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是專業需要，她才研究了翻車跟筒車。後來更是自己開了農莊，因為在北方地區河流不若南方那般寬闊急促，但農莊地分佈並不全是平坦的，也是為了好看跟噱頭，所以專門找人研究了三國時候的改進翻車。

    改進後的翻車，不僅能連續取水灌溉，可以隨意搬動，還能變換取水點。說白了，就是筒車跟翻車的結合。

    這樣說起來，灌溉也好，地質也好其實都已經不再是大問題了。退一步來說，就算不是種桑樹，也能種糧食或者別的不是？

    只是這種大事兒，她總不好直接一口定下來。畢竟就算周氏把家交給了自己，可農家人的思想裡大事兒還得要男人拿主意。再者，她也要再去細細打問打問呢。

    周氏也看出崔玉想要那塊地，只是看二石的模樣並不上心，還擔心她冷不丁的開了口再鬧了分歧。如今瞧著她並沒有自作主張，還是一副商量的樣子，心裡自然又高看了她幾分。這個孫媳婦，倒不是個乖張拿捏的厲害茬。

    回了屋稍稍拾掇一下，崔玉就翻找了幾塊布尺頭，然後又去竈房裡摸出了一塊兔肉條帶上。怎麼說這也是第一次去村裡管事兒的裡正家，不說是求人辦事兒，便是為了打好關係也不能空著手。

    就好似在陳河溝的時候，裡正家後來那般維護她，方便她做買賣。除去是為了村裡大夥兒的利益，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因為她會做事兒？

    這是晌午之前，各家都還沒開飯，真是走動的好時候。

    見趙二石跟崔玉來了，裡正趙德發倒是沒有半點詫異。只管招呼了自家婆娘倒了水過來。

    都是莊稼人，雖說是裡正家的，可也底子裡也是樸實的人。趙德發媳婦趕緊端了水，還從裡屋挖了一小碰的花生出來。

    趙二石作為男人，自然是不接的。倒是崔玉笑著把東西放下後，連連說著讓嬸子別忙活了。

    “嬸子，總聽我奶奶跟二石說，往常受你們照顧受的多了，不知該怎麼感謝呢。這不前日裡二石打了些兔子，我醃了一下，就給你們拿了點嘗鮮。”說著，她又從籃子裡拿出布尺頭來，“這是成親之前我娘給裁的，瞧著顏色有些豔，咱們家天天鍋臺地裡轉的也不適合穿。不過給小孩子做幾件貼身的小衣裳，倒是不難看，等不忙的時候嬸子可以給家裡的孩子做件衣裳。”

    趙德發的婆娘一愣，雖然平日裡得的東西也不少，吃的用的村裡人少不得恭維的時候送來。但像崔玉這般會說話又講究的，可是沒倆呢。

    其實到他們這個年紀，家裡男人當了大半輩子裡正，自然是不缺那些吃食的，更何況農家人就算送也不過是個白麵饅頭或者是些玉米渣跟山藥土豆的。

    本來也知道崔玉兩口子來是帶了東西的，但也沒想過是啥好物件，畢竟家裡的光景擺著呢。伸手接過來一瞧，還真不是老粗布。

    這種不她在繡坊是見過的，比粗布細，也貴上不少。這若是給自家孫子做成衣裳，定然會羨慕壞不少人勒。

    這麼想著趙德發婆娘倒是越發歡喜起來，只是礙著臉面，自然也假意推辭了一番。接下來，可是拉著崔玉說了好一會兒閒話。直言以後來就來，可別再客氣了，太破費了也上情分呢。

    話是場面話，崔玉自然也不會當真，只順著她說道起來。

    趙二石瞧了自家媳婦一眼，心裡樂的不行，自家媳婦當真是會說話呢。看看把裡正家嬸子說的眉開眼笑的，連帶著招待他們都高抬了一眼呢。

    雖說他並不常在村裡走人情往來，可也知道裡正家因著手裡那點權利，在村裡可是處處比別人高一截的。

    也不等趙二石開口，裡正趙德發就點了煙袋鍋吧唧吧唧抽了兩口，“你們兩口子來，是為著前山那塊荒地吧。”

    說起來那荒地還是外頭一個員外郎家的，只是因為覺得拾掇起來不上算，所以一直沒人打理。前兩年員外郎去世了，留下一個敗家子兒子，生生把家業敗了七八成，如今又急著用錢，所以才想著把手裡的地產都賣了。

    也就是這樣，那敗家子兒才發現家裡還有這麼一塊沒用的地。他並不種地，只是覺得一直荒著沒開，定然是不值錢的，所以價格便宜的不是一點半點的。

    只一點，那一整塊要全賣。也就是將近四畝地，一口價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對於農家人來說，可算不得少，加上開荒投的人力物力，算下來還真不一定是趙二石能負擔的起的。不過若是能咬牙開了荒，那日後長長久久的可是比租地劃算的多。

    也是因為裡正心善，覺得村裡如今就趙二石家沒地，這才提前先透了信兒。

    “你們得趕緊的拿主意，這消息也就一兩日就能傳到村子裡。”

    到時候村裡稍稍富足的人家，並不急著種地收糧食，而是為了給孩子們留下家業的人家，只怕就該來打問了。

    “叔，您看這樣行不，我們趕明給您個準信。您回頭也幫著問問，那銀子能不能寬限幾日。畢竟咱家的情況您也清楚……”

    崔玉的話沒說盡，但意思卻到了。

    裡正也有心幫襯他們，想著只是帶個話也不是啥大事兒，左右賣地這種大事兒也不是憑著一股子勁就能成的。所以自然無不答應。

    回了家，崔玉簡單的做了點疙瘩湯，然後就換了趙二石到正屋同周氏一起商量起事兒來。

    一聽要五兩銀子，周氏心裡就開始打鼓了。雖說二石尋到了活兒，可一個月也不過三四百文錢，這要攢到什麼年月才能攢出來啊。而且開墾荒地，可真不是說說就能成的事兒，就更別提孫媳婦是準備種什麼桑樹養什麼桑蠶了。

    她活了快一輩子了，可都沒聽說過哪家莊稼主能養的住桑蠶，聽說鎮上拿些大繡坊賣的蠶絲布，可都是從南方運過來的，那是金貴的不行不行的。只一塊帕子，都能夠她們農家院吃好幾個月的呢。

    難不成孫媳婦是想掙錢想魔怔了？

    不說趙二石是個什麼態度，當下周氏就連連搖頭，覺得不能買地了。五兩銀子別說他們沒有，便是有也不能買，省的玉娘真因著這塊地中了邪。

    對於周氏的話，崔玉是覺得哭笑不得。不過她倒是也理解，想著眼下當務之急是買地，所以她也就沒再解釋桑樹的事兒。

    最後崔玉自然是說動了趙二石跟周氏，她說小山跟朵兒長大了，少不得要重新蓋房娶媳婦聘閨女的，就算是不種地以後那塊也能蓋了寬敞的大院。

    趙二石見媳婦樂意，心裡已經同意大半了，只是怕自個不在家，媳婦會去下地，他有些捨不得。所以一直也就沒開口贊同。

    如今說道蓋房子，他倒是開始幫著勸說起周氏來。

    媳婦想要一個洗澡的屋子，他心裡門清楚，所以若是真要蓋大房子倒是好事兒一樁。而且買下地也不意味著要立馬開墾，日後攢夠了錢，雇人蓋房時候一起拾掇了，也是合適的。

    只是銀錢的事兒，的確困難。

    崔玉這會兒也不藏私了，把自個的陪嫁銀子拿出來，又尋思著先回娘家借一些。好歹先湊夠了地錢再說。

    幾個人商量好了，就琢磨著趕明給裡正答覆去。瞧著天兒不早了，崔玉才忙去做了晚飯。

    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夜裡趙二石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著媳婦要回娘家借錢，還要貼補他們這一大家子，他的心裡就跟螞蟻咬了一樣難受。

    琢磨了半夜，最終還是準備趕後兒去夏家問問能不能預支工錢。然後去尋了鎮上相熟的兄弟借一借，總歸不能還沒遇到啥事兒，就讓媳婦回娘家拿去。等過些時候，碰上有商隊路過鎮上，再打問一下人家還要不要人了。不為別的，只為那走一趟就三五兩銀子，就該尋摸尋摸。

    第二日一早，想著趙二石要去鎮上做工，崔玉早早就起來給他收拾起來。帶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又囑託了許多，這才放心的去竈房開火。

    吃完飯，倆人又膩歪了一會兒，崔玉才戀戀不捨的把人送出了家門。想著村裡人都說外面做工的漢子吃不好喝不好，為了省兩文錢日日都啃冷饅頭就涼水，崔玉心裡就有些發酸。只是她也知道家裡的情況，如今不是她任性的時候。

    一邊收拾著趙二石用過的碗筷，她心裡一邊念叨，過幾日就做些好吃的給他送過去。總不能為了掙錢，把身體拖垮了。

    等日頭起來了，周氏才帶了小山跟朵兒起了身。幫著朵兒洗漱好後，小山就自覺地去喂雞了。如今家裡喂雞的活兒，可都是周氏跟小山負責的。

    好在知道小山比別人家的皮孩子穩妥，崔玉也就沒擔心過，只是偶爾教他拌拌雞食，或是把雞蛋皮碾碎混進雞食裡。

    說是雞食，其實不過是她做飯時候摘下的枯黃的菜葉或者菜根剁爛了。現在天兒剛回暖，地裡還沒生出野菜野草，連泥鰍蟲子都還不好捉呢，所以家裡的雞自然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耗著。

    一家人吃了飯，讓小山好好帶著朵兒，崔玉就扶著周氏往裡正家去了。

    前一日崔玉拿去的那幾塊布雖然不多，但給裡正孫子做衣裳卻是足夠的。後晌裡正婆娘給自家孫子量尺寸時候，可是把小東西高興壞了，甚至連飯都顧不得吃了，就去找小夥伴炫耀去了。也就是這個，裡正媳婦看著崔玉愈發的滿意順眼了。

    這會兒見倆人來了，忙不疊的把人迎進了屋，老遠的就喊了自家男人回來。

    見了裡正媳婦的熱切勁兒，周氏倒是愣了一下。也不是說往日裡裡正媳婦是個勢力眼的，但在村裡時間長了，她自然也清楚對方看人總會覺得有些優越。如今自家玉娘剛來還沒個把月，就得了裡正媳婦的高看，可不是讓她覺得詫異？

    趙德發清楚周氏倆人來的目的，放下手裡的鐵鍬，用袖子抹了一把汗就坐到了邊上。按理說他是裡正，不用跟別人客氣，但周氏到底大著他一輩，所以面上合該尊敬些。

    說明了來意，崔玉又說提起了銀錢的事兒。這個趙德發拍不了板，只說讓他們先湊著，左右定下來到去衙門辦契約，也要個三五日的時間呢。

    “叔，要是這事兒定了，少不得您在裡面幫著，到時候讓二石從鎮上給您帶些好酒回來。”崔玉知道要買地辦地契，在村子跟鎮上往來可不是一趟半趟的，而且還要經衙門的手。雖說二石也有相熟的人在衙門裡，可要是自家繞過裡正，多少都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而且裡正這次先想著自己家的事兒，她自然不能讓人冷了心。

    趙德發眯著眼吐了一口煙圈，琢磨著玉娘是個會來事兒的，而且趙二石也是有手藝的人。而且他常往鎮上走動，自然聽說陳河溝崔家玉娘帶著娘家發家的事兒，所以老早就覺得這小媳婦是個了不得的，指不定哪日就能成了大事兒。

    也是因為這個，他也樂的賣個人情。結下這個善緣，算是得了份人情，要是日後自家有事兒了張口求過去，想必對方也不好回絕。

    又想到只要趙二石家有了田地，自個村子裡可就再沒有窮到沒根的人家了，所以心裡也是極為高興的。當下對崔玉說的讓趙二石送酒的話，也沒推辭啥，只交代了要是有啥事兒，只管過來就成。

    說好了正事兒，趙德發就尋了個由頭出去了，而周氏跟崔玉則陪著裡正媳婦嘮起了家常話。

    到了半前晌，瞅著天兒也該到做飯的時候了，倆人才被裡正媳婦送出了門。

    過了兩日的工夫，崔玉正打算跟周氏交代一聲，第二日抽空回一趟陳河溝呢，就聽見外頭籬笆響起來。這會兒天兒都暗下來了，要串門也不是時候了。

    崔玉按住了準備披衣裳出去的周氏，自個從正屋門後頭提了個棍子出來了。

    “誰啊。”

    “媳婦，是我。”因為趕路而滿頭大汗的趙二石站在院子外頭低聲回道，原本還有些疲倦的面容，在聽到媳婦聲音的時候倒是精神了許多。

    崔玉眨了眨眼，回身跟正屋的周氏解釋道：“奶奶，是二石回來了，等下我讓他去你屋裡坐會兒，你就別出來了。”

    一邊說，她就往院子裡過去了。剛一開門，一身塵土的蠻漢就一把勒住了她，通身的陽剛氣息瞬間就籠罩住了崔玉。

    “媳婦，我想你了，今兒跟管事兒的說了一聲就提前回來了。趕明還得趕早走勒。”說著，他還跟孩子似得抱起崔玉顛了顛。

    崔玉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要不是知道周氏還等著，指不定就叫出聲了呢。可藉著月光看到那漢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的樣子，心裡又有些奇怪的酸澀。

    “這麼晚了趕路，你也不怕黑啊。”崔玉擦了擦他的汗珠子，嗔怪的說道。但那話裡滿滿的都是歡喜跟喜悅，連帶著趙二石看她的眼神都更加灼人了。

    幫著他卸了帶回來的東西，崔玉才趕緊舀了水讓他擦洗一下。

    剛點著火，竈房裡就忽悠一下子亮堂起來。

    趙二石一邊洗臉，一邊聽著自家媳婦嘮叨家裡的事兒。有跟裡正說買地的事兒，也有說鄰里家來串門的事兒，緩緩的語調帶著一股子他說不清的暖意，聽的人心眼裡格外熱乎。

    問過後知道他還沒有吃飯，崔玉趕緊騰了倆乾糧跟半碗剩菜在鍋上，然後又尋了鹹菜切好。想了想，她索性就開了小火兒直接煮了些白麵粥。

    念著男人家的不愛吃沒滋沒味的，崔玉還摸出了壁櫥裡省著的白糖撒了一些。

    “媳婦，我現在出了做木匠的活兒，每日裡還幫著東家往各個店裡送貨，工錢漲了二百五十文。今兒回來時候，管事兒的還許我預支了一百文呢。”見自家媳婦低頭拾掇著鍋，趙二石忍不住咧嘴嘿嘿笑起來。媳婦真好，人好看做飯也香。

    心裡一高興，人可不就得意起來了？尤其是在自家媳婦跟前，趙二石越發的想要表達自己酸酸漲漲，可又熱乎乎的感覺。

    但他識字兒不多，也著實說不出什麼甜美的話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自個回來時候買了豬肉。

    就著竈膛裡的火苗，趙二石匆匆扒拉了一碗飯。想著還要去正屋跟周氏說會兒話，所以他倒沒說什麼忙媳婦拾掇的話。

    知道周氏想二石了，崔玉也就沒跟著過去。等刷洗好碗筷，她就掏了半盆子熱水回屋擦洗去了。院子裡雖然有隔間可以洗澡，但這個時候冷風乎乎的，她可受不住。所以每日裡睡覺前，都會端了熱水回去取洗。

    等收拾好，剛套上乾淨的裡衣時候，屋裡的門咯吱一聲就被推開了。接著，一個火熱的身子可就湊了上來。

    “趕緊擦洗一下身上，一聲熱汗。”

    屋裡頭只點了一盞小豆燈，並不明亮，只是崔玉輕易就聽出了抱著自己的漢子聲音裡的低沈跟想念。

    趙二石三下兩下的洗了腳，直接鑽進了媳婦的被窩，同手同腳的就把人扒拉到了懷裡。一番揉捏過後，倆人終是一起舒坦了一回。

    原本以為完事兒的崔玉，還沒收回抱著趙二石精腰的手，就察覺到他的身體又緊繃起來。暗自啐了一口，她又狠狠的咬在了這頭只顧衝撞的大蠻牛肩上。

    “媳婦……媳婦……”不斷動著的男人不斷在她耳邊叫著，一點都不掩飾他的激動跟渴望。趙二石也確實是激動了，三日兩夜沒見到香噴噴的媳婦了，這會兒人在他懷裡，他要是能冷靜才有古怪呢。

    來回折騰了三遭，崔玉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臨睡之前，她還想到，要不是心疼他，她才不受這罪呢。

    第二天天沒亮呢，崔玉就醒了。

    許是前一日做了一天工又趕了路累了，趙二石還睡著呢，只是那手卻牢牢的抱著自家媳婦，卷著被子熱騰騰的很舒坦。惦記著這憨子一會兒要趕早，她就有心做些稀罕的吃食給他拿上。

    把手抵在趙二石胸膛上，崔玉慢慢的挪動，可剛把被子掀開個縫隙，就聽見趙二石迷迷糊糊的呢喃：“媳婦，別凍著。”說著，手上動作自然的又把被子掖住了。

    好似不經意的動作，卻讓崔玉心裡湧起了難言的不舍，連眼眶都有些酸澀紅脹。新婚不過幾日，她怎麼可能願意分開呢？這個憨子雖說不會說甜言蜜語的哄著自己，但他卻是自己的主心骨。也許自己內心對他的依賴跟信任，遠遠比表現的要深許多。

    58.鎮上尋二石

    崔玉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也不知道其中包含了多少愛情跟喜歡，但她知道每次靠在這個憨子胸膛上，自己都會覺得幸福。

    “二石，我起來給你做飯，待會兒你還得趕路呢。”崔玉握著趙二石粗糲的手準備拿開，卻不想那個困頓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這會兒天黑，我跟你一道。”迷迷瞪瞪的，趙二石就坐起了身子，臨出被窩時候還細心的把媳婦圈好。黑暗中，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過了片刻屋裡那盞豆燈才亮起來。

    等倆人進了竈房後，崔玉才勉強壓下心底裡複雜的情緒。簡單的洗漱一下，扒開竈膛裡的火，她就準備做飯了。

    “二石，你把昨兒帶回來的豬肉洗一下。”趁著這個間隔，崔玉打了倆雞蛋，又抓了些白麵攪拌起來。做雞蛋餅並不費事兒，不過就是一會兒的事兒。加上昨兒個才蒸的苞米面發糕跟燉菜，就夠趙二石吃的了。

    只是她想著這憨子在外頭不一定能吃到肉跟菜，所以想趁早做些肉脯給他帶上。不說是當零嘴吃，就算是晌午就乾糧吃，也是有滋味的。

    小小的竈房裡，竈火明明滅滅昏昏暗暗的，遠遠看著，人影都是朦朧模糊的。加上小倆口怕吵醒周氏他們故意壓低聲音說著閒話，再有玉娘緩緩的關心，還有二石滿是愛意的輕笑，當真處處都透著幸福氣氛。

