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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7:25


  安親王府很是亂了一陣,畢竟薛靜媛肚子裡懷的是安親王第一個孩子,不論是他還是端太妃,都是一直期待著的,眼下好端端的孩子突然沒了,這事自然要徹查。
  查來查去,卻把安王正妃肖安茗揪了出來。
  原來,薛靜媛之所以會失足落水,都因她身邊的侍女扶著她走路時,不知怎麼崴了腳,順手往旁邊一推,就把她推到了湖裡去。
  而那個侍女,一開始只喊自己是無辜的,後來受不住逼供,竟被問出她是王妃的人。
  薛靜媛自然哭鬧不休,然而這件事之後卻不了了之,只把那個侍女亂棍打死了事,肖安茗並沒有受到牽連。
  畢竟如今,這兩個一個是之後再也不能生育的側妃,娘家又已分家,沒有權勢;一個是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妃,永寧郡主在京城裡又有些影響力,該偏向哪一方,怕是閉著眼睛都能選擇。
  薛靜姝在宮中聽得這個消息,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之前,薛靜媛身邊的侍女把柳兒打了,她也是氣憤不已,只把這筆賬記下,日後再跟她慢慢細算。如今聽得她落得這樣的後果,又覺得著實可憐可悲可恨。
  宮女端來安胎藥,柳兒接過之後放在一旁,命人退下。
  薛靜姝身後走出兩名陌生的宮女,對著那藥細細探查了一番,搖搖頭,說道:“娘娘,這藥不能喝。”
  在出事之前,皇帝就將自己的暗衛撥了一半給薛靜姝。也就是那會兒,薛靜姝才知道,原來平日除了在她的寢殿之內,其餘地方,只要皇帝出現,暗衛必定如影隨形。
  這兩名宮女,就是暗部的成員之一,對於她們的判斷,薛靜姝是相信的。
  “裡頭加了什麼?是不是……是不是會讓我失去皇兒的藥?”
  其中一名宮女搖頭,低聲說道:“並不是墮胎的藥,而是會讓孩子慢慢的變成癡兒。”
  薛靜姝倒吸了一口氣。
  看來那安親王,倒還想做表面功夫,不想落人口舌,被說迫害兄長遺孤,但這般做法,心腸也著實歹毒。
  她皺著眉,用手示意柳兒將那安胎藥倒掉。好在她腹中的孩兒一向健康,少喝幾服藥也沒什麼。
  方才那名宮女又進來,見皇后娘娘正擦著嘴角,跟身邊的貼身女官抱怨藥太苦,才斂下雙眼,拿了藥碗恭敬退下。
  她走後沒多久,又有太醫院的太醫來求見,要給皇帝診脈。
  薛靜姝叫人帶他進來,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位太醫是端太妃的人,恐怕是要來看一看皇帝是否還安安分分地睡著,而不是真正關心皇帝的安危。
  自這一次皇帝倒下,薛靜姝才知道,原來這些年,端太妃借著太皇太后年邁,無力管事,已經悄無聲息滲透了後宮不少地方,如今一下子暴露出來,實在令人心驚。
  那太醫自然診斷不出什麼,從棲鳳宮離開之後,匆匆去向端太妃覆命去了。
  薛靜姝揉了揉額角,叫人端來給皇帝做的肉粥,揮退了伺候的人,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喂進皇帝嘴裡。
  如今她的處境還不算太差,皇帝雖然睡著,卻給她留了不少人手。朝堂上雖然有一小撥人在造勢,要擁護安親王代理朝政,但絕大部分朝臣都還忠於皇帝,甚至有幾個冒險從宮外遞消息給她,言辭肯切,直言誓死擁戴皇帝和她腹中皇子。正是有這些人的存在,才讓安親王有更多顧忌,不敢亂來。
  但就算如此,薛靜說還是感覺到一種四面楚歌的孤寂之感。
  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一兩分,皇帝面對著那麼多暗中不懷好意的勢力之時,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給皇帝喂完食,她用手帕一點一點的擦著他的嘴角。
  一直昏睡中的人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薛靜姝嚇了一跳,還未及出聲,就見皇帝砸砸嘴,說道:“有點淡。”
  薛靜姝怔怔的看著他。
  皇帝睜開眼,幽深的雙眼緊緊的盯著薛靜姝,緩緩的沖她張開自己的手臂。
  薛靜姝覺得眼眶發熱,咬著下唇忍住,一動不動坐著。
  皇帝歎了口氣,坐起來將他的皇后抱進懷裡,親吻著薛靜姝的髮髻,低聲不住說道:“是我不好,讓曼曼受委屈了。”
  薛靜姝用力揪著他的衣襟,許久後才閉上眼,淚珠滾落而下。
  這一刻,所有的迷茫與無助都找到了依靠,緊繃了這些日子的情緒,也終於得以緩和,她好像一個迷失的孩子,歷經千辛萬苦,最終回到屬於她的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任外頭淒風苦雨,零落蕭條,也都與她無關。
  然而皇帝卻在這時候,感到了後怕。
  自皇帝懂事開始,他母親麗妃就已經失寵,外祖家又早已零落,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依靠,他學會了示弱,隱忍,審時度勢。
  正是一個忍字,讓他能在諸位皇子奪嫡之時保全自己,也讓他在面對那麼多生母得寵、外家得勢的對手之時,在毫無勝算,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情況下,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皇帝從來不敢認為自己的實力有多麼強大,他登基不過五六年,前面數位皇子,以及他們的外家,十幾年二十幾年打下的根基,埋伏下的勢力,都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清理乾淨的。
  他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打算好,要給安親王一個看到希望,暴露野心的機會,然後趁著這個時機,將所有其餘人隱藏下來的勢力一網打盡。
  為此他不惜以身犯險。
  唯一的變數,比起多年前獨自謀奪得江山之時,如今的他,身邊多了一個絕對不能失去的人。
  他將自己的計畫推倒重來,又反反復複謀劃了不知多少遍,直到確保皇后能夠安然無恙,他才敢閉上眼。
  然而這一刻,在重新抱住皇后的時候,他卻害怕了。
  眼下如果讓他重來,就算明知道這個方法是如今最快最有效的途徑,他也絕對不會再用。
  因為現在他才發現,比起任何他所擁有的,他唯一不能忍受失去的,是皇后。
  薛靜姝感覺到皇帝緊緊擁著她,那力道似乎快要將她嵌進骨子裡,她也用力的回抱著皇帝,兩個人都不曾說話。
  房梁上忽然躍下一道人影。
  皇帝下意識把皇后護在身後,並且用被子給她裹好,這才看向來人。
  厲東君嘴裡叼著一根枯草枝,道:“時候差不多了。”
  皇帝卻問他:“厲將軍是何時來的?”
  厲東君道:“你們倆抱起來的時候。”
  皇帝挑了挑眉:“將軍來的真是湊巧。”
  厲東君不知是沒有聽出他的話外之音,還是聽出了也不在乎,只道:“師弟說你今天差不多該醒了。”
  皇帝點點頭,“潘神醫料事如神。”
  他又回頭看著薛靜姝,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說:“曼曼好好睡一覺,我出去一趟,等你睡醒,我就回來了。”
  薛靜姝緊握著他的手不鬆開。
  皇帝便道:“請厲將軍去殿外稍候片刻。”
  厲東君聳了聳肩,咬著枯枝出去了。
  皇帝看著薛靜姝的雙眼,輕聲道:“曼曼別怕,事情很快就結束了,那些欺負你的人,一個都不放過。你先好好睡一覺,我很快回來,好不好?”他說著,低頭親了親薛靜姝的額頭。
  薛靜姝又看了他許久,慢慢閉上眼。
  皇帝的嘴唇跟著下移,落在她的眼皮上,鼻尖上,嘴唇上,纏綿不去。
  這些日子,薛靜姝並沒有夠好好休息,就算是睡覺,眉頭也是緊皺著的,眼下心裡的大石落下來,又被皇帝抱在懷中安撫,困意慢慢上湧,終於睡了過去。
  皇帝小心將她放下,蓋好被子,又坐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才起身換上朝服,大步離去。
  朝堂上,龍椅空置。
  安親王立于殿下,他身後是文武百官。
  又有人出列,懇請安親王未了江山社稷著想,代理朝政。
  此話一出,他身後不少人應和,但更多的大臣都還在沈默。
  安親王看著上手那張龍椅,他已經忍耐了許久,今天是他的極限。
  那些沈默的大臣,他並不在乎。只要皇兄一日不醒,這偌大的國家就需要有人打理,如今父皇還剩下的這些皇子裡面,也就只有他還當得起這個位置,這些人不同意他,難道還要去擁戴宮女所生的老十不成?
  就算他們再不甘心,早晚也得心甘情願的對他跪下,山呼萬歲。
  他身後之人又再一次跪請。
  安親王神色沈痛卻又無可奈何,向前走了一步,轉過身來,正要無奈的受下,卻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殿外那個一身明黃色龍袍大步走來的人。
  “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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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7:40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上的朝臣愣了一瞬,都懷疑自己聽錯了,等聽得那沈穩的腳步聲靠近,看見那個明黃色威武的身影,不少人不知不覺間已經熱淚盈眶,自動自發跪下,齊呼萬歲。
  與之相對的,安王身後那些朝臣,則一個個臉色蒼白,神色驚慌,甚至有幾個承受不住的,當堂就癱倒在地。
  “眾卿平身。”皇帝緩步靠近,以手示意各位大臣起身。他就如從前任何一次早朝那般,帶著身後的內監,穿過巍峨的殿堂,一步步踏上金鑾寶座。
  大殿上靜得可怕。
  皇帝坐定後,巡視一圈,才漫不經心地看向安親王,“老八怎麼在這裡?”
  在此之前,安親王一直是個閒散王爺,不必上朝,也不掌有任何實權。
  安親王臉色難看至極,但他竟有本事,在一瞬間就把臉上的情緒全部抹去,換上了一張關切有欣喜的面容,“皇兄醒了?這真是太好了!之前皇兄突然昏迷不醒,臣弟憂心得茶不思飯不想,如今終於可以放下心來。想必皇祖母在天之靈,也能夠得到安慰。”
  皇帝點點頭,神色淡淡道:“不錯,你們都是朕的好兄弟,除了你,大皇兄對朕的安危也關心得很。這不,還辛苦老八給他遞消息。”
  皇帝說著,丟出兩顆蜜蠟封閉的丸子,正砸在安親王身上。
  安親王下意識接住,看清那兩顆丸子後,臉色陡然成了白慘慘的一張紙,他強自鎮定下來,艱難道:“皇兄,這是什麼?”
  皇帝挑挑眉頭,“怎麼,八弟連自己的字跡都不認識了?若兩封信不夠,皇兄這裡還有,德祿。”
  “是。”德公公端出一個託盤,上面有蜜蠟的丸子,裝在信封裡的信紙,還有從飛鴿腿上摘下來的小紙條。
  他端到安慶王面前,恭敬道:“請親王過目。”
  安親王後退一步,跌靠在身後的朝臣身上。這些信,有些是他發出去的,裡頭給人許諾了他坐上皇位之後的種種好處,也有些是從別處送來的,是那幾個皇兄用自己殘存的勢力跟他交換。
  他分明記得,這些信到他手上之後都被銷毀了,怎麼眼下還在這裡?!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皇帝,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失聲大喊:“內奸!有內奸!是誰?是誰出賣了我?!”
  他轉身看向自己身後一群人,狀若癲狂。
  搜尋無果後,他又轉頭死死盯著皇帝,猛地沖過來。
  “護駕!”德公公高喊。
  話音剛落,橫樑上就飛下一個人影,一腳將安親王踢飛出去。
  安親王跌倒在地,捂著胸口狼狽的掙紮了幾下,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他躺在地上,仰望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座椅,不住喃喃:“那是我、都是我的、本該是我的……”
  皇帝揮揮手,“來人,送安親王回府,沒朕的允許,安王府任何人不許出入。”
  殿外進來兩名侍衛,行了禮,一左一右攜持著安親王退下。
  安親王不住掙紮,嘴裡大喊:“老六!你敢這麼對我,父皇不會原諒你的!老六!那本該是我的位置!是我的!”
  聲音逐漸遠去。
  大殿上,原本擁護安親王的那一部分朝臣,無不兩股戰戰面如金紙。
  一輩子的鑽營,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落得家破人亡,都因一時的貪念,如今後悔也莫及。
  薛靜姝這一覺睡得香甜,醒來時雙手往旁邊摸了摸,卻碰了個空,她立刻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來。
  柳兒聽到動靜,在床帳外問道:“娘娘是不是要起了?”
  薛靜姝掀開床帳,緊張道:“陛下呢?
  ”
  柳兒拿了外套給她披上,道:“陛下在外廷,他離去之前,還讓娘娘好好歇歇,娘娘忘了嗎?”
  薛靜姝握住她的手,追問道:“陛下已經醒了,對不對?”
  “是,陛下已經醒了,那些壞人馬上就要受到教訓,娘娘放心吧。”
  薛靜姝這才慢慢往後靠在床頭上,輕撫著肚子緩緩的出了舒了口氣。
  柳兒在一旁忙上忙下的給她收拾。
  薛靜姝目光轉到她臉上,卻愣了一下,問道:“柳兒,你怎麼了?”
  柳兒忙搖頭,強笑道:“沒什麼呀。”
  她臉上還有那天被打出的痕跡,一笑起來就牽扯到紅腫之處,但她還是用力的將嘴角往兩邊勾起,露出一個笑容。
  “你來。”薛靜姝沖她招招手。
  柳兒慢慢靠近,坐在床邊的腳踏上,仰頭看她。
  薛靜姝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輕輕地拍了拍,“事到如今,你對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咱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你高興還是不高興,心裡有沒有藏的事,我怎麼會看不出來?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還有人欺負你?”
  柳兒忙搖頭,眼眶慢慢紅起來,她竭力想要忍下,卻怎麼也忍不住,哽咽道:“娘娘,我哥哥是不是要被砍頭了?”
  她雖然不懂大衍律法,但從前聽書也曾聽到,意圖謀反的人,莫不是要被砍頭的,哥哥肯定逃脫不了。
  她知道哥哥助紂為虐,為安親王做事確實有錯,但是世間上,她也只剩這一個親人,如今才相認沒多久,就要失去他,怎麼不令她傷心?
  薛靜姝攬過她,拍著她的肩,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之前我問過陛下了,安親王所作所為,陛下最多也只能判他個流放。你哥哥身為從犯,自也能性命無憂。”
  柳兒又驚又喜,忙抓著她的手確認:“您說的是真的嗎?”
  薛靜姝點點頭,“我又怎麼會騙你?況且,就算你哥哥被判了死刑,以你我兩人的交情,我就算為你徇私求情又算得了什麼?你放心吧。”
  柳兒胡亂抹著眼淚,吸了吸鼻子,道:“謝謝,謝謝娘娘。”
  薛靜姝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傻柳兒,別哭了。”
  “嗯,娘娘,我扶你起來穿衣。”
  薛靜姝剛收拾完,皇帝就回來了。伺候的人都無聲退下,殿內只剩帝后兩人。
  皇帝走上前,從身後擁過薛靜姝,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脖頸上。
  薛靜姝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陛下,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皇帝道:“不急,慢慢來。”
  安親王和端太妃,以及他們手中的勢力,都已經被他控制住,至於別的同謀,還來不及趕到京城,若他們不來倒好,來了,正好送去跟老八作伴。
  他想到一事,又抬起頭來,看著薛靜姝,道:“此次……恐怕還要牽扯到薛家。”
  薛靜姝對此已經有所預料,問道:“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
  皇帝樓著她慢慢退到軟榻旁坐下,說:“薛家除了有一個女兒是安王側妃,前太子妃跟老八也有牽扯,恐怕他們那一房,都不乾淨。”
  薛靜姝緩緩點頭,看了看皇帝,忽然又問:“聽陛下的語氣,是不是連我祖父都牽扯在其中?”
  皇帝見她猜出來,也不隱瞞,說道:“不錯,承恩公與安親王私交過密。”
  薛靜姝許久沒說話。
  她這位祖父,實在把權勢看得太重。從前聽信那遊方術士的批語,她跟前太子妃薛靜嬋都有鳳命,在薛靜嬋進了太子府之後,為了討好她,將自己送到城外庵堂。
  後來,她入宮做了皇后,薛家對薛靜嬋的冷淡她是看在眼裡的。沒想到如今,薛老太爺又跟安親王暗裡有來往。
  從前太子到皇帝,再到安親王,她都不知道該說薛老太爺的嗅覺是太過敏銳,還是該說他實在太過糊塗。
  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哪一處都想討好,哪一個當權者都想要奉承,到最後只會什麼都得不到。
  她搖了搖頭,道:“陛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必顧及我。”
  皇帝說:“承恩公做得還算隱秘,若想瞞下來也不是不可。”
  “不必”,薛靜姝道,“陛下不知,當初皇祖母也與我說過,對於薛家,只要保得他們衣食無憂,性命無礙便可。若太過於縱容,反倒把他們的膽子給養大了,讓他們的欲望膨脹了,這是害了他們。”
  皇帝這才點了點頭,說:“就依曼曼所說。”
  薛靜姝勾起嘴角,拉過他圈著自己的大掌,在肚子上輕輕撫摸著,說道:“陛下自從醒來,就不曾過問皇兒的情況,如今還不趕緊與他們打個招呼,只怕過幾個月皇兒出生,不認陛下這個父皇。”
  “曼曼說的是,是我的疏忽。”皇帝爽快認錯,又站起身,到薛靜姝面前蹲下,將自己的耳朵附上去,“我來聽聽皇兒都在做什麼。”
  他的臉頰剛要附上薛靜姝的肚皮,恰巧肚子裡的胎兒一腳踢過來,隔著肚皮正踢在他的鼻子上。
  皇帝似乎嚇了一跳,整個人都輕輕跳了一下。
  薛靜姝難得見他這副反應,笑得倒在軟榻上。
  皇帝摸了摸鼻子,心裡暗想,皇兒脾氣這樣大,像他們母后,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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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7:53


  皇帝醒來之後,很是忙碌了一陣,因太皇太后七期未過,不好處置安親王,暫時只把他軟禁在府中。
  但對於安親王的同謀,皇帝便沒有任何顧忌,快刀斬亂麻,該摘烏紗帽的摘烏紗帽,該抄家的抄家,該下獄的下獄。
  出乎許多人意料的是,皇后的娘家竟也受了牽連。不僅已經分家出去的原薛家長房被貶為庶民,全家逐出京去,就連承恩公府,老公承恩公薛老太爺都受了皇帝訓斥,罰了一年俸祿,又勒令其在家閉門思過。卻不曾說思過時限,恐怕要等到皇帝再想起他,才能開恩了。
  不少人由此倒也看明白一點,從前薛家對皇后娘娘無情,將其棄在城外,十餘年不聞不問。如今,娘娘對薛家似乎也沒有多深厚的情誼,要不然,陛下責罰她的娘家,怎麼不見娘娘出面求情呢?
  不過,說到底,因有娘娘在後宮坐鎮,薛家得到的懲罰,在眾多罪臣中,還算是輕的。
  聖旨頒下之後,薛靜姝母親秦氏曾想要求見她,被薛靜姝以身體不適為由推拒了。
  那之後,薛家一時間倒真正安分起來。
  轉眼就是過年,這一個年,整個京城都是冷冷清清的,皇宮裡自然也不例外。
  皇帝與薛靜姝二人對坐,吃了一頓團圓飯,又相擁在一塊守歲。
  兩人摸著薛靜姝的肚子,裡頭的小娃娃前段時間鬧騰得厲害,拳打腳踢的,一點都不客氣,如今倒似乎斯文了一些,只偶爾似乎在他們娘肚子裡翻一個身,伸兩個懶腰,讓外頭的爹娘知道他們的動靜。
  薛靜姝靠在皇帝懷中,說道:“去年我與陛下各自守歲,今年我和陛下一起守歲,等明年,便是我們一家四個人在一塊了。”
  皇帝點點頭,親了親薛靜姝的耳垂,說:“這都是曼曼的功勞。”
  薛靜姝笑了笑,仰頭來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等看見外頭屋簷下掛著的白燈籠,笑意又漸漸隱去,略有些惆悵道:“陛下,皇祖母現在該去哪兒了呢?”
  皇帝蹭了蹭她的額頭,說:“肯定也跟父皇、皇祖父在一塊守歲,說不定,她老人家也在念著我和曼曼。”
  薛靜姝輕輕歎道:“但願如此。”
  年後,太皇太后便被抬去了皇陵。
  薛靜姝知道皇帝空出手來,準備處置安親王了。她想起柳兒這幾日的心不在焉,便找了個時機問道:“陛下要如何處置安王,以及他身邊的人?”
  皇帝道:“老八之事,自有先例。況且,他不是暗地裡偷偷跟老大書信往來?既然如此,我就送他一程,讓他去跟老大團聚。”
  “他身旁那個侍衛,是不是也要同去?”
