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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47:54


  明月立刻打開門,果然看見蘇雲開站在門口。

  蘇雲開一眼就看見了她手裡拿著的木棍,不由笑道,「嚇到你了?以為是小偷麼?」

  明月訕笑,「光當」一聲扔掉木棍,「你怎麼這麼晚還來著,這裡離你家遠著吧?」她瞧瞧他身上的官服,隱約還有酒氣入鼻,輕聲,「他們又拉你去喝酒了?」

  「官場之上,往來寒暄是難免的,比我大醉的人很多,我沒喝多少,酒氣也是被他們熏的。」

  「怎麼熏能熏成這樣。」明月偏身說道,「進來吧,我去給你煮個解酒湯。」

  蘇雲開提步要進去,左腳已出,卻又硬生生收回,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的……轉而笑道,「不用了,我來這是想問問你最近玩得好不好。」

  「好極了,小猴到處帶我玩,還帶我去騎馬了,那馬場真大,一眼望不到頭。還有桃山,只是桃子沒熟,他說等熟了就帶我去摘桃子。還有還有……」

  明月一口氣說了許多,蘇雲開才放心下來,看來她果然玩得很好。只是一口一個小猴小猴,他心裡還有點揪得慌,陪她做這些事的人,本應是他的,而不是拜託秦放。

  「你玩得高興就好,等得空了,我陪你去。」

  「嗯。」

  蘇雲開又道,「明日我有空,你呢?」

  「有啊,我現在除了吃喝玩樂就是吃喝玩樂。」

  蘇雲開笑道,「那明日傍晚我來接你吧,說好了要一起去看花燈放孔明燈的,雖然當初約的是大名府,但開封的七夕也很不錯。」

  明月沒想到他還記得,而且還特地過來說這件事,他是怕她忘了,還是為顯鄭重?可不管是什麼,她都覺得蘇雲開十分尊重自己的意願,這幾日的掛念在此刻翻江倒海,真想多留他一會。

  此時巷子裡有人出來倒水,水聲嘩啦一響,蘇雲開便道,「那我先走了。」

  明月心中不捨,還是點了頭,他顧及自己的名聲,她更應自愛,「你回去小心些,太晚了。」

  蘇雲開笑笑,明日相邀的意思傳達,見她答應,像是一樁心事了結,從巷子出來,都覺腳步輕快許多。

  步行回家,蘇老爺和蘇夫人還沒有就寢,聽見他回來,蘇夫人便命下人將廚房裡燉的湯送去。等下人回來,問他少爺喝得可好,下人答道,「少爺說不喝了,等會洗漱後就睡,怕喝了睡不著。」

  蘇夫人說道,「奇怪了,少爺不是向來不早睡的麼,總要忙到大半夜,恨不得將一年的公務全都做完了。」

  蘇老爺和妻子感情頗好,抬頭時瞧見窗外的隱約月色,想起一事來,「明日七夕啊,難道是約了人。」

  蘇夫人笑道,「不可能。」

  蘇老爺笑道,「怎麼不可能?我每年都同你過七夕,你兒子怎麼就不能陪個姑娘過了?按年紀來算,也該到了。」

  「可開兒他哪裡有空去認識姑娘,每日就知道埋頭在衙門裡。」

  蘇老爺想了想也是,兒子十分聽話,不愛跑去花天酒地,也不愛去赴宴,不是陪上峰喝酒,就是守著衙門,怎麼可能認識姑娘家。他一會才道,「可是你還記不記得他在大名府的時候身邊那個女仵作?近水樓台的話,那姑娘最有可能了。」

  「她也來了開封?」

  「許是吧,那開兒推舉去府衙的白捕頭不就是和那姑娘一起的麼,他來了,那姑娘或許也來了。」

  蘇夫人面色略為沈重,緩緩坐下身,試探問道,「女仵作……那姑娘老家是哪裡,多大了?」

  蘇老爺苦笑,「我哪裡知道,你要是好奇,現在就喊了兒子來問。說不定是我們多想了,其實兩人並沒瓜葛,那姑娘也沒來京城。」

  「不是。」蘇夫人打斷他的話,「我是在想,那姑娘有沒可能是來自青禾縣。」

  蘇老爺一頓,「不能吧……」

  「怎麼不能呀,有誰會收姑娘當仵作的,除非是家裡就是做這個的。」蘇夫人心裡有些翻滾,「不行,我得讓人去打聽打聽她的身世。」

  蘇老爺見她堅定,也沒反駁,唸了一聲好,吩咐管家去查個清楚,末了他又道,「如果是你多想了,但兩人又的確是走得近,你當娘的,好好管管吧。」

  蘇夫人擰眉瞧他,「仵作……你我的命就是仵作救回來的,老爺是忘了?」

  蘇老爺心頭咯登,一時無話反駁。

  &&&&&

  七夕當天,秦放一早就跑去府衙等白水。衙門裡進出的人多了,總有幾個認識他的,府衙裡的人一說,白水立刻聽見,知道他鐵定是來找自己的,尋了個機會出去。

  被日頭焦灼了半天的秦放幾乎要被曬暈了,這會見她出來,還是立刻跑了過去,卻被她盯了一眼。他放慢腳步,遠遠跟在她後面。拐了許多路才見她進了一個巷子裡。

  「水水。」

  白水轉身,瞪了瞪他,「別在外面喊我名字,你跑這來做什麼?」

  秦放沒答話,摸了摸滾燙的頭頂,「我頭上有沒有冒白煙?都快著火了。」

  白水推開他湊近的腦袋,擰眉,「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說,我還要回去辦差。」

  秦放放下手,認真道,「今天是七夕,我在京師最大的花船上找了兩個最好的位置,一起去看河燈吧。」

  「……兩個『男』的怎麼一起去?」

  秦放這才想起來,「是我疏忽了,那不去了,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一坐。」

  白水想了片刻,「如果衙門沒什麼事,我就早點走,到時候去西南邊那小溪流見吧,那兒河小,估計沒人。」

  得了她這話秦放就心滿意足了,「那我等你。」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別讓人看見。」

  秦放只覺到了這裡他們反而更束手束腳了,還不如在大名府的時候。而且當時還是同在屋簷下,每天都能看見,現在不在同一處,見得少,她又拼了命般的當差,一心要紮根,就更沒空見面了。

  瞧著她又消瘦的臉頰,秦放探手摸了摸,「水水,你不要太難為自己,好好吃飯睡覺,別弄垮了身子。」

  白水捉了他的手放下,迅速看了一眼巷子外頭,還好沒人,「你不走那我先走了,回見。」

  說完她就跑了,秦放連回答的時間都沒。瞧著她火急火燎的跑開,秦放站在原地許久,他跟白水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來了開封後簡直瘋魔了,他明白她想找到她兄長的迫切,但是她好像完全把他給忘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好。

  他用過午飯,早早就去京都最好的酒樓點了兩食盒的菜和一瓶溫和的小米酒,路上又捎了一兜的小河燈,浩浩蕩蕩去了小溪邊,等白水過來。

  日落黃昏,明月也準備好出門了,她跑去門外看了好幾回,明知道蘇雲開放衙沒那麼早,還是去瞧了幾遍,生怕他來了一直等。

  酉時剛到,門外就有輕輕敲門聲,伴著蘇雲開的聲音傳進裡面。

  明月小跑過去開門,瞧他還穿著禮部的官服,上下打量一眼,睜大了眼道,「你穿著官服出去,不怕別人打量你呀?」

  蘇雲開笑道,「放衙就過來了,不過在京師無妨,天子腳下,隨手一指不是官就是權貴,百姓也見怪不怪了。而且我想,今晚的人肯定很多,我穿著官服,別人也不敢擠得太凶。」

  明月笑笑,「原來官服是鎧甲。」

  兩人說笑著一起出去,許是近黃昏,街上已經有許多年輕的男女成雙走動,要麼就是姑娘家結伴同行,手上無一不是拿著小小花燈,看樣子都是要尋個河流放燈。

  蘇雲開的錢袋裡還放著一根早上就放好的紅繩,聽秦放說等放完花燈,就能去月老廟了,這樣成功的幾率大些。他笑笑,什麼時候自己也信起這些來了。

  明月見他忽然笑了起來,不知在高興什麼,見他笑,自己也笑了笑。蘇雲開瞧見她笑,問道,「怎麼了?」

  「見你笑,我也想笑。」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試探,沒有拘束,沒有生疏,並肩同行,偶爾說上一兩句,也覺心有暖流,溢滿心頭。

  黃昏沈落,夜幕剛起,滿街的燈就陸續被點亮,銀樹滿鋪,像是星辰倒置。

  途經的小河已經見了盞盞花燈漂流,各式各樣,都十分輕巧別緻,久漂不沈。

  蘇雲開和明月去攤前挑了兩盞,也尋了個地方點亮漂流。

  這邊其樂融融,秦放已經在小溪流那餵了半天的蚊子。

  白天曬了半日,現在等了半天,被蚊子咬了五六個紅口子。他等不來白水,肚子又餓,默默啃起了糕點,時而拍拍蚊子,想著白水什麼時候才會過來。

  蘇雲開和明月放完河燈出來,又去吃了些果點小吃,隨後去高塔放行孔明燈,這七夕就算是過了一大半了。

  從塔上下來,蘇雲開握了握錢袋裡的那根紅繩,看著明月說道,「時辰還早,不如去……」

  「蘇雲開?」

  聲音爽朗有勁,還帶著朗朗笑聲,明月聽著就是個豪爽之人的嗓音,偏頭看去,只見一個二十七八左右的華服男子快步往這走來,硬朗的面龐卻並不太白皙,倒像是出身軍旅。

  蘇雲開低頭迅速輕聲說道,「平西侯虞奉臨,身兼將軍一職,久駐塞外,近月才返朝,有軍功在身,是朝廷有名的『武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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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48:11


  虞奉臨臉上若是再白點,說是白面書生也不為過,奈何是個黑臉,身軀又健碩,雄赳赳走來,步子一定,迎面撲了明月一臉的風,肩上青絲亂飛。他朗聲笑道,「你是什麼時候回開封的,不是去了大名府路憲司嗎,七夕又沒休沐,理應不在開封的。」

  蘇雲開笑笑,還沒解釋,虞奉臨就先看了明月一眼,笑道,「定是趕回來陪佳人賞燈看月。」

  「侯爺猜錯了,我是調職回京,早半個月前就來了。」

  虞奉臨問道,「難道又回大理寺或者刑部了?」

  蘇雲開說道,「是禮部,升任侍郎。」

  虞奉臨驀地一頓,「禮部?你一個擅斷案的刑獄官怎麼去了禮部?」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輕笑一聲,「升任……我瞧你是被貶官了,你還這樣有閒情姑娘過七夕。走,如今聖上肯定還沒就寢,我帶你進宮去。」

  蘇雲開一家為官多年,和丞相也有往來,這件事剛剛出來就有人為他問過了,聖上隻字不提,現在去問同樣也問不來結果。更何況這事可以緩一緩,但七夕一過,就得等到明年了。他還要和明月去月老廟,繫上紅繩。可這平西侯妻妾成群,高興了還曾將妾侍送給部下,這樣的人怎麼會覺得今天是個大日子。

  他心中對虞奉臨頗有距離,如今更不願同往。

  明月見他擰眉,知道他心中不悅,伸手握住他被平西侯緊抓的手腕,盯著這比自己高上一個腦袋的人,字字道,「謝侯爺美意,只是今晚我跟姐妹們約好了,要帶著蘇大人一起過去看花燈,轉眼就快到時辰了,再不去可就晚了。侯爺念的書多,肯定知道什麼叫君子一諾價千金。」

  虞奉臨上下打量她好幾眼,見她神情堅定,想了片刻才鬆手,笑道,「姑娘說的對,那就快去吧,別耽擱了。」

  明月暗暗鬆了一口氣,和他道了聲謝,就拽著蘇雲開鑽進人群,生怕他反悔追來。

  蘇雲開可沒想到明月這麼膽大,那平西侯素來氣勢逼人,虧得她不怕。他的右手被明月的纖纖細手緊緊握住,穿過一個又一個人群,經過一個又一個繁華,等她終於停下腳步,那平西侯早就不見了蹤影。

  「我剛才差點就以為他是要把你給吃了。」

  明月嘀咕一聲,額上有袖抹來,把她光潔額頭上的汗拭去。她僵在原地沒動,好不容易才敢抬眼看他。蘇雲開低頭一看,明月的面頰紅似胭脂,眼如黑珠,沒有躲避。

  「明月……」蘇雲開緩緩收回袖子,「再往前一點,拐個彎就到月老廟了。」

  明月垂頭交纏著手指,「哦……」

  「蘇大人。」

  蘇雲開欲言又被人硬生生打斷,脾氣頗好的他也禁不住苦笑,抬頭一瞧,便見個身形圓潤似陀螺還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往他這疾步走來,滿臉的歡喜神采。

  「你回京後就算是去了禮部,也不該忘了你曾是刑部的人啊。」

  明月看他面相溫和,比起平西侯來少幾分粗獷,再看旁人,並沒有方纔的不悅,便知道和這人的交情還算不錯。

  事實上她猜的並沒有錯,蘇雲開又快速道,「刑部侍郎李康,曾經的同僚。」末了又添了一句,「是個好人。」

  最後一句讓明月立刻判明該站的立場,不由抿唇一笑。那李康顛著步子走到跟前,作揖寒暄兩句,蘇雲開便問,「身邊不見佳人,又非放衙的時辰,李大人這是要去哪裡?」

  李康半身衣裳都濕了,歎道,「哪裡有這閒工夫做這些事,我是東奔西跑,忙的,剛剛才得空喘口氣,回家吃個飯,還得趕回刑部去。」

  在刑部任職過的蘇雲開問道,「是出了什麼大案子了?」

  李康說道,「案子也不大,前日有個富商買了個宅子,請人掏挖園中枯荷時,卻從那淤泥裡撈出具女屍來。那女屍約莫死了十二年,肉身都被池子裡的魚吃了,只剩個骨架子……」他話鋒一頓,看向明月,「瞧我在說什麼,沒看見蘇兄身邊還站著個姑娘。」

  明月搖頭,「我不怕,你們說你們的,不用顧忌我。」

  李康以為她說客套話,可見蘇雲開也點頭,環視一眼四下,伸手請到,「去那邊的麵攤說話吧。」

  到了小攤前坐下,李康才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對身在刑部的我來說,一起陳年兇殺案也算不上是大案,事實的確如此,只是這案子之所以『大』,是因為那女屍從骨骼來看,當年約莫十六七歲。可仵作查看後,發現她全身骨頭都有撕裂的跡象,尤其是大腿骨盆兩處。」

  蘇雲開一愣,「難道……」

  明月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

  李康點頭,「她生前被人侵犯過,而且從骨縫淤血來看,那些傷都是生前所留,看起來像是被活活折磨致死。也正因手段太過殘忍,那買宅子的又是韓尚書的妹夫,所以上峰震驚大怒,命我們盡快捉拿兇手。」

  蘇雲開沈思片刻,說道,「難怪事發兩天,京師卻還沒有半點風聲走漏,這種殘忍的案子是被上面禁止外傳了吧。」

  「可不是。」

  「所以……」蘇雲開看他,「你告訴我,是要我幫你找找頭緒?」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康也沒想過要瞞他,就是當面被戳破,還是在這良辰美景時,他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蘇兄是斷案的好手,我也是沒辦法。那宅子幾經轉手,好不容易查到原來的主人,但誰知道那人用的竟然是假名,根本就找不出來了。」

  蘇雲開蹙眉思索這案子,想著從哪裡著手。李康看在眼裡,怕他不肯,便低聲說道,「其實說真的,我不知為何你會被派到禮部做個文弱侍郎,你是不是得罪過平西侯?」

  蘇雲開的思緒從那宅子荷花池中迅速抽回,抬頭看他,「你說什麼?難道跟聖上提要為我調職的是平西侯?」

  李康笑笑,「我也不能確定,只是他回來得急,進宮進得隱蔽,也沒幾個人看見。但他出來後不久,我那在吏部做主簿的弟弟就接到旨意,說要讓你調回京師。平西侯常年駐守邊塞,為何突然回來,為何突然進宮,你又為何突然被調職,卻連丞相都打聽不出來到底是誰在聖上耳邊為你『美言』,我想,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了。」

  明月越聽就越覺得如果真是平西侯做的,那剛才他做那樣的舉動,就太可怕了。她跟著蘇雲開久了,多少會將事情考慮得深一些,那平西侯是想蘇雲開對他沒有戒備,懷疑不到他頭上麼?可紙包不住火,轉眼就被人捅穿了。

  蘇雲開聽完,倒沒有太多的意外,從平西侯剛才異常親近的舉動來看,現在用這個理由來解釋,似乎再合理不過。他也明白為什麼李康要告訴自己這個,壓在他上頭的是尚書,他必須快點破案,可人一急就容易沒了法子,更何況李康本身對案件也並不敏感。

  他告訴自己這個只是為了給他增加籌碼,好給這個池塘藏屍案提有用的建議。

  蘇雲開說道,「查不到買宅子的人的真名,但也可以查一查過往買這宅子的人。買那麼大的宅子要花不少錢,必然會謹慎一些,肯定不是瞎買。哪怕有十個人買過那宅子,你也能從最後一個問道第九個,第九個問到第八個。」