    看著媳婦手快腳快的盛著飯，趙二石覺得胸膛都快要破開了，覺得只有對媳婦好，他心底裡甜滋滋的感覺才能一直保存下去。

    這廂趙二石滿心感動的吃著媳婦做的飯，聽著媳婦的話時不時點頭應聲。等吃飽喝足了，卻見媳婦還在忙活著，於是自覺地開始收拾刷洗木桌上的東西。

    因為擔心吵醒人，所以崔玉今兒是先把豬肉切成片才開始剁。她想著反正是自己吃的，賣相好不好都不重要了。回頭等有了空閒，再好生鼓搗就是了。

    在燒燙的鐵鍋裡騰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肉脯才算是乾巴好了。雖說不若之前在陳河溝做的有賣相，但味道也不算差。

    把肉脯一塊塊切好，崔玉才尋了之前買糖時候給的紙包好。然後叮囑趙二石一定要記得吃，千萬別放久了，過幾日她去鎮上時候再給他送一些。

    見媳婦處處想著自己，趙二石心裡美的不行，臉上的笑也更傻氣了，只一雙黑眸很是亮堂。直到要出門了，他才想起來還有一件事兒。

    “媳婦，你可記得枕頭下邊的銀子。我尋了衛所的兄弟借了四兩，還有買肉剩下的幾十文。等我下次回來，還有五百多文的工錢呢。”

    “你身上留錢了沒啊？可不能光圖飽啊，該出去吃點好的也不能省著。”說著，崔玉就要轉身去給他拿零花。

    趙二石笑著把人拉住，“這會兒我往各家店裡送貨，那些吃食店都是管飯的，乾糧麵條都是頂好的。”

    也就是他人實誠，管事兒的才放心把活兒交給他的。這送貨的差事是給肥差，之前都是管事兒本家侄子去，這個月他侄子媳婦生產，所以就回老家去了，也就空出了一個月。

    管事兒的本來還愁呢，擔心把活兒交給別人了，以後不好再換人。恰好碰上趙二石想要做兩份工，當下那管事兒的就應了。

    知道趙二石能吃飽吃好，崔玉也就放心了。倆人又細細說了許多話，這才分開。

    銀錢的事兒，趙二石已經跟周氏交代過了。包括他如今送貨的活兒，周氏也覺得像是天上掉餡餅似得，夜裡還叨咕了一會兒早去的趙老漢呢。

    早起吃飯時候，看著玉娘耐心的喂朵兒的樣子，再看小山越來越結實的身板，周氏忍不住再次念了好幾句祖宗保佑。回頭少不得在初一十五的時候，給各路神仙上個供。現在的日子，可是比過去好了很多，果然自家孫媳婦就是個旺夫的命，剛過來才多久就讓日子越來越好了啊。

    要之前說賣地的事兒，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啊。至於銀錢是不是借的，周氏一時間倒是沒想那麼多。

    崔玉不知道周氏的想法，也沒工夫琢磨，因為這會兒她正攥著剛湊夠的五兩銀子往裡正家走呢。

    又過了兩日，裡正跟他媳婦上了門，說是地契辦好了。前山那片荒地，可都歸到了趙二石名下。這麼一來，趙家也算是有產業的人家了。

    想著家裡沒有多餘的勞動力開荒了，而且她去看過，那邊的荒草跟石頭塊子可是不少。這些她倒是能帶著小山幹，可稍後的犁地翻地，只怕他們倆就該吃不消了。

    默念著家裡餘下的六錢多的銀錢，若是趁著現在農閒時候雇人耕地，尋三個人一人三十文管一頓飯，耕完也要將近四五百文呢。若是全花費了，家裡可就真的一點余錢都不剩了呢。

    “嬸娘，今兒家裡的雞下了仨雞蛋勒。”小山一手拉著朵兒，一邊笑嘻嘻的把左手瓜瓢子裡的雞蛋放下。現在的小山就如同最初的虎子一樣，除了幫著家裡做些零碎的活兒，就是按著崔玉教的法子找村裡的孩子們玩耍。如今，哪家見了都誇他幾句呢。

    這邊崔玉剛剛烘乾肉鋪，因著家裡沒有蜂蜜，所以她就在鍋裡化了些白糖水刷在上邊當配料。這會兒香氣正是呼呼的往外散呢，瞧小山的小模樣可不是被香氣勾過來的？就連朵兒也眼睛晶亮的瞅著鍋裡。

    “嘗嘗好吃不，等天兒再暖和了，咱們去山坳的大水溝裡抓點小魚兒，回來嬸娘再給你們做香辣魚跟小魚幹。”把還散著熱氣的肉脯幹撕開分別塞進兩個孩子嘴裡，崔玉笑著問道，“好吃不？”

    香甜帶著鹹香的肉味散開，還真是好吃的很。趙小山沒吃過多少零嘴，也沒見過這種吃食，所以沒法形容。反正他就是覺得剛剛嬸娘塞進嘴裡的肉片可是比燉的還好吃呢。

    隨著小山連連點頭，邊上吧嗒著小嘴的朵兒也咧著小嘴直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小手還一個勁的拍著叫嬸娘。見嬸娘還沒來抱自己，索性就邁著小短腿直接撲到了嬸娘腿邊抱住。

    恰好這時候鍋裡的肉脯都被崔玉鏟了出來，騰開了手她自然彎腰把人抱起來。手指刮了刮朵兒的小鼻子，“嬸娘一會兒給朵兒蒸雞蛋羹，好不好啊？”

    “雞蛋羹，嬸娘吃……”朵兒摟著崔玉的脖子奶聲奶氣的說到，圓鼓鼓的眼睛裡閃著亮光，全是信任跟依賴，看的崔玉心頭軟綿的不像話。

    又逗弄了一會兒朵兒，她才讓小山一起端著一小盤肉脯去給周氏嘗嘗。至於剩下的，自然是尋了紙包包好，準備回頭給鎮上的趙二石送去。

    周氏雖然覺得玉娘有些糟蹋東西，心疼的不行，但看著小山眼巴巴的樣子到底也是心軟的。加上她聽崔玉說這肉脯耐放，送到二石那裡也能當就飯菜多吃一陣子，多少也讓他打打牙祭，這樣才歇下了說道的心思。

    她到底活的歲數大了，也不饞嘴，所以嘗了嘗也就沒再去拿著吃。只叮囑小山省著點，趕明兒也能吃。

    第三日是鎮上的集市，崔玉摸了兩文錢搭了牛車就往鎮上去了。擔心趙二石捨不得花錢買吃的，她還專門蒸了些雞蛋糕拿來。

    路上有同村的嬸子聽說她要去看二石，又見她挎著籃子還帶了個小包袱，猜想著是要給自家男人送吃食跟衣裳的。當下大夥兒就笑眯了眼打趣兒道，“二石可是娶了個好媳婦啊，模樣俊俏還知道疼人，遍著咱們村也是頂好的。”

    說著說著，大夥兒又說到了下個月十六村裡鐵栓家娶媳婦的宴席。恰好鐵栓娘就在跟前，聽到大夥兒的恭喜可不是笑的見牙不見眼？一個勁的說著讓大夥兒到時候一定要去。

    她也是聽石家嫂子說過，二石媳婦做飯的手藝比外面面攤上的人都好，當下就拉了人的手言說到時候讓崔玉去幫襯著。

    村裡給人幫忙做飯辦酒自然是沒工錢的，不過若是辦的妥當，最後也能得了不少吃的。再者，老往的多了，日後自己有事兒再去請別人幫忙做菜自然也不會太難。

    家裡小山跟朵兒都少不得要準備，而且她若是生了孩子辦滿月，自然也要請人幹活的。

    “嬸子你就放心吧，到了那天我保準早早的就過去搭手。”崔玉心裡頭高興，自然是毫不猶豫的應下了。至於幹什麼，她倒沒說滿，抗竈台的事兒，只怕她還夠不上格呢。

    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可就到了鎮口上，各家人買的物件不一樣，加上崔玉來並不是為了趕集，所以下了牛車大夥兒就三三倆倆的各自轉悠開了。

    崔玉知道趙二石在夏家做工，所以就直接去了上次招工的宅子打問。她也知道前門不一定能進去，便是遇到下人也不一定知道趙二石做工的地方，所以乾脆她就繞到了夏家後門尋了看門的小廝打問。

    一般走夏家後門的人，大多是府裡的丫鬟僕從或者來尋人的莊稼主，所以小廝見了崔玉倒也沒給什麼臉色。聽說她是趙木匠的媳婦，當下就熱絡了許多。

    也是趙二石那憨子會做人，平日裡雖說少有請大夥兒喝酒吃肉，但也時常幫著府裡的小廝們拾掇木器傢俱。但凡哪個小廝僕從房裡的桌椅板凳破舊了尋他，他都沒推辭過。

    這般一來二去的，那些窮苦出身不會耍心眼的人，可不就記了趙木匠的好處？

    打門口小廝那得了準信，說是每日裡卯時趙木匠開始往夏家各個店鋪裡送貨，這個時辰應該是在鎮子大槐樹下頭的小食店吃早起飯呢。

    這會兒的她還不知道，正就著豬肉脯喝粥的趙二石這會兒可是被小食店的掌櫃子詢問的頭都大了。原來是小食鋪子的掌櫃子今兒跟趙二石結帳，恰好看到趙二石在吃肉脯，他自認為去的地方不少，嘗過的小食也不少，可卻真真沒見過那東西。當下就討要了一塊，卻發現味道極好。

    能成為小食鋪的掌櫃的，自然也算得上是人精了，只肖稍稍一想就看出了其中的利潤。別說鎮上還沒有出現這種吃食呢，就算日後出現了，先機也早就被他搶佔了。

    所以他自然是多問了幾句，甚至還想著能不能讓趙二石說出作法，這般他幾乎都能空手套白狼了。

    見到自家媳婦來了，趙二石眼前一亮，趕緊跟掌櫃的說那吃食是自家媳婦做得。這倒是讓崔玉一愣，但見到掌櫃的手裡的半片肉脯，又想起鎮上吃食鋪跟小食店裡還真是沒有肉脯，當下心裡就是一動。

    還真是瞌睡就來送枕頭，其實她也知道這種小吃食在她手裡利潤不會很大。一來自家沒有足夠的銀錢生產足夠的肉脯供應鎮上的鋪子賣。二來自家也沒有合適的銷售管道跟店面。

    至於所謂的寄售，來錢慢不說，而且日後牽扯也麻煩。她並不打算靠著一兩樣吃食發家致富，所以日後定然也沒精力天天盯在竈房裡。

    知道了來龍去脈，崔玉心裡就有底兒了。她先把籃子放下來，沖著掌櫃的福了福身，客氣的笑了笑，“掌櫃的，這是我在娘家時候琢磨出來的吃食，雖然看著不起眼，但味道卻是不錯的。”

    說著她就掀開了籃子上的布，從裡面拿出包好的豬肉脯，一片片紅嫩的肉脯看著比他之前嘗到的賣相更好，而且味道也濃郁了許多。

    “這吃食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但口味卻能隨著配料的不同隨意改變。不僅有肉香味，食用方便還耐保存，壓個十天半個月的都不怕壞了口感。”

    崔玉見掌櫃的細細的品著，神色間也多了滿意。她面上雖然沒有變化，但她心裡卻早就篤定了掌櫃的定然能識貨。畢竟鹹中帶甜越嚼越香的肉脯，無論從味道還是口感上來說都是極好的。

    “您也知道我們農家院的日子不容易，所以沒事兒我就琢磨尋些進項。實不相瞞今兒除了來看我相公，我本來還打算到各家小食鋪裡問問，看看哪家願意買這些小食，便是方子也是可以的。”崔玉早些時候就跟鎮上的藥館做過秋梨膏的生意，所以知道他們會有些小心思，琢磨這自個能不能研究出方子來。要說秋梨膏，她並不擔心，可這肉脯的事兒卻不好說。不過虧得她這次做得用料並不是那麼全面，所以倒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今兒來的匆忙，家裡又有些調料不全，所以味道差了許多。若是真按著最初的方子來做，口味會更香醇。”崔玉笑著道，“而且我還有家傳的制花醬果醬跟罐頭的法子，這樣便是那些容易壞掉的水果都能保存個一年半載的呢。”

    想了想，崔玉還是拋出了更大的誘餌。要知道就算是能種植反季蔬菜，也不一定能培育出反季水果來。種植水果的面積跟成本極大，而且水果生產週期要比蔬菜長許多，就算是做花也不好有蜜蜂授粉。

    更重要的是，在賣秋梨膏的時候，她還專門打聽了這裡有沒有製作果醬跟罐頭的地方。當時一說出來，就算是打縣城呆過的藥館掌櫃的都愣了一下，笑到他只聽說過富貴人家製作花醬，卻不知道還有果醬的說法。

    一聽這個，小食鋪掌櫃的眼前一亮。不說肉脯能給他帶來多少利潤，便是那花醬一種，就足夠他從裡面尋摸好處的了。之前店裡也從縣城跟京城運過花醬，只是成本極高，而且都是各家秘而不宣的配方。

    最初東家也想過高價買個配方，可尋了許多時候，也未能得了那門財路。

    若他真能買下來，而且實打實的做出花醬來，只怕東家會多交給他幾個門店呢。

    只是如今沒見到東西，他自然也不能憑著感覺就定下來。只說先定下肉脯的事兒，餘下的只等崔玉拿來了新吃食再說。

    “趙家媳婦，不知你想要多少銀錢賣方子？”

    “掌櫃的，這肉脯的方子，我可以盡數交給您，一口價五兩銀子。”若是飯館的掌廚發明了新菜式，也不過得個二三兩的賞錢。按理說，崔玉不該要這麼高的價格，但她心裡卻明白這種長長久久耐吃耐保存的小食，可是比一般的菜式稀罕許多。

    “五兩銀子，這……”掌櫃的面色有些難看，他雖然看中了肉脯的前景，但到底也是有風險的。而趙家媳婦一開口就要如此狠的價格，還真讓他猶豫了。

    “您也別急著回絕，”崔玉也知道談生意這事兒是有講究的，眼看掌櫃的有意拒絕，她趕忙笑著說道，“若是能自家生產肉脯，日後整個鎮上可就是您獨一家了，便是依著您的門路往縣裡各處戲院梨園裡送，那也是不在話下的。到時候有了源源不斷的利錢，您哪還會在意這三五兩銀子啊。”

    掌櫃的聞言，腦子迅速算計起來。要說鎮上富裕人家少，銷量或許沒有想像中的好，可要是這東西真進了縣城只怕利潤就不是一厘半文的了。尤其是各家的戲園子跟那些富貴的財主員外家，若自己搶了先供貨，一般對方也不會再換鋪子購置了。

    掌櫃的略作思索，也就定下了這事兒。左右若是趙家媳婦真能拿得出花醬跟所謂的罐頭來，他還能再壓一壓價格。

    趙二石並不精通這些，也不知道自家媳婦心裡的打算，所以一直未曾插話。只是在自家媳婦看過來時候，給她一個贊同的笑。

    見趙二石沒有反對，崔玉心裡越發踏實了。

    契約是掌櫃的自己寫的，之前有過經驗，所以崔玉這會兒倒知道契約裡的道道了。而且趙二石多少認識些字，算是磕磕巴巴的幫著看了契約內容。

    契約一式三份，明確的寫了趙家把製作肉脯的方子，以五兩銀子的價錢賣給夏家小食鋪，不得再教授他人。日後是盈利是賠錢都各自不相干。

    寫好契約後，掌櫃的喚了店裡的夥計拿了銀子，然後叮囑夥計好好看顧生意。這就跟趙二石兩口子往衙門走去。

    蓋了官家的紅印子，又有專人收了檔，掌櫃的才從袖子裡掏出五兩銀子遞過去。

    等寫完方子，崔玉又現場教了掌櫃的製作方法，事兒才算了了。瞧著都過了一個時辰了，往日裡趙二石早就該回去交帳了。這會兒回去只怕也少不得扣些工錢，所以辭別了掌櫃的，趙二石就推著送貨的推車往夏家走去。

    “籃子裡有些吃食，包袱裡有兩件薄點的衣裳，等熱的時候換洗著穿。”身上有了錢，崔玉覺得渾身都輕鬆了許多。昨兒還感覺日子難過，家裡有欠了外債，誰知道今兒就看到了新希望。

    松了一口氣，崔玉越發的覺得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趙二石臉上帶了笑，瞧著坐在板車上任由自己推著的媳婦，心裡高興極了。

    “二石，等你做完這個月的工，先別急著幹別的。如今入春了，家裡那幾畝地再不修整可就又得荒廢半年。”崔玉並不願意讓趙二石總在外頭做苦力活，之前是因為家裡一點進項沒有，又沒有地還沒有糧食，若是不出去做工家裡就沒法過活。可如今家裡有了田地，她還能靠著那些新鮮的吃食換些銀錢，雖然並不是長久的法子，但頂到地裡見收還是沒問題的。

    小山跟朵兒雖然聽話懂事兒，但也擔不起家裡的活兒。周氏腿腳不好，崔玉也不願意讓她累著。可地裡也不能不看顧，加上天兒暖和了就要種桑樹，可不是需要人的時候？

    趙二石也捨不得離開媳婦，可家裡現在除了媳婦賣手藝有個進項，別的也沒路子。媳婦那法子一時半會兒的還行，可要是長年累月的卻也有用盡的時候，他是若是不做工了只怕家裡只能坐吃山空。

    不過家裡剛買的那些田地，也確實耽擱不了了。

    “再看看吧，下個月有大好日，若是東家沒有活兒了我就回去，一邊修地一邊看看能不能接些零活。”趙二石把推車推到夏家後門的陰涼處，然後拉了拉媳婦的手笑到，“你跟奶奶也別光掛念我，等得了空我再回去看你們。”

    崔玉也知道不是耽擱的時候，可看著趙二石，她心裡就忍不住想多呆一會兒。

    “你也別擔心家裡，倆孩子都好，我跟奶奶也好好的。”頓了頓，她又說道，“你也別半夜裡往家裡趕，白日裡累了一天，要是三天兩頭的貪黑起早的跑騰，還不得把身子累出毛病啊。”

    趙二石知道自家媳婦心疼自己，趕緊點頭應聲。左右瞧瞧沒有人，他忍著心裡的激動一把把人抱住轉了個圈，然後吧唧一下親在媳婦臉蛋上。

    卻不想這個時候夏家管事兒的出來了，本來還有些不愉的神色在瞧見甜蜜的小倆口後，直接哎呦一聲又回了院裡。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早些時候他跟自家媳婦可不也是這麼濃情蜜意的過來的？

    聽到聲響，崔玉忽悠一下子就紅了臉龐，趕緊拍了拍趙二石示意他回去了。

    “對了，衣裳裡我給你包了些零散的銀錢，等不忙的時候你該著吃點喝點的也別捨不得。”說完，她又從口袋裡拿出剛剛得的五兩銀子，“回頭你先把借的錢還了，然後請人家去館子裡吃個飯，千萬別捨不得。”

    這個年頭，誰家掙錢都不容易，借錢尤其困難。知道趙家光景還願意借錢的人，只怕對趙二石也是真心相待的。

    聽著媳婦絮絮叨叨的囑咐，趙二石一點都不覺得不耐煩，光感覺媳婦怎麼說怎麼對了。

    回家的時候，崔玉想著要做果醬跟罐頭少不得要買一些蘋果跟梨。這會兒的季節，想要買別的也是買不到的，便是被保存在地窖裡失了許多香甜味的蘋果跟梨子都要比年前貴上許多。

    數著手裡的銅錢，崔玉又咬牙買了一小包的麥芽糖回去。也就是家裡沒有糧食，不然她倒也可以嘗試著自己在家裡熬玉米糖跟麥芽糖。

    回村時候搭著牛車，崔玉自然又遇上了之前說過話的嬸子大娘們。大夥兒趕了集，少有空手的，這會兒正樂呵的相互問著買了什麼東西，或是詢問價錢幾何。

    有眼尖的嫂子見崔玉買了吃食，心裡知道只怕是給家裡兩個孩子準備的，當下就真心實意地說了幾句貼心話。大夥兒都是厚道的人家，也知道趙二石當初拖著一直不說親，可不就是被家裡的老人孩子拖累了？

