董卓英期期地道:“有話等會再談!”

  “絳衣仙子”一笑,說道:“天仙化人,玉樹臨風,董少俠,你們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

  “芙蓉仙子”垂下了螓首。

  董卓英俊面一紅,心中有些苦澀的感覺,尷尬地一笑,轉變話題道:“伯母,今晚此地殺人流血,天明后官府必來查究。

  “而小侄到此的風聲已露,還不知有多少江湖人聞風而至,賢母子在此是不能安身了,乘天色未明,急速離開為妙;”

  “絳衣仙子”沈重地一頷首,道:“我已想到!”

  “不知賢母子可有投奔之處?”

  “唉!四海為家,江湖飄泊,哪里不可去!”

  “小侄希望伯母能有個準去處,如果有一天小侄能夠找到范老前輩的話,也好有個交代。”

  “我……不想再見他的面了……”

  “伯母……”

  “唉!誰知道他是否還活著……”言下大有泫然欲泣之慨。

  范瑤接口道:“娘,我們還是回當年故居吧!”

  董卓英歡然道:“這是個好辦法,落葉總要歸根,還是故土好,說不定范伯伯已去找過了…”

  說著,自懷中摸出兩個金錠,道:“這點小意思,可充作回家的路資,范瑤兄也可作點小本經營。”

  “絳衣仙子”垂淚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怎能又要少俠的金銀,這……我母子居心何安?”

  董卓英把金錠強塞入范瑤的手中,說道:“如以小弟為友,將來還期再見,就請勿再推辭。”

  范瑤含淚道:“小弟愧領了!”

  “絳衣仙子”激動的道:“董少俠,日后盼能來岳陽七里舖探望我母子,大恩今生不能報答,來世結草銜環了!”

  “伯母言重了!”

  “芙蓉仙子何小宛”也自懷中掏出了三粒明珠,遞給范夫人道:“伯母,請收下,一點心意,望勿卻。”

  “絳衣仙子”激動得發顫,含淚道:“何姑娘,這如何使得,這樣大恩,叫我母子怎生報答啊!”

  “伯母也是武林人,何必拘世俗之見,能值幾何?”

  “何姑娘,渴時一滴為甘露,價值無法估計!”

  “芙蓉仙子”照董卓英的方式,強塞入范夫人手中。

  董卓英催促著道:“伯母快去收拾,速離,天亮后,諸多不便!”

  范夫人苦苦一笑道:“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屋里什麼也沒有,要走便可走了……”

  “如此賢母子就起身吧!”

  “董少俠,何姑娘,願你倆能結伴一道來。”言中之意,誰也聽得出來,希望她與他成鳳侶鴛鴦。

  范瑤激動地執著董卓英的手道:“董兄,小弟不才,除愧疚之外,別無話說。但願不棄,許以再見!”

  董卓英誠摯地道:“會的,小弟江湖事畢準來!”

  在董卓英再三催促下,母子倆才依依灑淚離去。

  現場,剩下董卓英與何小宛兩人相對,氣氛相當尷尬。彼此都覺得無話可說,久久,董卓英打破了沈寂道:“何姑娘,今夜蒙慨然援手,在下記住這筆人情。”

  何小宛咬了咬香唇,道:“就是這句話麼?”

  “姑娘要在下怎麼說?”

  “是的,我好像自甘下賤,不該與你再見面了,但偏偏又忍不住找了來,為什麼?我恨我自己。”

  董卓英未嘗不為她的癡情所感,但那傳聞中可怕的故事阻止他付出情感,他不能要一個蛇蠍美人為侶。

  當下,他不由期期地道:“何姑娘,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很感激姑娘的一番情意,但……只能放在心里!”

  “意思就是說,你看不起我?”

  “這……也不能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

  “總之……我們之間,不可能……”

  何小宛粉腮一片冰寒,臉色變了又變,最后以激憤的口氣道:“我到底什麼地方使你如此輕賤?你倒說說看!”

  “何姑娘,沒有這必要呀!”

  “我要你說清楚!”

  “你……何必定要說穿呢?”

  “不!現在是個好機會,你說出來,我死也甘心,一個女子,沒有理由被人如此輕視的!”

  “定要在下說出來麼?”

  何小宛沈著臉道:“當然,我要弄個明白。”說完,圓睜著杏眼,定定地望著董卓英,靜待下文。

  董卓英心下著實為難了一陣子,知道非說不可。

  于是,他盡量把情緒裝得平靜地道:“何姑娘,聽說你與皖豫鏢局總局主‘七海遊龍上官予’的獨生子,曾有指腹婚約,而你……”

  “而我怎麼樣?”

  “在洞房花燭之夜……殺了他……”

  何小宛粉腮遽變,咬牙道:“就為了這個?”

  董卓英劍眉一挑,道:“姑娘當它是兒戲的事麼?”

  “哈哈哈哈……”何小宛突地仰首縱聲狂笑起來,笑聲由瘋狂轉變成淒厲,笑到后來,不像是笑,而是在號,刺耳之極。

  董卓英不禁愣住了。

  笑聲慢慢斂住,眼角孕了兩粒黃豆大的淚珠。

  董卓英忍不住道:“姑娘什麼事這樣好笑?”

  何小宛滿面淒厲,眼中飽含怨毒之色,以異樣的聲調冷冷地道:“當然好笑,好笑之極!”

  董卓英正色道:“在下倒願聽聽好笑的原因?”

  何小宛掏出香帕,抹去了眼角的淚痕,幽然啟口道:“‘七海遊龍上官予’有一個八拜之交的盟弟,兩人過往甚密,內室不避嫌,他盟弟的妻子是個絕世美人……”

  董卓英凝神傾聽。

  何小宛頓了一頓,接下去道:“兩盟兄弟先后一年成婚,卻同時有喜,于是指腹為婚,為兒女訂親家。”

  如是生男結為兄弟,如是生女結為姐妹,一男一女則結為夫妻,十月臨盆,上官予得子,他盟弟得一女,婚約便定了……”

  董卓英“哦”了一聲,知道她在說自己的故事。

  何小宛掠了掠鬢邊散發,又道:“上官夫人坐褥不慎,得了風寒,撒手西歸,上官予只好把襁褓幼兒交他盟弟婦乳養,他思痛妻子,往來更頻,風雨無間……”

  “這是人之常情!”