  聽薛靜姝問起這個,皇帝倒沒有馬上回答。
  薛靜姝忙道:“怎麼了?”
  皇帝攬過她,說:“你應該也猜到,我在安王身邊安插了內線。”
  薛靜姝點點頭,忽然眉頭一挑,問道:“難道那人,就是柳兒的哥哥?”
  皇帝搖搖頭,“不是他。”
  “那……”
  “不過,我聽那個眼線回報。曾有一次,他被那個侍衛抓住馬腳,以為事情敗露,卻沒料到那侍衛放了他一馬。我想,這足以令他將功折罪。”
  薛靜姝心頭一喜,“那便再好不過了。”
  皇帝點點頭。
  等薛靜姝將這個消息告訴柳兒,她自然又高興得直抹淚。
  安親王很快被流放。
  端太妃也被送到皇家寺廟,帶發修行,為先帝跟太皇太后祈福。
  後宮中越發冷清起來,有時候,薛靜姝清晨起來,送走了皇帝,仍還習慣性的要擺駕長樂宮,去給太皇太后請安,話到了嘴邊,才記起來老人家已經不在了。她只得又歎了口氣,讓宮人扶著她越發沈重的身體,緩緩的坐在軟榻上,怔怔出神。
  她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了,聽太醫說,雙胎出生時間會比單胎要早一些。因此,這段日子,整個棲鳳宮的人都繃緊了心神,戰戰兢兢地圍在她身邊,唯恐出一點差錯。
  薛靜姝也不想冒險,最近,她身旁總是圍了許多人伺候。然而,人這麼多,她卻越發覺得寥落冷清了。
  皇帝這幾日下了場,也總是儘量來陪她。
  這日,皇帝帶來一個消息,安親王在流放途中,被人劫走了。
  薛靜姝心頭一緊,忙問道:“是誰?莫非那些人還不死心?”
  皇帝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將事情源委一一到來。
  原來,劫走安親王的,竟是柳兒的哥哥柳毅。
  當初安親王之所以會這樣信任柳毅,都因其外祖父在培養侍衛時,給他們下了藥,借此來控制他人賣命。
  在將柳毅送到安親王身邊後,他外祖父將解藥也一起給了安親王。
  安王流放途中才知道柳毅那相當於背叛的舉動,在柳毅一路跟群流放隊伍尋找到他,索要解藥的時候,竟將解藥吞了。
  柳毅二話不說將把他綁走,放血作藥,又把安親王藏在城外,打算做長久的人血解藥,才入宮來向皇帝請罪。
  薛靜姝聽得皺起了眉頭,“陛下打算如何處置他?”
  皇帝摸著她的肚子,面無表情道:“他說,只要不阻止他跟他妹妹見面,隨我處置。但是,我為何要如他的意?老八再怎麼樣,也是皇子龍孫,怎麼容得他抓過去當活藥罐子用?他既然敢如此膽大妄為,那日後,就不用跟他妹妹相見了。”
  “那安親王呢?陛下不準備將他解救出來麼?”
  “什麼安親王?”皇帝一臉無辜,“老八不是在流放的路上嗎?何需要我來解救。”
  薛靜姝不由語塞,聽皇帝方才那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還以為他心中當真有幾分看重安親王這個兄弟,才要那樣懲罰柳毅。如今看來,他哪裡是為了安親王,不過是自己的惡趣味,知道柳毅看中柳兒,就偏偏不讓人家兄妹見面罷了。
  她輕輕搖頭,無奈道:“陛下這般性子,可不能讓皇兒學了去。”
  皇帝低頭看著她的肚子,在自認為是皇兒屁股的地方,伸出指頭輕輕彈了彈,說道:“我這般優良品性,皇兒若沒學去,豈不暴殄天物?”
  薛靜姝正要戳破他的厚臉皮,卻覺得腹中突然猛的一陣抽痛,不由低呼出聲。
  皇帝還以為自己將她彈疼了,就聽薛靜姝道:“陛下快去請太醫來,皇兒好像快、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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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8:08


  冷清了許久的皇宮,忽然又如煮開了的水一般沸騰起來。
  棲鳳宮內外人來人往,所有人都在忙碌著,緊張而又安靜。
  棲鳳宮正殿裡,更是寂靜得聽不到一絲異響,唯有內殿不時傳出皇后娘娘的低呼之聲。
  皇帝坐在大殿之上,面沈似水。他周身方圓幾步,沒有一個伺候的人。所有人都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涼意逼遠了。而且,皇后娘娘每每輕呼一聲,皇帝的臉色就要冷上幾分。
  德公公熟悉皇帝的脾性,知道眼下他已經是在竭力忍耐,只怕再過不久,就忍不下了。
  他心裡暗暗叫苦,又打發小徒弟去禦膳房催一催,讓他們趕緊把給皇后娘娘補充體力的參湯端來,不然一會兒陛下沒了耐性,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邊裡突然傳出薛靜姝的一聲痛呼,但那聲音只叫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什麼堵住了。
  皇帝猛地站起來,抬腳就往裡頭走去。
  德公公忙攔在他面前,“陛下去不得呀!”
  “讓開。”皇帝不耐煩道。
  “陛下,裡頭血腥之氣過於濃重,您去了不吉利。”
  皇帝伸手將他撥到一旁,置之不理。
  德公公只得跪到他身前,苦苦勸道:“陛下,娘娘在裡頭受苦,更需要您在外邊坐鎮,那些邪祟才不敢入侵。就算是為了娘娘和她腹中的小皇子,也請陛下再忍一忍啊。”
  皇帝這才頓住腳步,問他道:“此事可有根據?”
  德公公忙說:“自古以來,老人都有這個說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幾位太醫都是經驗豐富之輩,他們必能保得皇后娘娘母子平安。陛下去了,反倒會分了娘娘的心,不如在外頭鎮守,那些邪祟小鬼們才不敢作怪。”
  皇帝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才又坐回去,道:“叫張之穹出來見我。”
  “是。”德公公松了一口氣,忙去傳人。
  內殿由屏風隔成裡外兩間,幾個有經驗的產婆在裡頭幫助皇后娘娘生產,諸位太醫則在外間隨時候命。
  張之穹匆匆出來,給皇帝行了禮。
  皇帝擺擺手讓他起身,問道:“皇后為何叫得這樣厲害?可是……可是有什麼不好?”
  張太醫低頭回道:“回陛下的話,自古女子生產,都要遭受這樣一回。娘娘如今一切都好,並未有何不妥之處。”
  皇帝眉頭緊緊皺起,“就沒有什麼法子,能讓皇后少受點苦?”
  “這……老臣無能,請陛下降罪。”張太醫又跪下。
  “罷了罷了,”皇帝揮揮手,“這也不是你的錯。朕從前跟你提過避子湯的事,待皇后平安生產,你們太醫院,就將此事提上日程吧。”
  就算是第二次聽皇帝提起這事,張太醫心中仍然驚駭不已。
  由男子飲用的避子湯,這在此前可謂聞所未聞,更何況,要求服用此湯的人,竟還是皇帝。
  縱觀大衍朝上下,恐怕再找不出哪位先帝,對待皇后有今上這份深情了。縱然許多人都說,帝王的情宜不能長久,但陛下既然能破例一次,未必不能破例第二次。
  張太醫斂下心神,恭恭敬敬地應下。
  皇帝道:“你進去吧,記得朕之前說過的,若皇后這一回安穩無恙,那太醫院院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是,臣必不負陛下所托!”
  皇后下午發動,但一直到了半夜,皇子都不曾下來。
  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連參湯都端了兩三回。皇帝就如一座雕塑,坐在殿上一動不動,只偶爾聽見皇后的痛呼之時,眼中才極快的閃過什麼,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掌緊緊捏成拳頭。
  外頭飛雪飄零,德公公卻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苦口勸道:“陛下用些晚膳吧。這都大半日了,您還滴水未進。龍體怎麼受得了?”
  皇帝沒說話,只緩緩搖了搖頭。
  唉……德公公心裡長長歎了一口氣,只希望太皇太后在天有靈,能保佑皇后娘娘安然無恙地生下龍子,不然,若出了什麼差錯,只怕陛下他……
  內殿裡突然傳出聲嘶力竭的一聲痛呼,德公公嚇得差點跌倒在地。皇帝則早已如一陣風般沖了進去。
  守在內殿外間的太醫們忙把皇帝攔住,“陛下、陛下請安心,娘娘這是生了!”
  皇帝聞言一愣,果然下一刻,裡頭就傳出一聲有力的啼哭。
  棲鳳宮裡伺候的人聽到這哭聲,都擦了擦眼淚。
  皇帝似乎有些恍惚,看了看左右,忽然回過神來,提聲問道:“曼曼、曼曼,你覺得怎麼樣?”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薛靜姝虛弱的聲音:“我沒事,陛下別擔心。”
  皇帝聽到她的回話,不自覺地就要推開身邊的人走進去。
  太醫們只好又說道:“陛下,娘娘肚子裡還有一個龍子,請陛下再稍等片刻。”
  薛靜姝也費勁的說:“曜哥哥別進來。”
  皇帝這才停下腳步,卻無論如何也不出去了,只跟太醫一起等在外間。
  第一個生下之後,第二個就快得多了,大約過了半刻鐘,內殿裡又傳出另一道孱弱些的哭聲。
  自此,所有人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產婆在裡頭收拾好,才將屏風撤下。
  皇帝第一個沖進去。
  帶頭的產婆忙跪下賀喜道:“恭喜陛下和娘娘喜得龍鳳雙胎,小皇子重六斤八兩,小公主四斤二兩,兩位小貴人都健康得很!”
  皇帝的心思全在薛靜姝身上,也不知聽清楚了沒有,直直就走到床邊。
  薛靜姝臉色蒼白,嘴唇上也沒什麼血色,好在精神還不錯,看皇帝進來,虛弱地笑了笑,朝他伸出一隻手。
  皇帝忙握緊了,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用另一隻手將她汗濕的頭髮撥到一旁,又摸了摸她的臉頰,無不疼惜道:“辛苦曼曼了,是我不好,讓曼曼受這樣的罪。”
  薛靜姝輕輕晃了晃他的手,“這個罪,我受得甘之如飴。陛下見過皇兒了麼?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聽皇后娘娘提起,兩位龍子的奶娘忙把懷中的繈褓抱上來,戰戰兢兢地放在龍鳳床上。
  薛靜姝跟皇帝低頭看去。
  兩個小娃娃皮膚紅彤彤的,臉上有些褶皺,如老人家一般。雖是如此,卻也看得出兩人的五官並不相像,至於到底各自像了誰,只能等他們再大一些,才看得明白。
  兩個娃娃的身形差得也遠,方才聽產婆說一個六斤多,一個只有四斤多一點,差了一半。而正好,長得健壯的那個是哥哥,瘦弱的那個是妹妹。
  眼下哥哥似乎醒著,雖然眼睛不曾張開,但小拳頭緊緊的握著,拳打腳踢的,一點都不安分。
  妹妹則安安靜靜的躺在繈褓裡,小胸脯一起一伏。她的個頭看著只有成年男子兩個拳頭大小,一張小臉更是只有掌心那麼大,看著怪惹人憐愛的。
  皇帝專注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嘴裡卻嫌棄道:“這麼醜。”
  薛靜姝看著這兩個小娃娃,心裡正軟成了一灘水,見皇帝這麼嫌棄,立刻就不樂意了,“陛下說什麼?說我的皇兒醜麼?都說孩子的長相隨了父母,陛下說他們醜,卻不知到底醜的是誰?”
  皇帝無意中惹了禍,看見皇后嗔怪的眼神,只好趕緊說道:“是我說錯了話,曼曼別生氣。”
  薛靜姝輕輕哼了一聲。
  德公公在一旁大著膽子說道:“陛下不知,剛生出來的孩子都是這樣,等過兩天長開了,長白了,兩位龍子繼承了陛下跟娘娘的好相貌,自然也是金雕玉琢的人中龍鳳。”
  薛靜姝聽了,便笑道:“還是德公公會說話,陛下也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皇帝都默默認下。
  德公公又說:“陛下,太醫們還要給娘娘把脈呢。”
  皇帝只好站起來,奶娘們也忙把兩位龍子抱開,給太醫騰出空位。
  薛靜姝沒有什麼大礙,只是產後體虛,多多休息進補也就好了。
  皇后娘娘誕下龍鳳胎,是舉國歡慶的大事。諸位老臣見皇帝終於有了皇子,大衍朝江山後繼有人,也各自將心安下。
  皇帝為了讓薛靜姝安心休養,將所有如果入宮探望的請求全部駁回,包括皇后娘娘家遞來的牌子。
  剛出生的小娃娃果真如德祿所說,一天一個樣。頭一天見他們,還跟小猴子一樣,過了兩三天,就是再刻薄的人,也無法說一個醜字了。
  皇帝跟薛靜姝本就是長相極為出眾的人,兩位龍子更是挑了父母的優點來長,特別是小公主,一眉一眼,精緻到極點。
  她又秀氣,每天除了肚子餓,或者尿布髒了,才會細細的哭上兩聲,平日都安安靜靜的,就算醒了,也只會用一雙濕漉漉黑漆漆的眼睛去看人。
  雖然太醫說公主和皇子此時都看不清楚人臉,但是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看,就算是百煉鋼,也要化成繞指柔。
  哥哥就活潑多了,他的食量大,精力也足,小公主只需一個奶娘餵養就已足夠,他身邊圍了兩個奶娘,還時常手忙腳亂。
  奶娘們給皇子公主喂完奶,換了尿布,又放回皇后娘娘身邊。
  薛靜姝撐起身子,側躺在床上,憐愛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臉蛋,又點點哥哥的鼻頭,說:“之前在母后肚子裡拳打腳踢的,原來就是你這個不安分的小猴兒,看看妹妹多乖巧呀,你這做哥哥的,也不知道做好榜樣,當心以後妹妹笑話你。”
  皇帝下了朝就往棲鳳宮趕來,在外邊站了一會兒,等身上的寒氣散去,才走進內殿,正好聽到薛靜姝這句話,便說:“我看他這哥哥做得確實不稱職,自己在娘胎裡養得圓圓滾滾,卻不知道讓一讓他妹妹。”
  薛靜姝笑了笑,與皇帝身來的手交握,才說道:“陛下這話,等皇兒長大了可別再說,否則這小豆丁心裡要愧疚哩。他這樣小,還在娘胎裡的時候怎麼知道要讓妹妹呢,能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就已經不錯了。”
  皇帝點點頭,“曼曼說的是。”
  他看了看兩個孩子,又說:“皇兒們是不是長大了些?”
  薛靜姝掩唇輕笑,“陛下去上朝之前才見過他們,如今下朝回來,中間不過兩個時辰,皇兒們就是長得再快,也不能這樣明顯呀,陛下太心急了。”
  “是麼?”皇帝想想,或許真是這樣。他見那些大臣們家的兒子孫子,似乎一個個都是見風就長的,幾天不見就竄了個頭,幾年不見,就長成了個大人。如今自己養孩子,才覺得時間難熬。
  他又看向薛靜姝,仔細的端詳了她的臉色,問道:“曼曼今日覺得如何?”
  “陛下放心,那麼多太醫替我調養身體,又有潘神醫送來的藥,我現在好著呢。就是每日裡喝那麼多補湯,感覺臉圓了一圈。”
  皇帝聽她這麼說,便伸手摸了摸,認真搖頭道:“哪裡胖了一圈?曼曼一點都不胖。”
  薛靜姝側頭在他掌心裡蹭了蹭,笑道:“陛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不過,這話我愛聽。”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皇帝道。
  正說著,一旁的妹妹像小貓一般細細地哭起來。
  皇帝準備伸手去抱,碰到她軟綿綿的手腳,一時竟不敢下手。
  奶娘忙從外頭進來,告了罪,接過皇帝的手,上下查探一番,說道:“公主應該是尿了。”
  薛靜姝說:“就在這裡整理吧,不必抱來抱去。”
  “是。”
  奶娘著手給小公主換尿布,薛靜姝跟皇帝兩人眼也不眨的盯著看。好在這位奶娘是熟手,被帝后這樣緊迫盯,還能不出差錯。
  這頭剛把妹妹收拾乾淨,那邊哥哥也哭起來了。他哭的時候動靜極大,簡直可以說是驚天動地,連屋頂都要被他掀起來。
  皇帝忙擺擺手,讓奶娘把妹妹抱走,省得被她哥哥的小炮仗一樣的聲音吵哭。
  小皇子的奶娘忙進來檢查一番,原來他也尿了。
  皇帝方才看奶娘給公主換尿布,心裡正躍躍欲試,眼下看小皇子的繈褓解開了,忽然說道:“我來吧。”
  “這……”奶娘遲疑。
  薛靜姝懷疑道:“陛下能行嗎?”
  皇帝說:“不過是給小娃娃換個尿布,難道會比治國還難?曼曼不要小瞧了我。”
  薛靜姝看他一副差點要拍著胸脯保證的模樣,只得隨他去。
  奶娘起身站到一旁。
  皇帝伸出手,微不可察的遲疑了一下,輕輕碰了碰嬰兒那稚嫩的皮膚,在碰到的那一瞬間,他心裡就有些後悔了,這樣軟綿綿的,能經得起他的碰觸嗎?
  不過,海口既然已經誇下,曼曼又在一旁看著,自然不能反悔,打了自己的臉面。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學著方才奶娘的舉動,小心翼翼地將兒子的腳握住抬起來,把髒的尿布取下,換上乾淨的尿布,花了許多時間才鋪平。
  這期間,小皇子已經不耐煩地踢了好幾次腿。皇帝差點被他踢開,只得握緊了他的小腳腕。
  不知是不是被他父皇握得不舒服,就見小皇子嘴角撇了撇,下一瞬,一股溫熱的細泉從他的小雀兒裡頭噴出來,正噴到皇帝低下的臉上。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8:27


  所有人都驚呆了,連皇帝都愣在那裡。只有小皇子又蹬了蹬腿,哇哇大哭起來。
  薛靜姝捂著嘴撲哧一聲,忙叫奶娘把幹了壞事的小豆丁抱走,又叫人拿來乾淨的布巾,親自給皇帝擦臉。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仍然不敢置信,“曼曼,他、他竟然……”
  薛靜姝忍著笑意道:“必定是陛下弄疼了他,皇兒不耐煩了。以後這種事交給奶娘去做就好。”
  她又看了看皇帝的臉色,輕聲哄道:“曜哥哥是不是生氣了?我替小豆丁給曜哥哥賠禮,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這一次好不好?”
  皇帝拿過她手上沾濕了的布巾,交給一旁伺候的人,說道:“曼曼不必這樣小心,他是你我二人的孩子,我又怎麼會怪他?”
  薛靜姝輕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不過,”皇帝話頭一轉,說:“他幹了壞事,總要為此負責,等他大一些,少不了要給他的屁股一頓板子。”
  薛靜姝只是笑,“若到時候陛下捨得,我也不攔著。”
  皇帝覺得自己沒什麼捨不得的,小女兒嬌滴滴的,當然是一根指頭也碰不得。但是兒子如果跟混世魔王一樣,不打還等什麼?
  薛靜姝撐著身體坐起來,又說:“過了這幾日,我已經覺得大好了,之前陛下替我攔了不少人,如今總要讓她們見一見的,我今日想把妹妹招進宮來,陛下看行嗎?”
  皇帝道:“只準見她一個,別的人等滿月了再見。”
  “好,都聽陛下的。”
  這天下午,薛靜婉便進宮來。
  這幾日薛靜姝誰也沒見,包括薛家的人,薛府裡不少人已經很著急了,薛靜婉今天來,除了探望她三姐姐,也是起一個給兩頭傳話的作用。
  她來時,薛靜姝小睡方醒,臉色還不錯,靠在床頭召見了她。
  外頭大雪紛飛,薛靜婉裹著一身嚴嚴實實的灰鼠披風,到了內殿,解下披風,她的小腹竟是微微凸起的。
  薛靜姝驚道:“婉婉,你這是?”
  薛靜婉羞澀地點了點頭,“已經三個月了。”
  薛靜姝嗔道:“月份這麼大了,怎麼也不告知我一聲?”
  “一直沒碰上時候。”薛靜婉歉意道。
  她檢出有孕時,正好遇上太皇太后薨逝,那時皇帝又出了事,正是多事之秋,她這一點小事情,就沒有拿來打擾三姐姐。好不容易熬到太皇太后七期,過了年,小皇子小公主又出生了,這才耽擱到現在。
  薛靜姝道:“早知道你有孕,我就不叫你進宮了,外頭天寒地凍的,把你凍壞,妹夫該不依了。”
  薛靜婉含羞笑了笑。
  林家這一輩,總共兩位公子。林大公子早年在邊塞耽擱了,前年才成的親,婚後第三天,又去了邊關。一年到頭,在家中的日子一隻手掌數的過來,因此,林家大少奶奶到現在也沒有懷上身孕。
  反倒是薛靜婉後來者居上,她腹中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林家第一個孫輩,註定會受到諸多寵愛。
  薛靜姝拍著她的手輕歎:“到底是有身孕的人,看著沈穩許多,像是個大人了。”她又交代了許多懷孕時該注意的事項。
  薛靜婉一一點頭,摸了摸肚子,問道:“三姐姐,小皇子和小公主呢?”