    而且小山跟朵兒也卻是招人可憐，所以見崔玉知道疼人，她們心裡自然對她高看一眼。尤其是跟趙家住的近的幾戶，想起周氏越發精神的身子，再瞧小山跟朵兒乾乾淨淨的小模樣，哪能不知道是崔玉的功勞？

    所以說了幾句話，大夥兒也就越來越熟稔了。到了村口的時候，還有不少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媳婦，拉著她的手讓她沒事兒了就帶了朵兒去串門。

    崔玉知曉這是大夥兒的好心，當然一路笑著應下。又碰見帶了孩子的，她還會拿出一塊糖瓜哄哄人。

    甭管怎麼說，這一趟去鎮上，崔玉不僅賣了肉脯的方子，可也算是在村裡露了面。至少以後甭管有什麼事兒，也不擔心落單了。

    天兒已經進了三月裡，山裡地頭上也開始冒出野草跟野菜了。所以每日裡早起吃完飯，小山都會背著小簍子去尋些野草野菜的，除去讓崔玉調涼菜吃，便是給家裡的雞們加食。

    而周氏則趁著天兒好，一邊照看朵兒，一邊多納幾雙鞋底。其實她也不明白，怎麼處處能幹的孫媳婦，就是納不勻實草鞋底子呢。不過就算不會做鞋，也不妨礙她對孫媳婦的滿意。

    崔玉進門先跟周氏搭了話，交代了一下自個去鎮上的事兒，又說了二石的活兒。聽說自家孫媳婦去趕了個集就掙了五兩銀子，周氏差點就坐不住了。最後還是崔玉細細說了許久，她的心才踏實下來。

    周氏心底裡默念了許多遍佛祖保佑，這才跟崔玉說起家裡糞池裡漚糞的事兒。

    因為趙家沒有喂豬，所以除了緊挨著院裡茅房糞池裡的糞便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了。便是雞糞也是很少的。可山裡的地，要是不上糞，只怕養不肥。

    而且崔玉有心中桑樹，桑樹之下種些土豆。這土豆是對肥料較為敏感的作物之一了，只有地肥才能生長的更好。而且它許鉀料需求大，在生長的時候對氮、磷需求也不少。

    正是因為這點心思，自打嫁過來，知道跟茅房相近的在牆外的豬圈一直空閒後，崔玉就開始決定漚糞的。不說家裡的淘米水刷鍋水跟茅草漚在一起，便是有些腐爛的東西，她都會撿回來丟進糞池裡一起漚。

    但到底還是準備不足，她還想著到時候讓趙二石去各家看看能不能舀別人家的一些農家肥先用著。卻不想今兒她去鎮上以後，隔壁石家大哥挑了兩擔豬糞過來，說是自家媳婦梅娘讓他們家養地先用著的。

    崔玉心裡感動，只怕是前日裡跟石嫂子嘮嗑時候，說起了買地的事兒但發愁沒法養的事兒後，讓人家給記在了心上。

    “你石嫂子是個實誠人，回頭瞧著有啥能幫襯的，咱也得記得幫一把。”周氏心裡高興，跟崔玉嘮嗑的時候就忍不住說起了往事。

    要說在趙家村周氏一家人最感激的，除去劉大菊家，那就算得上石家了。這兩家人雖說家裡都不寬裕，可人心底好，尤其是趙二石在外頭做工的時候，但凡村裡有什麼事兒，都是這兩家人通知的。

    而石嬸子，也就是石嫂子的婆婆又是年輕時候跟周氏相熟的，所以也時不時的幫著她帶帶小山跟朵兒。這麼些年下來，感情很是深厚了。

    崔玉知道了其中的人情，心裡就琢磨著等得了空閒做些吃食零嘴的給各家送去。畢竟趙家的頂樑柱如今成了家，她這做媳婦的也該擔起村裡的人□□兒了。

    吃了後晌飯，趁著天兒還沒黑透。崔玉把蘋果跟梨子清洗乾淨，前世的時候她並不少做這些東西，甚至還研究出了自個的法子。

    倒不是說網上流傳的直接用水跟冰糖煮的方法不好，而是那般做出來的水果罐頭保存時間很短，就算是在冬日裡也放不過一個星期。但她的法子，在不需要防腐劑跟添加劑的情況下，冷藏保存三兩個月都是沒問題的。

    至於在現在冷藏的方法，自然是使用地窖了。

    這個時候，小山一般都是在外頭玩呢。只有朵兒乖乖巧巧的守在崔玉身邊，手裡捧著一塊糖舔著吃。見嬸娘一會兒看看自己，朵兒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個笑，還伸手把糖塊遞過去，看的崔玉神色更加柔和。

    把蘋果削皮去核，然後切成大塊。想了想，又搗了些糊糊給朵兒自己用勺子挖著吃。瞧著孩子那樂滋滋的小臉，她就忍不住親親小臉蛋再揉揉她的頭頂。

    瞧著準備的差不多了，崔玉又去往鍋裡添了水燒了火，然後查看自己剛回來時候就用開水燙過的罐子。罐子這會兒早就幹透了，放水果塊正合適。

    把蘋果塊倒進去，又加了些涼白開沒過。這才把蓋子蓋上。只等鍋裡的水開了以後，把罐子放進去煮了。

    為了保存，外面的水是不能進入罐子的，鍋裡的水沸騰後也沒有超過罐子蓋的邊沿。這般扒拉了竈膛裡的大柴禾，小火兒溫煮了將近一個時辰，幾乎將罐子裡的空氣都排出了，罐頭也能出鍋了。

    尋了油紙蓋住，把罐瓶擰好。只能冷卻了，就大功告成了。想著家裡的孩子們，所以她特意多做了一罐，讓大夥兒嘗鮮。

    做花醬時候，因為沒有合適的花草，所以她直接改成了梨子醬。因為要密封幾日，醬才會熟透，所以她也並不著急去鎮上。

    接下來了一個來月，崔玉幾乎是忙得腳不沾地了。早起時候還讓小山幫著去跟自己撿地裡的壘邊角，等日頭上來了，她可就催著孩子回去了。所以崔玉倒是沒找到空閒去鎮上了。

    小山不比她，身子骨正是嬌弱的時候，就算幹活兒也不敢累著了。

    周氏也心疼崔玉，日日裡都勸說著讓她緩一緩。可她心裡也明白，春種根本容不得耽擱。所以最後，只得唬著臉搶了竈房裡的活兒。

    小山跟朵兒也是知事兒的，對於老奶做的飯雖然覺得不如嬸娘做的好吃，但也從來沒挑過。而且朵兒還會在自家嬸娘洗臉的時候，踮著腳的遞個布巾或者是幫著嬸娘擦臉。

    剛開始的時候，崔玉也覺得身子都有些不像自己的了，就連飯菜都吃不下去，每日裡只盼著喝些冷水。尤其是到了晚上，便是小山幫著盛飯刷碗，朵兒抱著她撒嬌，她都提不起一點精神頭來。

    許多時候半夜裡，身上酸疼的睡不著，她就會躲在被窩裡委屈的掉眼淚。

    但第二日天濛濛亮，趁著涼快，她去地裡時候。老遠看見小山小小的身板在地頭上壘石頭，她的心又活軟了起來。接下來自然是牟足了勁的去繼續幹活。

    “嬸娘，今兒地裡的石頭撿的差不多了。我也按著你教的法子，把礙著山面那塊地的草拔出了一條道兒，而且還壘了石頭跟土。”小山咧著嘴沖著崔玉笑道，“趕明兒二叔回來了，就能耕地了。”

    小小的人，因著幹農活兒，黑了許多但也壯實了許多。原本還有些柔弱單薄的身子，現在可是渾身是勁兒。

    崔玉看著滿頭大汗的孩子，心裡一暖。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臉，然後唬著臉遞了水壺過去，“讓你早點回去，這會兒可是累的不輕吧。”

    “不累，前幾天嬸娘不讓我幹活，我還渾身不自在呢。”見崔玉眼角柔柔的給自己擦汗，小山也越發的高興了。

    倆人歇了一會兒，崔玉才起身去檢查了一遍地邊。瞧著就算是燒火，也燒不到山上的茅草，她才放下心來。要說老祖宗的智慧是無窮的，這話還真是一點沒錯。刀耕火耨的法子，雖然傳統，但省時省力，還能給地裡上一層草木灰。這可是上好的鉀肥呢。

    因著地裡能幹的活兒都幹的差不多了，所以崔玉這一天早早就回家準備張羅些好吃的了。

    戌時剛過，崔玉剛拾掇了廚房的碗筷，轉身就撞進了一個熱氣騰騰滿身是汗的懷裡。感覺比腦子反應還快呢，只片刻鐘她就知道，是自家那個蠻憨子回來了。

    明明也沒受什麼委屈，可被抱住的這一下，她的眼眶突然就紅了，眼淚也辟裡啪啦的往下掉。

    這個男人不在的時候，她扛著一家人的生活，就算再難再苦也不能說。可現在他回來了，她有了依靠，不用在一個人躲在被窩裡難受了，心裡自然露出了許多小女人的脆弱。

    說起來，她也是新媳婦，大抵還沒準備好直接從閨女轉換成負責一家子的妻子。所以在新婚後，倆人就分開時候，她的內心深處大概也是孤寂的。

    “媳婦……”趙二石感到胸前的濕潤，立馬手足無措的想要看看媳婦怎麼了。可誰知崔玉使勁兒摟著他，死活不抬頭，只管嗚嗚咽咽的抽泣。

    最後還是周氏聽到聲音出來了，見這個情景，眼裡也有些酸澀。玉娘的心思她大概也能理解，所以也並未打擾倆人，只說讓他們早些回去歇著就走了。

    山裡的夜早早的就寧靜了，只隱隱約約能聽到山風從山坳裡出來的聲音。窗戶紙微微動著，也能映出幾分月光的亮。感受著身邊的溫度，崔玉覺得眼眶又有些紅了。

    “媳婦，是我不好。”鐵打的漢子任由自家媳婦抱著自個的腰，壓著心底裡的愧疚低聲說道。

    早些時候光想著掙錢了，又因為多做了許多工，所以二十多天裡他也沒抽空回來瞧瞧。

    現在回來了瞧見媳婦掉眼淚，他恨不得給自己倆大嘴巴子。就算累些又怕什麼呢，大不了就是連夜趕路唄，可他居然生生的把媳婦自己丟在家裡不聞不問的將近一個月，怪不得媳婦會難過呢。

    “以後再也不會了。”黑暗中，男人低沈壓抑著哽咽的聲音響起，話裡透著說不出的堅定。

    崔玉蹭了蹭他的胸膛，點頭算是做了應答，明明還紅著眼，但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個弧度來。誰說這個憨子嘴笨了？這不是什麼都明白？

    白日裡累了一天了，現在心安穩下來，不知不覺的崔玉就熟睡過去了。

    聽著媳婦緩緩的呼吸聲，趙二石也沒了旖旎的心思。微微側頭，一雙明亮的眼眸閃著柔光。輕輕的摟了摟媳婦，又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才閉上眼開始睡覺。

    第二天一早，屋裡都已經亮起來了，崔玉才醒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憨子回來的原因，昨晚她睡的格外沈。

    出了屋子，就見竈房裡早就起了火，身高馬大的二石正探身往鍋裡碼放篦子。

    見媳婦過來，他趕緊咧了咧嘴，“臉盆裡有熱水，媳婦你先洗洗，等會兒飯就好了。”

    鍋裡的熱氣上升，讓趙二石的臉有些模糊，可卻模糊不了他眼底的柔情跟滿足。

    在家守著媳婦的日子，可真好，好的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吃過飯，趙二石就把工錢交給了崔玉，然後又從包袱裡拿出一塊疊的整齊的布料。說是要給崔玉做新衣服用。

    崔玉心裡甜美，面上自然也有些嬌羞了，尤其是想到昨兒在這個蠻漢跟前掉了不少金豆子，這會兒便愈發的臉紅了。想了想，她還是拿了那還債餘下的一兩銀子跟一串三百文的工錢去了正屋。

    “奶奶，二石結了工錢，現在家裡沒了外債，還剩下一兩六錢多。”崔玉把錢放到炕桌上，“我想著咱家就先不留了，過幾日去鎮上買些春耕的農具跟種子。若是能把前些時候制的罐頭和果醬的法子賣了，回來再給奶奶交帳。”

    雖說周氏把管家的事兒都給了崔玉，但如今她問到自個跟前，不就說明這孫媳婦是看重自個的麼？不過她人老但心不糊塗，也知道一個家裡不能出倆管事兒拿主意的人。

    日子交到孫媳婦手上，可萬萬沒有她這老骨頭再拿捏的說法了。

    “玉娘，家裡的事兒奶奶幫不上啥，你跟二石倆人拿主意就是了。”周氏拉著崔玉的手說道，“你能來跟奶奶說一聲，奶娘的心裡就是舒坦的了。”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石家嬸子就斷了一盆子被蟲子蛀的全是洞的苞米粒來了。

    外頭正帶著小山掃雞窩的趙二石跟人打了招呼，又叫了幾聲玉娘，趕緊迎了人往屋裡去。

    “嫂子，玉娘。昨兒拾掇後屋，在牆根裡掃除點苞米粒來，瞧著人是不能吃了，就給你們拿過來喂□□。”

    崔玉笑著接了東西，又拿了趙二石回來時候捎的零嘴出來，“嬸子，你跟我娘先歇著，我去看看地裡的活兒。這點吃食，你一會兒給小石頭帶回去，也省的我再跑一趟了。”

    石嬸子張張嘴打算推辭，可話到嘴邊上終究沒說出來。到底是人的一片心意，她也不好每次來接濟了趙家，還總推辭著空手離開。

    等崔玉離開後，石嬸子才盤腿坐在炕上，拉了周氏說道，“你可是娶了個好孫媳啊，嘴甜還能幹，前幾日我家那口子還說你們老趙家可是要熬出來了，就要時來運轉了呢。”

    周氏點著頭，聽到老嫂子誇玉娘，心裡也是樂意的不行。

    屋裡倆人嘮著話，外頭崔玉可就琢磨起了做衣裳的事兒。

    之前她收拾的時候，就發現小山跟朵兒的衣裳大多都是外人給的舊衣裳，縫縫補補的雖然乾淨但到底沒一件是新的。而趙二石也就成親時候做了一身新的，周氏的就更別提了，幾乎全是早些年做下捨不得穿的。

    所以她尋思著給家裡人做些新的單衣，正好趙二石買了不少布料回來，雖說全家人的做不了，可兩個孩子加一個大人的卻是足夠了。

    院子外頭挨近豬圈的地方還有一小片的空地，雖然不大，但要是好生拾掇拾掇也能種些小菜。這會兒都暖和起來了，自然也該琢磨著開園子種菜了，便是些小白菜也就夠一家人吃不少日子的了。

    趙二石見媳婦提了鋤頭忙活，趕緊擋了雞窩跟了出去，“媳婦，以後這樣的活兒你就放著，等得了空我來就是了。”

    崔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噗嗤一笑也就把鋤頭給了他。其實村裡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在院子邊上開一小塊的菜地，春日裡種小白菜跟油菜，夏天了就點些黃瓜茄子的。這些活兒，基本都是家裡的女人在打理。

    許是在這裡待得久了，她倒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瞅著趙二石麻利的刨地攏地，崔玉索性就回院裡搬了個小板凳，然後抱了朵兒出來曬日頭。當然，她手上也沒有停歇的分著麻草，等回頭周氏再納鞋底時候，也就不用再對著日頭一點一點的往開弄了。

    這塊地原本也是種過菜的，雖說荒廢了許多時候，可刨起來也很快就出了原本的形狀。鋤頭一下下的扒拉開土地，遇上一些凝結的土塊，趙二石還會用鋤頭根砸一砸再攏好。

    不到一刻鐘，地可就翻騰好了。

    “媳婦，咱們種些什麼啊？”趙二石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汗，瞅著媳婦發紅的臉蛋直咧嘴。

    其實他早就發現媳婦黑了瘦了，甚至手上都起繭子了。原本還是俏生生的模樣，但不過一個多月，就有些瞧不出白嫩了。不過見到這樣的媳婦，他除了心疼跟愧疚，竟然生不出別的任何心思。

    見趙二石又傻愣愣的盯著自個瞅，崔玉忍不住側了側臉。她也不是沒擔心過男人是視覺動物這件事兒，畢竟自個現在的臉黑黃黑黃的，一點不像是剛嫁人的小媳婦。這憨子早些時候就一個勁的嚷嚷著她好看，現在瞧見自個的模樣，誰知道心裡會不會嘀咕啊。

    可她沒想到，忠實厚道的人說起甜言蜜語來才能溺死人呢。早起的時候，那句媳婦啥樣都好看，合著憨子真摯火熱的眼神，可是把她鬧得一陣臉紅心跳。

    “玉娘，玉娘……”

    倆人正說著話，崔玉拉著朵兒慢慢走路，趙二石則按著媳婦的指揮提了水澆地呢。就聽見有人在院子門口叫人，那嗓門可不就是大菊呢。

    囑咐給趙二石要把地澆水澆透了，崔玉才趕緊的拉了朵兒往正門過去。至於趙二石，看著自家媳婦的背影嘿嘿一笑，繼續埋頭苦幹起來。

    其實作為莊稼戶，他哪能不會種地種菜啊，不過是想多聽媳婦說道幾句罷了。說起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反正現在他可喜歡媳婦叨叨他了，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都樂的聽。

    “嫂子，你咋來了，趕緊進門歇會。”見到相熟的人來串門，崔玉心裡還是很高興地。這些天，她也弄明白了大菊的脾氣，說難聽點就是潑辣但實際上那卻是個熱心腸又直來直去的人。

    跟這樣性格的人交往，雖然不一定有什麼好處，但絕不會費心眼。

    “我就不進去了，上次去趕集時候，鐵栓娘不是跟你說讓你幫著去辦酒麼。今兒碰上了，她就讓我來問問你得不得空呢。”大菊心裡也是掛著這事兒的，在村裡幫工的人可是能少拿一份份子錢的。雖說有的不過是幾個雞蛋，或者是十來個銅板，但那也能換小半斤肉吃呢。

    “得空得空，怎麼著咱家也不能缺了人去。”

    崔玉抱著朵兒，倆人一邊逗弄孩子，一邊就約了五天后趙鐵栓家娶媳婦過門去幫忙的事兒。想著自家家裡還有活兒幹，大菊也就沒有多留，哄著朵兒軟糯糯的喊了幾聲大娘，這才離開。

    送走了大菊，崔玉先帶了朵兒回家喝水，然後哄著她睡了前晌覺。瞧著石嬸子跟周氏聊的還熱鬧著呢，她也就沒去打擾，直接舀了一瓢涼白開往菜地裡走去。

    日頭都升的老高了，瞅著趙二石滴答著汗，但還認真的鬆土種菜種子，她就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誰說嫁給種田戶不夠幸福？在崔玉眼裡，跟著眼前這個勤勞樸實又不是沒心眼的蠻牛，可是比跟那些所謂的富家公子哥幸福踏實的多了。