  李康大喜,「我怎麼沒想到。」

  「還有,查一查衙門裡十二年前有什麼妙齡姑娘失蹤的案件,這麼大的姑娘不見了,肯定會有人報案,但不排除是外來的姑娘,那樣就難查了。」

  「無妨無妨,一句話交代下去,查到了,就多一個線索。」

  「還有,再查一下那幾年有沒有類似的案件發生。」

  李康忽然覺得駭然,「蘇兄是覺得這並非是偶然事件?」

  蘇雲開也不敢肯定,沈吟,「能以那種殘忍方式殺死一個妙齡姑娘的,不排除沒有第二起,如果查到了她們的共同性,兇手留下的線索就會更多一些。」

  李康不由歎了一口氣,明月也覺駭人聽聞。

  蘇雲開又道,「對了……如果你覺得現在刑部的仵作不好的話,我倒是可以舉薦一個。」

  李康回神,「你在憲司聘請的那個姑娘?」

  明月眨眨眼,原來她這麼有名氣了,連刑部的人都知道,脫口問道,「大人您知道?」

  李康說道,「哪裡會不知道,京城早就傳開了。朝廷裡我一共就聽過三位大人留姑娘在身邊做事的,哪個不是被傳得沸沸揚揚,我要是不知道蘇兄的為人,真要以為你光明正大的藏嬌了。」

  蘇雲開猛地咳嗽一聲,明月也趕緊喝茶解這尷尬。蘇雲開肅色,「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李康為官欠點資質,可對人情世故看得很是通透,這兩人只是稍有動作,他就明白過來,敢情這姑娘就是傳說中的「嬌」呀。他當即轉了話鋒,「知道知道,不會再亂說了,別人要是亂說我也不許他們說。不過話說回來,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我怕,怕我妻子聽見了找我鬧,她就是個醋罈子,我可招惹不起。」

  李家有個醋娘子的事蘇雲開也聽過,沒有再趁機舉薦明月。他想問李康何時走,可李康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當然知道今天是七夕,可比起這對小情人的感情來,他還是更看重自己破案的進展。只好當做不知道,繼續從蘇雲開這裡「挖寶貝」。

  蘇雲開滿是無奈,明月用眼神安慰著他,來日方長,不急不急。

  只是明月在想一件事——剛才他那樣喊自己的名字,還說前頭有個月老廟,這是……

  話說一半就沒了,等會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氣氛了。

  月牙高懸,不見風雲,氣流有些阻滯,似有層層氣壓從天壓來,熱得讓人汗流浹背。

  秦放已經吃掉了一個食盒裡的食物,他自己也快把周圍的蚊子餵飽了。等到月上柳梢頭,白水還沒來,閒來無事,他乾脆自己點了盞燈放在小溪流裡,念道,「燈神啊燈神,你就顯顯靈,把我家媳婦送來吧。」

  小燈晃晃悠悠順流而下,可燈神並沒有把白水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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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48:29


  白水此時還在衙門裡忙得不可開交,本來只是兩個小案子,奈何今日是七夕,衙門裡的人早早告假。就在放衙一刻,卻出了兩樁案子。她跑去抓了犯人,現在又在旁聽審,等忙完這些,月亮已經快斜到另一邊去了。

  她往外頭多看幾眼,就有人問道,「白捕頭今晚怎麼一直瞧外面?」

  她笑笑,「有嗎?」

  「有,瞧了好多回。咦?難道白捕頭也想過七夕?」那人笑著拍拍她的肩頭,「那就趕緊找一個。」

  巴掌輕輕拍來,手指還蹭到她的脖子,白水微微皺眉,往前走了一步輕閃,動作自然而快速連對方也沒察覺。她問道,「林捕頭,這兩個案子也快審完了,我想……」

  林捕頭說道,「這裡有我看著,你有事就去忙吧。」

  白水道了謝,轉身就要走,那白淨的側臉因五官俊麗,加之燈火昏黑,倒讓林捕頭一陣恍惚,歎了口氣。

  白水聞聲回頭,「林捕頭怎麼了?」

  林捕頭笑道,「想起位故人了。」

  白水心頭咯登,她知道蘇雲開安排自己來開封府衙的用意——當年她的哥哥,就是府衙的捕頭。這林捕頭,以前和哥哥共事過?她停住步子問道,「哪位故人?」

  「和你一樣,也姓白,做事也跟你一樣拚命,是個好捕頭,可惜突然就不見了蹤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水緊緊握住拳頭,極力掩蓋心底的悲痛,「怎麼會突然不見的,按理說,能進府衙做事的,都不會是笨人。難道他犯了什麼事?」

  林捕頭盯著她輕責,「阿影不是那種人,這衙門上下他最年輕,可做事最勤懇的便是他,又仗義又心善。」

  聽見兄長的同僚這樣提起他,白水眼底瞬間犯了紅,「那怎麼會不見了……」

  「誰知道,當時上頭草草結案,也沒細查。後來我們一幫兄弟暗中去查,也沒查出個什麼頭緒,只是隱約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林捕頭說著說著,忽然想起白水還算是個外人,竟不知不覺跟他說了,這大概是因為……他的性子與白影著實是有些像吧。

  這些事秦放和蘇雲開都簡單提過,但具體的還在調查,林捕頭說的白水也都知道了,因此並沒有太意外,只是內心的不安又添了四五分。

  林捕頭歎道,「每回我們讓他別這樣拚命時,他總會說,他要努力攢錢,然後把他的妹妹接到開封來,再去把心上人娶回來,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白水一愣,「我……白捕頭有喜歡的人?」

  林捕頭說道,「有,但神神秘秘的,我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不過白影失蹤後的一年,衙門門前總有個姑娘在外頭走來走去,又不報案。只是當年有大案在辦,誰也沒多理會。後來過了一年多,那姑娘也沒再出現,今晚也是提起白捕頭,我才想起來。」

  白水心中重重歎了一口氣,哥哥有心儀的姑娘了,她卻不知道。那在衙門前走動的姑娘,會不會就是哥哥喜歡的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林捕頭,當年白捕頭失蹤後,你們可有給他家裡人送過錢?」

  林捕頭搖頭,「沒有。」

  白水愣了愣,當年兄長失蹤後,她曾收到五十兩銀子,信是從開封寄來的,她一直以為是兄長的同僚所寄,沒想到今日才知道不是。

  可從兄長的家書來看,他平日除了在衙門就是在家,認識的只有同僚。

  難道是那個姑娘?

  戀人之間總會說上許多不會說給旁人聽的事,白水忽然想,那姑娘會不會知道一些哥哥的事?比如兄長失蹤前是不是在查什麼案子,又或者說過要去什麼地方?

  她迫切想找出那姑娘,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四五年,茫茫人海中,沒有線索的她哪裡能找到。

  她失魂般走出衙門,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兄長摯愛的地方,夜幕下的衙門顯得清冷詭異,站在門口被冷風一吹,身後的大門就如血盆大口,稍不留神,就會將人吞進去。

  白水歎了一口氣,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好像有事忘記做了。直到瞧見地上那殘留的燈盞,才猛然想起來,秦放!

  她急忙往那邊跑去,恰好更夫經過,才知道已經快過丑時。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裡,小溪流淌的水聲在夜晚十分清晰,她喊了兩聲秦放的名字,可沒有人應答。她忽然有點安心,他沒有在等。夏夜蚊子這麼多,他細皮嫩肉的,非得被咬哭不可。

  雖然是這麼想,她還是繼續往前走,走完整條小溪,她才能夠完全放下心來。

  她沒有提燈,月色又不明,走著走著忽然踢到個軟綿綿的東西。她忙退後兩步,「什麼東西?」

  似有人在夢裡嘀咕一聲,又輕又淺。白水愣了愣,「秦放?」

  睡得昏昏沈沈的秦放迅速坐起身,往左右看了看,眼裡朦朧,一時沒瞧見人,「水水?」

  他伸手要去找人,卻有個溫軟的人往他懷中一撲,緊緊抱住他。

  被蚊子咬了一晚,還差點被蚊子抬走的秦放張了張嘴,好像今晚受的蟲咬之苦被這一抱一瞬消失了。他抱住白水,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我們來放河燈吧。」

  白水鼻子已酸,好在天黑,他看不見她紅了一圈的眼。她沒有鬆手,「你吃了晚飯沒?」

  「吃了,我知道你吃得多,所以提了兩個食盒來,不過我肚子餓了,就先吃了一盒。都是冷食,現在吃也可以的。我沒事做的時候還放了河燈,不過我給你留了一盞……」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秦放脖子上,他僵了僵身,沒有問她為什麼哭。她這麼要強的人,真想讓別人知道她為什麼哭,就不會還抱著他不放,非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哭。

  「……我從小就沒了父親,母親將我和哥哥撫養長大,後來母親過世,哥哥去了開封,那時他的家書裡提的最多的,就是等他有錢了,就去買個小宅子,接我進京。所以他很拚命,很上進,我也以為過不了多久,就能和兄長相聚了。可是沒想到……」

  她假設過兄長是犯了什麼大事,甚至盜了錢財才消失的,這樣就不用去假設兄長是否已經不在世上。可是在兄長任職的地方待得越久,她就越明白這個假設不會成立了。

  一個對同僚說要接家人、娶心儀姑娘的人,怎麼會突然失蹤?

  她越是明白這個道理,心就越疼。本來無力支撐的心,忽然被秦放接住安放,就再也支撐不住。

  「水水,我們會找到你哥哥的。」秦放撫著她的背,只覺她瘦得厲害,「我一直在查,姐夫也在查,只是暫時沒有消息,你不要慌。」

  白水淚流不止,起初是忍著,後來忍不住了,低低哭出聲來。重壓多年的心,終於決堤。

  秦放抱著她,忽然覺得如果他再離開白水,那她就真的要垮了。他不敢,也不能。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個適當的時機,跟爹娘說出實情。

  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了,那個姑娘是個捕快,最好的捕快!

  &&&&&

  昨夜被李康拉住說了半天的話,蘇雲開和明月最後還是沒去成月老廟。第二日又有藩國來訪,蘇雲開就不得空了。這一耽擱,就到了三伏天。

  三伏天的天氣炎熱,連知了都不叫喚了。朝廷也體恤百官,有三日休沐。

  正好秦放一直想帶白水去散散心,同朋友一打聽,知道最近新開的一個避暑山莊十分不錯,便想去那。可獨獨他帶白水去,名不正言不順,恐怕家裡要多問,轉念一想,就去叫上爹娘最信任的蘇雲開一同前去。

  蘇雲開想趁著未來三日找個時間去尋明月鄭重說上回沒說完的事,這會聽見秦放的提議,便道,「那避暑山莊在鼓山之上,離得遠,地勢險,來回都要兩天,不行。」

  「明月應該沒去過避暑山莊,她不是很喜歡玩嗎,說不定她會喜歡呢?姐夫你這麼武斷太不應該了,得先問問明月。」

  蘇雲開心覺明月是個怕麻煩的人,應當不會同意,不過還是說道,「我放衙後去問問她。」

  秦放當即點頭,從禮部退出來,拔腿就跑去明月家中。

  「我想帶水水去散散心,可是她單獨跟我出去不合適,不如明月你也去吧,還有我姐夫。」

  明月一聽是為了白水,說道,「可以呀,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秦放展顏,笑盈盈道,「好。」

  一個時辰後蘇雲開放衙,就去找明月,見她東西都收拾好了,好不意外。不過她樂意去,蘇雲開便也去收拾東西。

  誰想秦放千算萬算,卻算漏了白水臨時有事,等他和蘇雲開明月坐上馬車去接她時,白水竟不得空。

  這下秦放傻眼了,想再下車,卻被白水推了回去,說道,「等忙完了我就騎快馬去找你。」

  秦放還是想下去,白水卻進了裡頭,念了聲「你等我」。秦放唯有回車廂裡,再看對面那兩個談笑風生的人,立刻被堵得氣悶——作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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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48:47


  鼓山已不在開封境內,出了汴京馬車又行二十餘里,才終於到山腳下。

  馬車暫時停下歇息,吃飽喝足了再爬山路。明月彎身從馬車裡下來,前不見路,抬頭看去,山巒巍巍,幾乎半山以上都被雲霧遮蔽,高得嚇人。

  她嘀咕道,「把避暑山莊建在這,爬上去都要中暑了吧。」

  正看著,頭頂有陰影遮來,往旁邊一瞧,蘇雲開手撐著傘站在一旁,也沒想到那避暑山莊竟然這樣高,「如果馬車不能直接抵達山莊,我看真有人要熱暈過去了。」

  說罷,兩人齊齊往正在一旁喝水臉色煞白的秦放。秦放微微打了個飽嗝,搖頭道,「我堂弟跟我提那山莊是新近重開的,地方非常好,夜裡山上的氣溫要比山腳低上一半。我一聽就跑來了,結果……這麼高,難怪要冷這麼多。」

  蘇雲開這才聽出門道來,「這避暑山莊不是你們家的?」

  「不是,是我堂弟認識的一個富商剛買下的,以前就有了,不過最近才修葺好。」

  蘇雲開還想細問,卻聽見遠處有馬蹄聲響,他頓覺奇怪,轉身看去,果真看見有車馬往這邊趕來,一副要上山的架勢,「秦放……難怪那避暑山莊不是只有我們一行人住?」

  秦放失聲笑道,「當然不是,那得多冷清啊。那富商好客又好熱鬧,所以去遠處請了好些能人來熱鬧熱鬧,比如皮影戲傀儡戲,還有雜耍的,跳舞唱歌的,就連說書的都請來了。」

  本想找個清靜地方和明月好好說話的蘇雲開此時才意識到他竟然忘了以秦放的性格怎麼可能居於清冷,他腦子裡的避暑山莊只是一個清涼地方,但蘇雲開理解的卻是清靜地方。

  說不出是被他坑了還是被自己坑了的蘇雲開頓時苦笑,「所以獻藝的人這麼多,那看客肯定不止富商和我們兩撥人,對吧?」

  秦放撫手說道,「可不是,聽說還有好幾撥呢。」

  蘇雲開揉了揉眉心,苦惱不已。此時離京已遠,要想回去又得顛簸。他看看明月,卻見她滿目期待,神情十分明朗。他忽然明白過來,他不喜歡這些,可明月喜歡,否則七夕那天就不會拉著他站在人潮外看戲班。

  如今只是和幾撥人一起近距離的看,她當然開心。

  想罷,蘇雲開的眉心這才鬆開,不再糾結。而那遠遠行來的馬車也到了山腳下,馬車只有一輛,但身邊的僕人卻有十人。

  車子停落,僕人雖多卻不說話,井然有序,看著家規甚嚴。

  車簾輕撩,一個身材渾圓的中年男子俯身下車,他的面龐圓潤,兩眼彎彎,天生的一對笑眼顯得面相異常和善。

  天雖熱,但他仍戴著一頂帕頭帽子,服服帖帖的。身著圓領袍衫,看得出是蜀錦,上面紋著青綠瑞草雲鶴,腰束金玉帶,旁系佩綬,白綾襪黑皮履。

  蘇雲開對他的印象只有一個——克己。非常講究的一個人,衣著色澤搭配和衣物搭配都非常妥帖。

  金富貴抬頭往山頂看去,又看向蘇雲開一行人,作揖笑道,「在下金富貴,想必幾位也是沈老哥請來的貴客吧?」

  秦放說道,「正是,在下秦放。」他又一一介紹了蘇雲開和明月,但沒有道明身份。

  金富貴知道來這裡的非富即貴,他是商人,但在商界裡卻沒聽說過他們三人的名字,那定是「貴」了,便也不追問,「相聚便是有緣,在這裡先遇見也更是緣,既然如此,就一塊上去吧,山下可真夠熱的,希望山上能涼快些。」

  山腳下也的確是太熱,沒遮沒擋的,他一提議,秦放三人也一起上車繼續往山上駛去。

  山道顛簸,馬車寬敞卻讓人更加沒地方放穩手腳。

  明月緊抓車壁,抓得手疼,趁著暫時的平穩放下手一看,整個巴掌都紅了。她皺了皺眉頭,想繼續抓住車壁,就聞蘇雲開說道,「不如抓著我的胳膊吧,也更穩當一些。」

  明月想了想還是捉了他的胳膊,挨得近些,手也不疼了。

  兩人太過親暱,更讓秦放覺得自己簡直礙眼,沒有成人之美,早知道他應該去金富貴的車裡。想到金富貴,他說道,「他的名字我聽過,是京都有名的商人。」

  蘇雲開好奇道,「權貴向來不喜商人,你怎麼連他的名字都知道?」

  「因為他做的是首飾玉器的活。」

  蘇雲開瞭然,這些東西都是賣給達官貴人家的姑娘小姐的,秦放家裡有好幾個妹妹,多少會聽來一些。

  「我還聽說那金富貴有兩個摯友,一個叫梁房棟,一個是山莊的主人沈衛。」

  蘇雲開問道,「沈衛可是那個做茶葉生意,這幾年敬奉貢茶的那位?」

  「對,就是他。那日我堂弟和他閒談,恰好得知他要去避暑山莊,還請了影子班。我堂弟知道我喜歡,就問能否多加一個人。姐夫知道這些商人最喜歡結交我們這些京城公子哥,就立刻答應了。」