  “在邊上暖閣裡睡著呢,一會兒他們醒了,我讓奶娘抱過來給你看看。”
  薛靜婉期待道:“兩個小寶寶肯定長得很漂亮。”
  說起兩個孩子,薛靜姝不自覺嘴角也帶了笑意,“我看著也就那樣,特別是那個大的,才不過幾天,就已經看得出調皮的勁頭了。”
  “我聽娘說,男孩子就得調皮一些才好呢。”
  薛靜姝笑了笑,問道:“你這次進宮來,薛家是不是讓你帶話了?”
  薛靜婉看看她的臉色,輕聲道:“娘挺擔心你,讓我多問兩句你的情況。還有,祖母跟我說,若有機會,請三姐姐在陛下面前說兩句好話,祖父他知道錯了。”
  薛靜姝輕笑:“祖父有沒有錯,是陛下說了算,什麼時候說他知道錯了,也是陛下說了算。不過,你可以回去跟祖母說,只要之後薛家人不再犯糊塗,我自然能保得那一大家子平安富貴,否則,就別再來求我了。”
  薛靜婉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她略一遲疑,又問道:“三姐姐知不知道大伯大娘那一房的人如今怎麼樣?”
  薛靜姝道:“他們雖然被逐出京去,不過家產還在,若老實安分地買個田莊,收點田租過日子,應該不至於差到哪裡去。怎麼,你聽說了什麼?”
  “是薛靜媛跟薛靜嬋。三姐姐應該知道,安親王被流放,他府裡的女眷發賣的發賣,送入庵堂的送庵堂,不只是薛靜媛跟肖安茗,連前太子妃薛靜嬋,和永寧郡主也都被送去了。
  “她們本就不和,如今被拘束在一個小小的庵堂裡面,每日念經誦佛,吃糠咽菜,連取暖的炭火都不夠,卻還整天爭吵的不可開交。薛靜嬋跟薛靜媛受不得苦,偷偷讓人給大娘傳話。
  “大娘背地理把家裡剛買來的田莊賣了,打算用那銀子給她們兩人上下打點。這事被大伯知道,大房如今全看大哥哥一個人有一點軍功在身,他又是庶出,大娘早就看他不痛快了,鬧來鬧去,如今他們大房又鬧著要分家。大伯說自己要跟大哥哥母子二人過,讓大娘自己一個人找她兩個女兒去。大娘自然不依,鬧到現在,讓人看盡了笑話,也沒有掰扯明白。”
  薛靜姝皺了皺眉頭,說:“咱們薛家大房跟二房已經分家,如今各自過各自的。況且,你我二人又已經出嫁,這事就更加管不得,由得他們鬧去就好。你現在有了身孕,千萬要記得,別記掛這些煩心的事,否則對你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都不好。”
  薛靜婉忙說:“這個我知道,三姐姐放心。”
  薛靜姝點點頭,又問道:“今年春闈,妹夫可有把握?”
  一說到他,薛靜婉面上表情就豐富許多,小聲道:“我不知道他,整天拿著一本書,誰曉得到底有沒有看進去?”
  薛靜姝笑道:“難道是妹夫整日看書冷落了你,害得我妹妹不高興了?”
  “哪有?”薛靜婉皺著鼻子撒嬌,“三姐姐不要笑話我,我巴不得他離我遠一點。”
  總好過現在,有事沒事就泡在她身邊,說什麼要給她腹中的孩子啟蒙,讀書給她聽,真是煩死她了。
  “好好好。”薛靜姝笑著應下。
  冬日天色暗得早,等薛靜婉看過小皇子和小公主之後,薛靜姝怕天暗地滑,出行不便,讓她趕緊出宮回去。
  夜幕剛剛降臨,皇帝就來了。
  薛靜姝坐月子,按照祖制,皇帝是不能在棲鳳宮安寢的。但如今太皇太后不在,越發沒有人能夠約束他,這種規矩在他那裡,也就形同虛設。
  不過,在薛靜姝的一再要求下,兩人好歹各自蓋了一床被子,不必擠在一個被窩中。
  至於兩個小寶寶,則由奶娘帶著,歇在棲鳳宮偏殿。
  見皇帝來了,奶娘們把小皇子跟小公主抱到皇后身邊,各自退下。
  薛靜姝側身看著兩個孩子,隨口問皇帝道:“陛下用過晚膳了嗎?”
  因她要做月子,飲食上有很多忌諱,許多食物不能吃,皇帝沒法再跟她一同用膳,多數時候,都是在自己的崇德殿裡吃完了才來。
  皇帝點點頭,一坐下,就用指頭戳了戳兒子的小臉。
  薛靜姝無奈道:“一會兒把他吵醒,陛下可得自己哄他。”
  想起兒子驚天動地的哭聲,皇帝默默的縮回手,轉而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女兒的臉蛋,不無遺憾道:“怎麼都睡了?”
  “小孩子覺多,好吃好睡才能長得快。”
  兩個漂亮的小娃娃包裹在繈褓裡,並排躺在龍鳳床上。皇帝看了看兒子女兒,再看看皇后,只覺得此生足矣。
  薛靜姝也正看著兩個孩子,看著看著,就止不住滿心的喜愛,低下頭,在兩個人的額頭上各親了一口。
  棲鳳宮裡燒著地龍,被窩內更是暖和,她衣衫單薄,俯下身時,胸口玲瓏突起的曲線越發明顯。
  皇帝看著看著,眼神就有些偏移了。
  薛靜姝抬起頭來正要跟他說話,卻見皇帝眼神直愣愣的。她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立時羞惱道:“陛下在看什麼呢?!”
  皇帝被人抓了個正著,卻一點不覺得羞愧,反而一臉正直問她:“曼曼胸口還脹不脹?我給你揉揉。”
  皇家的孩子,自來都是由奶娘餵養的。薛靜姝雖然覺得有些遺憾,可是一來,奶娘的身體比她健壯,奶水比她充足,喝她們的奶,對孩子也好些。二來,她生了兩個孩子,奶水必然不夠,與其到時候兩個孩子喝不飽,不如索性都讓他們喝奶娘的去。
  不過這樣一來,她自己的奶就沒人喝了。按照太醫所說,若不餵養母乳,過一段時間奶水自然會停掉。可是,停掉之前的這段日子卻不太好熬。她每天都覺得胸口鼓鼓脹脹的,脹得難受了,還會發癢,得要有經驗的嬤嬤每日揉出來才行。
  頭幾次都還挺順利,後來某一次,卻被皇帝撞了個正著。自那之後,他每天見了薛靜姝,都要問這一句,滿心滿眼的躍躍欲試,藏都藏不住。
  薛靜姝瞪了他一眼,說:“不敢勞煩陛下,您把心裝回肚子裡去就好。”
  但是皇帝已經起了心思,不如願以償一次,又怎麼會輕易打消念頭?
  眼下他沒說話,薛靜姝以為他消停了,哪知半夜的時候,自己被窩裡卻鑽進來一顆大腦袋,胸口的衣服被他扒了一半。
  薛靜姝又羞又惱,推他又推不開,只得道:“陛下,這成何體統?!快起來。”
  皇帝振振有詞:“曼曼的奶水孩子們不喝,我若再不喝,不就浪費了?此舉既能物盡其用,又能讓曼曼免受脹痛之苦,豈不兩全其美?”
  “都是謬論,呀!你輕點兒——”
  皇帝終於得了手,砸砸嘴,說道:“有點淡,不過,是曼曼的味道。”
  薛靜姝臊得用枕巾遮住了臉,只當自己聽不見,看不見,感受不到,全部隨他而去。
  第二日,那嬤嬤來給皇后按揉胸口時,卻被告知,今日不必按了,娘娘不覺得脹。
  嬤嬤心中奇怪不已,難道娘娘的奶水這麼早就停了?不合常理呀。
  兩個寶寶一天天長大,再過幾日,就是兩人滿月的日子。
  這天,皇帝下朝回來,帶來一個消息。
  神武大將軍厲東君師門出了些事,他需要立刻返回師門,由他的師弟潘濟暫時接替他的位置。
  薛靜姝疑惑道:“潘神醫是厲將軍的師弟,將軍返回師門,神醫不必回去麼?”
  皇帝道:“他們都是上清宗的弟子,所以以師兄弟相稱,卻不是師從同一人。此次是厲將軍的師娘過世。”
  薛靜姝掩唇低呼,“……將軍已經啟程了嗎?”
  皇帝點點頭,“昨晚連夜離京。”
  薛靜姝輕輕歎了一口氣,她自從懷孕,生下孩子,似乎就越發的多愁善感起來,聽不得這種生死離別之事。
  她伸手握住皇帝的手,輕輕晃了晃,“陛下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長命百歲才行。”
  皇帝看著她,道:“曼曼要跟我一起長命百歲。”
  薛靜姝鄭重點頭,“好,我答應陛下。”
  “我也答應曼曼。”
  下午,薛靜姝午睡醒來。柳兒正坐在床腳守著她,手中擺弄著一個小香囊。
  “娘娘醒了?”見她醒來,柳兒忙起身扶她坐起,又倒了杯溫熱的水給她潤口。
  薛靜姝將茶杯遞還給她,問道:“你剛才在做什麼?”
  柳兒把香囊拿出來,邀功道:“我記得小時候,家鄉的老人家都說,剛出生的小孩子佩戴香囊,可以驅邪避祟,我打算給小皇子跟小公主各做一個,娘娘你看我的繡功如何?”
  薛靜姝接來仔細看了看,贊道:“不錯。”
  柳兒喜滋滋道:“很快就能做完了。方才小皇子醒了一次,又睡著了,小公主一直沒醒,要不要抱來給娘娘看看?”
  薛靜姝搖搖頭,“不用,讓他們睡吧。柳兒你坐下,我們兩人好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柳兒便又坐在床下的腳踏上,靠著床沿,一邊跟薛靜姝講話,一邊繼續手上的活。
  薛靜姝問她:“你這段時間,跟你哥哥還有聯繫嗎?”
  “沒有了。”柳兒說道。安親王之事,她哥哥雖然僥倖沒有受到牽連,但她身為皇后的侍女,無論如何也該避諱一些。因此,在知道哥哥安然無恙之後,她就沒有再跟他聯絡。
  薛靜姝輕輕拍拍她的肩,道:“其實你不必如此謹慎。如今,懷有異心的人都被剷除了。就算被人知道你哥哥曾經是安王的侍衛,只要我不在意,陛下不在意,就不用理會別人的閒言碎語。”
  柳兒笑著搖頭,“沒事的娘娘,我知道哥哥好好的,而且還離我不遠,這就夠了。”
  “也罷,我準許你隨時可以出宮,你若什麼時候想去見他,和我說一聲,直接出去就是了。”
  “好,謝謝娘娘!”
  薛靜姝又問:“對了,你知不知道厲將軍離京之事?”
  柳兒奇道:“他走了嗎?為什麼?”
  “我聽陛下說,將軍師娘過世,他應該是回師門奔喪去了。”
  “啊……那他應該、應該很傷心吧?”
  薛靜姝點點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又問她:“柳兒,你知不知道將軍每次在屋頂上、在樹上,是為了什麼?”
  “難道不是為了鎮守皇宮,防止壞人進來麼?我之前氣他打了我哥哥,後來想想,哥哥做的確實不對,將軍阻止他,也是職責所在。”
  薛靜姝卻道:“有沒有可能,他是為了守著某一個人?”
  柳兒不知想到什麼,悄悄的看了看她,又悄悄的看了看她,點點頭,小聲說道:“有可能。”
  薛靜姝哭笑不得,“他看的可不是我。”
  柳兒立刻點頭,“對對對,不是娘娘。”
  薛靜姝豈會看不出她的敷衍,心裡又好氣又好笑,看來柳兒壓根沒有開竅。
  她索性問道:“如今你哥哥就在京城裡,你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出宮嫁人,和家裡人在一塊?”
  柳兒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要不要,我要守著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不要嫁人!”
  薛靜姝見她反應這般大,只得將心裡的想法放下。
  小皇子小公主滿月這天,京城內所有有品級的夫人,都進宮來賀喜。
  兩個小娃娃已經展開了,一個個粉雕玉琢,穿著嶄新的衣服,被奶娘抱在懷中,就如個粉團一般可人。
  小皇子在這一個月裡,從六斤八兩長到了十斤。小公主也長大了些,如今終於有六斤半的重量了。不過,在她哥哥身邊一比,小小巧巧的模樣,還是讓人又憐又愛。
  因為薛靜姝還沒出月子,兩個龍子也年幼,宮中不曾設宴,只將皇子公主們抱出來給諸位夫人看過,又抱了回去。
  雖然是匆匆一瞥,卻也給眾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個個嘖嘖讚歎,普天之下,怕再找不到如小皇子與小公主這般精緻的眉眼了。
  薛靜說含笑聽著,若旁人誇她,她只覺得一般,但這些夫人誇她的孩子,她卻真心實意的高興。
  夫人們不敢久擾,不多久就退下了。薛靜姝的母親秦氏似乎想多留一會兒,薛靜姝藉口身體不適,沒有單獨接見她,秦氏有些失落,依依不捨的離去。
  薛靜姝聽了宮女的回報,沒說什麼。
  她現在雖然還沒出月子,但也不必整日躺在床上,只要不去外面吹風就行,早在十多天前,她就已經經常下床走動了。
  兩個孩子睡在偏殿,她自己閑來無事,就過去看看他們。有一次皇帝進來,見她不在,還嚇了一跳。
  這些日子,皇帝越發不安分。
  自從薛靜姝懷孕,他確實已經忍得夠久了。不過,那天太醫卻說,女子出了月子,不宜馬上有房事,最好能等到,生產三個月之後,那會兒,身體方才算完全休養恢復好。
  薛靜姝都不忍心回憶皇帝那時候的表情,想一次笑一次。
  時間雖已經是二月中旬,寒氣卻一直不曾消散。皇帝每次來,都帶來些微的寒意。
  這天他來時,棲鳳宮內殿裡安安靜靜的,既不見兩個皇兒的哭鬧聲,也不見眾人在旁伺候。只有薛靜姝坐在燭光之下,含笑看著他。
  皇帝腳下一頓,慢慢踱過來,問道:“怎麼不見其他人?”
  “皇兒睡了,我讓奶娘將他們抱下去。”
  皇帝走到她面前,拉過她的手摸了抹,見是溫熱的,才安了心,“地下涼,曼曼該去床上等我。”
  “還燒著地龍呢,哪裡就會把我冷著。陛下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皇帝挑眉想了想,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又不是春祭,也不是休沐,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不過,既然曼曼特地問了,那必定不是普通的日子。
  他微微皺起眉頭,絞盡腦汁的想著。
  薛靜姝看他想的辛苦,正要告訴他算了,卻見皇帝猛地抬起頭來,說:“今日是二月十八。”
  薛靜姝笑道:“陛下終於想起來了,一年前的今日,正是我們大婚的日子。”
  “不錯。”皇帝牽過她的手,愧疚道:“是我疏忽了。”
  “這有什麼?”薛靜姝道,“我記得就夠了,陛下忘了也不要緊,我自然會提醒你。”
  皇帝攬著她的腰,輕聲說道:“不會忘。那一天,這一輩子都不會忘。”
  薛靜姝也以為自己會記不清那天的事,畢竟當時一心只顧著緊張,卻沒料到事情過了這麼久,大婚當日的每一個片段,她卻都記得清清楚楚。
  包括她跟皇帝行坐帳裡,禮畢下床榻之時,她因為借不著力,差點摔下來,被皇帝抱了個正著,還把蓋頭丟了的事。此時想來,都還覺得窘迫尷尬。
  她不由戳了戳皇帝的胸口,小聲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的醜事。
  皇帝點頭道:“記得。”
  “陛下那會兒心裡想什麼呢?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笨?”
  “不會,”皇帝說,“我只覺得曼曼漂亮,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
  他一連用了三個漂亮,似乎是為了特地強調。
  薛靜姝心裡一甜,又控訴道:“可是陛下那會兒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卻把我嚇壞了,以為自己讓你不滿意。哪知道陛下從來心裡想的,跟面上表露的是兩回事。”
  皇帝嘴角勾了勾,把她戳自己胸口的手指抓住,放到嘴邊輕輕啃了一口,“那時候若不將臉繃住,不就讓曼曼看出我的緊張了麼?”
  “原來陛下也會緊張?”薛靜姝問他。
  “怎麼不會,我看曼曼這樣美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肯定又是在騙我,”薛靜姝笑吟吟道,“不過這話我卻愛聽。”
  她用手在皇帝胸口畫了幾個圈,“今天正好是我們大婚整一年的日子,曜哥哥就不想做些什麼嗎?”
  皇帝按住她的手,聲音微啞,“曼曼不要作怪。”
  “怎麼是我作怪?”薛靜姝將手掙開,推開他,作勢要走,“陛下不想就算了。”
  皇帝從身後撈住她的腰,摟來自己懷中,解釋道:“太醫不是說了,曼曼的身體……”
  薛靜姝挑起眼角看他,“可是曜哥哥不還有很多別的手段嗎?怎麼?那些話本被我燒了,曜哥哥就將上面的內容都忘了不成?”
  皇帝一下將她摟緊,“沒忘,怎麼會忘。曼曼,你今晚可別後悔才好。”
  薛靜姝反手勾上他的脖頸,不服輸道:“後悔的未必是我。”
  屋外天寒地凍,屋內卻仿佛有春暖花開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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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8:55


  薛靜姝出月子的時候,已經是初春了,御花園中那一片杏林又開得熱鬧。
  若她還是自己一個人,看著這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免不了又要悲春傷秋一番。但如今,兩個孩子佔據了她大部分精力,皇帝又要來湊湊熱鬧,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想其他的。
  之前還沒滿月的時候,一天十二個時辰,倒有十個時辰,兩個小的是在睡覺的,現在漸漸大了,又開了春,天氣回暖,小娃娃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這也意味著,折騰他們父皇母后的時候越來越多。
  妹妹倒還好些,她就算醒了也不哭不鬧,圓溜溜烏漆漆的眼睛跟著身邊的人影晃動,轉來轉去。
  哥哥卻像個小霸王一般,醒了就要喝奶,喝完了就要人抱,抱起來還得走來走去晃著他才行,若不依他,他就要哭得把房頂都掀掉。
  薛靜姝為了這個兒子簡直操碎了心,不止一次在心中懷疑,是不是皇帝小時候就是這個德性,否則她怎麼會生出這麼霸道的兒子?
  偏偏他還只有兩個月大,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更不能置之不理,只得隨著他的性子去哄他,依著他。
  皇帝還不知自己為兒子背了黑鍋。
  這段時間來,他每一次到棲鳳宮,就見皇后不是抱著小女兒,就是哄著兒子,基本上沒有搭理他的時間,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兒。
  從前他來的時候,哪一次曼曼不是笑著迎上來的?如今他的地位,都快被兩個小不點給比下去了。
  今天他來時,情況倒還好些,兩個小的已經睡了。薛靜姝坐在床邊看他們,聽見皇帝進來的聲音,轉頭笑著對他說道:“陛下來了。”
  皇帝走到她身邊,薛靜姝挪開一些位置,讓他與自己並排坐著。
  皇帝看了看兩個孩子,剛出生時一個四斤多,一個六斤多,本就差了一半,養了兩個月,小的長了五六斤,大的那個卻是翻倍的在長,如今兩個娃娃看著塊頭差了將近一倍。
  皇帝心中不由產生了一些老父親的憂心。小女兒長得這麼慢,別是有哪裡不好吧?兒子又長得這麼快,到時候會不會長成一隻小胖墩?
  他憂心忡忡道:“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看什麼?”薛靜姝疑惑。
  “給皇兒們看看,怎麼個頭差這麼大?”
  薛靜姝無奈,這個話題皇帝都說過好幾次了,她不放心,也確實叫太醫看過,兩個孩子都很健康,“太醫和奶娘不都說了麼?本來男孩就長得比女孩快些,哥哥又能吃好動,這個體重很正常,妹妹也不算太小,比她小的還有呢。”
  話雖如此,皇帝還是覺得擔憂啊。女兒這麼小,手跟腳細細小小的,他到現在都還不敢去抱,就怕控制不好手勁,把小女兒弄疼了。如果她再長點肉,不就沒這個顧忌了?