    想想如今的日子，雖然苦點累點，但不愁吃穿，也沒有妯娌間的針鋒相對。每日裡看著小山跟朵兒慢慢長大，聽著周氏慈愛的叮囑，再有也不擔心這憨子變心使壞，日子怎麼瞧怎麼舒心呢。

    就著自家媳婦的手，趙二石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瓢水進肚子裡。修修整整的，總歸是把小菜園子弄好了，只等過幾天出菜苗了。

    “過幾天鐵栓兄弟家辦喜事兒，趙大娘讓我去幫忙搭手呢。”崔玉見趙二石洗了手，趕緊遞了布巾過去，“我尋思著這是好事兒，就沒推辭。”

    “嗯，早些年奶奶腿腳不好，我這麼個大老爺們除了幫著鄉里鄉親的幹點苦力，也做不了別的，倒是在人情來往上耽擱了。這會兒趙大娘念著你，可不也是給咱個道道。”趙二石捏了捏媳婦的手，笑道，“可就是又要累著你了。”

    “又說這種話，回頭讓奶奶聽見少不得又教訓你呢。”

    眼看就要到晌午了，崔玉就想著做飯了。趙二石也是個自覺的，說著自個還不累，可就坐在小板凳上幫著點火燒水了。想著家裡的地沒有犁耕呢，倆人又是叨叨著商量起來。

    家裡有犁倒是能犁地，但崔玉瞧過了，那不過是普通的鐵犁。如果說是平常人家，一家人一塊犁地，幾年忙活一次那還行。可如果是自家這樣剛開始休整土地，而且就靠自個跟趙二石倆人去用鐵犁犁那麼多畝田，那可是真要命呢。

    其實耕犁的發展她也沒有研究過，只記得老師說過現代許多農業用具設計都會借鑒曲轅犁。當時在中國農業工具發展的課程上，她也是見過曲轅犁的解析圖的，只是因為自己沒有實踐應用過，所以記憶的並不清楚了。

    心裡有了想法，加上自家男人就是難得的好木匠，所以崔玉就直接開口說自個以前聽書院的先生說過，以前書裡說過有一種犁地的農具，可以鐵犛牛耕。不僅省力而且耕出來的地很是平直。

    趙二石一聽，當下也就來了興趣。要知道，他也正發愁耕地的事兒呢，要是真有這麼方便的物件，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呢。

    崔玉按著記憶裡的輪廓描述起來，又說不清楚的地方，還會用燒火棍在地上比劃幾下。別看趙二石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可要說起手藝把式來，他不差，論起打農具木器，他腦子也夠活泛。

    擰著眉頭琢磨了一會兒，他就試著按著媳婦比劃的模樣添添減減的畫起來。想著除去跟鐵犁一樣的犁鏵，他又添了能碎土的犁壁跟梁子。零零總總的，竟然也研究的差不多了，雖說不若後世崔玉書上學到的全面，但也足夠用了。

    “對，就是這樣，當時那先生說的是這東西能深耕破土還能用牛拉耕。把犁鏵插入地裡，邊上的木頭臂就能把土鬆開推到一邊，只要人扶著就能借用耕牛的力氣做活了。”崔玉說著，就眼睛晶亮的看向趙二石，滿目欣賞。真沒想到，他竟然只根據自己模棱兩可的描述跟比劃，就琢磨的八九不離十了。

    只要有了這樣的工具，他們既可以不雇人幹活也能輕鬆一些了。

    “要是真做出來了，咱們也能多個進項。”趙二石是木匠也是種田的農家漢子，自然知道這東西出來的好處。要是真有效果，不說各個村裡那些地多人少的人家要不要打這個。便是那些在當下耕地正忙時候，又人手不夠的莊子，總歸是稀罕這個的。

    崔玉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本來只是想著解決自家的難題，沒想到還能闖出一條財路來。不過她也清楚，在沒有智慧財產權保護的朝代，自家這農具一出，許是一年半載的還能掙錢，可日子久了別的木匠跟鐵匠研究的多了，自然也就能琢磨出裡面的關鍵來。到時候，自然也就說不上什麼掙錢了。

    不過眼下，這確實是一樁好事兒勒。

    倆人商量好了，第二日就又進了一趟鎮上。趙二石先是陪著崔玉去小食鋪裡送罐頭跟果醬，倆人一進鋪子，就瞧見掌櫃的正滿臉掛笑的打著算盤。瞧樣子是掙了不少，這會兒正高興著呢。

    “趙家兄弟來了啊，”掌櫃的見來人來，趕緊笑著開口。之前被崔玉忽悠著五兩銀子買斷了她肉脯的方子，原本還後悔來著，可沒想到那方子不僅得了東家的青睞，他更是按著崔玉的法子在縣城各個院子裡掙了不少。

    所以這會兒見到崔玉，他腦子裡不停的冒著花醬果醬的事兒，心裡也在盤算著能再得多少好處。

    兩廂說下來，果醬、花醬跟罐頭的方子共二十五兩銀子買斷。因著崔玉所做的罐頭真是稀罕物件，尤其是日後不容易保存的桃子、葡萄之類也能按著這個法子炮製，所以掌櫃的給錢的時候比上次痛快了許多。

    待到簽完契約後，掌櫃的還額外取了一些糖果點心讓倆人帶走。而後，自個拿了方子到後院去研究了。

    得了銀錢，崔玉心裡很是樂呵。可細細一想，二十多兩銀子，所說不少，可若仔細算下來，還真長久不了。不說要買秧苗，買種子，便是想過些日子送小山去上學讀書，都是不充足的。

    接下來，趙二石先去鐵匠鋪裡按著自個的圖紙定了鐵犁鏵跟犁壁，約定過兩日來取。

    忙活完了正事兒，崔玉突然想起趙二石那個衛所當差的兄弟了。之前就求人幫過忙，又借過錢，如今他們來了鎮上，也不能不去感謝一下。

    “二石，一會兒咱們去買點吃食，再去答謝一下借你錢的那個兄弟。”到了街上，崔玉拉了拉趙二石的袖子，“畢竟咱們成親這麼久，我也沒去謝謝人家對你的關照，總歸是缺了禮的。”

    趙二石點點頭，早些時候，要不是朱方六兄弟照顧著，只怕他早就被人哄騙了去呢。當時他剛到鎮上，野味被人賤賣，還遇到了幾個混混搶錢，偏生帶頭的在街面上有些名頭，也沒人來管著。那時候為著護住兜裡的銅錢，他也是鬥狠了，卻不想直接被人送去衙門吃板子。

    好在碰上了去衙門辦事兒的朱方六，這朱方六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加上自家早年走失的弟弟性子跟趙二石有幾分相像，所以就在衙門裡打了個周旋，算是免了對他的責罰。

    後來倆人就結下了情誼，不過說起來倆人真正熟稔的稱兄道弟起來，還是在朱方六的兒子病重時候碰上醫館裡藥不全，偏生衛所有剿匪的任務。在兵營當值的，哪可能說離開就離開？最後還是趙二石二話不說，連夜穿著山道去縣城弄了藥材回來。

    之後朱家兒子總算救過來了，也算是一樁好事兒。

    聽了趙二石的話，崔玉心裡也是一陣唏噓，人的交情就是這麼奇妙。誰能想到，對於只想報恩的趙二石來說，幫個忙就得了個知己呢？

    “朱大哥這會兒應該還在衛所，那裡管的嚴，倒是不好過去。不過朱嫂子跟小板凳定然在家的。”

    這也是為何他並不常去朱家的原因，畢竟尋日裡家裡只有個婦人孩子，他常去總歸是不好的。便是送什麼吃食用品，也只是托人捎到衛所去。

    穿過幾個小道，倆人一路未停，等到了一個胡同角裡面。趙二石才算是停了停腳帶了媳婦轉進去。這一排全都是帶破舊小院子的房子，外頭還有不少雜七爛八的東西，遠遠聞著就是一股子黴味。

    “朱家嫂子。”院門是關著的，瞧著模樣應該有人在家。在院子外頭，趙二石往裡喊了一聲。

    裡面一個女人應了話，接著就是孩子叫著趙叔開門的聲音。朱板凳看起來比小山瘦小的多，許是因為身體不健壯，面色很是發黃，這會兒因為小跑正氣喘籲籲的難受著呢。

    院子裡剛剛打了水正搓洗衣裳的女人見人來了，趕緊擦了擦手迎過來。

    “趙家兄弟來了啊，這是弟妹吧。”女人見趙二石親熱的拉著個女子進門，當下就沖著倆人笑起來。這就是朱方六的媳婦徐英子，也因為朱方六在家排名老六，所以附近的人都管她叫朱六嫂。

    崔玉瞧著她雖然穿著有些破舊的粗布衣衫，身板乾瘦，但面容乾淨，而且院子裡收拾的也是井井有條的，說話也和氣，心道這也是個賢慧的媳婦。當下心裡更是喜歡了。

    朱六嫂熱情的把倆人迎進了屋子，然後倒了水，笑意不止的打趣了倆人幾句。之前她也知道趙二石成親，可那時候自家男人正在外頭，小板凳的身子也經不起來回折騰，所以就沒有張羅著去幫忙。

    這會兒可算是見著二石兄弟的媳婦了，別說，還真俊俏呢。

    崔玉被朱六嫂的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拿了剛剛買的點心跟肉條遞過去。嘴上自然也是熱絡的說著親切話。

    朱六嫂哪肯收，一番推辭，最後倒是崔玉一句要是嫂子不收，往後她可就不好意思再來叨擾了才讓人接下東西。

    “今兒來了就多歇會兒，等下我去多做倆菜，你們吃了再走。”朱六嫂把點心擺在炕桌上，看著崔玉說道，“弟妹可別客氣，往後來鎮上就到嫂子這落個腳。別的嫂子管不起，吃飯喝水可是夠夠的。”

    “那還真麻煩嫂子了，不過今兒我們來的急，沒跟家裡交代呢。我就是尋思著該來看看您跟小板凳，所以就不留下了。”

    想著人家也不方便，加上惦記著家裡，所以崔玉還真沒想過要留下吃飯的事兒。只說等下次得了空，朱大哥也在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再來好生吃喝一番。

    邊上小板凳礙著朱六嫂坐著，見崔玉拿了吃食給他，還紅著臉看了看朱六嫂。等瞧見自家娘親點頭，這才眉開眼笑的低聲叫了一聲嬸子接過來吃著了。

    幾個人又說了一陣子話，趙二石瞧著小板凳有些打瞌睡了，這才帶了媳婦離開。

    “朱嫂子是個苦命人，她娘家妹子是個不省心的。早些時候就是因為那個沒臉皮的妹子勾引朱大哥，被朱大哥丟出了門才驚了她的胎，生下小板凳以後身子一直不好，而且小板凳也算是在娘胎裡留下了病。”趙二石低聲解釋著，“朱大哥是個有主見的，偏生她太心軟，一直放不下娘家姐妹。所以朱大哥有時候不愛回去……”

    崔玉點點頭，心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不過要她說，朱嫂子也是人善被人欺，太過軟心腸了。

    倆人說著話，可就又轉到了鎮子上。

    想著家裡許久沒有開葷了，加上今兒算是掙錢了，所以崔玉就想著改善一下夥食。

    對於媳婦的決定，趙二石是絕不會說一個不字的。於是倆人又逛到了肉市上，買了兩隻豬蹄跟幾斤肥肉。

    雖說肥肉貴一些，但可以炸油。現在家裡沒有菜籽油，吃的都是兔肉跟山雞身上處理下來的油，還有就是之前醃了快一個月的油渣子，並不是個長久的法子。

    至於炸油梭子剩下的肉渣，自然是包餃子包包子了。也算是給大夥兒改改口。

    經過糧鋪的時候，崔玉又專門去買了五斤精細小米跟兩斤精大米。朵兒跟小山都在長身子，小米跟大米里的米油最是養人了。他們大人倒是能吃著糙米就餅子，可孩子總歸不能太苦了的。

    趙二石不知道媳婦的心思，也就只管跟在媳婦後頭往簍子裡裝東西。

    倆人算是大豐收的回了村裡，到了家已經過了晌午了。周氏看到趙二石跟崔玉又買了不少東西，心裡不免覺得他們有些大手大腳。可一想到現在家裡用的花的大多是玉娘掙來的，也就沒說什麼。

    知道小山吃過晌午飯出去玩了，朵兒在屋裡睡覺，崔玉才放下心來。就著溫水跟趙二石吃了點鍋裡剩著的乾糧，倆人就進了正屋。

    “奶奶，之前我從娘家帶來的做吃食的方子，今兒賣了二十五兩銀子。”崔玉從懷裡掏出銀子放到炕桌上，笑著道，“如今家裡要整地種地，花銷也不會太小，所以我尋思著留下十五兩家裡平日裡用跟應急。餘下的十兩銀子先放奶奶這裡，回頭讓二石帶了小山去鎮上學堂問問，看看還收不收學生。”

    聽了崔玉前幾句話，周氏一下子就不淡定了，嘴巴忍不住張大了些，神色之間也全是驚訝。二十五兩銀子啊，那得是莊稼戶一家子辛苦多少年才能攢下來的啊。

    等聽到後邊說要送小山去讀書，當即她就顧不得驚訝了。

    “這……小山去讀書行嗎？”周氏有些猶豫，一來她從來沒想過送小山去識字念書，花費多不說也不一定能成事兒。二來村裡也沒幾個人張羅這個，而且她覺得識不識字兒並不重要。她跟老頭子倒是認識些字，可一輩子還不是被圈在泥巴地裡賣苦力？

    對於周氏的心思，崔玉也猜出了一兩分來。當下也就用之前勸說李氏的話勸起周氏來。

    別說是小山了，等地裡忙完了，她還想識字兒呢。不說別的，以後自家要是做生意，也不怕被哄騙作假了不是？而且出門在外的，認字的人總歸方便一些。

    聽到說小山以後能做教書先生，而且崔虎子剛讀書沒半年，可就穩重了許多也得了陳河溝村上下的看重。周氏心裡就有些動搖了。

    崔虎子作為個外去的外姓人都能得了看重，那趙家村這大部分都是同宗同族的趙姓人會不會也看重了識字讀書的趙小山呢？若真是那般，那自家的名聲自然會好上許多，不管是對趙二石以後的孩子還是小山小朵，那可都是天大的好事兒。

    這般思索一番，周氏也就點頭應了。可那十兩銀子，她卻是如何都不肯收的。

    她心裡清楚，玉娘給是一回事兒，可她要是真收了只怕會鬧了隔閡。再者，她也瞧明白了，玉娘哪用得著她教導著過日子啊，銀子在玉娘手裡才能排的上用場。

    那句話怎麼說的？走一步看十步……

    收拾好家裡瑣碎的小事兒，崔玉就開始炸豬油梭了。現在家家戶戶都還沒種菜，年前地窖裡的白菜蘿蔔也吃的差不多了，好在崔玉嫁過來時候帶了足夠的幹豆角。所以豬油梭出鍋後，她先把豬肉倒進油翁子裡，然後用開水煮了些幹豆角，合著豬油渣剁了剁。

    “媳婦，晚上是要包餃子嗎？”趙二石把剛擔回來的水倒進水缸裡，探頭問道。說起來，家裡已經很久沒吃過餃子了，過年時候是包了一些，可他想著給小山跟周氏多吃點，愣是沒有一次敢吃飽的。

    崔玉點頭應了話，然後指揮她把案板跟面盔搬到屋裡去。

    趁著這個功夫，她麻利的挑好了餃子餡，尋思著不夠香濃，索性又打了個雞蛋拌進去。趙二石也是幹慣了家裡家外活兒的人，所以把東西放下後就洗了手，自覺的圍在桌子邊上跟周氏和自家媳婦一塊幹起來。

    三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包著餃子。尤其是崔玉，嘴上還給周氏算著地裡收成的賬。說是就算桑樹沒有見了收，至少地裡還有不少土豆呢。

    周氏這會兒就算心裡猶豫，但面上也沒再說什麼阻攔的話。玉娘是個有本事的，才來幾天家裡就又是糧食又是肉的，還有了余錢去送小山讀書。

    若是她真的開口阻攔了，指不定真就壞了老趙家的財路呢。

    索性就不管了，左右就算是糟蹋，也不過是一年的莊稼事兒。而且玉娘掙回來的錢，可是種一年地也掙不回來的。

    趙二石心裡也覺得媳婦太過異想天開，不過他倒是渾不在意。左右媳婦手裡有錢，在這個時候他也能掙錢，最多就是桑樹種不成，最後扔在地裡或者當柴禾燒了。

    反正他覺得能讓媳婦高興也是好的，就算是沒弄成，他們不過也就是當沒掙了賣小食方子的錢，繼續像往常一樣過日子唄。

    周氏跟崔玉到底是做飯的能手，包出來的餃子皮薄餡大，看著圓鼓鼓的還很均實。而趙二石包的餃子，可不就跟他的人一樣，憨乎乎的還掛著倆翅膀，活脫脫的是飛不起來的鳥。這看的崔玉忍不住撲哧就笑出來了，索性就只讓他切面團。

    朵兒也知道一會有好吃的了，所以睜大了眼，乖巧的依在崔玉身邊。有時候還會伸手給按幾個面片片，或者戳著筷子想要幫崔玉加餡。

    對於朵兒的動作，崔玉總會笑眯眯的誇她幾句，瞧著小丫頭一本正經的點頭，她總會偷笑出來。孩子願意幹活兒，樂意黏著她，怎麼能讓她不高興呢？

    連帶著怕朵兒糟踐東西的周氏，也不好說什麼了。不過看著一家和樂，她也是高興的。

    過了一會兒，朵兒就指著篦子上的餃子奶聲奶氣的說道，叔叔的醜醜，嬸娘的好看……說的一夥兒人又是樂不可支了。

    趙二石也知道自個包的不好看，又見媳婦笑眯了眼的瞅自個，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了。不過他看著媳婦包的餃子，還真是好看勒，跟圓娃娃似得，比外頭館子裡買的都好看。

    等餃子包的差不多了，崔玉戳了戳趙二石的胳膊，讓他去點了火燒上水，等會兒弄好了正好下餃子。

    等日頭快要下山的時候，小山也回來了，正好趕上餃子下鍋的點。雖然還有一顆玩鬧的心，但到底眼裡也是有活兒的孩子。見著嬸娘在竈房裡忙活，他趕緊的幫著收拾了屋裡桌上的案板跟面盔。還帶了朵兒去洗了洗沾了面的小手。

    崔玉煮了餃子，又炸了個辣椒油，這才喊了大夥兒進屋吃飯。飯桌邊上，一人端了一碗餃子，吃的都很是香甜。尤其是周氏，眼眶都紅了好幾回了。

    眼見崔玉就著炸辣椒眼都不眨的吃餃子，小山跟朵兒都想試試，可還沒等嚼巴下去呢，一個個的就被辣的流了眼淚。

    這倒是讓周氏心頭一動，玉娘自打嫁過來可是過了快一個多月了，但這麼長時候也沒見她換洗過一回。莫不是有喜了？

    “玉娘，你身上有沒有感覺不舒服？”周氏小心的問道，其實她也怕玉娘臉皮薄，所以沒敢直接問。

    聽了周氏的話，崔玉還沒反應過來呢，趙二石先看向自家媳婦了。媳婦不舒服？莫不是生病了？當下他的飯也不吃了，眼裡心裡滿滿的擔憂跟焦急。

    崔玉不明所以，看了看自個感覺身上除了累點也沒什麼難受的，所以就搖搖頭。

    “奶奶的意思是說，你這個月是不是還沒換洗呢？”

