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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1:11


  之後七八日,親戚往來不絕,薛靜姝只安靜待在迎春院中,為太皇太后抄經祈福,並不出去會客,別人也不敢來勉強她。
  每過兩三日,她進宮探望一次,許是潘神醫開的方子確實有效,又或是太皇太后心裡舒暢了,身體眼看著一日日好起來,幾天之後,已經能讓人扶著去御花園裡走一走了。
  這日薛靜姝進宮,太皇太后便拉了她的手,道:“趁我最近精神頭好,宮裡又冷清了這麼久,正月十五的元宵宴,咱們大辦一場吧。”
  薛靜姝自然點頭稱好。
  太皇太后笑道:“別應得太早,我現在精力不如從前了,想辦一場宮宴,你可得來幫我的忙才行。”
  薛靜姝便道:“能為皇祖母所用,靜姝求之不得。”
  太皇太后聽了,更是高興不已。
  陪她聊了一上午,商量宮宴的瑣事,等用過午膳,太皇太后睡下,薛靜姝才準備出宮。
  轎子剛抬出內宮,便被人攔下。
  薛靜姝撩起簾子,見是德公公,便問:“公公有事?”
  德公公笑眯眯道:“陛下剛與臣工們議完政事,現下正在用午膳,特讓奴婢來請娘娘移駕。”
  薛靜姝點點頭,“勞煩公公帶路。”
  抬轎的內監們便又轉了方向,往崇德殿抬去。
  薛靜姝到時,皇帝已經用完午膳,正府在案前,不知在看什麼。
  見她進來,皇帝直起身體,問:“在皇祖母處用過膳了?”
  薛靜姝道:“是,她老人家今日喝了一整碗粥,氣色看著比前幾日又好了些,潘神醫的方子果然有效。”
  皇帝點點頭,“我聽說皇祖母讓你協助她辦元宵宴?”
  “是。”其實她知道,太皇太后說是讓她幫忙,實則是在教她。
  皇帝道:“若需要什麼,皇祖母那兒尋不到的,只管讓德祿去準備。”
  薛靜姝一一應下。
  “你來看看這個。”皇帝道。
  薛靜姝遲疑一下,慢慢走到禦案前。
  皇帝又道:“到這邊來。”
  薛靜姝只得走過去,停在他一步外。
  皇帝指了指案上的幾張卷軸,道:“這是禮部呈上來的圖樣,準備來日繡在喜被上,本該由皇祖母拿主意,只是怕她精神不濟,便送到我這裡來,你看喜歡哪一個?”
  薛靜姝怔怔盯著那幾副圖樣,見都是極喜慶的龍鳳呈祥,又思及皇帝的話,才知是什麼意思——這些圖樣,竟是大婚當日喜被喜帕上的樣式,而皇帝現在讓她來選。
  她忽然覺得有些臉熱,扭頭看了皇帝一眼,見他正盯著自己,顯然是正經在等她拿主意的,她只得輕輕吸了一口氣,定下心神來,仔細看了一遍,指了一張樣式簡潔的,道:“我覺得……這張不錯。”
  皇帝點點頭,沖殿外道:“德祿。”
  德公公忙小跑進來,見陛下和娘娘並肩站在禦案後頭,他只垂著頭,裝作不知。
  皇帝將卷軸卷起來遞給他,“去禮部傳話,所有的喜被喜服都繡上這個圖樣。”
  見德公公退下,薛靜姝躊躇著道:“皇上,若無別的事,臣女也先告退。”
  皇帝問:“上一次你送我的香,還有沒有?”
  “還剩了一盒。”薛靜姝道。
  “也一併送我吧,我這裡有別的香,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只管拿去。”
  薛靜姝忍不住問:“您原先那盒呢?”
  皇帝道:“已經快用完了。”
  薛靜姝心裡一驚,她送給皇帝的熏香,若按正常用量,足能熏上兩三個月,而眼下不過才二十來天,那一整盒就用完了?
  她有些擔憂,想了想,輕聲道:“皇上,那香雖無毒性,可用得太多,只怕與身體也是無益的。”
  皇帝卻坦言道:“無事,不燃它,夜裡睡不安穩。”
  薛靜姝眉心微微蹙起,“臣女斗膽,卻想勸陛下一句,您的不寐之症,若不能從根源上拔除,只靠這些外力,怕是治標不治本。先前太皇太后說宮裡的太醫沒有法子,眼瞎潘神醫正在京內,不如請他為您瞧一瞧?”
  皇帝沒說話。
  薛靜姝心裡遲疑,不知自己的話是不是越矩,惹了他不高興。
  好在皇帝很快又道:“我知道,皇祖母前兩日也讓潘神醫給我看過,但他說藥石只能治標,若想根治,還得看我自己。”
  聽他這麼說,薛靜姝便清楚了,想來皇帝難眠之症,並不是身體上的原因,而是因為別的事,只不知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她並沒有發問,只道:“既如此,那臣女回去後便讓人將香送來。”
  皇帝點點頭,“讓你辛苦。”
  他讓一個小內監把他從前熏的香端來,足有十來樣,讓薛靜姝挑選。
  薛靜姝本沒打算要他的,不過等那些香端上來,奇異的味道漫在鼻尖,卻有些心動了,於是一一挑起一點嗅過,倒真選了一樣心儀的。
  回去後她將香熏起來,一股清幽的芬芳彌漫開來,初時濃郁,而後逐漸清淡,但卻一直幽香不散。
  柳兒深嗅了幾口,直歎道:“好香!好像春天來了,百花綻放。”
  薛靜姝笑道:“你的鼻子倒是靈,這香就叫百花宴。”
  柳兒眼珠子一轉,喜滋滋道:“許多花做的叫百花宴,那小姐,咱們做的香就叫百草香吧!”
  薛靜姝想了想,贊同道:“也算貼切,柳兒,那香給了皇上,咱們自己又沒了,還得再做一些。”
  柳兒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香盒,“皇上用得那麼快,咱們得多做一點才行,我這就去買那些用料。”
  她走後沒多久,薛靜婉鼓著臉噔噔噔跑進來,氣咻咻地一言不發。
  薛靜姝看她一眼,和聲道:“這是怎麼了?又跟小茶壺一樣氣鼓鼓的,是誰惹了我們五姑娘?”
  薛靜婉轉頭看著她,撇了撇嘴,眼眶微紅,“三姐姐,娘想把我嫁給表哥,可是我不喜歡他。”
  薛靜姝坐直了身子,“你聽誰說的?”
  “娘親口說的,她和奶娘說話,我聽見了。我不喜歡表哥,也不喜歡蓁表姐,他們只會偷偷嘲笑我沒規矩,外祖家的人都好討厭!”
  秦氏娘家乃是書香門第,祖上出過狀元,後來陸續也出了幾名進士,是文官氏族,家風嚴謹。
  只是近幾年來,似乎沒什麼出挑的子弟,倒有秦氏親兄長所出的女兒秦蓁蓁,年方十五,傳聞相貌出眾,才情高雅,與她們薛府的四小姐、永甯郡主府上的二姑娘,及另一位沈家小姐齊名,外人贊為雍京四姝。
  薛靜姝對秦蓁蓁沒什麼的印象,這幾日家裡客人來,她也隨舅母來了,聽說還到迎春院來尋她,只是不巧她去了宮裡,沒遇上。
  見薛靜婉一臉委屈,她安慰道:“娘只是私下說說,並未提到檯面上來,說明此事仍未定下,你先別著急。”
  薛靜婉眼巴巴地看著她,“真的嗎?可是娘和奶娘說的時候很正經,說擔心把我嫁給別人會受欺負,想撮合我跟表哥,可是她不知道,從小到大,就表哥最會欺負我了,還叫我醜姑娘,說我是沒規矩的野丫頭。”
  薛靜姝聽得皺眉,暗裡有些惱,枉舅舅家自詡家風清正,卻教出這麼一個不懂尊重人的兒子來。
  她知道大約是這表弟乃舅舅獨生嫡子,自小被嬌縱的,但她妹妹也是被嬌寵長大,怎就不像他那樣沒教養?
  她道:“從前他嘲笑你的話,你和娘說了嗎?”
  “沒有,”薛靜婉搖搖頭,“蓁表姐說不過是小孩子開玩笑,沒必要大張旗鼓地學給長輩聽,反而要惹大人不高興。”
  薛靜姝簡直要給那對自說自話的姐弟氣笑了,她戳戳薛靜婉的腦袋,恨她不爭,“你呀,平時在家裡也跟個小霸王一樣,在外頭被別人欺負,怎麼就忍下了?你只管去和娘哭訴,把舅舅家那兩個是怎麼欺負你的一五一十哭給她聽,看娘是心疼你,還是信他們兩個的胡話。”
  薛靜婉委委屈屈地摸摸腦門,“三姐姐,真的有用麼?”
  “有沒有用,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薛靜婉想了想,悶悶道:“那我一會兒去和娘說。”
  她安靜了一會兒,又道:“三姐姐,你說人為什麼要長大呢,小時候多好,什麼事都不用想,現在大了,就得嫁人、生小孩、伺候公婆,累死累活的,那些男人還要一個個往家裡納妾。”
  薛靜姝抿了口茶,道:“所以我們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何必想太多無用的?嫁人這事無可避免,你今年十五了,多少人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做了娘。”
  “我知道,”薛靜婉點點頭,又撅著嘴道:“我知道得嫁人,可我就是不想嫁給表哥。”
  薛靜姝心裡一動,道:“太皇太后近來身體好轉,打算在宮內辦一場元宵燈宴,不如你到時候隨我一起去?”
  這宮宴原本是皇家招待臣子及其家眷,後來有不少年輕男女在宴上看對了眼,促成許多姻緣,因此慢慢地就成了青年才俊、大家閨秀相互試探觀望的場合,而皇家也樂於促成,每年都要大辦一場。
  本來今年太皇太后身體不適,皇帝又未大婚,眾人都以為元宵宴辦不成了,不少人暗裡失望,沒想到過了年,太皇太后的身體看著好起來,這宮宴又緊鑼密鼓地開始準備。
  薛靜婉聽了,先是一喜,很快又遲疑道:“我能去嗎?往年咱們府裡,只有四姐去的。”
  “怎麼去不得?你又不比她差,以往是你年紀沒到,今年宮裡來的帖子肯定會提到你,就安心等著吧。”
  薛靜婉便又歡喜起來,“太好了!三姐姐,謝謝你。”
  薛靜姝嗔道:“不必謝我,只要你別在我面前抽抽搭搭哭鼻子就好了。”
  薛靜婉紅了臉,端起茶杯掩飾尷尬,她忽然吸吸鼻子,奇道:“三姐姐,你這裡熏了什麼香?味道真好。”
  “這叫百花宴,今天從宮裡拿來的。”
  薛靜婉追問:“是皇上給你的,還是太皇太后給你的?”
  薛靜姝看了看她,道:“是皇上給的,這有什麼區別?”
  “區別可大了!”薛靜婉道:“皇上以後和你是夫妻,太皇太后是長輩,怎麼能一樣?”
  薛靜姝失笑,“盡說些歪理。”
  薛靜婉擺擺手,一本正經道:“人家和你說真的呢。三姐姐,我看皇上經常送你東西,他對你這麼好,以後肯定不會欺負你。”
  薛靜姝搖搖頭,“以後的事,誰說得準。”
  薛靜婉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想起來,其實若要論男人納妾多少,皇帝才是最多的那個,滿宮的妃嬪,都是他的小妾,等以後他有了別人,還會像現在這樣好好對三姐姐嗎?
  她不敢確定,也不敢多想,想想三姐姐的以後,想想自己不定的將來,不由又紅了眼眶。
  薛靜姝又是不解又是無奈:“你今日難不成是冰雪做的,怎麼一到我這裡就化了?”
  薛靜婉眨眨眼,淚珠子往下滾,“三姐姐,要是以後皇上有了很多妃子,你怎麼辦呀?”
  薛靜姝一愣,輕輕攬過她,道:“傻丫頭,這不是註定的事麼?還能怎麼辦,無非自己看開一些,別太執著了,以前的日子怎麼過,以後的日子當然還怎麼過。”
  薛靜婉抽抽搭搭道:“說看開就能看開了嗎?要是看不開怎麼辦?”
  薛靜姝靜了一會兒,輕聲道:“再看不開,也要管住自己,別做傻事。”
  薛靜婉似懂非懂,抽泣著點點頭。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一大早薛靜姝就進了宮,和太皇太后及巧嬤嬤一起指揮宮人佈置宴客的宮殿,中午皇帝忙完政事,來與她們一同用膳。
  太皇太后面色紅潤,喜氣洋洋地拉著薛靜姝,如數家珍地與她講往年宴上促成的一樁樁好姻緣。
  薛靜姝沒想到她的父母,也是在元宵宴上看中彼此,薛家才讓人去提的親。
  說起來,他們二人的感情確實不錯,聽聞剛成親時,兩人一個彈琴一個作畫,一個論詩一個添香,眼裡根本容不下別的人,一時成為美談。
  不過再濃烈的感情,慢慢也有轉淡的時候,秦氏進門三年才生了她,又三年生下薛婉,再過三四年,薛家就張羅著給她爹納妾了。才子佳人的故事,自此終結。
  太皇太后說了一會兒,又看看薛靜姝,搖頭道:“不行不行,姝兒你這打扮太素淨,今天那麼多花兒一般年紀的姑娘,你可不能給人比了下去,阿巧,一會兒你替姝兒裝扮裝扮。”
  巧嬤嬤笑著應下。
  薛靜姝無奈道:“皇祖母,我就算了吧,今天正經角兒是那些年輕的公子姑娘們呢。”
  “誒,”太皇太后不贊同道:“這是什麼話,他們年輕,你就不年輕了?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該打扮的時候,你可別比我這老太婆還老氣,皇帝你說是不是?”
  皇帝正色道:“皇祖母所言極是。”
  太皇太后聽了這話,卻不知觸動了什麼,更加不滿了,嘟嘟囔囔道:“就會說所言極是所言極是,你這木頭嘴巴,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你看那些公子哥兒們,哪一個不是巧言能說,哄得姑娘開開心心的,你怎麼學不會?”
  皇帝與薛靜姝無端遭殃,二人對視一眼,不免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戚然。
  太皇太后仍在數落:“你們兩個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瞧瞧你們的樣子,哪有點年輕人的朝氣?一會兒阿巧給姝兒裝扮,德祿,你好好給皇帝打扮打扮,也別讓他落下別人太多,給我丟臉。”
  德公公生怕殃及池魚,忙不疊應下。
  皇帝和薛靜姝二人只如鵪鶉一般乖乖聽訓,不敢有異議。
  用過午膳,皇帝還得回去處理政務,太皇太后便把德祿留下,好好地交代了一番,好不容易將人放走,接下來就輪到薛靜姝了。
  她被太皇太后勒令安分坐在椅子上,任由巧嬤嬤及兩位宮人在她頭上臉上擺佈,滿心無奈。
  好不容易裝扮完,她只覺得腦袋上似乎頂了千斤重,差點連路都走不穩,需得兩位宮人扶著,才順順當當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巧嬤嬤給她梳的是高聳的飛天髻,因到底還未大婚,在腦後留了些髮絲未挽起,髮髻上簪了支碩大的珍珠嵌紅寶石的鳳釵,鳳口銜了一顆水滴狀的剔透紅寶石,垂墜下來正懸在她眉間,寶石盈光閃動間,越發襯得冰肌玉骨,雪膚紅唇,動人心魄。
  太皇太后看得直點頭,連連道:“就該這樣、就該這樣!”
  巧嬤嬤也一個勁地咋舌讚歎,“老奴從前只覺得娘娘清雅些有清雅的美,卻不想如今裝扮起來,更讓人挪不開眼。我看比起那些素色,還是這鮮豔喜慶的紅色更適合您。”
  “可不是,”太皇太后道:“等你入了宮,這宮裡除了你還要誰用得了正紅色?你再不用,就把那大好的顏色荒廢了。”
  “正是如此,那些宮妃們還用卻還還用上呢。”
  薛靜姝被她二人連番規勸,幾乎也快覺得自己不用這些豔麗的顏色就是罪過了,她拗不過太皇太后,只得點頭應下,“便如皇祖母所言。”
  “哎,這就對了,”太皇太后心滿意足,“你可得說到做到,我在這兒看著呢。”
  薛靜姝無奈苦笑。
  這裡她是打扮完了,另一頭德公公正苦著臉直揪眉毛。
  有道是‘上頭一句話,底下跑短腿。‘他如今倒不用跑腿,卻愁得要斷腸。
  太皇太后只一再交代他要好好給陛下裝扮,可她老人家似乎忘了,陛下的常服朝服來來去去就只那兩三樣,連顏色都跳不出明黃、正紅、黑白幾色,巧婦尚且難為無米之炊,這要他如何扮出花兒來?況且那正主兒還十分不上心不配合呢。
  他看了眼仍老神在在批著摺子的皇帝,愁眉苦臉道:“皇上,時辰快到了。”
  皇帝撇了眼天色,穩坐不動,“尚早。”
  德公公忙去漏鐘前細看,道:“不早了,申時就要過了,您還未更衣呢。”
  皇帝理也不理他。
  德公公撓撓腦門,急得直冒汗,“長樂宮已經差人來問了。”
  皇帝終於放下摺子看他一眼,帶著幾分不滿。
  德公公心裡苦,卻也只得頂著壓力道:“太皇太后一早交代好,您若不照辦,一會兒她老人家又該不高興了。”
  搬出這座權杖,才真正起了作用,皇帝皺眉站起來往內殿走去,德公公趕緊讓幾個機靈的宮人進去更衣。
  大概是記著太皇太后的話,怕當真惹她不快,皇帝最終穿了一身平常不大愛穿的皂色鑲紅邊常服,頭上戴個繁複的九龍戲珠墨玉冠,一言不發站在那兒,當真豐神俊朗,威嚴不凡。
  德公公擦擦額頭,老淚盈眶,總算不負太皇太后所托,沒讓她老人家丟臉。
  皇帝又去長樂宮請太皇太后同行,見了同樣盛裝打扮的薛靜姝,兩人都有幾分不自在。
  太皇太后只掩著嘴笑。
  此時時辰已經不早,太皇太后一行人到達宴上,眾人都已經聚齊了。
  薛靜姝扶著太皇太后步入殿內,皇帝走在另一邊,兩旁齊刷刷跪滿了人,烏壓壓全是黑沈沈的發頂。
  第一次領受眾人跪拜,雖他們跪的不是她,薛靜姝仍察覺幾分異樣。
  她忍不住微微扭頭去看太皇太后與皇帝,卻只見兩人神色如常,行動自若。
  她又去看太皇太后身旁隨侍的宮人,她們只低著頭,亦步亦趨跟在左右,她想了想,便也垂下眼瞼,收斂了神情。
  上手擺了兩張案桌,太皇太后的位置在正中,她讓薛靜姝陪在她身邊,皇帝則坐在左手邊。
  幾人坐定,司禮的太監方才喊起。
  眾人齊聲道謝,起身歸座。
  下方的席位整整齊齊排成兩排,男的居左,女的在右。
  眼下左邊這排,不外乎皂紫青白幾色,而右邊一排,卻花紅柳綠姹紫嫣紅,好不熱鬧。
  原本席間還算熱鬧,皇帝與太皇太后一來,立刻就安靜得落針可聞了。
  太皇太后眯眼望了一圈,點了幾位長公主與親王的名頭,問過幾句家常,又與幾位眼熟的誥命夫人說了幾句話,氣氛才慢慢活絡起來。
  年輕男女們有的大著膽子偷偷抬頭望向上手,薛靜姝坐在一旁,就察覺好幾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只當不知。
  薛靜婉的位置還算靠前,她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飛快地抬頭來瞥了一眼,看清上手的人,她微微瞪大眼,輕呼一聲。
  四姑娘薛靜媛皺眉看她,不滿道:“你以為這是在家裡,由得你大呼小叫?”
  薛靜婉並不理她,只愣愣道:“三姐姐這樣打扮太美了,皇上也很年輕,比大哥哥還俊哩,他們兩人可真般配。”
  薛靜媛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也就你們眼皮子淺,天天把一個姨娘生的掛在嘴邊,奉為圭臬,說出來也不怕讓人笑話。”
  薛靜婉這才轉頭來看她,擰著細眉道:“你說話可真難聽,整天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也沒見你比別人好到哪裡去,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坐在底下,烏泱泱一片過來,一晃神就找不到了。”
  “你——”薛靜媛氣結,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薛靜婉不過隨意說了一句話堵她,卻不想正堵在薛靜媛的痛處上。
  想當年她姐姐是太子妃時,她的位置就在主位之下兩三桌遠,當時多少大家閨秀羨慕她,明裡暗裡奉承她?
  自從大姐失勢,她的地位跟著一落千丈,曾經體會過那種風光,如今卻泯然於眾,她如何甘心?
  也有別的人看清薛靜姝的容貌,驚豔過後便是了然,此前還有人疑惑,為何這突然出現的薛家三姑娘能得帝寵,眼下都明白了。
  他們只是不曾想到,薛家既然有這樣一位容貌出眾的姑娘,怎麼此前一直不讓她出現在人前?說是身子不好需靜養,可眼下看來,只是比常人柔弱幾分,何須要到離家休養的地步?
  只怕其中又有不少曲曲折折吧。
  年輕男子們壯著膽子去看薛靜姝,姑娘們則含羞帶臊給皇帝送秋波。
  自然,也有年齡到了,並不想攀高枝的,則借著帕子衣袖掩飾,暗暗打量對座的人。
  正當各人心思各異,右手邊靠前的位子上,一名嬌俏少女起身離席,正當堂上行了一禮,俏生生道:“茗兒有一曲想獻給太皇太后與陛下,願太皇太后安康長壽,福運無疆。”
  太皇太后仔細看了看她,笑道:“原來是茗兒,好好,你有心了。”
  皇帝微微點頭。
  巧嬤嬤見薛靜姝似乎不識得她,便小聲解釋道:“這是永寧郡主府上的二姑娘,閨名安茗。”
  薛靜姝點了點頭,輕聲謝過。
  肖安茗卻沒立刻開唱,而是看向左邊,沖首座那名男子嬌聲道:“表哥,你給我伴蕭。”
  薛靜姝又跟著看向左側,為首的是一名俊美男子,眉眼間與皇帝有幾分相似。
  巧嬤嬤又道:“這是安親王。”
  安慶王是先帝第八子,皇帝胞弟,而永寧郡主乃是先帝堂妹,那肖安茗叫安親王一聲表哥並未有錯,且聽說郡主有意與安親王結親,若此事成了,此兩家便親上加親,難怪肖安茗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表現親昵。
  安親王似習慣了對表妹的縱容,只是無奈一笑,讓隨從拿來玉蕭,起身步到堂上,“孫兒獻醜了。”
  太皇太后笑呵呵道:“快開始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一曲過後,自然是滿堂讚譽。
  有了肖安茗開的頭,之後陸陸續續有別的世家公子大家小姐上前獻才,薛靜媛也彈了一曲古琴。
  堂上氣氛正好,外頭廊下宮燈一盞盞亮起,既是元宵燈會,自然要猜燈謎,太皇太后正準備命人將第一副燈謎送進來,肖安茗又站起身,歪頭睜著一雙大眼睛道:“早就聽聞薛家三姑娘的美名,不知道可否也讓我們大家開開眼界呢?”
  宴上頓時寂靜,無數眼睛遮遮掩掩地在薛靜姝與肖安茗之間來回,另有些敏銳的人,則去偷看看皇帝神色。
  薛靜姝望了她一眼,不知她是真心還是假意,轉頭看向太皇太后,正準備開口,太皇太后卻笑道:“姝兒近日照料我本就辛苦,我可捨不得再讓她又唱又跳的,你的要求,我得狠心駁回了。”
  肖安茗眨眨眼,撅了撅嘴道:“好吧,我就知道老祖宗偏心,人都未進宮呢,已經當成心頭寶了,只怕再過些日子,我們這些沒人疼的小草小苗更要被您忘啦。”
  一句俏皮話讓氣氛又活絡起來,眾人都跟著大流掩嘴一笑。
  太皇太后讓人把第一個燈謎送到皇帝跟前,笑盈盈道:“皇上,你給大家做個模範吧。”
  德公公忙上前朗聲將燈謎念出,“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太皇太后一聽就樂了,“這個簡單!姝兒,咱們前幾日還說起了是不是?”
  薛靜姝含笑點頭。
  皇帝提筆寫下兩字,德公公看一眼,又大聲念出:“陛下的謎底是,炮竹!”
  太皇太后道:“快去看看是不是,若猜錯了,皇帝這臉可就丟大咯。”
  有個小內監匆匆往外跑,很快又提了盞八角琉璃宮燈小跑進來,“回太皇太后、皇上,謎底正是炮竹。”
  於是殿內又響起許多讚美之聲。
  德公公上前接過小內監手中的宮燈,回身請皇帝示下。
  皇帝道:“送與皇后。”
  這話眾人聽得清楚明白,一時間忘了規矩,紛紛抬頭看來。
  薛靜姝起身謝了恩。
  太皇太后滿意點點頭,又對殿下一眾道:“外頭宮燈既然已經掛上,大家不必拘束,隨性隨心即可。我乏了,不跟你們年輕人一起摻和了。”
  薛靜姝與皇帝也和她一起離去。
  殿內眾人看著儀仗遠去,多少人恨不能起身同行。
  出殿行了不遠,太皇太后便道:“他們送我回去就行,今晚月色正好,皇上也陪姝兒走走。”
  皇帝與薛靜姝應下,待太皇太后離開,皇帝問道:“德祿,摘星樓可曾打掃乾淨?”
  德公公忙道:“掃了,早上方讓人掃過。”
  皇帝頷首,低頭問薛靜姝:“摘星樓最適合觀月,你隨我一起去看看吧。”
  薛靜姝輕輕點頭。
  兩個宮人在前頭掌燈,又有幾人在身後小心跟隨,一路上未遇見旁人,不多時到了一座高聳的小樓面前。
  薛靜姝仰頭看去,靛青色的天幕下,小樓似一杆長槍,刺入天宇。
  樓門打開,裡頭並沒有什麼擺設,屋子正中間就是樓梯,木質階梯旋轉著上升,一直轉入高處。
  德公公提著宮燈,照在腳下小心引路。
  踏入二樓,薛靜姝才發現原來四周的淩空的,只有欄杆遮擋。
  從此處往外看,尚不能看清宮內殿堂全貌,只有遠處歡聲笑語不時傳入耳中。
  再上一層,已經能感覺到些許高處的清寒,視野比方才又廣闊了些。
  薛靜姝微微有些喘息。
  皇帝問她:“走得動嗎?”
  薛靜姝點點頭,“還能再爬一層。”
  越往上樓梯越窄,已經容不下兩人並行,皇帝拿過德公公手上宮燈,親自在前頭引路。
  爬上第四層,薛靜姝覺得雙腿有些發酸了。
  不過身體上的不適,與高處的風景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
  她站在欄杆前往外看,整座都城都在她的腳下。
  元宵佳節,宮內宮外燈火輝煌、火樹銀花。
  深色如洗的夜空中,一輪白玉盤似的明月當空高掛。
  天上與人間,此時竟是一樣的團圓,一樣的美滿。
  薛靜姝幾乎看得入了迷,不自覺呢喃:“真美……”
  夜色漸深,夜風也更加清冽,薛靜姝被吹得打了個噴嚏。
  此時兩人身上都未著披風,皇帝便道:“上頭涼,下去吧。”
  薛靜姝依依不捨,不過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只得慢慢往回走。
  下樓比上樓還艱難些,此處樓梯又窄,光線不明,薛靜姝雖竭力小心腳下,卻仍不甚一腳踏空,身子便往下落。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1:27