  “光陰荏苒,兩年過去了,上官予沒有續弦……”

  “哦!”

  “有一天,保了一趟重鏢,盟兄弟倆親自出馬,途中經過八公山,遇上劫鏢,上官予負傷而歸,他盟弟……”

  “怎麼,遇害了?”

  “一具棺木裝了屍體回來!他盟弟婦痛不欲生,幾番尋死覓活,但終因愛女而苟活了下來……”

  秀眸中閃爍著恨極的光芒,輕輕一拭眼角,接著又說道:“上官予疚于盟弟是因護鏢而喪生,對盟弟婦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百日除孝之后,適逢中秋,上官予設了家宴,與盟弟婦共慶佳節……”

  說到這里,聲音變得激動起來:“上官予在酒中做了手腳,于是……于是……盟弟婦失了身……”

  董卓英脫口道:“禽獸之行!”

  何小宛咬了咬下唇,竭力忍住將滴落的淚水。

  接著,她又道:“他那盟弟婦事后本要一死明志,但想到丈夫的死因可疑,上官予沒有明確交代仇人,于是,忍辱偷生……“上官予以殺死盟弟遺女為要挾,迫弟婦就范……“有一年,他那盟弟婦無意中發現了當年丈夫定情之物,竟在上官予的手中,于是她明白了,原來殺夫占身的仇人,就在眼前……”

  董卓英不由憤怒道:“該殺!”

  何小宛咬牙切齒地說下去道:“于是那可憐的婦人立誓要為夫報仇,同樣的是中秋佳節,在賞月歡飲之際……”

  “她殺了他?”

  “那婦人突出利刃,猛然施襲……不幸功力懸殊,上官予只受輕傷,那盟弟婦卻被他廢了武功……”

  “這惡魔夠狠!”

  “他不殺她,只廢了她的功力,因為她太美,那時,她的女兒八歲。有一晚,她抱著愛女,叮囑一番,當夜便悄悄懸梁自盡……”

  突然,空氣變得令人窒息。

  久久,何小宛又接下去道:“那小女孩牢牢記著母親的遺言,蓄意報仇,上官予為了瞞人耳目,對盟弟遺女愛護備至,欺她年幼無知。卻不知道這孤女已明白了真相,他一樣傳她武功……”

  董卓英聽得發指,栗聲道:“后來呢?”

  何小宛閉了閉眼,道:“那小孤女十六歲時,巧逢一位無名老尼,說她與塵世無緣,生具慧根,可參正果,小孤女正心切親仇,不肯答應那老尼,老尼也不勉強,贈她一本小冊子,飄然而去……”

  “啊!真是天意,再后來呢?”

  “小孤女暗地參修那本小冊子,習得了一身出色的玄功,報仇的時機成熟了,也終于到了這一天……“就在不久前,上官予大發喜帖,遍請親朋好友,要實行昔日指腹為婚之約,小孤女準備那晚當著赴宴客人.揭開這件慘劇,光明正大報仇……”

  “對!這做法對極了!”

  “但,天不從人願,小孤女在殺了上官予的獨生子之后,上官予誣指小孤女有外遇,作出這滅倫之事。

  “于是,引起了公憤,小孤女有口無法分辯,只好憑功力硬拚,上官予發現小孤女的身手不凡,全不是他調教的那一套,自知不敵,在混戰中走了!”

  董卓英忘形地怒吼道:“豈能讓他一走了之!”

  何小宛切齒道:“于是,小孤女便開始天涯追蹤,蒼天有眼,父母有靈,終于被她找到了……”

  “啊!找到了?”

  何小宛突地彈身電奔而去。

  董卓英心頭一震,大叫了一聲:“何姑娘!”

  跟著也彈身向何小宛去處追去。

  約莫二十丈左右,只見何小宛剎住了嬌軀,董卓英一眼瞥見地上有一具屍體,不由驚詫莫名。

  “這……怎麼回事?”

  何小宛怨毒地道:“他便是上官予。”

  董卓英驚靈不已的栗聲道:“他……便是上官予?怎麼會……陳屍在此呢?”說完,目注何小宛。

  何小宛恨恨地道:“這得感謝你了!”

  “我不懂!”

  “他是為了‘石紋神劍’而現身的,正巧被我遇上,報了大仇,其時,正是你出手殺‘神針醫聖’四名手下之際……”

  “哦!怎不聽搏斗之聲?”

  “他一招斃命。”

  “啊!”

  董卓英更加駭然,他還不知道何小宛的真正功力究有多高,既能一招搏殺上官予,這種身手是相當驚人了。

  何小宛沈默了片刻,才沈聲問道:“你以為我該不該這樣做呢?做得對,還是做得不對呢?”

  董卓英內心深處湧起了愧疚之意,自己不察真情,以冷酷無情的態度來對待她,這使少女芳心,打擊是很大的。

  當下,連聲說道:“對,對,對極了……”

  何小宛粉腮又是一寒,冷聲道:“你不再目為我為敗德亂行的女子?”

  董卓英歉然一笑道:“那只是誤會。”

  何小宛的聲音變得更冷地道:“現在,誤會解釋清楚了,我……也該走了!”說完,轉過嬌軀……董卓英心頭驟然湧上北邙古墓香紙拜祭的一幕,若非情深意濃,是絕對不會如此的,當下彈身攔住去路,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何小宛淡淡地道:“閣下有何指教?”

  這“閣下”兩字,使得董卓英啼笑皆非。

  但他知道本是自己對不起她,傷了她的心,當下尷尬地一笑,道:“宛妹,你在生我的氣,是麼?”