  想到此,他又去看兒子圓嘟嘟的臉,伸手戳了一下,說道:“別光顧著自己長肉,要帶上你妹妹。”
  薛靜姝一陣無語。皇帝雖然嘴上總是嫌棄兒子太鬧,嫌女兒太瘦,但實際上,他心裡對兩個孩子的關心和擔憂一點也不比她少,就是嘴裡偏要彆扭。
  她掩嘴打了個哈欠,因為不能自己餵養孩子,她對於兩個小豆丁有些歉疚,平時除了餵奶,都讓奶娘把他們抱到自己面前親自照顧,不知不覺也就染上他們的習性,孩子睡的時候她也跟著困了。
  皇帝眼巴巴的看著她。
  薛靜姝笑了笑,索性上前解下他的外袍玉冠,道:“反正陛下來此就是為了陪我跟孩子,不如跟我們一起小睡一覺。”
  也省得在心中彆扭,到時候又要說自己冷落了他,這麼大的人了,好意思。
  一家四口在龍鳳床上排成一排,兩個孩子睡裡面,薛靜姝在中間,皇帝在最外。
  薛靜姝又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
  皇帝卻不困,只把她摟在自己懷中,一雙手這裡捏捏那裡摸摸。
  薛靜姝一把拍掉他,“陛下若不想睡就起來,別擾人清夢。”
  皇帝不敢再亂動,摟著她的時候卻沒有放開,將頭埋在薛靜姝頸邊,小聲說道:“曼曼對我越發冷淡了。”
  薛靜姝哭笑不得,就這樣還要說她冷淡,方才要是沒讓他跟著一起睡,他是不是就要指控自己無情了?
  反正皇帝不讓她好好休息,她索性翻過身來,跟皇帝面對面,說道:“陛下說我冷淡,那照陛下的意思,我應該如何?”
  皇帝道:“從前曼曼的心思只在我身上,如今,一大半卻都給孩子們了。”
  薛靜姝心思轉了轉,忽然笑道:“陛下要我多花些心思在你身上,也不是不行,只是一個人的精力總共就那麼多,我若偏向陛下,那分給皇兒的必定就少了,眼下我倒有個法子,能讓我省出許多精力來,只看陛下願不願意配合。”
  “曼曼只管說。”皇帝道。
  薛靜姝指了指兒子,“便是這個小傢夥最磨人,陛下要是把他帶走,只將妹妹留給我,那我便能輕鬆許多,等夜裡陛下回來,我才有足夠的精神,跟陛下好好磨磨。”
  皇帝聞言看了在睡夢中也不安分的兒子一眼,不由無言。
  薛靜姝挑著眼角看他,“不知陛下願不願意?”
  皇帝咬咬牙,沈重的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他夜裡來棲鳳宮,曼曼總是一身疲憊,他就算想做些什麼也做不成,如今只要把兒子帶走,等今晚回來,曼曼總沒有理由再拒絕他。
  雖知這件事難度大,過程必定艱苦,但是誘惑更大,皇帝同意了。
  於是這日下午,皇帝便親自抱著層層包裹的皇子去了崇德殿。
  薛靜姝抱著小公主,目送那父子二人離開。
  柳兒站在她身邊,略有些憂心道:“娘娘,陛下能把小皇子照顧好嗎?”
  薛靜姝拍了拍手中的繈褓,道:“不礙事,奶娘們都跟過去了,又不是真的讓陛下去照顧。”
  不過,就算沒有讓皇帝親手照顧,等他受了這一下午兒子的魔音摧殘,看他晚上回來,還有沒有精力說自己冷落了他。
  迎面微風吹來,帶著花木的清香。
  薛靜姝看看天色,道:“難得今日天好,更難得那小磨人精不在身邊,我們去花園中走走吧。”
  “好。”柳兒忙叫人安排準備。
  已是開春,園內草木吐芽,花朵芬芳,連消失許久的鳥雀兒都回來了。
  前頭宮人開道,薛靜姝親自抱著小公主走在中間,後邊又有伺候的人小心跟隨。
  小公主這還是第一次被抱到外頭來,終於一改之前安安靜靜的模樣,裹在繈褓中,一顆小腦袋左轉右轉,黑溜溜的眼睛似乎看什麼都覺得驚奇。
  薛靜姝憐愛的點了點她的鼻頭,笑道:“瞧把你忙的,要不要你母后再給你生一雙眼睛?”
  眼看已經走出挺遠,柳兒見到前頭有一座亭子,便上前請示:“娘娘,要不要去亭子裡歇歇腳?”
  薛靜姝抬頭看了看,點點頭,“也好,正好讓這小豆丁好好看看,省得她把一顆小腦袋轉暈呼了。”
  跟著伺候的人忙上前將亭子打理乾淨,鋪上錦墊,熏香,擺上茶果點心。等皇后娘娘走進亭子,他們正好收拾完畢。
  薛靜姝坐在石墩上,把小女兒豎著抱起來,好讓她能看清四周的景色。
  小公主似乎真的看得懂一般,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瞧得人心都要化了。
  這一頭母女兩人安靜祥和,另一邊的父子倆,則完全是另一個模樣。
  小皇子也是第一次被抱出門,與他妹妹不同的是。他雖然也把一雙眼睛瞪得渾圓,這裡看那裡看,雙手跟雙腳卻仍停歇,拳打腳踢的,似乎是想從他父皇懷裡跳出去。
  皇帝被他踢了好幾腳,暗暗吸氣。忍下來。誰讓這是自己的兒子?他要是把他揍了,曼曼肯定不理他。
  奶娘上前小聲提議道:“皇上,讓奴婢來抱吧。”
  “不必。”皇帝還就不信這個邪,兒子才兩個月大,難道他就奈何不得他了?若真這樣,以後還怎麼管教?
  於是,他抱著小皇子,被他一路從棲鳳宮踢到崇德殿。
  剛踏入正殿,皇帝才松了口氣,要把皇子見給奶娘,就見小皇子嘴巴一癟,眼睛一眯,大嗓門一開,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皇帝被他嚇了一跳,差點連人帶繈褓丟出去,忙跟個燙手山芋一樣丟給奶娘,“怎麼回事?是不是餓了?”
  奶娘抱到一旁輕聲哄著,又仔細查探,既不是餓,也不是尿了,可是不管怎麼哄,小皇子就是哭個不停,她緊張得腦門上直冒冷汗,心裡越發慌張。
  皇帝看兒子哭得小臉通紅,到底心疼,又給他抱過來,動作彆扭地搖了兩下,小聲說道:“別哭了,一會兒把你母后哭過來。”
  小皇子一點也不領情,照樣子哭得驚天動地。
  皇帝哄了幾句不管用,咬咬牙,威脅道:“再哭父皇就打你屁股了。”
  這話若在過兩年說還管用,但如今對著一個兩個月大的嬰兒,自然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小皇子自顧自地哭著,皇帝給他哭得一個頭兩個大。
  德公公忽然靈光一閃,忙道:“陛下,奴婢看方才小皇子似乎是自打進了崇德殿后才哭的,莫不是他還想在外面走一走?”
  皇帝皺著眉頭,“是麼?”
  雖不知道有沒有根據,但他現在左右已經束手無策,便抱著兒子走了幾步,踏出殿外。
  一看見外頭的天空,小皇子的哭聲戛然而止,一雙含著淚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裡看看這裡轉轉。
  伺候的人都松了口氣,皇帝也松了口氣,現在才發覺裡衣都汗濕了。
  他實在忍不住,大掌隔著繈褓,在兒子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真是磨人精。”
  德公公又說道:“陛下政務繁忙,就讓奴婢抱著小皇子在外頭轉悠轉悠吧。”
  皇帝看看他,又看看兒子,搖搖頭:“不必,朕自己來。”
  說實在的,兒子雖然鬧騰,可軟軟綿綿的抱在手裡,手感覺十分不錯。
  他又空出一隻手來,照著兒子肉嘟嘟的臉蛋掐了一下。暗自點頭,果然,這裡的手感更不錯。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曼曼一直盯著,不好下手。
  德公公低下頭,權當沒看見皇帝的舉動。
  小孩子到底覺多,皇帝抱著兒子轉了兩圈,他就睡了。
  他又掐了把兒子的臉蛋,才將他交給奶娘。
  下午,皇帝在批摺子。小皇子就躺在一旁,臨時從偏殿搬出來的軟榻上睡著。
  皇帝批完一個摺子,抬頭看一眼,再批完一個摺子,又抬頭看一眼。越看越覺得,這兒子果真像他,瞧這眉毛,這鼻子,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是他親兒子。
  他還沒想完,突然,一聲似乎要掀開屋頂的哭聲響起,小皇子睡醒了。
  皇帝默默低下頭,把方才的話吞回肚子裡。
  奶娘們忙進來,哄的哄,喂的喂,喂完了又要抱著他晃一晃,把他晃高興了,才心甘情願躺著不鬧騰。
  皇帝等他安靜下來,才道:“都下去吧。”
  “是。”奶娘們小心退下。
  皇帝起身,走到軟榻旁,微微低頭看著兒子。
  小皇子也瞪著眼睛看他。
  皇帝忽然伸出手,在他臉蛋上戳了一把,“看什麼,臭小子。”
  小皇子踢了踢小短腿,舉起小手伸進嘴裡。
  他的小手臂從衣袖裡露出來,一段小臂肥嘟嘟的三個藕節,一隻小手掌肉乎乎的五個小窩,他又貪心,一隻手塞進嘴裡還不夠,另一隻手也要來湊熱鬧,將兩隻白胖胖的小肉爪子啃的濕漉漉的。
  皇帝看著看著,有點餓了。
  他蹲下來,盯著兒子的肉掌,問道:“好吃麼?”
  小皇子自然不會理他,自己啃得不亦樂乎。
  皇帝覺得手有點癢,牙也癢,想把那小爪子抓來捏一捏,啃一口,看是不是真的有那麼肉。
  他跟兒子打著商量,“讓父皇咬一口吧。”
  “……”
  “你不說話,父皇當你同意了。”
  “……”
  “事先說好,這是男人間的約定,不許跟你母后告狀。”
  “……”
  皇帝自認為已經商量好了,便強硬地把兒子的手從他嘴里拉出來,在龍袍上擦去口水,仔細端詳一道,又試了試手感,然後,照著肉最多的一處,一口咬下。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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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9:09


  崇德殿裡一陣兵荒馬亂,小皇子實在哭得太慘烈,奶娘婆子內監全部湧進來,見皇帝蹲在軟榻邊,又不敢過去。
  皇帝咳了咳,起身彈彈衣袖,道:“朕看皇兒許是覺得無趣,德祿,你抱他去外頭走走。”
  “是。”德公公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皇子,見他覺得小臉通紅,鼻涕冒泡,不由心疼,低聲輕哄道:“小祖宗別哭了,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呢,別哭了啊……”
  皇帝若無其事地到禦案後頭,繼續批摺子,耳朵卻不自覺地舉起來,聽著外頭的動靜。
  大殿外,德公公哄了許久,小祖宗終於不哭了。
  奶娘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奇道:“公公您看,小皇子手上怎麼紅了一小塊?”
  皇帝聽到這聲音,手中的筆一頓,抬眼往外看去。
  德公公忙捧著小皇帝的手細細端詳,將那個紅印子來回觀察幾遍,擰眉道:“依我看,怎麼像——”
  他忽然覺得後背發冷,戰戰兢兢地回頭看了一眼,卻見皇帝遙坐在大殿之上,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德公公默默將到嘴邊的話吞回去,想想方才皇帝的姿勢,再看看小皇子手上淺淺的印記,他腦門上一下冒出許多冷汗。
  “公公,您說像什麼?”奶娘見他不說話,輕聲問道。
  德公公僵硬地搖搖頭,“我看,像是小皇子不小心磕到哪裡,一會兒就好了。”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背上那道仿若實物的視線移開了,不由松了一大口氣。心裡卻又暗暗叫苦,陛下的作為日後若被娘娘知道了,又有一番鬧騰的。
  一個下午過去,皇帝感覺還不錯,不時有肉乎乎的兒子可以捏,若手下沒控制好,捏哭了,就交給德祿去哄。
  小皇子在外頭看風景也挺高興,雖然父皇總捏他,但他皮厚,嚎兩聲就完了。
  唯有德公公憔悴不已。
  夜裡回到棲鳳宮,小皇子已經在皇帝懷中睡著。
  薛靜姝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讓奶娘把兩個孩子抱下去休息,又來替皇帝更衣。
  “下午皇兒可鬧陛下了?”
  皇帝仰頭解開系扣,“不曾,我看他與德祿挺投緣,哭了被他抱著哄兩圈就回轉,明日再讓他跟我去吧。”
  守在殿外的德公公突然狠狠打了個噴嚏,整個人都跳了一下。
  “噗——”低頭跟在他身邊的小徒弟沒忍住,趕緊用手捂住嘴,憋笑憋得渾身亂顫。
  “小狗崽子!”德公公回身就是一腿,將小徒弟踢得滾了一圈。
  薛靜姝聽了皇帝的話,有些驚訝,“德公公竟還有哄孩子的本事?不過,這事還是算了,陛下畢竟有正事要做,一次兩次倒還好,若皇兒整日跟隨陛下,免不了要耽誤大事。”
  皇帝握住她給自己解衣帶的手,“那曼曼下午答應我的……”
  薛靜姝含笑看他,“還能賴了陛下的不成?”
  皇帝解下外袍,搭在屏風上,回頭猛的一把抱起薛靜姝。
  “呀——”薛靜姝趕緊摟住他的脖頸,嗔道:“陛下悠著點,我如今可不是從前小姑娘那樣的身形,擔心閃了您的腰。”
  她從前體型偏瘦,懷孕時終於長了些肉,如今生產完兩個多月,身形還未完全恢復,看著有些豐腴,她又白,一身肌膚越發如凝脂般細嫩。
  皇帝低頭親她一口,“我的腰有沒有閃到,曼曼一試便知。”
  他把薛靜姝放在床上,忍不住揉了揉她身上的軟肉,道:“曼曼的手感,比皇兒還好些。”
  薛靜姝正抬著手要解下他的裡衣,聽了這話,眉頭挑起,“皇兒的手感陛下如何知道?莫不是今天捏過了?”
  皇帝一滯,企圖掩蓋事實,“我不過隨口說說,曼曼不必當真。”
  薛靜姝哼笑,若她不瞭解皇帝,還真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可如今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帝是什麼性子。
  她慢慢推開皇帝,翻身起來。
  皇帝被她推到一旁,心頭有些不妙。
  薛靜姝看他一眼,起身披上外衣,去偏殿將兒子好好查看一遍,又問過奶娘,得知兒子無事,才不緊不慢地回來。
  皇帝老老實實坐在床邊看她。
  薛靜姝道:“陛下不如坦誠說來,到底對皇兒做了什麼,如此,還能寬大處理。”
  皇帝含糊道:“就捏了幾下。”
  “還有呢?”
  “……咬了一口。”
  薛靜姝緩緩笑起來,原本清冷的眉眼竟含了幾分媚意。
  皇帝看著她,不自覺伸出手。
  薛靜姝也不阻止,被皇帝拉著跌進他懷裡,等皇帝低頭親她,她才用一根指頭兩人擋開。
  “陛下別心急,咱們還有一筆賬沒算。”
  皇帝又是一頓,頭腦清醒幾分,“……曼曼說。”
  薛靜姝幽幽道:“可憐皇兒不會說話,被他父皇欺負了,都不知道找我告狀,只是我身為人母,看在眼中,疼在心裡,少不得要給皇兒討回公道。”
  “曼曼要如何,我都沒有異議。”皇帝知道躲不過,認錯的態度很誠懇。
  “也不如何,不過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陛下說咬了捏了皇兒哪裡,我替皇兒咬回來,怎麼樣?”她挑著眼角看皇帝。
  皇帝喉頭動了動,“應當如此。”
  “那就請陛下躺下吧。”
  皇帝聽話躺下,眼睛緊緊盯著薛靜姝。
  薛靜姝跨上床,坐在他身邊,上下將皇帝打量一遍。
  皇帝不自覺繃緊了身體。
  薛靜姝輕笑,“陛下說說,咬了皇兒哪裡?”
  皇帝將手伸出來,聲音微啞,“手。”
  薛靜姝便拿過他的大掌,皇帝的手寬大厚實,足足比她的大了一大圈,她需要用兩隻手捧著。
  她將皇帝的手攤開,伸出青蔥似的指頭,照著掌心的紋路細細描繪。
  皇帝動了動,薛靜姝斜眼看他。
  “癢。”皇帝道。
  薛靜姝勾起嘴角,“陛下犯規了哦,您現在是皇兒,皇兒怎麼會說話?就是要張嘴,也只能哭。所以,若陛下不想哭,那便再癢,也請您忍著。”
  皇帝當然不會哭,他只會讓別人哭。
  聽了,他果然閉口不言,然而一雙眼睛卻不動聲色地往薛靜姝胸口略去,既然現在他是皇兒,那皇兒所享有的,他是不是也能有?
  眼下,先將曼曼哄高興,一會兒才好謀劃。
  皇帝無聲無息地把算盤打得霹靂嘩啦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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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9:22


  薛靜姝將皇帝手掌上所有的紋路都畫了一遍,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點過去,挑著眉頭看向皇帝,緩緩地將他的大拇指含入口中。
  皇帝緊緊盯著她的紅唇貝齒,眼神幽深。
  指尖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薛靜姝勾著嘴角,含笑看他,用自己兩顆略尖的虎牙在皇帝拇指上磨了磨,才問:“陛下可是如我這般,咬了皇兒?”
  “是。”皇帝點點頭,看著自己沾了一層剔透津液的手指,聲音微啞。
  薛靜姝將那根濕漉漉的拇指吐出來,又一口含進食指,也較之前一般,用虎牙去啃咬。
  皇帝暗沈沈的看著她,以為她會將自己的五根指頭一根根啃過去。然而薛靜姝才啃完第二根手指,就皺皺鼻頭,略嫌棄道:“陛下皮糙肉厚,咬得我牙酸。”
  皇帝看看自己長著薄繭的大掌,再看看皇后一身細嫩的皮肉,贊同的點點頭。
  薛靜姝丟下手掌,又戳戳他的胸口,“陛下除了咬皇兒的手,還捏了他哪裡?”
  皇帝坦誠道:“肉多的部位。”
  薛靜姝想了想,小孩子肉多的地方就那幾處。
  她又看了看皇帝,忽然就有些興趣缺缺。瞧皇帝這一身的硬肉,根本沒有哪裡是肉多的,她若要如捏皇兒一般去捏他,到頭來手酸背痛的還是自己,這買賣不劃算。
  她撇下皇帝,翻身到一旁躺下。
  皇帝微微一愣,坐起來看她,“曼曼怎麼不繼續?”
  薛靜姝道:“陛下一身硬肉,我又捏不動。還是算了。不過,若日後陛下又把皇兒欺負哭,可不能這樣簡單放過,到時陛下不必來找我們母子三人,直接在崇德殿安置下就是。”
  皇帝點點頭,又抓住她白皙的手指,意有所指,“曼曼捏不動,不如換我來。”
  薛靜姝警惕,“陛下想做什麼?”
  皇帝緩緩俯下身體,“並未想做什麼。不過,曼曼既然讓我做了一回皇兒,自然要做到底。”
  薛靜姝腦中靈光一閃,忙要翻身爬起來。
  皇帝不緊不慢地摟住她的腰,往下輕輕一按,就把人按倒在床榻上,“半途而廢可不是好習慣,曼曼說是不是?”
  薛靜姝一時大意,著了他的道,不由氣惱,“陛下說是就是。”
  皇帝點點她挺翹的鼻頭,低下去親了一口,“生氣了?”
  薛靜姝回視他半晌,仰頭也親他一口,“沒有。”
  皇帝這才慢慢抽下她的衣帶,嘴唇在她臉頰耳垂細頸上落下一枚枚吻。
  薛靜姝忽然想起一事,問皇帝道:“再過十餘日,就是皇兒們的百日宴,欽天監可將皇兒名字呈上來了?”
  皇子公主們的姓名,自然不能草率,特別如今這兩位又是嫡出,更是慎之又慎。需欽天監排布演卦,又根據皇子生辰,五行盈缺,一點一點推算,取出幾個最吉利的字,交由陛下娘娘選擇,等皇子們的百日宴,先賜名,再記入宗譜。
  皇帝道:“明日再叫人催一催。”
  欽天監的人,歷來需要一邊甩鞭一邊幹活,之前帝后大婚的吉日,就是皇帝這般甩出來的。
  薛靜姝歎道:“這麼快兩個小傢夥就要百日了,等今年去夏宮,可以讓他們一起在煙波送爽殿的池子中戲水。”
  提到這個,皇帝仍是覺得不圓滿,“我與曼曼還不曾享用。”
  薛靜姝失笑,“屆時讓陛下先下水玩一通吧,省得日後心心念念。”
  皇帝應了一聲,埋頭往下。
  薛靜姝抬手攬住他的脖頸,察覺胸口那一處忽然被皇帝用力吸了一口,不由輕嘶,羞惱道:“早就沒有了,陛下還吸什麼?”