    這話一出，崔玉就明白了周氏的心思。雖說沒有外人，可她的臉還是倏然就紅了起來，“奶奶，哪有那麼快啊，上個月二石也不在。指不定是前些時候累了，所以有些不準當。”

    周氏一想，似乎也是那麼回事兒，當即也不再追問了。孩子的事兒可不能著急，該來的時候必定會來的。於是在趙二石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的情況下，這件事就按下不提了。

    跑騰了一天，吃過飯大夥兒也都累了。崔玉擦洗了身子，沾到炕上就迷糊著了。倒是趙二石哼哼唧唧的，身上像是跟火燒似得，尤其是被媳婦摟著的地方，簡直燙的都發疼了。到了大半夜都睡不著，索性就繼續琢磨起媳婦說的犁車的事兒來。

    地裡閒散的活兒拾掇的都差不多了，第五天的時候崔玉早早在鐵鍋裡燉上豬蹄，又跟趙二石交代了一句。就去趙鐵栓家幫著做活兒了。

    她手腳利索，也是個勤快的，沒一會兒就被不少嬸子大娘的誇起來了。尤其是切肉的時候，那可是肉薄顯多，一點都不浪費呢，看的趙鐵栓他娘直拍手。當場就有好幾家打聽了這新媳婦的事兒。

    趙二石也趁著這個工夫去鎮上取了鐵犁鏵跟鐵臂，然後按著圖紙試著打起了犁車的曲跟犁底兒。他在做活兒上心思算是活泛的，沒一會兒就研究出了道道，就連關鍵的節點都能擺置的差不多了。

    瞧著犁車像模像樣的打好了，他乾脆就在牆邊上的土地裡試了兩下。感覺八九不離十了，就有些想跟媳婦顯擺顯擺了。當然，他心裡也不知道真的犁地行不行。

    崔玉沒也想到，不過一日的工夫，趙二石竟然能把犁車做的像模像樣了。當下圍著瞧了好幾遍。倒是趙二石迎著媳婦讚賞的目光時候，由最初的得意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實他就是靠手藝吃飯的人，不過是按著媳婦說的做了件東西，也算不得什麼厲害的。

    到底是忠厚踏實的人，不管到啥時候，都興不起洋洋得意，覺得自個了不起的念頭。

    “趕明咱們雇兩頭耕牛，下地去試一試。要是真能成，就早早的把地犁出來，再休整好了。”崔玉笑嘻嘻的拍了拍巴掌決定到。

    還沒等崔玉高興完呢，趙二石又從邊上拖出個很大的耙子，瞧著倒不像是現在家家戶戶都有的那種人工用的小耙子一樣。

    “我想著反正要用牛耕，乾脆就弄了個大的能套牛的耙子，等犁地以後順帶著就能把地平了。”

    這次崔玉不光是高興了，心裡驚訝的盯著趙二石瞅了半天，微微張開的嘴巴可是半晌都沒找到合適的話說。這個憨子還真行啊，有手藝不說，還是個膽大心細的呢。之前她不過是提了一句耙子耙地太慢了，今兒他就琢磨出了牛耕用的耙子！

    當即崔玉樂的就直接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家男人了，她當真是挖到寶了呢。可惜趙二石這麼個好手藝人，往年裡沒人引導，只做了十幾年的木器傢俱。

    被媳婦看的越發不好意思的趙二石這會兒臉都不知道燒成啥樣了，只記得媳婦小嘴一張一合的說了好幾句話。最後到底聽了多少，他也記不得了，不過傻乎乎的點頭倒是挺快的。

    其實崔玉說的是桑樹苗跟種土豆的事兒，桑樹苗的事兒，她早在第一次去趕集時候，就同陳河溝的陳二狗說了。因著陳二狗的閨女女婿都在鎮上做工，所以她只說等經商的過路時候幫著問問。

    前幾日那邊捎過信來，說是得了消息，有商隊往過販了不少桑樹苗子。可惜在鎮上沒什麼人購買，也是每家就算種一顆桑樹長的桑葚也夠孩子們吃了，加上那玩意兒沒法保存，摘了放不過一兩日就爛了，所以少有人花費錢物買。

    而土豆種子一般都是各家自己在家裡把前一年的土豆切塊催芽然後種植的。但如今崔玉手裡並沒有足夠的東西，所以思來想去的也只能到鎮上賣糧食種子的地方想想辦法。

    “行，那等會我就去村裡問問耕牛。”趙二石撓了撓頭，把犁車放到邊上笑道，“等忙完了這段時間，我在好好琢磨著改改。”

    看趙二石收拾起院子裡的刨花，崔玉就回屋去整布頭了。她並不擅長做衣裳，所以就算昨兒量了倆孩子的尺寸，也不敢貿貿然的下手縫製。好在隔壁石嫂子是個爽朗人，見著她為難，就接了這活兒。

    這會兒崔玉可不得給人去送針線布料？其實她也不是沒想過學著做，只是每次在小布頭上縫線，總會皺皺巴巴的拿捏不好力道。別說她覺得難受，看的石嫂子也一個勁的皺眉頭勒。

    加上石家對自家當真是很好的，是不是的幫襯一下，就連豬圈裡漚的豬肥也是從人家那裡來的呢。

    想著家裡還有些兩瓶梨水罐頭，索性崔玉就提了一罐子出門。在這年頭，尤其是春季裡將要面臨青黃不接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恨不得一個銅板當兩個花，便是常在外面做工的漢子也捨不得給孩子們買小零嘴了。

    所以崔玉拿著東西到石家的時候，可是被石家夫妻來推辭了一陣子呢。他們雖說窮了些，但哪個也不是貪財的。若是送個平常的餅子饅頭倒也算了，可這甜滋滋鎮子上十幾文錢一罐的罐頭，他們可不能要呢。

    趙家倆孩子以前過的什麼光景，他們是看在眼裡的，就說過年節的糖果也不敢多吃。如今玉娘嫁過來，日子眼看過紅火了，自家哪能眼饞呢？

    “嫂子，你可不敢跟我客氣。這罐頭是我自個做的，除了裡面的幾塊梨子，別的也沒花費什麼。”崔玉只笑著把東西放下，拉著石嫂子說道，“你也知道我粗手粗腳的幹不了針線活，我家奶奶眼神不好我也不敢累著她，所以小山跟朵兒的衣裳還得勞煩嫂子幫著做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石嫂子也不再多言語了，只打發了自家男人叫了小石頭回來吃飯，然後就拉著崔玉說起了家常話。

    “這有什麼好勞煩的，兩件孩子的衣裳也費不得什麼時候。自家鄰居哪有那麼多彎彎繞啊，有事兒你說一句話就行。”

    倆人又說了幾句話，崔玉聽見小石頭在院裡吆喝小山趕明兒去林子裡撿柴禾的聲音，知道石家是要開飯了，所以也沒多留。

    回到家準備做飯的時候，崔玉才發現，早起燉的豬蹄只少了一點點，大部分可都還在盆子裡留著呢。

    “媳婦，小山說要給你留著回來一塊吃，奶奶也心疼你怕你在人家席上吃不好，所以晌午的時候就沒讓舀出來吃。”趙二石洗了洗手，見自家媳婦皺著眉頭站在竈台前，趕緊湊過去解釋。

    原本並沒有什麼感覺的崔玉，聽了這話眼裡倒是泛起霧氣。什麼是家人，大概也就是這樣了，事事想著你，有好吃的也不會獨享，唯恐自己吃了就少了你的那份。

    想著小山跟朵兒可憐巴巴的小模樣，還有周氏慈愛的神色，崔玉抹了抹眼角，把豬蹄熱上。又淘洗了小米混著些粳米準備煮上。

    不用說一頓飯又是吃的大夥兒肚子圓潤，尤其是小山啃了豬蹄嘴唇都是光油油的。

    白日裡去幫著擺置酒席忙活了一天，回來又做了家裡的飯菜，所以晚上時候崔玉早早就進屋歇著了。甚至都沒顧得上泡腳擦身子。

    倒是趙二石心疼媳婦，打了熱水給媳婦燙了燙腳，然後又把倆人的布襪洗乾淨晾起來。這才抱了媳婦準備睡覺。

    第二天一早，趙二石跟崔玉就去了一趟鎮上。先是把桑樹苗的事兒問清楚了。養蠶桑樹跟果桑樹各要了一半，付了三兩銀子。又定了三畝地用的土豆種子，這才雇了牛車把樹苗都運回村子。然後趁著還沒到晌午，趙二石又在村裡雇了耕牛下地去了。

    其實若不是因為那個商隊販的樹苗不夠多了，崔玉還想著再買一些，直接把地裡全種滿呢。如今閑了一部分，倒是只能種些春小麥。

    周氏倒是沒說什麼，可村裡但凡碰到崔玉買樹苗的人，都忍不住撇撇嘴暗地裡說道趙家娶了個敗家媳婦回來。尤其是那些不知情的，以為趙家日子還過的窮巴巴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家，可不就指著崔玉的後背說道虧得不是自家的媳婦，不然打也得打死了。

    這話一多，可就有人再次嚼起了崔玉是寡婦教養的事兒了。一來二去，總歸是有些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人不懷好意的作踐著胡咧咧了。

    可村裡那些長舌婦還沒來得及八卦兩日，就被自家漢子訓了。原來趙二石那犁車如今可是不得了了，只小半日工夫就把四五畝地夠犁好耙好了。

    重點是只趙二石一個人，這可是他們莊稼戶裡最好的把式都沒做到過的。

    對於能幹的人，他們自然高看一眼。尤其是大夥兒對趙二石新做出來的那個像小車一樣的農具很是稀奇，都想著借過來用一用呢。

    所以現在是誰也不願意得罪了趙家。

    趙二石也不是個小氣的，覺得大夥兒都是一個村的，誰家有事兒沒個幫襯啊。所以在有人來借東西的時候，倒是也沒藏私，更沒收錢。

    反倒是那些寬厚的家裡也有餘糧的人家，來的時候少不得提些東西做謝禮。這倒是讓崔家的夥食水準一直很好。

    接下來的幾日，趙二石跟崔玉倆人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每日裡都要上肥，整地修挖灌溉溝，就想著趁著早春趕緊把樹種起來。

    “媳婦，你坐在邊上歇會兒，我一會兒就能挖好了。”趙二石見自家媳婦直喘氣，心疼的給她整了整草帽，然後硬拉著人到地頭上陰涼的地方坐下。

    其實要他說，這種粗活兒就該他一個人幹，可惜自家媳婦也是個倔的，非要來幫忙。弄得他是又心疼又感動的，心裡酸酸甜甜難受的緊。

    崔玉也知道自己的體力有些跟不上了，也不逞強，只灌了一口水，摘下草帽帶到趙二石腦袋上。然後坐在邊上看趙二石幹活，見他都開始流汗了，身上的衣裳都深深淺淺的出現好幾塊汗印，但那熱火朝天的勁頭卻是一點沒減弱。就算臉上汗珠子滴答滴答直掉了，他也沒絲毫偷懶想歇著的意思，當下心中也多了幾分信心。

    有這麼個能吃苦的男人在身邊，疼著她念著她，日子何愁過不好呢？

    原本崔玉也想過雇人來幹活，可周氏覺得太過浪費了，只是挖灌溉溝，他們自家就能幹的了。而崔玉也想著，這大半年指不定見不到田地裡的收穫，而往後家裡的花銷也還多著呢，所以倒也沒堅持。

    不過看著天兒越來越熱，她還是決定等種樹的時候，要找幾個人來幫忙。

    將近起早貪黑的折騰了三四天，地裡才鋪完了肥料，地溝跟壟溝也開出來了。但許是累的有些狠了，崔玉身上倒是有些不爽利了，每日都要換洗褻褲。可身上稀稀拉拉的紅還是沒見停。

    而且她的情緒也變得極為不穩定，前一刻還興致勃勃的呢，後一刻許是就能感覺的委屈難受。

    也是因為這個，趙二石跟周氏也不敢太逆著她，生怕她的身子著急出了毛病。所以在她提出雇人的時候，周氏心疼二石沒好好歇息過，又心疼崔玉心累，索性就咬咬牙也勉勉強強的答應了。

    趙家雇人的消息一出，村裡不少有一身力氣，但因為春耕沒出去幹活兒的莊稼人就開始登門了。

    這年頭誰家掙錢也不容易，哪家也不會嫌錢掙的少。雖說給趙二石家幹活掙的不一定比鎮上做苦工多，但一來是挨著家近有事兒能照應一下，二來也不會耽擱了自家地裡的活兒。而且趙家還管一頓飯，這可是難得碰上的好事兒勒。

    就這樣，崔玉以每日十文錢一頓飯的條件，定下了十來個種田的好手。這些人她也是瞭解過的，忠厚老實幹活肯賣力氣。而且家裡婆娘都不是那種嘴碎的人。

    想著大菊家沒有男人，而且給十幾個人做飯也需要人手，崔玉就又找了劉大菊跟石嫂子來幫忙。一日裡也是十文錢，而且如果做飯做多了，也能拿回家去。

    石家跟劉大菊的婆婆楊大娘都知道，這是因著自家跟趙家關係好，人家關照自個的。所以都很感激，每日來做飯洗菜可都是早早的一點都不拖拉。

    這倒是讓崔玉輕鬆了不少。

    因為趙家的飯菜捨得放油水，大夥兒幹起來自然也都有勁頭。十來個人做工，沒用的了十日，那些桑樹苗可就都按著崔玉的要求種起來了。想著也是到了種土豆的時候，索性她又讓大夥兒留了時間一起忙活完了。

    其實來幹活的人心裡都嘀咕著呢，覺得趙家媳婦太異想天開了，又是種樹又是種土豆的。這幾大片加起來，可是比種麥子的那塊地大多了，往後可有她哭的時候。

    也有心善的提點了趙二石幾回，只是趙二石只管嘿嘿憨笑著，說他覺得種桑樹一準行。次數多了，那些年長的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左右這是人家的地，花的是人家的銀子，他們就算是心疼也心疼不著。

    倒是有眼尖心明的婆娘瞧出趙家的不一樣了，說是來幫著做飯，其實都是變著法來看趙家的光景怎麼樣，見著竈房裡案板上又是肉又是油的，可不得用著心思的跟崔玉打聽他家的日子怎麼突然就好了。莫不是有什麼發財的門路還藏著掖著呢？

    崔玉早就有說辭，只說是沾了娘家的光，之前跟鎮上不少鋪子做生意鋪了門路。加上趙二石能幹，連著在外頭做工，而且還跟夏家做了兩門生意，手頭上就有了不多的一些余錢了。

    不少人一聽是跟夏家做生意，只以為是趙二石憑藉手藝換了錢，倒也沒再細問。

    可有些眼饞的人自然不死心，也不相信，於是就有不少晃蕩到了周氏跟前。只是周氏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只打著哈哈說現在家裡的事兒都是玉娘在操持，她也不清楚其中的道道。

    一日兩日的套不出話來，這事兒也就沒人再提了。

    地裡的活兒忙完了，一家人一下子就松閑起來了。歇了兩日，趙二石就惦記起去外頭做犁車的事兒了。

    他跟崔玉一說，崔玉才念起這個門路來。除去到各個莊子上尋摸之外，其實也可以到各個村裡瞧瞧，少不得會有人買犁車。而且回頭到鎮上的賣糧食種子的地方，也可以看看能不能寄售。

    這事兒要是辦成了，家裡又是一筆不小的進項。

    一家人商量了一會兒，瞧著天色不早了，趙二石才拉著有些打哈欠的媳婦回了屋。

    第二天天濛濛亮的時候，趙二石就起身準備去鎮上了。原本崔玉也是要去的，可也不知怎麼的，安生了兩天她就感覺身上哪都是酸疼酸疼的。想著可能是肌肉太過疲勞了，所以也就沒當回事兒。

    趙二石心疼媳婦，說了幾句話也就決定自己一個人去了。

    崔玉倒是提點了他不少，可到底那憨子在外頭會不會生出倆心眼，她也拿不準。想著小山也該去讀書了，崔玉就讓趙二石去正屋把小山叫出來，然後給他換了前兩日石嫂子送回來的新衣裳。把人打扮的利利索索，又叫他說了幾句話，這才放了人走。

    等到日頭過了三竿，睡了回籠覺的崔玉才懶懶的起身。虧得周氏不是個厲害婆婆，又是心疼人的，給她留了飯。

    趙二石回來以後，才說書院過了麥夏才招人呢。不過那夫子瞧著小山是個懂事兒的，也願意提前收了，只是束修不能少。說來也是巧了，他倒是跟虎子分到了一起。

    對於束修的事兒，崔玉早有準備，所以也不算為難。想著小山剛去鎮上讀書，許是有些不習慣。崔玉還專門領著他去見了虎子，然後讓虎子幫著挑選了一些筆墨紙硯，算是給倆孩子買了足足份量的。

    就這樣，趙小山算是在學堂留下來了。他是個勤快的，又跟虎子相熟所以並沒有收到什麼為難。許是有人認出了渾身肌肉的趙二石是當初在鎮上跟混混流氓鬥狠的人，所以便是那些自認為富貴的公子哥，也沒湊上去招惹他。

    日子平靜下來，崔玉沒事兒了就守在周氏身邊搓麻繩，或者學著納鞋底。有時候還會描些花樣子給周氏，讓她比著做些物件。如此倒也溫馨……

    趙二石的犁車的生意也算做起來了，幾個莊子上都催著他去做，要的還不少呢。臨近幾個村，也有零零散散的幾乎人家定犁車跟耙子。而且鎮上賣農具跟糧食種子的鋪子，如今的銷量也不錯，甚至把那犁車都送到縣城賣去了。

    雖說價格不若崔玉想的那般高，但家裡的銀子也算是越來越富足了。

    有時候晚上睡覺時，趙二石都會感覺到跟做夢似得，前倆月他還想著冒險跟著商隊去掙那三五兩銀子的錢呢。如今守著家，就能靠著手藝掙錢攢錢了。

    不說別的，便是他打犁車的進項，照這麼算下去，過了春耕這倆月，都能收十幾兩銀子呢。

    其實也不是沒人來買過犁車的圖紙跟做法，只是原本賣過好幾個方子的崔玉卻是怎麼都不鬆口。趙二石不明白自家媳婦的想法，但心裡也明白媳婦總歸不會害自己的。

    睡著的崔玉並不知道趙二石的心思，可她的確是有意不賣圖紙法子的。倒不是她不看重銀子，或者對方給的銀子少，而是她得考慮著以後常常遠遠的事兒。尤其是崔虎子跟趙小山如果真的都讀書有出息，以後能走仕途，那他們需要的門路會更多。

    而用犁車打開跟官家的門路，如今也只是缺個契機。所謂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許是當下還沒有這個說法，但歸根到底的本質卻是千年不變的。