  “我怎敢生閣下的氣,那豈非笑話?”

  “宛妹,你在恨我?”

  “都談不上,一切都過去了!”

  “宛妹,過去是誤會,現在業已冰釋了……”

  “哼!誤會,現在當然知道是誤會,當你冷面無情的時候,你想到是誤會麼?你曾坦白提出來麼?”

  “宛妹……”

  “你輕信流言,根本就否定了我的人格……”

  “宛妹,我錯了,不行麼?”

  “你,怎能有錯,錯的是我,不該自賤……”說到這里,眼圈又紅了,舉步轉身又要離開。

  董卓英發了急,一揖到地,誠懇地說道:“宛妹,我認錯,我……向你賠禮,請你原諒!”

  何小宛突地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般的“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抽抽咽咽,如子規夜啼,傷心極了。

  董卓英倒被她哭得沒了主意,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有生以來,從未經過這種場面。

  何小宛哭了一陣子,自動止住了悲傷,粉腮淚痕斑斑點點,像一朵帶雨梨花,可愛又可憐。

  董卓英鼻頭酸酸地癡望著她,忽然,他忘情地上前把她摟在懷中,激動地呼喚道:“宛妹!原諒我!”

  “英哥哥……”

  她沒再說什麼,只這三個字便夠了,一切誤會氣惱,也在這一聲親切的稱呼中煙消雲散了。

  兩人緊緊擁抱,渾忘了一切,沈浸在蜜水似的情境里,仿佛世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而世間也是可愛的了。

  郎情似水,妾意如雲,點綴著荒唐的黎明。

  久久,何小宛輕輕推開了董卓英,粉腮如朝霞,嬌羞不勝的低垂著螓自道:“英哥哥,天亮了!”

  董卓英猶似在夢中,迷惘的道:“是的,天亮了!”

  何小宛展顏一笑道:“英哥哥,我們到哪里去?”

  是的,要到哪里去?兩人都是人海孤雛,如斷梗飄萍。

  董卓英突地一哂道:“宛妹,你說當年贈你武功秘笈的無名老尼,說你命中與空門有緣……“何小宛粉腮一變,道:“英哥哥,你為何說這話?”

  董卓英也自覺自己失言,忙道:“沒什麼,我不過是逗著你玩的,算我沒說這句話吧!我要踏遍天涯海角尋仇……”

  “我,與你一道,成麼?”

  “當然可以,有什麼不成!”說著,情不自禁的朗聲作歌,唱道:“血淚盈眶,仇恨滿腔;忍看衰草斜陽!

  無限淒涼,無限倉皇,男兒有淚豈輕彈!

  仗太阿,除強梁,恩怨未了復何待?速著征裳!”

  音調鏗鏘,豪氣干雲。

  何小宛嬌聲道:“不切題!”

  董卓英笑道:“什麼不切題?”

  何小宛故意裝出老道學的模樣,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曉色初露,哪來的斜陽?”

  “啊!這個,這是我在荒山一時興至,胡謅的!”’“好,這算通過,你分明持著石劍,卻唱仗太阿,還有除強梁也不大貼切,你是在尋訪仇家……”

  “依宛妹的意思呢?”

  “應改為仗石劍,斬彼猖!”

  “好,好,謹謝夫子斧正。”

  兩人相顧大笑起來。

  笑聲止后,何小宛皺眉憂心的道:“英哥哥,這些屍體任其曝露不好,會連累此地街坊。”

  董卓英低頭想了一想,道:“有了,移到范瑤母子那間破屋中,一把火千干淨淨,此地沒緊鄰,火不為禍……”

  “好辦法!”

  “那我們快動手,天已亮了,遲了不便。”

  于是兩人合力,把六具屍體堆置在木板的破屋中,燃上了火種,點燃起來,雙雙馳離現場。

  董卓英一身之外無長物,所有的已帶在身邊了,自無回店的必要,兩人相偕奔向大街,共進早點。

  吃食之間,何小宛道:“英哥哥要找的仇人是誰?”

  董卓英面上剎時又罩上了仇和恨的烏雲,低聲說道:“池州慶雲山庄之主‘一指擎天司徒業’!”

  “那我們到池州?”

  “不,慶雲山庄早已成了廢墟,司徒業下落不明!”

  “慶雲山庄在江湖中聲名不小,庄中弟子當不在少數,還有司徒業的家屬,難道全沒了蹤影?”

  “司徒業發妻早喪,沒有留下子女,庄中除了食客,便是下人,還有一批護庄武士,全是招雇的,樹倒猢猻散,更到哪里去找人?”

  “慶雲山庄是如何被毀的呢?難道……”

  “江湖中無人知道,傳說是被毀于天火。”

  “唔!這其中必另有文章!”

  “找到司徒業本人,真相當可大白!”

  “設使慶雲山庄是被毀于強仇大敵:極可能是殺人而后放火,恐怕無一活口,不然豈有不露蛛絲馬跡之理,至少那些僥幸的武士食客多少會露出點風聲……”

  “我也曾這麼想過,但我發過誓,找不到人也要找到他的屍骨,非要追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那該如何著手偵察呢?”

  “另外有個人也在找他,有丐幫弟子為助……”

  “誰?”

  “叫‘誅心員外’,其實來歷不詳。”

  “哦!誅心員外,我見過此人,很神秘。”

  董卓英想起自己誤認誅心員外為仇人,而對方也誤認自己為他想找的人,始終感覺不能釋然于懷。

  這其中是巧合,抑是另有蹊蹺,不得而知。

  突地,一個中年丐者,逡巡到店門口來,不住的以眼光打量董卓英。

  小二見是個叫化子,便大聲喝斥道:“喂!要飯的,清晨大早,你這算什麼?討飯也得有個譜呀!”