  因為不用餵奶,她的奶水剛出月子的時候就沒了。那時候太醫還奇怪,因為一般婦人若無需餵奶,月子中就不會再產奶,沒想到娘娘看著身子骨不甚強壯,奶水卻算得上充足。
  薛靜姝當時聽聞,又是羞臊又是心虛,為什麼她會拖那麼久,其中原因,皇帝最清楚不過。
  見他不死心,又換了一個吸,薛靜姝終於忍不住,一把將他推開,拉來毯子蓋好。
  皇帝這才抬起頭來,咂咂嘴,不無遺憾。
  薛靜姝瞪他一眼。
  皇帝又來摟她,曼曼自從生完孩子,這一身又軟又細膩的皮膚,讓他愛不釋手。
  只是如今還不能盡興,三月之期未到,不過,偶爾用用其他手段,也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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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9:36


  皇帝派人去欽天監敲打了兩次,底下的人緊趕慢趕,終於在數日後,將小皇子與小公主的名字呈上來。
  薛靜姝跟皇帝兩人仔細琢磨考量,最終,小皇子取單名恒,小公主名清輝。
  等到百日宴,小皇子跟小公主便要正式露面於百官面前,記入皇族宗譜。
  這日天氣不錯,薛靜姝讓人把小皇子跟小公主安置在靠窗的軟榻上。
  小公主抱著一隻布老虎,安安靜靜的轉著腦袋,眨著眼睛。
  小皇子手中也有一隻布老虎,卻被他摔打啃咬,身上沾滿了口水,情狀淒涼。
  薛靜姝倚在靠枕上,含笑看著兩個孩子,越看越覺得奇妙。同一胎生出來的兩個娃娃,外表、性格、脾氣都完全不一樣,可他們卻又是雙生子,是這天底下最親近的人。
  她想起什麼,轉頭對皇帝道:“陛下,我們給皇兒們取個小名吧。”
  雖說小皇子跟小公主的名字已經取好了,可總覺得念起來不夠親昵,而且到底不是自己給他們取的,心中難免有些遺憾。
  今日不必上朝,皇帝未出棲鳳宮,眼下正批著讓人送來的摺子,聽薛靜姝這麼說,放下朱筆,起身走到窗邊,也坐在軟榻上,一手攬過皇后,一面看向兩個孩子,問道:“曼曼想要給他們取什麼名?”
  薛靜姝笑道:“不只是我,陛下也要想一想。這樣吧,妹妹的小名由我來取,哥哥的就要交付給陛下了。”
  皇帝點點頭,“皇后先來。”
  薛靜姝擰眉想許久,忽的眉頭一松,笑道:“都說女兒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我想給妹妹取名叫暖暖,陛下覺得如何?”
  “暖暖……”皇帝念了一遍,點頭贊同,“不錯,聽著就是個乖巧的女孩兒。”
  “陛下要給哥哥取什麼?”
  皇帝看了看兒子,伸出兩個指頭,將他手上的布老虎搶來,嫌棄的抖了抖。
  小皇子立馬四肢並用,手舞足蹈,跟只小烏龜一樣,試圖將布老虎搶回來。
  薛靜姝看他吃力得小臉都紅了,忙又重新拿了一個給他,轉頭嗔道:“陛下就不能別逗他麼?看把他急的。”
  皇帝說:“他既然是個急性子,就叫他急急。”
  薛靜姝無言,“急性子就要叫急急?急性子不是應該讓他慢一點,叫穩穩嗎?”
  “穩穩也不錯。”皇帝道。
  薛靜姝止不住瞪了他一眼,“雖是小名,也不能這樣隨意,請陛下再好好想想。”
  “那……大大、胖胖、圓圓?”
  “……陛下!”
  皇帝聽說皇后話中的警告之意,終於不敢再亂來,正經的想了想,道:“叫鬧鬧吧,小娃娃能動能鬧,挺好。”
  薛靜姝細細想來,鬧鬧這名字猛一聽,似乎是說小皇子太能鬧騰了,但實際上,小孩越折騰,往往說明身體越好,越健壯,是好事。
  她贊成道:“不錯,就叫鬧鬧,恰好也符合這小豆丁的性格。”
  她俯身點了點小皇子的鼻頭,又摸摸小公主的臉蛋,喜道:“聽到了嗎?從今天開始,我的寶貝們又多了個名字,哥哥叫鬧鬧,妹妹叫暖暖。”
  皇帝補充道:“你們的母后叫曼曼。”
  薛靜姝回頭看了皇帝一眼,含笑對兩個孩子道:“你們父皇最愛聽別人叫他曜哥哥,小寶貝們記住了,以後喊他曜哥哥就行,不用叫父皇。”
  “差輩分了。”皇帝提醒。
  “怎麼叫差輩分?這可是愛稱。不然陛下將我的小名告訴皇兒們做什麼?禮尚往來呀。”
  皇帝無話可說,誰讓他剛才想要戲弄皇后,現在就被皇后反將一軍了。
  百日宴設在外廷,薛靜姝和皇帝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攜手走來,接受百官朝拜。
  先是朝臣們賀喜皇帝皇后喜得皇子公主,接著皇帝下旨賜名,再由恭親王將皇子與公主記入宗譜,最後便是喜宴。
  午後,薛靜姝又在御花園中擺了一場宴,現代諸位進宮賀喜的夫人。
  天氣逐漸炎熱,等皇家的儀仗即將啟程去夏宮的時候,小皇子和小公主已經有五個多月了。
  薛靜姝忙著移宮的事,這一次沒有太皇太后從旁協助,她越發忙得不可開交,不能時時刻刻盯著兩個孩子。
  一次,她正在外殿聽各宮的管事回報,忽然聽到偏殿傳來小皇子的哭聲。
  這本是常事,鬧鬧若餓了、尿了,就愛嚎上一嗓子,然而此次哭聲裡,還伴著小宮女的驚呼。
  薛靜姝立刻起身走入內殿。
  奶娘正驚慌地抱著小皇子來回哄著,兩名小宮女跪在一旁,六神無主,見皇后進來,殿內的人跪了一地。
  薛靜姝接過鬧鬧輕輕晃著,低聲哄他。
  鬧鬧的哭聲逐漸停歇,只是時不時還委屈地抽泣一聲,看著好不可憐。
  薛靜姝親了他一口,這才看向地下跪著的眾人,問道:“怎麼回事?”
  那兩個小宮女連連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薛靜姝便問奶娘,“蘇姑姑你說,怎麼了?”
  蘇姑姑磕了個頭,把事情始末說來。
  原來中午小皇子午睡,照例兩個宮女在內殿守著他。沒想到這兩個小宮女自顧自說話,小皇子醒來,她們卻不曾發現。直到小皇子連翻兩個身,從睡榻上滾到了地下,哭聲才把她們驚著。
  薛靜姝聽了這話,皺眉給鬧鬧檢查了一番,好在地上都鋪了厚厚的毯子,他從榻上摔下來,並沒有哪裡磕到,之所以哭得那麼委屈,大概是這次真的將他嚇著了。
  兩個宮女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地求饒。
  薛靜姝道:“將她們帶下去,按宮規處置,其餘的人罰三個月月錢,若再有下次,與她二人同罪。”
  奶娘松了口氣,連連謝恩。那兩個宮女則癱在地上,劫後餘生。
  薛靜姝讓人退下,又叫外殿侯著的管事明日再來回報。
  她憐愛的擦去小皇子眼角的淚珠,“你這小皮猴子,嚇壞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頑皮。”
  小皇子四個多月的時候已經會翻身,但是像今天這樣翻滾還是頭一次。夜裡皇帝過來,薛靜姝跟他提了這事。
  皇帝便一遍遍的將兒子俯放在床上,看著他面紅耳赤地翻身,等他翻過來,他卻又伸手,輕飄飄地將人推回去,讓他再翻一次。
  薛靜姝看的無奈,不過,小皇子似乎也挺樂意,便由著那兩個父子去了。
  小公主原本躺在一旁,不知是不是受了哥哥的激勵,忽然將兩條小短腿舉起來,試圖往一旁倒去,而後費勁地抬起頭,想要將小身子側過去,但是到底力氣不夠,被底下的那只手阻礙了,試了好幾次都不能成功。
  薛靜姝連忙拍拍皇帝,讓他別逗兒子了,一起來看女兒翻身。
  失敗了三四次之後,小公主癟了癟嘴,似乎想哭。
  皇帝趕緊輕輕推一把,助她翻過去,趴在床上。
  小公主就跟一隻烏龜一樣,在床榻上劃拉著四肢,而後用藕節般的小手撐起上身,將頭抬得高高的,大聲喊了一聲,咯咯笑起來。
  皇帝一臉驚奇的看著薛靜姝,“曼曼聽見了嗎?暖暖在跟我道謝,她還對我笑。”
  薛靜姝無奈,誰都知道暖暖方才那一聲,不過是沒有意義的發聲罷了,也就皇帝會認為是女兒在跟他道謝。
  皇帝又把小皇子抱來,讓他趴在小公主對面,哥哥妹妹兩個人面對面看著。
  皇帝戳戳兒子的臉蛋,說道:“看見沒有,你妹妹會笑了,就你天天哭鼻子,丟不丟人?”
  暖暖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了一號的寶寶,又叫了一聲。
  這下,換成小皇子眨巴著大眼睛,不吵不鬧的看她了。
  他好像對自己面前這個小寶寶很好奇,兩隻粗粗的小手撐著上身看了一會兒,又伸出一隻手去試圖摸妹妹,但是還沒有摸到,另一隻手巍顫顫地撐不住他胖胖的小身體,一下子摔倒在臥榻上。他似乎懵了,眼睛一閉,嘴巴一張,哇哇大哭起來。
  皇帝只好把他抱起來哄,卻怎麼都不能讓他停下。
  薛靜姝想起鬧鬧方才的舉動,試探著將小公主抱起來,送到他面前。
  小皇子立刻不哭了,含著淚泡,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自己妹妹臉上摸了一下,滿意的大笑,又伸出兩個手臂,看來想去抱她。
  皇帝嗤笑,“就你這胳膊腿,還沒一支筷子長,就想要抱小姑娘?”
  小皇子不能如願,又在皇帝手中揮舞著手爪,跟只小螃蟹一樣。
  小公主則含著白嫩嫩的手指頭,大眼睛盯著哥哥瞧。
  薛靜姝見兒子不甘休,只好將兩個孩子抱近一些,按著暖暖的小腦袋,讓她在哥哥臉蛋上親一口。
  小皇子心滿意足,又咯咯的笑。
  薛靜姝不由看了皇帝一眼,心想,這不討一點好處誓不甘休的勁頭,果真和陛下是一脈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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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09:49


  第二次去夏宮,還是那樣的山,那樣的水,那樣的宮殿,只是裡頭的面孔,卻幾乎換了一批。
  皇帝早早就說了,要跟薛靜姝在煙波送爽殿的池子裡戲水,這個願望一直未能實現,讓他念了一年,這一次說什麼也要如願。
  兩人同床共枕這麼久,怕是再沒有比薛靜姝瞭解他的人,如何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她原本打算讓兩個孩子也一起玩水。後來想想,自從有了孩子,兩人多數時候都是圍著小豆丁們轉,已經許久沒有獨處了,如今晚,就讓皇帝高興一次。
  因心裡有這個打算,晚膳之後,她就讓奶娘把兩個孩子抱下去休息。
  皇帝來時,沒聽到孩童的嬉鬧聲,心裡正覺得奇怪。
  一名宮女上前低聲道:“陛下,娘娘獨自在裡頭等著您。”
  皇帝心頭一動,品味著獨自二字,擺了擺手,讓伺候的人留在殿外。
  內殿燃著蠟燭,輕紗帷幔隨著微風飄動,殿裡浮著一股皇帝從未聞過的香味,有些甜,卻不膩,纏繞在鼻尖,流淌著幾分曖昧。
  這讓皇帝想到皇后溫暖柔軟的身子。他定定站了一會兒,才順著水聲往深處走去。
  掀開一串由水晶串成的珠簾,赫然可見在這煙波送爽殿最裡處,藏了一個白玉雕砌的水池。
  然而此刻,比那波光粼粼的水池更引人注目的,是坐在池邊撩水的人。
  薛靜姝一身雪衣,滿頭烏髮,只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細白的腳掌,如和田玉雕琢的腳趾頭白中透粉,一下一下點著水面。
  聽到珠簾晃動,她轉頭含笑看向皇帝。
  此刻她算得上穿戴整齊,並無袒露之處,但不知是這暖香的作用,還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在皇帝眼中,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細頸,甚至她的腳掌,無一不恰到好處,無一不誘他心動。
  薛靜姝眉眼彎彎,沖他招了招手,“陛下不是說要玩水,怎麼愣在那裡?快來呀。”
  皇帝走上前,在她身旁蹲下,把那雙一直晃著他的眼睛的腳掌撈起來,握在手中時輕時重的揉捏著,話裡卻又是另一種意思,“夜深了,皇后不該貪涼。”
  薛靜姝腳腕一轉,從皇帝手中溜開,腳尖卻有意無意的,在他腹下輕輕掠過。
  皇帝立刻繃緊了身體。
  薛靜姝輕笑一聲,“陛下說的是,是我任性了。”
  她站起身作勢要走,“不知皇兒睡了沒有,我去看看。”
  然而才走了兩步,就被人攔腰抱住,往後跌進一個寬厚的懷抱中。
  薛靜姝挑起眼角看他,“陛下這是做什麼?快放開我呀。”
  皇帝鬱悶道:“曼曼這就走了,把我一人丟下?”
  “不是陛下說了不應該貪涼嗎?怎麼又怪起我來?這也不是,那也不行,陛下的心思這樣難猜,可真叫人為難。”
  皇帝在她說話的時候,已經忍不住低頭輕吻她的耳垂,“不用猜我的心思,曼曼永遠不必猜我,只需隨心所欲便可。”
  薛靜姝在他懷中轉過身,勾住他的脖頸,主動將唇送上,唇齒交纏間,就聽得她含笑的聲音,“陛下真彆扭,是不是?只怕您心裡此刻早已將我翻來覆去了不知多少遍,嘴裡頭卻還要一本正經。”
  皇帝聽了她的話,喉頭上下滑動,聲音越發沙啞,“我這樣彆扭,曼曼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陛下覺得呢?”
  “我猜不出。”皇帝老實說道。
  薛靜姝與他拉開一點距離,眼對眼看著,而後又湊上前,點起腳尖在皇帝嘴唇上親了一口,輕聲說道:“喜歡,怎麼不喜歡?陛下是彆扭還是不彆扭?正經還是不正經?我都喜歡,喜歡得胸口都快脹滿了。我的曜哥哥,到底知不知道呢?”
  皇帝心頭一片火熱,眼神卻越發幽暗,猛地將她攔腰抱起。壓倒在一旁的軟榻上。
  他做動作迅猛,嘴唇卻緩慢而又溫柔,從薛靜姝的額頭到眼睛,到鼻尖,到嘴唇,一點一點,無一處遺漏親吻過去。
  “他知道,他就算是個傻瓜,也該知道了。”
  “那曜哥哥……喜不喜歡曼曼?”
  皇帝與她十指交扣,低頭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喜歡,是愛。”
  皇帝從前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說出這個字,而薛靜姝也不曾奢望自己能夠聽到這個字。
  但眼下,當它從皇帝口中說出,兩個人卻仿佛有一種感覺,似乎本來就是如此,好像他們生生世世就是要相愛的,就是要永永遠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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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10:05


  元豐十年,依舊是臘月,大雪下了兩日,地面上堆積著尺餘深的積雪。
  一片威嚴肅穆的大衍皇宮之中,卻傳來一陣陣刻意壓低的急呼。
  “小公主——”
  “小公主——”
  “昌華公主——”
  精緻的宮室內,數名宮女內監四處尋找一眨眼就不見了的小公主。
  一名小宮女急出了眼淚,“怎麼辦呀張姑姑,找不到小公主,可怎麼跟皇后娘娘交代?”
  張姑姑的神情倒還算平靜,只是眉眼間略有幾分焦慮,她擰眉想了想,天下安定多時,宮中守衛又森嚴,倒不必擔心是外來的人將小公主帶走。況且,方才小公主不見之前,還特地將伺候的人都支開,如今,又連跟在她身邊的紫蘇一起不見蹤影,只可能是兩個小娃娃自己偷溜出去。
  她說道:“再去內殿找找,小公主向來嫺靜知禮,斷然不會無故出走,讓人為難。”
  聽她這麼說,小宮女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跟另外兩個宮女一起入內殿仔細尋找,果然在書案前找到一張白紙,上面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小人,旁邊還有幾個奇怪的黑點,她趕緊把這張紙交給張姑姑。
  張姑姑接過仔細看了看,畫上的人看起來不過小小一個,卻穿了一身明黃的衣袍。她立刻知道,這人是便是小公主龍鳳胎的哥哥,當今太子殿下。
  她招來一個得力的宮女,吩咐道:“你馬上備好暖爐披風,帶幾個人前往東宮,記得沿途留意,小公主或許就在半路上,我去回稟娘娘。”
  “是。”
  昌華公主居住的永樂宮,距離皇后娘娘的棲鳳宮不遠,只隔了一道宮牆。
  柳兒見張姑姑匆匆而來,上前問過緣由,忙帶她入內求見。
  薛靜姝午睡方醒,靠在軟榻上,接過張姑姑遞來的畫紙,一面看,一面無奈的搖頭笑。
  張姑姑低著頭,聽見皇后娘娘的輕笑之聲,惴惴不安的心這才稍微放下了心。
  薛靜姝問道:“小公主出走時穿了什麼衣裳?可曾帶手爐?”
  張姑姑忙說:“便是入秋之時,陛下親手獵來的白狐製成的披風,還有娘娘賜下的八寶暖爐。”
  薛靜姝點點頭,“既如此。應當不會受涼。你快快喚人往東宮方向尋她,將她送去見太子,再送回來見我。今日之事,永樂宮上下罰一個月月銀。”
  “是,多謝娘娘隆恩!”張姑姑徹底松了口氣,忙謝恩退下。
  薛靜姝拿著那張紙,又端詳了一番,搖頭笑歎道:“畫得也太醜了些。”
  柳兒給她倒了一杯熱茶,聽見這話,便維護小公主道:“公主如今滿打滿算也才四歲,尋常人家的小孩正在地裡玩泥巴呢。小公主卻已經能夠拿起筆紙,比別人不知勝出多少。”
  她說著,也探頭看了看那張畫,疑惑道:“這個穿明黃色衣袍的小人兒是太子,邊上這些小黑點又是什麼?”
  薛靜姝道:“不就是你給她做的那些玫瑰糖。老早就念著,要把糖留給哥哥吃。,這不,左等右等等不來哥哥,她就自己去尋了。人不過三寸釘長短,主意倒是大,還知道留書出走。”
  柳兒掩唇好笑,“我去叫小廚房熬薑茶,等小公主來了給她驅驅寒。”
  “去吧。”
  薛靜姝又看了一會兒,才起身把畫紙收起來,放到書案上的一個盒子裡。
  她倒不怎麼擔心女兒的安危。公主和太子身邊,都有皇帝賜下的暗衛隱藏在暗中保護,尋常時候不出來,但是一但公主太子遇見危險,他們就是最安全的保障。
  小公主出走,瞞得過永樂宮其他人,卻瞞不過那兩名暗衛,他們必定跟在後面。
  時間如流水,轉瞬既逝,一眨眼,兩個孩子如今已經四歲了。他們周歲之時,皇帝下旨,封小皇子為太子,賜小公主封號昌華。
  今年年初,太子開蒙,移居東宮,昌華公主也從棲鳳宮偏殿搬出,入住永樂宮。
  圍繞在身邊的兩個孩子突然全部搬走,薛靜姝很是惆悵失落了一陣。
  好在昌華公主的宮殿離棲鳳宮極近,她每日裡除了夜晚回長樂宮休息,其餘時候都仍然跟在薛靜姝身邊。而太子也每日晨昏定醒,稍有空閒,便來找他母后與妹妹。
  從前兩個孩子住在一塊,時常為了搶奪對方的玩具哭鬧,或者是太子戲弄妹妹,惹她落淚。如今分開來,感情卻越發好了,每日見面,就黏膩在一塊,哥哥妹妹親親熱熱。
  這幾日天寒下雪,路濕地滑,東宮距離棲鳳宮又有不遠的一段路程,薛靜姝心疼太子,便免了他的請安,叫他過些日子雪停後再來,也好讓他早上能多睡一會兒。
  這不,小公主兩日不見太子哥哥,就時時刻刻在她母后耳旁念道,一會兒說哥哥怎麼不來,暖暖想他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小聲嘀咕,要把柳姑姑給她做的玫瑰糖藏起來,給哥哥吃。
  要知道,長這麼大,她最寶貝的就是那些玫瑰糖了,還特地央柳姑姑給她做了一個小荷包,把糖裝在荷包裡,掛在腰上,睡覺都捨不得摘下。如今竟願意把糖給哥哥吃,可見確實是想他想極了。
  但是這樣的天,母后又不許她隨便出門,這才偷偷摸摸留書出走。
  不過她好歹知道天氣寒冷,出走時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如一顆圓滾滾的雪球,又把母后給她的八寶暖爐揣在懷裡,這才帶著身邊的小宮女紫蘇溜出去。
  小公主人矮腿短,地上積雪又深,一步一挪,走得極為艱難。遠遠看著,她和紫蘇兩個就像會動的雪球一樣,慢吞吞地從永樂宮滾出來,沿著宮牆小心翼翼地滾動,還要似模似樣的瞻前顧後,怕給人逮到。
  “哎呀——”
  忽然,紫蘇被積雪絆倒在地,因為身上穿得厚實,又在地上滾了一圈。
  小公主忙挪到她身邊,使出出奶的力氣把人扶起來,小大人一樣拍去身上的雪,問道:“蘇蘇,你疼不疼?”