    只要有官家的人看到犁車跟耙子，無論是為了自己的政績還是真心為老百姓著想，少不得會想著推廣。

    來到古代從一窮二白起家的她深知，如今自家雖然算是寬裕但也並不富貴，許是在村裡人人都和善沒有事端。可到了鎮上，到了縣城沒有人脈沒有背景，就算有銀子也只有被欺負的份。

    就好比罐頭跟肉脯的事兒，若自家真有門路，何苦把到門口的錢財推給別人？

    在家裡呆了一晚，第二日趙二石收拾了兩件衣裳又出了門。這兩天再打最後一批犁車，接到的活兒就忙活完了，到時候他也就能天天在家裡陪著媳婦了。

    石嫂子跟大菊家地裡的活兒也都忙完了，所以時不時的會約在一起來串門，打絡子或是縫衣裳，一嘮嗑也能嘮許多工夫。也是消磨了崔玉無聊的時光。

    每次集上，崔玉都會帶些家裡自己做的肉脯跟吃食給小山跟虎子送去，也會囑咐他們別捨不得吃。有時候做的多了，也會提點著倆孩子跟學堂其他人分一分，也算是得些人情。

    當然給夫子送的自然也少不了。

    趙二石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他是趕了工才回來的。這會兒也算是風塵僕僕的，一進門，還沒等他拍打幾下衣裳就見媳婦直愣愣的就撲了過來。

    一把抱住自家媳婦，蠻憨子就顛了兩下，確定媳婦沒有瘦了才放心下來。

    “二石，我想回趟娘家。”崔玉掰著趙二石的手指頭說道，“之前家裡日子過得不好，活兒也多，我就沒提。現在咱們都忙活完了，也該回去看看了。”

    趙二石一愣，隨即面上有些愧色。他猜想著媳婦是想娘家了，也怪自個大老粗，近日裡光想著幹活兒了都沒注意媳婦好久沒回去了。想到因為自個的疏忽讓媳婦受委屈了，說不定因為想家媳婦還偷偷掉過眼淚呢，趙二石真是恨不得罵死自個。當下就抱緊了媳婦應下來。

    第二天吃過早飯，崔玉就提起了回陳河溝的事兒。

    周氏也知道自家如今紅火的日子，大部分是孫媳婦的功勞。所以在崔玉說想回娘家看看的時候，她並沒有說什麼，還專門囑託她多帶一些糧食跟肉回去。

    娘家總歸也是家，總不能嫁了閨女就寒了親娘的心吧。

    崔玉自然也客氣了一下，總歸現下講究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若是自己太過隨意也怕周氏心裡彆扭。

    倒是周氏樂了，索性就自己指揮著把竈房裡醃著的豬肉條跟屋裡還沒開封的點心收拾起來塞給崔玉跟趙二石。

    “哪有姑爺上門還空著手的啊，你娘家兄弟又照顧著咱們小山，于情於理都沒空手的事兒。”周氏笑著拍了拍崔玉的手，“咱們沒有忘恩負義的人，你娘家對咱們好，你也是個能幹的，這些咱家都記著呢。奶奶自然不會讓你難做。”

    周氏說的是李氏陪嫁一兩六錢銀子的事兒，那可是比她們給的聘金沒少多少了。加上回門時候，李氏給帶回來的青菜跟乾菜，可不是也解了自家當時的難處？

    倆村裡到底還有些路程，而且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所以趙二石跟崔玉也就沒想著去鎮上買東西。挎著周氏找出來的吃食，就出了門。

    趙二石心疼自家媳婦，還去村裡老六叔家借了牛車。尋常日裡哪家的牛都是寶貝，但老六叔用過趙二石家的農具。而且當時趙家雇人時候還用了他那倆不成器的兒子，所以老六叔心裡也感激趙二石。聽說她們兩口子要去陳河溝，自然就招呼了兒子給套了牛車。

    進了陳河溝，不少人都吆喝著跟崔玉打招呼，還有相熟的嬸子笑著打趣幾句。但崔玉也發現總有那麼幾個人看到她的時候鬼鬼祟祟的湊在一塊不知說些什麼，而且神色間全是看笑話的模樣。

    到了崔家門口，先是在門前玩耍的三妮兒老遠看見她，撒丫子似得就沖了過來。接著就是剛剛還唉聲歎氣的在門前幹活兒的李氏，一臉不自在的迎了過來。

    “娘，我跟二石回來了。”崔玉下了車，就主動過來牽著李氏的手。許久不見，沒想到李氏反倒顯瘦了。

    見到閨女，李氏心裡也是又高興又激動的，一時間也忘了心裡那點不舒坦的事兒。只拉了閨女過來，上下打量著，生怕有哪沒看到委屈了閨女。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趕緊進家裡去。”李氏看著趙二石卸了牛車，就招呼著倆人進屋。

    瞧著李氏想跟崔玉說會兒話的樣子，趙二石索性就笑著說要給牛喂點草料，等會兒再進屋。

    進了裡屋，李氏好生問了崔玉在趙家的日子，知道她沒有受委屈，這才放下心來。雖說早就知道趙家不是混帳的人家，可當娘的哪個不記掛閨女？

    拉著閨女的手，發現手掌上又長了繭子，雖說有閨女的解釋，可她還是忍不住心疼的紅了眼眶。看的崔玉動容的很，直勸說了半天才沒讓李氏掉眼淚。

    知道自家閨女又掙了錢，而且女婿也因為打犁車進了十幾兩銀子。李氏也是高興的很，嘴裡直念叨阿彌陀佛，原來村裡人說的那個能耐的後生是自家女婿啊。

    也是陳河溝還沒人打犁車的原因，倒是沒把趙二石的事兒傳過來。

    “娘，你可別誇他了。這會來除了看看您，也是送一副犁車跟耙子過來，回頭您再種地翻地的時候就能輕鬆很多了。”崔玉笑著說道，“不過咱家還在種的地也不多，不行的話你就把東西跟二狗叔家的牛車湊一塊租出去，得了銅板兩家三七分。”

    “你這孩子，以後可不敢這樣了，哪有總往娘家巴拉東西的啊，傳出去了可是要被人說道的。”李氏看了看閨女，覺得閨女嫁了人怎麼就讓人不省心了呢？

    崔玉也知道李氏的想法，可對於這個她也沒辦法。那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可不是她說改就能給改過來的。

    “您可別多想，這是我婆家奶奶跟二石商量了的。都是自家做的，就是費些力氣而已。”

    倆人又說了一陣子話，知道三妮膩歪過來，說是姐夫的牛喂好了。李氏才忍了心酸去張羅晌午飯了。

    崔家如今也不差啥錢，雖然不至於大手大腳，但吃食上肉跟糧食也是不缺的。所以飯菜準備的很是豐盛，甚至李氏還專門殺了一隻鴨子燉。

    崔玉把朵兒交給趙二石看著，自個就到竈房去打下手了。

    除了燉肉跟鴨子，其他的也都是家常菜，只是樣數多了一些。看的趙二石跟崔玉一個勁的說別忙活了，倒是李氏憋足了勁兒的想讓自家閨女女婿吃好喝足。

    吃過飯，崔玉才抽了空問李氏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難事兒。這一問，李氏面上的神色就帶了些愁苦，嘴上卻說沒啥事兒。

    最後還是架不住崔玉的擰勁兒，李氏才說是跟陳木匠有關的。如今也不知打哪傳出的髒話，說李氏這個寡婦跟陳木匠那個老鰥夫有私情。

    其實嚴格來說，李氏已經過了三年了，而陳木匠孤單了大半輩子了，倆人就算到一塊外人也挑不出錯來。再者，寡婦二嫁的事兒並不稀罕，嫁給鰥夫的也不在少數。可偏生有人背後下刀子，叨叨說倆人肯定有了首尾……

    這樣一來，事兒的性質可就變了。要是光明正大或是尋了媒人說道，那啥問題都沒有。可要是暗地裡有了首尾，那可就是品性問題，嚴重的是要趕出村子的。

    崔玉一聽，心裡就有了道道，只怕是有人看崔家立起來了，紅了眼。或者眼饞崔家的生意呢。數來數去，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兩家。

    索性她就直接問李氏，村裡說的最厲害的是誰。或者這話到底是誰當著她的面說的，有事打哪聽來的。

    李氏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當初聽到這些髒話的時候，她只管被氣的哆嗦，哪能想到是誰傳的啊。

    想著打李氏這裡找不到答案，崔玉就挎了些吃食，準備去陳嬸子家坐一坐。左右得把事兒解決了啊。誰知道還沒出院子呢，就碰上了嚼舌根不要命的王英正跟一群婆娘講所謂的李寡婦不守婦道的事兒呢。

    當下崔玉也不去陳嬸子那了，直接提了半桶泔水出門，也不管那群人看見她時神色怎麼不自在，自管把泔水全沖著王英澆過去。

    這泔水可都是發酸的腐爛東西，因為家裡種菜當肥料用，所以李氏有時候還會把雞糞啥的丟進去漚著。這一下潑下去，隔著十幾米都能聞到臭味。

    “崔家閨女，你作死啊。”王英被潑了泔水，心裡自然憤恨，瞅著崔玉就張牙舞爪的抓了過去。她倒是不知道，那寡婦門裡的閨女居然還能嫁的這麼好。前幾日她可是聽自家男人說了，崔玉嫁的男人在莊子上掙了不老少的錢。

    所以當撞見李氏給陳木匠送東西的時候，她可是跟著倆人屁股後頭聽了半天牆角呢。

    原本因著陳木匠駭人，她是不敢亂傳什麼話的，可前些日子陳木匠出去做工了。她又眼熱李氏如今的好日子，心裡自然不舒坦，說出來的話也就不中聽了。

    一傳兩傳的，她的那些話可就成了倆人又私情。不過看著李氏好幾日沒往村裡走動了，她心裡就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子得意跟平衡。於是在人背後說道的時候，嘴上越發的沒有把門的了，甚至還嘀咕說李氏定然是在崔大郎還活著的時候就有了外心，不然又有幾個女人能熬得住那麼窮的日子？

    再說李氏有多大本事，他們還不知道？咋可能短短日子就把日子過好了。

    村裡總歸傳閒話的多，最後這事兒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的。雖說不少人覺得李氏的人品好，不是那種人，可那些看熱鬧不夠的，可也日日跟著王英往一塊瞎湊呢。

    趙二石一見眼前的潑婦要越過他打自個媳婦，那還得了？當下牛眼一瞪可就擋在了崔玉前頭，那唬著臉的模樣還真有些嚇人。

    這會兒早就事兒多的跑去找裡正跟王英男人劉大壯的了，當然也有七嘴八舌的說著崔玉太過乖張潑辣的。還有想和稀泥，把事兒了了的，畢竟背地裡談論李氏壞話的可不是王英一個人。

    崔玉也不想把事兒做的太絕了，所以倒也沒牽連別人，只是找準了剛剛高聲吆喝李氏守不住身子早就不清白的王英兜了泔水。

    正狼狽發臭的王英不敢跟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還一臉凶相的趙二石打鬥，只得罵罵咧咧的幹嚎著崔家閨女仗著男人欺負她，又說崔家門裡早就不乾淨了。眼看著崔玉又要舀了泔水澆上來，王英趕緊退了幾步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撒潑了。

    捶地罵人可算是有什麼髒話都冒出來了，聽得趙二石眉頭直皺，恨不得直接把她的嘴堵了。

    崔玉見自家男人臉都黑了，趕緊拉了拉他，免得他把人打了反倒讓自家沒了理。

    這個時候劉大壯也到了，見著眼前的景象，先是覺得丟臉又覺得崔玉這丫頭當真是欺人太甚了。再怎麼說，也不能弄得人一身汙穢啊。雖說自家婆娘是有些不著調，可到底也是自家的，崔玉一個外人這麼折騰算的了什麼？

    劉大壯雖說老實，但也不是真的窩囊。當下就吆喝著要找李氏說道說道，真當他老實就好欺負啊。

    這倒是把崔玉弄笑了，感情人是互相影響的啊，早些時候也沒聽說劉大壯是這種敗興的人啊。她就不相信，王英嘴裡禿嚕的那些爛舌根的話，劉大壯一點不知道。難不成以為如今家裡就剩下李氏跟不懂事兒的三妮，她們就能隨意讓人捏個圓的扁的？

    “二石，給我綁了他，等會兒在裡正叔跟前說個理兒。要是今兒說不出一二三來，咱們乾脆就去衙門找大老爺做個決斷。看看著毀人名節，要逼死孤兒寡母的罪名你們能不能擔得起。”看著吐沫橫飛一直嚷嚷著讓自家男人報仇的王英，崔玉冷冷的說道。

    劉大壯先是一愣，心裡就有些打鼓了。倒是王英還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嘴裡盡是些耍賴的話。倒不是她不怕，眼瞧著那臉色都有些發白了，可嘴上還是不討饒。

    “你別嚇唬我，難不成大老爺還管你家的破事兒？我才不信呢。”王英梗著脖子嚷道，她就不信崔玉小丫頭還真敢去告官。衙門那地方，可是讓人發楚的很。

    “你們那些有的沒的，可是要逼死人的，難不成要真等我娘抱著三妮掛了脖子，才去衙門？”崔玉冷笑一聲，呸了一口道，“都沒活路了，還不興我們去喊冤叫屈？”

    跟王英這種人，就得拿捏的住她。之前收葉柴胡時候，她就發現了，這人當真是欺軟怕硬的主，又想的了便宜還不想賣乖。

    “媳婦，朱大哥兵營這幾天估計歇假了，他跟衙門的師爺也是相熟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卻是表達無疑了。咱衙門裡也是有人的，哪可能被你幾句話嚇唬著？

    崔玉看了趙二石一眼，心裡直點贊，沒想到這蠻憨子也是個神助攻啊。

    這個空檔裡正也到了，正好聽到崔玉跟趙二石的話，心裡有些不悅。他也不是不知道裡面的事兒，可作為裡正，只要事兒不鬧到他跟前，他也沒立場去阻了一群頭髮長見識短的婆娘說閒話。

    其實他心裡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兒，誰家還沒在背地裡讓人說道過啊。哪值得又是人命又是衙門的鬧騰？這要是傳出去了，自己這個裡正還有什麼臉面啊。

    當下裡正臉色一沈，“大壯家的，上次你們鬧騰柴胡的事兒，我可都說清楚了，要是再胡鬧你們兩口子就去別的村吧。”頓了頓，也是越瞅也生氣，索性就陰著臉繼續訓斥道，“你說說自打你們兩口子在村裡落了戶，哪一日你安生過？除了搬弄是非滿嘴胡唚，你還幹過什麼媳婦家該幹的事兒？”

    王英兩口子這會兒是真有些嚇到了，見事兒不好，王英也不哭嚎了，劉大壯自然也不再嚷嚷。

    見場面穩下來了，裡正也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畢竟一個村子裡過了這麼多年，抬頭不見低頭見，太過沒了臉皮對誰都不好。當下，裡正就扭頭看向崔玉，略帶為難的說道：“崔家丫頭，你瞧瞧這也不是大事兒，大壯兩口子也知道錯了……”

    崔玉心裡嗤笑，王英家找茬可不是這一次了，上次可不也一直說知錯了？最後呢，還不是變本加厲的報復？

    再說了，這件事要是說不清楚，以後不管李氏跟陳木匠是不是有結合的心思，只怕都成不了。指不定李氏後半輩子就折在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兒裡了。

    “裡正叔說的是，不過我還是要問問大壯家媳婦，你是哪隻眼看到我娘行為不檢點了？還是長了順風耳聽到我娘在我爹背後叨叨過什麼難聽話了？這村裡誰不知道我娘寧願住山前的破屋子，也不肯放棄給我爹吊命？若是這樣都被人指責品行不好，那我就想問問你，在你眼裡哪家媳婦婆娘的品行是好的？”崔玉不急不緩的說道，話裡的問題雖然尖銳了些，但語氣卻不顯咄咄逼人。“我娘念著村裡人都是相熟的，所以才勸著我把柴胡跟木材的生意讓給大夥兒，只是沒想到有這麼一出事兒，難不成你們以為壞了我娘的名聲你們就能得了好處？”

    一句接一句的，可是把王英所有的話都堵死了。也讓之前傳流言的人心裡一怔，各自都低下頭了。

    得了人家的好處，這會兒還壞人的名聲，如今被人戳破了。她們還真是覺得有些沒臉呢。

    把話說到了明處，崔玉才繼續說道：“既然裡正叔給評了理，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不過日後若是再有什麼髒話出來，還得請裡正叔幫著到大堂上做個見證，咱們村幾輩子沒出過什麼逼死人的事兒，但也不能為了這個就讓老實人受屈抱冤的呢。”

    崔玉一席話，算是把不少人說的訕訕的又羞又臊。她們不過是閑著沒事兒，才湊到一塊說閒話的，卻沒想到傳閒話還差點傳出一門官司來。這要是惹到自個身上，那還不得被家裡的男人扒層皮？

    這事兒一鬧騰，雖說李氏的名聲被洗乾淨了，可崔玉潑辣不賢慧的名聲也傳出去了。

    有人見著趙二石能掙錢，還買了地，心裡不免唏噓覺得他可惜。也有人覺得崔玉這樣的悍婦，遲早被休了回家，就算不被休，在婆家也不會受到待見的。

    只可惜想要看笑話的人，哪個也都不敢再把這話說出口。當然趙二石也沒給他們那個機會，不管是護著自家媳婦回家還是幫著李氏幹活兒，可是一點隔閡都沒有呢。

    回到家，李氏正聽了信兒準備去尋自家閨女。她這幾日並不在村裡行走，而且桃樹灣這邊人戶也不多，所以得了閨女跟王英打起來的信兒時，那邊的事兒都了了。

    見閨女回來了，她趕緊拽著查看一番。瞧著並沒有啥傷，這才想起看趙二石來。這一看不要緊，可是把她唬了一跳，咋的女婿身上還帶了糞臭味？

    崔玉擔心李氏以後打別處聽了啥玄乎的話，就細細跟她說了剛剛發生的事兒。只聽得李氏欲言又止，害怕日後閨女被女婿看輕了。

    “玉娘，以後可不敢這麼衝動了。這會兒也就是二石還稀罕你呢，萬一日子長了他挑起你來，這可都是錯處。”李氏趁著趙二石進裡屋換崔大郎衣裳的時候，拉著崔玉有些擔心的說道。

    “娘你就放心吧，別說那憨子不是那種人，便是有一日他生了二心，家裡的錢財可都在我手裡攥著呢。”崔玉篤定趙二石是值得依靠的人，但為了寬慰李氏，她還是說道，“不說別的，若真任由那些人坐實了你的壞名聲，日後虎子在書院或者下場考試都受影響呢。”

    說起虎子的前程，李氏也是吃了一驚，她沒想到裡面還有這個牽扯。

    “娘，往後萬事兒你得立得住，就算心裡再難受也得先把話說明白了。就算不為你自個，你也得為虎子跟三妮想想。”見李氏心有戚戚，崔玉也不逼著她立刻改變，反倒轉了話音說起了別的，“不過娘若是有心嫁人，咱們朝也是允許的，那些大儒跟官員人家二娶再嫁的情況也是不少的。”

    “唉，娘現在不想別的，就想著拉扯大三妮，看著虎子能成了事兒就行。”李氏揉了揉眼角，抬起頭瞧著院子裡玩鬧的三妮說道，“往後再不能讓人欺負了。”