  薛靜姝驚呼一聲,下意識去攀身旁的扶手,卻沒有攀住,她只得閉上眼,等待身體墜地,疼痛來襲。
  但預想的一切並未出現,她直直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那雙臂膀還有些過於僵硬,她的鼻子撞在上頭,疼得直冒淚花。
  留在三樓的德公公聽到動靜,忙提著燈籠上來,卻在拐角處看見抱成一團的兩人,他愣了一下,低了頭不敢再看,悄無聲息地又退到最底下去。
  樓梯上,皇帝也有些怔愣,過了一會兒才鬆開手,退後一步,低頭看她,“如何?可曾傷到了?”
  薛靜姝驚魂甫定,回轉過神來,輕輕搖頭,“臣女失儀,多謝陛下相助。”
  “不是你的錯,是這樓梯太窄。”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皇帝低頭去尋方才的燈籠,但剛才情況緊急,燈籠被他摔在地上,裡頭的蠟燭已經熄了。
  他只得喊德祿,可奇的是,平日隨叫隨到的德總管,這會兒竟沒出現。
  薛靜姝等了會兒,也覺得奇怪,越過樓梯扶手往下看,整棟摘星樓竟都是黑漆漆的,顯然伺候的人不在樓內。
  她記得方才明明聽到了德公公的聲音,他似乎還走上來了……
  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電光石火間被她抓住,她的臉色突然有些不自在。
  難道德公公他們……誤會了什麼?
  皇帝不知是否也想到這點,叫了兩聲德祿未得到回應,他就不再開口了。
  微妙的沈默在兩人之中蔓延,黑暗裡分明看不清什麼,可薛靜姝還是尷尬地低了頭。
  她不知外人腦中此時已經聯想成什麼樣子,但實際卻與之南轅北轍。
  唯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皇帝對她並沒有什麼旖想。
  方才兩人肢體接觸,她能感覺到,皇帝的身體僵硬得似一塊石頭,他似乎極不喜歡與人碰觸,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不耐煩和她接觸。
  這樣的沈默實在是一種折磨,薛靜姝又抬起頭來觀察周圍,雖然沒有燈籠,可今晚月色明亮,月光撒進屋子裡來,眼睛在適應了黑暗之後,可以通過這些光線看清腳下的臺階,她輕聲道:“皇上,有月光照明,咱們小心一些,還是看得見的。”
  皇帝點點頭,卻沒有轉身下樓,仍站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麼。
  薛靜姝有些疑惑,“皇上?”
  皇帝終於有了動靜,緩緩伸出一隻手,“握著我的手。”
  薛靜姝又是一愣,下意識道:“不必了,可以扶著扶手。”
  皇帝卻道:“摘星樓年久失修,並不穩固。”
  薛靜姝張了張嘴,無話可說,只得試探著將手放上去。
  皇帝慢慢握緊。
  他的手掌十分寬厚,掌心有些繭子,並不柔軟,卻乾燥溫暖。
  薛靜姝的手被他握在其中,恰恰好整個被包裹住,不留一絲縫隙,暖洋洋的感覺,似乎比那只八寶暖爐還有用些。
  皇帝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十分沈穩,被他牽著的人,絲毫不用擔心會摔倒。
  到了最底層才發現,原來伺候的人都站到樓外去了,難怪方才一個人也沒聽見。
  皇帝回頭看著薛靜姝,等她踏到地上,才放開手。
  德公公在殿外墊著腳尖看了看,心裡權衡一番,覺得此時進去不會驚擾到陛下與娘娘,這才趨行上前,低頭等著示下。
  皇帝懶得與他解釋方才的事,只吩咐道:“備轎送皇后出宮。”
  德祿忙領命而去。
  皇帝又對薛靜姝道:“時候不早,你回去後早些休息。”
  “是,也請陛下注意身體。”
  回到府裡,夜已經深了,薛靜姝問過芸香,得知薛靜婉已經回府,才安了心,讓人給她準備熱水洗浴。
  柳兒一面拆下她頭上的首飾,一面歎道:“小姐,你以後還是多打扮打扮比較好,今天的樣子,美得我眼睛都轉不動了。”
  薛靜姝笑道:“你可小點聲,別被人聽見了。你不知巧嬤嬤今天給我梳的這個頭,讓我大半天都頭重腳輕的,現在脖子還僵著。若天天這樣盛裝打扮,只怕我早晚有一天要給累倒下。”
  柳兒聞言捏了捏她的後頸,確實有些硬,“一會兒洗完了,我給你按按。這髮髻雖然好看,不過以後還是別梳了,再來幾次小姐你的肩膀都要被壓塌了。”
  薛靜姝失笑點頭,“好。”
  一夜無話,第二日,六姑娘七姑娘簇擁著薛靜婉來到迎春院,兩個小姑娘纏著兩位姐姐,讓她們說說昨晚宮宴的盛況。
  薛靜婉是第一次參加宮宴,本就有意炫耀一下,此時也不扭捏,張口就劈裡啪啦說了起來。
  從宮裡擺設說到廊下的宮燈,從桌案上的糕點說到對面坐著的人,等講到太皇太后與皇帝駕到時,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你們不知道,所有人都呼啦啦跪了一地,頭都不敢抬,等公公喊起,才起身坐回自己位子上。我低頭憋得受不了,實在忍不住就瞥了一眼,你們猜我在上面看到誰了?”
  兩個小姑娘忙追問:“誰是?不就是皇上和太皇太后嗎?”
  薛靜姝含笑看著她顯擺。
  薛靜婉道:“皇上和太皇太后肯定在的啊,我是看到咱們三姐姐了,她和太皇太后坐在一塊哩!”
  小姑娘轉頭驚奇地看著薛靜姝,迫不及待求證:“真的嘛三姐姐?”
  薛靜姝嗔了薛靜婉一眼,微微點頭,解釋道:“我只坐在太皇太后手邊,並未單獨列桌。”
  然而對於兩個小姑娘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她們一個是嫡出的庶出,一個是庶出的嫡出,恐怕這輩子都無緣踏入皇宮一步,也見不得天顏,此時知道有個姐姐竟能坐在太皇太后身邊,這對她們而言,是想也不敢想的殊榮。
  薛靜婉抽空啃了口蓮花綠豆糕,喝了一大口茶,又道:“這還不是對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三姐姐昨晚實在太美啦!好多人跟我一樣,偷偷看了一眼又一眼!而且陛下也長得好好看,比咱們最俊的大哥哥還俊!他和三姐姐真是天生一對!”
  “哇……”兩個小姑娘驚歎不已,皇帝多俊她們想像不到,但大哥哥多俊她們是知道的,比他還俊,那得多好看呀?而且三姐姐平時就這麼漂亮了,盛裝打扮起來,到底是什麼模樣?
  她們平生第一次恨自己見識太少,竟如何也想不出那副場景。
  六姑娘可憐兮兮地看著薛靜姝,“三姐姐,你下次再打扮,可得讓人喊我一聲,好歹讓我看一眼。”
  “還有我!”七姑娘忙道。
  薛靜婉得意地搖頭晃腦,“我都看過啦,不過六妹妹七妹妹別著急,等三姐姐出嫁那天,咱們不就可以好好看看了嘛。”
  “對呀,”七姑娘掰著指頭快速地數了數,“三姐姐二月十八出嫁,今天正月十六,很快了!”
  薛靜姝無奈地看著薛靜婉,道:“昨晚讓你進宮是為了什麼?我看你早就忘光了吧。”
  前幾天還抽抽搭搭地來找她,說不想嫁去秦家。她給她想了法子,讓她去找秦氏哭訴,似乎有了作用,她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恢復咋咋呼呼的本性了。
  薛靜婉眼珠子轉了轉,連連點頭,“記得記得,我都留意著呢。”
  “哦,那說來聽聽,你留意出什麼來了。”薛靜姝道。
  薛靜婉嘿嘿笑道:“我發現昨天那些個男子裡,除了皇上,就安親王長得最俊了。三姐姐你那會兒先走了不知道,後來猜燈謎,那些小姐們為了得到安慶王的那盞宮燈,差點打起來了!”
  薛靜姝皺皺眉頭,“你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吧?”
  “沒有沒有,”薛靜婉把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樣,“那麼多人,我擠不進去呢。”
  聽她話裡意思,似乎擠得進去的話也要去湊熱鬧。
  薛靜姝正色道:“婉婉,聽我一句勸,你若想找一個真心實意對你的,安親王不是良配。”
  薛靜婉奇道:“為什麼?他那麼年輕,長得又好,還是個親王哩。”
  另兩個小姑娘也好奇地看著薛靜姝。
  薛靜姝轉頭看向柳兒,道:“柳兒,你記不記得年前咱們出府,遇上的那樁鬧劇?”
  柳兒歪頭一想,立刻就想起來了。
  就是安親王一個姨娘的兄弟,仗勢欺人,意圖強搶民女,謀害人命一事。
  她至今想起這事,仍覺得氣憤,眼下就一五一十說給幾位姑娘聽。
  薛靜婉聽得直捏粉拳,“太可惡了,三姐姐你們應該讓人狠狠打他一頓!還有那個安親王,看著人模人樣的,結果王妃都沒娶,姨娘先納上了,還縱容身邊人行惡,我看他就是個糊塗鬼!好色鬼!呸!”
  六姑娘和七姑娘一面聽她說,一面也直點頭應和。
  薛靜姝原本擔心薛靜婉也被皮相迷惑,如今看她如此義憤填膺,欣慰之餘又有些好笑,只得道:“斯文一些。”
  薛靜婉擺擺手,“等我罵完他就斯文!”
  薛靜姝失笑,只好由她去。
  柳兒給八寶暖爐換上新炭,遞到她身邊。
  薛靜姝將其捧在手裡,溫溫的熱意從裡頭傳出,這讓她又想起昨夜那雙暖和的手掌。
  她有些想不明白,不知皇帝心中到底是何想法,明明不願與人接觸,為什麼又來牽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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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1:42


  又過幾日,恰逢二夫人秦氏生辰,雖不是整壽,周老太君也命府裡辦一場小宴,請了兩撥戲班子助興。
  臨水的小花廳裡擺了幾桌席面,對面水榭中正唱著《拜月記》。
  那戲子唱得淒婉,幾位年輕姑娘看得紅了眼眶,薛靜婉受不住,索性閉上眼捂住耳朵,嘴裡碎碎念叨:“不聽不聽,不看不看……”
  六姑娘年紀小,戲文裡的離別哀愁看得一知半解,見她這樣,疑惑道:“五姐姐,你做什麼呢?”
  薛靜姝原本有些傷感,聞聲回頭一看,又樂了,對六、七兩位姑娘道:“你們看,這便是現成的掩耳盜鈴。”
  六姑娘更加疑惑,七姑娘卻笑了,“五姐姐膽子真小,這都不敢看。”
  薛靜婉道:“那是因為你們都看不懂。”
  七姑娘不服,“怎麼看不懂了,不就是王尚書嫌棄女婿是個窮酸秀才,要拆散女兒女婿嘛。我覺得他做得沒錯,要是我有個女兒,才捨不得把她嫁給秀才受苦。”
  薛靜婉皺眉認真道:“可是瑞蘭和秀才已經結為夫妻了,他們感情那麼好,她爹怎麼可以把她許給別人?”
  七姑娘吐吐舌頭,“感情好又不能當飯吃。”
  薛靜婉自覺與她話不投機,只得道:“所以我說你都不懂,哼。”
  七姑娘轉轉眼珠子,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五姐姐是想嫁人了,不然怎麼會這麼感同身受呢?”
  “你這壞丫頭,敢嘲笑我!”薛靜婉漲紅臉,作勢要打她。
  七姑娘站起來就往大人那桌跑,“二娘救命呀,五姐姐惱羞成怒要打人啦!”
  主座那邊幾位夫人也正抹眼角,被她兩人一鬧,什麼氣氛都沒了,秦氏忙把七姑娘護到身後,攔下薛靜婉,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呀,還有沒有一點姑娘家的樣子,成天嬉嬉鬧鬧的,今天過後,好好回房學規矩去。沒我的許可,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後一句話,是對薛靜婉身旁的奶娘丫鬟們說的。
  伺候的人忙垂首應下。
  薛靜婉不高興地撅起嘴巴。
  三夫人林氏把七姑娘拉到自己身邊,輕生責怪道:“安分些,別老惹事。”又對秦氏道:“小孩子家家活潑些也是好的,你何必嚇她。”
  秦氏給薛靜婉整理了衣裳,讓她重新坐回去,這才轉頭來歎道:“我心裡愁啊,你說她也十五了,再過幾個月就要行笄禮,怎麼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這可怎麼說人家啊。”
  林氏往小輩那桌瞧了一眼,意有所指,“你這是杞人憂天,等三姑娘進宮,還怕她的親妹妹找不到好人家?”
  秦氏只笑著搖頭,也往那桌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那邊薛靜婉坐回去,卻不願再看了,磨著薛靜姝道:“三姐姐,咱們出去走走吧。”
  恰薛靜姝也不喜歡此地鬧騰,便去長輩那桌告了罪,帶著芸香和她一起離去。
  這兩日雪不再下,地上結的冰也慢慢開始融化,花園小徑雪水和著泥巴,被來往行人踩得泥濘不堪。
  怕弄髒衣服,幾人只找了處亭子落腳。
  薛靜婉趴在亭邊扶手上,耳邊聽著不遠處的熱鬧,感歎道:“三姐姐,你回來後好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薛靜姝看著簷角滴落的雪水,問她:“哪裡不一樣?”
  薛靜婉便掰著指頭數給她看,“以前娘過生辰,都只在自己院子裡擺一桌席面,三娘和七妹妹她們會上門慶賀,祖母最多讓人送份禮過來,從不會這麼熱鬧地大辦。還有以前,府裡就大娘管家,從過完年之後,祖母也讓娘去幫忙了,她身現在每天都要看帳本,聽那些管事媳婦回話。而且我好幾次聽三娘說,我有你這個姐姐,以後肯定能找個好婆家。”
  薛靜姝點點頭,又問:“你覺得這樣的改變是好還是壞?”
  “我不知道。”薛靜婉皺起眉頭,“但我知道這些變化都是因為三姐姐你來的,她們這麼對我們,是因為你以後要做皇后,她們想巴結你。三姐姐,我覺得有點彆扭,以前你在山上的時候,我和娘從來沒去看過你,現在卻要靠你,占你的便宜,我不喜歡這樣。”
  薛靜姝微微笑了笑,“那都是別人一廂情願的想法,她們覺得對你好,讓娘管家,以後我會看在你們的面子上給他們一些好處,行一點方便,你覺得我會嗎?”
  薛靜婉有些遲疑,卻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就是覺得,雖然三姐姐不管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可實際上,這府裡的人,都不在她的心裡,而她也不會是那種徇私的人。
  薛靜婉輕笑:“婉婉,其實你什麼都懂,只是有時候不願多說不願多想罷了。不多說是件好事,不多想卻未必。你已經大了,有些事情,要自己想清楚,自己判斷是非。”
  薛靜婉悶悶地應了是。
  薛靜姝回了迎春院,柳兒今日沒跟著伺候,見她這麼早回來,好奇道:“戲唱完了?”
  “沒呢,我覺得有些鬧,先回來了。”薛靜姝坐到榻上,摸出千重鎖,又費心琢磨起來。
  柳兒見她一門心思都在那鎖上,也不打擾,轉頭去問芸香外頭的熱鬧場景。
  薛靜姝擰著細眉,好幾次都覺得差一點就找到突破了,卻總差了那麼一些,不由氣餒。
  她看向櫃子上的一個小盒子,到底還是沒伸手去拿。
  元宵燈會那晚,皇帝偶然問她千重鎖解了沒,她說還沒有,過了兩日再進宮,皇帝就給了她這個盒子,說那鎖不算難,裡頭是他繪製的解鎖方法,看幾眼就會了。
  薛靜姝原本已經打算放棄,可看他說了什麼簡單不難之類的話,心裡卻又有了幾分不甘,好像和誰較勁似的,至今也沒打開盒子看,就想自己給它解出來。
  次日她又進宮看望太皇太后,在轎子上覺得無聊,把千重鎖也帶上了,反正它塊頭不大,下轎時藏在暖手筒中便可。
  神醫潘濟一直在京中未離開,後來又給太皇太后看了兩次,如今她老人家身體越發好了,尋常走路已不需要宮人攙扶,面上也多了些血色。
  外人不知道的,都以為太皇太后撐過這一次,以後還有不少年歲。但薛靜姝與皇帝卻清楚,這個慈祥的老人,是真的沒有多少日子了。
  照例在太皇太后處用過午膳,過後她老人家午睡,皇帝和薛靜姝一同離開。
  行至長樂宮宮門外,薛靜姝準備告退,皇帝卻道:“隨我去崇德殿,有事與你商量。”
  於是內監又抬著兩人去了崇德殿。
  到了外殿,內監上前回話,有位大人求見。
  薛靜姝看了眼皇帝,道:“臣女先去偏殿候著。”
  皇帝點點頭,吩咐了德祿幾句,才抬步離去。
  德祿恭請薛靜姝入了偏殿,命人上茶及茶點,還指著其中一道龍井蓮子糕道:“這是禦膳房新出的口味,娘娘嘗嘗合不合胃口。”
  那糕點綠綠的一塊,不過一兩口大小,看著精緻可愛。
  薛靜姝拈了一塊,放入口中很快就化了,唇齒間滿是清淡茶香,不由讚歎:“禦廚們心思的確靈巧,將茶與糕點結合在一塊,此前聞所未聞。”
  德祿忙給皇帝邀功,“是陛下曉得娘娘愛茶,特地讓禦膳房的人研製的。”
  薛靜姝笑了笑。
  德公公不好多說,退到殿外去了。
  等了許久不見皇帝出現,薛靜姝索性又把千重鎖拿出來琢磨。
  她低著頭擺弄得入神,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旁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別動那根。”
  原來是皇帝來了。
  薛靜姝正要起身,皇帝道:“怎麼還未解開?是不是看不明白那張圖?”
  她起身的動作一頓,站起來俐落地行了大禮,“臣女拜見皇上。”
  皇帝讓她起來,不解道:“此前已經說了,往後不必行禮,你忘了?”
  薛靜姝道:“禮不可廢。不知皇上讓臣女來此所為何事?”
  皇帝坐下來,拿過小幾上的千重鎖,幾下就找到關鍵的那一根,之後手法嫺熟將整個盒子一根一根拆卸下來,邊拆邊道:“這千重鎖一套三個,這是其中最簡單的一個,細心一些就能發現訣竅,我給你的圖許是繪得不夠詳細,所以你才看不明白。”
  薛靜姝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困擾她許久的千重鎖,被他輕而易舉完全拆掉,拆出的小金棍由短至長在她面前排成一排。
  皇帝將最後一根放下,看著她道:“這個沒什麼意思,我還有另外兩個,一會兒給你帶回去。”
  薛靜姝也看了他一眼,終於確定他是真心這樣認為,而不是話裡藏話。
  她心裡較著的一股勁,就跟擊在棉花上一樣,軟綿綿的既無聲響,也無回應,對方甚至壓根不知道。
  她只得無奈笑笑,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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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1:56