  中年丐者翻起白眼道:“別狗眼看人低,你知道大爺準是來要飯的?這街道是你家的不是?大爺可又不曾進門……”

  小二怒哼了聲,無可奈何地轉開了。

  中年丐者喃喃自語道:“世上僅有誅心者,人間何來長恨生?嗯!長恨,長恨,其恨何為……”

  董卓英向何小宛施了個眼色,道:“宛妹,我們該走了!”

  說完,叫小二會了帳,雙雙出門。

  那中年丐者一步一跛,又走得遠了。

  董卓英偏了偏頭,何小宛立時會意,兩人遙遙跟在那丐者身后,向前走去,不久,出了城,到了人稀之處。

  董卓英閃身追上,沈聲道:“朋友,有什麼見教麼?”

  中年丐者止步回身,道:“少俠是……”

  “區區長恨生,朋友是傳誅心員外的消息麼?”董卓英說完,雙日凝視著對方:靜待答復。

  中年丐者一拱手道:“抱歉,要飯的眼拙,一時不敢指認,恐怕會認錯了人,誅心員外已于日前去了沂城山,留下話轉告少俠,請立時趕去。”

  董卓英心中一動,抱拳道:“多承指引,就此致謝,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就只這麼一句話,少俠知道怎麼走法麼?”

  “沂城山區區知道。”

  “要飯的話已傳到,就此別過了!”說完,揚長而去。

  何小宛問道:“我們這就去沂城山麼?”

  董卓英一頷首道:“當然,立刻動身,可能誅心員外已得到了仇家的線索,我們得趕快,不能讓他著了先鞭,如他一時留不住手,事情就糟了!”

  “我們走吧!”

  “好!”

  兩人認路北上。

  渡過黃河之后,撲奔濟源。

  到了濟源,離沂城山便不遠了。

  一路之上,董卓英心情十分緊張,誅心員外既然傳了話,十有九是得到了“一指擎天司徒業”的下落行蹤,這是雙方早已說好了的。

  見到了司徒業之后該如何?這是董卓英思量的重點。

  誅心員外比自己早一天上路,如果他先找到了司徒業,有幾個問題值得焦慮——第一、他的功力是否司徒業的對手,司徒業的“一指禪”,當今武林沒幾人敢于輕視的。

  第二、如果司徒業有昔年食客隨在身邊,誅心員外孤掌難鳴,可能反遭其害。

  第三、設使誅心員外的功力能勝過司徒業,搏斗之下收不住手時,自己報仇之舉亦將成為泡影。

  愈想,愈感心中怔忡,這些都是極可能發生的情況。

  在濟源住了一宿,天未明又起身趕路。

  這一急趕,看出了“芙蓉仙子何小宛”的功力,較之昂藏七尺的董卓英,不遑稍讓。

  過午不久,到了沂城山下。

  董卓英望著風塵滿面的何小宛,愛憐的道:“宛妹,這兩天苦了你,我們歇一會兒再上山如何?”

  何小宛深情款款地嫣然一笑,道:“我不累!”

  但兩人還是揀了塊大石,坐下休息。

  “英哥,大仇了斷之后,你準備做什麼?”

  “我們一道去看范氏母子……”

  何小宛一撇小嘴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將來的打算,比如說繼續行走江湖,或是……嗯……”

  董卓英搖了搖頭,道:“我現在還沒想到那些!”

  何小宛撒嬌似的道:“但我現在想知道!”

  董卓英反問道:“宛妹你呢?”

  何小宛笑容一怔,幽幽地道:“斷梗飄萍,無憑無依,我……我……準備出家,青燈木魚,了此殘生。”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你做尼姑,我去當和尚!”

  何小宛嬌嗔道:“你壞死了!”

  董卓英正色道:“宛妹,恩仇了斷之后,我要找一處名山,結廬而居,遠離世俗,不再蹈那江湖風險……”.何小宛“噗嗤”一笑,道:“年紀輕輕,話說得老氣橫秋,我還沒聽說過這樣年紀的人避世隱居。”

  “宛妹,我是很認真的,我恨那血腥殘暴!”

  “英哥……你一個人麼?”

  “我有位紅顏知己,但不知道她是否願意與我同道,事了之后,我得問問她,如她不願意,那只好孤獨一人了,先師號稱‘孤獨老人’,我就做個‘孤獨小人’吧!”

  何小宛粉腮—變,道:“你那紅顏知己美麼?”

  董卓英仰首雲天,悠悠地道:“美,美賽天仙!”

  何小宛輕輕一咬牙,道:“她是誰?”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宛妹定要知道她是誰?”

  何小宛花容慘淡,強裝出一絲根本不是笑的笑意,酸溜溜的道:“我要知道,你能告訴我麼?”

  “這……未免強人所難……”

  “不!你得說出來。”

  “以后再告訴你不行麼?”

  “不成,現在就得告訴我!”

  “如果我不說呢?”

  “我馬上走!”說著,變色而起,眼眶也紅了。

  董卓英一字一頓地道:“她叫芙蓉仙子何小宛。”

  何小宛嬌呼一聲:“你使壞!”嬌軀撲了過去,董卓英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兩人陶醉在柔情蜜意里。

  一片浮雲,無聲無息地從空飄過,山花送來陣陣幽香,“嘰喳”鳥語,似在妒羨這一雙江湖情侶。

  軟玉溫香抱滿懷,董卓英完全沈醉了。

  “宛妹,你真的願意與我長相廝守?”

  “唔!”這聲音像夢囈,雖然只簡單地一聲“唔”,已代表了整個心意,真是滿腹兒女情,盡在不言中。

  董卓英把她摟得很緊,兩人的心靈,似已融合在一起了,此時無聲勝有聲,再說什麼都嫌多余了。

  正如俗語所說的“無言之言最真摯”。

  浮雲蔽日,大地突顯黝暗。

  山野林越,驟呈淒迷。

  董卓英驀然驚覺,綺念頓消,輕輕一推何小宛道:“宛妹,我們該入山了!”