    崔玉心裡明白之前村裡捕風捉影的閒話，讓李氏心裡生了坎，只怕一時半刻的也是難想通透的。

    “娘也不興這麼想，往後的日子只能是好著呢。”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崔玉才跟趙二石準備離開。倒是李氏猶豫半天，低聲說若是自家搬去鎮上行不行。

    崔玉也沒想到李氏會因為冷了心想搬出村，不過想著李氏這脾氣性子，若是在村裡而且心裡放不下陳木匠那必定免不了有些風言風語。

    而且搬到鎮上的話，照顧虎子也會更方便。尤其是對於李氏這個把孩子當天的母親，整月整月的見不到兒子，只怕也會想念的緊。

    “如今天熱了反季蔬菜是不好種了，而且木炭的銷量也很小了，至於葉柴胡利也不大。若是娘想清楚了，搬到鎮上也是一樁好事兒。”臨上牛車前，崔玉細細算著，“若是能在鎮上做門小生意，倒也可行。回頭我讓二石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

    崔家如今的家當幾何，崔玉並不清楚，不過她粗略估計一下也知道一家人搬到鎮上開了門店，定然還會有些存餘。這樣李氏他們也不比因為手頭太過緊張困頓起來。

    牛車□轆□轆的響起來，離了陳河溝，趙二石才握了握媳婦的手。憨笑道：“娘的事兒你也別著急，我都會記著的，趕明兒我就去尋摸尋摸，看看有什麼門路不。”

    崔玉聽了這話，心裡動容，外頭靠在他肩膀上。其實她也不是無堅不摧的人，也想找個人依靠。只是娘家的事兒都是婆娘間的，實在不適合趙二石出面，不過他心裡念著自家娘家，又疼惜自個，這哪能讓崔玉不開心？

    李氏搬家的事兒定的很快，因為都不是貪圖享受的人，而且想著做小生意，所以趙二石幫著找的就是臨街帶後院的鋪子。因著院子裡的房子有些年頭，所以略顯破舊。加上朱方六做了中間人，房主多少賣他個人情，租金也並未多收，每個月二百文且院子裡那些舊了的器具李氏都可是用。

    虧得趙二石是木匠，修補起屋子跟傢俱來是把好手，所以在搬家前早早就來休整過屋子了。李氏也把三妮託付給陳嬸子，同自家閨女一起提前兩日來打掃了。

    雖說院子有些破舊，不過有竈房還有三間獨立的房間，還算是五臟俱全呢。院子裡更是搭著個牛棚，牆角裡還有雞舍，裡面還有餵食的槽子啥的。如此，倒是差不下李氏養的那些雞鴨了。

    後晌時候，崔虎子跟趙小山也跟先生請了假來幫忙，這事兒還是崔玉提前跟倆人通了氣的。尤其是跟虎子交代了陳河溝流言蜚語的事兒，當時就氣的虎子要回去找王英兩口子算帳。

    好在崔玉把人拉住了，才沒再生是非。

    李氏心疼倆孩子，但見他們強著非要幫忙，也就隨他們去了。等到新家拾掇的都差不多了，崔玉才交代了一聲跟趙二石一塊出門去買了些吃食。

    院子裡的小竈房也已經收拾出來的，見閨女買了不少包子大餅回來，李氏索性就摸出雞蛋煮了個湯。一大家子圍著桌子匆匆塞了幾口飯，崔虎子跟趙小山就被趕回了學堂。

    而李氏也鎖了院子，雇了牛車回陳河溝準備再呆最後一宿，順道把家裡那攤子事兒都交代交代。

    到了陳嬸子家，李氏坐在炕頭上抱著三妮跟陳婆婆和陳嬸子說起了葉柴胡的事兒。日後她要搬到了鎮子上，這門生意自然就沒法再繼續了，索性就當個人情送出去。

    在陳河溝，跟自家關係最好的也就陳婆婆一家子了，她自然想著拉扯人家一把也算是感謝了。至於裡正家，一來聽閨女說裡正壓了王英那出子事兒，她是有些心冷了。二來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這點小生意。

    原本陳婆婆跟陳嬸子是怎麼都不肯應這事兒的，她們想的簡單，李氏孤兒寡母的不容易，若是斷了財路，日後生活可就沒有著落了。直到李氏說自家要搬去鎮上了，房子都尋好了，倆人才千恩萬謝的接下這門好事兒了。

    在送李氏跟三妮的時候，陳嬸子忍不住開了腔：“弟妹，按理說這話不該嫂子說，不過嫂子心裡也是為你好。如今你們要搬走了，外頭那些嚼舌根的也會少許多，你該著考慮自個的事兒就考慮考慮，畢竟你還年輕，家裡沒個爺們總歸是沒依靠的。日後要是在鎮上遇到了啥事兒，或是有抛頭露面的大事兒，肯定需要個男人跑騰……嫂子瞧著，陳木匠就是個老實的，他跟玉娘家的又有著師徒情分，總歸不會錯待了你……”

    若是這話在之前說，許是李氏還會臉紅尷尬，可如今她只有苦笑一聲，“嫂子，這話以後莫要再說了，現在我只想好好守著孩子們過。”

    陳嬸子也知道李氏這是被傷的狠了，歎口氣，心裡覺得怪可惜的。想到前些時候那些嘴碎的婆娘對崔家跟李氏的糟踐，又覺得李氏當真不容易是個可憐見的，心裡越發的同情她了。

    送走了李氏，陳嬸子進屋跟陳婆婆說起了剛剛的話。陳婆婆也直說李氏命苦，最後還叫了陳二狗進屋來說道葉柴胡的事兒。

    一家人商量來商量去的，還是決定先幹著，若是有一天李氏一家子在鎮上待不下去了，或是生活沒了著落。他們再把這生意還回去……

    剛開始陳婆婆還有些不樂意，可聽兒子說道崔家虎子是個出息的，全村唯一一個讀書識字兒的，哪裡愁著日後沒個出息。等以後甭管崔虎子能不能考個大老爺，至少做帳房或是教書先生也足夠了，到時候但凡他能拉扯一把自家孫子，孫子就不愁沒有好活計。

    葉柴胡的事兒算是定下來了，第二日一早陳嬸子就來跟李氏學了炮製的法子。瞧著陳嬸子掌握的差不多了，李氏就帶了三妮拿了昨兒玉娘給準備的點心白糖去了一趟裡正家裡，然後又去臨近幾家走了走，讓人家幫忙看著點院牆。

    這事兒都是小事兒，得了好處的人家自然連連點頭應下。

    裡正沒想到出了那事兒以後，李氏會一聲不吭的就拋下家裡的一攤子搬走，當時他心裡又是覺得李氏太過拿捏矯情了，一時又覺得劉大壯家婆娘太能惹事兒了。臉色幾經變換，最終也只得囑託李氏得了空多回來，怎麼說陳河溝也是根呢。

    其實倒不是裡正捨不得崔家這門孤寡，也不是看重了他們的生意。只是覺得崔虎子讀書的這半年裡，可是有了不小的變化，每次回來都文縐縐的，可比村裡的假秀才還有股子讀書人的樣子。他做了一輩子裡正，看人準當的很，這孩子遲早得有出息。

    原本還想著日後村裡出個秀才或者舉人，他這當裡正的也能被高看。誰知道他想的挺好，卻在王英兩口子身上栽了……想到這裡，裡正就愈發的不待見那兩人了。

    等到李氏帶了三妮坐著昨兒定好的牛車走了的時候，村裡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有人傳出消息，說崔家燒炭的小作坊停了，院子裡外都鎖了，家裡的雞鴨跟看門的黑狗也被帶走了。而且日後葉柴胡換成了陳二狗家收，大夥兒才知道李氏這是要帶了一家人離開陳河溝呢。

    先不說外人多少都羨慕陳二狗家，或是懊悔當初沒跟崔家打好關係。便是那些本來在崔家作坊幹活兒的人，這會兒可就都怨恨上劉大壯跟王英了。

    他們原本做工做的好好的，就算活兒少了，崔家也從來沒短過他們的工錢，有時候還能預支工錢應急。這般離家近，能省錢還能照應家裡老小的好的差事兒，別處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偏生的就毀在了那些吃飽了閑的沒事兒幹的娘們身上，這怎麼可能讓他們不記恨？

    於是在李氏跟崔玉不知道的情況下，村裡不少人見著劉大壯跟王英都會啐一口吐沫，或者離得遠遠的。尤其是被家裡男人罵咧過的那些長舌婦，更是遷怒的覺得自己被婆家罵都是王英的錯。

    怎麼說呢，就好像人性中醜陋的一面，總想著凡事兒都是別人的錯。就算她參與了，也不過是被人攛掇的。

    所以雖然劉大壯跟王英沒有被趕出村子，但也算是被孤立起來了，日子過得可比往日裡艱難多了。一家子獨來獨往的，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最後劉大壯先受不住了，直接拾掇了家裡的鋪蓋外出打工了，便是逢年過節也極少回來。而王英一個人幹著家裡地裡的活，又沒處可以串門，沒過多久也忍不住跑了。至於跑到哪裡了，自然是眾說紛紜。

    對於陳河溝後來的事兒，李氏跟崔玉都沒再關心過。李氏在崔玉幫忙下，開了賣小食的小店。除去店裡可以吃面歇腳，店外也支了個攤位賣烙餅跟乾糧。加上崔玉教了她幾道小吃，讓店裡的生意紅火了不少。

    雖說掙錢不若冬季裡種菜多，但也算是有了能長久依仗的道道。這般踏實滿足的日子，李氏過的極好。

    倒是崔玉時不時的會向趙二石打聽一下陳木匠的行蹤，後來她聽說陳木匠回村後沒幾日就到了鎮上，然後每次她去看李氏的時候，都會覺得李氏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

    當然她也碰見過幾回去給李氏送器具的陳木匠，瞧著那人雖然還有些沈默，但精神跟面色可比以前好多了。崔玉猜測，他跟李氏的關係定然也順當了許多。

    崔虎子對陳木匠的感覺很是複雜，但也並不排斥。自家娘親過了那麼久的苦日子，若是能有個依靠他也不會反對。可每次想起娘親在陳河溝受到的那些言語上的刁難，他就又實在喜歡不起陳木匠來。

    當然這並不妨礙三妮跟著陳木匠玩刨木花，更不妨礙李氏跟陳木匠將近的好事兒……

    田地跟崔家的事兒都安頓好了，崔玉發現身上稀稀拉拉的還有紅。心裡擔心是不是有什麼婦科病，畢竟前世的時候自己有個同學也是這般，許久不來例假，來一次就斷斷續續的鬧騰將近兩月。所以就抽空叫了大菊陪著，到村裡的赤腳大夫那裡把了把脈。

    一把脈不要緊，可是把一家人都嚇到了。原來崔玉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身上一直見紅是因為過度勞累造成了流產現象。虧得孩子是個命大的，這會兒卻還在她肚子裡。只是老大夫到底不是坐堂先生，保胎藥的份量上拿捏不好。

    聽說這話，大菊知道不能耽擱，趕緊去叫了趙二石讓他找牛車帶了崔玉去鎮上的醫館看看。

    急的滿頭是汗的趙二石尋了牛車，也顧不上跟周氏交代一聲就去接自家媳婦了。鐵打的漢子，手裡握著牛鞭子都覺得有些發抖，眼眶赤紅眼看就要掉出眼淚來了。

    到了村裡的大夫家裡，他先問了人能不能坐牛車，得了肯定的答覆後，才小心翼翼的把媳婦抱上鋪了棉被的車板子。

    其實崔玉這會兒也很是害怕，她從來不知道在她一心幹活種地的時候，會有個孩子出現在肚子裡。甚至在她剛剛知道的時候，孩子就面臨要離開的危險。所以在看到趙二石的那一刻，眼淚抑制不住的就辟裡啪啦掉下來。

    哆嗦了哆嗦嘴巴，最終她還是沒說出一句話，只管咬著下唇看著趙二石。卻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他說什麼。

    “媳婦，沒事兒的，我這就帶你去醫館。”趙二石壓住嗓子裡的哽咽跟低沈，親了親自家媳婦的額頭。他不能用他是男人，並不懂懷孕的事兒做藉口，更不會埋怨媳婦沒有發現身體的異常。作為她的相公，他天天只顧著跟媳婦湊在一起，卻從來沒想過媳婦那麼容易犯困或者身上不舒服是因為懷孕了，這是他的疏忽。

    一刻之間，這個男人似乎又成熟了許多，粗糲的手指擦掉媳婦眼角的淚。他一邊半環著媳婦，一邊趕著牛車往鎮上去了。

    因為崔玉之前常到長春堂交柴胡，店裡的夥計大多也認識她的。加上長春堂的掌櫃的跟藥師都極為看重她，所以倒是沒人怠慢。這會兒聽她說來瞧病，夥計自然趕緊的把人引到了楊大夫跟前。

    楊大夫看著趙二石小心翼翼攙扶著崔玉的樣子，心裡就有了幾分底兒。

    “大夫，我媳婦有了身孕，可身上一直不爽利，您幫忙給看看。”趙二石把崔玉扶到椅子上坐下，“前些日子不知道是有了身子，累的有些狠了。”

    楊大夫一聽這話，再瞧倆人面上一點喜色都沒有，心裡咯登一下子。當下也不猶豫，讓崔玉伸出手，他就開始細細把起脈來。

    過了半響，換了左右手把脈。就在趙二石忍不住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沈默許久的楊大夫歎口氣才開口道：“人是沒有什麼大礙，就是身子虛了點，孩子……先喝點保胎藥試試吧。若是過幾日你身上的不爽利還不見好，那就先保養大人的身子。”

    這話說完，崔玉的眼睛又酸澀的厲害了，她把眼睛瞪得老大，抿著嘴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趙二石啞著嗓子應了大夫的話，然後抓了藥，又仔細問了許多細節這才抱著媳婦出了藥館。

    日頭打在倆人身上，直刺啦的趙二石眼睛都發疼。

    崔玉跟個鵪鶉一樣把腦袋摘在趙二石懷裡，如何都不肯出來。她覺得自己的淚肯定已經流幹了，手猶豫著小心的觸摸著自己的腹部，只一瞬間鼻頭又發酸了。

    其實她真的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強，什麼發家致富，什麼帶著家人過上好日子，她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要了。反正這個憨子可以做他的主心骨，可以包容她的任性跟脆弱。

    “媳婦，不怕。”趙二石記不得自己說了多少遍同樣的話，可每一次都比以前更加堅定。他心裡清楚，自己是媳婦的依仗，就算心裡也擔心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也決不能露出一點猶豫糾結來。

    “咱們回家，等過幾天就都好了。”趙二石緊緊摟住自家媳婦，他想什麼都無所謂了，只有媳婦是最重要的。只要媳婦能好好的，哪怕他當了絕戶也心甘情願。

    崔玉感受著趙二石的氣息，心裡慢慢就安定下來了。可她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來，從剛剛知道自己有身孕到聽到大夫說小產的可能，她的心就像是被無數的負面情緒擰巴起來，逼的她難過壓的她沒法喘息。

    “嗯。”崔玉嗚咽了一聲，在趙二石懷裡點點頭。

    回了村，大菊還在趙家等著信呢。見到倆人回來，趕緊上去幫忙。周氏也紅著眼領著朵兒不知該說些什麼。

    “奶奶，嫂子，我沒事了。”崔玉嘴角扯出一個笑，可那笑卻還不如不笑，真真是讓人看著都心酸。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只要你好好的，奶奶也不強求別的。”周氏歎口氣讓二石把玉娘抱回屋去，她則送了大菊後直接去竈房燉上了之前買的豬肉還額外的蒸了許多雞蛋羹。玉娘是個好的，就算是累了身子，也是為了這個家。她這當奶奶的，再糊塗也不能是非不分。

    可一想到玉娘跟她肚子裡不知道好不好的孩子，周氏心裡就難受的緊。

    把媳婦安頓進被窩裡，趙二石想著去打些熱水給媳婦擦臉。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就見崔玉像是被驚著了似得拉著他的袖子直愣愣看著他。

    若是往日裡，他早就樂的傻笑起來，或是撲上去親媳婦一口了。可這個時候，他只能勉強的笑著細聲哄著媳婦，最後索性褪了外衣跟媳婦並排躺下。

    他想起楊大夫最後說的要讓病人放寬心，實在不行只能先保大人再說。把媳婦往懷裡摟了摟，親親她的額頭，感受著她抱著自己慢慢平靜下來的情緒，趙二石才開口說道：“媳婦，睡會兒吧。”

    沈默中，他的聲音有些低沈嘶啞，但其中的情誼卻沒有一點減少。

    崔玉也說不出什麼自我安慰的話，更沒有開口應聲。她做不出假裝的堅強跟樂觀，她害怕，害怕孩子有什麼不好，害怕過不了這個溝坎。所以就算知道趙二石心理壓力不一定比自己小，她還是說不出什麼安撫性的話來。

    崔玉抱著趙二石精壯的腰身，把腦袋窩在他的胸膛前，不知不覺中竟然真的生出了困意。

    聽著媳婦緩緩的呼吸聲，趙二石眨眨眼，把眼眶裡的濕潤逼回去。然後小心的鬆開了媳婦出了門。

    接下來的日子，崔玉就過起了臥床保胎的生活。趙二石也放下了手裡所有的活兒時時刻刻的照顧著她，端茶遞水從來沒表示過一點不耐煩。

    就連她換洗的衣裳，都被周氏跟趙二石倆人輪流洗了。至於朵兒，許是知道嬸娘不舒服，除了最初哭著喊著讓嬸娘別死以外，如今是格外的聽話。

    朵兒年紀小，記憶裡就沒有爹娘的影子，可她聽老奶跟哥哥說過，娘是得病以後才不見的。所以這會兒一得了空就要來看看自家嬸娘，每日裡都要叫幾聲才能放心。

    孩子敏感而且喜歡跟自己親近，所以崔玉也從來不拘著她。好在朵兒大多時候都不吵鬧，最多就是依偎著她睡會覺或是安生的趴在炕頭上自己玩耍。

    倒是也沒累著誰。

    李氏聽到消息的時候，直接把院子裡的雞宰了兩隻。拾掇了許多雞蛋，就帶了三妮往趙家村去了。好在陳木匠現下不忙，倒是能幫著她照看一下家跟鋪子。

    到了趙家，一看自家閨女面色發白，李氏心裡一陣陣發酸。一邊問一邊就要抹眼淚，還是周氏怕引的玉娘著急，把人拉到邊上寬慰了許多時候。

    在快滿三個月的時候，崔玉的身子明顯有了好轉。就算這樣，她也絲毫不敢停了那些苦苦澀澀的藥汁。甚至因為擔心甜物會沖淡了藥性，每次喝藥後她都只管抿著嘴也不吃果脯糖果。

    原本以為身子沒有大問題了，可誰知一天晚上剛吃完飯沒一會兒，崔玉就覺出身上似乎又濕了一片。這一查看不要緊，卻發現衣褲上竟然出現了兩個銅板大小的血跡。

    在這個睜眼摸黑，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沒辦法線上尋醫的年代，崔玉只覺得人生都黑暗了。尤其是最近心裡壓抑的多了，竟讓她生出了一種疲累到生無可戀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這般想是不對的，但每次看到衣裳上有點不乾淨，她心裡就會忐忑的想是不是孩子不好了。但凡想到這個，她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