  當初他一聽見哪裡有影子戲看,就會追著去,那時也是在南樂縣碰見的蘇雲開,還有……白水。

  所以他想帶白水來看皮影戲,一來是讓她高興,二來是想帶她散心,三來更像是一種無言的約定。

  可是他沒有想到,白水竟然來不了……

  想到這他就痛心,看得明月挽著蘇雲開的胳膊低聲,「小猴他怎麼一臉要哭的模樣?」

  深知秦放為人的蘇雲開笑笑,說道,「佳人不在身旁,甚為掛念吧。」

  車□轆咕嚕咕嚕作響,在空蕩的山道上敲出打碎平靜山林的動靜。

  明月被顛著顛著幾乎睡了過去,忽然馬車停下,車子已然平穩,她問道,「到了?」

  山風吹起車簾,外面的景象可見一二,入眼的卻是空落落的懸崖。她驚了驚,「馬走到玄燁邊上了?」

  「已經有人下去了,應該不是。」蘇雲開想先去看看,見她雙目緊盯外頭,便握了她的手牽引而下。

  下了車,蘇雲開才知道為什麼馬車要停。

  這前路的確是懸崖,不過山崖對岸以一座吊橋相連,長約有四十餘丈。吊橋兩側有繩子擰結而成的護欄,可只有半人高,如果個子高的稍不注意,只怕要摔下去了。

  明月從不懷疑小時候愛爬樹愛爬牆的自己畏高,可現在一看,兩腿竟然有點發軟。她抱著蘇雲開的胳膊沒放,嚥了咽道,「我們要從這裡過去?」

  幾人都是第一次來這,也不知道。金富貴聽好友說過兩回,想起一些,「對,這是唯一通往山莊的路,除了這沒別的路了。」

  「那馬車不能過去了吧?」

  「看樣子是不能了。」

  明月墊腳看了看懸崖,崖深百丈,看不到崖底,樹木青籐交錯,攀巖而上。她看得更暈,可是蘇雲開面色平常,完全不怕的模樣,她問道,「你不怕麼?」

  「不怕。」蘇雲開問道,「要不要……我背你過去?」

  「這吊橋走兩步估計就得晃,你背著我晃得更厲害,我會更害怕的。」明月想了想,說道,「要不我閉著眼睛,你抓著我的手過去。」

  事實上兩人在半山的時候就一直抓著手,到現在還沒鬆開。秦放本來想過去湊個熱鬧,可兩人根本不等人,完全忘了他這個大恩人,就這麼走了。他唯有跟金富貴一起,兢兢戰戰地拽著膽大的僕人的肩頭,順利過橋。

  過了吊橋,又往上走了約莫十餘丈,累得金富貴差點倒地時,終於是看見了那避暑山莊。

  門口早有僕人在等候,金富貴認得這是沈家家丁,見人就罵道,「你家主子呢,他說這裡風景頗好,讓人心曠神怡,可如今我都快發瘋了,他竟不親自來迎。」

  話落,裡面就有人朗朗一笑,從朱門走出,邊笑邊道,「我就晚了兩步,就挨罵了,看來金老弟受了不少苦啊。」

  來者已年過四十,但樣貌俊朗,比起年紀小一些的金富貴來,沈衛倒顯得更年輕。他見還有其他人,先對秦放跪拜問安,「見過小侯爺。」

  秦放問道,「你認得我?」

  「跟秦三爺頗有幾分相像,想來就是秦小侯爺了。」

  秦放累了一路,也沒空寒暄,便道,「路遠又難爬,累得慌,先安排我們住下吧。」

  沈衛側身相迎,見了蘇雲開和明月,微微一笑,也一起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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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49:04


  避暑山莊一共有三百零五間房子,幾乎盤踞了整個山頭。沈衛不喜嘈雜,也自覺身份高於民間藝人,因此將他們的房間安排在中段,而將秦放一眾貴客安排在上段。雖說只分了上中下,但房子多,加上院落,每段相隔二十丈,那後面就算敲鑼打鼓,這裡也不過是聽見一點零碎聲響。

  明月隨沈衛進去時,還以為院子會很多,可所見的都是房子,大大小小很不整齊,房樑柱子也不見半點花紋,像是建造的時候工匠隨心所欲而成。

  蘇雲開也注意到了這些,剛才一問這裡竟有三百間房子,可之前在開封卻沒有怎麼耳聞,「請問這山莊是沈老爺買的,還是自己建的?」

  沈衛答道,「這山莊本是我一個表叔的,就是那工部尚書陳李朗。」

  蘇雲開點頭,「原來是陳老尚書。」

  只是這一句,沈衛就判斷出了他的身份,看來不是和秦放一樣是有爵位的,而是在朝為官。無論是權還是貴,都是商人十分樂意交往的。

  「陳老尚書五年前身體抱恙,請辭回了老家休養。原來是陳老爺的表叔,那看來是陳老尚書將宅子留給了沈老爺?」

  沈衛禁不住笑笑,「我那表叔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別說你們,就連陳家都不知道這兒是他老人家的宅子。我要買處山莊的時候,兜兜轉轉的別人要賣這兒給我,許是為了提價,便說這是塊風水寶地,那陳老住這以後,便一路陞官發財。我問是哪個陳老,結果一問問出是自家人來,也是巧。」

  「那沈老爺可知這裡以前是做什麼的?」

  「這就不知道了,我開始也覺得奇怪,這裡房子這麼多,又這麼高,除了避暑還真的沒什麼可做的。可是避暑也不需要蓋這麼多房子吧,我那表叔三代加起來,也不過四十來人。」沈衛又道,「我本來想拆了重建,但風水先生瞧了後,說這樣的格局風水倒是好,拆了要散財氣,我就忍了,反正也是粗人一個,小住的地方,如今呼朋喚友來,也是圖個新鮮,誰想讓蘇大人見笑了。」

  一聲蘇大人喊來,蘇雲開也知道沈衛絕對是個聰明人,倒是秦放有些奇怪,剛才明明沒說他是個官,怎麼就知道了。

  到了各自的房間,又有僕人來道那皮影班子來了。秦放一聽來了興致,週身的勞累也不見了蹤影,便又跟著去了。

  等他們都走了,蘇雲開才想起明月的房間就在隔壁,一般來說男女應該避嫌的,但他也聽過商人不重視這些,或許是想著她和自己親近,就這麼安排了。不過深山高頂,離得近也好,有個照應。

  「明月,要是夜裡有什麼動靜,就敲牆壁,我會立刻去你門口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明月就多想了,「你說的動靜該不會是山鬼什麼的吧?」

  蘇雲開啞然失笑,「不是,只是以防萬一,免得你害怕了瞎跑。」

  明月這才安心,又道,「累了一天了,你回屋吧,我也收拾一下。」

  屋裡並不需要怎麼收拾,沈家下人都已經收拾妥當,桌椅都是嶄新的,而且看樣子應該每間房都配有同樣的,沈衛果真是個富賈。

  蘇雲開習慣性的將整個房間走了一遍,推推門窗,確定牢固,這才回了床上將包袱打開,把衣物拿出,隨後躺床上小歇。

  約莫睡了半個時辰,門外響起敲門聲,他才醒來。開門一瞧,見是秦放,見他全身沒什麼變化,問道,「你剛回來,還沒回房?」

  秦放邊說邊進來,「對,那皮影班子說書的雜耍的,還有舞樂的人都來了,我瞧熱鬧去了,今晚肯定精彩,不過那傀儡班子還沒來,說得晚點。」

  蘇雲開見房裡打了清水,便過去洗臉,「單單是為了看他們,也不至於耗時這麼久。」

  秦放嘖嘖聲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姐夫你,你猜我在訪客裡看見了誰?」

  「誰?」

  「平西侯。」

  蘇雲開驀地一頓,沾濕的毛巾滴滴答答落著水珠,濺在水盆上。自七夕那日無意中得知自己調職的事是平西侯所為,他就一直在想自己與平西侯有什麼過節,但始終沒有想通。如今已過大半個月,再次聽見這個名字,還是在這麼湊巧的情況下,不得不讓他多想幾分。

  秦放繼續說道,「平西侯和沈衛的好友梁房棟是朋友,聽說他要來避暑,就一塊來了,沒想到竟然在這碰見了我,還問我你有沒有來。」

  「平西侯向來心高氣傲,竟然會跟商人結交。」

  「姐夫這話沒說錯,我看他跟梁房棟也不像是朋友。」秦放還想著晚上能好好看戲,也沒多想,就回房梳洗短休了。

  蘇雲開低眉微想,擰著手裡的毛巾,不知為何有一個念頭抑制不住地躥起——難道平西侯是因他而來?

  可是為何?

  &&&&&

  夕陽沈落,沈衛就讓人來請他們前去用飯。

  飯菜也是分成了兩份,兩個大堂,旁邊大堂是民間藝人,這邊更富麗堂皇的,是蘇雲開一行人。他們這邊人不多,一張大圓桌就夠了。

  一眼看去,也唯有明月一個姑娘。左邊秦放右邊蘇雲開,她也沒覺得太尷尬,而且席上的人十分禮貌,並不拿她來打趣。說了要喝茶,也給她斟茶喝,男人們都喝清酒。

  蘇雲開自七夕後再次看見虞奉臨,對方談笑風生,因身份關係,儼然已經成了主角。秦放雖日後承爵,和他身份相等,但無軍功,又還未繼承,相比之下,沈衛三人更加樂意巴結平西侯。

  只是虞奉臨每說兩句,就要捎帶上蘇雲開,導致不明他身份的沈衛三人也對他重視起來,隨著虞奉臨拋來的話一起奉承說著好話,聽得蘇雲開心生絲絲反感。

  避暑避暑,反倒聚了一身的暑氣。

  用過晚飯,稍作歇息,那邊戲班子也準備好了,眾人再次前往大院中就座。桌上只放了一些果點還有下酒用的小菜,沒有大魚大肉,看著搭配倒是好。

  明月坐在蘇雲開一旁,抓了一把花生來剝。剝了七八個,去了紅衣,捉了他的手放在掌上。趁著台上皮影班子咿咿呀呀唱得熱鬧,低聲,「我知道你剛才沒吃飽。」

  蘇雲開笑道,「你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說實話……我也沒吃飽。」明月又抓了一把花生,「不過不著急,我們慢慢吃些零嘴,一會也飽了。」

  蘇雲開笑笑,和她一起吃著花生仁,剛才在酒席上的不悅也消散了。

  搭好的戲台上各路藝人陸續登場,雜耍的說書的,皮影戲歌舞,伴著鑼鼓絃樂,飄蕩在高山之上,驅散夏夜酷熱。過了酉時,晚風漸涼,下人抱了薄毛毯來,每人添上,抵擋寒涼山風,又看了約莫半個時辰,已將近散場。

  明月早就填飽了肚子,這會聽見快要散了,倒覺奇怪,「不是說有傀儡戲看麼?」

  「聽說是途中有事耽擱了,可能要晚點,如果今晚趕不上,就明晚。」

  兩人正說著,外面有下人跑來,在沈衛耳邊低語一句,蘇雲開看在眼裡,笑道,「我看是趕上了。」

  明月笑看他,「神仙,你怎麼知道?」

  「從兩刻前沈衛就不笑了,臉上繃得厲害。這會下人附耳一句,他就展顏。」

  「可這也不能證明來的就是傀儡戲班。」

  「他一直在看秦放。」

  只是提點這句,明月就明白了,「小猴最愛看這些了,沈衛想投其所好,說好了有皮影戲傀儡戲的,結果就只上了個皮影戲,怕小猴怪罪。」

  蘇雲開笑笑點頭,果然,戲台後面微有人影攢動,看樣子是準備開戲了。

  明月也認真盯看,一會那說書先生下去,上來的竟真是傀儡戲。

  傀儡戲和皮影戲都由人在幕後操縱,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傀儡戲可見「偶」,皮影戲只見「偶影」,各有各的精彩,同樣叫人目不轉睛。

  許是因為是最後一個,到了後半段稍顯沈默的看眾也將精力奉獻給了最後一場好戲,喝彩聲都多了許多。

  戌時已過,這場熱鬧終於沈寂下來,看客都大為滿意,回房途中還議論不停。

  蘇雲開回到房中梳洗後,也睡下了,這避暑山莊這麼大,明日帶明月去走走,說不定還能摘些野果捉些野味,晚上尋個地方自己烤,又清靜又怡然。

  秦放那個戲迷肯定還會再去看戲,到時候就只有他和明月了。

  如此甚好。

  蘇雲開想著就入眠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有人驚慌敲門,急促得似要將門敲碎,外頭僕人急聲——

  「蘇大人,不好了,那傀儡戲的班頭死在自己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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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49:22


  傀儡戲班的班主叫於向洪,是個年過半百還老當益壯的男子,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被人殺死在了屋裡,還沒人察覺。

  蘇雲開和明月趕到的時候,屋外已經聚滿了人,都是住在中段的人。不一會沈衛和虞奉臨一行也聞訊趕來,一見這滿屋血腥,差點噁心地吐起來。虞奉臨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點場面倒沒什麼感覺,只是不喜乾淨的地方沾上血,眉頭便緊鎖起來。

  「蘇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蘇雲開說道,「我也是聽見下人敲門,才趕了過來。」

  那報信的下人說道,「我們是伺候這邊的人,剛巡夜的時候看見於班主房裡還有燈火,就敲門問了兩句,裡面一直沒人作答。可屋子推不開,那肯定不是外出沒回來,我們心覺不對勁,就撞開了門,結果就發現於班主死在裡頭了。」

  於向洪倒在屋子一個角落,身上穿著寢衣,白色寢衣已經快被染成紅衣,大片的血跡如繁花大朵大朵綻放,淌得地上都是血。可見之處都是打鬥過後的傷痕,可屋裡的桌椅卻擺放得很整齊,一張倒下的都沒有。

  這很不正常。

  蘇雲開進屋走了一遍,只覺得這點最奇怪。

  明明打鬥得很厲害,可為什麼桌椅沒有倒下的痕跡?他蹲身細看桌腳周圍,如果是倒下了又被人扶起來擺正,那會留下移動的痕跡。可是因為這些桌椅都是新放的,房子也修葺好沒多久,所以沒有落塵,就難以看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依照以往經驗,兇手肯定是在殺人後將東西擺回了原地,但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此費時,又如此費事。

  「明月。」

  眾人聽他喊了個姑娘的名字,隨後就見一個俊俏姑娘走了出去,逕直走向那可怖的屍體前,驚得沈衛伸手攔她,「你一個姑娘家走這麼近做什麼?」

  明月已經在挽袖子,雲淡風輕道,「因為我是仵作啊。」

  眾人咋舌。

  於向洪的死狀有些恐怖,不是神情猙獰得可怕,而是因為他的身上中了太多刀,刀刀見肉,刀刀入骨,像是每一刀都懷了極大的仇恨。她微微蹙眉查看他的傷口,從頭到腳,看得眾人色變,撐不住的已經離開了,留下來的臉色也不太好。

  此時他們才相信,這姑娘真的是仵作。

  蘇雲開一直在明月一旁,見她查看完於向洪的腳,蹲身沈思,便知道她已經對於向洪的傷勢瞭然於心。

  「足足二十三刀。兇手下手很快,抽刀的動作更快,如果慢,血的凝結狀態會有所不同。所以我想這人絕對不是用了二十三刀才把人殺死,更像是在洩恨。」

  「哪怕是二十三刀都沒有刺中要害,會下手這麼多次的,也絕不是意外。」

  「嗯,而且於班主的手指沒有留下東西,一般打鬥的話多少會抓住對方一些什麼,可如今卻沒有。我想兇手會一點武功,處處制衡了於班主。」

  門外一人說道,「可師父他也會點功夫的。」

  蘇雲開稍想片刻,問道,「左右客房住的是誰?」

  話落,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走了出來,一身灰色長衫,看著斯文,正是今晚的說書人,他說道,「住左邊的是我。」

  蘇雲開輕點了頭,等右邊的房客,可等了一會也沒人出來。眾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都沒人知道。他皺眉道,「人沒來?」

  秦放說道,「那個人肯定就是兇手,畏罪潛逃了。」

  蘇雲開說道,「勞煩沈老爺查查客房名帖,看看右邊住的是誰。」

  沈衛為難道,「來這裡的我就只記了個名字,但具體住哪裡我也不知道。都是誰看著喜歡就住哪,我也沒讓人安排。」

  蘇雲開知道沈衛瞧不起這些靠手藝吃飯的人,否則也不會讓長途跋涉的他們住在山莊中段,走到大堂都要走上一刻。也不會在吃飯時分兩個地方吃飯,如今更沒想到連住處都懶得安排。從他巴結平西侯的態度來看,他實在是個勢利的商人。

  「那沈老爺手裡可有入莊名冊?」

  「這倒是有。」

  沈衛忙讓人去房裡拿來,因離上段遠,僕人來回快跑也要一刻多,一時半會回不來。

  下人剛走不久,有一人姍姍來遲,正是那金富貴。

  金富貴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死人了,死的是誰他也沒聽清楚。這會慢吞吞走到門前,張口就要問,卻看見裡屋那血腥場面,噁心得轉身就吐。

  在滿屋寂靜的時候他的動作著實太大,連蘇雲開都多看了他幾眼。初見的時候他就知道金富貴是個十分講究穿著的人,如今在眾人幾乎都是寢衣的情況下,他仍是穿戴齊整,腰束金腰帶,發系金玉冠,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

  他想,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要穿戴齊整了才會出門。

  去取名冊的下人回來後,蘇雲開讓人清點人數。清點至一半時,喊了「何小方」的名字,卻無人應答。他再喊一遍,才有人朗聲,「大人,他在這。」

  眾人往那看去,答話的卻不是何小方,而是個姑娘,說著便推了推旁人。那人疑惑地看看左右,這才反應過來,揚了揚拳頭。

  旁人見狀,要繼續清點人數,蘇雲開抬手示意他停下,問那姑娘,「他是聾啞的麼?」

  姑娘點點頭,「我們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因為多少有點毛病,被家人丟了不要了,不過傀儡戲只需要眼神好手腳好,聾的啞的都沒事。」

  蘇雲開又道,「他今晚是睡在哪裡?」

  姑娘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今晚我們是最後一波來的,來了就表演,演完累得不行,誰也沒精力理誰,隨便找了個空房間就睡下了。不過大人等等……」

  她沖那何小方比劃一番,兩人咿咿呀呀交流著別人看不懂的手語,一會她才道,「我替大人問過了,他說他剛才就住在我們師父右邊的房間裡。」

  蘇雲開明了,不用再清點名冊了,隔壁是聽力受損的何小方,所以剛才問話沒人做聲,大家也各睡各的,根本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誰。

  不知道住的是誰……

  蘇雲開擰眉,明明於向洪看起來像是被人尋仇了,可既然無人知道他住在哪裡,那兇手怎麼能在中段的一百間屋子找到他?