  紫蘇吸了吸通紅的鼻尖,“不疼,公主我們快走,不然就要被張姑姑抓回去了。”
  “嗯。”小公主點點頭,兩個小不點兒手拉著手,繼續自己的征途。
  沒走出多遠,小公主忽然看見對面的屋頂上蹲了個人。他穿著一身黑衣,身上落了雪,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裡,好像一隻大鳥。
  “蘇蘇你快看,那是誰?”
  紫蘇也不過比小公主大了兩歲,今年才六歲,雖然有張姑姑耳提面命,可是對於宮裡的規矩還是記得少,忘得多,不然今天也不會跟著昌華公主跑出來。她更不知,這樣一個人出現在宮裡,是不太尋常的。
  暗中的兩名暗衛卻繃緊了,時刻準備出手。
  其中一個眯眼警惕的盯著那個黑衣人,準確來說是一名黑衣少年,另一人忽然鬆懈下來,沖他打了個手勢。先頭那暗衛明白他的意思,知道無害,便暫時不準備暴露行蹤。
  小公主心中好奇,一時間忘了去找哥哥,跑到牆頭下,仰著腦袋歪著頭,奶聲奶氣地問那黑衣少年,“大哥哥你是誰?怎麼在我家的屋頂上。”
  閆默神情冷硬,面無表情,似乎是被這漫天的寒意凍成了一座冰雕。唯有習武之人才看得出,他此時的動作看似僵硬,實則如一只狩獵的金雕,隨時能夠爆發出擊。
  小公主沒有得到回應,偏了偏腦袋,又再接再厲,“大哥哥怎麼不說話?你身上落了好多雪,是不是覺得好冷?暖暖這裡有暖爐哦。”
  說著,她小心翼翼的把八寶暖爐從懷裡捧出來,兩隻白嘟嘟的小爪子捧著,踮起腳尖送出去,“大哥哥你看,這是母后送給我的,放在懷裡好暖好暖,暖暖有披風,一點都不冷,這個借給你吧,等你找到衣服再還給我好不好?”文學城
  紫蘇趕緊說道:“公主,不能借給他,他要是壞人怎麼辦?”
  “咦?”小公主又歪歪頭,皺著小眉尖,很苦惱的模樣,忽然眼前一亮,瞪圓了眼睛問道:“大哥哥,你是壞人嗎?你要是壞人,暖暖就不借給你。”
  閆默一動不動,不言不語。他只在這裡等他師父厲東君,別的一概與他無關。
  小公主說道:“蘇蘇,哥哥說了,壞人會用花言巧語來騙我,想要把我騙走,可是大哥哥一直沒說話,也沒騙我,他不是壞人。”
  紫蘇好奇道:“公主,什麼是花言巧語?會說話的花嗎?”
  “嗯……我也不知道,我們等一下去問哥哥吧。”
  兩個小不點兒自己管自己說話,小公主手上一直舉著八寶暖爐,過了好一會兒,她舉得手都酸了,只好又收回來,看了看閆默身上單薄的衣衫,再看看他身上的積雪,疑惑道:“大哥哥不想要暖爐嗎?可是張姑姑說,下雪的時候穿這麼少,會生病的,生病要吃藥,很苦很苦的藥哦。”
  閆默仍然不理她。
  小公主嘟著嘴看了他一會兒,似乎下了什麼決定,依依不捨的從腰上把自己最寶貝的荷包解下來,看了又看,才送出去,“大哥哥,這是暖暖最喜歡的玫瑰糖,吃藥的時候吃一顆,就一點都不苦了,給你吧。”
  她看著自己手上的荷包,鼻間似乎還能聞到玫瑰糖的香甜氣味,不由咽了咽口水。
  母后不許她多吃,每天只有五顆糖。她昨天吃了兩顆,今天又吃兩顆,好不容易剩下六顆,本來是要給哥哥的。但是這個大哥哥衣服穿得這麼少,肯定要生病,生病就得吃藥,她不想大哥哥吃藥的時候哭鼻子,只好把糖給他。
  遠處宮牆拐角突然傳來一陣聲響,紫蘇豎起耳朵聽了聽,跳起來著急道:“公主,張姑姑來了!”
  “真的嗎?”小公主也聽了一下,果真如此,忙把荷包放在宮牆下,留下一句大哥哥我走了,和紫蘇兩人手牽手,踉踉蹌蹌的跑遠。
  兩名暗衛看著地上的荷包面面相覷,互相打著手勢。
  ——去拿回來?
  ——公主給他的。
  ——憑什麼給那小子?
  ——那你去跟他搶。
  ——上清宗的人真的很厲害?
  ——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暗衛看著荷包,再看看屋頂上的少年,躍躍欲試。
  ——打贏了就是小公主送給我的,誰也不準搶!
  ——呵。
  沒等兩人說完,就見對面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再定睛去看,那少年不見了,地上的荷包……也不見了。
  暗衛沒忍住,罵了句娘,“裝模作樣!奸詐!”
  東宮裡,太子正挺直著小腰板,一筆一畫的練字。
  “哥哥……哥哥……”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軟軟的呼聲。
  小太子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那聲音卻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不是妹妹還有誰?
  他立刻丟下筆就跑,走了幾步卻想起來太傅還在,只好停下腳步,殷切的看著太傅。
  老太傅含笑擺擺手,“去吧。”
  話音沒落下,小太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只見宮院裡,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抱成一團,一個哥哥哥哥,一個妹妹妹妹,好得不行。
  “哥哥,柳姑姑給我做了玫瑰糖,我省下來給哥哥啦。”
  小太子立刻就親了小公主一口,“暖暖最好了!哥哥最愛你!糖呢?”
  小公主一派天真道:“路上遇見一個大哥哥,他好可憐,沒有毛毛的衣服穿,我就把糖給他啦。”
  小太子:“……!”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奪糖之恨,孤記下了!
  閆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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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10:22


  在太子與公主十歲的時候,薛靜姝意外懷上了第二胎。
  這年夏天,照例去夏宮避暑,八月份即將回京之時,皇帝忽然心血來潮,要去圍場秋狩。
  圍場就在夏宮附近,不過一日的路程,御林軍提前啟程,將圍場內外仔細排查,紮好營帳,迎接帝后太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駕臨。
  皇帝的龍帳在最中央,與他並排的是皇后的鳳營,兩人兩邊是太子與公主,再往外是皇族宗親,最外邊,則是百官們按照品級由內及外分佈。
  整個圍場週邊,又有駐軍守衛,數百頂帳篷,上萬人,如眾星捧月一般,拱衛著帝王龍庭。
  抵達圍場已是傍晚,皇帝命諸人調整休息,第二天開始狩獵。
  雖然帝后各自有營帳,但自皇后入宮十餘年,除了生下太子公主需要坐月子,其他時候,皇帝一日不落,每天都到棲鳳宮報到,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皇帝來時,太子和公主也在帳內。公主褚清輝正在太子哥哥褚恒的指導下,畫一幅丹青,薛靜姝在一旁含笑看著。
  聽到宮人傳報,薛靜姝迎上前,笑著說道:“暖暖說,要把我們這幾日在圍場的記事一一畫下來,陛下來看看她畫的像不像。”
  褚清輝見了皇帝,丟下筆跑上來,挽住他的手臂嬌聲說道:“父皇父皇。明天狩獵,給暖暖抓一隻小兔子好不好?”
  褚恒則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皇帝近年來威嚴更甚,但在妻兒面前,一身的氣勢卻收斂許多,聽女兒這樣請求,便道:“兔子有什麼意思?父皇給你抓一隻小豹子。”
  褚清輝卻搖頭,“不要豹子,豹子會咬人,我要兔子。”
  太子在一旁說道:“哥哥給你抓。”
  公主一聽,立刻拋棄她父皇,轉而挽上太子哥哥的手,欣喜道:“謝謝哥哥,哥哥最好了!”
  皇帝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臂,有些淒涼,只得對皇后道:“那只豹子,只好送給曼曼了。”
  薛靜姝輕笑:“我也不要,陛下自己收著吧。”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太子帶著公主告退。
  薛靜姝看皇帝眉眼間有些疲色,就命人點了些安神香,又讓皇帝坐下,自己給他按揉。
  趕了一天的路,她們尚且能夠偷閒休息,而皇帝即使是在禦攆之上,也要一刻不停地批閱奏摺,招見官員,處理朝政,難怪這樣疲憊。
  皇帝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忽然伸出手握住薛靜姝的手臂,將她拉來坐在自己懷裡。
  薛靜姝也不抗拒,順勢坐下,又揉了揉皇帝眉間川字型的褶皺,“陛下該多開顏,少皺眉才是,不然,等臉上爬滿皺紋,就要成老爺爺了。”
  皇帝聞言睜開眼,仔細看了看自己懷裡的人,說道:“我老了,曼曼卻還是如當初一樣。”
  十餘年轉瞬而過,薛靜姝已經年近三十,有些成親早的女子,這個年紀都快要做奶奶了,但她的臉龐卻還如少女一般白皙光滑,找不出一根皺紋,只有從前稍顯清冷的氣質,隨著歲月的沈澱,變得更加溫柔端莊。
  見皇帝這麼說,她含笑道:“若讓別人聽見,還真以為陛下七老八十了。陛下如今不過三十有餘,正值壯年,精力充沛,年富力強,還有大好的時光,哪裡和老搭得上邊?”
  皇帝問道:“曼曼當真這樣認為?”
  薛靜姝心頭好笑,不就是要自己誇他麼?還要這樣拐彎抹角。她點頭說道:“這可是我的真心話。”
  皇帝嘴角勾起,高興了,心裡舒服了。
  次日,薛靜姝領著眾夫人目送皇帝太子以及百官入圍場狩獵,她們則各自在營帳裡靜候佳音。
  昌華公主一臉期待,“母后,你說哥哥能不能抓到兔子?”
  薛靜姝笑問她:“怎麼忽然對小兔子這麼有興趣?若實在喜歡,到時候讓人去買一對就是了。”
  “前幾天芷蘭妹妹來找我,說她家裡就有一對小兔子,雪白的毛,紅紅的眼睛,三瓣嘴巴,可愛極了。”
  林芷蘭是皇后親妹薛靜婉之女,和昌華公主是表姐妹,兩人相差不到一歲,自小就好。
  薛靜姝道:“那得家養的兔子,才是白毛紅眼睛,野外的那些,毛色要麼是黃的,要麼是灰褐的,不一定可愛。”
  “啊……那怎麼辦?我都讓太子哥哥幫我抓了。”
  “若不喜歡,到時候放生了也行,丟給別人也行,母后再讓人給你買。”
  公主擰著細眉想了想,鄭重搖頭,“不行,既然把它抓來了,我就得對它負責,醜就醜一點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她還是嘟了嘟嘴,因為不能得到預想的小白兔子,有點失望。
  薛靜姝笑道:“你看這樣如何,你養一對小灰兔,母后養一對小白兔,可是母后沒有精力照顧它們,請你幫忙一起養,好不好?”
  昌華公主眼前一亮,挺著小胸脯高興保證,“母后放心,我一定把小兔子們養得肥肥的。”
  正說著,外邊有人來報,皇帝獵到今日第一頭獵物,是一隻膘肥體壯的雄鹿。沒多久又來報,太子殿下射到一隻小狐狸。
  等皇帝跟太子各自有了獵物之後,其餘官員的好消息就源源不斷地傳來了。
  傍晚,君臣盡興而歸。
  皇帝下旨設宴,百官攜家眷出席,薛靜姝坐在皇帝身邊。
  宴席上的食物,就是今日狩獵的成果。皇帝獵到的那頭雄鹿被禦廚製成烤全鹿,分賜給百官享用,以示君恩。
  上呈到帝后這一桌的,自然是最鮮嫩的部位,薛靜姝嘗了一口,還是覺得鹿肉有些糙,她吃不慣。
  皇帝便親自把一盤小羊羔肉放到她面前。
  底下眾夫人們見了陛下的舉動,莫不在心中感歎,陛下對娘娘,還是十餘年如一日的寵愛。
  記得當年皇后剛入宮,不少人也跟著蠢蠢欲動,想要把家裡的女兒一併送入後宮,卻一個個都被陛下不動聲色的收拾了。
  有些人便暗中蟄伏,心裡想著,帝后新婚,自然濃情蜜意,等過兩年淡了,他們再謀劃也不遲。
  可這一等,就等了十來年,陛下獨寵娘娘十年,並且還準備一直寵下去。
  如今太子長成,初見儲君風範,娘娘又風華正茂,盛寵不衰。
  那些人看不到一點點機會,又有諸多前車之鑒,只得死心。
  皇帝今天心情不錯,多喝了幾杯,離席時腳步有些漂浮,等到了薛靜姝的帳內,連眼神都有幾分渙散了。
  薛靜姝給他擦臉,他卻一把將人抱住,不住呢喃喚著她的小名。
  邊上伺候的宮人只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多看。
  薛靜姝勉強掙紮出來,命人跟她一起扶著皇帝坐到床榻邊,揮手讓其餘人退下。
  皇帝東倒西歪地靠在床頭,笑著看她。
  薛靜姝方才扶他,累得額頭上泌出了汗,見他還有心思笑,嗔怪道:“平日不見陛下笑,如今喝醉酒使喚了我,您就高興了是不是?”
  皇帝不知聽不聽得懂,見她靠過來要給自己更衣,又一把抱住,不住親吻她的臉頰和嘴唇,呢喃道:“曼曼、曼曼……”
  薛靜姝給他叫得心軟,什麼氣也沒了,無奈道:“我在這兒呢,陛下好歹動一動,把外衣脫了再躺下。”
  “曼曼陪我。”皇帝含糊道。
  “好,我陪著陛下。”
  皇帝這才高興,自己坐起來,三兩下胡亂扯下衣服,丟在地毯上。
  薛靜姝歎了口氣,起身要替他撿起來,皇帝卻一把撈住她的腰,“曼曼別走。”
  腰上的禁錮令薛靜姝動彈不得,她只得說道:“好好,我不走,陛下鬆開一些,我去洗把臉就回來陪你。”
  “我跟你一起。”皇帝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薛靜姝忙扶住他,“陛下別鬧了,快坐下,我馬上就回來,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曼曼別生氣。”皇帝立刻道。
  薛靜姝扶住他坐下,“我不生氣,只要陛下坐在這裡別動,我就不生氣。”
  皇帝眼巴巴的看著她。
  薛靜姝給他看得邁不開腿,只好坐在床邊,招人進來給自己卸妝洗漱。
  其間,皇帝又黏黏糊糊的往她這邊靠,饒是兩人已經成親十來年,薛靜姝還是被他弄的紅了臉。
  好不容易收拾完,和皇帝一起躺下,她長籲了一大口氣。
  被子下,兩人的身體抱在一塊,皇帝的手臂就如蛇一般緊緊纏著她,一點一點的碰觸纏綿。
  照他以往那樣彆扭的性子,何曾如此磨人過。薛靜姝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麼叫甜蜜的煩惱。
  不過皇帝倒沒做什麼,抱著她磨蹭了一會兒,安穩的睡著了。
  薛靜姝早已經習慣他的懷抱,沒多久也沈沈入睡。
  半夜,她又被一陣搓揉弄醒。皇帝粗重的喘息就在耳旁,薛靜姝未睜開眼,只迷糊道:“陛下別鬧。”
  “曼曼,我覺得好熱。”皇帝聲音低啞。
  薛靜姝聽出不同,立刻清醒,伸手摸了摸皇帝的額頭,驚道:“好燙,快傳太醫。”
  她的手微涼,皇帝舒適的歎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不要太醫,只要曼曼。”
  薛靜姝見他這樣,就知道酒還沒醒,只是不知為何又發起熱來,只好哄勸道:“陛下在發熱,所以才難受,等太醫來看過,開一服藥就好了。”
  皇帝搖頭,抓住她的手含進嘴裡,身體與她緊貼在一塊,含糊道:“太醫沒用,只有曼曼才行。”
  薛靜姝在才發覺他身上的變化,又窘迫又疑惑。方才入睡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突然這樣?難道是晚上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她忽然想起來,今天那一盤鹿肉,因她不喜歡吃,大部分都進了皇帝腹中,他喝的酒似乎又是鹿血酒,這兩樣都是純陽之物,補益腎氣,皇帝還吃了不少,難怪如今發作起來。
  皇帝確實受了不少影響,精力充沛,一直折騰到將近天亮才消停。
  薛靜姝筋疲力盡,顧不得一身狼狽,躺在他懷裡睡了。
  等她醒來,天色早已大亮,太陽升得老高了。
  皇帝今天沒去狩獵,就在她旁邊批摺子,聽到動靜,忙端了水湊過來,“曼曼醒了,先喝點水。”
  薛靜姝張了張嘴,喉嚨幹啞得發不出聲,只好就著他的手喝了些水,才幽幽說道:“陛下今天怎麼不出門去獵鹿?再打一頭大肥鹿回來吃呀。”
  皇帝討好道:“是我不好,辛苦曼曼了。”
  薛靜姝輕輕哼了一聲,到底沒有真正生他的氣,讓他扶自己坐起來,穿好衣物,才命人進來伺候洗漱。
  皇帝原本要在帳內陪著薛靜姝一整天。他不去打獵,朝臣們也只好窩在帳中,心裡卻不住猜想,看陛下昨日,分明還意猶未盡,怎麼今天卻不行動了?
  等下午,薛靜姝將皇帝趕出去,今日的狩獵才算開始。
  午後,薛靜姝正看女兒練字,薛靜婉帶著一雙兒女來求見。
  她十年前生下女兒,之後又過了三四年,才又懷上第二個孩子,其間,林家大少奶奶也如願生下林府長孫。
  林家二公子如今官居禮部侍郎,任誰說起來都要誇讚一句年輕有為,現在外人見到薛靜婉,也要稱一聲林夫人了。
  薛靜姝娘家薛府,自從前兩年薛老太爺跟周老太君先後過世,越發沈寂下來。倒是她和薛靜婉的親弟弟,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中了舉人,行事作風和祖父大不相同,有望撐起薛府門面。
  這些年,薛靜姝與薛家關係仍然是淡淡的,只有跟薛靜婉的來往一直不曾斷,兩人的兒女也親近。
  公主一見表妹表弟來了,立刻滿眼期待的看著薛靜姝,“母后,我先和弟弟妹妹們出去玩,晚上再把今天的功課補上好不好?”
  薛靜婉笑道:“有什麼不好?我看好得很,公主這樣乖巧,三姐姐就答應她吧。”
  薛靜姝看她一眼,道:“都是你們縱的她。”話雖如此,還是允了。
  等三個孩子手拉手退下,薛靜婉說道:“公主又聽話又懂事,誰不縱著她才奇怪呢。”
  薛靜姝笑了笑,“妹夫也隨陛下狩獵去了嗎?”
  “去了。”薛靜婉撇撇嘴,“我說他一個文人書生,別去逞強,他不聽,非說要讓我刮目相看,哼,到時候別從馬背上摔下來才好。”
  她這幾年也越發穩妥,唯有提起夫婿,才仍是一副少女嗔嬌的模樣。
  薛靜姝暗笑,轉念一想,妹妹這樣的性子,不也是妹夫縱容出來的麼?這兩個看著跟一對歡喜冤家一樣,實則感情不比誰淺。
  “三姐姐今天怎麼沒出去走走?天氣好著呢。”薛靜婉問道。
  薛靜姝到想出去,可昨夜被皇帝搓揉得狠了,現在身上還是懶懶的,提不起勁,也不想動彈。
  這話又不能說出來。只好糊弄兩句,轉而又說起別的。
  皇帝在圍場駐紮了十餘日,才拔營回京。
  一個多月後,薛靜姝忽然覺得身上不適,總是覺得疲憊乏力,也沒有什麼食欲,恰好聽柳兒說她這月月事沒來,心裡立時一個咯噔,忙招了張太醫來診脈,結果果真是有了身孕。
  她心中不解,這些年之所以一直沒有懷孕,都因皇帝不願她再受生育之苦,讓太醫院研製出男子使用的避子湯,他自己親自喝。這幾年一直沒出意外,怎麼眼下避子湯卻不管用了?
  張太醫聽她發問,心中思量一番,道:“按照日子,娘娘腹中這一胎該是秋狩之時懷上的,或許是那時陛下吃了什麼,正好解了避子湯的藥性。”
  薛靜姝緩緩點頭,也就只有這個可能了,她想到一個問題,忙又問道:“陛下的避子湯不曾斷過,會不會對皇兒不利?”