  皇帝又把千重鎖重新拼起來,他的手法十分迅速,幾乎讓人看不清楚。
  薛靜姝忍不住問他:“陛下平日時常把玩?”
  皇帝搖搖頭,將拼好的千重鎖放在小幾上,“解過一次就沒什麼趣味了。”
  聽他這話的意思,似乎只玩過數次,就達到了現在這般熟練程度。
  薛靜姝聽後,又不說話了。
  皇帝毫無所覺,從袖子裡取出一封摺子遞給她,“這是禮部呈上來的禮單,你看看還有哪裡需要再斟酌一二。”
  “什麼禮單?”薛靜姝疑惑。
  “納徴之禮。”
  納徴,即是結親時男方往女方家送聘禮。
  若是在民間,這禮單該由媒妁送去女方家裡,再與女方父母商議是否需要添減。
  若是皇家,則直接上門下聘,從未有商量一說,更不要說還是男女雙方本人坐在一處商討,這種時候,女方是該要他多給些,還是讓他少給些?左右都不是。
  薛靜姝去接摺子的手又收了回來,微微擰著眉,道:“此事該由陛下做主。”
  皇帝見她不接,便道:“原本該送去皇祖母處讓她拿主意,只是她老人家精力不足,只大略看過,讓我按照從前慣例來,我不知你喜歡什麼,讓你再看看。”
  見他好言解釋,薛靜姝曉得他是好意,可實在沒有這樣的事,哪有要成親的兩人面對面坐著商量聘禮多少的?
  她只得道:“既然有有前例,按例來就是了。陛下不知……這不合民間習俗。”
  其實之前皇帝要她選喜服喜帕上的圖樣,就已經不大合規矩了,只是當時她來不及細想。
  皇帝似有所悟,點點頭將摺子收回去,“原來如此。”
  他又道:“禮部已定好日子,正月二十五日去薛府下聘。”
  今日二十三,那就是後天了。
  薛靜姝心中複雜,按舊俗,下了聘後,她就不能再出門,宮裡會派女官入府,教她大婚的事宜以及宮內的規矩,等到二月十八,大婚之日,直接從薛府抬進宮內,從此以後她就要守在這四面高牆之中,不得隨意離開。
  皇帝見她不說話,問道:“時間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薛靜姝搖搖頭。若是尋常,肯定是倉促的,可現在情況特殊,自然又另當別論。
  “往後二十餘日,臣女無法入宮,若太皇太后身體微恙,請陛下務必派位公公知會一聲。”
  皇帝疑惑道:“為何不進宮?”
  他倒是當真什麼也不知。
  薛靜姝只得把那些習俗與他說了一遍,末了道:“男女雙方成親之前一段日子,也是不能見面的。”
  皇帝這才皺著眉微微點頭。
  薛靜姝說完心裡就無端端有些彆扭,下次與他再見面,就是洞房花燭之夜了,可、可……
  她蹙眉低了頭,心中複雜思緒難以名狀。
  皇帝不知在思考什麼,也沒有說話,兩人無言對坐。
  天色不早,薛靜姝打算告退。
  皇帝忽然道:“這些不過是民間風俗,不是祖宗定下的死規矩,不必非得一一遵循不可。”
  薛靜姝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只微微點頭。
  皇帝這才喊來德公公,讓他備轎送薛靜姝出宮。
  過了一日,宮裡果然派出隆重的儀仗來薛府下聘。
  送聘的隊伍從宮門口一路排到東大街,街道兩旁用帷幕遮擋,隔一步便有手持長槍的士兵把守,兩邊店鋪早已關閉,街上不見一個行人攤販,只有兩旁房屋樓閣上,不時有人悄悄掀開窗子一條縫隙,偷偷來看這難得一見的盛況。
  薛府更是早已裡外清掃乾淨,焚香設了供桌,府裡眾人按照品階盛裝,一大早就候在大門外。
  一直等到正午,下聘的隊伍一對對抬近府裡,領頭的太監高聲念著禮單:“……黃金兩千兩、白銀兩萬兩、緞千匹、寶馬十二匹……”
  禮單上的聘禮,足足多達四五百項。
  薛府特地辟了個院子放置聘禮,院子的鑰匙與禮單都在周老太君手上,皇家的東西雖惹人垂涎,卻無人敢動,這些聘禮中大部分,是要作為嫁妝重新抬進宮裡的,剩下小部分,則要換成別的物件添進其中。
  當日與行聘隊伍一起來的,還有宮裡一位女官蘇姑姑。
  蘇姑姑比之前那個李嬤嬤年輕些,品階卻比她高,而且她雖是教導人規矩的,卻不一味嚴厲,平日說話和風細雨,讓人一見便有好感。
  這日學完規矩,蘇姑姑回了自己院裡休息,芸香讓小丫鬟打來熱水,給薛靜姝洗漱。
  柳兒在一旁捏著胳膊,薛靜姝見了,便問:“是不是累了?”
  柳兒搖搖頭,“不累,蘇姑姑比李嬤嬤好多了,人長得又漂亮,說話又溫和,跟她學規矩一點都不累。”
  薛靜姝聞言笑道:“從前不知你還是這麼喜好顏色的人,若蘇姑姑長得不好,你是不是就覺得累了?”
  柳兒掰著指頭嘻嘻笑道:“世上有三好,好食美人和財寶,小姐你都不知道麼?”
  薛靜姝嗔道:“什麼世上三好,分明是你心頭三好才對。”
  “都一樣都一樣啦。”
  薛靜姝洗了臉,又想起一事,“除夕當夜收到那兩個金裸子,你還回去了嗎?”
  “還了,”柳兒想起那兩個經了自己手又溜走的大金裸子,心下有些肉疼,不過想想不是自己的東西,拿在手中也覺得不踏實,“正好那天小姐你入宮,他又來了,我就還給他了。”
  “他有沒有說什麼?”
  柳兒歪頭想了想。
  那天薛靜姝進宮,院裡伺候的人都回屋偷閒,她在院子裡磨香粉,忽然聽到樹上有人打了個噴嚏,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原來是那個大將軍又來了,他是似乎對香粉的味道十分敏感,噴嚏一個接一個地打。
  柳兒忙把那些粉收起來,又對他說了句稍等,回屋把那兩個金裸子拿出來。
  那人打噴嚏打得滿臉通紅,一張冷臉看著也不怎麼冷了,也沒空拿凶眼瞪她,柳兒就把金裸子往樹上一掛,對他道:“你今天來得不巧,我家小姐進宮去了,這兩個裸子她讓我轉交給你,你收回去吧。”
  然後那人說什麼來著?
  哦,對了,他一直就打噴嚏,沒空說話。
  柳兒撓撓腦袋,對薛靜姝道:“他沒說什麼,我看他是被香粉熏怕了,這段時間都沒出現。”
  薛靜姝點點頭。
  柳兒還是有些疑惑,道:“小姐,你說他來做什麼呢?每次就躲樹上,一句話也不說。”
  薛靜姝正要說話,恰芸香端著晚飯進來,兩人便止了話頭。
  芸香特地把一碗水晶燕窩粥端到薛靜姝面前,“這是蘇姑姑交代的,按照宮裡禦膳房的方子熬煮了兩個時辰,以後每天一早一晚給姑娘吃兩碗燕窩,這樣等到大婚那日,姑娘的肌膚就會順滑細嫩得跟綢緞一樣了。”
  薛靜姝笑道:“若真有那樣神奇,天底下的燕窩早被人吃絕了。”
  芸香不贊同,“姑娘不知,燕窩這樣的好東西,又不是什麼人都吃得起的,早年府裡有兩位姨娘,為了一碗燕窩還在廚房門口就打了起來哩。”
  柳兒道:“不管有用沒用,小姐你就試一試嘛,要是真的有效,那咱就賺大啦。”
  芸香捂著嘴笑,“跟你有什麼關係,是陛下有福了。”
  “咦?”柳兒奇道:“小姐是我的小姐,怎麼會跟我無關,倒是你說陛下,為什麼跟陛下有關?”
  她六七歲就去了庵堂,如今雖然十六七歲了,可男女之事一點都不懂,自然聽不出芸香話中的暗示。
  薛靜姝這些日子經過蘇姑姑教導,雖還未全懂,卻也隱約知道了一些,她看了芸香一眼。
  芸香話一出口,就知越矩了,眼前這是三小姐,將來是尊貴的皇后,不是她素日裡可以隨意取笑玩鬧的姐妹。
  她慌得低了頭,見柳兒追問,薛靜姝又意味不明地看她,更是不知所措地揪著帕子。
  好在薛靜姝並未追究,只道:“你先下去用膳吧。”
  芸香如蒙大赦,連禮數也顧不全,匆匆退下了。
  柳兒看她慌慌地跑出去,又回頭看看低頭喝粥的薛靜姝,困惑地皺了皺鼻頭。不過她本不是愛追根究底的人,見她們不說,也就不打算再問,只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後。
  薛靜姝見她管自己幹了別的事,心裡暗暗鬆口氣,說實話,若柳兒追問,她也不知如何向她解釋。
  次日蘇姑姑又來,只是這次,她卻把柳兒遣去屋外,只單獨教導薛靜姝。
  薛靜姝見這架勢,心頭微微一跳,已經有所預料。
  果然,就聽蘇姑姑仍是輕聲慢語道:“昨日講了合巹禮,今日再來說一說床笫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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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2:10


  薛靜姝雖不曉得其中到底該如何,可聽得這幾個字,已先紅了臉。
  蘇姑姑好似未看見,嘴角噙著溫和淡笑,從容不迫娓娓道來。
  薛靜姝見狀,也只得按捺下羞恥之心,硬著頭皮聽教。
  好不容易蘇姑姑講完,一口氣還未松下,卻又見她從一個精緻的盒子裡取出一個明黃色綢緞包裹,錦緞攤開來,裡頭是幾本巴掌大的畫冊。
  蘇姑姑將畫冊放到她眼前,道:“這是春宵宮幃圖,請姑娘細看。”
  宮裡別的人,都已經隨著皇帝改口,稱薛靜姝為娘娘,只有蘇姑姑仍守著祖宗規矩,叫她薛姑娘。
  以往她這麼叫,薛靜姝只覺得比別人的稱呼親切,這次卻聽得心頭一顫,抬頭去看她。
  蘇姑姑垂首斂眉,自律又恭敬,可渾身透露出的,卻是不容拒絕的氣息。
  薛靜姝收回視線,深深吸了口氣,竭力鎮定下來,緩緩伸出手去拿那幾本畫冊,又在她面前一頁頁翻開來看。
  屋外,柳兒靠在回廊下,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墩。
  往日蘇姑姑教小姐規矩,都讓她在一邊旁聽,等小姐獨自練習的時候,姑姑再來叫她女官的規矩,可今天不知怎麼的,竟把她支開來了,難道今天有什麼是她不能聽的?
  她看著身邊的芸香,好奇道:“芸香姐姐,你們昨天打啞謎一樣,是在說什麼呢?”
  芸香垂著眼,支吾道:“沒說什麼,是我說錯話了。”
  她昨晚回房便反省了一番,今日過來伺候,又恢復了剛來時的拘謹。她曉得柳兒跟她們不同,以後是要隨三姑娘進宮的,因此對柳兒說話,也不如從前隨性了。
  柳兒見她不願意說,也不為難人,只自己皺著眉苦思冥想。
  半上午過去,才見房門打開,柳兒忙端了熱熱的茶水進去,給薛靜姝倒了一杯,又殷勤地給蘇姑姑也倒了一杯,“姑姑喝茶,累了一上午,您休息一下。”
  蘇姑姑笑笑,對於柳兒活潑的性子,她也挺喜歡,道:“你是想讓我放你家姑娘歇歇才對吧?也罷,今日已經教完了,你們都好好歇歇,我明日再來。”
  她喝過茶就走了。
  柳兒奇道:“今天怎麼這麼快?”
  她回頭一看薛靜姝,嚇了一跳,忙去摸她額頭,“小姐你的臉好紅!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薛靜姝將她的手拉下,輕輕搖頭,“無事,在房裡悶的,一會兒就好了。”
  柳兒便去開門開窗,又拿了扇子在屋裡四處扇,想把濁氣扇出去。
  薛靜姝見她忙得團團轉,心中熨貼,一早上的心悸難安也慢慢沈澱下來。
  柳兒扇完了風,回轉到桌邊,將一道茶點送至她手邊,“小姐,這是我方才請廚房大娘做的鹹味酥餅,和咱們在山上吃的味道差不多,你嘗嘗看。”
  薛靜姝雖沒什麼胃口,卻不忍心辜負她的好意,伸手拈了一塊。
  那酥餅的皮脆酥酥的,拿在手裡就碎了一手的渣,放入口中,鹹香酥軟,口感微有些粗糙,不如府裡及宮中的糕點精緻,可確確實實是記憶中的味道。
  這讓她心裡又安定了些。
  柳兒一直留心觀察她,見她面上終於露出些許笑意,才暗自安下心來。
  薛靜姝吃了一塊就停下了,腦中滿是男女赤-裸-交-纏的影像,她一時間還緩不過來,只覺得反胃難堪。
  柳兒往她杯中續了些茶水,“小姐,你要是吃不下就算了,喝點茶暖暖胃。”
  薛靜姝點了點頭,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嗯,我知道,下午蘇姑姑不來了,小姐你就好好休息,不許看書也別抄佛經了。”
  薛靜姝都依她。
  到了下午,柳兒就在院子裡坐著,上門來找薛靜姝的人,都被她婉言回拒了。
  但不多久,芸香卻帶了個人進來。
  柳兒瞧他有幾分眼熟,再仔細一看,就是有一次來府上傳話的小內監。
  她忙站起來福了一禮。
  小內監也回禮,“娘娘可在屋裡?皇上命奴婢傳話。”
  柳兒不想外人打擾薛靜姝休息,可宮裡來的人,她是不敢攔的,若有什麼要緊事耽誤不起,她忙領著內監入內。
  薛靜姝聽到聲響迎出來,問道:“公公,可是太皇太后傳我?”
  小內監搖搖頭,躬身道:“是皇上請娘娘入宮,有事相商。”
  薛靜姝眉頭微微皺起,又問:“太皇太后近日身體可好?”
  小內監老老實實道:“太皇太后身體安康,今日福公公來崇德殿回話,她老人家午膳進了一整碗米粥。”
  薛靜姝點點頭,道:“請公公回陛下,成親之前,我不方便再與他見面。”
  那小內監愣了一下,呆呆抬頭看她,“這、這……”
  他顯然不如他師父德公公機靈圓滑,眼下這情況,足以讓他不知如何應付。
  薛靜姝見他圓頭圓腦,面相還有幾分稚嫩,語氣又緩和了些,“勞煩公公了,你只需與陛下如實說便可。”
  小內監只得點點頭。
  柳兒過來送他出門,到了院外輕聲道:“公公,我家小姐這幾日學規矩累著了,今日休息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請公公在皇上面前呈清情況。”
  小內監這才恍然,被芸香送出去了。
  柳兒回到院裡,見薛靜姝還站在門邊,便把她扶進屋去。
  薛靜姝坐在窗前,院子裡的泥地上,零星一點綠意冒了頭。
  漫長嚴寒的冬天終於要過去,春天快來了。
  柳兒又摸摸她的額頭。
  薛靜姝輕笑道:“放心吧,真的沒有發熱,吃了那麼多溫補的藥,我的身體還不至於那樣孱弱。”
  柳兒擔憂道:“小姐,你這樣回絕了皇上,他會不會生氣?”
  薛靜姝面上笑容轉淡,她不進宮,一來確實是與風俗有關,不好與皇帝見面;二來,則是今日看到那些春畫的緣故,她再冷靜,也無法在今天就自若地與他見面,甚至因了那些畫,她心裡開始害怕與他見面。
  但她只道:“沒事,之前我就與皇上解釋過了,他知道的。”
  兩人正說著,就見院門口一抹鵝黃一閃,偷偷摸摸閃進院子裡來,又迅速把院門關上,那一副小心做賊的模樣,不是薛靜婉是誰?
  她最近被秦氏關在屋內學規矩,已經數日不曾來串門了。
  薛靜姝好笑道:“婉婉,你做什麼?”
  “噓——”薛靜婉忙大大噓了一聲,又從門縫裡往外瞧,見無人跟來,才拍拍胸口躡手躡腳往院裡走,“三姐姐,你這裡給我躲一躲,舅母來家裡了,娘讓我去見她,我才不去。”
  薛靜姝問她:“舅母來做什麼?”
  薛靜婉皺皺鼻子,一臉厭煩,“娘親已經沒打算讓我和表哥結親了,可是舅母不死心。哼,從前怎麼不見她這樣巴上來,還不是見三姐姐要做皇后了,想攀點好處?總之我絕不會嫁給表哥,娘要是敢逼我,我就、我就學人私奔!”
  薛靜姝原本含笑聽著,聽到最後一句,笑容卻收了起來,“又從哪裡聽來的胡話,也不想想就說出口了?”
  薛靜婉捂住嘴,眨巴著眼睛看她,討饒道:“我、我就隨口說說,沒真的想,三姐姐你別生氣,我不會再亂說了。”
  薛靜姝看她一眼,搖搖頭,道:“若真被逼到急處,就是你要跟人走,我也是支持你的,只是你不該什麼事都沒做,就瞎喊起來。俗話說‘沒做賊事卻說賊話‘,說的就是你這樣的,說話不經思考,傳出去給人聽見,無端端做了別人的談資笑柄,到頭來名聲不好聽,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薛靜婉虛心受教,老老實實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丫鬟尋來,說舅太太已經走了,她才回去。
  柳兒正準備關院門,卻見外頭又來了人。
  這次竟是德公公來了,還帶了位太醫來。
  德公公道:“陛下聽聞娘娘身體不適,特讓奴婢帶張太醫前來為娘娘看診。”
  他一面說,一面偷著觀察薛靜姝面色,見確實不太好,心內點點頭,回去可以跟陛下回話了。
  太醫給薛靜姝診過,說了幾句憂思過重,損傷心脾之類的話,又留下一個方子。
  德公公恭恭敬敬道:“請娘娘安心靜養,陛下盼著娘娘早日康復。”
  薛靜姝客氣道謝。
  德公公退到院外,又請芸香帶他去蘇姑姑住所,在蘇姑姑處好生交代了幾句,方才離去。
  蘇姑姑目送他走遠,神色有些微妙。
  當日來薛府之前,太皇太后就把她叫去叮囑過了,未來皇后身體孱弱,讓她一定擔待些,千萬不可過於嚴苛。
  今日陛下又派了德公公來,說那些繁雜規矩,娘娘要是學不下就不必學了,反正陛下會了就行。
  ——既如此,還要她這引教姑姑做什麼?讓陛下自己來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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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2:24


  一轉眼就到了二月十七,明日就是皇帝大婚的日子。
  這些日子規矩已經全部學完,蘇姑姑暫未回宮,她等著明日和迎親儀仗一起入宮。
  這一日薛府內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為次日的大喜事做準備,整座府邸比過年祭祖還忙些,而薛靜姝這個當事的人,卻反倒閑了下來。
  今日是她在薛府的最後一日,若無意外,往後她也不會回來。
  嫁入宮中的女子,沒有回娘家一說,若是極得聖寵,將來有可能得到省親的機會,那對於宮妃而言,是莫大的恩寵,對於她的娘家,也是極大的隆恩。
  但薛靜姝心裡清楚,不論日後如何,她都不準備再回來了。
  她進宮後,薛府會因她延續承恩公府的榮耀,這也是她對薛府多年養育之恩的回報,再多的,她不準備給,也給不起。
  因她馬上要走,幾個姐妹一起相伴來看她。
  幾個小丫頭眼眶紅紅的,讓薛靜姝沒想到的是,哭得最傷心的,竟是六姑娘。
  她自問對著個異母妹妹雖有幾分關照,卻也不曾多做了什麼,難得這小姑娘倒是個重情重義的性子。
  她看著幾人一字排開對她垂淚,哭笑不得道:“你們今日來,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哭給我看的?”
  六姑娘抹著淚,抽抽噎噎道:“三姐姐,我捨不得你。”
  七姑娘道:“二姐姐雖也出嫁了,可她想回來,隨時就能回來,我們也可以去看她,可是三姐姐你嫁去宮裡,以後想見你都見不到了。”
  六姑娘一聽,竟放聲大哭起來。
  薛靜姝只好把她攬過來,替她擦眼淚,“又不是生離死別,都在都城內,統共離了幾十裡,來日方長,怎知以後會如何?別哭了。”
  其實若要她現在許個諾,說來日會召她們入宮相見,不是不行,但她卻沒說出口,因為她沒打算這麼做。
  和薛靜婉不同,這個六妹妹是庶出,外祖加不過是平民,她娘又不得寵,這樣的出生,若頻繁出入宮廷,反而要給她招來麻煩,也會給府裡其他人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不如就這樣淡淡的,別的人看在她是皇后庶妹的身份上,輕易不敢來招惹,就算日後出嫁,夫家也不敢輕視她。
  六姑娘年紀小,聽不明白她話裡意思,只以為以後還能再見面,好歹哄住了。
  薛靜姝又看向薛靜婉,道:“婉婉,以後我不在,除了四妹,你就是最大的姐姐了,要愛護弟弟妹妹們,不但自己不能欺負他們,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他們,知道沒有?”
  薛靜婉紅著眼眶點頭,“三姐姐你放心,我會護好他們的。”
  薛靜姝又道:“也要護好你自己,別吃了虧。”
  一句話說得薛靜婉淚珠子往下落,免不了又是一陣哄。
  好不容易將她們哄走,秦氏竟然來了。
  薛靜姝回府兩個多月,這是秦氏第一次踏足這間小院。
  按理來說,女兒出嫁前一夜,當娘的該有說不完的話,擔不完的心才是,可這母女二人對坐,除了一開始幾句問安,之後竟無話可說。
  薛靜姝早已習慣,安安靜靜喝著桂花佛手飲。
  她這幾日胃口不佳,這是柳兒特地給她準備的。
  秦氏手指纏著手帕,幾次要開口,都又吞了回去,最後只道:“入了宮,好好孝敬太皇太后,盡心侍奉皇上。今上後宮空虛,你是第一人,又是皇后,要把握時機,早日生下皇子,不然再等兩年,別的人進宮,皇上的寵愛就讓人分走了。你記住,千靠萬靠,別的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己生下兒子,才算真正有了立身之本。”
  薛靜姝聽得心裡微微皺眉,面上卻淡淡道:“是,謹記母親教誨。”
  秦氏張張嘴,又輕輕歎了口氣,再無別的話可說,沒多久就起身走了。
  柳兒上前收拾茶盞,看了看她的臉色,道:“小姐,今晚早點休息吧?”
  薛靜姝點點頭,今日應該沒人再來了。
  周老太君和薛老太爺早已命人來看過她,她父親也隔著院門交代過幾句,之後就沒別的人了。
  早早關門上鎖,薛靜姝躺在被中,望著頭頂的錦帳,一絲睡意也無。
  明日她就要離開薛府,雖對這裡沒有太多留戀,可到底是一群血脈相連的親人,感情再淡,這時候也會有一些惆悵。
  況且……入宮後到底會如何,她也是一片迷茫。
  眼下太皇太后還在,自然不必擔心,皇帝就算對她沒感情,也會客氣尊重,甚至會刻意表現出寵愛。
  可連潘神醫都說了,太皇太后撐不過今年,待她老人家去後,皇帝對她這個太皇太后強塞的人、對無功無勞卻居高位的薛家,又會是什麼態度?
  之前她安慰柳兒,說進宮後起碼比在府裡清淨,日子跟山上差不多,那種話,也只有柳兒不經事才會信了她。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屆時她失了依倚靠,偏偏又占著皇后的位置,恐怕要成為不少人的眼中釘。
  若有朝一日,她保不住自己,柳兒作為她身邊親近的人,恐怕也要受牽連。
  她突然有些遲疑,到底該不該帶柳兒入宮?
  她只想著身邊能有一個相互依靠的人,可是若因此害了柳兒該怎麼辦?
  她忽然坐起來,輕聲道:“柳兒,你睡了嗎?”
  “沒有,”柳兒回道,聽聲音還很清醒,“小姐你也睡不著嗎?”
  薛靜姝沒回答,卻道:“柳兒,明日進宮,不如……你別跟我去了。”
  “為什麼?!”柳兒哧溜爬起來,也不顧早春夜裡寒冷,穿著一身秋衣跳下小榻,奔到床邊來,“為什麼要丟下我?是不是我規矩學得不好,小姐你嫌棄我了?我最近已經很認真在學了,蘇姑姑都誇我了,小姐你別丟下我……”
  話到後來,已經開始哽咽。
  薛靜姝忙把她拉上來,察覺她雙手冰涼,趕緊扯了被子將她蓋住,“我沒嫌棄你,我只怕進了宮後護不住你。”
  柳兒頭搖得更波浪鼓一樣,“不用不用,小姐你放心,我會規規矩矩的,不會給你惹事,我、我連話也不多說!”
  薛靜姝見她怕成這樣,有些後悔剛才衝動說了那樣的話,其實冷靜想想,若把柳兒留下,她在府裡無依無靠,對她恐怕更加不利。
  “是我說想岔了,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留下。”
  柳兒吸吸鼻子,可憐巴巴道:“小姐,我想起來了,當年我不是跟爹娘走散了,而是他們不要我了,你可別又把我丟下。”
  當時哥哥生病,爹娘跟她說,讓她在廟裡等著,他們帶哥哥去治病,可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她則在孤身坐了一夜之後,落入人販子手裡。
  後來發了一場燒,把這段事給忘了,只以為自己是和親人走散,才會被拐賣。
  剛才被小姐一嚇,當年的記憶突然就湧現上來,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渾身冰冷。
  薛靜姝聽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輕聲道:“你放心,這種話,我以後再也不說了。”
  柳兒點點頭,時不時仍抽泣兩下,她沈默許久,道:“小姐,你之前說幫我找家人,其實我……沒有很想他們,這麼多年已經快忘了他們的樣子了,我心裡……已經把你當成我的親人了,五姑娘她們喊你姐姐的時候,我也在心裡偷偷喊你姐姐,我總是想,我要是有姐姐,肯定也會想小姐這樣疼我。”
  薛靜姝輕笑道:“我也巴不得你是我的親妹妹,在我心裡,你比親妹妹還親。”
  柳兒趕緊道:“那你以後不能再趕我了!”
  薛靜姝點點頭,“不會了。”
  柳兒這才擦擦鼻子,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小姐你快睡吧,明天要當新嫁娘哩,可不能頂著兩個大黑眼。”
  她說著溜下床,鑽進自己的被窩裡。
  在山上的時候,因為炭火不足,兩人經常擠在一個被窩裡睡,可自從回了府,柳兒一直謹遵自己下人的身份,從不放肆,讓別人有話可說。
  薛靜姝也重新躺下去,鬧了這一出,倒讓她沒精力想些有的沒的,很快睡了過去。
  次日淩晨,皇帝派遣禮部官員告祭天地、太廟、奉先殿,他自己則前往長樂宮,給太皇太后行禮,告知即將迎娶皇后。
  太皇太后滿臉欣慰地拉著他的手,歎了又歎,最終只道:“去吧。”
  皇帝拜別太皇太后,到崇德殿閱視金冊金寶,命使節持金節、攜鳳攆奉迎皇后。
  此時薛府內早已燈火通明,宮裡派來梳妝的嬤嬤已經到了,十幾個人不言不語,就在一片肅靜中給薛靜姝上了大妝。
  而後蘇姑姑引導薛靜姝到了正廳,薛府所有主子都已候在此處,司禮官正向薛老太爺及薛二老爺宣讀制文。
  待他讀完,便將皇后的金冊金寶安放在寶案上。
  薛靜姝被女官引到拜位前,聽侍儀女官宣讀寶文,她雙手接過金冊金寶,行了三跪三拜之禮,冊立大禮才算完成。
  之後不待薛家人再同她說話,欽天監報吉時已到,蘇姑姑給她搭上紅蓋頭,由一眾女官簇擁出正廳,坐上鳳攆離去。
  薛家眾人跪送在大門之外。
  天色未亮,宮人內侍手持宮燈,把黑夜照成了白晝。
  浩浩蕩蕩的奉迎隊伍穿過皇城,皇宮所有正門一路大開,鳳攆到了崇德殿前停下,薛靜姝被請下轎,換乘一頂孔雀頂轎,一路抬進棲鳳宮東暖閣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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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2:40