  難道兇手一早就知道了他住哪裡?可那個人會是誰?

  他緩緩抬頭看向那說書先生崔修,問道,「今晚你沒有聽見於班主房裡有任何動靜?」

  崔修皺了皺眉頭,「沒有,如果有,肯定會出來看一看。」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驚恐道,「大人該不會是懷疑小人吧?」

  蘇雲開淡聲,「在沒有抓到兇手之前,每個人都有嫌疑,我也有,你也有。只是你住在隔壁,問你的事,勢必要比別人多,身正不怕影子斜,問心無愧,就不懼別人多問。」

  崔修這才放下心來,「大人說得是,您要問什麼,只管問,小人知道的,一定如實回答。」

  「好,我問你,於向洪是什麼時辰進屋的?」

  崔修說道,「……小人早早就睡下了,真的不知道。大人也知道他們傀儡班子最晚來,可我們是傍晚前就入住了,東西都放好了的,在前面演完了就回來睡,睡得死,什麼都沒聽見。」

  說了這話等於沒說任何有用的事,只是蘇雲開覺得嫌疑最大的,還是崔修。

  如他所說,於向洪最晚到,那放東西的時候會有動靜吧?半夜跟人打鬥,也會有動靜吧?

  可崔修卻說什麼都沒聽見。

  沈衛忽然抖了抖,「大人,這該不會是鬧鬼了吧?」

  深山之中最忌諱的就是鬼怪之說,他這樣突然一提,眾人便覺陰深深的,尤其是在這半夜,屋裡還死了個人的情況下。

  「要不然怎麼可能死得這麼蹊蹺,又這麼安靜?」

  他每多說一句,就惹得在場的人心裡又寒涼三分。沈衛看重性命,不想再多留,轉而面向平西侯,「侯爺,要不然我們先下山去衙門報案,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虞奉臨點頭,「眾人下山,可是名冊上的人全都要隨同,否則就依兇手來論!」

  蘇雲開倒覺眾人此時留下才有利於破案,可是他已經是禮部的人,不能插手刑獄的事,而且帶頭的是侯爺,他一句話下來,已經沒人會聽自己的命令。

  眾人也沒有收拾衣物,只拿了件外裳,就一起往山下走,希望能盡快抵達衙門。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總算是快到吊橋處了。

  忽然有人大叫一聲,數十人齊齊停下腳步,心已高懸,「怎麼了?」

  那前頭一人顫顫指向橋墩,「那、那……」

  數個燈籠往前一照,只見有個小小傀儡被人卸了四肢,精巧的衣物上沾滿了血,癱在粗壯的橋墩上,猶如死去的嬰兒,陰森恐怖。

  一時無人敢向前,一片死寂。

  崔修離得最近,那傀儡娃娃幾乎觸手可及。他顫顫伸手,推了推那傀儡,幾乎是在拿下來的一刻,便不知道哪裡傳來「滋、滋、滋、滋」的聲響。

  沈寂夜色下,像是有誰在割斷什麼,可是只聞聲音不見人影。

  轟~

  那原本還挺立的吊橋,忽然兩條繩子齊斷,從萬丈高空往對面摔去,捲得山石滾落,撞擊出巨大聲音。

  眾人駭然,這下山的唯一出路,竟然就在眼前斷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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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49:48


  吊橋轟然坍塌,近在咫尺地墜落山崖,再眼疾手快的人,也無法將斷橋拉回。

  崔修離得最近,驚愕得都忘了自己手裡還拿著個血淋淋的傀儡。等他察覺過來,驚叫一聲將傀儡拋起,往人群裡鑽,生怕被鬼怪給拖到崖底去。

  虞奉臨到底是歷經過戰場的人,只是這點小事還嚇不了他,見那傀儡被拋起,下意識心覺有異,跳起抓住,便染了一手的血。他轉身尋了蘇雲開,將傀儡遞給他。

  他如今理智得很,下山的唯一通道已經被阻斷,他們一行人要和兇手一起被困在山莊裡,那唯有盡快找到兇手,才能讓自己有機會安全下山。那放下架子協助蘇雲開破案,就是最好的選擇。

  蘇雲開接過那傀儡,手裡已經沾了血。明月伸指刮了一點來瞧,放在鼻下輕嗅,說道,「血已經干了很多,娃娃放在這裡約莫有半個時辰了,只是分不出是人血還是什麼。」

  「不是人血,是飛禽的血。」蘇雲開從那傀儡的衣服上取下一片絨毛,似鳥類的,但絨毛都是米白色,也看不出是什麼,「那於向洪是何時死的?」

  「大概也是半個時辰前。」

  沈衛插話道,「可這傀儡的血都干了,那於向洪的血可沒幹成這樣。」

  「於向洪人在屋裡,沒有風吹,血幹得慢。這傀儡就在橋墩上,夜風刮得厲害,而且娃娃本身並不會流血,是死物,於向洪卻不同,全身那麼多的血,自然比傀儡的血幹得慢。」

  蘇雲開邊聽邊看這半臂高的傀儡,它四肢身體上都纏著操縱用的線,此時線已經全都斷開,在風中輕飄。

  到底是什麼人要煞費苦心地在這裡放個血娃娃?難道只是為了恐嚇要逃跑的人?

  五六條線的長短幾乎都差不多,從切斷的痕跡來看,是被利刃所斷。剛才崔修拿起來的時候非常自然,並沒有看見有什麼切割的東西,這樣看來是放置在這裡之前就被斬斷了。

  那為什麼崔修拿起之後,會傳來「滋滋滋」的聲響?

  他往橋墩走去,再往前三步就是空蕩蕩的懸崖了,看得明月緊張,在眾人退後的時候往前一步,捉住他的衣服。蘇雲開回頭看去,溫聲,「你回去,我不會摔下去的。」

  明月搖搖頭,「你快看吧,我繼續給你打燈籠。」

  無論是楊家村外小樹林的土坑,還是鼓山的萬丈深淵,燈籠照的都不是東西,而是人心。

  可是她大概忘了,就算他真的摔下去,以她的力氣,也是會跟他一起掉入懸崖的。蘇雲開更加小心地蹲身細看橋墩繩索,四條繩索都是由六根粗繩繩子交纏而成,粗如臂膀,剛才那「滋」聲不過四五下,除非用斧頭砍,否則這吊橋根本不會斷。

  「兇手是提前將繩索砍斷的,並不是鬼魅所為。」

  「你怎麼知道?」

  蘇雲開說道,「因為世上沒有鬼,如果有鬼,那一切的案子都會成為謎案,成為有答案卻讓人無法理解的謎案。這些繩子是新的,按理說不會這麼容易斷,至少不會只鬧出四五次動靜就斷裂了。而且從繩子的斷口來看,並不是一氣呵成,說明兇手用的不是利斧,而是匕首之類的小型利刃。」

  沈衛並不關心兇手是誰,也不關心於向洪的死,他只知道自己剛買的宅子變成了凶宅,白白費了一大筆錢。而且如今還被困在山上,下不去,官兵也上不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蘇雲開掃視一眼身後的人,千人千面,各懷心思,有慌張,有驚恐,卻看不出誰是兇手,「回山莊,我們離不開這裡,兇手也離不開。」

  「可萬一兇手再行兇怎麼辦?」

  蘇雲開想了想,對虞奉臨說道,「侯爺在軍營裡是怎麼防止逃兵逃走的?」

  虞奉臨說道,「五人一組,一人逃走,其餘四人連坐。」

  蘇雲開輕點了頭,「從現在起,五人一組,吃喝住都要在一起,如果有一人離開而其他四人都不知道,那我便視為幫兇,罪名等同。」

  雖然最後一句讓清白的人實在是覺得冤枉,可細想之下這個法子卻是暫時來說最好的。他們只盼著不要和殺人犯在一起,不然那樣就太可怕了。

  虞奉臨立刻說道,「蘇大人,我和你一組。」

  沈衛一見那邊文武皆有,相對那些不明身份的戲子,和朝廷命官在一起更安全,「侯爺我也你們一起。」

  那金富貴梁房棟和沈衛是好友,便紛紛說也算上自己。

  蘇雲開一心要給明月留個位置,說道,「不如你們四人結伴,我們另尋他人。」

  沈衛可不想在身邊添個隱患,「我們五個大男人一起,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幹什麼,蘇大人不要想不開。」

  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生死攸關的時候果然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偽,明知道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他還推開得這麼理所當然。

  蘇雲開搖搖頭,拉了明月往上走,看得沈衛著急。見他絕無可能放下明月,便往身旁看去,推了推金富貴,「金老弟,你身邊不是有很多個厲害的護院嗎,跟他們一組去,總比跟我們在一起安全啊。」

  這話分明就是推人離開,金富貴也不傻,一聽這話氣道,「我們都是八拜之交了,如今你竟然為了自己把我推出去。你、你……你瞧瞧蘇大人,為了個姑娘寧可另行組隊,你卻……」

  他氣得甩袖,「也罷,山莊一行,看清楚你的嘴臉,死我也認了。」他又瞧梁房棟,「你呢?」

  梁房棟輕咳一聲,視線四移,金富貴不由冷笑,甩臉離去。

  蘇雲開心中輕歎,那沈衛見他走了,急忙上前說道,「蘇大人瞧,如今加上明月姑娘,不是正好五個人了麼,不用去找別人了。」

  「還有小侯爺也要跟我們一起。」蘇雲開說道,「你去將金富貴找回來吧,我們三人再找兩個就夠了。」

  沈衛哪裡肯,幾次暗示梁房棟,可他只當做沒看見。無法,他只好去拉了別人來,也沒去找金富貴。

  等分好了人,蘇雲開才道,「勞煩侯爺指揮,免得生亂。」

  虞奉臨常年駐守在塞外,戰績頗佳,絕非浪得虛名,在他的帶領下,六七十人有條不紊的回到了山莊,全都在上段住下,五人一個房間,輪番守夜。

  沈衛只是將山莊當做短暫住的地方,又是避暑所用,因此被子備得並不多。半夜山風寒冷,一間屋裡只有兩條被子。

  和蘇雲開三人同隊的,正是傀儡班子的那聾啞人何小方,還有為他解釋的師姐韓樂。蘇雲開和秦放找出兩條被子,一條給了明月,一條給了韓樂。韓樂沒有蓋,而是給了何小方。

  明月說道,「你倆感情真好。」

  韓樂笑道,「是啊,他剛進班子的時候才一點大,師父就讓我照顧他,這麼多年已經情同姐弟了。」

  見她笑得真切,倒讓秦放覺得奇怪,小心問道,「你師父過世了,你一點也不難過麼?」

  韓樂頓了頓,笑道,「不難過,說實話……師父對我們並不好。你們也知道,富商向來以蓄置精工箱子、私養戲班為榮,我們這班子就是沈傢俬養的,所以師父不愁吃喝,只要專心教徒弟就好,徒弟做不好,師父就會打罵,畢竟這關係到師父一生富貴。但有時候打得狠,毫無緣由打的時候也有……說實話,我們傀儡班子十一個人,並沒有愛戴師父到那種痛苦的地步的。」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得是恨到了什麼地步,才會讓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死在面前卻不落一滴淚。

  「大人。」韓樂忐忑道,「我們能安然下山嗎?」

  蘇雲開也不知道,如今兇手是誰他也沒有線索,安置好他們後,他便想著再去一趟於向洪的屋裡,他將傀儡娃娃放在了桌上,如今看去,安安靜靜躺在那裡的血娃娃,有些恐怖。

  韓樂見他不答話,也沒有再多問。

  「我再去於班主的房間看看。」

  明月起身,「我也去。」

  「等等,我們也去。」韓樂拉著何小方的手說道,「大人不是說,五人一組麼?這樣也安全些。」

  規矩是他定的,蘇雲開也沒有阻攔,等會讓他們別進屋就好。

  五人放好被子,打算過去,忽然門紙投來一個影子,幾乎貼在門上,猶如鬼影探聽。

  蘇雲開喝聲,「誰在那裡?」

  「是我,我聽見大人說話的聲音,就尋到了這。」

  秦放最先愣神也最快反應過來,「水水?」

  蘇雲開和明月也愣住了,吊橋不是斷了嗎?那她是怎麼到的避暑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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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0:09


  此時離斷橋毀去才過了約莫一時辰,不過一個時辰,外面就來了人,著實讓他們驚訝。

  秦放跑去將門打開,果然是白水,只是她衣衫有刮痕,發也有些亂,看著狼狽。他的心頓時高懸,「水水你怎麼了?」

  白水見他直盯,伸手撥了撥頭髮,「沒事啊,我從下面爬上來的時候被青籐樹杈勾著了。」

  秦放詫異,「你空手從懸崖峭壁那爬上來的?」

  白水頓時失笑,「你當我是蜘蛛呢,能豎著攀巖。」

  明月也走了過來撩她衣袖衣領瞧,見真的沒傷口,這才說道,「可是這鼓山山頂只有吊橋那一個入口出口,依照你出現的時辰,橋應該已經斷了,那你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到了吊橋那卻發現橋斷了,我就下山,到了半山的時候碰見個老樵夫,他說還有一個狹小的通道,非常險峻。我想以我的身手肯定沒事,就順著他指的路去了,沒想到那兒是個捷徑,估計比吊橋那條路還要快。」

  秦放皺眉,責怪道,「這麼危險你還上來做什麼?」

  白水看他一眼,「我答應過你要來的。」

  秦放眨眨眼,要不是人多,他真想抱起她轉一圈,再親兩口。他摸摸她的腦袋,「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麼活。」

  韓樂和何小方看著他們兩人,兩個大男人,這是在做什麼……

  白水也瞧見有外人在,捉了他的手放下。明月說道,「那我們可以從那裡離開了。」

  「不行。」白水瞧瞧眼前五人,說道,「那個通道是個小洞穴,非常狹小,我看這裡,只有我和明月能過去。而且下山比上山更險峻,連我都很難保證能安然下山,明月手無寸鐵,更不行…」

  蘇雲開問道,「有沒有讓人來修橋?」

  白水點頭,「有,我拜託那老樵夫去衙門了。」

  幸好是知會了山下的人,否則的話困在這裡久了,彈盡糧絕,兇手不出來行兇,也要有正常人被逼瘋。蘇雲開說道,「辛苦你了,先去廚房拿點東西吃吧,再洗洗臉。」

  白水見到了秦放就安心了,這會爬山的疲憊一湧而上,鑽進每根骨頭裡。她隨秦放去廚房,才走兩步就發現後面四人唰唰地跟上來。她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明月無奈道,「自己立的規矩,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的……水水,這兒發生命案了。我們要下山的時候,卻發現橋斷了,而且是被人砍斷的,所以蘇大人下令五人一組,去哪都要跟著。」

  「我說怎麼都早上了你們還沒睡,五人坐在屋裡聊天。」白水這才問道,「大人有頭緒了麼?」

  蘇雲開答道,「還沒有,正打算再去查探一遍。」

  白水立刻道,「我不餓,也不累,別耽誤了時間,這就去吧。」

  秦放拉住她,「不累?山上山下這樣跑一遍,我那天上來都快累斷腿了。」

  白水不聽,掙脫他的手,又道,「大人,走吧。」

  秦放拗不過她,只好讓她跟著先去看於向洪的房間。

  這邊在這說話這麼久,隔壁房的人也聽見了動靜,出來一瞧,發現那五人中竟多了一人。沈衛大驚,「鬼、鬼。」

  白水偏頭瞧去,正要開口,虞奉臨已說道,「不是鬼,這是開封府衙的捕頭。咦?你怎麼會在這裡,今晚你應當是不在賓客中的。」

  蘇雲開微頓,虞奉臨認識白水?可是他進京之後就去禮部報到,舉薦白水去府衙,就算是府衙裡的人也不知道舉薦她的是自己,為什麼虞奉臨會知道?

  他調查過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麼?