  張太醫恭敬道:“娘娘放心,依方才脈象來看,娘娘腹中龍胎一切安好。”
  薛靜姝這才安心,道:“以後又要勞煩太醫了。”
  張太醫忙稱不敢。
  對於她有孕這事,太子與公主都十分興奮,期待著有一個弟弟妹妹。
  唯有皇帝鬱悶萬分,聽聞了消息,就抱著薛靜姝悶悶不樂道:“防範了那麼久,怎麼還會有漏網之魚?”
  薛靜姝倒挺高興的,撫摸著小腹問他:“陛下說這一胎是男還是女?”
  皇帝想了想,若非生不可,還是再來個女兒吧,省心。
  薛靜姝聽他語氣不積極,有點不高興了,推了他一把,“是誰讓我有孕?還不是陛下?算起來,陛下才是始作俑者,如今垂著一張臉給誰看呢?”
  皇帝只得趕緊又哄她,說了許多好話,才讓皇后開顏。
  說實在的,再來一個孩子,他不是不喜歡,只是想到之前皇后生育的艱難,仍然心有餘悸,他情願不要別的孩子,也不想讓皇后再受一次驚險。
  而且,皇后一懷孕,之後好幾個月,他要跟和尚一樣吃素,看得見摸得著吃不得,皇帝只覺前途無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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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10:37


  柳兒不是她的名,只是姓,姓柳名飄絮。
  身如飄絮,命若草芥。
  這不是個吉利的名字,但莊戶人家,又只是一個不值錢的姑娘,誰會在意這個?取個賤名,還好養活。
  小時候的事情,柳兒記不大清了,唯有一些印象的,就是她跟在哥哥柳毅後頭,滿山遍野跑的情景。
  後來有一年鬧了饑荒,他們一家人跟著災民往北走。別人都說,只要走到京城,走到天子腳下,就有活路了。
  半途的時候,哥哥生了病,爹娘讓她在一間破廟裡等著,等他們帶哥哥看完病,就回來接她,但她等到的卻是一個人伢子。
  好在她大約還有僅剩的一點運氣,被人伢子帶到京城,賣入公府。
  一開始只是做個粗使丫鬟,連主人家的院子都進不去,幹些掃灑抬水的活,但她已經很滿意了,在公府裡吃得飽,穿得暖,每天只需幹一些活而已,雖然有時候會覺得累,可是再累,還能比那一段流亡的日子更壞麼?
  被爹娘丟棄之後,她也生了一場病,從前的記憶都忘掉了,只隱約記得自己名字中有個柳字,就自稱為柳兒。
  因為不記得爹娘是誰,所以她有時候雖然會好奇,卻也沒有十分想念,沒心沒肺的,也挺開心。
  後來,她和另外幾個小丫鬟被選中,跟著府上的三姑娘去城外庵堂,並且留在那兒照顧她。
  第一次見到三姑娘,她就驚呆了。她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也想不通,到底是怎麼樣的父母,才會忍心將這樣漂亮的女兒獨自丟在外頭?
  許多人漸漸受不了庵堂的日子,想了法子調回府裡,她在這裡卻呆得挺自在,無拘無束,可以到處跑,不像在府中,有許多規矩,稍微不慎,被餓一頓事小,有時候還要挨打。
  庵堂裡的人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連小姐的貼身丫鬟都走了,只剩下她一個,於是她理所當然的,能夠到小姐面前伺候。
  這樣近的接觸,她才發現,小姐不僅人美,脾氣也很好,一點也不像府上其他姑娘那樣驕縱。
  她放任她的沒規矩,還教她習字看書,好像一個貼心的姐姐那樣對她,而在她心底裡,也確實是悄悄的,把小姐當成了姐姐。
  柳飄絮後來回想,在庵堂那十年,或許就是她這輩子最無憂無慮,最開心忘懷的十年了。
  十年後的一天,她早起的時候,在山門外發現了一個昏睡的人。
  那個人叫也叫不醒,請小姐給他看過,卻又沒有大礙,庵堂妹都是女子,不好讓一名陌生男子入內,她只得跟小姐兩人費勁的把他抬到山門外的亭子裡,又找了床鋪給他蓋上。
  那人睡了一天,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餓。
  柳兒給他下了一碗清湯麵,後來想想,若早知他的身份,她會悄悄的再給他加一個雞蛋。
  他吃完面就走了。直到一次柳兒上街,遇上他凱旋,才知他就是神武大將軍。
  不久後的一個雪天,承恩公府來人,匆匆忙忙接小姐回府,她肆無忌憚的日子,也就到此為止。
  小姐入宮,她隨身服侍,宮裡的規矩比府裡更大,她為了能伴在小姐身邊,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勁頭去學那些規矩,去記宮裡貴人的禁忌。
  她再也不能隨性大笑,再也不能高聲講話,因為在宮裡,這都是異類。她花了許多精力去適應,漸漸的,旁人對她的稱呼,從小柳變成柳宮女,又變成柳姑姑。
  她這輩子都沒想過,還能再見到哥哥,而且哥哥也一眼就認出了她,還和小時候一般,叫她寶兒,這個小名,若不是再聽他提起,她已經完完全全的忘掉了。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她曾埋怨哥哥助紂為虐,卻從未想過他為什麼這麼做。
  柳毅當初病得不省人事,連父母將妹妹拋棄的事情都不知道,等他後來好轉,一切都已經晚了,他甚至不知父母將妹妹丟在了哪裡,想要找都無從找起。
  一家三口艱難地到了京城,父母卻接連因病去世,十歲的柳毅成了孤兒,不久後,跟另一群孤兒被人收養。那人就是端妃之父,安親王之外祖。
  安親王狼子野心,他的外祖父也不是好人,為了讓人死心塌地的替他賣命,竟給人下藥。
  解藥最終被安親王毀去,柳毅雖抓了他放血洩憤,卻也無濟於事。
  後來柳兒見他日漸消瘦,才得知其中毒已久,求了潘神醫給他解毒,藥性雖然解了,但十餘年來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已經無可彌補。
  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在京城裡買了間小院,就近守著他的妹妹。
  柳兒得了薛靜姝特許,每個月十五那天,能夠出宮,回到她和哥哥的家裡。
  每到這天,柳毅會一大早坐在屋頂上,望著皇城方向的來路。
  因此,柳兒總能夠遠遠的就看見他。
  如往常一般,她跨入院子,無奈地看著房頂上那個人:“哥哥還不快下來?”
  柳毅笑了笑,躍下來,落在她身邊。
  柳兒仔細看著他的臉色,那毒解得晚了,身體到底受了損害,他從前健康的膚色,如今變得比尋常人更蒼白些,身體看起來也沒有之前健壯,好在精神還好,讓柳兒心裡有幾分安慰。
  她越過他往裡走,“早飯吃了嗎?”
  “吃了。”柳毅說道。
  柳兒進廚房看了看,鍋裡還剩了些麵條,應該是早上楊婆子留下的。
  楊婆子是她特地請來幫哥哥洗衣做飯的人,每個月十五這天她出宮,就放楊婆子一天假,讓她也回家看看。
  她挽起袖子,將鍋裡剩餘的麵條盛起來,手腳麻利地把鍋碗都洗了,又進到柳毅房裡,將他的被褥都翻出來曬,把屋裡各個角落打掃一遍。
  雖然說有楊婆子在家裡做事,但老人家精力不足,做起事來不夠乾淨,她每月出來都要再替哥哥打掃一番。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柳毅就跟一條尾巴一樣,在她身後跟進跟出。柳兒轉身時差點撞上他,無奈道:“哥哥若沒什麼事,就在院子裡坐一坐,為何老跟在我身後?”
  柳毅聽話地去了,但沒過一會兒,又跟來跟去,柳兒也只得隨他。
  將屋子收拾完,她挎上籃子準備上街買菜,問柳毅道:“中午要吃什麼?”
  柳毅想了想,“吃面。”
  柳兒笑道:“哥哥這麼瘦,光吃面可不行,我想想……就給哥哥做個紅燒肉、醬肘子、清蒸鱸魚,再來幾樣小菜好了。”
  上街買菜,柳毅自然也跟著,看著她熟練地挑肉買魚,討價還價,不像宮裡受人尊敬的柳姑姑,只是個尋常婦人一般。
  他不住想,若妹妹當初沒被賣掉,等十五六歲說戶人家,生兩個娃娃,如今就是過得這般平凡卻安穩的日子吧。
  飯桌上,柳兒又談起那個話題,“哥哥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給我找個嫂嫂?”
  柳毅夾菜的筷子一頓,試圖如往常一樣,當做沒聽見糊弄過去。
  柳兒放下筷子,正色道:“哥哥,我等著你的回答呢。”
  柳毅只好說:“等你出嫁,我再成親。”
  實際上他這輩子都不打算成親,他的身體自己清楚,被那藥透支了太多精力,註定活不長久,不管娶了誰,都是害人。
  更何況,他這條命,是父母用賣了妹妹的錢救回來的,如今好不容易將妹妹找到,他只想用餘下的日子好好的護著她,不作他想。
  柳兒聽他這麼說,苦惱地皺了皺眉。因為她自己也沒有成親的打算,思來想去,只得暫且作罷,就如別人說的,隨緣吧。
  傍晚給柳毅做好晚飯,她就回宮了,先去棲鳳宮見過皇后。
  薛靜姝正手把手的教小公主寫字,見她入內,笑道:“回來了。”
  “柳姑姑。”小公主抬頭看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柳兒拿出一個小紙包遞過去,笑道:“這是百味居新出的佛手柑糖。”
  “謝謝柳姑姑,”小公主雙手接過,又期待地看向薛靜姝,“母后,我可以吃嗎?”
  薛靜姝親昵地點點她的鼻頭,“只準吃一顆。”
  小公主甜甜道:“謝謝母后!我拿去分給哥哥吃。”
  “去吧。”
  柳兒含笑看著。
  她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下去,皇宮外有她唯一的親人,皇宮內有她願意守護的人。不管是出宮還是入宮,她都心情愉悅,滿懷期待。
  但分離的時刻終究會來臨。
  那是深秋的一天,她照例出宮,遠遠的見柳毅坐在屋頂上,便沖他招了招手。
  柳毅也抬起手來,打算回應她,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猛烈咳嗽,咳得彎了腰。
  他的身體迅速衰敗下去,那一天,是他最後一次坐在屋頂迎接他的妹妹。
  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一個油盡燈枯的人,是無法用藥石救回的。
  薛靜姝再次請動了潘神醫,但這一次,連他也沒有辦法。
  柳兒終於死心,向薛靜姝告了長假,留在宮外照顧柳毅。
  柳毅沒能熬過這個冬天,他走的那一日,窗外飄著小雪。
  柳兒給他喂了些米湯,他昏昏沈沈地時醒時睡,最後一次醒來,精神突然好了許多。
  他已經很瘦了,手掌依然寬大,粗糙的指頭碰了碰柳兒的臉頰,費勁的笑道:“寶兒,哥哥要走了。”
  柳兒垂下眼皮,淚水滾落。
  “別哭,寶兒別哭。”
  “好,我不哭,哥哥也別說胡話嚇我。”柳兒哽咽道。
  柳毅笑了笑,轉頭望著窗外的飛雪,許久後,道:“京城的冬天,還是太冷了。寶兒,你記得麼,在我們的故鄉,一年四季都不會下雪。唯有一年,那是最冷的時候,零星飄了幾朵雪花,你張嘴去接,還問我說,哥哥,這是什麼,好涼啊。”
  他說的很慢,一句話停下好多次,才終於斷斷續續說完。
  柳兒終於忍不住,淚水決了堤一般,趴在他的被子上痛哭,“哥哥,別丟下我……”
  柳毅摸了摸她的發頂,歎道:“這一次,是哥哥錯了,哥哥對不起你,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會如何?
  他終究沒說完,只留下一句歎息,“寶兒,帶哥哥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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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10:51


  柳兒決定帶柳毅的骨灰回故鄉,回那個他心心念念,至死都不能忘懷的故鄉。
  前二十年,一直是哥哥在守護她,往後的日子,由她來守著哥哥。
  薛靜姝見她心意已決,不再挽留,給她準備了大量物品,又派侍衛一路護送她回鄉。
  她在小鎮上買了一座寧靜的院子,柳毅就埋在後山上。
  安定下來後,她才知道,小鎮之後那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竟就是上清宗所在。
  這個在整個大衍朝具有赫赫威名的神秘門派,就坐落在這麼一座平凡的小鎮上。
  此時她才隱約記起來,小時候村裡的老人們似乎有這樣一種說法,那座高山裡住著仙人。
  只是她那會兒太小,不知事也不記事,乃至於後來長大了見過上清宗的人,又從柳毅口中得知故鄉的具體位置,卻還是沒有將兩者聯繫起來。
  這裡雖說是她的家鄉,但她沒有多少記憶,這裡又沒有親戚,與她而言,其實也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埋著她唯一親人的地方,但陡然得知故人在此地,心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上清宗啊……她想起了兩個人,厲將軍和潘神醫。
  大衍潮的神武大將軍,歷來出自上清宗,五年一換。
  她和小姐剛回京的時候,正是厲東君出任大將軍一職。
  而他那會兒之所以會昏倒在庵堂山門外,聽說就是在出征南疆之時,身中蠱毒所致。好在他自小服了許多奇藥,身體自發的就將那毒給解了,唯一的症狀就是昏睡一整天。
  柳兒與他其實沒有過多交集,倒是好幾次,遇見他不是在樹上,就是在屋頂上蹲著,他似乎是在看小姐,等小姐入宮,他又跑到宮裡蹲著了。
  後來他師娘過世,他回宗門奔喪,便沒有再回京。
  聽繼任大將軍一職的潘神醫說,厲將軍的師父承受不住老伴過世的打擊,雲遊四方去了,他身為長徒,只得留在宗門繼承師父的地位,不得輕易離開。
  潘神醫任滿,仍然留在京城,後來大將軍一職換了幾撥,柳兒都沒再見過厲東君。
  如此想來,他既然人在宗門,那應當與她離得不遠,或許有一天,兩人能在街上遇見也未可知,只是不知此處她唯一認識的人,還記不記得她。
  開春的時候,她在鎮上擺了一個面攤,倒不是缺錢,離開京城時,小姐給她準備了很豐厚的家底,只是她整天無瑣事事,一人待在屋子裡,容易東想西想,不如走出門去,找點事情做。
  她重新用起柳飄絮這個名字,和食客提起來,半真半假地說自己原本是本地人,後來與家人去投奔親戚,如今年紀大了,又回到故鄉。
  鎮上的人還算友好,雖然見她一個女子孤身擺攤,有些人會在背裡說些小話,但大部分人都挺照顧她的生意。
  她經常聽攤上的客人提起上清宗,但是到目前為止,一個上清宗的人都沒見過。
  直到某日清晨,她正在攤位後頭忙碌的煮面,攤子前的桌上又來了位客人,點一碗素湯麵。
  她忙得抬頭的時間都沒有,只讓客人稍等,等將前面幾位客人的面上完,她端著素湯麵來到後來的這位客人面前,卻一下愣住了。
  這張臉雖然比少年時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跡,但分明就是多年不見的厲東君。
  厲東君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這讓柳飄絮壓制住激動的情緒,遲疑著不敢貿然去認。
  恰好又來了別的食客,她只得匆匆回到攤位後下面,只是忍不住,過一會兒就抬頭來瞥一眼。
  厲東君吃得很慢,和別人大口夾起來不同,他吃面,是一根麵條一根麵條夾住,而後在筷子上轉幾圈,最後才送進嘴裡。
  柳飄絮看得又新奇又覺得有意思,她從不知道,這個不苟一笑的大將軍,吃面的時候竟這麼孩子氣。
  清晨是她最忙碌的時候,一直到厲東君吃完,她都沒找到機會跟他打招呼。
  厲東君在桌子上留下幾個銅板,起身走了。
  柳飄絮看著他毫不回頭地離去,心裡有些失落,大將軍果然不記得她了。
  她卻不知,厲東君離開時,差一點同手同腳。
  回到山上,他在旮旯角裡翻出鏡子照了照,疑惑地自言自語:“老了很多麼,為什麼她沒有認出來?唔……是不是要去討點祛皺的藥?”
  他的小徒弟恰好路過他門外,見師父在照鏡子,驚悚地退了一步躲到門後,等聽清師父的話,他立刻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開,確定自己離開師父察覺範圍之後,立刻飛奔去尋幾個師兄,“師兄不好啦——師父思春啦——!”
  柳飄絮第二次見厲東君,是在五日後的下午,他照例要了一碗素湯麵,慢吞吞地吃著。
  那會兒攤上沒什麼客人,是說話的好時候,但她既然認為人家不記得她,就不好意思再去敘舊了,怕給人錯覺,說她在攀關係。
  厲東君一張臉繃得緊,除了他刻意繃住,還有從師弟那兒討來的藥的功效。
  師弟分明信誓旦旦地跟他說,這藥一抹,就能回復青春,此時看來,都是屁話,若他恢復了從前的樣貌,怎麼她還沒認出來?
  呵,看來是他太久沒出手,讓師弟忘了他的脾氣,竟敢騙他。
  厲東君暗裡磨牙,沒什麼褶子的臉越發緊繃。
  柳飄絮在攤後暗裡看了他好幾次,終於下了決心,準備試一試,難得遇見一位故人,她不想就這樣成為陌路。
  她剛準備起身,攤位上又來了位客人,是鎮上擺攤的屠戶,要一碗豬骨面。她只得暫時按捺下,熟練的下了碗面,添上大骨。
  那屠戶姓張,三十幾歲,長得豐碩肥壯,聽說婆娘早幾年死了,他和街上幾位寡婦不乾不淨。
  柳飄絮不想做他的生意,可人來了又不能趕走,只好把面給他後,自己立刻轉身就走。
  但今日那屠戶不知發什麼瘋,竟伸手來要拉她。
  柳飄絮背著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突然聽他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將她嚇了一跳。
  她驚魂未定地回頭一看,卻見張屠戶肥碩的手掌上,赫然插了一支筷子,筷子整個穿透了他的掌心。
  張屠戶叫得鬼哭狼嚎。
  面攤上總共就兩個客人,此時出手的,唯有——
  柳飄絮立刻轉頭看厲東君,卻見他慢條斯理地拿了一雙新筷子,繼續吃面。
  看他仿佛什麼都沒幹的樣子,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張屠戶也反應過來,舉著一隻青筋暴起的手,一腳踢飛厲東君身前的椅子,“你敢暗算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誰?!”
  厲東君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滾。”
  “你——”張屠戶疼得青筋直蹦,幾步跨回自己的肉攤,提了把殺豬刀氣勢洶洶地沖來,獰笑道:“大爺送你上西天!”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慘叫,他握著殺豬刀的手也被刺穿了。
  不過轉瞬間,兩隻手都被人廢掉,兇狠如張屠戶也終於覺得怕了。
  厲東君又拿了雙新筷子,順便賞了他一個眼角,“這是上清宗的地盤,滾。”
  張屠戶臉紅脖子粗,咬著牙似乎還準備說什麼,但礙于上清宗威名,最終還是灰溜溜逃開。
  這一切只發生在幾息間,柳飄絮神色複雜的看了看厲東君,將摔倒的椅子扶起來,把沾了張屠戶血的大骨面倒掉,又擦過桌子,才終於慢慢走過來,坐在厲東君對面。
  厲東君仿若未覺,仍舊自顧一根一根地吃麵條,唯有桌子下的另一隻手,手掌捏成拳頭,又緩緩鬆開,再捏成拳頭……
  柳飄絮也不管他記不記得自己了,緩緩開口道:“厲將軍,好多年沒見了,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年……”
  她仿佛遇上一位老友,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從當年初識說起,說了過往的那麼多年。其實兩人並無太多交集,可這麼多年,一點一點的事累積起來,竟也夠她說一會兒。
  厲東君一直一言不發,直到柳飄絮說完,他也正好吃完最後一根麵條,放下筷子,看著她,鄭重道:“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作者有話要說:崽崽們,柳兒跟厲將軍的結局去看《戰死的相公回來了》最後一個番外,今天淩晨剛更新的,至於為什麼要放在那邊,因為……是那邊先欠下的債啊orz
  本附件附上柳兒跟厲將軍的結局去看《戰死的相公回來了》最後一個番外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7-17 11:11:10


  皇子與公主的周歲宴極為隆重,命婦們來敬酒,薛靜姝心裡高興,喝了兩杯,立刻就上頭,臉上漫起紅暈。
  她原先不會喝酒,初入宮的時候,大婚宴上幾杯果酒,就讓她暈暈乎乎的。之後一次,因她看話本看得入迷,冷落了皇帝,皇帝心中彆扭,給她喂了一碗黃酒醉雞,她就果真醉了,叫皇帝占了不少便宜。
  後來生下孩子,月子期間,一碗碗進補的黃酒雞湯灌下去,她暈乎了幾次之後,總算把酒量練出來了。
  就如現在,她雖然上臉,卻有意識,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但是皇帝不知,在他看來,皇后已經醉了。
  想起之前皇后兩次醉酒的嬌態,皇帝坐不住了。
  宮宴很快結束,皇帝叫人把皇子與公主抱去休息,又親自扶著薛靜姝回到棲鳳宮。
  薛靜姝頭有點兒暈,沒什麼力氣說話,等梳洗完,便彎著嘴角,沈默地靠在皇帝肩頭。
  皇帝摸摸她的臉頰,忽然用手指戳了一下。
  薛靜姝正疑惑他怎麼會有這樣孩子氣的舉動,皇帝又伸手在她另一邊臉頰戳了一下,說:“叫曜哥哥。”
  薛靜姝擰著眉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皇帝轉過來與她對視,似乎有些奇怪,“曼曼今日醉酒,怎麼如此乖巧?”