  棲鳳宮是大衍朝皇后的寢宮,東暖閣並非正殿,是洞房所在。
  此時這所偏殿內佈置得十分喜慶,滿目的大紅色,床前掛著百子帳,床上擺著龍鳳雙喜被,喜床四周懸掛龍鳳帷幔,將裡頭的天地與外界隔絕開來。
  女官接過薛靜姝手中的蘋果與雙喜如意,又遞給她一個寶瓶。
  薛靜姝懷抱寶瓶,跨過一隻火盆與馬鞍,這才在女官的攙扶下進入洞房。
  與此同時,崇德殿內,皇叔恭親王剛為皇帝束完發,皇帝身著龍袍,由數位親王伴送至棲鳳宮。
  洞房內分明站著十餘個人,可一點聲響也無,只有兩支龍鳳燭燃燒時,燈芯發出輕微的嗶啵聲。
  薛靜姝坐在喜床上,頭上蓋著紅蓋頭,入眼所見俱是喜慶的紅色。
  頭上繁重的鳳冠壓得她脖頸發酸,但皇帝還未來,所有人只能等待。
  外頭走廊上忽然傳來一串腳步聲,身旁一位女官輕聲提醒,“娘娘,陛下來了。”
  蓋頭下微微一動,薛靜姝捏緊雙手。
  眾親王在棲鳳宮外止步,只皇帝帶著內監入內。
  “參見皇上。”屋內宮人跪了一地。
  皇帝擺擺手命她們起身。
  宮人們起身退到一旁,此時地上火盆馬鞍早已收起,皇帝順順當當到了喜床前。
  薛靜姝看著眼前出現的一雙紋龍皂靴,心頭又是一顫。
  司禮女官上前,朗聲道:“請娘娘行坐帳禮。”
  這些禮儀,早前在薛府蘇姑姑都已經教過,所謂坐帳禮,既全福人將床鋪好後,新娘面南盤膝坐在帳中,為求多子多福。
  這本沒什麼難的,可她現在身著厚重喜袍,頭頂鳳冠,還蓋著蓋頭,行起事來就不大方便了。
  雖有宮人上前攙扶,可她們力氣弱,並不能讓薛靜姝借到多少力,她只得自己竭力控制平衡,小心翼翼坐了上去,好在沒出什麼差錯。
  之後該掀蓋頭,宮人們又扶要她下床坐至床邊。
  可左手邊那名宮女不知是不是心裡緊張,失了手,竟沒扶住她。
  薛靜姝此時正抬了一隻腳要下來,猛地失去扶手,身體眼看著就往下栽去。
  宮人連連驚呼,柳兒正準備撲上去接住她家小姐,站在床邊的皇帝卻快了一步,一手攬過薛靜姝腰肢,單手將她抱了起來。
  薛靜姝頭上的蓋頭因此滑下,慢悠悠落至地上。
  但屋內伺候的人都已經跪下謝罪,那個失了手的宮女更是害怕得昏了過去,無人敢抬頭看一眼。
  薛靜姝已被這突來的意外驚住,瞪大了眼呆呆看著皇帝。
  皇帝放開手,親自扶她到床邊坐下,“可曾傷到哪裡?”
  薛靜姝回過神來,搖搖頭。
  皇帝俯身將蓋頭撿起來,攥在手裡,道:“便當我已經掀了吧。”
  薛靜姝垂下眼,看到跪了一地的宮人,又抬頭來輕聲道:“皇上先讓她們起來吧。”
  皇帝點點頭,說了聲起。
  宮女們起身,戰戰兢兢退至一旁。
  德公公則揮了揮手,讓身邊兩個小內監將那名昏倒的宮女拖下去。
  又有兩名女官捧著銅盆上前,盆內是半生不熟的餃子。
  皇帝與薛靜姝兩人一起吃了。
  吃過餃子,拜祭完各方神靈,便有宮女上來伺候薛靜姝褪去龍鳳同合袍,重新梳妝。
  妝後,司禮女官引著皇帝與薛靜姝至喜床前的合巹桌,兩人面對面坐著,女官奉上合巹酒。
  薛靜姝此前從未飲過酒,半杯下肚,臉上已經燒起兩片紅雲,又于皇帝交換喝了半杯,連眼睛都濕潤了。
  待合巹宴撤下,宮人將薛靜姝攙入帳內,脫下厚重禮服。
  而皇帝則到偏間換了便衣,又由宮人引著,也入了帳內。
  所有伺候的人悄無聲息退下,整間屋內只剩皇帝與薛靜姝二人。
  薛靜姝垂首坐在床沿,屋內地龍燒得暖和,她衣著輕薄倒也不覺得冷,臉上因方才飲酒,還帶著紅暈,塗著胭脂的雙唇緊緊抿著。
  皇帝只在床帳前站著,不知因何並未靠近。
  薛靜姝抿唇等著當頭一刀落下,可等了半天卻毫無動靜,心中不免更加煎熬,實在忍不住,抬頭望了他一眼。
  皇帝正看著這邊出神,眼睛雖看在她身上,可視線卻未落下來。
  薛靜姝心中天人交戰,想了又想,還是出聲道:“皇上?”
  皇帝似這才回神,緩緩抬步走近,在她身旁落座。
  薛靜姝察覺他身上散出的熱氣,身子不由繃緊。
  皇帝轉頭看著她,道:“前一陣聽說你病了,眼下身體如何?”
  薛靜姝未料他會在此時問這個,愣了一下,道:“多謝陛下關心,已經痊癒了。陛下當時欲宣我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皇帝道:“沒什麼,那幾日皇祖母心緒不佳,她雖不曾開口,我看多半因宮內無人,她覺得冷清了。”
  薛靜姝低了頭沒說話,她當時推脫開沒進宮,不知皇帝心裡是否責怪她。
  說實話,皇帝的孝心令她驚訝,也有些感慨,看來他的確十分尊敬太皇太后,但願有了這一分敬意,哪怕日後太皇太后不在,皇帝也能念著舊情,別讓她與薛家真的被碾進塵土之中。
  皇帝又道:“不早了,安置吧。”
  薛靜姝眼睫輕輕顫了顫,並未抬頭看他,只掀開被子躺進去。
  不久皇帝也躺了近來,兩人間隔了約一個手掌的距離,薛靜姝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但他始終沒有靠近。
  床帳內光線昏暗曖昧,薛靜姝睜著眼看向床頂,高高懸著的一顆心本應慢慢落下,此時卻仍舊掛在半空中。
  皇帝沒有碰她。
  她不知此刻是要慶倖還是哀傷。
  她確實不期待與皇帝做那些事,可當皇帝真的不曾動她,她又不得不開始思考將來該怎麼辦了。
  一個不得寵的皇后,一個無子的皇后,一個娘家無可依靠的皇后,會是什麼結局?
  她輕輕閉上眼,竭力將許多紛雜的念頭拋出腦外。
  罷了罷了,當初下山之時就已經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再不濟,以皇帝的孝順,他日後可能會廢了她,但也會給她一座偏僻的宮殿孤獨終老。
  這麼看來,也不算太差。
  她無聲地歎出一口氣,悠悠蕩在半空的心緩緩回落,鼻尖嗅著的是她送給皇帝的熏香,熟悉的香味讓她更加放鬆了些。
  正準備就此睡去,身邊她以為早已睡著的人卻又有了動靜。
  皇帝從被子下伸過來一隻手,碰到她的身體後明顯頓了一下,卻仍堅定的繞過她的後頸,握住她另一側肩膀,再微微用力,就將薛靜姝整個摟在懷中。
  薛靜姝身體微僵,但她很快察覺到,皇帝的身體比她更加僵硬,她仿佛被人從柔軟的被褥中挖出來,又被禁錮在一塊堅硬的大石頭上。
  她因這個發現愣了一下,待猜測到皇帝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不由苦中作樂覺得有了幾分好笑。
  皇帝大約比她還為難吧。
  至少她入宮,在外人看來,是得了無上的恩寵,有數之不盡的富貴等著她,而皇帝因為孝順太皇太后,不得不娶了她,他得到什麼了?
  什麼都沒有。
  不僅如此,為了讓太皇太后開心,他還需刻意表現對她的喜愛,甚至在這種時候,還強迫自己來碰觸她。
  薛靜姝只得苦笑。
  只是不知是要為自己苦笑,還是為皇帝苦笑。
  大約有了幾分同病相憐,又或者是認了命,她努力放鬆自己,使微僵的身子軟化下來。
  皇帝抱住她後又沒了動作,薛靜姝不想今晚一個晚上都睡不成,只好又主動開口,“皇上?”
  皇帝應了一聲,薛靜姝就靠在他胸口上,聲音從胸腔內傳出,比平日更加低沈幾分。
  皇帝問她:“你身上怎麼這麼涼?”
  “小時候身體不好,一年四季手腳都是冰涼的,今年吃了陛下賜給的藥,已經好多了。”薛靜姝如實回答。
  皇帝點點頭,“既然有效,就繼續吃,改日讓太醫院的人再給你診一診,看看藥方是否需要改進。”
  薛靜姝心下有些感歎,自小到大,最關心她身體的人,除了柳兒,竟要數皇帝了。
  不管他是為了什麼關心她,這份心意她都心領了。
  眼看皇帝又不說話,也無動作,薛靜姝乾脆問:“皇上,該安寢了嗎?”
  話一出口,馬上察覺皇帝的身體比剛才更加僵硬。
  薛靜姝心裡都要為他覺得可憐了,身為一個皇帝,何必強迫自己到這個地步?
  她心中歎著,想著該如何幫他找個臺階下,也當是幫了自己。
  好在她身體不好是眾所周知的,這現成的藉口信手拈來,就聽她躊躇道:“我今日……身體不適,請皇上憐惜。”
  她不知皇帝是否因這話松了口氣,但圈著她的手臂確實鬆開了些。
  皇帝道:“既如此,就早些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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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2:55


  皇帝嘴上說早點睡吧,圈著人的手卻沒放開。
  薛靜姝等了等,又耐著性子等了等,仍不見他有動作,她只好自己去抬皇帝的手,打算挪到一旁去。
  可床帳裡看不清楚,她伸手一抓,竟將皇帝的手掌握住了,兩人都是一愣,她正要放開,皇帝卻反手握緊。
  “皇上?”薛靜姝有些弄不清他的意圖,既然不願意親近,她找好了臺階給他,下來就是了,怎麼下到一半又走上去了?
  “你……”
  暗裡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可他呼出的熱氣撲在薛靜姝頸邊,仍讓人覺得不自在。
  皇帝似乎在做什麼十分艱難的決定,一個字出口,都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身上不適,要不要讓太醫來看看?”
  薛靜姝瞪大了眼,皇帝到底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她身上不適,難道不是兩人默認的一個藉口而已嗎?真讓太醫來了,好端端的讓人家給她想什麼病好?
  她只得搖搖頭,“不必勞煩太醫,只是一點老毛病,不礙事。”
  皇帝又沈默下來,在薛靜姝以為他終於打算睡了的時候,他握著她的手卻慢慢上移,落在她衣領上。
  薛靜姝嚇了一跳,忙止住他的動作,驚疑不定,“皇上?”
  皇帝道:“今晚洞房花燭夜,請皇后擔待一些。”
  這、這、這是什麼意思?不是準備睡了嗎?
  薛靜姝難得慌了,雖早就做好今日的準備,可之前以為皇帝不準備碰她,她已經鬆懈下來,這會兒皇帝突然殺個回馬槍,實在令她措手不及。
  她按住皇帝的手,帶著些許顫音道:“可是您……”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已經習慣了些,方才皇帝明明僵硬得似塊石頭,這會兒似乎好了許多。
  皇帝輕輕掙開,轉而握住她的手,“方才是我怠慢了,皇后莫怪。”
  薛靜姝忙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還在糾結之中,皇帝卻已經想清楚了,既然已經冊封她為皇后,那從今日起,善待皇后便也成了他的責任。
  魚水之歡本是他極厭惡的,但方才將她抱在懷中,卻不覺得排斥,那今晚這場洞房花燭,無可避免,也無需避免了。
  他見薛靜姝仍緊張,被他握在掌中的手也是冰涼涼的,便安慰道:“別怕,我輕一些。”
  薛靜姝沈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替皇上更衣。”
  床上的規矩,蘇姑姑自然也是教了的,本應該她先把自己脫乾淨,再服侍皇帝脫衣。
  皇帝輕輕按住她,“我來。”
  身旁窸窸窣窣,薛靜姝知道,是皇帝起身脫衣服了。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抬起微顫的手,慢慢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扣。
  皇帝又躺回來,伸手重新抱過她。
  裸-露的肌膚第一次與人接觸,薛靜姝整個人微微顫了一顫。
  “冷麼?”皇帝問她,他的一隻手已經伸到她背上,輕輕撫摸著。
  薛靜姝搖搖頭。
  皇帝又道:“別怕。”
  他極有耐心,一雙手掌幾乎撫遍薛靜姝全身,似乎想要將她微涼的身體捂熱一些。
  這方法確實有效,薛靜姝滿面通紅地躺在他懷裡,整個身體都漫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皇帝這才撐起身體,虛虛覆在她上方。
  薛靜姝緊張地咬住嘴唇,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皇帝碰了碰她的腰側,“別怕。”
  那一下疼痛來臨,薛靜姝面上血色全部褪去,疼得眼淚直往下落。
  皇帝手上青筋突突跳起,但他強自停下,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替她擦了擦眼淚,“是不是很疼?”
  薛靜姝吸了口氣,竭力用正常的語氣道:“不疼。”
  皇帝府下來,輕聲道:“請皇后擔待。”
  薛靜姝眨了眨眼,大串的淚珠子往下落。
  棲鳳宮外,數十個宮人安安靜靜等著,連一聲咳嗽也聽不見。
  德公公舉著耳朵聽暖閣內的動靜,卻什麼都沒聽見,心中不由有些嘀咕。
  柳兒也在等待的人群之中,她心裡擔心她家小姐,但眼下所有人都在等,她也只能等。
  終於,等到月上中天的時候,裡頭傳來皇帝的聲音。
  德公公忙指揮內監抬熱水進去,又點了幾個機靈的宮女進去伺候。
  床帳還未掀起,宮人只垂首守在帳外,無人敢上前一步。
  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帝后的對話。
  “還疼不疼?”
  “……不會。”
  “讓太醫來瞧瞧吧。”
  “別、我沒事……”
  “熱水抬進來了,你想擦身還是要泡澡?”
  “皇上讓她們退下吧,我……我自己來。”
  “德祿,你們退下。”
  德公公聽得起勁,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站直了,“是。”
  他趕緊揮揮手,讓宮人隨他退下。
  聽到腳步聲走遠,薛靜姝才松了口氣,身體酸痛難耐,特別是那處難以啟齒的地方,總覺得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杵在裡頭,又脹又痛。
  她仍躺在皇帝懷中,兩人身上的衣服也未穿上。
  皇帝抱著她坐起來,半靠在床頭。
  方才宮人又在外頭點了許多蠟燭,燭光透過床帳,讓裡頭也明亮了許多。
  之前看不見對方,心裡又只顧著緊張,倒不覺得尷尬,現在這樣,卻讓她覺得幾乎要抬不起頭來。
  她輕輕推開皇帝,想要起身,可手腳卻是酸軟的,使不上多少力。
  本來今日她就沒怎麼吃飯,方才又被折騰一番,況且又是初次,她自己身體又不算健壯,幾下疊加起來,她此刻就好像大病初愈,身上軟綿綿,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皇帝見她實在艱難,也顧不得照顧她的臉面,伸手取來中衣披上,又拿了薛靜姝的衣服給她包好,然後將她整個人抱起來。
  薛靜姝輕呼一聲,“……放我自己走吧。”
  皇帝沒說話,抱著她跨出帳外,好在屋內地龍燒得暖和,兩個人這麼穿也不怕著涼。
  他把薛靜姝放在浴桶邊的椅子上,低頭問她:“要不要進去?”
  薛靜姝燒紅著臉,點點頭。
  皇帝便動手將她身上的衣服剝掉,抱起來小心放進浴桶裡。
  一入水,薛靜姝立刻矮身坐下,只留了一顆腦袋露在水面上。
  她想了想,現在這情況,她自己一個人肯定應付不過來了,與其是皇帝在這裡,兩廂尷尬,不如讓柳兒進來幫她。
  她道:“皇上,您讓我的侍女柳兒進來吧。”
  皇帝點點頭,披上外衣,“我去別處沐浴,晚些再過來。”
  他踏出房外,德公公立刻上前,“皇上,熱水已經備好了。”
  皇帝抬腳往另一處偏殿走,“讓皇后的侍女進去伺候,另外……給太醫院傳話,讓張之穹入內候命。”
  德公公忙應下,一面安排柳兒入內,一面讓小內監去太醫院。
  柳兒幾步踏入暖閣,見薛靜姝靠在浴桶邊上,面上帶著疲憊,心疼道:“小姐,你累不累?”
  薛靜姝張開眼,微微搖頭:“不會,倒是你,在外頭站了大半夜,記得喝點姜湯,別著涼了。”
  柳兒撩著水替她清洗身子,道:“外邊一點也不冷,雖然沒有地龍,可是燒著好幾個炭盆呢。”
  其實她心裡有些好奇,不知道方才皇上和小姐關在屋子裡幹什麼,不過她也曉得這裡是皇宮,不是薛府,更不是城外的庵堂,蘇姑姑教過她了,要多聽多看少說少問,不然會給自己和小姐惹麻煩,所以就算現在再好奇,她也只憋在心裡,沒有問出口。
  薛靜姝洗完,讓柳兒扶著艱難地跨出浴盆。
  幸好皇帝沒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不然就算是被柳兒看見,也讓她覺得羞臊難安。
  柳兒拿了寬大的布巾替她將身體擦乾,又拿了乾淨的裡衣讓她穿上。
  “小姐,你早點休息吧,我看你眼下青黑色都出來了。”
  薛靜姝躺進床內,籲了口氣,身體還是酸軟,可剛被熱水暖暖地泡過,現在再躺在柔軟的被子裡,確實讓人覺得昏昏欲睡。
  她掩口打了個哈欠,“你也去睡吧,記得跟著蘇姑姑走。”
  “好,我知道。”柳兒看著她合上眼,又攏好床帳,才退了出去。
  薛靜姝半醒半睡間,覺得有人拉著她的手不知做什麼,她勉強睜開眼,見皇帝坐在床頭,便要起身。
  皇帝止住她,“你睡吧,我讓張太醫給你看看。”
  薛靜姝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罩了一方絲帕,伸出帳子外頭。
  她實在困頓得厲害,幾次欲睜開眼,卻強撐不住,終於睡了過去。
  太醫把完脈,皇帝將她的手收回被子裡,步出帳外,對張太醫做了個手勢。
  張太醫意會,躬身跟在他後頭出去。
  “如何?”
  張太醫道:“娘娘脈象沈穩,並無大礙,只是今日勞累過度,往後數日需好好休養。”
  皇帝看他一眼,道:“回去召集太醫院的人,好好商討一番,開一張最溫補無害的方子,以後就照方子給皇后進補。”
  張太醫被皇帝那一眼看得後背微涼,忙躬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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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3:09


  一覺睡得香甜,薛靜姝醒來時,還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之感。
  但很快,身上的酸痛提醒了她昨日之事,而且身邊也有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不斷傳來。
  她僵著身子,不知是否該起來。
  皇帝卻醒得比她早,見她有了動靜,道:“醒了?身上還難受麼?”
  薛靜姝扭頭看他,見皇帝半倚在床頭,發冠未束,頭髮披散開來,往日裡冷峻的臉,在紅色床帳的映襯下,顯得有幾分柔和。
  她搖搖頭,“已經沒事了,現在什麼時候,我是不是睡過頭了?”
  洞房禮第二日,她該與皇帝一起祭神,而且之後還得去宗廟祭祀,求得先祖的接納。
  皇帝道:“還沒到時辰,現在能起來嗎?”
  “可以的。”薛靜姝道。
  皇帝這才讓帳外的宮人進來伺候。
  早就候在外頭的宮女魚貫而入,有的捧著託盤,有的奉著金盆,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十來個人入內,卻一點聲響都未發出。
  有宮女上前掀開床帳,晨光照進帳子裡來。
  一下子暴露在這麼多人面前,薛靜姝不免有些不自在,不過她很快發現,宮女們一個個低頭垂首,連上前回話也沒人抬起頭來,更無人敢偷偷看她,這讓她既覺得怪異,又松了口氣。
  幾位宮女分別簇擁著她與皇帝,兩個各居一邊更衣收拾。
  女官給薛靜姝上了妝,換上祭祀用的吉服,頭上不例外又戴了頂鳳冠,不過比昨日小些。
  她這邊裝扮完,皇帝那裡也收拾好了,兩人來到棲鳳宮正殿。
  殿裡已經擺好祭桌,兩人先是三跪九拜祭過天地,又行大禮拜過各路神佛。
  之後又回到偏殿,宮人正在擺膳,兩人一起吃的第一頓飯,叫團圓膳,需擺在龍鳳喜床上。
  因早膳未好,宮人奉了茶上來,二人坐在一旁。
  薛靜姝忽然問:“皇上,我們什麼時候去見太皇太后?”
  皇帝道:“欽天監定下朝見禮的吉日是二月二十。”
  那就是明天了。
  皇家的禮儀,與民間到底有些不同,若是平民百姓家,新婦進門第二日就需要拜見公婆,而她現在,卻得等吉日才行。
  從之前下聘開始,她就沒見過太皇太后,算起來已經有二十來日了。
  “潘神醫近日進宮了嗎?”
  “二月十五那日來請過平安脈,皇祖母如今狀況已經穩定,無需擔心。”
  薛靜姝只微微點了點頭。她知道這穩定是什麼意思,自此後,太皇太后或許會無病無痛,可再怎麼樣,也不過是這一年半載的事了。
  其實真要說起來,她與這位老人見面的次數,還不如和周老太君見得多,可對她卻就是有一分特別的親近,這樣的親近,是她在別的長輩身上體會不到的。
  庵堂裡的師父也算是她的長輩,可礙於身份,平日只拿她當半個小姐半個徒弟,雖也有關心,到底不夠慈愛。
  而她當初第一次進宮,見了太皇太后,便在心裡想,別人家的祖母,大約就是這樣慈祥和藹的吧。
  可偏偏這位慈祥的老人,卻無多少時日了。
  心頭正亂糟糟地想著,團圓膳已經擺完了,宮人請帝后移駕,薛靜姝忙收斂了心緒。
  宮女正準備扶薛靜姝上喜床,皇帝已經先一步伸了手,幾位伺候的宮女忙退到一旁。
  皇帝雖是扶著薛靜姝,可他力氣大,幾乎將她整個人半扶半抱上去。
  薛靜姝坐下後便不再動彈,實際上她的身體還是有些異樣,特別是每次邁腿,都覺得鈍鈍地磨過,原本宮女來扶她,她還覺得有些苦惱,因為床那麼高,就算有腳踏子,她現在也邁不太開。
  皇帝直接將她半抱上來,雖讓她覺得窘迫,卻也暗自松了口氣。
  不大的桌幾上,擺了約有一二十個小碟子小碗,每個還不到她巴掌大小,裡頭的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明顯是要讓她與皇帝分食,可是足足一二十道,就算每樣只吃一個,她也吃不下呀。
  侍膳女官站在床邊,見皇帝看了眼雙喜圓子,忙伸出銀筷夾了一顆放到皇帝身前的碟子裡,另一顆夾給薛靜姝。
  那圓子長得有些似湯圓,只是比湯圓大些,約有嬰兒拳頭大小,上面印了個紅雙喜,又點綴著紅綠絲,看著倒挺喜慶。
  薛靜姝夾起來,小心咬了一口,圓子皮軟軟彈彈,應該加了糯米粉,裡頭的陷料甜而不膩,又粉糯可口,既不像山藥,也不是蓮子,不知到底是什麼做的。
  她吃一口便在心裡品一品,好容易吃完一半,抬頭一看,皇帝那顆圓子早就給他一口吃了,此時正看著她等她吃完呢。
  她有些臉熱,也不好意思慢慢品了,忙匆匆吞下。
  皇帝遞了碗熱湯到她手邊,“慢點。”
  薛靜姝輕聲道謝。
  湯剛咽下,侍膳女官又夾了個餃子給她。
  那餃子也比尋常見的大些,幾乎有她半個手掌心大,皮薄薄的,隱約能看見裡頭的陷料。
  那陷入口極鮮,薛靜姝大約嘗出蟹肉、鴿子湯、瑤柱的味道。
  皇帝這次吃得比方才慢許多,等薛靜姝吞下最後一口,他才放下筷子。
  女官又給她碟子裡放了個珍珠包,看著小巧玲瓏,極誘人的樣子。
  薛靜姝卻暗暗皺眉,有些為難,因為她快吃不下了。
  這只珍珠包吃得極慢。
  不等女官再布菜,皇帝道:“你下去吧。”
  女官微微一愣,立刻低頭行了,躬身退下。
  皇帝又擺擺手,其他伺候的人也都退下。
  人走光了,皇帝看向薛靜姝,“是不是吃不下了?”
  薛靜姝有些赫顏,小聲道:“還能再吃一點點。”
  皇帝似乎笑了一下。
  薛靜姝聽見聲音,驚訝地抬頭看他,卻只見他表情如常,並沒什麼異樣,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皇帝道:“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一整桌都需要吃完,一會兒還有侍禮女官來查驗。”
  薛靜姝這下真的皺了眉,一桌都得吃完,每人吃一半,男子食量大還好些,從前那些皇后們是怎麼熬過去的?莫非只有她的食量特別小?
  皇帝又慢吞吞道:“不過,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無人看見,自然可以變通。”
  薛靜姝微微揚眉,“您是說倒掉嗎?”
  “你看看這屋裡,哪裡是可以倒的,八寶瓶麼?”
  薛靜姝看了看皇帝,又轉頭看了眼八寶瓶,說實話,看皇帝的表情,她搞不清到底是說笑還是當真。
  皇帝道:“別看了。”
  他夾了個蟹黃卷給薛靜姝。
  薛靜姝瞪著碟子,所以他說的變通,就是讓她繼續吃?
  “你咬一口。”皇帝見她不動,催促道。
  薛靜姝只好夾起來咬了一口,雖還是極好的滋味,可她現在沒什麼心情慢慢品嘗了。
  見她咬過了,皇帝將筷子伸過來,神色自然地夾起缺了一口的蟹黃卷,整個塞進嘴裡。
  繞是薛靜姝再沈穩,此刻也顧不得禮儀,瞪大了眼看他。
  皇帝吃完她那份,把自己的也吃了。
  然後又重複剛才的做法,夾起一個讓薛靜姝咬一口,剩下的都進了他自己肚子。
  兩人進食速度明顯加快,不過一會兒,桌上二十來個碟子被消滅的乾乾淨淨。
  薛靜姝忍不住去看皇帝的肚子,玉腰帶之下,仍是平攤結實,她心裡忽然生出一股奇異的敬佩之情,自小到大,她身邊能吃的人很多,柳兒就是其中一個,可與皇帝相北,柳兒的食量幾乎不值一提。
  皇帝放下筷子,問她:“飽了?”
  薛靜姝點點頭。
  皇帝便道:“你的食量比常人小,既然少食,就該多餐。棲鳳宮內有小廚房,我讓禦膳房定時送新鮮食材來。”
  薛靜姝心想,我的食量是比常人小了一點點,可是您的食量比尋常人大了不少呢。
  不過這話自然不能說,皇帝吃這麼多,還不是替她吃的?
  她道:“皇上吃飽了嗎?”
  皇帝略微點頭,“七八分足矣。”
  薛靜姝不說話了。
  皇帝讓人進來收拾。
  侍禮女官果然來查看兩人是否將團圓膳吃完,見皇帝碟子裡乾乾淨淨,她不奇怪,可是見皇后娘娘碟中也沒有一點剩餘,她就有些狐疑了。
  但無論如何,是輪不到她來質疑的,她只得行禮退下。
  實際上她來查看的時候,薛靜姝很有幾分心虛,這還是她第一次撒謊。
  她暗中偷瞄了皇帝一眼,見他一臉正經沈穩,心中只餘佩服。
  不過說起來,她也並未見過皇帝有別的表情。
  就連……就連昨晚也是這樣的。
  她忽然有些臉熱,轉開頭看著宮人們來回忙碌。
  皇帝轉頭看見她的表情,問道:“熱麼?”
  薛靜姝總不能照實說,只得點頭,“有些悶。”
  皇帝便命人開窗。
  二月中,正是早春,窗外綠意漸濃,一棵紫玉蘭樹上孕出幾朵花苞,連吹進屋內的微風,都帶了些許綠草新生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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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3:25