  何小宛似乎極不情願地坐起來,理了理散發,杏眼迷離,桃腮帶暈,大有“此身猶是夢中人”之慨。

  久久,才漫聲應道:“山間的天候變化真快,會下雨麼?”

  董卓英舉頭望了望天色,道:“可能不會!”站起身來,下了大石,又道:“宛妹,我們上路!”何小宛無言地點了點螓首,兩人開始入山。

  沂城山雖非窮山惡嶺,但也層巒疊嶂,幽谷斷澗。

  兩人登臨當面的小峰;董卓英估量了一下山勢,指著右方隔澗相對的一座高峰,道:“宛妹,你看……”

  “好宏偉的山巒!”

  “我們到那峰頭去看看好麼?”

  “好!”

  這是一道絕澗,澗陡峭如削,從上往下望,可見奔騰的澗水呼轟如雷,狂噴白沫,令人目震心驚。

  兩人施展輕功提縱術,落到澗底,然后借水中突出的砥柱,飛彈而過,手足並用,攀上了高峰之頂。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3 11:48:34


  峰頂奇寒,松濤盈耳,怪石嵯峨,是個挺秀的地方,由峰頂四望,可見群峰拱服,另一面是一片斷岩,深不見底。

  何小宛明眸一轉,道:“英哥,這是個避世的好地方!”

  “嗯!是不錯,風水極佳!”

  “你也研習過勘輿之學?”

  “哦!不,隨口亂道而已。”

  “那誅心員外傳訊要你前來,不見人,也不見什麼記號留言,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何小宛溫柔的看著他。

  “山區偌大,一時也許聯絡不上,我們等吧!”

  “噫!那是什麼?”

  董卓英順著何小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箭地之外的松林中,隆起了一座石塚,苔痕斑駁,看來已有相當年月了。”

  當下,一笑道:“宛妹看不出那是一座石塚麼?”

  何小宛微哂道:“你方才說此地的風水極佳,想不到已有人在此地長眠,看來此人后人必甚通達……”

  董卓英莞爾道:“宛妹真相信此說麼?”

  何小宛道:“姑妄言之姑信之,本來是無據的。”

  董卓英點了點頭,道:“這石塚看樣子當年是草草堆砌,如果后代發達了,怎不來整修呢?也許是個孤魂野鬼,生時落拓,死后獨守空山。”

  “說得妙,我們去看看,有沒有墓志?”

  “好呀!來吧!”

  董卓英當先彈身過去,只見墓碑苔痕猶新,露出字跡,似被人剛剛抹去的,定睛一望,不由驚退了兩個大步,臉色全變了,那神情令人不敢逼視。

  何小宛奔了過來,一見董卓英神色有異,不由脫口驚問道:“英哥,怎麼回事?”

  董卓英全身發抖,俊面鐵青,咬牙不語。

  何小宛望去,發現了墓碑上的抹痕,走近兩步,俯身念了出來:“武林名宿一指擎天司徒業之墓。”

  她登時明白過來,栗聲道:“英哥,你要找的人死了?”

  董卓英瘋狂地笑了起來,笑聲淒厲,四山齊應。

  何小宛花容失色,幽幽上前道:“英哥,安靜些!”

  董卓英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哈哈哈哈,天道何存?神鬼何公?”

  何小宛搓著柔荑道:“英哥,不要太激動!”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電奔而至,赫然是一個錦袍蒙面人,何小宛脫口道:“他來了!誅心員外!”

  來的可不正是神秘人物誅心員外。

  誅心員外一來到面前,激動的道:“長恨生,你我都來遲了,看來真的是此恨綿綿無絕期了!”

  董卓英咬牙切齒地道:“遲了!此恨怎消?”

  誅心員外頹然道:“老夫這一生被他害苦了。”

  “他怎會葬身此地呢?”

  “這個謎恐怕難以解開了!”

  董卓英瘋狂的情緒稍稍平靜,替何小宛與誅心員外引介了之后,道:“閣下願說與司徒業結仇的經過麼?不過,不必勉強……”

  誅心員外一把扯落蒙面巾,露出了兩頰惡疤,激憤地道:“這就是司徒業所賜!”

  何小宛看到誅心員外的容貌,不由驚呼出聲。

  董卓英咬著牙道:“這是怎麼回事?”

  誅心員外怨毒至極地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路過池州,聞說‘一指擎天司徒業’義名卓著,有古孟嘗之風,于是,我慕名去拜訪他……”

  “結果他徒有虛名,上了當?”

  “不,他確實表現得義薄雲天,我作了他的座上客,被接待為上賓,一住數月,我突興思家之念,堅辭而行,那是個陰雨的黃昏,他親自送我走了十里……”

  “表現得很不錯!”

  “就在將要分手之際,他突然翻臉,指我破壞了他的家庭,我當時百思不解,追問之下,他也不說原因,硬迫我與他動手i”

  “啊!這決非無因的!”

  誅心員外越說越激動地道:“我當時年輕氣盛,要動手便動手,一上手他便施殺著,看樣子有心置我于死地。

  “我們二人拚了有百余招,我栽在他的‘一指禪’的神功之下,他料我必死,臨走用劍毀了我的臉……”

  “結果他仍然沒有說出殺人的理由?”

  “沒有,他走后,我也自份必死,因為‘一指禪’已傷及心脈,不料天不絕人,我巧逢一位苦行神僧,他把我帶到雪峰山他的草廬,足足半年,才救活了我……”

  “以后呢?”

  “我臉孔被毀,已無面目回家見妻子,于是,我苦求那位神僧收留,傳我克制‘一指禪’的武功。

  歲月如流,等我學成下山,慶雲山庄已成廢墟,我回家,妻兒已杳,只剩下一幢空屋,我恨上加恨,天涯尋仇,就是這樣!”

  董卓英心念幾轉,道:“區區有句話想問……”

  “問吧!”