  白水抱拳說道,「在下京都捕頭白水,得蘇大人相邀前來山莊,誰料上山後卻發現吊橋已斷,下山途中遇見個常來附近的老樵夫,得他指了一條明路,這才到了這裡。」

  他話剛落,沈衛就大喜,「路在哪裡,快帶我去。」

  「路在山莊大門東南方,下行半里有個一人高的荊棘叢,但是那條路……」

  「好啊,有路。」另一間房的人也聞聲出來了,金富貴大聲道,「我也要走,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這裡的人我瞧了都覺得噁心!」

  沈衛明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只當做不知道。

  被打斷了話的白水說道,「這恐怕不行了,因為那條路非常凶險,而且中途有一塊巨石擋住,與懸崖相接,硬碰不得,其洞之小,我看唯有個子嬌小的姑娘可以過去。」

  沈衛一聽頓時洩氣,金富貴也拂袖氣道,「晦氣。」

  他轉身便走,沈衛見他不是回房,急聲,「你去哪裡?」

  「去解手!」

  同金富貴一組的都是他的下人,他一走就齊齊跟了上去。本就心煩的金富貴怒道,「別跟著我。」

  下人立刻頓步,還是蘇雲開微微示意,他們才有膽子跟上。

  金富貴邊走邊罵的聲音漸漸遠去,沈衛這才說道,「不能走的話,那你們現在去哪裡?」

  話裡微有警惕,像是白水欺騙了他們一樣,不帶他們走,只帶自己人走。蘇雲開知道他戒心重,也自私,否則不會對金富貴那樣薄情,「去於班主房裡,沈老爺可要一起隨同?」

  沈衛仔細看了他們幾眼,又看看虞奉臨,心想他們應該沒有那個膽子自己走而不帶上他們,「不去了,蘇大人去吧。」

  再次來到於向洪的房間,他仍如發現時那樣躺在地上,不同的唯有血跡更干了,紅得如黑色。

  該看見的在第一次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再來這裡,也並沒有什麼發現。

  明月見他眉頭始終緊擰,似乎非常迫切,這種模樣實在少見,她溫聲,「慢慢找,總能找到線索的。」

  蘇雲開輕歎,「我著急。」

  「著急?於班主已經過世了,兇手也被困在了山莊裡,逃不掉的。」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兇手明明已經殺了於班主,卻還要斬斷吊橋,將他和其他人都困在這裡?」

  明月想了想,已然吃了一驚,「於班主不是兇手唯一的目標。」

  秦放嚇了一跳,「還有人會死?」

  蘇雲開緩緩點頭,「如果不攔住兇手,的確會有這個可能。」

  「可是姐夫你怎麼知道?」

  蘇雲開反問道,「如果兇手要殺的只有於班主,那何必斬斷吊橋?斷了吊橋,那我們都會留在山莊裡,無法離開,兇手要殺誰,輕而易舉。」

  秦放恍然,「所以你才提議五人一組。」

  「如果兇手要殺人,肯定要離開,找到那個離開的人,最有嫌疑。」蘇雲開搖頭,「只是不能再等,必須在下一個受害人出現之前,抓到兇手。」

  「兇手做事乾淨利落,現場一點痕跡都沒留,山莊人數多達七十餘人,要想抓到,只怕不容易。」

  蘇雲開也知道,所以他才又來了於向洪的房間,想再找出多一點蛛絲馬跡。可如秦放所說,兇手做事非常利落,肉眼所見、推理所得,也微乎其微,「兇手是有計劃行事的,無論是來避暑山莊,還是殺死於班主,斬斷吊橋,都是兇手事先計劃好的,這個人……平日裡做事肯定也很有條理。」

  「可是除了我們幾個,那些人對我們來說都是陌生人。」秦放失聲,「金富貴?」

  蘇雲開也想到了他,但很快又覺得不可能。如果是他,那聽見於班主死了,也不會慢吞吞最後一個來,那樣未免太惹人懷疑。他忽然想起來,走出房間問等在院子裡的韓樂和何小方,「你說,你們師父很早就和沈衛認識,是他私養的戲班?」

  韓樂點點頭,「是,我剛進班子的時候……十二年前了,那時就已經是沈老爺養的戲班了。」

  蘇雲開覺得應該去問問沈衛,那於向洪可有得罪什麼人。畢竟是一直住在沈家,說不定沈衛能想起他曾得罪過什麼會惹來殺身之禍的仇家。

  已快天明,沈衛五人也睡下了,在房裡睡得東倒西歪,聽見敲門聲全都驚起,睡意全無,驚聲,「誰。」

  「我,蘇雲開。」

  沈衛忙去開門,迎他們進屋,「找到什麼線索了沒?」

  蘇雲開不語,一行五人先進去,他才道,「我想問問沈老爺有關於班主的事。」

  「蘇大人問吧。」

  蘇雲開正要問,門外又有人敲門,哆哆嗦嗦簇擁著四個人影。他頓覺不好,問也沒問就過去開門,一看四人就是金富貴的隨從,惟獨不見金富貴,愣了愣,「金老爺呢?」

  四人面帶苦澀,顫聲,「我們老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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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0:26


  金富貴不見了?

  十人從屋內湧出,詫異,「金富貴去了哪裡?」

  下人慌忙答道,「老爺進屋就寢後,我們就守在外面。因為老爺平時有早起出恭的習慣,我們就看著時辰敲門,誰想一直沒人答話。我們推門進去,發現老爺竟然不在房裡,被窩都是冷的。」

  虞奉臨喝聲,「不是讓你們五人一組,為何不同在屋內?」

  下人怯生生道,「我們都是金家的下人,哪裡有跟主子同住的道理,我們想,老爺也不許啊。」

  這事是蘇雲開疏忽了,他沒有想到金富貴介懷主僕關係到這種地步,連命也不顧了,簡直愚昧。

  一人似想起了什麼,說道,「老爺今晚嚷著要下山,還說想去那出口看看,嚷了幾回就睡下了。大人您說,我們老爺會不會是自個下山了呀?」

  蘇雲開也沒有辦法斷定金富貴的去向,今晚他那樣氣惱沈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只是要走的話何必連自己的僕人都躲開?這個時辰不見了人,只怕凶多吉少,「我去他房間看看,你們快召集其他人去找。還有……」他轉身對虞奉臨說道,「勞煩侯爺召集人的時候,再核實下有誰人曾離開過。」

  事到如今虞奉臨也不介意他命令自己,他幾乎在管刑獄案件的地方轉了個遍,現在發生命案,也唯有他靠得住了,否則能否活命下山都不知道,誰知道自己有沒有得罪過那神出鬼沒的兇手。

  「蘇大人去吧,這裡交給我。」

  蘇雲開想了想說道,「明月,秦放,白水,跟我一起過去。」

  三人也正有此意,他一開口就隨他前往金富貴的房間,虞奉臨領著其餘人去知會其他人,一同去找金富貴。

  金富貴的房間還是之前住的那個,屋裡並沒有什麼異樣,打開的窗戶也搭著窗鉤,牢牢固定在窗前。他的床褥從掀開的痕跡來看,是順其自然自己所掀。

  秦放在屋裡轉了兩三圈,才道,「姐夫,他不會是真的下山了?」

  「應該不是……他的包袱還在。」

  「他那樣的富人,丟個包袱也不值多少錢。」

  蘇雲開還是覺得金富貴不是下山了,他並不笨,明知道白水說那裡過道狹小,只能容身段嬌小的人過去,何必要摸黑前去。

  明月對現場勘察的能力甚弱,瞧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麼,倒是床柱那有處刮痕有點奇怪,「這裡的傢俱都是新置辦的吧?」

  秦放點頭,「對,沈衛是這麼說的,他那樣大手筆的人,說是新買的倒也可信。」

  「那按理說這裡不該會刮花的,我記得買這些東西的時候,掌櫃都會裹上很厚的布或者紙,免得搬運的途中刮壞。既然是要爬這麼高的山,肯定會更加小心吧。」

  蘇雲開聞聲也過去看,那刮痕並不明顯,不過明月說得也不無道理。那凹痕處還殘留些許銀光,抹來瞧看,像是銀子。可好好的床柱怎麼會留有碎銀的痕跡?

  「大人……」門外一人喘氣跑來,面色青白,「找到我們老爺了,就在下山的通道那。」

  蘇雲開一愣,難道他猜錯了?

  &&&&&

  金富貴死了。

  寒涼的山風呼嘯在白水所指的那條小小通道上,呼嘯著金富貴已經冰涼的屍體。

  他身上還穿著寢衣,寢衣已經髒亂不堪。沒有束起的發淩亂地散在他的臉上,沾滿了泥土和青色苔蘚,看起來狼狽不堪,和他平日總是光鮮的模樣完全相反。

  他趴在地上,頭朝出口,像是一個垂死的人在生前極力想爬向生的出口,可惜沒有爬過去,就已經死了。這更讓人覺得不忍多看,希望中全都是絕望的痛苦。

  明月撩開他面上的頭髮,雙眼緊閉,面部線條並沒有緊繃,像是死的時候非常安和。她擰了擰眉頭,這實在是不正常。她依舊是從對方的頭部開始檢查,查至鼻子,微覺濕潤,有淡淡青色液體。心覺有異,撥開他的嘴來看,果然也看見了同樣的。

  蘇雲開在旁問道,「這是什麼?」

  「不清楚,鼻子嘴巴都有,其他地方卻沒有,加之他明明是重摔而死,但是臉上卻毫無痛苦神色,甚至很安和,我想……這大概是迷魂藥。」

  蘇雲開聞聲,立刻去查看金富貴的鞋子,鞋子已經掉落了一個,另一隻穿在腳上,很輕易就取了下來。他翻開鞋底一看,更是肯定了明月的想法,「這裡地勢陡峭,因有流水,所以滋生了青苔。如果他真的走過這段路,那鞋底應當沾有青苔,可鞋底卻很乾淨。」

  明月沈思片刻,說道,「而且他的手掌很乾淨。如果一個人摔下來,情急之下必定會抓旁邊的東西,這一路都是草木,在衝勁之下,手肯定會有青漬汙痕,但他的手卻非常乾淨。也就是說,他不是要下山,而是被人扛到這裡,再推下去的。而且他被推下去時,人處於昏迷狀態。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的衣著不整、鞋底和手都很潔淨。」

  她說的這點蘇雲開很是認同,又補充道,「金富貴平時穿衣服很在乎是否齊整,也很擅於搭配,就算是第一天聽見發生了命案,他也是不急不躁,慢吞吞的穿好衣服才過來。如果他真的要下山,絕不會這樣匆匆忙忙。」

  所以金富貴是被人殺死的,還是被人迷暈在屋裡,再帶到了這裡。

  「可是為什麼兇手要費那麼大的力氣把他帶到這裡來了呢?」明月眉頭也不得舒展了,「兇手鎮定又聰明,他不會不知道把金富貴搬到這裡,會更費時,也更費事,破綻這麼多,他也不會想著誤導我們把金富貴當做是意外死去的吧?」

  蘇雲開也不知道,這個兇手狡猾又聰明,哪怕是接連死了兩個人,他竟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地方這麼小,破綻應該更多的。兇手到底是策劃了多久,才能將線索全都抹滅掉。

  虞奉臨那邊已經清點好了人,讓蘇雲開過去一趟。

  明月還在驗屍,蘇雲開便讓人回報讓那邊再等等。等明月將金富貴那龐大的身體扳過來,一個傀儡也隨之翻轉,猛然掉落的人形玩偶讓明月嚇了一跳。

  蘇雲開忙扶住她,一見竟又是個沾滿血跡的傀儡。有了上次崔修拿傀儡卻出現異樣的前例,這次他先查看一遍傀儡四周,沒有看見什麼東西,這才拿起來看。

  傀儡依舊是滿身血跡,呆滯的五官在深夜看來也像是個沒了命的活人。一如既往的……四肢破碎,像是被人活生生擰斷了。

  明月低聲,「是上次那個傀儡?」

  「不是,那個還在我房裡,而且擰身上的衣服不同。」

  說到衣服,蘇雲開這才細想起上次傀儡的衣服,那是一件很粗糙的鵝黃色衣裳,看樣子不像是手藝人所做,而是外行人隨意做的。這次的是一件青色碎花裙擺,無論怎麼看,都是正值芳齡的姑娘所喜歡穿的。

  蘇雲開拿著不會說話,也沒有心脈跳動的傀儡,視線又落回金富貴的姿勢上。他猛地站起來,「明月,於班主死時的姿勢是怎麼樣的?」

  明月低眉想了想,臉色忽然變了,因為她發現,於向洪死去時的姿勢,跟金富貴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是頭向出口,以爬行的姿勢要往生的路口逃去,可卻同樣死在那個充滿希望的地方。

  她訝然,「兇手是同一個人?可兇手對於班主下手這麼狠,到了金富貴這,相比之下卻太輕了。」

  「兇手大概是沒有時間,如今五人一組,多少會有所限制。」

  「可是既然沒有時間,那為什麼他還要將他擺成這個姿勢,放娃娃?」

  「兇手有恨意,也有執念,通常這麼做的,絕不是一時衝動殺人。」以他的經驗來推論,兇手果然不是為一個人而來。甚至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兇手要殺的人,可能遠遠不止兩個!

  小小的山頂上,潛伏著一個心思細膩,鎮定非常的兇手,蘇雲開覺得,再不阻止他,很可能會出現第三個受害者。

  「明月,走,回山莊,去看看今晚有誰曾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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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0:43


  短短幾個時辰後,又發生了一起命案,被困在山莊裡本就不安的七十餘人,更是心驚膽戰。

  數十人坐在大堂地上,想到身邊的人可能就是兇手,便覺可怕。已經有人想去試試那下山的通道,可虞奉臨不許。眾人敢怒不敢言,神色有異,使得大堂氣氛詭異非常。

  蘇雲開剛進大堂就感覺到了這種氣氛,如果不快點找到兇手,只怕就連平西侯的身份都震不住這些求生的人了。一旦控制不住,集體湧向那狹小出口,只會讓兇手趁機逃走,誰知道兇手是否能穿過通道。

  他已經讓白水和秦放守在通道,將那裡封鎖起來,免得兇手逃離。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當務之急,是找到兇手。

  七十餘人黑壓壓的坐在大堂,一個一個審問的話,著實太耗時辰。好在此時已經是五人一組,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他和虞奉臨商議一番,虞奉臨便去命他們排隊,去院子那回話。

  先行出去的是雜耍的藝人,出了門就瞧見遠處涼亭石桌上點了許多蠟燭,頭頂上地上都放置了燈籠,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燈塔,亮得刺眼。

  蘇雲開坐於桌前,見五人前來,因不夠座位,也沒讓他們坐下,直接問道,「淩晨卯時,你們在哪裡?」

  「回大人,當時我們都在屋裡。」

  「中途可有人離開過?」

  「沒有,就連去茅廁,我們都是一塊去的。」

  「……」

  蘇雲開約莫問了七八個問題,覺得無異,就讓他們走了,往後的人也是這樣問,問了六七組人,也沒有一組有異。

  等又一組人走了,明月忍不住說道,「那人不是會下藥麼?要是他把屋裡的人給迷暈了,那那四個人也沒有辦法知道吧?」

  「現在正是人人自危的時候,如果被下了迷魂藥,多多少少會知道的,如果你突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難道不會懷疑麼?」

  明月瞭然,「會,而且出了這樣的事,要是真發生了,肯定會立刻揭發,而不是藏掖。」

  蘇雲開點頭,他心中最疑惑的一點,就是金富貴跟於班主被殺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支離破碎的傀儡娃娃……又意味著什麼。

  他現在鎖能想到兩者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都是沈衛的朋友,而這次眾人聚集山莊,也是沈衛牽頭。

  所以問完這些人之後,他得去問問沈衛兩者可曾做過什麼惹上殺身之禍的事。

  此時又來一組人,皮影戲班主陳達和雜耍的兄弟兩人俞凡、俞慶,另兩個也是皮影班子的人。

  蘇雲開一如剛才問話,這五人卻不像剛才那些人那樣答得快而順利,神色甚至略微為難。旁邊的虞奉臨察覺到不對,喝聲,「你們誰中途離開過?!」

  他的面貌威嚴,聲音更是洪亮,厲聲重壓,那雜耍的兩兄弟就撐不住哆嗦道,「陳達,陳班主離開過。」

  陳達聞聲,撲通跪下,「草民只是去茅廁,沒有殺人。」

  指認他的是雜耍班子的人,他自己帶的兩個徒弟面面相覷,沒敢吱聲。虞奉臨看出端倪來,再次怒聲,「你們為何當時不跟著去,本侯說過,五人為伍,你們是不是幫兇?」

  幫兇二字實在嚇人,驚得連同俞凡兩兄弟都一起跪地,生怕牽連自己,慌忙說道,「陳班主半夜起身,說吃壞了東西,怕臭氣熏天,所以堅持不讓我們跟著去,都快翻臉了,我們想陳班主看起來也不像殺人兇手,就沒跟著了。但他兩個徒弟都跟過去了!」

  那兩個徒弟顫聲道,「我們不是幫兇,我們師父也沒殺人。」

  有虞奉臨在,蘇雲開便用懷柔政策,緩聲,「陳達,你們卯時的時候到底去了哪裡?」

  陳達遲疑片刻,見事態已經不可隱瞞,這才道,「我們想下山……去了通道那。」

  蘇雲開一頓,「你是說,你卯時的時候去過通道那?」

  「對……」陳達也是個老江湖了,聽見他這麼問,也猜到他要問什麼。他也清楚要想洗刷自己的冤屈,唯有實話實說,「事實上我們偷偷到了那裡後,看見、看見了兇手。」

  虞奉臨幾乎是脫口接話,「是誰!」

  陳達警惕地往四下一看,已冒了一身的冷汗,「沒看清楚,天太黑了,但看見是個男的。當時金富貴已經被他推了下去,但不知道有沒有死。離得實在太遠了,我沒敢過去,隱約聽見那男的唸了一聲『秀秀』還是什麼,就走了。」

  「兇手還說了其他話沒?」

  「沒有,或許有,但太害怕了,也太遠了,沒聽見。」陳達臉色已經慘白,用膝頭往前挪了兩步,抖聲,「我今晚說了這些,兇手可能會殺人滅口的,請侯爺收留我,否則我可能會死的。」