  下午該去宮外的壽皇殿拜祭先祖。
  帝后出行的儀仗早就整整齊齊列在崇德殿前,足有上百人抬著禦攆和鳳攆,又有數百人在前後護行隨侍,自皇宮到宗廟,一路上更是清避行人,圍上帷幕,隔幾步就有禁衛軍手持長槍護道。
  在宗廟給列祖上過香,回到宮裡,又去供奉先皇的永壽殿行過大禮,如此廟見才算完成,之後便是明日的朝見禮了。
  皇帝大婚,按例罷朝三日,不過國事卻不能耽擱,下午行完廟見禮,皇帝換了常服就去崇德殿處理政務。
  棲鳳宮內,薛靜姝也從偏殿移至正殿,此時棲鳳宮的掌宮女官正帶著宮人給她行禮。
  中宮的規制,皇后貼身伺候的女官四人,宮女八人,另外粗使的不記名宮人更是多達十餘人,眼下能到薛靜姝面前行禮的,正是貼身伺候的那幾個。
  她今日精力不足,只一一見過,問了名字,又各自賞了禮,便讓她們暫且退下。
  柳兒留下幫她捏肩膀。
  薛靜姝問她:“昨晚睡得慣嗎?有沒有人為難你?”
  “沒有,大家人都很好,我跟蘇姑姑住一個屋子,她很照顧我。小姐你呢,昨晚睡得好不好?”
  薛靜姝道:“我也挺好的。蘇姑姑是宮裡老人,你要聽她的話,多和她學習,平日沒事,輕易不要跑出棲鳳宮去。”
  柳兒點點頭,“我知道,小姐你放心吧。”
  她如今已經長進不少了,知道宮裡不比外頭,平日說話做事都更加謹慎起來,咋咋呼呼的性子也改了不少。
  薛靜姝讓她按得舒坦,困意上湧,就用手撐著額頭眯了一會兒,不曾想真的睡了過去。
  柳兒怕她落枕,輕輕扶著她躺在貴妃榻上,又蓋了件毛茸茸的白狐毯子,這才退到殿外。
  待薛靜姝醒來,殿裡已經掌燈,她往身旁一瞧,皇帝拿了本書坐在燭光下,也不知他來了多久。
  薛靜姝忙做正了,準備起身。
  皇帝道:“坐臥行走,動作都應輕緩些,你血氣不足,猛然站起來,最容易犯上昏厥之症。”
  薛靜姝虛心應是,又問:“皇上來了多久了?”
  皇帝道:“掌燈時分才來。”
  外頭伺候的人聽見裡面有了動靜,小聲詢問是否要傳膳。
  皇帝讓他們端進來。
  宮人在佈置晚膳,皇帝又對薛靜姝道:“下次若要小憩,讓宮人提醒你,不可睡過頭,不然既錯過了晚膳,夜裡又不好入眠。”
  薛靜姝只得又應了是。
  兩人坐在飯桌前,侍膳女官先給帝后盛了一碗湯。
  這是宮內默認的規矩,飯前喝湯,有利於開胃養生。
  今晚是淮山鴿子湯,薛靜姝見皇帝一碗湯喝了乾淨,自己也舀著一勺勺喝下。
  她食量小,吃了半碗珍珠米,各樣菜品吃了幾口,就飽了。
  皇帝見了沒說什麼,他倒是吃得又多又快,幾乎與薛靜姝同時放下碗筷。
  膳桌撤下,又上了茶點。
  薛靜姝只吃了一口,皇帝那份他通通吃光了。
  之後兩人各居一頭,各自看書。
  待更漏響了幾聲,便有女官上前小聲提醒,該安置了。
  皇帝放下書卷,道:“皇后的夜宵端來。”
  薛靜姝一聽,驚異地看他,“什麼夜宵?”
  皇帝道:“你晚膳吃得太少,夜裡該多吃一頓。”
  薛靜姝忙道:“我還不餓。”
  皇帝便對候命的宮人道:“再搬個爐子來,先在爐子上熱著。”
  宮人忙去準備。
  薛靜姝沒了法子,實在不想半夜起來吃一頓,只小聲嘀咕道:“從前都沒吃過,也沒見餓。”
  皇帝耳尖,一下就聽到了,“就是因為從前一直吃得少,所以才這麼瘦弱,又缺少血氣。”
  薛靜姝不敢再說。
  她沒料到,皇上看著挺嚴肅寡言,實際上管起人來,竟比柳兒還能說。
  不過被這事打了岔,方才薛靜姝一聽安寢二字心裡就緊張起來,現在反而好多了。
  宮女伺候兩人更衣,之後全都退出內殿,只在外殿候命。
  薛靜姝躺在床上,心裡有點打鼓,今晚應該不會有什麼吧?
  今日一整天,她的身體才緩過來一些,若再來一次,明天說不準就起不來了。
  皇帝也躺下,仍是和她離了約有一個巴掌的距離。
  薛靜姝松了口氣,看來確實是她多慮,從皇上昨晚的表現來看,他大概和自己一樣樂得什麼都不必做。
  剛才睡得香甜,現在反倒沒了睡意,薛靜姝只得頂著床帳出神。
  今日皇帝的表現,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比他看起來、或者比她想像中的,其實容易相處得多。
  若宮內的日子一直是這個樣子,那她就十分滿足了。
  皇帝忽然問她:“是不是睡不著?”
  薛靜姝怕他又要訓話,含糊道:“再過一會兒就睡了。”
  皇帝沒說話,伸手把她抱在懷裡,動作比昨晚熟練多了,身體也沒有那麼僵硬。
  薛靜姝有點驚嚇,輕輕推著他的胸膛,“皇上?”
  皇帝道:“你身上涼,不容易入睡,暖起來就好了。”
  他說得篤定,似乎很有經驗的模樣,薛靜姝正想找點話說,免得尷尬,便問:“您怎麼知道?太醫說的嗎?”
  皇帝沈默了一小會兒,道:“我小時候有過這樣的經歷。”
  六皇子從前,因為母妃失寵,又不得先帝喜愛,幾乎是在冷宮裡長大的。
  這些事,薛靜姝略有耳聞,也一下子知道了,他說有這樣的經歷是怎麼回事。
  恐怕是宮人們捧高踩低,見他是個不得寵皇子,就克扣了他的分例。
  她自己在庵堂裡的時候,不也遇見過這樣的事?好在她至少還有柳兒能夠相互依偎取暖,皇帝有誰呢?
  是不是一個都沒有?
  她眼前仿佛出現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在寒冬臘月裡,裹著薄薄的被子,因身上太冷,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樣子。
  她心裡有些酸軟,卻不知該說什麼,恐怕皇帝此時,也不需要別人無用的安慰與同情。
  她輕輕撇開這些情緒,問道:“您之前在看什麼書?”
  “《大衍圖至》,裡頭講了許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山川河流。這些書平日都放在外廷,你若想看,寫下書名讓人去找來。”
  薛靜姝點點頭,山上的書早被她翻舊了,皇宮裡那麼多書,正好讓她打發時間。
  皇帝伸手在她身上輕撫。
  薛靜姝又是一驚,忙按住他的手,“您是不是……”
  皇帝微微一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搖頭道:“別怕,你身上太涼了,搓一搓比較好。”
  薛靜姝趕緊搖頭,“不用了,很快自己就熱起來了。”
  皇帝便停了手。
  薛靜姝擔心他又有什麼動作,試探道:“皇上,讓我躺到邊上去吧,這樣壓著,您也睡不好。”
  “不會,”皇帝道,他低頭在薛靜姝身上嗅了一口,“你身上帶著香味,聞著挺舒服,也容易入睡。”
  薛靜姝有些不自在,她身上的味道,應該是平日熏香制香沾上的。
  她忙轉移話題,“陛下的不寐之症近日怎麼樣了?”
  皇帝回想一下,道:“昨日只熏了一點你的香,睡得挺好,今晚沒熏,不過有你身上的香味,大約也是不錯的。”
  說來說去又說回自己身上,薛靜姝只得硬著頭皮道:“我身上的香,與之前送您的恐怕不大一樣。”
  “都挺好聞。”皇帝道。
  薛靜姝不知該說什麼好。
  皇帝靜了一會兒,又問:“現在有沒有睡意?”
  薛靜姝睜著眼,其實還是挺清醒的,不過為了停止話題,她點點頭,“有點了。”
  皇帝卻抱著她坐起來,“先別睡。”
  薛靜姝疑惑,“為什麼?”
  “宵夜還未吃。”
  皇帝說完,不等薛靜姝說話,就讓宮人把外頭熱著的燕窩粥端進來。
  薛靜姝實在不餓,看著那碗粥,有點搬了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皇帝沒讓她下床,就讓宮女在床上擺了個小幾,讓薛靜姝裹著被子吃。
  薛靜姝還想再掙紮一下,“我還是不餓。”
  皇帝道:“不餓也該吃了,晚膳吃的那一點東西,到現在早就沒了。”
  薛靜姝只得拿著調羹慢慢舀著。
  皇帝見她吃得艱難,便道:“能吃多少吃多少。”
  薛靜姝眼前一亮,正要放下調羹,皇帝又道:“至少吃一半。”
  她立刻洩氣。
  然而這還不夠,皇帝仍在她耳旁嘮叨:“我已經交代小廚房,以後三頓正餐之後,每隔一個時辰,再給你上一頓點心,每次至少吃完一半。”
  薛靜姝受不了了,忍不住說道:“皇上,就算我血氣不足,這麼吃也太多了些,需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皇帝卻道:“這是太醫交代的,與你身體無害。況且就算這麼吃,照你的食量來算,一日吃的還是及不上常人。”
  更何況,吃這麼少,都不長肉,抱著實在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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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3:39


  薛靜姝最後還是吃了半碗燕窩粥,躺下後她就裝睡了,也不知皇帝是什麼時候入睡的。
  次日要去拜見太皇太后,在民間這叫拜舅姑,皇家稱朝見。
  本應是皇后領著後宮妃嬪給太皇太后行禮,但此時後宮沒有旁人,只有薛靜姝一個。
  她剛跪下行完禮,太皇太后就親自起身扶她起來,滿心的喜愛溢於言表。
  薛靜姝道:“數日不見,皇祖母氣色又好了許多。”
  巧嬤嬤道:“自娘娘進宮,這幾日太皇的身體越發好了,今日知道娘娘要來行禮,一大早就起來等著,之前還在花園裡走了兩圈呢。”
  薛靜姝笑道:“若皇祖母不嫌我礙了您的清淨,以後我天天上門叨擾。”
  太皇太后拉著她坐下,笑眯眯道:“叨擾得好!”
  她對著薛靜姝左看右看,越看越愛,轉頭故意虎著臉問皇帝:“皇上,我把姝兒給了你,你沒欺負她吧?”
  皇帝道:“孫兒不敢。”
  太皇太后笑著哼了一聲,“諒你也不敢。姝兒你記著,若哪日皇帝欺負了你,就來皇祖母這裡,祖母幫你打他。”
  皇帝一副老老實實任她敲打的模樣。
  薛靜姝覺得有些好笑,明明皇帝還是那副表情,可她卻從這毫無變化的表情中,看出幾分無奈。
  她心裡有些幸災樂禍,還記著他早上盯著要她多喝一碗羊骨粥的事,現在她腹裡還飽著呢。
  皇帝若有所覺,瞧了她一眼。
  薛靜姝立刻轉過頭,乖乖巧巧地坐在太皇太后身邊。
  將兩人的動作瞧在眼裡,太皇太后面上喜色更濃。
  不久德公公進來小聲提醒皇帝,時辰快到了,王公大臣都已候在外廷,等著向皇帝進表慶賀。
  太皇太后聽見,道:“你去吧,姝兒在這裡陪我。”
  皇帝點點頭,起身去了外廷。
  太皇太后轉頭對薛靜姝道:“若是在民間,新媳婦過來行禮,我應該給你備一份禮物,皇家雖沒有這個規矩,但我也有一樣東西要給你。阿巧,把我那個盒子拿來。”
  這個檀香木的盒子,薛靜姝是第二次見到,上一次是在大年初一,太皇太后給了她一對金錁子。
  這一次,老人家從裡頭取出一隻白玉鳳凰簪,極珍惜地放在手中輕撫,“我這輩子,從普通妃嬪做到貴妃,後來直接是皇太后,現在是太皇太后,就是沒做過皇后。這只玉簪,是當年永昭帝承諾封我為後時賜下的,不過封後詔書還沒來得及下,他就……現在我把它給你,姝兒,你要切記,惜取眼前人,莫要等老了才後悔。”
  這確實是極其珍貴的禮物,薛靜姝鄭重收下,“祖母放心,我記下了。”
  太皇太后點點頭,又幽幽歎道:“你是個好孩子,皇上也是個好孩子,你別看他平日不言不語,實際上只要被他看在眼中的人,他都放在了心上。那孩子就像冬日裡的一捧雪,看著又冷又冰,不近人情,可是只要有人肯花點心思,小心地捂一捂,他也就像那雪一樣,很快就化了,剩下的是清粼粼一眼看得到底的真心。
  姝兒啊,我的身體我知道,你們都說我好了好了,可實際上我心裡清楚,沒多少日子了。皇祖母活夠了,不怕死,卻只怕剩下皇帝形單影隻孤苦伶仃。所以皇祖母沒有別的請求,只希望你能去看一看,看一看那孩子的心,別把他一個人,留在寒冬臘月裡。”
  薛靜姝聽得紅了眼,哽咽道:“皇祖母,您可要長命百歲才行。”
  太皇太后笑著搖搖頭,“你看別人一開口,就是吾皇萬歲,可是你瞧,自古以來,哪個皇帝是長壽的?又有誰真的活到一百歲?”
  薛靜姝擦了擦眼角,見太皇太后看著她,知道是在等她的答覆,輕聲道:“我與陛下做了夫妻,此後就是一家人,您放心,我……不會丟下他一個人。”
  太皇太后這才欣慰笑了,“姝兒,我知道你心裡還有諸多顧慮,皇祖母無法預知將來的事,但有一點可以給你打包票,陛下與別人不同,若你真心對他,他也絕不負你。”
  薛靜姝靜靜點頭。
  太皇太后又拉著她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乏了,才讓她回去。
  剛回到棲鳳宮,侍膳女官便奉了託盤上來,“娘娘,到時辰進些點心了。”
  薛靜姝本滿心惆悵,見了那吃的,立刻就成滿腹惆悵了。
  好在今日端上來的不多,她勉強吃了一半,之後又在殿內走了好幾圈,才覺得舒服了些。
  侍儀女官捧了兩套朝服入內,向她請示今晚筵宴要穿哪一套。
  今晚將是薛靜姝作為皇后第一次出現在百官面前,自然不能輕忽。
  她認真看了一遍,選了套看著不那麼重的。
  之後女官又讓她選各類頭飾掛件,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才全部選完。
  等她們都退下,薛靜姝看著妝臺上的太皇太后賜的玉簪,忍不住又拿起來握在手中。
  今日太皇太后話裡的意思,她知道。
  老人家希望她能與皇帝好好相處,甚至是要他們在以後的歲月裡,長久地相互扶持。
  在今日之前,薛靜姝並未想過這些。
  她所設想的以後,要麼是因占了皇后的位置,礙了別人而被除去;要麼皇帝念著一點舊情,留她一條命,她與柳兒兩人在冷宮裡終老;甚至她還幻想過,是否有可能出宮,仍然回到山上,清清靜靜過完一生。
  在她的諸多設想中,沒有一種是有皇帝參與其中的。
  但是方才,她卻在太皇太后面前許下承諾,不會拋下皇帝。
  所以有些事情,是否該重新想一想?
  她盯著玉簪子怔怔出神,想起太皇太后歎著說自己沒多少時日了,又有些心酸。
  這位慈祥的老人,她其實什麼都知道,平日聽他們說她氣色又好了,不知她心裡是什麼感想?
  她說自己活夠了,但其實心中還是有許多牽掛,不然怎麼會像托孤一般,對她說了那麼多?
  她放心不下皇帝,卻又無可奈何了,所以才會要她一個承諾,一個不知將來是否能夠兌現,但至少眼下讓她安心的承諾。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薛靜姝並未體會過,但現在,她感受到了一位長輩對晚輩真切的愛意與疼惜。
  “這簪子……是皇祖母送給你的?”
  身後忽然傳來皇帝的聲音。
  薛靜姝忙起身,轉頭來便要行禮。
  皇帝攔住她,“此處無人,不必多禮。”
  薛靜姝也沒堅持,“皇上忙完了?”
  “好了,詔書也已經送至禮部,今日過後就刊印頒行天下。”
  等到明日,詔書發佈,用不了多久,整個天下都會知道皇帝大婚,冊立了皇后。
  薛靜姝輕輕點頭,見皇帝還穿著朝服,便道:“讓她們進來給皇上更衣吧?”
  “不必。”皇帝自己動手。
  薛靜姝想了想,不好只在一旁站著看,又沒好意思上前替他脫,就去外頭讓人把皇帝的常服拿來。
  因這兩日皇帝都歇在棲鳳宮,他的衣服鞋履這邊也備下了,很快就有小內監呈上來。
  他正要往裡送,德公公暗裡扯住他,接過託盤送到薛靜姝手中。
  待她轉回屋內,小內監小聲疑惑道:“師父,你怎麼不進去伺候,也不讓我進去?”
  德公公瞪他一眼,“狗崽子,眼睛呢?陛下與娘娘單獨在裡頭,有你什麼事?!”
  小內監摸摸頭,有點委屈。從前他手腳不夠勤快,師父教訓他沒眼力勁,現在他勤快了,又要被訓。
  師父的心,海底的針。
  薛靜姝將衣服展開,幫皇帝穿上。
  因皇帝比她高許多,她不得不踮起腳抬起頭。
  因這個姿勢,皇帝瞧見她的眼睛,微怔了下,道:“怎麼哭了?”
  薛靜姝驚訝地摸了摸眼角,並沒有覺得濕潤。
  皇帝道:“眼眶有點紅,方才哭了?”
  薛靜姝搖搖頭,剛才她也沒哭,不過大約是想起太皇太后的話,有點傷感,眼角才紅了一些。
  但總不能對皇帝說起今日她與太皇太后的談話內容,因此她只是沈默搖頭。
  皇帝眉頭微微隆起,忽然遲疑道:“是不是……不想吃東西?”
  薛靜姝愣了一下,差點失笑出聲,皇帝難道把她當成小孩子了?因為不想吃東西,委屈地直哭?
  她怕皇帝又想出什麼更加奇怪的理由,只得道:“沒什麼,就是方才揉了下眼睛。”
  皇帝明顯是不信的,但也沒再追問,只道:“若實在不想吃,我讓他們把點心的分量再減一減,次數也減掉一次,以後就每日傍晚與夜宵多加一頓。”
  ……看來他是認定她是因吃不下東西才會哭了。
  薛靜姝滿心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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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3:54