  “閣下前此硬要區區說出身世,又指出區區只有娘而生父下落不明,為什麼?”

  誅心員外臉孔又起抽動,顫聲反問道:“我說的對是不對?”

  “說對了,正因如此,區區才要追問!”

  “你……姓范不是?”

  董卓英心頭一震,向后退了一步,栗聲道:“范?”

  “芙蓉仙子何小宛”驚聲道:“英哥,洛陽城……”

  董卓英激動地道:“閣下莫非是‘中原一秀范世瑤’?”

  說完,緊盯著對方靜待下文。

  誅心員外全身一震,栗聲道:“你……怎麼知道?”

  “如此閣下當認識‘絳衣仙子關寶珠’?”

  誅心員外“蹬蹬蹬”退了三個大步,臉孔扭曲,雙目暴睜,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你是……瑤兒?”

  董卓英也跟著激動起來道:“晚輩叫董卓英……”

  “那你……剛才說……”

  “晚輩無意中碰到了尊夫人與令郎!”

  誅心員外全身顫抖,淚水奪眶而出,語不成聲地說道:“他……他……母子倆……現在何處?”

  “已回岳陽故居!”

  “多……多久的事?”

  “兩天前的事!”

  “啊,天!他母子還在人世!他母子恨我嗎?”

  “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尊夫人吩咐閣下回去。”

  “當然,當然,我為什麼不回去,不過……”

  “怎麼樣?”

  “我這面目,啊!我怎能見他母子?當年……為了一口氣,為了虛名,我拋妻棄子,我……算人麼?遲了啊……”

  “現在回家還不算太遲!”

  “董……少俠請賜告詳情?”

  “晚輩認為前輩回家之后,由范伯母說比較恰當!”

  誅心員外用手絞扭著自己的頭發,顯示他內心痛苦到了極點,令人看了鼻酸。

  何小宛幽幽地道:“范前輩不要自苦,這是命,身為武林人,像這等奇慘遭遇的,比比皆是,即如小女子與董少俠,也是奇苦難對人言……”

  董卓英突地回身面對石塚,厲聲道:“兩位閃開!”

  話聲中,雙掌揚起。

  何小宛驚聲道:“英哥哥,你要做什麼?”

  董卓英雙目赤紅,狂聲大吼道:“毀墓鞭屍!”

  聲音中充滿了無比的恨與怨毒,使人聽來不寒而栗。

  驀地兩條人影,自不遠處的石筍后現身出來,雙雙彈身到了墓前,董卓英大感意外,收掌轉身面對來人。

  來的是兩個五十上下的老人,其中之一道:“誰說要毀墓鞭屍?”

  董卓英厲聲道:“區區在下,兩位還記得嗎?”

  那二老正是萬古今,萬古同。

  “小子,咱們又碰頭了,為何要毀墓鞭屍?”萬古今面孔一板。

  “仇,血仇。”

  “俗語說人死恨消,仇不及白骨,你太過份了!”

  誅心員外突地厲聲大叫道:“關外雙英,當年黑臉章八的護法,屢易其主,跟誰誰就倒黴,兩位知道‘中原一秀范世瑤’吧!”

  萬氏兄弟臉色一變,萬古同激聲道:“姓范的,你又打算做什麼?”

  誅心員外手指雙頰,道:“為了這個!”

  萬氏兄弟驚“哦”了一聲,雙雙后退了兩步。

  誅心員外栗聲道:“司徒業真的死了了’萬古今冷冷一笑道:“這話問得稀奇,假的不成?”

  “如何死的?”

  “生死是人必經之事,何必追根問底。”

  “兩位在荒山野嶺,是伴墓麼?此舉可傳萬世!”

  “人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感恩知遇,這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尤其是我輩中人……”

  “父母之喪,也不過三年,不近人情!”

  董卓英早已按捺不住,向前跨了一個大步,淩厲又充滿了恨意的目芒,一掃關外雙英,道:“兩位現身口的,是要阻止區區毀墓鞭屍?”

  萬氏兄弟齊聲應道:“不錯!”

  董卓英緩緩抽出‘石紋神劍’,道:“無人能阻止!”

  萬古今勃然變色道:“未見得!’兄弟雙雙拔出了長劍,各占了一個位置,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

  董卓英一字一句地道:“阻我者死!”

  這一句話中所包含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誅心員外與芙蓉仙子雙雙挪開了數步。

  董卓英石劍斜揚,劍身泛出圈圈白色光暈。萬氏兄弟齊齊面現驚容,但沒有罷手意思,互使一個眼色,作出了出擊之勢。

  董卓英厲聲道:“最后忠告,區區不想流不相干者之血,如兩位執意攔阻,區區算做被迫殺人!”

  萬古今暴喝一聲:“狂妄!”手中劍猛揮而出,萬古同如斯響應,從另一角度上展劍出擊。

  颯颯劍氣,裂空有聲。

  白光暴閃,“波!”然巨響嘶空而起,隨之是兩聲悶哼,萬氏兄弟雙雙踉蹌后退,老臉頓呈紫醬之色,目中盡是駭芒。

  這種陣仗,的確是驚世駭俗,罕見罕聞。

  董卓英沈聲道:“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辦不到!”栗吼聲中,雙雙又展劍進擊。

  十五招后,董卓英一咬牙,“石紋神劍”貫足了十二成真力,白光大盛,猛然罩去,震耳欲聾的響聲,挾慘號聲,萬氏兄弟雙雙栽倒下去,劍折人亡。

  “阿彌陀佛!”一聲震耳的佛號,倏告傳來。

  三人同感一驚。

  舉目望去,一個五十余歲的灰衣僧人,如行雲流水般飄來,轉眼到了場中,威棱的目光一掃“關外雙英”的屍體,又宣了一聲佛號,然后冷電的目芒,一掃在場的三人,寒聲道:“迫貧僧開戒麼?”