  虞奉臨哪裡有心情管他的小命,在房裡不得不跟四個大男人待在一起他都覺得嫌惡了,更何況再這樣低賤的人同住,便沒有搭理。

  陳達自知自己的身份不可同求,一時面如死灰,有些後悔說出方纔的話。蘇雲開說道,「下山之前,你便跟我待在一起吧。」

  陳達大喜,忙磕頭拜謝。

  蘇雲開又轉向俞凡兩兄弟,說道,「陳達三人沒有不在場的證據,同理,你們也沒有,沒人知道他們離開後,你們去了哪裡。」

  俞家兄弟一愣,說道,「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懷疑我們是兇手?」

  蘇雲開蹙眉,「我說過,沒有找到兇手之前,誰都有嫌疑,包括我。你們和陳班主一樣,在找到兇手之前,也和我同進同出吧。」

  俞家兄弟還想反駁,可事實的確如此,只能接受,便起身退到一邊。

  過了一會,崔修所在的那一組來了。蘇雲開聞聲,特地抬頭多看他幾眼,對於這在斷橋拿起傀儡娃娃的人,他不得不多留心。

  和崔修同組的四人一個是歌舞樂的樂師趙康,一個是歌姬秦琴,舞姬段霖、岳安。

  蘇雲開問道,「卯時的時候你們在哪?」

  崔修答道,「都在屋裡。」

  「睡覺?」

  秦琴答道,「本來是想睡的,但實在是怕得睡不著,所以就在屋裡躺著聊天了。」末了她發現這話不太對,忙補充道,「男女授受不親,沒躺一塊。男的在簾子外頭,我們女的在床上,隔得老遠了。」

  趙康忍不住笑道,「我都做你們樂師四五年了,還怕我吃了你們不成。」

  段霖面子薄,瞅了他一眼,岳安性子爽朗,直接道,「就是怕,兩個大男人嘀嘀咕咕了一晚閒話,吵得想睡的人都沒法睡。」

  崔修說道,「那要不要讓大人重新再分人給你們?」

  岳安還想說,秦琴瞧著她,搖搖頭,他們雖聒噪,可是好歹沒有逾越,換了新的人來,指不定會更糟糕。而且身邊有男的在,比五個姑娘待在一起安全多了。

  蘇雲開又問了尋常的幾個問題,沒有發現異樣,就讓他們也退下了。

  等問完山莊裡的人,發現了三組人有嫌疑,他便留下他們,繼續問個詳細。可問到最後,除了陳達五人,其餘兩組,也並沒有問題。

  這一晃,天已經亮了。

  沈衛已經疲累不堪,見他問完,就想回去歇著。人還沒出亭子,就被蘇雲開喊住。他回頭問道,「大人還有什麼事?」

  蘇雲開問道,「聽說於班主很早之前就是沈老爺蓄養的藝人?」

  沈衛答道,「對,我還養了好幾個這樣的班子,不過這次就帶了一個傀儡班子。」

  蘇雲開意外道,「其他的人不是沈老爺蓄養的?」

  「不是,有些是別人推薦的,有些是我慕名請來的。」

  蘇雲開忽然覺得問得仔細些,說不定真的能從沈衛這裡追查到蛛絲馬跡,「沈老爺可曾聽過一個叫『秀秀』的姑娘的名字?」

  沈衛想也沒想就無奈笑道,「這樣普通的名字,說真的,就算聽過也不記得了。而且我們是生意人,吃飯請酒是常有的事,那喊些姑娘來助興也是必然的,每次一桌七八個姑娘,喊秀秀的也不少。」

  明月一聽,不由念了聲「齷蹉」。蘇雲開離得近,聽到了耳朵裡。他輕咳一聲,又道,「於班主和金老爺,都是沈老爺的舊友?那是何時所交?他們可曾得罪過什麼人,嚴重到會惹來殺身之禍?」

  沈衛擰眉細思,想著想著忽然察覺到話裡的深意,猛地退了一步,驚愕,「大人的意思難道是……我也是兇手的目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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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1:18


  沈衛自己說完這話,驚駭得兩腿發軟,「我可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蘇雲開說道,「這只是猜測,只因這兩人都與你相交多年,而且又是因你來避暑山莊才一同前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沈老爺暫時不要獨自行動。」

  「好好。」

  沈衛忐忑不安,細想之下,面色漸漸難看。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打住了。蘇雲開正和虞奉臨部署今日的事,沒有留意,等他回過頭來,沈衛已經恢復如常。他問道,「於班主和金富貴和你相識多久了?」

  沈衛答道,「也有十六七年了。」

  「平日都一起吃酒外遊?」

  沈衛搖頭,「那於向洪只是個低賤戲子,除了要看戲的時候帶上他,平時都是讓他在專門的院子裡教孩子們,我也不過問他的事。」

  蘇雲開問了他一些於向洪和金富貴的事,但沒有聽見可能與案子有關的線索。而且他覺得,就算沈衛想起了什麼,或許也不會說。能讓兇手做出這樣殘忍事情的起因,或許也並不光鮮,不能讓外人知道。

  他忽然想起和金富貴幾人相識已久的人裡還有一個就近在眼前,那就是梁房棟。他假意和虞奉臨說話,餘光果真看見他們兩人有眼神交流,等他轉過身去,兩人便不說話了。

  他想了想說道,「勞煩侯爺先帶他們回房,對了,梁老爺等會再過去,我有話要和你說。」

  沈衛一頓,梁房棟也略微慌神。可虞奉臨帶人走,不得不跟,便只剩下梁房棟和蘇雲開明月在這小亭子裡。

  等他們走了,蘇雲開的淡然神色驀地消失,眼神轉而冰冷,字字道,「我知道你和金富貴、沈衛交好,你們有生意上的往來,私交也甚好,那肯定也一起做過什麼別人不知道的事。」

  梁房棟張了張嘴,說道,「有些事我們自己都忘了,不知道大人指的是什麼。」

  蘇雲開冷笑,「會惹來殺身之禍的事。」

  梁房棟說道,「草民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過分的事,而且如果真的是有什麼事我們三人做過,可為什麼毫不相干的於班主也死了?甚至比起我的好友來死得更淒慘,怎麼看,都是於班主對不起人,我們也是被牽連的吧?」

  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可是言辭之間,卻似有隱瞞。他越是不說,遮遮掩掩的,蘇雲開就越是肯定那件事不簡單。到底是什麼事,連性命受到威脅了也不說,兇手找上門來了也不語?

  梁房棟嘴巴嚴實,蘇雲開問不出什麼,就讓他回去了。

  他走了之後明月才道,「兇手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山莊賓客?而是早就隱藏在了山莊裡?否則怎麼會連你都問不出來,竟沒一個人是中途曾離開過的,連單獨上茅房的都沒。」

  蘇雲開也想不通,兇手簡直是神出鬼沒了,「難道兇手不是只有一個人……」他忽然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當初於班主死的時辰和被放置在吊橋那的傀儡娃娃,依照血跡來看,相差多久?」

  「可能不過一兩刻吧,娃娃被放在風大的地方,很難判定出準確的時間。」

  「哪個先?」

  「於班主先。」

  蘇雲開似乎理順了一條線,也更肯定了一個想法,「兇手不是一個人。」

  明月問道,「你怎麼知道?」

  「按照你的說法來看,兇手必須先殺了於班主,然後跑到吊橋那,放置娃娃,可是時間上絕對不會只差一兩刻。」

  明月恍然,「對,因為到吊橋那最少也要三刻,如果是在山莊那染紅了娃娃,那相隔的時間對不上;如果是到了吊橋那才染紅娃娃,那時間也對不上。所以這兩件事很有可能是同時進行的,一個人在殺於班主,另一個人在放娃娃。」

  「而且放娃娃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在入夜後就一直在吊橋那沒有再回來,在約定好的時辰把橋損壞,而在我們逃離時,在暗中讓我們親眼目睹橋樑在無人動手的情況下將它毀了,加劇我們心中的恐懼,人人自危,自亂陣腳。」

  「那時候人那麼多,又那麼亂,你說五人一伍的時候,他再混入其中,一點也不困難。」

  蘇雲開收回思緒,說道,「再去吊橋那查一遍,一定還有我當時沒有發現的線索。」

  朝陽初升,因山林有霧,似蜘蛛繞日,將日光遮得模糊。不多久烈日灼灼,霧氣盡散,染亮整個山頭。

  白水和秦放遠遠守著金富貴的屍體,坐在巨石之上,視野開闊,正好能看見橋樑那邊。

  秦放抱著她的胳膊睡了半晌,如今還打起了輕微的呼嚕,一副酣睡模樣。白水倒是羨慕他,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還能睡得這麼好。她給他提了提蓋在身上的披風,吸了吸鼻子,吹了一晚上的風,好像有點感染風寒了。

  懸崖對面,似有螞蟻爬行。白水瞇眼細看,見那「螞蟻」在斷橋處走來走去,後面還陸續來人,她想應該是衙門帶人來修橋了。只是這懸崖頗寬,沒有個三四天也修不好吧。

  好在這山莊本來就是讓人避暑的,備了短住的糧食,因此也能撐到橋修好的時候。

  不過還會不會發生命案?

  白水略覺憂愁,她又往那通道看去,離得遠,出口也變成了黃豆般大小。

  視線再收回來,她就看見有人往吊橋那走去,那兩個人影十分眼熟,仔細一看,不由站了起來。耷拉在她肩上的秦放猛地醒來,差點沒從石頭上摔下去。白水伸手抓住他的衣領,目光繼續往那邊看。

  等秦放坐定了,她便往那跑,跑了幾步又不放心,折回將剛醒的秦放也拽了過去。

  秦放剛睜眼就跟她狂跑,氣差點沒喘上來,「水水你跑慢點。」

  「是蘇大人和明月。」

  蘇雲開聽見腳步聲往那看去,見是白水,待她走近了問道,「除了我們,有沒有人來過這裡?」

  「沒有。對了,大人,對面來人了。」

  明月先往那看去,果然看見對面有人。對面的人似乎也看見了他們,遠遠招手,互相打了聲招呼。

  蘇雲開的面色此時更差了,因為一旦有人修橋的消息傳到山莊,只怕兇手會加快腳步。

  如今比的就是快,他無暇多想,將特地在山莊取來的繩子尋了附近一顆粗樹繫上,另一頭纏在腰間,移動著步子往吊橋走去。明月看著心慌,「小心些。」

  「無妨。」蘇雲開見她不自覺地往前移步,想了片刻說道,「你去和秦放他們一起拽那邊的繩子吧。」

  明月一聽立刻跑去拽繩子,生怕等會白水他們沒拉住。

  見她到了安全的地方,蘇雲開才放心地繼續往斷橋處移動。

  晚上吊橋的裂痕處看得不是太清楚,而且當時情急,為了安撫人心,分組後便直接回莊了,如今在白天再看,蘇雲開一眼就看出斷口有異物。

  那吊橋的繩子斷口還如他剛發現時一樣,不過現在再一看,卻看見了點點銀白。

  那種銀白,在他和金富貴的床柱上看見的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什麼?

  蘇雲開將那點銀白撥入手中,似銀,似鋁,數量太少,無法辨認準確。

  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發現,線索依舊少之又少。他收步小心回去,邊解繩子邊道,「已經有人來修橋的消息不要告訴山莊裡的人,我怕兇手知道後,會加快速度完成他想做的事。」

  白水訝然,「他到底要殺多少人?」

  「不知道,只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兇手有他自己的目標。」

  「實在是可恨,毫無人性!」

  蘇雲開搖頭,「兇手很理智,也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如果他真的打算把全部人都殺了,依照他能擅長用迷魂藥的手段,他未必不會用毒。他在一開始只需要在山莊裡唯一的水源處下毒,就可以了。可他並沒有那樣做,而是冒著會被發現的危險來殺人。」

  秦放說道,「這麼說兇手還有點良知,可是殺人的話,還是太過分了。難道於向洪和金富貴真的對兇手做過很殘忍的事麼,要招致這樣的報復。」

  「我問過沈衛和梁房棟,只是他們諸多隱瞞,問不出實情。對了……」蘇雲開面向白水,說道,「你在刑部的時候,有沒有接觸過什麼案子,裡面有個姑娘叫『秀秀』的?」

  白水頓住,「大人問這個做什麼?」

  「有人聽見兇手在殺金富貴的時候,曾念過這兩個字。而且於班主和金富貴死的時候,都出現了支離破碎的傀儡娃娃,模樣十分可怕,還穿著妙齡姑娘的衣服。」

  白水愣了愣,看著他說道,「之前刑部曾找我們大人商議過一個案子,那案子駭人聽聞,至今也沒有破。」

  似有一串炮仗在蘇雲開耳邊轟然炸開,大宅、隱匿的屋主、秀秀、妙齡姑娘、支離破碎、娃娃、沈衛三人的隱瞞、兇案……

  他猛然回神,「那個案子,是不是就是七夕前在古宅裡挖出一具被殘虐而死女屍的案子?」

  白水訝然,不知道這麼保密的事身在禮部的他怎麼會知道,點頭答道,「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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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1:36


  蘇雲開想到那不曾親眼看過,但從李康描述中卻能得知那生前經歷過了怎樣折磨的姑娘,抑制不住心中怒意,問道,「那姑娘,是不是叫秀秀?」

  白水仍在詫異中,應聲,「應當是,她的全名叫蘇秀。」

  話落,蘇雲開已然冷笑,心驚、心寒、心怒。

  他後來也曾仔細去想過那個案子,是什麼人會匿名買那麼大的宅子,最後低價轉手。在京都腹地買大宅子肯定是實力雄厚的人,而沈衛的話完全能做到。

  兇手已經殺到他的身邊,可他仍舊不說出可能的實情。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個實情同樣會讓他遭受滅頂之災,所以他寧可選擇隱瞞,可能還有逃生的可能,說了,那就必死無疑。

  「如果說兇手是為蘇秀報仇而來,那肯定不會是沈衛蓄養已久的人,而是在七月之後才入的沈家,只要查一下名冊,就能極大的縮小範圍。」蘇雲開想著已經打算回去細查,忽然一旁的草叢發出一陣窸窣聲響。

  白水喝聲,「誰?」

  她提刀就往那邊追去,秦放忙跟了上去。白水速度極快,可竟然有點跟不上。只見半人高的草堆如波浪翻滾,往前面拚命奔走。

  轉眼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中,直到蘇雲開看不見他們,才道,「你我都不會武功,先回山莊,這裡太危險了。」

  明月提裙跟上,還在想那蘇秀的事,那樣殘忍的手段,不知生前遭受這些苦難時,心裡有多絕望。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我能理解為什麼兇手要這麼報復人。」

  蘇雲開又何嘗不理解,只是不能認同,「如果人人都可以快意恩仇,不用律法來維護,那大宋就亂了。」

  「可是律法也未必能將全部兇手繩之於法。」

  這點蘇雲開也同樣明白,「的確是不能,律法會被人鑽空子,被權貴阻擾,甚至被有智者利用,也有不能顧全千萬百姓的缺點,可是如果世間連律法都沒有了,誰都可以自己來進行裁決,那世道只會更亂,會比有律法時亂上千倍。它固然不好,可並沒有比它更好的東西出現。」

  明月默了片刻,說道,「那會有比它更好的、可以約束全部人的東西出現麼?」

  這樣說來,其實是天方夜譚。世間的人那麼多,千差萬別,蘇雲開心中有這樣的一方淨土,可真的說起來,連他自己都不信會有那樣的東西,「或許吧……」

  明月吐納一氣,說道,「心裡總要帶點盼想的,不然人活著就太痛苦了。只是……抓到了兇手之後,也一定要把傷害蘇秀的人抓到,繩之於法。」

  蘇雲開定聲道,「一定會,哪怕我現在在禮部,可是刑部那邊我也有很多認識的人,李康也想破這個案子,只要有心,就不會讓蘇秀枉死。」

  兩人邊走邊說,腳下踩著山道石階,本無雜草,可卻似乎有人踩著草叢慢行,總有低低聲響夾在他們的話裡。

  明月此時回神,察覺到這個詭異聲響,兩隻胳膊微涼,不由搓了搓,往他身旁挨了挨,「好像有人在盯著我們。」

  如今還是白天,要是晚上,她定會嚇得心驚膽戰。

  蘇雲開往那傳出動靜的方向看去,並沒有看見什麼。白水明明已經追趕了一個人,現在不會是人,而是什麼獸類吧?