  皇帝在棲鳳宮內與薛靜姝說了一會兒話,兩人一同吃過午膳,他又去了崇德殿批摺子。
  薛靜姝獨自坐在內殿,繼續思考之前所想的事。
  太皇太后讓她別丟下皇帝一個,讓她去看看皇帝的真心。
  她雖同意了,可這種事說來簡單,真正做起來,要怎麼做?
  況且……皇帝真如太皇太后所說,願意用一顆真心去換真心麼?
  若是……她做到了,但皇帝卻沒有,她又該怎麼辦?
  她被許多問題折騰得腦中混沌,索性起身步出內殿,讓柳兒陪她出去走走。
  春寒料峭,柳兒見她要外出,忙找來斗篷給她披上。
  宮人們也備了毯子、暖爐等物跟在後頭。
  薛靜姝雖不習慣讓這麼多人跟著,但曉得是她們職責所在,也未說什麼。
  御花園內比她之前來要熱鬧許多,枝頭的白玉蘭、抽芽的綠柳、嘰嘰喳喳的鳥雀,到處都是春日的蹤影,雖人還是不多,可總算有了些生氣。
  幾人攀上一座假山,薛靜姝微微喘息,柳兒扶著她進入亭內,宮人們則迅速地鋪好毯子,生起暖爐,奉上茶點。
  這間亭子地勢稍高,站在此處可以看見半個皇宮的景象。
  薛靜姝望向外廷,此時皇帝正在那裡。
  她又想起太皇太后的話,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柳兒擔憂道:“小姐,你怎麼了?”
  薛靜姝對她,倒沒什麼隱瞞的,見她問起,便稟退其餘宮人,讓她們到假山下候著。
  等人都退下,她把自己的煩惱與柳兒說了。
  柳兒聽得直撓頭,什麼真心假意的,她是搞不太明白,不過太皇太后的意思,應該是要她家小姐好好對皇上吧?
  照這幾天來看,皇上對小姐也挺好的,她覺得,別人對你好,你自然得還回去。
  她道:“小姐,你就看看皇上是怎麼做的,你也怎麼做嘛,皇上關心你吃飯穿衣,那你也關心關心他吃飯什麼的。像你對我,有好吃的會留給我,冬天幫我買棉衣,教我很多東西,擔心我會不會被人欺負,這些都是對我好啊。”
  薛靜姝若有所思,其實皇上的飲食起居,是不需要她來插手的,但柳兒的話也提醒了他,若要對一個人好,不必特意去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反而只需從身邊的瑣碎小事入手,時時刻刻方方面面,對方總能感受到。
  至於真心能不能換來真心的問題,她此刻也想通了。
  現在皇帝對她好,她自然也要以好回報,若以後皇帝不願對她好,那她……把那些心意收回來就是。
  想明白這些,心頭的煩惱一下子消散,她正準備起身再去看看別處的風景,就有女官在外小聲提醒她,又該吃點心了。
  好心情因這話飛走了一半。
  她只得重新坐好,讓女官把吃的端進來。
  是一碗細膩香濃的玫瑰牛乳羹。
  看著這碗點心,薛靜姝忽然心頭一動,眼下不就是關心皇帝的時候?
  她問那女官:“陛下那裡可送過去了?”
  “這……奴婢不知。”
  薛靜姝知道她只負責棲鳳宮內的膳食,不知道皇帝那裡的情況也正常,便叫了個小內監來,讓他把面前這個食盒送去崇德殿。
  女官忙道:“可是娘娘還未進食。”
  薛靜姝拈起桌上的茶點,咬了一口,道:“你看,我吃了。”
  “這、這……”
  薛靜姝道:“你去吧,皇上若問起,如實說就是了。”
  女官無法,只得退下。
  她一走,薛靜姝就把茶點擱下了。
  柳兒眨眨眼,道:“小姐,你好狡猾。”
  薛靜姝嗔道:“再說話,我讓你一天也吃六頓。”
  柳兒吐吐舌頭,趕緊住嘴。
  她雖然愛吃,可是顯然是吃不了六頓的,陛下簡直把她家小姐當做小豬來喂了嘛。
  另一頭,小內監提著食盒,一路小跑到了外廷。
  還未踏上臺階,德公公便把他攔住,“你不在娘娘面前伺候,跑這裡來幹什?”
  小內監趕緊道:“師父,娘娘讓我給陛下送吃的,您看?”
  德公公微微遲疑,其實按默認的規矩,後宮沒有宣召,是不得輕易來外廷的,這些吃食也不能隨便送。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總有變通的時候,先帝在時,那些受寵的嬪妃們可沒少親自下廚,又親自送來嫌殷勤,他們這些掌事太監,哪個敢攔?還不都是看人下碟。
  不過陛下登基至今,這種事情倒是頭一次發生。
  德公公心中權衡一番,對小內監道:“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傳個話。”
  皇帝正凝神看一本摺子,德公公站在一旁不敢打擾,等皇帝放下,才瞅準時機趕緊上前道:“皇上,娘娘讓人給您送吃的來了。”
  皇帝愣了一下,才道:“拿進來。”
  德公公得了命出去,很快帶著那小內監進來,他打開食盒一看,有些意外,但不敢多說什麼,只將那不大的碗端出來,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見了那碗又是一怔,這麼小的碗,明顯不是他平日所用的。
  他轉頭看向小內監,道:“皇后用過點心了麼?”
  小內監不敢隱瞞,恭恭敬敬道:“這就是娘娘的點心。”
  德公公低著頭,覺得這位娘娘膽子似乎太大了些,陛下命人給她做的點心,她不吃也就罷了,竟還讓人給陛下送來?
  皇帝盯著那小碗看了一會兒,端起來幾口吃了。
  罷了罷了,不吃就不吃吧,若強逼著她吃,恐怕又要哭。
  待小內監提著食盒退下,德公公也跟著退出去,在殿外把那小子逮住。
  小內監老實道:“師父,您有什麼吩咐?”
  德公公道:“狗崽子,好好伺候娘娘。”
  小內監疑惑:“師父您之前不是交待過了麼?”
  德公公瞪他一眼,“要更加用心,把娘娘當成你祖宗來伺候!”
  照眼下來看,陛下對娘娘似乎格外寬容,以後不管宮內會不會有別的主子,恐怕都不會有這樣的待遇,所以他才會要小徒弟好好巴緊棲鳳宮。
  小內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德公公踹他一腳,讓他滾了。
  等到傍晚,德公公進內殿提醒皇帝,筵宴時辰將到,應該更衣了。
  皇帝擱下毛筆,道:“皇后準備好了麼?”
  德公公心裡慶倖方才提前讓人去打探過,“娘娘已經打理好了。”
  皇帝點點頭,“你讓人請皇后來崇德殿。”
  德公公忙去了。
  另一頭,薛靜姝盛裝打扮,一身的頭面首飾重得幾乎讓她走不動道,好在她也無需太過走動,自有鳳攆可乘。
  到了崇德殿前下攆,一左一右兩名女官攙著她入內。
  皇帝剛剛換好朝服,見薛靜姝走得艱難,道:“要不換一身常服?”
  薛靜姝輕輕搖頭:“今晚王公大臣們都在,又是祖宗定下的規矩,怎好因我擅自改了?”
  皇帝上前扶住她,他力氣大,單手就承擔了薛靜姝半個身子的重量,比兩名女官都管用。
  薛靜姝暗暗舒了口氣,她身上實在太重了些。
  皇帝道:“祖宗又看不見,哪知道誰守規矩誰沒守?”
  薛靜姝還未說話,殿外突然傳來一到戲謔的聲音,“皇兄,這話我可聽到了!”
  薛靜姝轉頭一看,外頭走進一名年輕男子,容貌俊美,著親王品階服,正是元宵宮宴上見過的安親王。
  安親王入內,先是給皇帝行禮,起身後又對薛靜姝行了一禮。
  薛靜姝也回他一禮。
  皇帝問他:“你怎麼在這裡?”
  安親王樂呵呵道:“臣弟在外久候皇兄不得,實在按捺不住,入內看看究竟,卻教我聽見那樣的話,皇兄,今年祭祖,我若在先祖面前告你一狀,你說祖宗們會不會生氣?”
  “你只管去。”皇帝只落下寥寥數字,扶著薛靜姝在一旁坐下。
  安親王在一旁看著兩人動作,視線飛快地在薛靜姝身上掃了幾眼,又轉開來,啪地一聲展開扇子,笑嘻嘻道:“我說皇兄歷來最是守規矩,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原來是憐惜皇嫂體弱。難得難得,皇兄也有憐香惜玉的時候。不過,皇嫂這樣的傾城之貌,恐怕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要心軟。”
  這話說得微妙,若說他輕浮,可他似乎只是與皇帝感情好,才敢開玩笑。若說他只是單純的玩笑,又讓人聽著不大舒坦。
  薛靜姝因之前安親王小妾的兄弟強搶民女一事,對這位閒散王爺沒什麼好印象,現在聽他這麼說,便把手從皇帝手中抽回,道:“皇上,我先退下。”
  皇帝攔住她,轉頭看著安親王,“出口輕浮,目無兄嫂,朕看你的規矩,才該重新學一學,明日起去恭王叔那裡報導,學不好不用回府了。”
  安親王面色一僵,趕緊求饒,但皇帝已經扶著薛靜姝入了內殿,他僵立一會兒,只得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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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4:08


  內殿裡頭,薛靜姝仍在回想安親王方才話中意思,他說皇帝從前最是守規矩,如今為了她,才會說出無視祖宗規矩的話。
  她越想越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自古以來,但凡哪個皇帝做了昏庸之事,就一定有人往女子身上推,什麼禍國殃民,妲己再世,似乎沒有了女人,所有的皇帝都能做明君一樣。
  她忍不住想,那安親王到底是口出無意,還是有心針對?
  “怎麼不說話?”皇帝問她。
  薛靜姝看他一眼,道:“皇上以後不必為了我破例,省得讓人知道了,說些捕風捉影的話。”
  皇帝將這話過了一遍,問她:“還在意方才八弟所說?何必理他。你若介意,以後我再不讓他進宮。”
  薛靜姝忙道:“這怎麼行?陛下千萬別這麼做。”
  今日不過才打算為她破例,都還沒做呢,就讓人放在嘴裡調侃了,若真把安親王拒在宮門外,那得讓人傳成什麼樣子?她可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妖妃妖後。
  皇帝又問:“那就將他禁足一個月?”
  薛靜姝無奈道:“皇上方才不是已經讓他去恭親王那裡學規矩了麼?這就夠了。”
  皇帝眉心微皺,“那你怎麼還是不開心?”
  薛靜姝愣了下,忍不住在心中反省,難道她的情緒這樣外露?還是皇帝比之前敏銳了?
  明明上一次千重鎖的事,自己沖他較勁,他還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微微搖頭,道:“沒有不開心,我……在想一會兒筵宴的事。”
  皇帝不知信了沒有,沒再追問,只道:“宴席的事不必擔心,你我同席,跟著我就是。”
  薛靜姝點了點頭,暫時將那些有的沒的壓在心底。
  不多時德公公在外頭提醒,時辰到了。
  兩人方才乘了攆車,一前一後往外廷永和殿駛去。
  此次出席宮宴的人,與之前元宵宴又有所不同,皇族宗親,皇后娘家,以及文武百官都在席中。
  皇帝下了禦攆,卻未立刻進去,而是等宮人扶著薛靜姝上前,才與她攜手一同入內。
  還未踏入永和殿,殿裡就烏壓壓跪了一片,眾人口稱萬歲,之後又呼皇后千歲。
  薛靜姝第一次接受這樣的朝拜,聽著那震耳的聲響,一時間身上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但她記得蘇姑姑教的規矩,只強撐著筆挺的身姿,目不斜視。
  兩人一同踏上御座,皇帝扶著她坐下,自己方才落座,之後道一聲平身。
  朝臣們謝了恩,緩緩起身,皇帝又道賜座,他們才歸坐到各自席上。
  御座下一階,東西兩側分列的是諸位王公,以及薛家老太爺和二老爺。
  其餘百官,則按品階落座,還有些甚至坐到了殿外。
  薛靜姝往右手邊看了一眼,她祖父和父親微垂著頭,兩人紅光滿面,喜氣洋洋,雖竭力收斂,到底露了些形色。
  她收回視線不再看。
  殿外鐘鼓齊鳴,大宴開始。
  眾人又跪下,向帝后叩頭,口中說些喜慶話,恭喜皇帝大婚。
  皇帝請起賜座,令人賜酒。
  眾大臣便一同舉杯為帝后敬酒。
  薛靜姝端起面前的酒杯,蹙眉喝了一口,卻不是預想中的苦辣,而是酸甜酸甜的滋味,她偷眼看了皇帝的酒杯,分明有醇厚的酒香飄來,與她喝的明顯不是同樣的東西。
  敬過酒後,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傳上來,皇帝命眾人隨意。
  大臣們也稍微放開了些,與同席之人碰杯閒話。
  皇帝轉頭看薛靜姝,道:“想吃哪一個?”
  他們二人面前的案幾比底下朝臣們的寬大許多,有些菜品擺在皇帝那邊,薛靜姝根本夾不到。
  不過本來也不需要她夾,自有侍膳女官伺候得妥妥貼貼的,皇帝這話,實在多此一問。
  薛靜姝卻沒辜負皇帝好意,說了個他面前的菜名,皇帝便夾來給她。
  趁皇帝靠過來,她小聲問他:“我喝的是什麼?怎麼沒有酒味?”
  皇帝道:“也是酒,叫百果釀,酒味淡些。”
  他還記得大婚當晚,她喝了兩口合巹酒,臉也紅了,眼眶也濕了,今日可不能再讓她喝。
  薛靜姝想,哪裡是酒味淡些,分明一點酒味都沒有。
  皇帝又說:“這百果釀裡頭足有四十餘種果子,是太醫院呈上來的方子,對女子有些好處,皇祖母平日也愛喝幾口。”
  薛靜姝聽了,讓女官又給她倒了一杯,是否真有功效不說,這百果釀甜甜的,味道還不錯。
  底下眾人聽不見他們兩人在說什麼,只知道方才帝后二人攜手而來,方才陛下親自給皇后夾菜,眼下又不住湊在一塊說話,顯然對皇后極盡寵愛。
  薛家人樂見其成,面上越發喜悅。
  而別的人,卻不一定了。
  這些人有些與薛家有利益衝突,還有些則是家裡有適齡的女兒,想送入宮裡來,而皇后越得寵,對他們便越不利。
  酒過三巡,幾位親王一一起身給帝后敬酒。
  薛靜姝趁此機會在心裡記下宗親們。
  除開諸位皇叔不提,現在皇帝的兄弟裡頭,在京中的不多,只有排行第八的安親王,和排行第十的敏親王。
  其中安親王此前已見過幾次,敏親王這是頭一次見到,他看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言寡語,有些害羞的模樣,過來敬酒,酒還未下肚,臉已經紅了。
  薛靜姝心中好笑,還是頭一次見比她還能上臉的。
  因親王們來敬酒,她自己喝的又是果酒,沒什麼酒味,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
  見她還要讓人再倒,皇帝揮手讓女官退下,道:“果子釀雖淡,到底是酒,你不勝酒力,該小酌即止。”
  薛靜姝點了點頭,心裡卻有點不服,又沒有酒味,怎麼能叫酒?她剛喝了點滋味出來,就不讓喝了。
  她卻不知,此時自己已經面頰微紅,雙眼朦朧,一張臉燦若春曉之花,通身氣派卻又清如白玉光華,一顰一動令人挪不開眼。
  但現下殿內,卻無人敢多看,就是不小心抬頭看見了,也匆匆忙忙垂下,再也不敢抬眼。
  酒足飯飽,又有舞樂獻上。
  薛靜姝本端正坐著,慢慢地眼皮卻越來越沈,她努力瞪著眼,可往往撐不過幾息,又漸漸往下垂。
  皇帝在一旁看得清楚,知道她這模樣,分明就酒勁上來了,她自己還一點都不知道。
  他抬手招來宮人,讓她們扶著皇后回棲鳳宮,現在他還不能離開。
  朝臣們見皇后半途離開,也無人敢說什麼。
  待到舞樂結束,薛老太爺帶著薛家眾人叩首謝恩,禮部上奏皇帝筵宴禮成,這場大婚終於落下帷幕。
  皇帝上了禦攆,命人往內廷去。
  到了棲鳳宮,毫不意外看見伺候的人都在殿外。
  宮人見了他,正要跪下行禮,德公公忙道:“禁聲。”
  方才還在棲鳳宮外不遠,皇上就下了禦攆步行過來,顯然不想吵了皇后安歇,眼下哪能讓她們吵鬧?
  皇帝道問:“皇后睡了麼?”
  打頭一名女官輕聲道:“娘娘不讓奴婢入內伺候,方才還聽見聲響,眼下已經沒動靜了。”
  皇帝便站在原地沒動。
  德公公揣摩著他的意思,試探道:“陛下今晚是歇在棲鳳宮,還是回崇德殿?”
  “朕入內看看,你們在外等候。”皇帝沈默了一會兒,才道。
  內殿燃著蠟燭,床帳垂落在地,安安靜靜。
  皇帝緩步上前,徐徐撩開床帳,裡頭薛靜姝正睜著眼看他。
  他略有些意外:“還未睡下?”
  薛靜姝點點頭,她方才沐浴過,額前的頭髮仍有點濕,臉上的緋紅卻比方才還濃些。
  皇帝走近一些,道:“你這是酒勁上來了,難不難受?”
  薛靜姝搖搖頭。
  皇帝又道:“我讓小廚房給你做點解酒湯。”
  薛靜姝又搖頭,這次搖得比方才急了些,還道:“吃不下吃不下。”
  皇帝察覺出點什麼,垂頭看了她一會兒,薛靜姝也靜靜回視他,若是平時,她絕不會這麼做。
  皇帝便篤定了心中的猜測,皇后她——喝醉了,因為幾杯孩子都能喝的百果釀。
  他倒是有些意外,第一次見人喝醉,是這樣不哭不鬧安靜乖巧的模樣。
  他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在薛靜姝粉嫩的臉頰上戳了一下,軟軟熱熱的觸感,又彈又嫩,她臉上的肉,比身上倒是多些。
  薛靜姝皺眉看他。
  皇帝又伸手在另一邊戳了一下。
  薛靜姝細眉皺得更緊,很是苦惱的模樣,但並未躲開。
  皇帝定定看了一會兒,又起身出去,知會德祿今夜歇在此處。
  宮人進來替他更衣,他洗漱過,又讓她們都下去。
  等他再掀開床帳,他的皇后果然還睜著眼睛乖乖巧巧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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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34:24


  皇帝掀開被子躺進去,往常薛靜姝先入內,都特意往內側躺,等皇帝躺下,中間便有不小的距離。
  今天她喝醉了,大概忘了那些拘束,就躺在大床正中間,等皇帝躺下來,兩個人就緊緊挨在一塊了。
  薛靜姝轉頭過,盯著皇帝。
  外頭燭光大亮,床帳裡頭也是亮的,皇帝略一偏頭,就對上了她的眼。
  這感覺有些新奇,之前皇后莫說盯著他,就是與他對視也是極少的,每每視線一對上,她便規規矩矩地垂了頭。
  皇帝仔細看她。
  皇后的臉雖然小,還不及他一個巴掌大,眼睛倒出奇的明亮有神,眼仁漆黑,眼角略微向上勾起,這一雙眼若直直盯著人,其實有些淩厲,但皇后平日卻從未這樣看人,她的眉眼總是略略低垂,看起來清冷又端莊。
  然而眼下,這雙眼中盛了水霧,這副清冷的容貌染上紅霞,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景色。
  薛靜姝盯累了,眨眨眼,轉開來又盯著床帳。
  皇帝對著她的側臉看了一會兒,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又把她的頭轉回來。
  薛靜姝便擰起眉看他,似乎怪他擾了她的清淨。
  皇帝心裡有些異樣的鼓動,他知道此刻該做的,是讓皇后安安靜靜睡個好覺,但他也聽見,心底有個聲音說了不。
  他又伸手戳了戳皇后的臉頰。
  薛靜姝似乎被他擾得忍無可忍,出聲質問:“為什麼一直戳我?”
  皇帝誠實道:“就是想戳你。”
  薛靜姝抿著唇,“我要睡覺了,你別打擾我。”
  皇帝卻說:“我睡不著。”
  薛靜姝的眉頭便很苦惱地擰起,“那……你起來讀書?”
  “不想讀書。”
  “嗯……出去看月亮吧。”
  “今晚沒月亮。”
  “起來走一會兒也可以。”
  “不想起床。”
  薛靜姝便沒辦法了,她偷偷看著皇帝,身體悄悄往床內挪,等挪到一個自認安全的地方,她就背過身去,“我要睡覺了……”
  那意思似乎是,她要睡覺了,皇帝睡不著她也沒辦法,別再來戳她了。
  她豎著耳朵等了一會兒,那個人沒再來打擾她,於是安了心,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然而一下刻,就有一雙臂膀伸過來,將她摟近懷裡。
  薛靜姝立刻睜開眼,轉過身看著皇帝,眼裡滿是控訴。
  皇帝毫無愧疚之心,“陪我說話。”
  薛靜姝用手推他,“可是你身上好硬。”
  皇帝捏了捏她腰間的肉,道:“是你太瘦。”
  薛靜姝捏捏自己的手臂,又捏捏皇帝的,固執道:“我是軟的,是你太硬了。”
  她仍在繼續推皇帝,一心想回到柔軟的被窩裡。
  皇帝倒不知,原來她對他的懷抱這麼嫌棄,可他卻覺得,將她抱在懷中,雖瘦了些,但是柔軟微涼,十分契合。
  他試圖說服她,“我比較暖和。”
  薛靜姝停下來感受了一下,確實,這個懷抱暖暖的,被他抱著,連冰涼涼的腳都在慢慢回暖,但是……還是很硬啊。
  她直言道:“但是你硌到我了。”
  皇帝想,醉酒的皇后膽子大了,而且更加不好糊弄,因為她根本沒想著給人留面子,如果是平時,她怎麼會這樣嫌棄?
  他只得抱著皇后翻身躺平,讓她趴在他身上,“這樣呢?”
  薛靜姝在皇帝胸口按了兩下,又將頭枕上去試了試,勉強滿意,“還可以。”
  人肉毯子皇帝道:“現在可以和我說話了吧。”
  薛靜姝打了個哈欠,雙眼朦朧,含糊問他:“你要說什麼?”
  皇帝沈默了一下,他承認他就是起了點壞心,就是不想讓她睡覺,但是要說什麼,他還真不知道。
  薛靜姝又打了個哈欠,“我好困。”
  皇帝忽然想起,今晚夜宵還沒吃,他戳戳薛靜姝的臉頰,“如果要睡覺,得先吃夜宵。”
  這話讓薛靜姝立刻睜大眼睛,急急搖頭,“不要不要……”
  皇帝問她:“為什麼不想吃?”
  她露出委屈的神色,“真的吃不下了。”
  她伸出手比劃了一下,“以前只吃這麼些的,現在要吃這麼多,還要吃好幾頓。”
  皇帝看著她的表情,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問道:“皇上逼你吃東西,是不是很討厭?”
  薛靜姝搖搖頭,“皇上是個好人。”
  皇帝驚訝地微微挑眉,沒料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
  從未有人說過,褚曜是個好人。更不要說,皇帝是個好人。
  “他總是逼你,也叫好人?”
  薛靜姝卻道:“皇上讓我吃東西,是為了我好,他關心我的身體,是個好人。”
  ……這理由,竟不知從哪裡反駁。
  關心她的身體就一定是為了她好麼?若是另有別的原因呢?
  為了讓太皇太后放心,為了身為皇帝的責任,甚至毫無目的,僅是一些表面功夫。
  這些,都有可能。
  皇帝知道,她未必不清楚,許多時候,有些事情兩人心知肚明。
  但……就算是這樣,在她心裡,他也算好人麼?
  皇帝又問她:“東西吃不下,你是不是哭了?”
  薛靜姝立刻道:“沒有!”
  這聲反駁倒是響亮,一點也不像困神上身的模樣。
  “那你吃不下的時候怎麼辦?”
  薛靜姝從他胸口撐起來,抬著頭看他。
  皇帝正疑惑,忽然就見她露了個狡黠的笑,這笑在她臉上絲毫不讓人覺得反感,反而有些俏皮,令她整張面容霎時間靈動起來。
  她帶著點小小的自得道:“我讓人送給皇上吃了。他關心我,我也關心他呢!”
  皇帝看著她不說話,心裡忽然有些好奇,明日醒來,她還記不記得今晚的事?
  若她知道自己將底翻給他看了,臉色會不會很奇妙?
  薛靜姝見他不說話,問道:“你是不是終於想睡覺了?”
  皇帝搖頭,“還不想睡。”
  薛靜姝頓時洩氣,“你怎麼這樣,都不困嗎?”
  皇帝明知她只是隨口說說,未必真的想知道答案,卻還是說:“我習慣了。”
  薛靜姝蹙著眉,想不明白這種事怎麼還會習慣。
  皇帝想,如果此時她是清醒的,會不會問他為什麼?
  以她謹慎的性子,恐怕不會吧。
  他抱著她沈默片刻,掀開床帳,對外頭吩咐:“德祿,把醒酒湯端來。”
  外頭立刻有了回應,德公公親自端了酸棗葛花湯進來。
  皇帝抱著薛靜姝坐起來。
  德公公低著頭將湯奉上,不敢多看,但耳旁的聲音卻無法杜絕。
  “我、我還不想睡,不要吃夜宵。”
  “這不是夜宵,是醒酒湯。”
  “也不想喝……可不可以不喝?”
  “你喝了酒,不喝醒酒湯明天起來會頭痛。”
  “那……可不可以少喝一點?”
  “至少喝一半。”
  德公公心中萬分驚訝,沒想到娘娘醉了酒後是這般憨嬌模樣,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陛下竟然有這樣柔情耐心的時候。
  皇帝將碗放回託盤。
  德公公退下時,大著膽子瞅了一眼,就見娘娘雙頰緋紅,滿頭青絲披散,正趴在陛下身上。
  而皇上則一手摟著她,另一手放下床帳。
  這一次薛靜姝要睡,皇帝沒攔著,不過幾息之後,她的氣息就變得均勻。
  皇帝也閉上眼。
  半夜,薛靜姝忽然醒來,覺得嘴裡有些幹,想喝水。
  但在動作之前,她首先發現,自己竟然是趴在皇帝身上睡著的。
  這讓她受了不小的驚嚇。
  她小心翼翼抬頭,見皇帝在熟睡,松了一口氣,而後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從他身上移開,慢騰騰踏到床外,等整個人站到地下,她已經憋得滿臉通紅,額頭上都幾乎冒出汗來。
  她謹慎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皇帝沒醒,才披了外衣步出床帳。
  外頭靜悄悄的,恐怕就連守夜的宮人此時都在打盹。
  薛靜姝沒有叫醒別人,輕手輕腳來到桌邊,倒了杯茶喝下,又返回去。
  然而等她掀開床帳的時候,卻見皇帝睜開了眼看她,他眼中一片清明,一點也不似剛睡醒的樣子。
  薛靜姝微微一驚,垂了眼道:“是不是我將皇上吵醒了?”
  皇帝沒說話,僅是看著她,似乎是在打量什麼。
  薛靜姝有些不自在,低頭並不與他對視。
  皇帝轉開眼,道:“不是你吵的我,上來吧,地下涼。”
  薛靜姝從床尾上榻,繞過皇帝的位置,到了內側躺下,這裡沒有她的體溫,剛躺下來時被凍得輕輕一顫。
  皇帝伸出手,又將她抱過來。
  這一次薛靜姝沒有推拒,她想了想,輕聲問道:“是不是我睡相不好,壓得皇上睡不著覺?”
  皇帝看她一眼,說了句跟之前一樣的話,“我睡不著,習慣了。”
  薛靜姝沈默下來。
  這與皇帝預想的一樣。
  他不再多說,閉上眼養神。
  但很快,他聽到皇后遲疑的聲音,“陛下的不寐之症,不知從何時開始,因何事而起?太醫既然說藥石無用,或許這病本不需要吃藥,皇上有沒有想過從別的方面入手?”
  皇帝一愣,又睜開眼看她。
  他的皇后,今夜讓他驚訝了許多次。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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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47:55