  董卓英看這老僧,似曾相識,但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誅心員外縱聲狂笑起來。

  老僧目光在誅心員外面上繞了幾繞,突地面色劇變,下意識地退了數步,喃喃道:“我佛慈悲,孽本自作,該解了。”

  誅心員外止了笑聲,狂呼道:“記得我麼?”

  老僧顫栗地道:“范施主仍活在世間……”

  誅心員外向前一欺身,道:“司徒業,你很感意外是嗎?想不到你造了假塚,還出家當了和尚!”

  董卓英登時血脈賁張,雙目盡赤,殺機直透頂門,怪不得似曾相識,原來他便是“一指擎天司徒業”。

  兒時模糊的記憶,多少還保留些殘余,他老了,還剃光頭,但輪廓依稀……何小宛激動地道:“英哥,就是他?”

  董卓英握劍的手在激顫,目眥欲裂地瞪著當了和尚的司徒業,何小宛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誅心員外厲吼道:“司徒業,在我沒索取代價之前,你先說說當年何以毒手相加?”

  司徒業鐵青著臉道:“范世瑤,你要索何代價?”

  誅心員外一指自己的臉道:“先做同樣的記號,然后殺你!’,“恐怕你還辦不到!”

  “別倚恃你的‘一指禪’,保不了你的命!”

  “范世瑤,難道你已習到了專破‘一指禪’的‘無相神功’!”

  “一點不錯,你完全猜對了!”

  “可是你沒想到我這十幾年來並沒閒著,我也參透了專破‘無相神功’的‘菩提掌’,怎麼樣?”

  誅心員外顯然大感震驚,一時無語。

  司徒業沈重地道:“我已皈依三寶,痛悔前非,不願重開殺戒,所以今天我不想殺你,不過,你必不甘心,所以我願一現神功,讓你心服!”

  說完,單掌斜揚,大喝一聲,朝身旁一株巨松淩厲切去,一揮立即收手。

  眾人看著無聲無息,巨松安然無恙,以為他故弄什麼玄虛,正自驚疑之際,一陣風過,巨松“轟”然倒地,斷口如切,十分平整。

  何小宛不由驚呼出了聲。

  誅心員外陡地拔劍道:“司徒業,不是你亡;便是我亡,別的沒得說了……”

  司徒業道:“那麼,你必死!”

  誅心員外厲吼道:“你還沒答應我的問話?”

  司徒業斷然的口吻道:“貧僧不擬答復!”

  誅心員外一揚劍,道:“那只有動手了!”說完,一劍狠狠劃去,這一劍蓄恨而發,勢道驚人。

  司徒業舉掌一揮,誅心員外攻出的劍倒震而回,悶哼聲中,踉蹌退了四五步,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司徒業依然沈靜如恒地道:“貧僧不殺你!”

  誅心員外臉孔已變了形,簌簌抖個不住。

  董卓英向前跨了兩個大步,以劍指著司.徒業,怨毒至極地道:“司徒業,你不殺他,我卻要殺你!”

  目中的恨芒,幾乎凝成了有形之物,令人不敢逼視。

  司徒業眉毛一結,道:“小施主是誰?”

  董卓英咬牙道:“董卓英。”。

  司徒業困惑地道:“董卓英?”

  董卓英狂聲道:“司徒業,老匹夫,記得當年那無知小兒被你暗襲,重傷不死,你不肯施救的事麼?”

  司徒業面色驟變,連退三步,激顫地道:“你是董淑珍的兒子……你……從母姓?”

  “一點不錯。”

  “啊!你……”

  “我沒死,我長大了,哈哈哈……”

  “你……你母親呢?”

  “她死了。”

  “怎麼死的?”

  “含恨而歿,她臨死只留了一句話……”

  “什麼一句話?”

  “用劍刺入你的胸膛!”

  彤雲密布,天空灰暗無光,一片陰森,山風益形峭屬,松濤之聲震耳,山雨快來了。

  司徒業面色頓呈死灰,仰天一聲長歎,口唇翕動了半晌,才進出話聲道:“我是罪無可恕,虧欠了你,也虧欠了你娘,孩子,你……下手吧!”

  說完,雙目一閉。

  他像是驟然之間蒼老了。

  董卓英厲吼一聲:“你別打算搗什麼鬼,娘啊!你看著孩子完成你的遺願了!”欺身,出劍……但劍高舉空中刺不下去。

  “砰!”地一聲,‘石紋神劍’插入了司徒業的胸膛,劍是司徒業自己刺入的。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住了。

  “呀!”何小宛與誅心員外同聲驚呼。

  司徒業雙目厲張,巨吼道:“放手,不許拔劍!”

  語音之淒厲,無法以筆墨形容。

  董卓英下意識松手,后退三步。

  司徒業雙手握住露在心窩外的劍柄,緩緩坐了下去,臉上泛出異樣的紅暈,喘息了一會道:“孩子,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董卓英大仇已報,但意外的情況使他腦海一片混亂,他做夢也估不到司徒業竟瞑目受死不還手,不反抗。

  司徒業淒苦地一笑道:“孩子,我的時間不會太多,長話短敘吧!你娘說過她的身世沒有?”

  董卓英一聽話里有話,咬牙道:“沒有!”

  司徒業面上紅暈消失,轉為蒼白,以低沈的聲調道:“二十年前,有一位武林前輩叫‘煙雲客董昌’,攜女來投奔慶雲山庄。

  “老人被仇家迫殺,身負重傷,到了慶雲山庄中,便斷了氣,臨死前,把他的女兒交給我照顧……”

  董卓英心頭開始感到不安。

  司徒業喘了一口氣,又道:“我為老人家料理了善后,那女子便留在庄中,替我管家,論年紀,我比她大七八歲。

  不久,我元配妻子得病身故,沒留下一男半女,于是,我……我有意把她納為填房,她也沒表示異樣……”

  董卓英感到有些手足發冷。

  司徒業臉孔痛苦地抽動了數下,接著道:“就在這時期中,庄里來了一位客人,風流倜儻,名頭不俗。

  “我把他作知己看待,禍根便從此種下了,我發現那女子竟然對他生了情意,時常交談,不久,兩人竟連形跡都不拘了,我那時,恨到極處……”

  董卓英面色發青,身軀劇顫。

  司徒業掃了誅心員外一眼,又道:“有一天半夜里,那客人蒙了面進入那女子房中,于是……”

  “怎麼樣?”