  薛靜姝心頭一動,想起之前兩次醉酒醒來,腦中一片空白的事,心裡好奇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便順著皇帝的意,道:“曜哥哥。”
  皇帝點點頭,卻又用兩個指頭捏了捏她的臉蛋,對上薛靜姝控訴的眼神,他也不覺得心虛,反而理直氣壯:“臉上粘了東西,跟花貓一樣,我給你擦了。”
  薛靜姝聽他那語氣,仿佛是在跟一個孩子說話,她心裡轉過許多心思,也學著稚氣的語調,嬌聲道:“我剛洗完臉,怎麼還會有東西?”
  皇帝說:“宮人伺候得不細心,你自己又看不到,當然不曉得,你看,這邊也有。”
  他說完,又捏了捏薛靜姝另一邊臉蛋。
  薛靜姝忙用手捂著臉蛋躲開,皇帝的話她是不信的,瞧他那手勁,就是想捏自己,哪裡是替她擦臉。不過,她覺得挺新奇,原來自己醉酒後,與皇帝之間就是這樣相處麼?
  皇帝摟著她不讓人跑,又伸手捏了她一下,說:“再叫一聲曜哥哥。”
  薛靜姝捂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皇帝催促,“快叫。”
  “不想叫。”薛靜姝說。
  皇帝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微微擰眉看著她。
  薛靜姝被他看得有點緊張,不知他是否發現自己裝醉。
  皇帝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勾起嘴角。
  這與他平時的淡笑不同,勾起的嘴角,略略上挑的眉梢,眼中含著幾分揶揄,只是細微的幾個小動作,就讓他冷峻的面孔,陡然變得有些小壞。
  薛靜姝看著這樣的皇帝,胸口跳漏了好幾拍。
  就聽皇帝不懷好意道:“要是不叫,就得喝解酒湯,很大一碗湯,又苦又酸,必須要全部喝完。”
  他竟開始威脅了,薛靜姝瞪大了眼。
  “叫不叫,嗯?”皇帝又問。
  薛靜姝皺皺鼻頭,不滿道:“你太壞了。”
  皇帝輕笑出聲,但說出口的話卻完全不是那意思,“我叫人把湯端進來。”
  說著,他就掀起床帳,似乎準備喚人。
  薛靜姝就算真的醉了,也喝不下一大碗又酸又苦的醒酒湯,更何況眼下根本沒醉,只好趕緊攔下他,“不要。”
  皇帝便停下看她,眼中有幾分得意。
  薛靜姝心裡好笑,欺負一個醉酒的人,還好意思自得。不過,難得見皇帝這副模樣,她也樂意配合,捏著指頭,不甘不願道:“曜哥哥。”
  皇帝點點頭,說:“叫好人。”
  薛靜姝輕聲嘀咕,“壞蛋。”
  “嗯?又酸又苦的醒酒湯——”
  “……好人。”
  皇帝聽得滿意,又得寸進尺:“叫好哥哥。”
  原本薛靜姝是不懂這些話的,但之前皇帝看的那些話本被她發現,裡頭盡是些豔詞混話,什麼好哥哥好冤家,都是只有水□□融,情之所至的男女,才會開這樣的口,如今兩人好端端的坐著,皇帝怎麼好意思提這樣的要求,不知他到底有幾層臉皮!
  薛靜姝抿著唇,臉上燒紅,拒不開口。
  皇帝咦了一聲,好像在自言自語,“曼曼今日似乎與之前不同,前兩次喝醉,可從不會拒絕我。”
  薛靜姝並不曉得自己之前醉酒是什麼情況,但她裝醉,本來心中就沒底,聽皇帝這麼說,不免遲疑。
  現在若要如皇帝的意,叫他好哥哥,她實在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可是若要不滿足他,又怕被發現真相。她有點後悔,早知剛才不裝醉。
  可是又一想,若這樣能讓皇帝覺得開心,那就當是……哄他好了。
  她咬著下唇,極為難的小聲道:“好哥哥。”
  她只顧著羞澀,卻沒有察覺,在她出口的那一瞬間,皇帝渾身緊繃,眼神幽深的反應。
  皇帝摸了摸她的臉頰,將她還捂在臉上的手握住,放到自己嘴邊輕輕啃了一口,啞聲說道:“哥哥有個好寶貝,要給你看一看。”
  薛靜姝胸口一跳,下意識問道:“什、什麼好寶貝?”話出口,她就覺得有些不妥了。
  果然,皇帝又笑了,將她放在床鋪上,慢條斯理的抽開衣帶,“一個會讓曼曼和我覺得快樂的寶貝。”
  薛靜姝與他同床共枕這麼久,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暗意?
  只是今晚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哄皇帝開心,在他覆上來的時候,她便不曾有絲毫抗拒,反倒紅著臉,更為主動的迎上去。
  反正……只要他高興就好。
  但她卻忘了,之前兩次她喝醉的時候,皇帝都跟個正人君子一樣,並不曾碰她,今晚卻一反常態,他真的……無所察覺麼?
  許久後,薛靜姝累極,在皇帝懷中沈沈睡去,皇帝不曾睜眼,只有嘴角微微勾起。
  最後一個番外
  柳飄絮在育嬰堂帶走了一對兄妹。喜歡就上。
  原本她只看中了其中的妹妹,小小的孩童才兩歲,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看得人心疼,也讓她一見就喜歡上了。
  等她抱著孩子離開育嬰堂,坐馬車出了城,厲東君忽然說道:“後面有個小鬼跟著。”
  她掀開馬車簾子往後看,後頭有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一路跟著馬車跑。他身上衣服破爛,頭髮糾結,腳下連一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踩著石子路追出來,雙腳早已經被尖利的石子磕爛了。
  她忙請厲東君停車。
  見他們停下,那小少年也不追了,在一丈遠外審視地看著他們,臉上被塵土遮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雙眼睛堅毅固執。
  他不過來,柳飄絮只好下車走向他,柔聲問道:“你是誰,追著我們做什麼?”
  那少年不回答,眼睛卻緊緊盯著她懷裡安睡的女童。
  柳飄絮心中一動,又問道:“你和寶兒是什麼關係?”
  寶兒是她給女童取的小名。也是她自己曾經的小名。
  小少年緊抿著薄唇。好一會兒才道:“妹妹。”
  “你是寶兒的哥哥?”
  小少年點點頭,看了自己妹妹幾眼,才說:“我知道你要把妹妹帶走,你放心,我不會把她搶回來,我只想看看,你們把她帶到哪裡去。”
  這話讓柳飄絮愣了一下,她再一次仔細打量這個小少年。看模樣,他自己也不過七八歲,可卻如此懂事,心思如此周全,怕自己的妹妹被壞人帶走,一路光著腳追著他們跑了這麼遠。而且聽他的語氣,他似乎準備一直跟下去,直到確定自己的妹妹確實有個好歸宿為止。
  她仿佛透過小少年瘦弱的身子,看到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會喚她寶兒,會保護她,安慰她,會跟她說,別哭,有哥哥在。
  她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潤濕,忙用力的眨了眨。
  厲東君丟下馬鞭走過來,問道:“怎麼?”
  柳飄絮道:“將軍,這少年是寶兒的哥哥,我、我想……”
  厲東君聽出她的心思,瞥了那少年一眼,問道:“小鬼,要不要拜我為師?”
  柳飄絮驚訝地看著他。
  小少年則警惕地打量著厲東君,許久後,才抿著唇說道:“叫你師父,你能教我什麼?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厲東君漫不經心道:“看你夠不夠聰明,不過,就算你是頭蠢驢,在我手下,至少能讓你護住想要保護的,不需要再求他人。”
  “代價呢?”少年追問。
  厲東君有些不耐,他不想在柳飄絮面前透露自己使喚徒弟的事實,但這少年一問再問,他也懶得隱瞞,直說道:“出師之前,我的衣服鞋襪你全洗了。”
  柳飄絮忙說:“將軍,我來——”
  “好。”那少年一口應下。
  他這樣乾脆,厲東君心裡才滿意幾分。說實在的,他收這個少年為徒,並不是看他天分如何出眾,而是為了給親近柳飄絮找個更好的藉口罷了。
  妹妹被她收養,叫她娘,哥哥被他收為徒弟,叫他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個是娘,一個是父,兩人的關係不就比從前更進一步了麼。
  想到此,他才正經看了這便宜徒弟一眼,又問:“你叫什麼?”
  “阿城。”
  “姓呢?”
  “沒有姓。”
  厲東君也不多問,道:“那就跟我姓,從今天起,你叫厲城。”
  厲城認真的看著他,忽然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師父。”
  額頭嘣嘣磕在地面上,柳飄絮看著都替他疼,見厲東君點了頭,趕緊把他扶起來,說道:“這就好了,來,上馬車跟我們一起走吧。”
  自此,兩人一個多了個女兒,一個多了個小徒弟。
  柳飄絮決定讓寶兒跟自己姓,卻一時沒想好正經大名,就暫且寶兒寶兒的喊著。
  等回到家中,把兩個孩子洗乾淨,果然都是十分漂亮的小孩,特別是厲城,將一身汙漬洗去之後,看著竟是個乖孩子的模樣。
  他雖說被厲東君收為徒弟,但因為放不下妹妹,一直沒跟他上山。
  厲東君抱著近水樓臺的心思,也沒要他跟自己走,而是每日下山來,就在柳飄絮的小院裡教他功夫。
  柳飄絮漸漸習慣了四個人在一塊。她抱著寶兒教她說話,厲東君則在一旁指導厲城紮馬步。
  她現在也不出去擺攤了,當初弄個小面攤,只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如今有孩子要照顧,自然分不得心,反正她積蓄充足,不怕坐吃山空。
  她剛把孩子領回來的時候,小鎮裡還傳出些不好的話,說她一個女人,帶著兩個野孩子回來不夠,有時候家裡還會出現個野男人。
  但隨著厲東君的頻繁來訪。鎮上的人知道他的身份,漸漸的就沒人敢說什麼了。
  世人大多如此,欺人窮,欺人弱,等他們發現你既不窮,又有靠山,那就算心裡再看不慣,嘴上也不敢多說什麼。
  太陽正當頭,柳飄絮看了看天色,問院子裡兩人道:“午飯要吃什麼?”
  厲東君道:“都好。”
  厲城紮馬步紮得滿頭大汗,也艱難地說:“都好。”
  柳飄絮笑道:“我這裡可沒有都好可以吃,既然說不出什麼,只能吃麵條了。”
  她回房看了看寶兒,見她還在睡,才放心地進廚房揉面燒水。
  麵團醒好,她轉身準備去拿擀麵杖,卻被悄無聲息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一步,腳下卻沒站穩,眼見著就要往後倒。
  厲東君迅速出手攬住她的腰,兩人的身體因為他的力道貼在一塊。
  柳飄絮愣了一下,很快被那不屬於自身的熱度驚醒,紅著臉推開,也不好意思看他,只尷尬道:“將軍怎麼進來了?”
  厲東君盯著她粉色的臉頰看,直到看到柳飄絮手足無措,快要奪門而出,才收回視線,走到竈角,坐在板凳上,“我給你燒火。”
  他身形高大,卻窩在一張矮矮的板凳上,看著特別不協調。
  柳飄絮平復下怦怦直跳的胸口,看他那樣,又有些想笑,“將軍還是出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厲東君不答,往竈膛裡塞了一大段木頭。
  柳飄絮又說:“阿城一個人在外面行嗎?”
  “沒事。”厲東君道。
  柳飄絮見狀,只好管自己擀麵條,其間透過廚房的小視窗往外看了看,見厲城滿頭滿臉的汗,小小的身形有些打晃,不忍道:“阿城年紀還小,將軍對他可否寬容些?”
  厲東君看了她一眼。
  柳飄絮忙說:“武學之事我不懂,只是想著不能揠苗助長,剛才的要求若不合理,請將軍見諒。”
  “無事。”厲東君道:“聽你的。”
  說著他就起身,將厲城叫回來暫時休息。
  柳飄絮聽著他的話,心頭又有些異樣,但她馬上甩甩腦袋,把那些不合宜的想法甩出去。
  他心裡記掛的人是小姐,自己可不能把他的照顧想歪。
  可是還是這麼說,但她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慢了下來。
  從前那麼多歲月,她從沒有喜歡上什麼人,小姐也問過她許多次。要不要替她找戶好人家,都被她拒絕,哪裡料到如今日日相處,卻……
  她暗暗歎了口氣,但是轉念一想,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她有寶兒,有厲城,還能時時見到他,偶爾給小姐寫寫信聊聊近況,每逢節日去後山看看哥哥,這就足夠了。
  這天,柳飄絮收到一封京城裡的來信。
  此地距離京城何止千里,每封信一來一回,中間至少要一個月。因此每次收到小姐來信,她都特別高興,也特別期待。
  她抱著寶兒將信紙展開,珍惜地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
  小姐說公主生了孩子,她也跟著高興,小姐說想她了,她就跟著惆悵,小姐又說……
  柳飄絮看著看著,漸漸愣神,到後來面上神情完全呆住。
  不知過了多久,寶兒在她懷裡軟軟的叫了一聲,才將她喚醒。
  她摟著孩子,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哄著她入睡,手上的動作完全是無意識的,整個腦子亂哄哄都被小姐說的話塞滿了。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她將寶兒放下,去屋外摘豆角。
  厲東君看了她半天,見她一直神遊天外,走過來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柳飄絮愣愣的抬頭看他。
  厲東君皺皺眉,伸出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
  柳飄絮仿佛突然驚醒,下意識躲開。
  厲東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緩緩捏起,收回來背到身後,又問道:“是不是生病了?”
  柳飄絮搖搖頭,神色複雜,似乎在忍耐著什麼,但終究忍不住,試探著問道:“將軍,你當初在屋頂上看的,是我家小姐,還是……”
  厲東君唔了一聲,神情有些微妙的尷尬。年輕時做的事他還記得,也記得第一次躲在樹上看她,就被她逮個正著,大眼瞪小眼的模樣。
  不過他自認是個敢作敢當的人,清了清嗓子,才道:“你。”
  柳飄絮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厲東君又說:“我在看你,你不知道麼?”
  他這樣坦蕩蕩直白白,反倒讓柳飄絮紅了臉,磕磕巴巴道:“為、為什麼看我?”
  厲東君反問:“你真的不知道?”
  柳飄絮閉口不答,心裡卻複雜得很。有一個人二十年前就喜歡她,她卻不知道,若早就清楚,早就清楚……
  唉,其實,若當年她就知道他的心意,兩人還是不會在一起,畢竟自己當初似乎沒開那個竅,一心一意只想守在小姐身邊,從不知心動為何物。
  若不是不久前答應了帶哥哥回故鄉,恐怕自己此刻還在京城,還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也還……不會對他動心。
  或許這就是天意,天意讓她二十年前沒有喜歡上他,天意讓她二十年後跟他重逢。
  厲東君仍緊迫的盯著她。
  之前不明白他的心思,也對他無意,被這樣盯著,只是有點不自在。現在與他互相有意,柳飄絮只覺得胸口怦怦直跳,雙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她紅著臉,張了張嘴,“我、我也……”
  然而無論如何說不出來,只得提著菜籃子,窘迫地躲進屋裡去。
  厲東君在門外立了一會兒,終於福至心靈,跟了進去。
  柳飄絮一見他就覺得心慌意亂,強自鎮定下來,試圖轉移話題,“中午做豆角燜面,將軍覺得怎麼樣?”
  厲東君卻不說話,走到她面前。盯著她細白的後頸,道:“我們成親吧。”
  柳飄絮啊了一聲,下意識抬頭看他,又飛快的低下頭。
  厲東君就一動不動的站著,等她的回復。
  柳飄絮心緒複雜煩亂,過了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
  剛應下,心頭那些煩悶的情緒就全部消散了,她便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做得沒錯。
  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經不起磋磨,也不需那些沒必要的矯情矜持,既然互通了心意,又相處了這麼久,沒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不如從今往後,就相伴過一輩子吧。
  一個有人照顧他飲食起居,一個有人伴她左右護她周全,這就足夠了。
  她答應得痛快,這下輪到厲東君呆住。
  柳飄絮等了好久沒等到他的回話,忍著羞窘抬頭看他,卻難得在他臉上看見呆滯的神色。
  “我回山準備。”厲東君落下這一句,轉頭就走,看似瀟灑,然而轉身的時候,卻差點左腳絆右腳。
  柳飄絮原本還緊張,看他的樣子不比自己好多少,心頭的忐忑一下消散許多。
  厲東君準備得很快,或者是之前那一次入贅笑話,許多物品都已經備齊了,只差一個新娘。
  婚禮在上清宗舉行,觀禮的人不多,只有厲東君的師父以及幾個徒弟。
  柳飄絮這邊已經沒什麼親人,小姐遠在京城,不是說來就能來,算得上是她娘家人的,竟只有寶兒。
  不過她也無暇想太多,暈暈乎乎地拜完堂,被送入洞房,看著滿目的正紅色,還有些緩不過來。
  厲東君回房的時候,腳下有些打飄。
  那些兔崽子知道他今天大喜,不會罵人,因此一個個卯足了勁灌他,若不是他靠內力逼出一些酒,恐怕此時已經倒在地下了。
  他師父剛才還拍著他的肩膀,老懷甚慰的感歎,早知道他到四十出頭才開葷,當年就教他一門童子功了。聽得厲東君甚是無語。
  柳飄絮聽到腳步聲靠近,捏緊了手指,一顆心跳得快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蓋頭緩緩掀起,兩人對視一眼,又不自在地各自撇開。
  厲東君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是不是餓了?先吃點東西吧。”
  柳飄絮定定心神,也不推脫,起身跟他坐到桌邊,吃了幾塊喜餅喜糕,兩個人又彆彆扭扭地喝了交杯酒。
  之後,對坐無言。
  厲東君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桌子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捏成拳頭,又鬆開,再捏成拳頭,再鬆開。
  柳飄絮見他一直不說話,只得主動道:“有沒有水?我想洗把臉。”
  厲東君立刻站起來,一個閃身消失在房間內。
  柳飄絮看著他留下的晃動的椅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洗漱完,兩人各自更衣,蓋著被子躺在床上,又沒話說了。
  柳飄絮見他不動,這種事情自然不能由她來,只好躺在床上睜著眼睛。
  過了一會兒,她有點困了,正昏昏欲睡,被子下的另一個人卻有了動靜,先是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見她不排斥,整個人慢慢靠過來,又緩緩地覆身在她上方。
  她的瞌睡蟲早已經跑掉,瞪著眼睛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回過神來,慌得轉開了眼,紅暈從臉上往下蔓延,一直到脖頸,一直深入到衣襟之內。
  厲東君似乎被迷了神,低下頭來親吻她。
  這種事是他第一次做,但有些行為,好像是雄性與生俱來就有的,不必人教,甚至不用刻意去學。
  兩人的手一直十指交扣,不曾分開。
  次日清晨醒來,二人對視一眼,又窘迫的各自轉開,但很快厲東君又轉回來,問道:“疼不疼?”
  柳飄絮羞紅了一張臉,搖搖頭。
  正不知該說什麼,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緊接著又是厲城的輕哄。
  但寶兒不聽,只是固執的要娘。
  柳飄絮忙在房中應了一聲,起身穿衣。
  厲東君也跟著坐起來,給她遞衣服遞鞋,動作十分自然,好像他一直就是這麼做的一樣。
  回門那天,柳飄絮帶著厲東君跟兩個孩子去山上拜見她的哥哥。
  那是一座孤墳,墓碑上簡單的寫著“長兄柳毅之墓”,裡頭躺著的人,就是她的血脈至親了。
  厲東君自發的給那座墳除草,兩個孩子則跟她一起燒紙錢。
  柳飄絮一邊燒,一邊絮絮叨叨的跟她哥哥說了許多,最後轉頭看到厲東君一眼,含笑道:“我會好好的,哥哥放心吧。”
  成親後的日子,為了方便,幾人還是住在山下的小院裡。
  柳飄絮教寶兒說話認字,厲東君看著厲城練功。有時候,兩人忽然極為默契的對視一眼,柳飄絮臉上帶著笑,厲東君的嘴角也微微勾著。
  此生便足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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