  「誰在那裡?」

  一句問出,那邊的動靜陡然消失。蘇雲開俯身拾起地上石頭,往那邊拋去。石頭砸落,一隻被綁住半翅的麻雀撲騰飛起,在荊棘叢中起起落落。他擰眉直起腰身,背後一聲驚叫出來,轉身看去,明月迅速往後退步,都快沒進叢中。

  而她的腰上,正攬著一隻手,背後那人身上掛了青籐,又極力藏在明月背後,一時無法辨別出他的體型。他又驚又怒,「放了她。」

  明月也驚愕不已,反手拍打,那人摀住她的嘴,將她往叢中拖。等蘇雲開一步踏入,那人卻不見了蹤影,扔下明月在地上。

  他顧不得危險,上前將她抱住,一把抓起地上的石頭警惕觀望四周。等他發現一棵樹上纏繞著的青籐時,才察覺到不對。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繃如琴弦的青籐猛地斷開,另一邊青籐急滑。兩人身下被隱藏起來的大網往上提起,將他們捲成了麵團,空蕩蕩地懸掛在半空中。

  蘇雲開立刻去尋那人蹤跡,只見一個高個子迅速隱沒在樹林中,瞬間不見蹤跡。他稍稍放開明月,低頭看她,「有哪裡受傷了沒?」

  「不知道……」明月受了驚嚇,就只是覺得心跳得厲害,也不知道哪裡疼不疼。她想挪挪腿,可這網不大,根本沒辦法挪動半分。稍微一動,就覺晃得厲害,抬頭看看,再低頭一瞧,兩人起碼被吊了有三丈高,萬一摔下去,死倒不至於,但兩人先落地的骨頭肯定都得摔碎。

  她頓時不敢動了,只是網太小,兩人幾乎就抱在一塊,貼得對方的呼吸心跳都能感應得一清二楚。她乾脆垂首不看,免得四目對上尷尬。

  蘇雲開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他懷裡藏有匕首,也不能隨便亂用。明月的腦袋就頂在他的下巴上,被拉起成凹字型的網把兩人緊緊箍在一起,動則觸碰。

  他沈了沈氣,尋了話說道,「我想白水去追的,也是那人用獸類做的障眼法,為的是將白水引誘開。而同樣的,白水他們可能也會遇到同樣的陷阱。不然等白水發現上當了,很快就會從這裡路過,將我們救下,那人的心思也就白費了。」

  明月接了他的話問道,「為什麼他要費那麼大的力氣阻止我們回山莊?」

  「大概是因為,我們發現了什麼,對方以為只要我們回去,就能夠指認出來。為了不讓他的計劃被破壞,所以將我們困住。」

  「可事實上你並沒有找到有力的證據,而且哪怕是方纔我們說起蘇秀的事,前後不過兩刻,可是這陷阱看起來絕不是那麼短的時間可以做成的。」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蘇雲開,對,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兇手要困住他們?目的又是什麼?

  他的思緒剛沈入案子中,姑娘家身上的隱隱香氣入鼻,輕而易舉的就將他的思路打斷了。偏明月還時而動動,碰得他都要心猿意馬了,「明月……」

  明月抬眼,「嗯?」

  「別亂動。」

  「我好像腿受傷了,剛被那人拖行的時候勾著了刺頭。」

  蘇雲開探身去看,果然裙擺被勾破了,白色的褲子還沾了血。等他要撕開褲子給她綁起來,才發現沒東西可綁。便將自己的衣服撕成條,給她綁上,「還有哪裡受傷沒?」

  明月摸了摸背,明顯受傷了,只是這個地方……她搖頭,「沒了。」

  蘇雲開給她綁好傷口後,才看清她的小腿肚,很白淨,半隻腿搭在他的膝頭上,就這麼拿捏著。他輕咳一聲,用袖子覆在上面,說道,「山莊裡的人受了驚嚇,一時半會不會下來的。先養精蓄銳,等聽見附近有動靜了,再呼救。」

  明月想把腿收回來,蘇雲開說道,「你收回去又得彎曲,會擠到傷口。」

  她乖乖不動彈了,「你要是哪裡坐得麻木了,也動動吧,保持一個壓迫的姿勢太久不動,會廢掉的。」

  「嗯。」這裡地方狹小,想要動也動不了多少。兩人沈默了一會,蘇雲開見她時不時摸背後,問道,「有蚊蟲叮咬你麼?」

  明月應了聲是,可收回手來,才發現手指上沾了血,她想藏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蘇雲開伸手就握住,臉色一變,顧不了規矩,往她背上一探,收手回來,自己的手掌也有了血。

  「傷得這麼重,為什麼不告訴我?」蘇雲開忍不住輕責,可很快他就發現明月為什麼隱瞞了。只因那個地方,實在是不能讓男子看見。那地方剛好在肩胛下方,要想療傷,女子最隱私的地方之一都要被看。

  可血流得實在是太多了,這麼久了甚至沒有要凝固的跡象,那就是說,受的傷很重。

  明月低頭不語,已經不看他了。蘇雲開默然片刻,開口道,「我給你療傷。」

  明月驀地抬頭看他,「那裡不能看。」

  蘇雲開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看著她說道,「七夕的時候,我是有話要跟你說的。只是接二連三被打斷,後來又實在太忙,我也不願草率,總想著合適的時機。可我發現等得越久,就越是寢食難安,就怕在我等好時機的時候,有別人對你做了同樣的事。」

  早有直覺的明月安靜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哪怕早有預料,可心還是如風吹樹葉,鬧騰得不能停下來。

  「我想讓你名正言順地留在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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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2:01


  明月一愣,蘇雲開也緩了緩氣,想思量著將話說好,說順,說得讓她不會難為情,可情到心頭,根本沒有套路可言,唯有情不自禁,話湧胸腔。

  「等下山之後,我去尋個媒人,去問你要生辰八字。」

  並不是情情愛愛的甜言蜜語,也並不是生生死死的海誓山盟,看似簡單輕描,可卻如蜜灑滿明月的心。她緊張得手心都冒出了汗來,背上的疼痛已然忘記。

  蘇雲開緩緩探過身,兩人的臉離得更近,溫熱的氣息彼此撲來,「明月……你願意留在開封,留在我們蘇家麼?」

  明月的臉頓時紅如胭脂,心跳得更快,簡直如同中暑般讓人喘不過氣來。她微微抬眉看他,俊朗的面龐也滿是緊張,目光直直看來,堅定又穩重。

  留在開封……留在蘇家。

  她在十三年前就想過和他重逢再見的事,只是沒有機會。直到他再次路過南樂縣,她無意中看見了他,覺得這是一種不能言語的宿命。她離開南樂縣跟在他身邊,不單單是為了想做個好仵作,還因為她跟的那個人是他。

  是小時候救過她,還給她買熱騰騰的豆包吃的人。

  「明月……」

  又一聲輕語,在耳邊微微縈繞,繞進心裡,成了琴弦。輕輕撩撥,就能奏出樂曲來。

  她點了點頭,眨眼就被他擁進懷中,安靜得只有周圍的林鳥鳴叫,還有兩人撲騰撲騰的心跳聲。

  兩人將話說開,一時還因羞赧而沒之前那樣自在,只是互相瞧看,末了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蘇雲開一直記掛她背上的傷,這會試探說道,「我給你療傷?」

  明月也知道自己的傷得處理了,否則只會讓眼前人更著急,她小心轉向那面,費了好一會功夫才轉過來,抱膝問道,「是不是我這兒不受傷,你就不會跟我說那些話了?」

  蘇雲開小心撕開她的衣服,「會,但不是在這種時候。現在並不是最適合的時機。」

  明月仗著背對他他瞧不見自己,微微一笑,問道,「那什麼時候才是最適合的時機?」

  瞧不見臉,少了許多剛捅破窗戶紙而產生的尷尬,蘇雲開也笑笑,「七夕那天。如果不是平西侯和李康陸續出現,或許我已經帶你去了一趟月老廟。」

  提及平西侯,明月稍稍偏身,蘇雲開正撕她傷口處的衣裳,這一扯動,疼得她冷汗涔涔,忙忍下痛楚,凝神說道,「這次平西侯也跟著來山莊,不是很奇怪麼?」

  原來她也察覺了,蘇雲開還以為只有自己覺得奇怪,「嗯,從他讓我調職回京開始,就一直很奇怪。我甚至感覺,他這次來鼓山,也是因我而來。」

  明月疼得閉上兩眼,低聲應答,「只是他之前駐守塞外,你又沒去過那,怎麼會得罪他的。」

  「我也想不通……傷口不髒,也沒水清洗,我先給你包紮起來,會有點疼。」

  明月已經痛得沒力氣說話,可又不想讓他擔心,他邊綁她就邊說兩句話,讓他覺得自己並不疼。忍到最後,差點沒暈過去。

  蘇雲開手上已沾滿了血,他在衣服上抹了抹就道,「轉過來吧,靠著我的身休息休息。」

  明月勉力轉過身,動作稍微一大,整張網就跟著晃動,搖得樹葉碰撞,更讓人不敢多動。她有些力竭,癱瘓似的靠在他的身上,「水水他們這麼久都沒來,肯定也被人困住了,不過……兇手到底要做什麼……」

  如果蘇雲開能解答這個問題,他也會安心很多。但深思過後,他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只怕兇手又要開始行動了。

  與此同時,留在山莊裡的人用過午飯後,誰也不願在外面多待,就回房去了。

  因蘇雲開留下了陳達三人,此時他們不在,就跟著虞奉臨一行人。這樣一來這組就有八人了,寬大的屋子都顯得擁擠。

  虞奉臨一人躺在床上午歇,其餘人要麼是在窗口小榻上,要麼是在桌前坐著。忽然外面有人說道,「梁房棟樑老爺麻煩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眾人往那邊看去,只見明媚門外,有個人影微投。梁房棟聽見是蘇雲開的聲音,起身往外走,他剛動身那人影就不見了,等他開了門,門口竟沒人。往左邊廊道拐彎處看去,就見個人手招來,蘇雲開的聲音十分清晰。

  「梁老爺,往這邊來。」

  梁房棟心下微有遲疑,轉念一想蘇雲開腔調要五人一起行動,單獨找自己,說不定是因為上回問話,看出他有所隱瞞,所以才只找自己。看來等會問完自己,也會找沈衛問問。他輕笑一聲,打定主意不說話,看他有什麼辦法,最後還不是得放了自己。

  想罷,提步出去,回頭關門時說道,「蘇大人單獨找我,我去去就回。」

  因那人是蘇雲開,誰也沒有多想,午後慵懶,誰也懶得跟著去。

  大門緩緩關上,屋裡光線又黯淡了三分。

  &&&&&

  蘇雲開和明月已經被困了快一個時辰,日頭高照,仍不見人來。因地處高位置,倒是能將對面修橋人收入眼底,太過遙遠,著實像是螻蟻搬家。

  明月剛才忍痛忍得疲累,這會倚在他身上,已然酣睡。蘇雲開就這麼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也不覺得累。反倒是有佳人在旁,又互通了心意,心情愉悅非常,這樣倚一天他也無妨。

  他低頭看著睡得香甜的明月,一察覺她可能要醒來,就抬頭看對面。

  似乎是吊在這裡太顯眼了,對岸的人往這探投瞧看,試著招手。蘇雲開擺了擺手,對岸便有人大聲叫。

  只是隔得太遠,聽不清楚,但回聲頗響,明月猛地抖了抖身,驚醒過來。她揉揉眼,迷糊道,「我怎麼聽見我爺爺喊我了。」

  蘇雲開笑笑,「的確是個老人在喊,不過應該不是你爺爺,只是離得遠,又都是老人家的聲音,你又在夢裡,就聽錯了。」

  明月也笑了笑,「我真以為是我爺爺。我夢見他發現了我們倆的事,卻瞞著他,被他拿著鞭子追。你就帶著我跑啊跑,突然就都變成了孩童模樣,你拉著我的手往前跑……啊……」明月摸了摸腦袋,「爺爺就變成那條大黃狗了,在追我們。」

  蘇雲開忍了忍笑,「噓,這個夢千萬不要告訴你爺爺。」

  「才不說,不然就真的要被他追著打了。」明月伸了個懶腰,扯動了傷口,又倒在他身上,「疼。」

  「別亂動。」蘇雲開想了想,伸手攬住她,給她固定姿勢。

  明月感覺到了腰上的手,沒有吱聲,安靜倚著他,說道,「他們還在喊麼,聽得見,但聽不清。誒……你聽,現在的聲音像不像小侯爺的?」

  蘇雲開側耳聽了聽,笑道,「像,像極了,如果閉上眼,我真要以為是他……」他驀地頓住,閉眼細聽,忽然想到一件事,「明月,假設現在我們是在兩間房,你聽見我和白水說話,但白水此刻卻在其他地方,你覺得有可能麼?」

  突然打比方,卻聽得明月糊塗,「這是什麼意思?水水跟你說話,人卻不在你面前?」

  蘇雲開點頭,「你沒有看見我和白水,但是聽見了我們的聲音,所以你做了我的證人,說我和白水當時在屋裡。可實際上卻是,我模仿了白水的聲音,而白水並不在屋裡,在做別的事情。」

  明月不解,細想他的話,再聯想到山莊的案子,猛然想通,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你懷疑崔修和趙康就是兇手?」

  「崔修是什麼身份?」

  「說書人。」

  「說書人靠什麼吃飯?」

  「故事……和……」明月恍然,「口技。」

  厲害的說書人能模仿世間萬物的聲音,當然也包括人。簡單如東西落地、刀劍聲、灑水聲,複雜如獸類吼叫、人聲,又有百鳥鳴叫、嘈雜聲響,五花八門,都能從一個嗓子裡出來,讓人真假難辨。

  常有說書人站在屏風後,待聽客聽完,表演結束,撤去屏風,卻發現原來那後面,竟只是一個人,卻演繹出了數十種聲響,叫人驚歎。

  若說這個,蘇雲開和明月也才剛剛聽過。

  那就是沈衛請來的名家,崔修。

  在山莊第一晚,崔修的口技可謂滿座驚艷,只是在全都是嫻熟大家的藝人之中,留下的印象不是最深刻的。如今兩人回想起來,再聯想兇案,倒有點明白為什麼兇手費那麼大的力氣將他們困起來了。

  ——此時提心吊膽的山莊眾人,最信任的人,就是蘇雲開!

  崔修如果冒充蘇雲開去引誘下一個要殺的人,只怕是不費吹灰之力。

  想到這,蘇雲開急切想要下去,可這裡實在太高,明月又受了傷,一旦割斷大網,那兩人都要重傷。重傷之下能不能爬回山莊,還是個未知數。

  明月歎氣,「也不知道水水他們怎麼樣了。」

  白水武功那麼好,她要是也同樣是這樣被困住,那要下來絕非難事。只是過了這麼久都沒看見她,只怕是遇到了別的埋伏。

  事實上白水和秦放也一樣是被人網住了,只是白水之所以沒立刻下來,是因為被網罩住提拉的時候,被驚慌失措的秦放擊中,恰好敲在穴道上,暈過去了。

  秦放後悔不已,抱著她喊了半晌都沒把她喊醒,掐人中都沒醒,可見自己那一拳有多重。

  「水水,你再不醒,我們就要被曬成人干了。」

  兩人位置不佳,雖在高樹下,但卻正面迎著烈日。

  秦放好不容易挪了方向,背對日頭,把白水藏到自己前面。可摸摸她的臉,還是被烈日熏得發燙。他反手摸自己的背,都能煎蛋了。

  「也不知道姐夫他們怎麼樣了,這麼久都沒找我們,肯定也是被當成魚抓起來了吧。」秦放嘀嘀咕咕說著話,看來盼著他們來救是不可能的了,畢竟蘇雲開和明月都手無縛雞之力。

  可再這麼曬下去,他們一定會出事。

  他瞧著昏迷不醒的白水,瞇了瞇眼,瞧著她白淨的脖子又胡思亂想起來。他彎腰低頭,張嘴湊近她的脖子,準備——咬醒她。

  白齒合上,咬住了她的脖子。可她沒有醒來,秦放只能用點力氣,還是不見。他心裡有點發抖,要是咬破了她的脖子,等會她真醒了,說不定會把他舉起來,然後丟到懸崖下面去。

  昏沈沈的白水抬手去護脖子,卻被青籐纏住,將她的手纏住。她皺了皺眉,蹬腿想踹走那東西。她一動,晃得大網搖擺,嚇得秦放牙齒用力,狠狠咬住。

  白水吃痛醒來,坐起身就要揍人。早有預料的秦放一把抓住,把她抱住,往她脖子上的紅痕親了一口,「水水你終於醒了,你都暈了一個時辰了。」

  白水又氣又覺得好笑,「你就不會咬我的胳膊,偏偏咬脖子,你是要吃我還是要叫醒我?」

  秦放笑吟吟看她,「想吃你。」

  白水回過神來,抬手又要揍他,「呸。」

  秦放可不怕她,「要不是太熱了,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叫醒你……你來了開封後我們不住在一塊了,你總忙你的事,半個月見一回,如今好不容易被困在這,我真想多咬你幾口。」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可白水還是聽出了怨言。是啊,自從她來了開封,就一直忙衙門的事,把秦放晾在一邊。甚至那晚七夕,她也沒有空去,本該好好陪他的,「對不起……」

  秦放慌了,捧了她的臉認真道,「我不是怪你。」

  白水笑道,「我明白。」她往前傾去,抱著他說道,「我知道你是個愛熱鬧的人,可我總是沒辦法陪著你,你再等等我……很快……」

  秦放又往她脖子上親了一口,「好像咬重了。」

  白水失笑,「才發現,回去好好揍你。現在我們下去吧,我估計明月他們也被困住了,否則怎麼會不來找我們。」

  秦放歪了歪腦袋瞧她,「我們要怎麼下去?」

  說話的間隙,秦放只見寒光亮起,折射的日光刺痛了眼。隨後就見大刀往上如風一劃,他愣了愣,底下猛地一空,整個人往下墜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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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2:29


  白水有信心砍斷漁網,就有信心讓兩人毫髮無傷的回到地面。秦放的淒厲叫聲傳到明月那邊,她驚了驚,「小猴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蘇雲開說道,「不像,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是一個時辰多了才有動靜。」

  明月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此時此刻還是不由緊張。

  白水拽住秦放穩穩落地,不費吹灰之力。倒是秦放嚇了一跳,腿有點軟,扒著她的肩頭說道,「下次知會我一聲。」

  「我不是提醒了嗎?」

  「沒有!」

  「哦。」白水拍拍他使勁搭來的手,說道,「好點了沒,我們得快點回去,我擔心蘇大人出事。」

  秦放輕哼,「你也不擔心擔心我。」

  白水抬腳往他小腿上踹,速度不快,秦放迅速跳起,躲過了這一腳。白水輕輕一笑,「看來你恢復了,好了,走吧。」

  秦放抿抿唇角,抓了她的手在前頭帶路。白水想讓這弱少爺躲自己身後,免得等會出現個小貓小狗又把他嚇著,可秦放的手握得很緊,背影莫名的高大。白水默了默,便跟在他身後走。