  “……于是……兩人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系……”

  誅心員外厲聲道:“你胡說,我沒那意思!”

  董卓英鋼牙幾乎咬碎,下意識地掃了范世瑤一眼。

  司徒業慘然一笑道:“我錯了,這件事我做錯了……那蒙面人其實是我,但那女子始終認定是那她深愛的人。

  “不久,那客人告辭離去,我……假意相送……乘機下手,便是他……‘中原一秀范世瑤’……”

  董卓英眼前陣陣發黑,身形搖搖欲倒。

  “芙蓉仙子”何小宛木然呆立。

  司徒業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歇了片刻,又道:“那女子懷了孕,也從此不理我,仍癡戀著意中人,我則希望她慢慢回心轉意,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閉目喘息了一陣,強掙著道:“若干年后,有一夜,那女子所生的孩子突被人擊成重傷,她認為是我所為,怎麼解說她都不信,事后,我查出是仇家來探庄時下的毒手,但知道……太遲了……”

  董卓英忍不住顫聲道:“你不肯救那孩子?”

  司徒業一聲長歎道:“大錯便在這里……”

  “你快說!”

  “那晚,一方面我恨她不愛我,而最大的原因是當晚有強仇來襲,我如以‘一指禪’救那孩子,損耗了內元,便無法應敵,那禪功施展—次,要十二個時辰才能復原……所以……我……”

  聲音逐漸低沈下去:“我打算應敵之后再救那孩子……因為恨妒作祟,我沒有明白說出來……“以后的事,你知道了,不須我再說。也就在那晚,強仇邀了幫手,血洗了慶雲山庄,我與關外雙英,僅以身免……”

  董卓英胸內嗡嗡作響。

  “我為了懺悔罪愆,削發為僧,隱在此山之中,不意……果報不爽……孩子……我是你父親……”

  董卓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司徒業急遽地喘息,臉上又現紅暈,突地厲叫道:“孩子,我不怨你,這是我一個人作的孽,我去了……”

  “不!”董卓英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天空,開始灑下大粒的雨滴。

  董卓英悠悠醒轉,木然望著現場,俊面白如金紙。

  何小宛拭著淚,顫聲喚道:“英哥,英哥……”

  誅心員外呆若木雞。

  董卓英拾起石紋神劍,木然起立,用手拭著劍上的血跡,突地瘋狂了起來,笑聲淒厲,令人不忍卒聽,如子規啼血,巫峽猿哀。

  何小宛帶著哭聲道:“英哥哥,不要這樣!”

  董卓英口角沁出了血水,目光散亂,喃喃地道:“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娘啊!為什麼會這樣?”

  淚水,簌簌而下。

  誅心員外暗暗心痛,悲淒的道:“董少俠,錯不在你,只怪造化的安排太過殘酷,想開些吧!”

  董卓英轉向何小宛道:“宛妹,我辜負了你,我……沒什麼值得你懷念,這柄劍,送你作為紀念!”

  何小宛哭叫道:“英哥哥,別說傻話……”

  董卓英大叫一聲:“娘啊!”

  迅快的倒轉劍尖,猛刺入自己胸膛。

  何小宛與誅心員外驚叫一聲,撲了過來。

  但,遲了!

  來不及了!

  悲劇,業已形成。

  兩人左右扶住董卓英,何小宛面色淒厲,淚落如雨,歇斯底里地悲呼道:“英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雨滴愈來愈密,天地為愁,草木同悲。

  董卓英嘶啞著聲音道:“宛妹,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別了,保存這劍吧!”

  像一朵紅雲,由天而降,是一個紅衣蒙面人。

  來人伸出右手,迅快地點住了董卓英的穴道,先止住了他的血,然后將他挾在腋下,騰身而去。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雨,愈來愈大,隱挾雷聲。

  誅心員外拭淚長歎:“想不到,真想不到……”呆看紅衣人離去的方向。

  何小宛突地抓起石紋神劍,悲呼一聲:“英哥哥,我來了!”

  橫劍便朝咽喉上抹去……誅心員外似乎早料及此,閃電般伸手抓住她持劍的手腕,激動地道:“何姑娘,你如此做法何苦,也許董卓英有救也未可知。”

  何小宛哀淒欲絕道:“太難了,除非是奇跡出現,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了我……該與他一道……”

  誅心員外顫聲道:“姑娘,我了解你此刻的感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姑娘還沒有絕望,不應該輕生短見。”

  何小宛淒聲道:“是的,這里風水好,風晨月夕,我要永遠的等他,英哥哥,你不會孤寂的!啊……”

  到這時,她才放聲痛哭起來!

  雨聲、哭聲、風聲,組成了一曲慘不忍聽的樂章。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但,恩恩怨怨,這是人生!

  雨傾如注,沖洗了現場的血漬,但洗不盡生者的悲哀,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一年、二年,等不到董卓英回來。

  峰頂頭上出現了一座庵堂,門前一塊橫匾,題的是“般若庵”。

  庵里的主持,是一個妙齡女尼,自稱“冷面神尼”。

  “石紋神劍”,是“般若庵”鎮庵之寶。

  庵旁,隆起一座石塚,墓碑上刻著“故武林奇才長恨生董卓英之墓”。

  風晨月夕,墓前常有白衣女尼低首徘徊,流連終宵。

  第三年——這一天,日正當中,在回峰路上,出現了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衫書生,他一面擦著汗,一面抬頭看著峰頂上的“般若庵”,他搖搖頭,苦笑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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