藥香閨秀(卷二)》作者:鳴風

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是、不是,
是她當了一國之母,原本和她不親的親人都想來沾她的光,
她母親想讓五妹高攀上個親王嫁,也不想想活潑的五妹適不適合,
大伯母和四妹野心更大,竟然想進宮,和她這個皇后搶皇帝!
只是,皇帝的心不是一般人可以捉摸的,一句話當場讓四妹沒臉,
唉!人人都羨慕她獨佔皇帝的寵愛,卻不知皇后難為啊!
是,目前沒有其他妃嬪來跟她搶皇帝,便意謂著她得包管皇帝的所有事,
得陪他吃飯,還得想辦法讓愛吃肉的他能多吃一些些蔬菜,
得陪他聊天,還得分辨他說的是正經話還是玩笑話,
得陪他睡覺,畢竟從前他一直排斥女人,憋得太久了,現在常常累壞她,
除了這些小小的麻煩外,說真格的,她的後宮日子很不錯,
成親後兩人過得蜜裡調油,但沒想到一向寵她的皇帝也有生氣的一天?!
理由是別的女人對他投懷送抱,她這個正宮怎麽可以不生氣、不吃味?
他要懲罰她,就罰她——晚上沒有他這個暖爐可以抱,要她孤枕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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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48:11


  皇帝許久沒有說話,他的毛病,就連皇祖母也以為是從六年前,他登基後才開始犯的,實際上要比這早得多,早到……他母妃落井身亡那晚。
  只是那時候他不過是個默默無名的皇子,無人注意到,也無人關心罷了。
  做了皇帝後,倒是有很多人希望為他分憂,但他清楚,他們看到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身後的權勢與富貴。
  薛靜姝見他不說話,心中有些不安,不知她是不是越矩了。
  皇帝低頭看她,見她眼睫微垂,嘴角輕抿,不言不語的模樣,他想,他的皇后與別人,大概是不一樣的。
  但就算如此,有些事情,也未到開口剖心的時候。
  薛靜姝抿著嘴,輕聲道:“是我越矩了——”
  皇帝抬手抵住她的嘴唇,“你是我的皇后,在我面前,皇后沒有越矩的時候。”
  薛靜姝抬眼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誰都有秘密,皇帝更不例外,他可以選擇不說,但不會怪她多嘴。
  這也就夠了,薛靜姝想。
  她又問:“昨晚沒有燃香,陛下是否也整夜未睡?”
  皇帝搖搖頭,“你身上有香味,聞著挺舒服的,今夜是我自己的問題,飲了酒,那香的功效就弱了。”
  薛靜姝有些擔憂,“那該怎麼辦?陛下明日還要上朝。”
  “無事,一兩夜不睡,沒什麼大礙,你睡吧。”
  薛靜姝微微擰著眉,心裡做了決定,等明日開始,試著將熏香的方子改進一下,看能否削弱外在的影響。
  靜下心來準備入睡,才發現方才皇帝抵在她唇上的手指一直沒放開,那指頭溫熱,略有些粗糙,實在讓人難以忽略,她只得提醒道:“皇上,你的手?”
  皇帝盯著她的唇瞧了一眼,那是淺紅粉嫩的顏色,因之前喝過水,所以有些濕潤,又如她的身體一般,微涼柔軟。
  他忽然用手戳了一下,果然,比臉上的肉又軟嫩一些。
  薛靜姝瞪大了眼看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會幹這種事。
  皇帝承認,他的那點惡趣味又來了。
  果然不該喝酒,都是酒的錯。
  他面無表情道:“你之前說你的軟的,我是硬的,果然挺軟。”
  薛靜姝張了張嘴,“我……沒說……”
  皇帝道:“你還說我硌得你疼,原來皇后心裡這樣嫌棄我,若不是你醉酒說了真心話,我恐怕還蒙在鼓裡。”
  薛靜姝慌得轉開眼,眼睫不住顫動,耳廓卻慢慢開始發熱。
  她確實有點嫌棄皇帝太硬了,還總要抱著她睡,卻從未料到會被皇帝聽見那些話。
  她醉酒的時候……到底還說了什麼?
  皇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又道:“你還說你把吃不完的點心送給我,是關心我。”
  薛靜姝閉上眼,只想把頭埋進被子裡。
  若是在平時,皇帝說這些話,她肯定心中惶恐,以為他要怪罪。
  然而眼下,雖皇帝還是如常的語氣,她卻就是知道,他不是追究,只是在陳述事實。
  但正是如此,更讓她覺得無顏見人。
  皇帝仍在接著說:“你吃不下東西的時候,果然哭了。”
  “沒有!”這個薛靜姝不承認,立刻抬頭反駁。
  卻見皇帝正看著她,嘴角似乎帶了些笑意,但又好似只是她的錯覺。
  皇帝一本正經道:“被你識破了。”
  薛靜姝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他真的只是在逗她麼?
  皇上什麼時候這麼有閒心?還是因為睡不著,拿她取樂?
  她只好問:“陛下現在有睡意了麼?”
  皇帝仍是搖頭,“還差一點,請皇后繼續替我分憂。”
  “……我該做什麼?”
  皇帝忽然伸手將她躺平放在一邊。
  薛靜姝還未覺得冷,皇帝已經翻身覆了上來。
  她暫態繃緊了身體,雙手輕輕抵住他的胸口,“皇上……”
  皇帝道:“皇后躺著就好。”
  薛靜姝僵了一會兒,才緩緩鬆開,雙手垂在身側,下意識揪著床單。
  皇帝安撫道:“別怕,我問過女官,只第一次疼,以後就不會疼了。”
  薛靜姝原本只是緊張僵硬,聽了這話,頓時滿臉通紅,這種事,她當初光聽蘇姑姑說,光看了那些畫,就已經受不住了,他怎麼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去問人?
  皇帝低下頭,盯著她的雙唇看了一會兒,緩緩覆唇上去。
  原先只是一動不動,而後伸出舌頭來輕輕舔舐。
  薛靜姝有些不自在,正準備開口讓他別舔了,卻被皇帝抓住這個機會,將舌頭伸進來。
  皇帝動作緩慢,舌頭伸進去後,先是碰了碰薛靜姝的,見她躲開,也不去糾纏,似乎只是打個招呼,轉而在她嘴中慢慢探索,一顆顆牙齒巡視過去,又掃過上顎、臉頰內的軟肉,然後又碰了碰那條小舌頭,好像在道別,方才退出來。
  薛靜姝立刻捂著嘴看她,雙眼睜得大大的,眼中盛滿水霧。
  皇帝道:“上一次匆匆忙忙,漏了這一步,今日給皇后補上。”
  薛靜姝忙搖頭,“不用補了……”
  然而皇帝又低下頭,“這是今天的。”
  他又舔了一遍。
  等他再抬起頭來,薛靜姝臉上已經憋得緋紅。
  皇帝便問:“皇后是不忘了調息?下次可要記得,你血氣不足,長時間憋氣,容易昏厥。”
  薛靜姝深深吸著氣,聽見這話,實在忍不住,道:“皇上別總是舔我,就不會昏厥了。”
  “該有的儀式,怎麼能忽略?”皇帝正直道,說著又去解皇后的衣結。
  “我自己來……”
  皇帝制住她,“皇后躺著就好。”
  原本就只穿了裡衣與一件小衣,衣結一解開,衣服便往邊上散去。
  薛靜姝極為窘迫,雙手擋在胸前。
  皇帝脫了衣服,又靠過來,兩個人赤-裸相對。
  皇帝伸手在她身上輕輕撫摸,“皇后雖然沒什麼肉,可身上確實是軟的,若多些肉,肯定更軟些。”
  “陛下身上肉多,也不見得軟。”薛靜姝瞄他。
  皇帝點頭,“這是實話,不過我是男子,與你自然又不同。”
  他越摸越擔心自己會不會把皇后壓壞了,索性翻身躺下,把皇后抱來趴在自己身上。
  之前薛靜姝剛醒過來,兩人還穿著衣服,這動作就讓她不自在,更不要說現在兩人不著寸縷,她覺得自己就如一塊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這案板底下似乎又燃著火,不斷烤炙著她。
  她推拒著皇帝,可觸手都是溫熱的皮膚,嚇得她又把手縮回來,整個人幾乎要在皇帝身上蜷成一團。
  皇帝卻不如她的意,慢慢將她展開來,兩人緊緊貼合在一塊。
  “皇上……”薛靜姝無意識叫著他,話裡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無助。
  “別怕。”皇帝道。
  他的手掌在她身上輕緩遊走,慢慢將她整個身體撫熱,一隻手不易察覺地向下移去。
  薛靜姝微微瑟縮了一下。
  “可以了麼?”皇帝問她。
  薛靜姝埋頭在他頸邊沒說話,只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皇帝緩緩地將自己挺進去。
  薛靜姝僵著身子,這一次確實不覺得疼,可是酸脹的感覺還是無法習慣,況且皇帝似乎沒有止境,一直往裡頭深入,她忍耐了一會兒,快被刺穿的錯覺越發明顯,忙抬起頭看他,慌亂道:“別、別進來了……”
  皇帝便停下來,他的額角已有青筋凸起,但語氣仍是如常,伸手撫開她額前的碎發,“是不是很難受?”
  薛靜姝靜靜趴在他身上,竭力放鬆自己,輕輕搖頭,“還好。”
  皇帝沒有繼續,直到察覺她的身體真正放鬆下來,才摟住她的腰,緩慢地動作。
  深夜,德公公在外殿小榻上熟睡,今夜本不需他來守夜,可陛下與娘娘喝了酒,他怕有什麼意外,實在不放心放那狗崽子一個人守著,雖說棲鳳宮有女官,可陛下往往習慣內監伺候,那狗崽子笨手笨腳,還不到挑大樑的時候。
  他睡得香甜,忽然耳旁似乎聽到皇上的聲音,馬上一個激零就醒了,眼睛都未睜開,下意識道:“皇上有什麼吩咐?”
  皇帝聽見是他回應,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問,只道:“讓人抬熱水進來。”
  德公公徹底醒了,忙應了是,轉頭一看,那狗崽子睡得安穩,還打起呼嚕了,他上去就是一腳,把小徒弟踢得一頭霧水,拎起來就走。
  幸好今天有他在,不然這小子就等著吃刀子吧。
  不過……德公公出了大殿,被夜風凍得一抖,下意識抬頭看看天色,這都後半夜了,陛下還讓人抬熱水進去,這真是……
  況且之前娘娘分明是醉了的,雖喝了醒酒湯,還不知有沒有起作用,陛下是什麼時候下手的?娘娘醒著麼?
  若沒醒,那樣憨嬌的模樣,還跟個孩子一下,陛下他……也下手了?
  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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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48:29


  次日薛靜姝醒來,身邊已經沒有皇帝的身影,他躺過的地方,余溫也早就散了。
  外頭等候的女官聽到動靜,小聲請示:“娘娘要起身了麼?”
  薛靜姝道:“什麼時辰了?”
  “卯時三刻,陛下上朝時吩咐奴婢,不可吵醒娘娘。”
  這時辰其實已經挺晚了,大衍歷朝皇帝,俱是寅時起身,卯時上朝。
  而皇帝前一夜若歇在後宮,嬪妃就需起得比皇帝還早,伺候他更衣上朝,之後抓緊時間再眯一會兒,等到辰時,又要去皇后處請安。
  現在後宮就薛靜姝一人,她又是皇后,自然不用等別人來請安,不過需得去長樂宮問候。
  想到此,她撐著身子準備起來,只是才剛抬腰,一股酸軟忽然襲來,她一下失了力,輕呼一聲,又倒進厚厚的被褥裡。
  女官忙道:“娘娘?可要奴婢進去伺候?”
  薛靜姝又試了一次,可是身上實在酸軟無力,只得道:“進來吧。”
  宮女打起床帳,外頭晨光照進來,薛靜姝下意識低頭看身上的衣服,見衣結好好地系著,方才暗自松了口氣。
  昨晚到後來,她已經有些迷糊了,被皇帝抱進浴盆,強打著精神自己洗了澡,又被他抱出來,身上的水都未擦乾,就昏沈沈睡了過去,連衣服怎麼穿上的都不知道。
  不過那會兒皇帝沒讓人進來伺候,她的衣服,難道是他穿的?
  薛靜姝有些窘迫。
  女官們扶著她站起來,幾人前後忙碌,有的撐著她的身子,有的替她更衣,又有端來熱水的,擰布巾的,蘸青鹽的。
  薛靜姝什麼都不必做,只需靠在女官身上就行,這讓她又是彆扭又是無奈。
  本來她晨起血氣不足,便容易頭暈乏力,昨晚一通折騰,現在更是站都站不穩。
  好在這些女官只低著頭,不言不語服侍她,讓她少了些不自在,不然她可真沒臉見人了。
  因今日沒什麼大事,又不是正日子,她只讓女官給她梳了個日常妝容,又換了一套常服,只有頭上一套紅珊瑚的首飾,稍顯隆重喜慶,看得出她新嫁娘的身份。
  梳妝打扮完,柳兒走進內殿,身後跟了兩個提著食盒的宮女。
  她將食盒裡的碗筷一一擺出來,道:“小姐,這人參烏雞湯,是陛下昨晚半夜吩咐禦膳房燉下的,文火熬了小半夜,最是滋補,你可得多喝些。”
  說者無心,薛靜姝聽著卻不免多想,昨晚半夜,不正是那……之後?
  這烏雞湯,又是補腎滋養的,不知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這些?
  柳兒見她不說話,以為她不想喝,便道:“我已經請禦廚把湯裡的油都撇清了,小姐你看,這湯清淡得很,一點都不油膩。”
  薛靜姝只好接過來,喝了兩口,問她:“陛下吃過了嗎?”
  柳兒道:“我問過德公公,陛下晨起喝了一碗湯,之後要等巳時下朝才用早膳。”
  薛靜姝輕輕點頭,吃過早膳,身上恢復了些力氣,讓人扶著上了鳳攆,去長樂宮給太皇太后請安。
  帝后行房是要記錄在案的,因此昨夜之事,太皇太后都清楚,她見了薛靜姝也不說什麼,只是看著她笑,就把人笑得頭都不敢抬起來。
  太皇太后見狀,才樂呵呵道:“往後不必日日來我這裡,不然辛苦了你,皇上可要心疼咯。”
  薛靜姝面上微熱,道:“給皇祖母請安,是我的本分,怎麼能說辛苦。”
  太皇太后笑道:“就算要來,也不必這麼早,你們小年輕,多睡會兒總是好的。”
  薛靜姝總覺得她話裡又在調笑,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多謝皇祖母疼愛。”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宮女進來傳話,潘神醫給太皇太后請脈來了。
  太皇太后讓人請進來,薛靜姝則起身避讓到一旁。
  這潘神醫今日的形象,比當初第一次見好了許多,衣服乾淨整齊地穿在身上,頭髮也好好束著,面上鬍子刮盡後,露出原本的面貌。
  原來他竟長著一張娃娃臉,之前鬍子拉碴的時候,就看得出他很年輕,現在沒了鬍子,看著更是像個十幾歲的少年,長得比許多小姑娘還秀氣。
  他也不像別的太醫,上來就跪拜行禮,而是親親呢呢地叫太皇太后婆婆。
  太皇太后也十分喜歡他,小潘小潘地叫著。
  今日是例行請脈,診過後潘濟照例交代一番飲食禁忌,又陪著說了會兒話,期間眼神一下一下往薛靜姝哪兒瞥,哀怨的小模樣,配上他那張娃娃臉,絲毫沒讓人覺得動容,反而只想捧腹。
  薛靜姝雖有些不自在,卻沒覺得反感,因為他眼神清澈,並無冒犯之意。
  連太皇太后也是看笑話一般看著他。
  待他退下,太皇太后笑道:“小潘這孩子不錯,性子雖孩子氣了些,卻是一片赤子之心。姝兒,你替我留意留意哪家有好女孩兒,我答應他了的,好歹要替他相看一個,你瞧他那可憐的樣兒。”
  薛靜姝含笑點頭。
  在長樂宮坐了半上午,薛靜姝回了自己宮裡,沒多久棲鳳宮掌宮女官進來傳話,後宮各宮各殿的掌事來給她請安回話。
  大衍後宮東西十二宮,三十六殿,嬪妃人數最多時,每間殿內都住了人,而現在,大部分宮殿都空著,但還是需要人打理維護。
  此時這些人一個個上來請安,彙報自己打理哪處殿宇,殿內有房屋多少間,宮人多少名,古董字畫多少件等等。
  薛靜姝一一見過,賞了東西,便讓他們退下。
  等人都離開,她才問身後一名女官,道:“都對上了麼?”
  那女官捧著一本厚厚的帳冊,小聲道:“甘泉殿內的字畫少了兩件,永樂宮的琉璃八寶瓶少了一隻,昌慶宮………”
  薛靜姝聽完,冷靜地點點頭,道:“不必聲張,私底下去探探,若屬實,就按規矩來。”
  那女官應了是,躬身退下。
  薛靜姝又道:“柳兒留下,其餘人都下去吧。”
  柳兒見她們都退下,才問:“小姐,有人偷東西麼?”
  薛靜姝點點頭,“這宮裡太久無人管事,太皇太后又沒有精力過問,難保有些人不會監守自盜,除了直接偷出去賣的,還有些高明點,用贗品代替真跡,那些宮內又無主人入住,誰會注意到?瞞個十年八年,甚至瞞一輩子也是有的。不過現在下結論還太早,或許只是他們自己記漏了,等查清了再說。”
  她又道:“不提這個,柳兒,我想這幾日把咱們那張熏香的方子改一改。”
  柳兒好奇道:“為什麼要改?”
  “昨夜皇上喝了酒,那香對他就沒用了,我想能不能將這個弊端處理掉。”
  柳兒聽了,嘻笑道:“小姐,你對皇上可真好。”
  薛靜姝點點她的額頭,“不是你跟我說的,皇上對我好,我也要對他好,怎麼,現在要來取笑我了?”
  柳兒忙搖頭,笑道:“不敢不敢,娘娘恕罪。”
  兩人正說笑,有個崇德殿的小內監來傳話,皇上政務繁忙,不能與皇后同進午膳了。
  薛靜姝聽了卻鬆口氣,不跟皇帝一起用,她自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皇帝來了,反而要管著她,這個得吃,那個得吃,不來還好些。
  一個下午她就與柳兒兩個查醫書,分析草藥,仿佛還是從前在山上的日子。
  她拿著本書看得正入迷,直到聽到柳兒行禮的聲音,才發覺皇帝不知什麼時候來了。
  皇帝擺手讓人退下,坐在薛靜姝對面,看著桌子上一疊醫書,拿起來翻了翻,道:“皇后難道要去太醫院就職?”
  薛靜姝原準備起身行禮,可見皇帝已經坐下了,又想起他之前說過兩人獨處時不必多禮的話,索性沒起身,仍坐在原地,“皇上昨晚不是說喝了酒,那熏香就沒用了麼?我在想能不能把那方子改進一些。”
  皇帝點點頭,道:“其實昨晚前半夜雖未睡著,到後半夜皇后睡著後,我也很快入睡了。”
  薛靜姝一愣,面上很快發起熱來,若是之前,她只會覺得皇帝提起昨晚並非有心,但現在,經歷過昨夜的事,她曉得皇帝有時也會有些小小的惡趣味,這話中的意思,就無法再純粹地去想了。
  她只盯著手中的書,想要當做沒聽見他的話。
  但是皇帝卻又道:“皇后今日身體如何?不知是否還酸軟?昨晚我給皇后穿衣,倒費了一番功夫。”
  薛靜姝躲避不得,只得放下書,強撐著不讓臉紅起來,“我身體如何,陛下不清楚麼?”
  皇帝點點頭,煞有其事道:“是我的不是,讓皇后受了累,下次一定再輕些。”
  薛靜姝終於聽不下去,打著叫人傳膳的藉口跑去了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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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48:44