    為了安穩自個，她逼著自己吃逼著自己休息，只盼望著這場噩夢能早些結束。

    且不說崔玉如何，便是趙二石這些天也瘦了許多，面色甚至還不若崔玉好。

    因著自家媳婦夜裡極容易醒來，有時候還會做關於孩子的噩夢，所以他根本不敢踏實的睡會兒。但凡媳婦有一點動作，他甚至能比媳婦更早的睜開眼。

    如今見著媳婦身上又見了紅，那憨子直接去敲了趙老叔家的門借了牛車要去鎮上找大夫。而周氏也急急忙忙的把村裡的赤腳大夫喚了過去。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不好了，可誰知道村裡的赤腳大夫號脈後竟然說胎坐穩了。至於見紅的事兒，他也說不好是為什麼。

    且說被半夜喚起來的老大夫，本來就有些不愉，瞧見是趙二石後倒也沒說什麼。可等到上了牛車，老大夫才發現這後生當真是不要命了，一路顛簸幾乎把牛鞭子都要抽壞了，可是把他這把老骨頭顛的夠嗆。

    好容易下了車，還沒等他站穩呢，趙二石就連攙帶背的把人扛了起來。

    到了趙家，周氏跟村裡的赤腳大夫正等著呢，知道內情的趙老嬸也來幫忙了。瞧見鎮上藥館裡的坐堂大夫來了，各自都松了一口氣，趕緊把人請進屋去。

    進了屋，老大夫先給崔玉診了脈，許久才放寬了緊皺的眉頭。問了問之前崔玉吃的藥方，知道是楊大夫開的，當下就笑道：“要說起來，長春堂醫術最好的還真就是楊大夫了。放心吧，雖說胎相還有些弱，但到底是做穩了，只要日後不受了驚嚇沒撞到碰到，大抵是沒有什麼大礙了。”

    聽了這話，不說周氏，便是崔玉自己都忍不住又哭又笑的。而趙二石更是高興傻了，甚至都有些發蒙了。

    媳婦沒事了……

    ……他要當爹了……

    老大夫又囑託了幾句，趙二石自然全都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全應下了。周氏跟趙老嬸也都露出了高興的笑，終歸是沒事兒了。

    知道嬸娘沒事兒了，朵兒瞪著濕漉漉的大眼跟著笑起來，最後還探著身親了親嬸娘的臉蛋，奶聲奶氣的說道：“弟弟要乖乖的呢。”

    因為趙家地方小，就兩大間住人的屋子。如今周氏跟朵兒一間，崔玉跟趙二石一間，所以倒沒了老大夫落腳的地方。最後還是趙老嬸把大夫帶回了自家，他家廂房還有一間屋子閑著呢，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趙老叔解牛車套子的時候，雖然心疼自家的老牛身上那一道道的鞭子痕跡。但他也清楚，救人的事兒片刻不能耽擱，倒也沒有埋怨什麼。

    等到第二日趙二石紅著臉來送肉送酒的時候，好生被他推辭了一番。

    農家人的樸實憨厚大抵就是如此了，不管再心疼自家的牲口，都絕不會說哪家有難處了不幫忙。

    而現在正沈浸在歡樂中的趙家人不知道，還沒幾日呢，村裡可都傳出了他們家的喜事兒。說起來也不奇怪，巴掌大的村子，誰家有點啥事兒，怎麼也是藏不住的。

    原本也算是好事，可偏生也能引來蒼蠅。如今琢磨起壞主意的，不就是眼高手低一心想嫁公子哥卻惹了一身騷臭氣，一直說不到婆家的趙秀榮了麼。

    這不，在趙二石能下地給桑樹跟土豆追肥的日子裡，一次兩次的總能偶遇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趙秀榮。雖說趙二石眼裡從來沒過她，可有些人臉皮厚著，看到他能掙錢了自然想法設法的想著貼上去。

    河溝邊上幾個媳婦真湊在一起洗衣裳，時不時嘻嘻哈哈的說幾句閒話。說來說去的，自然就有人說起了趙二石兩口子。

    如今誰不知道，自打趙二石娶了媳婦以後，家裡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有了田地不說，日日裡都能聞到他家燉肉燒菜，那香味可見油水少不了呢。

    還有去趙家串過門的媳婦笑著比劃說，趙家老小如今吃了可都是小黃米跟精大米。就連發糕都是白麵起的，就更別說家裡準備著的那些零嘴吃食了。

    也虧得趙家奶奶跟二石那孩子寵著新媳婦，這放到別人家，哪能這般糟蹋錢啊。

    說者無意，不過是帶了些羨慕但大多也就是感慨一下，但聽著有意。趙秀榮如今年紀大了，也知道嫁公子哥是沒可能了。而且因著以前跟鎮上拿些公子哥有過親密，所以嫁人也不一定能尋個好的。

    可若是能賴上越發有錢的趙二石，那日後吃喝總歸不愁了。而且她聽說崔玉娘家在鎮上開了館子，想必那邊貼補崔玉也不會太少。若是進了趙家的門，能拿捏起趙二石跟周氏，還愁搞不到崔玉的體己？

    趙昌方兩口子本來還勸著閨女尋個能幹的鰥夫嫁了得了，可卻被閨女那句“憑啥寡婦們裡的閨女都能吃好過好，她就要嫁了鰥夫”頂的沒話說。

    等到聽了閨女的打算，那兩口子心裡也活泛起來了。如果真能如了願，那之前趙二石打農具得來的錢，還不都是他們的？

    他可是早在鎮上打聽過了，糧食種子跟鎮上最大的木器店，可都寄售著那犁車跟耙子的。據說每月裡趙二石不用再到處接活兒幹，都能得了分成呢。

    左右閨女的名聲也已經成了那樣，且隨她折騰吧。如果能哄得趙二石休了崔玉，那自然是更好的了。

    於是在周氏的厭惡中，趙秀榮開始了每日裡都往趙家跑騰的日子。當然，許多時候也會故意等著下地的趙二石，雖說人連眼神都不給她一個，可她還是一前一後的帶著嬌羞跟在趙二石後頭走。

    沒過兩日，看熱鬧的人可就發現了端倪。不過大多人知道趙秀榮的德行，也都準備瞧著她怎麼踢鐵板呢。

    跟崔玉的信任不同，周氏很是擔心自家孫子的心思被狐狸精勾跑了。每日裡少不得拉著趙二石教育一番，直念叨自家玉娘的好，念叨著若是趙二石生了歪心思，用不著別人，她就先把他的腿打折了。

    無意中聽到這番話的崔玉，嘴上沒有說什麼，可心裡卻很感激周氏的愛護。

    最後趙秀榮自然沒有得逞，周氏直接尋了個緣由，阻了人再上門。而趙二石也是老遠見了她就避開，避無可避的時候乾脆說了許多難聽話。要知道一個並不善言談的魁梧漢子，黑著臉說出兩家有仇的話，可不是駭人又有份量的？

    要不說，所謂的情敵跟第三者，最好還是交給男人自個解決。若是真心疼愛媳婦，看重家庭的男人，絕不會招惹那些麻煩。

    最後事兒傳出去了，不說人們怎麼笑話趙昌方一家子，就是趙秀榮也安生了許多。反正得有一陣子消停下來了。

    ……

    等到進了夏天，桑樹已經長葉了。而且桑葉上已經出現了野桑蠶，原本趙二石還擔心是桑樹生了蟲害，可給自家媳婦看過後，媳婦可是歡喜極了。

    於是一家人又開始了採集桑蠶的日子，到後來崔玉索性雇了村裡十來個手快心細的媳婦一起來幹。

    其實崔玉也是托了上次賣桑樹苗的商隊幫忙尋蠶種的，只可惜過了一個多月了，都沒有消息。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採集野桑蠶先馴化著，只求早些得了蠶絲。

    早在上專業課的時候，教授就經常說養好小蠶收穫一半。所以對於收集來的小蠶寶寶，崔玉不可謂不用心，甚至把自己的屋子隔開了個隔間。因為小蠶期的蠶成長的很快，食量大，而且小蠶移動速度低，所以除去對濕度跟溫度的要求，崔玉還讓來做工的大菊把采來的桑葉切成細條均勻的撒在蠶簍上邊。

    當然夜裡照看桑蠶的活兒，自然由趙二石負責起來了。可就算如此，剛開始下手，崔玉這個專業的又不能時時刻刻的盯著，所以小蠶還是遇上了許多問題甚至死了一小半。

    待到經過了四次眠期，到最後吐絲結繭，日子已經過了一個半月了。直到有一日，崔玉看到屋裡一群飛蛾撲騰的樣子時，高懸的心才算放下來。

    看來自己養殖的第一批蠶吐絲破繭成功了，想著前世那會每次蠶蛹出現，她們都會搶著學繅絲。如今到了這裡，反倒成了她起家的根本，想到這兒崔玉索性就決定自己試一試能不能成功抽絲。

    管著餵養蠶蟲的大菊跟石嫂子倆人從來沒見過抽絲繅絲，這會兒都守著崔玉要搭手幫忙。

    出門尋了木盆，灌了些熱水把蠶繭浸在裡面，然後尋了個乾淨的小木棍下水攪合。沒一會兒，蠶蛹軟化，竟然出現了蠶絲線頭。

    崔玉小心的把蠶絲頭扯出來一些固定到一個類似於工字的器具上，然後慢慢開始抽絲。說起來，這就是個細緻活兒，因為蠶絲有韌性，所以也不擔心拉扯斷了。

    沒有兩刻鐘，蠶絲算是抽好了。別說是大菊跟石嫂子了，就算是周氏也是嗔目結舌的有些不敢置信。自家還真的養成了蠶蟲，而且抽了蠶絲？這可是她們從來都不敢想的事兒呢。

    於是迎著幾個人發光稀奇的眼神，崔玉乾笑了幾聲。她能說如果有蠶種，有地方，而且有繅絲機，養蠶抽絲會更加快捷掙錢麼？

    按著崔玉的法子，大菊跟石嫂子也開始忙活起來。過了幾日，索性周氏也帶了朵兒來幹起來。這活兒並不費體力，而且別看朵兒小，可好奇寶寶的能力總歸是超乎想像的，雖然她抽絲總會斷，可幾日裡也算是幹了不少。

    念著大菊家跟石嫂子家的光景，崔玉乾脆就問了楊大娘跟石嬸子願意不願意來做工，每日十五文錢。倆人自然是千般願意的，她們年紀大了，便是在繡坊接活兒也接不到多少。就算是接了打絡子的活兒，忙活一個月也不過百十文錢。

    可現在，趙家孫媳婦念著舊情拉拽她們，她們哪能不知好歹呢？最後倆人有些不落意，就商量著每日除了幫著抽絲，還幫著趙家做些別的雜活兒，這才算安下心來拿那份工錢。

    到了月底，也就是崔玉懷孕四個月的時候，蠶絲不僅全部抽好了。而且還被周氏紡成了小塊的絲綢，看起來質地卻不比從南方運過來的差。

    再去鎮上的時候，石嫂子早早就拾掇了家裡之前做好的荷包跟絡子，一來想要搭了車去交貨。二來她常在繡坊接活兒，多少跟裡面的掌櫃子也相熟，所以由她帶著趙二石跟崔玉去了繡坊那是再合適不過的。說起來因為鎮子小，所以大多數情況都是繡坊跟布坊開在一起。而這裡最大的繡坊就是如意繡坊了，別說是繡品跟布料全，而且人家還雇著專門的繡娘。

    聽說鄉老家的夫人小姐，還有許多大戶人家的女眷，都喜歡從這裡買衣裳帕子。

    如意坊並不大，但架子上的貨物卻很是齊全，而且在東面還開了專門接待有錢人家的絲綢跟蠶絲櫃檯。說起來，還真讓人覺得莫名的正軌。

    “石家媳婦過來了啊……”在櫃檯裡正撥弄算盤的掌櫃的也就是鋪子的老闆娘也姓石，雖說跟石嫂子家不是本家，但也比外人親熱許多。她以前在縣裡做了二十多年的繡娘，後來嫁給繡坊的老闆後又跟著走南闖北的奔生活，為人做事兒早就夠圓滑了，所以他家男人很是放心的把櫃檯的活兒交給她。

    如今一看見石嫂子來，立馬熱絡的打了招呼。

    “掌櫃的，”石嫂子先把手裡的小包袱放在櫃檯上，“我是來交活兒的，順便帶了鄰家的弟媳婦來看看。”

    石掌櫃自然知道她是來交活兒的，當下就檢查起來，數好了荷包跟絡子，然後直接就算了賬。一百二十文錢，沒有額外扣也沒有拖拉。

    “掌櫃的，這是我村裡的媳婦，前些日子說是得了些稀罕料子想來讓您給瞧瞧。”看得出來，石嫂子是常來的，所以說話也沒有拐彎抹角更沒有拘謹。就連介紹崔玉，也帶了許多隨意。

    石掌櫃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還尋摸著你帶了這麼標誌的小媳婦來，是也準備接繡活呢。不過咱們繡坊的料子可全是打外頭運回來的，甭管是粗布還是細布都是不缺的……”

    看著店裡這會兒不忙活，石掌櫃倒是開口說起來。她們從未在村裡收過布料，一來是農家人就算懂織布，但也不過是個皮毛。要是自家用也就罷了，要說賣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不過她也知道石家媳婦是個踏實的，要真是普通粗布，只怕她也不會介紹到自己跟前來。所以想了想，還是讓崔玉拿了東西來瞧瞧。

    “掌櫃的好。”崔玉先笑著跟人道了好，然後從小布包裡取出織成塊的蠶絲帕子遞過去。

    帕子一入手，石掌櫃就忍不住驚訝的多看了崔玉一眼。帕子看似不大，但質地柔軟光滑，顏色柔和而且手感舒服輕盈。這可是桑蠶絲織就的，沒有一番工夫是不行的。

    石掌櫃拿著帕子來回翻看，仔細打量了半天，才不得不承認，這當真是滑爽、厚實，質地豐滿，彈性極好的絲帕。

    不說她心裡如何翻騰，只說這腦子裡可就過起了各種念頭。

    石掌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激動。聲音略帶興奮的問道：“要是嬸子我沒看錯，你這是蠶絲織成的絲帕？”

    崔玉笑著點點頭，其實掌櫃的的表現早在她預料之內。她甚至早就在家裡估算過這件事做成後，繡坊跟她的利潤。

    掌櫃的見崔玉神色間全是淡定，當下只能穩住心神，細細盤問：“這是打哪來的蠶絲？咱們這個地方，可是沒聽說過哪個布坊能織就這金貴的料子。”

    也無怪石掌櫃詫異激動的，蠶絲向來是好東西，無論是富貴人家的綢緞還是達官貴人家女眷用的綾羅蠶紗，那可都需要蠶絲的。

    因著蠶絲嬌嫩柔軟，又能體現身份，而且冬暖夏涼，所以歷來都會受到富貴人家的追捧。

    只可惜這原料大多來自於南方，便是有餘下的料子被倒騰到北方，那成本也是要翻幾番的。更何況這料子很多時候還沒進到鎮上甚至縣城呢，就會被地方豪門鄉紳搶購一空了。

    所以就算如意坊在鎮上的生意占著頭籌，甚至在縣裡都數得上名號，可也沒辦法在絲綢這塊分多少利。

    不說別的，單說崔玉帶了的這方帕子，只要她尋了好的繡娘製作，不管是送到哪裡那都是不愁銷路的。若是能繡了雙面繡然後倒手，便是一個小屏風，她也能淨掙不少。

    “實不相瞞，這是我家養的家蠶吐的絲，然後由我奶奶織成的帕子。”崔玉笑著道，“也是早些年琢磨出來的手藝，但因著家裡窮就一直荒廢著呢，如今我有了身子也幹不了什麼活兒了，這才有拾起來。”

    一聽這話，石掌櫃直接走出櫃檯，讓人搬了凳子給崔玉坐下。然後拉著她的手，言語間可是熱切了許多。話裡話外的都是詢問崔玉還有多少絲帕能賣？或是能不能直接把蠶絲賣給她，她高價回收。

    要知道蠶絲是稀罕東西，一旦被重力磨擦扭絞，或者在粗糙的地方刮著扯住了，就會造成損壞。這可都是損失，反正她是不相信農家院裡能有多好的環境去保存蠶絲。

    其實這也是崔玉心裡想的，把蠶絲織成綢緞費時費力，而且也有風險。不如直接在繅絲後，把蠶絲規整好出售，這樣生了工序還能盡可能的減少自家的損失。

    其實早在自家剛剛織成蠶絲布的時候，崔玉跟趙二石就把成本計算出來了。後來兩個又細細商量了，覺得這生意當真不錯。尤其是趙二石在經過了銷售犁車跟寄售農具的生意之後，如今想問題也全面了許多，他覺得簽了收購契約當真是個長久的法子。

    畢竟以後若是家裡真的大規模種植桑樹養桑蠶，不怕賣不出去，就怕如意坊一家收不完壓手裡了。可若是按著自個寄售犁車的法子，自然是不能再尋了第二家賣去，日子久了那些壓在家裡的蠶絲可是會把家拖垮的。

    石掌櫃沒想到眼前看似年紀不大的小婦人這般精明，還想著定下收購契約。之前她還擔心日後若是有了比她家給價更高的商戶收購蠶絲，只怕崔玉一家會動心呢。

    只是如今她並不知道眼前的人家到底能供多少蠶絲，若是少了還好說，若是太多了只怕自己還要再添了車馬錢運出去賣。

    “掌櫃的也不比為難，我又養蠶繅絲的技術，在供貨上必然不會扯了後腿。而掌櫃的又銷貨的門路，不管是單一的把蠶絲倒手賣給別的繡坊布坊或是成衣鋪，還是尋了人把織好的絲綢綾羅上繡成繡品出售，其中的利潤可都不是一般粗布能比的。”崔玉條理分明的繼續說道，“而且相比於南方運過來的絲綢，就算再雇人織布，您都能省下許多成本。”

    石掌櫃一聽這個，眼前一亮。原本她還沒想過收了蠶絲，加些價格倒手賣出去。畢竟北邊這一塊用的蠶絲可都是打南面來的，水路車馬錢所用數目不小，自己但凡稍稍便宜一些，遠處近處的那些繡坊布坊還不都得聞信過來？

    所以就算自家賣布匹或是賣繡品用不了那麼多蠶絲，也並不妨礙自個計畫一番從同行手裡掙錢。

    這麼一想，石掌櫃可就笑起來了：“倒是沒想到趙家村也出了你這麼個鐘靈神秀的人兒，若日後離了咱這窮地方，只怕是了不得呢。”

    崔玉笑道：“當不得掌櫃的誇獎，不過是有些手藝能補貼個家用罷了，咱這大字不識一個的小婦人離了村子只怕還膽小心顫呢。”

    聽出崔玉話裡的意思，石掌櫃當下倒也更加重視眼前這個看起來並不起眼的小媳婦了。說話有條有理，不急不慌，還無隙可乘。當真是了不得……

    最後倆人又定了價錢，南方過來的蠶絲大概每兩一白五十文錢。布匹按著二十米算，大抵要十二兩銀子。這還不算染色或者繡花的費用。

    最後倆人商定的，日後趙家蠶絲每兩一百二十文供給如意坊。

    石嫂子看著崔玉跟石掌櫃你來我往的一番說道，只覺得很是詫異。不過她也不是糊塗的，知道現在不該自個開口，於是只當是閑轉著看鋪子裡的東西，並不打聽那些。最後乾脆找了個推辭去鎮上閒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