  薛靜姝為了能在外殿多待一會兒,特地把傳膳的小內監叫來,把今日晚膳有哪些菜品、分別是什麼做的、有什麼功效一一問過,直把那小內監問得兩股戰戰,汗流浹背。
  她很快也發現自己無意間為難了人,雖說這些東西傳膳內監都必須記在心中,可她之前從未問過,猛地一下突然來問,難免讓人措手不及。
  她讓內監退下,心中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這樣躲避的作法,反而是如了皇帝的意,說不定他現在正在內殿偷笑她呢。
  想到此,她很快整理好神情,命人擺膳。
  有皇帝在,一頓飯吃得肯定不如她自己一人時自在,她偏好素食,喜愛菌類,皇帝則每每讓侍膳女官往她碟子裡夾各式各樣的肉,吃了禽肉吃魚肉,吃了魚肉又要吃獸肉,而且飯前還必定得搭配一碗骨湯。
  她往往每樣吃一口,腹中就飽了。
  皇帝一如既往的好胃口,桌上飯菜大部分進了他的肚子。
  這也是因皇帝登基後,提倡節儉,把每餐六十四道菜一再砍半,減成十六道,不然恐怕他再能吃,也是吃不完的。
  飯後又上了一碗甜湯,今天是山藥馬蹄湯。
  薛靜姝在皇帝的注視下,不得已吃了小半碗。
  皇帝看她不情不願的模樣,道:“用了膳不要一直坐著,否則肚裡積食難消,皇后陪我去御花園走走吧。”
  薛靜姝自然同意。
  兩人輕車簡行,也不備儀仗,穿著一身常服,身後跟著幾名宮人就出了棲鳳宮。
  御花園距棲鳳宮不遠,帝后二人並肩走在前頭,宮人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
  此時已經將近三月,正是樹木吐芽,百花含苞的時候,御花園內的草木,經過一個冬天的蟄伏,此時都已經蓄勢待發,準備爭一爭春色。
  兩人步入一片杏林,白色的杏花綴滿枝頭,微風吹過,就如雪花一般漫天灑落。
  皇帝忽然指著一株老樹,道:“你看這個印記。”
  薛靜姝上前仔細看了看,年歲久遠,看不清上面到底是什麼字。
  “這上面的字是什麼意思?”
  皇帝道:“這是我八歲那年刻下的,當時的身高。”
  薛靜姝沈默了一下,這個高度,與她現在的身高差不多。
  皇帝看她一眼,道:“我八歲時的飯量,就是皇后現在兩三倍之多,所以才能長到這個高度。”
  說來說去,還是說到她的食量上來了,下一步肯定又要給她加餐。
  薛靜姝不服,道:“十數年過去,這樹肯定也長了不少,連帶陛下當年刻下的印記也一同升高,實際上您當年的身高,肯定比這個矮些。”
  皇帝點頭認可,但又道:“我如今比皇后高了一個頭不止,皇后再過兩年就不長了,該趁現在多進些膳食,爭取再竄一竄。”
  薛靜姝蹙眉,“陛下身為男子,身量比我高些也是常理,陛下不知,我這身量,在女子中處於中遊,不高不矮正合適。”
  皇帝道:“我的身量在男子中居於上遊,皇后卻只在中遊,難怪你我二人不易卯合。”
  “什麼卯合……”薛靜姝正疑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頓時消了音,她難以置信地去看皇帝,卻只見他表情如常,似乎他的話沒有什麼深意,但實際上這話又實在容易令她想歪。
  她盡力鎮定,卻抑制不住面上燒紅,扭頭就往外走,可惜她自己沒發現,那方向是往杏林深處去的。
  皇帝不緊不慢跟上去。
  後頭伺候的人遲疑,不知是否應該緊隨而上。
  德公公心中權衡一番,揮手讓人與他守在林外。
  薛靜姝沒走多久就發現走錯了,可身後有皇帝的腳步聲,若她就這麼調轉回頭,豈不是讓他看笑話?於是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走。
  太陽漸漸西沈,火紅的晚霞燒了半邊天。
  薛靜姝不知不覺停下腳步,望著西邊天空微微出神。
  皇帝走到她身後,與她一同看像西邊。
  在這樣的美景下,她也忘了方才的彆扭,歎道:“真美。”
  皇帝偏頭看她,她白皙的臉龐在晚霞下,映滿了緋紅的光。
  他忽然伸出手,薛靜姝下意識躲開,疑惑地看著他。
  皇帝道:“頭髮上沾了花瓣,我給你拈掉。”
  薛靜姝便略略低頭,乖乖站著不動。
  皇帝將花瓣拿下時,手指頭似乎輕輕刮過她的臉頰,但又好像只是無意。
  薛靜姝還來不及理清,皇帝的手已經繼續往下,極自然地握住她的,牽著往外走,“天快黑了,出去吧。”
  她試圖把手縮回來,“皇上,讓我自己走吧,這樣拉著您也不好走。”
  皇帝道:“天黑路滑,園內小道泥濘坎坷,皇后當心摔了,還是讓我牽著安心些。”
  薛靜姝無言地看了看天色,雖太陽已經下山,可離皇帝說的天黑路滑還有一段時間吧?
  杏園外,德公公看著帝后一前一後入內,出來時卻手拉著手,心中慶倖方才沒有不長眼跟進去。
  回到棲鳳宮,女官來請示,浴湯已經備好,皇后是否此時入浴。
  薛靜姝下意識看了眼皇帝,見他已經拿著書看上了,似乎沒注意這邊的樣子,才輕輕點頭。
  前兩次她與皇帝行房後,只在浴桶內淨身,實際上在棲鳳宮偏殿,有一座丈餘見方的浴池。
  此時池內已經蓄滿熱水,因這季節沒有鮮花,浴池裡撒著宮內特製的幹花,那幹花泡了水之後慢慢舒展開,仍如鮮花一般鮮豔。
  薛靜姝步入池中,舒適地歎了口氣。
  之前沐浴,身上都酸軟難耐,昨晚甚至還有些神志不清,她都許久沒有好好享受過這份愜意了。
  只是她一想到皇帝還在殿中,就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他會突然進來一樣。
  雖說皇帝在她面前,說話行事還與從前差不多,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在她心裡,總覺得皇帝的話別有深意,他正經的表情有時候未必正經。
  但她又沒有任何證據,每次懷疑完皇帝後,就要再懷疑一次自己,會不會是她想多了?
  就如剛才杏林內的榫卯之說,她覺得皇帝是在暗指兩人行房時,因體型差異,不太契合。
  可理智上又覺得,皇帝不可能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肯定是她多想了。
  她沐浴完,讓宮人扶著出去,見皇帝仍在看書,心道果然是她胡思亂想。
  皇帝忽然念道:“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薛靜姝:“……”
  她實在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確實是一本詩集,於是心中又開始糾結難解。
  為了避免煩心,她索性拿了本醫書遠遠躲開。
  但是夜晚安寢,又難免要睡在一塊。
  帝后大婚頭三晚,需要同床共枕,但是三天之後,便不作要求了,皇帝愛歇在哪裡歇哪裡。
  有些時候皇后不受寵的,甚至從此以後,只有初一十五才能盼來皇帝。
  眼下倒沒這個問題,因皇帝處理完政務直接來了棲鳳宮,又一直陪著皇后到現在,自然沒有不長眼的人上來請示今晚下榻何處。
  皇帝躺下後,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抱過皇后。
  薛靜姝都快熟悉這個硬邦邦的懷抱了,從一開始僵硬推拒,到現在皇帝來抱,她就順勢靠過來,也不過才幾個晚上而已。
  她鼻尖嗅了嗅,道:“陛下今晚未讓人燃香?”
  皇帝道:“香已經熏完了。”
  薛靜姝再次驚異於他的速度,無奈道:“我的箱子中還有一些,陛下鬆開些,我命人取出來。”
  皇帝並不鬆手,“不用香,有皇后也是一樣。”
  “我今日沐浴時用了幹花,恐怕身上熏香的味道早就被沖淡了。”
  “無事,”皇帝道:“我嗅得用力些,還是能嗅出來。”
  薛靜姝默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他:“陛下是說正經的,還是在說笑?”
  皇帝看著她,十分正經道:“我從不說笑。”
  薛靜姝用更加懷疑地眼神看了他一會兒,在他懷裡轉了個身,背對他,“既然陛下不焚香,那就不焚吧,只希望等我今夜醒來,陛下是在睡夢中,而不是如昨晚一般幹瞪著眼。”
  皇帝手動把她撥過來,“皇后為什麼要背對我?就算今晚如昨夜一般難眠,也不必擔心,畢竟昨晚後來,我還是睡著了的,只是辛苦了皇后。”
  薛靜姝沒聽完這話,又背過去了,這次還用手抓著床單,任皇帝怎麼撥也不再轉過去。
  她下定決心,今晚不和皇帝說一個字了。
  他不是最正經,從不說笑麼?
  那就正經到底,別再開口了。
  皇帝盯著她的發頂看了許久,久到薛靜姝以為他消停了,準備睡了,結果皇帝忽然雙手在她身體兩側一撐,整個人借力翻進內側,又與她面對面,眼對眼。
  薛靜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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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28 08:49:09


  最終兩個人還是抱著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皇帝先醒來,見懷中薛靜姝還睡著,就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到一邊,小心下了床。
  女官正要進來服侍,他出手制止,無聲地讓她們把衣服放下,自己一件件拿起來穿。
  不過薛靜姝還是醒了,她看看外頭,天空暗沈沈的,一絲光線也沒有。
  皇帝聽到動靜,回頭道:“把你吵醒了?接著睡會兒,還早。”
  薛靜姝搖搖頭,慢慢坐起來,披著外衣走到皇帝面前,拿過託盤裡的玉腰帶,替他扣上。
  皇帝低頭看她,她眼皮低垂,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面上不施粉黛,白皙的肌膚在燭光下泛著微微的紅暈。
  他道:“皇后睡了這一夜,氣色比昨天好了許多,果然之前是我的不是,讓皇后太過受累。”
  薛靜姝掀起扇子一樣的睫毛,面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
  她想了一夜,總算是想明白了,不管這人到底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對於他說的話,不論自己心裡怎麼想,面上總是不能露了怯意,否則要給他看笑話了。
  皇帝又道:“我昨夜也睡得極香,多虧了皇后。”
  薛靜姝仍然不說話。
  皇帝見她不理,正準備再說點什麼,恰好德公公提著食盒進來,薛靜姝借勢走到一邊,他只得停住。
  皇帝每日卯時起床,辰時上朝,若上朝前吃得太飽,難免有五穀輪回的困惱,若什麼也不吃,腹中饑餓,屆時在朝堂上嘰裡咕嚕地響起來,又實在有失體面。
  因此上早朝之前,他便先進一點羹湯,等到下了朝,才開始正經用早膳。
  今日的湯是銀耳蓮子羹,銀耳燉得爛爛的,湯熬得稠稠的,裡頭又加了些紅棗、枸杞等,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皇帝拉著薛靜姝坐到桌邊,給她也盛了一碗:“先吃一點墊墊底,一會兒回去再睡一覺,時辰還早。”
  薛靜姝輕輕點頭,“陛下忙完政務,記得及時用膳,可別耽誤了。”
  皇帝道:“這話正是我想對皇后說的。”
  薛靜姝看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皇帝喝完湯,又看著薛靜姝躺下,才帶著德公公和幾名小內監去了崇德殿。
  薛靜姝躺在床上,並沒有多少睡意。昨晚睡得早,又一夜無夢,今天雖起得也早,卻並不覺得困倦。
  皇帝剛才說他睡得香,其實她自己在皇帝懷中,又何嘗不是這樣。
  以往一個人睡,她身上發涼,總是睡不安穩,有時候半夜醒來,被窩裡還是冷的。
  而現在不論夜裡什麼時候醒來,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自然睡得更好。
  既然睡不著,她也不強迫自己入睡,腦子裡又想起了別的事。
  昨天去見太皇太后,除了陪她說了些閒話以外,太皇太后也跟她提了一件事。
  這算起來也是慣例,皇帝大婚之後,皇后一般會設宴招待朝中誥命夫人,明面上是皇恩浩蕩,實際上也是告知她們,從此中宮有主了。
  有些時候,這場宮宴,甚至是皇后與後妃們籠絡幫手的地方。
  畢竟花無百日紅,就算此時再得寵,總有色衰愛弛的時候,有些後妃就會在此時物色大臣之女,等她們將來入了宮,就網羅到自己帳下,為其固寵,而新入宮的女子,則能由此得到一些庇護。
  這是眾人心照不宣的規則。
  因此,這場宴會上除了各位誥命夫人,還有許多美貌少女。
  太皇太后昨日說過,眼下正是開春踏青的好時節,不如就在御花園裡辦一場迎春宴。
  薛靜姝此前只協助太皇太后辦過一場元宵宴,而且多數時候是太皇太后在說,巧嬤嬤吩咐宮人去佈置,她只是在一旁旁觀,因此沒有多少經驗,心中也就沒底。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起身。
  宮人們聽到動靜,進來服侍她更衣。
  她把宮中負責設宴的幾位女官叫來,詢問她們以往宮宴的流程、規格等等。
  與女官們討論了將近一個時辰,她心中才有了一個大概的設想,匆匆用過早膳,就去了長樂宮給太皇太后請安,順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她聽,徵求她的意見。
  太皇太后聽得直點頭,說:“你做事我是放心的,雖說沒有經驗,可這宮裡有經驗的人多了,你多問問她們,多讓底下人去做事,自己把控住大局就好,若什麼事都躬身去做,那可就要把自己累壞了。你若實在不放心,我讓阿巧去幫你幾天。”
  薛靜姝忙道:“這怎麼行?皇祖母是一刻也離不開巧嬤嬤的,不必讓嬤嬤隨我去,我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多來皇祖母宮中跑一跑,您別嫌我煩就好了。”
  太皇太后假意不高興道:“整天說這種話,你看我什麼時候煩過你?”
  薛靜姝輕笑道:“我知道,皇祖母心裡疼我呢。”
  太皇太后也笑了,又說:“我疼你,還不是因為你招人疼,你這孩子,心裡總是想著別人,卻沒為自己想一下。有句話皇祖母昨天就想問你了,眼下皇帝不在,咱們不必顧忌什麼。姝兒,你跟我說句實話,這幾日在宮中,可曾受了委屈?”
  薛靜姝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皇祖母對我很好,陛下對我也很好,宮裡的人都恭恭敬敬的,侍候得很周到,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太皇太后道:“我就知道你盡揀好話說。別人不提,皇帝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雖本性是好的,但自小性格擺在那裡,不是個小意貼心的人,你心裡若有什麼委屈,有什麼悶氣,一定要跟他說出來,否則指望他自己知道,那得等猴年馬月。夫妻間,若沒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那這對夫妻就能長長久久,若你有話憋著不說,他有話也藏在心裡,將原本一點點小小的誤會,滾雪球一般滾成不可調和的矛盾,那就傷感情了。須知感情這東西最是脆弱,經不起傷。傷多了,就淡了,人心也就冷了。”
  薛靜姝點點頭,“皇祖母放心,這話我記下了。”
  太皇太后又道:“還有這宮中伺候的人,這些年宮裡沒人主事,我年紀大了,精力也不足,管不了那麼多。我知道有些偷雞摸狗的,背著主子做下見不得人的事,這些你都抓出來,不必看在誰的顏面上。你年輕臉嫩,不好處置他們,都放著讓我來,趁皇祖母還活著,還能為你們做一點事情。”
  薛靜姝眼眶微紅,輕聲道:“皇祖母可不要這麼說,我還想讓您多陪陪我呢。”
  太皇太后輕歎一聲,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從長樂宮出來,薛靜姝心中的設想越發完善,回到棲鳳宮中,她擺出筆紙,將自己的想法一一寫下來,又交給幾位女官傳閱,聽取她們的意見,再進行修改。
  等到了午膳時間,這場迎春宴的格局已經初步定了下來。
  之後需要確定的,就是將要邀請的人選了。
  這個不需薛靜姝去做,自有侍禮女官將名單呈現上來,她只需看過,確定無所遺漏就行。
  皇帝還在忙政事,不能過來與她共進午膳。
  薛靜姝一個人吃著十六道菜,有些只吃了一口,有些連筷子也未動過,但她卻已經飽了,看著滿滿一桌幾乎未動過的菜肴,她忽然有些懷念皇帝的胃口。
  另一頭,崇德殿內,皇帝的午膳也剛擺上來。
  沒了薛靜姝在旁邊,他進食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一雙筷子使的出神入化,幾乎讓人看不清蹤跡。
  他正吃著,忽然想起什麼,對德公公道:“你派個人去棲鳳宮問問,皇后午膳用了什麼,用了多少,餐前的湯喝了沒有。”
  德公公領命退下,到殿外招來一個機靈的小內監,對著他交代了好一番,讓他一定要找女官問得清清楚楚,除此以外,若能見皇后一面更好。
  那小內心中不太清楚為什麼,但還是牢牢記下他的吩咐,小跑著往棲鳳宮而去,等他再回來,皇帝已經用完午膳了。
  德公公將他帶進內殿,小內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將之前皇帝提的問題一一回答。
  等他說完,皇帝卻沒立刻讓他起身。
  小內監跪了一會兒,冷汗直流,兩腿也開始打顫。他面色蒼白地往德公公那兒看,眼中俱是求助。
  德公公沖他做了個安心的手勢。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摺,又拿起另一本,這才慢聲問道:“皇后臉色如何?”
  小內監忙道:“娘娘氣色紅潤,看著精神好得很。”
  皇帝略一點頭,接著批摺子。
  小內監心中又開始惴惴不安。
  德公公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嘴裡做著口型。
  小內監看得辛苦,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忙道:“陛下,娘娘還問了陛下。”
  “哦?”皇帝抬頭看他一眼,“皇后說了什麼?”
  那小內監道:“娘娘問陛下是否用過午膳了,還讓奴婢提醒陛下多多休息。”
  皇帝不置可否,這才道:“退下吧。”
  小內監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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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28 08:49:24


  等夜裡皇帝來了棲鳳宮,薛靜姝就把關於迎春宴的章程說給他聽。
  皇帝聽後略一點頭,道:“辛苦皇后了,這些事交給下頭的人即可,皇后莫要過於操勞。”
  薛靜姝道:“我只在紙上塗塗寫寫,真正要忙活的,還是那些宮人們。
  皇帝點點頭,又問:“今日晚膳皇后用了什麼?”
  因今天政務繁忙,兩人除了早上那一碗銀耳蓮子羹,還沒有坐下來一起吃過飯。
  皇帝晚上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晚膳早就撤下。
  薛靜姝道:“仍是那些東西,吃了半碗米飯,一塊紫米松糕,一些時鮮小菜,還有些肉食。”
  皇帝說:“飯還可以再進一些。”
  薛靜姝看他一眼,說:“陛下須知,長城並非一天建成的。我剛進宮時,食量比現在小的多,眼下已經進步不少,總要慢慢來,不可能一口吃成個大胖子。”
  她又問:“陛下今晚用了什麼?”
  皇帝道:“那十六道菜,我全吃光了。”
  聽他那語氣,似乎還挺自得。
  薛靜姝只得道:“陛下好胃口。”
  她一面說,一面從頭上拆下繁重的首飾。
  原本這些都是要宮人伺候著來的,但她和皇帝兩人正好有一點相同之處,不喜有人在跟前伺候。若只有他們二人在內殿,伺候的人一般都是在外殿等候的。
  有一支玉簪子構造十分新奇,今日宮女給她戴上時還費了一番功夫,眼下她要取下來,自己卻又看不見,很有些費勁。
  皇帝見了,放下手中的書走過來,俯下身幫她將纏著的髮絲一根根抽出,而後將整支玉簪取下來。
  薛靜姝轉頭接過他手中的玉簪,輕聲道:“多謝陛下。”
  皇帝保持著俯身的姿勢沒動,撩起她一縷髮絲在鼻下輕輕嗅了嗅,道:“皇后人雖瘦,這一頭青絲卻保養得極好。”
  他這番動作分明是那些輕佻公子哥的做派,但出口的話卻又十分認真,似乎自己眼下並沒有在調戲人一樣。
  薛靜姝微微仰著臉看他,直直望進他的眼中。
  皇帝面色無波的回看她。
  薛靜姝便敗下陣來,心想,他若不是極正經的人,就是極能裝的人,不管是哪一種,自己都是比不過的。
  她欲轉過頭去,皇帝卻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讓她動。
  薛靜姝一雙眼睛便疑惑地看著他。
  皇帝慢慢低下頭來,“皇后的唇似乎比昨日紅些,是不是吃了什麼?讓我來瞧瞧。”
  他說著,尾音消失在兩人唇間。
  薛靜姝雙眼微微瞪大。
  皇帝親了一番,略略退開一些,低聲哄道:“把嘴張開。”
  薛靜姝怔怔啟開紅唇。
  皇帝又俯下頭,將唇舌伸進她的嘴中,一顆一顆牙齒巡視過去,似乎真的是在品味她嘴中的滋味,探尋她今日到底吃了什麼。
  過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這個姿勢費勁了些,索性伸出手,將人整個抱來自己身上。
  薛靜姝輕呼一聲,雙手下意識推拒著他。
  皇帝一隻手抱她,空出一隻手來,將她兩個手臂抓住,放在自己後頸上,“抱著我。”
  薛靜姝心中有些彆扭羞澀,卻還是依言環住他的脖子。
  皇帝又低頭舔舐她的嘴唇,時而用牙齒咬住微微拉扯,時而又將舌頭伸進去,追逐另一條小舌頭。
  薛靜姝給他親得面色發紅,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只得用手拍打他的肩背,希望他能放開自己。
  皇帝退開一些,注視著她略微腫脹的雙唇,“皇后還沒學會調息麼?是我的不是,應該多教皇後幾回,讓你多練練。”
  薛靜姝大口喘著氣,只覺得唇上既麻又熱,眼裡更是蘊滿了水汽,盈盈欲滴。
  皇帝仍然抱著她,她兩隻腳夠不到地上,心中有些不太安穩,輕聲道:“陛下,放我下來吧。”
  皇帝說:“別怕,我抱著你,不會摔倒。”
  薛靜姝卻想,她哪裡是怕摔倒,她分明是怕皇帝興致來了,又要抱著她啃一頓,若是等一下被進來伺候的人看見她一雙嘴唇又紅又腫,髮髻混亂不堪,那還怎麼見人?
  正想著,外頭便有宮人請示:“陛下、娘娘,是否要入浴了?”
  薛靜姝下意識看向皇帝,皇帝也看著她:“皇后意下如何?”
  薛靜姝道:“陛下快放我下去,讓人見了成何體統?”
  皇帝問:“我若不放呢?”
  薛靜姝抿著唇看他。
  兩人對視一會兒,皇帝將她放下,“是不是生氣了?”
  薛靜姝搖搖頭,“我只擔心給人看見,若傳出去,對陛下名聲不好。”
  皇帝將她頭上剩餘的發飾摘下,說:“沒人傳得出去。”
  他說這話時,語氣是似乎比平時更冷了一些,薛靜姝忍不住從鏡中看他,但他的神情臉色又與平日無異,好似方才的冷意,只是她的錯覺。
  她將滿頭黑髮理順,去偏殿沐浴。
  待她回來,皇帝也從另一處沐浴完,帶著一身水汽進了內殿。
  薛靜姝見了,便忍不住蹙起眉頭,“陛下怎麼也不將頭髮擦乾?就這樣入睡,明早起來準要頭疼。”
  皇帝道:“費時費勁得很。”
  他一面說,一面解開外衫,似乎就準備這麼安寢了。
  薛靜姝只得又去外頭,讓宮女給她拿幾條乾淨的布巾。
  她讓皇帝起來坐在旁的椅子上,自己站在他身後,用布巾細細的給他擦頭髮。
  皇帝脖頸肩背僵硬得很。
  實際上,他不愛將頭髮擦乾,並不是嫌費時,而是單純不喜歡有人在他背後頭上有什麼動作,這讓他覺得不安全。
  薛靜姝也發現了他的僵硬,卻不知皇帝真正的想法,只以為他是勞累了一天,身上疲憊,便說:“我在山上時看了些雜書,對穴位經脈之說略有所瞭解,若陛下不嫌棄,一會兒我替陛下按蹺一番,如何?”
  皇帝略微驚訝,“皇后還有這番手藝?我拭目以待。”
  等將頭髮擦乾,薛靜姝讓人進來拿布巾,就這點功夫,轉頭一看,皇帝已經褪下裡衣,光著上身趴在床榻上了。
  她窘迫道:“陛下,不必脫得這麼乾淨,穿著衣服即可。”
  皇帝十分坦蕩地說:”穿著衣服怎麼看得清?來吧。”
  薛靜姝只得依了他,撩起衣袖走過去,在他光裸的脊背上順著穴位經脈緩緩揉按。
  皇帝的肩背極寬闊,從上方俯視來看,更加顯得威武健壯。
  以往兩人行房,帳中的光線都朦朧曖昧不清,而且還蓋著被子,薛靜姝從未見過皇帝的身體。眼下這強壯結實的身體就這樣直白的暴露在她眼前,她一雙眼睛幾乎不知該放在哪裡。
  皇帝卻十分坦然的模樣,就那麼趴著,手中還拿了一本書在看,愜意得很。
  薛靜姝暗暗吸了幾口氣,將那些雜亂的思緒拋出腦中,專心替他按壓。
  她力道不夠,怕按下去效果不好,因此每一下都儘量使勁,幾乎整個人微微懸空起來壓在上面。
  才按了一會兒,皇帝還沒有太大感覺,她的額頭上卻已經佈滿細密的汗珠子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感覺手腕發紅發燙,雙手抬起來時微微顫抖,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她停下來問皇帝:“陛下覺得如何?”
  皇帝察覺出什麼,將書放下,翻過身來看她,見她面色通紅,髮絲汗濕粘在額頭上,一雙手垂在身側,便伸手將她的手牽來細看。
  薛靜姝身上雖沒什麼肉,一雙手卻骨肉勻停白皙修長,如一根根蔥管。眼下這雙手的十指卻紅彤彤的,手腕也有些不自然的顫抖。
  皇帝立刻沖外頭道:“德祿,去請太醫。”
  薛靜姝忙說:“不必了,一會兒就好了,不必勞煩太醫。”
  皇帝雙手微微使力,將她整個人扯來自己懷中,把她兩個手腕舉起來細看,“又是我的不是,讓皇后受累了。”
  薛靜姝道:“是我希望能為陛下分憂,與陛下無關。”
  皇帝沒再說話,只靜靜抱著她。
  很快,太醫跟在德公公身後趕過來。
  見帝后抱在一塊,他雖心中驚駭,卻不敢細看,只低著頭行禮。
  薛靜姝的手自然是沒有大礙的,太醫看過也只說讓她適當休息便可。
  皇帝卻不放心,又反復問了兩遍,才讓他退下。
  薛靜姝有些不好意思,本是她自己主動要為皇帝按蹺,結果事情沒做好,卻把太醫招來。
  皇帝看她低頭不說話,便道:“按為手,蹺為足。皇后的手雖不能用了,卻還有一雙腳可以用,我還等著皇后繼續替我分憂,不知你願不願意?”
  他一邊說,一雙眼睛落在薛靜姝的雙足上。
  剛才為了方便替他按壓,薛靜姝也脫下鞋履上榻,眼下腳上只著了一雙白襪。
  那一雙腳,看著還不如皇帝一隻巴掌長,就這麼暴露在兩人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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