  兩人從那小樹叢出來,往山道上走,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聽見蘇雲開和明月的呼聲。白水立刻鬆手,「唰」地化成風跑進那遮掩得嚴實的樹林中,順著似曾拖拉的痕跡過去,抬頭一瞧,就見個白色「蟬蛹」掛在大樹那,正是他們兩人。

  「蘇大人,明月。」

  明月見了白水簡直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水水,水水救我們下去。」

  白水二話不說,拔刀躍步,在垂直樹幹上如履平地,疾奔五六步,飛身一躍,刀劃大網,破開一道口子。左右各拽一人,平穩落地。

  重回地面實實在在的觸感著實讓人歡喜,明月踩了踩堅實的地,長長鬆了一口氣,「水水你剛才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才過來?」

  白水瞥了一眼秦放,「那時候我以為有人窺看,於是跑過去追,誰料只是隻身上繫了條綵帶的野兔。當時我還奇怪怎麼有人的輕功這麼好,後來追了一路,見它停在草叢裡不知道吃什麼,我就跳過去,誰想下面是張網。本來以我的功夫這點不算什麼,可是沒想到秦放也來了,還不小心打了我一拳,把我打暈了。這不,剛剛才醒來。」

  秦放尷尬望天,明月忍笑,這個時候白水沒揍他一頓也算是仁慈了。

  蘇雲開還想著山莊的事,見已過正午,多耽誤一刻隨時會出現許多狀況,便道,「我們先回山莊。」

  三人想起正事來,也不玩鬧了,從樹林裡出來,準備回山莊。

  山莊依舊很安靜,唯有飛鳥路過,風吹林動的聲音。但蘇雲開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因為院子裡有很多人,粗略一數,留在山莊的人幾乎都聚集到了這個院子裡。

  可數十人卻無一人說話,靜得像是他們都已成了枯木,背影看著蕭瑟,滿堂失魂。

  蘇雲開沈聲,「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聲音剛起,那靜默的數十人全都齊齊轉身,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蘇雲開心頭一沈,往他們身後看去,隱約看見地上有人躺在那。他急忙往人群中走去,撥開他們,一看那地上的人,正是梁房棟。

  梁房棟身上沒有蓋什麼東西,所以導致他身上的血洞十分明顯。一眼看去,又是二十餘刀,他的臉上全都是恐懼,雙眼瞪得幾乎要跳出來。

  不過他身下的地面並沒有被血水染紅的大面積跡象,蘇雲開判定這裡不是他死的地方,而且從姿勢看來,是被人搬到這裡的,「他死在了什麼地方?」

  人群沈默片刻,許久虞奉臨聲調沈沈,「難道蘇大人不知道?」

  蘇雲開一頓,「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躲在虞奉臨身後的沈衛顫顫指著他,「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你把他殺了的!」

  明月三人一驚,蘇雲開也一驚,「為何這麼說?」

  「一個多時辰前,你將梁房棟單獨叫了出去,結果沒過多久,去解手的一組人發現了他的屍體,變成這副模樣的屍體!是你,蘇雲開,是你把他叫走的。可事後你卻不見了蹤影,如今出現,卻問我們為什麼。」

  沈衛語氣激動,又怕又慌,導致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般。他的吼聲傳遍了院子,更惹得眾人非議。

  「蘇大人一直審問我們什麼時辰做了什麼,可蘇大人卻從來沒交代過自己去了哪裡。」

  「你的下屬能從懸崖峭壁上爬上來,那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覺殺人。」

  「說起來於班主死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蘇大人在做什麼,金富貴死的時候也是,誰知道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不是你的同夥。」

  「對,都說蘇大人斷案如神,一件埋了十年的白骨案子都不用幾天就能破。可現在兇手就在眼皮子底下殺人,您卻破不了,這一點也說不通。」

  蘇雲開忽然明白兇手為什麼要費力地把他關起來了,因為兇手的目的就是冒充他,冒充此時山莊上下最信任的人。分了組之後,要想殺人並不容易,要想殺和平西侯在一起的梁房棟就更加困難。

  金富貴是因為自大,將僕人都趕到了外面。但梁房棟膽小怕事,絕不可能讓自己身處危險境地,所以這個時候能不讓眾人懷疑,而將他帶走的,唯有「蘇雲開」。

  他問道,「喊走梁房棟的人,是不是沒有露面,只有聲音?」

  沈衛打量他幾眼,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答道,「對,當時我們在房裡午歇,你在門外敲門,沒有出現……蘇雲開,你想以此脫罪?那你未免太過分了,那聲音就是你,我還能不認得嗎?」

  蘇雲開輕聲一笑,有些嘲諷,有些無奈,「平西侯素日做事那麼謹慎,也沒有懷疑?」

  虞奉臨說道,「當時我正在床上午睡,你來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只是屋裡那麼多人聽著,總不會聽錯。」

  「你們沒有聽錯,那聲音的確是我的,可是,說那些話的人並不是我。」

  沈衛怒道,「你這話根本說不通,難道還有人冒充你不成?好吧,就算是有人冒充,那當時你又是在哪裡?」

  「被兇手困住了。」

  「你們四個人被一個兇手困住?」沈衛心中恐懼加深,再不想聽一個有最大嫌疑的人說話,「來人,把他抓起來,等修好了橋,由衙門裁斷吧。蘇雲開,你別忘了,你現在就是個禮部侍郎,不是刑部的,也不是大理寺的!」

  蘇雲開明白他的想法,但凡一個人心裡的恐懼達到頂點時,都恨不得將一切有威脅的人和東西都消滅才能安心。好比一條毒蛇出現在面前,將它推開十丈遠都不能安心,唯有打死,才能睡個好覺。

  如今沈衛對他的態度就是如此,身邊的人陸續死去,兇手可能隨時會出現在他面前,取他性命。而自己一直無法找到兇手,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甚至可能危及到他的安全,所以將他推開,就是沈衛如今的選擇。

  他下令將蘇雲開捉拿,虞奉臨並沒有吭聲。蘇雲開心覺訝異,像虞奉臨這樣理智的人,怎麼可能會覺得他是兇手。可他卻一聲不吭,像是也樂於看見自己被當成兇手。

  「侯爺,我知道兇手是誰。」

  虞奉臨輕歎一口氣,「先前本侯一直是信蘇大人的,可接連死了三個人,如今你又突然說知道是誰,讓我如何能信?」

  蘇雲開忽然意識到就算他說兇手是崔修趙康,在場的人也不會信,因為他還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件事已經先被兇手搶佔了先機,如果此時指認兇手,反而會被人說成是胡亂認凶,更有可能讓兇手再加快速度殺人。

  沈衛見這話一出,蘇雲開便陷入沈默,心中更是篤定,也更堅定了要將他關起來的決心,喝聲,「快把他關起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

  蘇雲開看著一湧而上的人,快速計算著應該如何找到兇手。忽然有人衝到他的面前,張手護來,嬌俏的背影卻如松柏站定不動,「他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他一心要為你們找到兇手,可你們卻冤枉他。」

  「明月……」脫離大網的時候蘇雲開將自己的外裳給了她,可此時衣服上又滲出血來,那個傷口就在肩胛附近,她將手張開,一定扯裂了傷口,可她卻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要將手放下來的意思。

  他握住她的手臂往回收,「他們不會聽的,他們已經急紅了眼。」

  明月回頭看他,顫聲,「可是他們冤枉你,你為了案子去斷橋那走懸崖邊,兩晚都沒睡,可現在他們竟然冤枉你。」

  本來蘇雲開對馬上要被抓起來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可看著她急得紅眼,字字都是為了他,蘇雲開頓覺不忍,「我有解決的辦法,你不要急,你先走,我會想辦法證明自己清白的。」

  明月不肯,蘇雲開還想再勸,那沈衛想了想大聲道,「這女人是蘇雲開的姘頭,她可能也是幫兇,把她也……」

  「住嘴!」蘇雲開冷眼盯他,字字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什麼姘頭。」

  沈衛被盯得不自在,硬生生把罵人的話嚥了下去,「反正她和你的關係匪淺,不能就這麼放她走,她也要一塊關起來,等下山了再放你們出來。」

  蘇雲開見事已至此,轉向虞奉臨說道,「侯爺,看在認識多年的份上,蘇某拜託您一件事。」

  虞奉臨說道,「你說。」

  「我未婚妻受傷了,請給我一些藥和紗布。」

  虞奉臨見明月氣色的確不好,依據戰場經驗判斷她確實受傷了,便示意沈衛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她拿藥。

  沈衛見蘇雲開願意配合被關,也不計較了,邊讓人押送他們,邊讓人去拿藥。

  白水早就一肚子的氣,剛要喝聲就被秦放摀住嘴,拖進人群裡,差點沒氣得揍他,撥下他的手說道,「你做什麼,大人就要被關起來了,你還做縮頭烏龜。」

  「噓——」

  秦放著急輕噓,可還是被旁人聽見,瞧了他們兩人幾眼,詫異地閃開,高聲道,「沈老爺,他們怎麼處置?」

  沈衛往那邊一看,認出他們和蘇雲開也是一夥的,剛要開口,虞奉臨就瞪了他一眼,「那是燕國公的獨子,你敢關他,還要不要命了?」

  沈衛急急收聲,轉而說道,「你這姓白的我記得是蘇雲開的下屬,你也要關起來。」

  秦放冷笑,「她是開封府衙的人,什麼時候成了禮部侍郎的下屬了。沈老爺要不要去洗洗眼睛,看清楚了再說話?你一個商人關了朝廷命官就算了,我就當是平西侯下的令,可平西侯,你是侯爺我也是,你好像沒有權力關押我。」

  這話說到虞奉臨忌諱的地方了,按功績來說虞奉臨也沒將秦放這日後承爵的公子哥放在眼裡,可他的父親是國公,功績也並不比他的差,在朝廷聖上眼中頗有地位,他犯不著得罪他。

  沈衛瞧著虞奉臨也不說話,就知道他壓不了這公子哥,沒有再刁難。

  秦放抓著白水的手硬拽著她離開,等出了莊子,白水就瞪他,「要不是因為你,我已經殺過去救出大人和明月了。」

  「傻水水,對面的要是戰場敵人,你怎麼沖都沒問題,因為你可以毫無顧忌。可是他們都是普通人,你能下得去刀嗎?況且平西侯是什麼人,人家是曾鎮守邊塞、塞外的大將軍,你再能打也打不過他。」

  白水一想好像是這個理,這才不怪他,「那現在怎麼辦?大人被人冤枉關起來了,這案子還怎麼破?」

  秦放說道,「姐夫他沒怎麼反抗就願意被關起來,肯定有他的辦法。而在外面自由行動的我們,就是他的辦法啊。」

  白水狐疑看他,「你怎麼知道?」

  秦放不由笑得得意,「因為沈衛開始咬人的時候,姐夫就對我拋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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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2:51


  山莊裡房間多,要想找到一間小的也難,下人將蘇雲開和明月關在一間屋內,寬敞明亮,要不是聽見鎖門聲,真以為是在款待他們。

  蘇雲開推了推窗戶,竟也被他們用棍子橫攔了,推不開。

  明月坐在桌前休息,見他走了一圈推了一路都沒哪個出口是打開的,有些哭笑不得,「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們把你關了起來,正合兇手的意。」

  「我剛才看見崔修和趙康,站在人群後面。」

  「他們應該很開心吧,見你被關注。」

  「不。」蘇雲開坐下身,搖了搖水壺,沒有茶,這才放下,「他們並不開心,可也不難過,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平靜。像一切都與他們無關,而他們的視線,都在沈衛身上。」

  明月忙問道,「難道他們下一個目標是沈衛?」

  「或許是,只是我奇怪的是,看樣子沈衛才是最難解決的人,也是梁房棟、金富貴三人中最難應付的一個人,可為什麼不在最開始無人察覺的時候對他下手,哪怕是第二次、第三次,都沒有動手,如今沈衛鶴唳風聲,又總在平西侯身邊,他們要下手應該是非常不容易的。」

  明月低聲,「蘇哥哥,你太仁慈了,所以想不到兇手這麼做的目的。爺爺說過,對一個人的恨意越大,就越想看他受到折磨,慢慢死去,才能緩解兇手心中的恨。這幾天我們也能看得出,梁房棟和金富貴都是以沈衛為首,那於班主更是沈衛所養的戲班班主,親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沈衛不也是比第一天的時候更擔驚受怕,有些癲狂了麼?」

  她一說,蘇雲開才有些明白。

  沈衛比起之前來,的確是狼狽不堪,毫無富賈的悠閒和氣度,甚至像條瘋狗,胡亂咬人了。

  「所以沈衛是他們最後的目標。」

  明月是這麼認為的,尤其是在聽他說崔修兩人面色平靜時,她更是有這個預感。

  「咯、咯、咯。」

  頭頂忽傳聲響,兩人齊齊抬頭看去,只見上面已經被揭開三片瓦,周圍的瓦片正被人小心翼翼揭走。

  午後日光直照屋內,照得漂浮在空中的灰塵現形,白如細小飛絮,悠悠蕩蕩。

  明月抬手擋住光束,瞧見那半張臉便欣喜道,「水水。」

  正蹲在那小心揭瓦的白水以指抵唇,示意她不要出聲。蘇雲開拉了明月退到一邊,免得飄了她滿頭的灰土。

  白水動作很慢,以至於半晌才終於「挖」開個能容身的口子。她瞧瞧前後院子,沒人往這走,便俯身鑽進裡面,輕落地面,「人都在院子裡守著,大概是覺得門和窗戶都鎖上了,不怕你們逃。」

  蘇雲開問道,「沈衛現在在哪裡?」

  「在屋裡,他不許我和秦放靠近,所以只能從窗戶看見他坐在地上,周圍擺滿了桌子,外頭也都是人,我看他已經被嚇掉半條命了。」

  明月置氣道,「這種人,嚇嚇也好。」

  蘇雲開說道,「我想問問你關於秀秀的事,你知道多少,都跟我說。」

  白水知道這是衙門密案,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只是她不解,「大人不想著怎麼出去,反而關心這件案子?」

  「正因為要出去,所以才要問這個案子。」

  白水還是不明白,不過他做事她一向也不明白,只是結果往往都是好的,能解決事情,這就足夠了,「那秀秀叫蘇秀,本是……」

  &&&&&

  晌午已過,山莊裡的人仍舊人心惶惶,山對面修橋的人也停了下來,聲音剛停落,一直數著聲音的沈衛就驚慌道,「為什麼停了,怎麼不修了?」

  坐在床上看書的虞奉臨不屑地瞧他一眼,微有嘲諷,「你是人,他們也是人,總要吃飯休息的。」

  沈衛不滿道,「真是榆木腦袋,難道不會請多一些人,輪流修?」

  「修橋是個手藝活,而且這裡地勢凶險,有錢也難請。能請到這些人已經不錯了。」

  沈衛見他氣定神閒,著急道,「難道侯爺不急?萬一兇手要殺侯爺呢?」

  虞奉臨冷笑道,「他敢來,我就能拿下他。更何況……本侯問心無愧,除非是敵國細作要殺我,否則還真沒有做過什麼要人命的事。可如今看來,兇手的目標,明顯不是本侯。」

  他又輕輕瞧他一眼,沒有吱聲,只是笑意頗為譏諷。

  這眼神看得沈衛心神不安,又心虛至極,退了一步沒敢再搭話。只盼著橋快點修好,離開這鬼地方。

  他正誠心祈求著,突然門外有人急敲大門,「老爺不好了,隔壁房間走水了!」

  沈衛嚇得又跳起來,跑去要開門,觸及木門又急急收回,哀求似的看向虞奉臨,「侯爺……」

  虞奉臨慢條斯理地放下書,不以為然地走到門前,門前猛然閃出一條影子,他立即退後。幾乎是在他退開的同時,一把利劍刺穿木門,從沈衛的側臉穿過,差點就直接插在他的腦袋上。

  沈衛驚叫一聲,雙腿癱軟在地。

  虞奉臨一腳踹開木門,門碎成三五段,直接朝前面甩去。

  一個臉戴面具的人持劍急退,恰好避開這往身上摔來的碎木。不等他落地,就見虞奉臨撲上前,赤手空拳往他臉上砸來。他驚了驚,輕巧地側身閃開,避開一擊。

  可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見虞奉臨又到了面前,這次避不開了,一拳打在他的肩頭上,差點沒將他的骨頭敲碎。

  見勢不妙,他挑出一朵劍花,以虛招刺向虞奉臨。

  虞奉臨才不願跟對方拚命,見他劍勢逼人,立刻後退,不前去化招捉人。

  刺客見他稍有遲疑,將劍往他擲去,隨後往上躍去,從屋頂逃竄。

  從屋裡爬出來的沈衛見狀,大聲道,「追上去,捉住他!我有重賞。」

  有錢能使鬼推磨,又是在那人受傷,自己這邊又人多的情況下,他一聲吼出,就有十餘人朝那邊追去。

  刺客雖然受了傷,但他的動作很快,從一個屋頂跨過一個屋頂,追得眾人苦不堪言。但抓到了兇手就意味著他們也安全了,也不用再擔驚受怕。況且沈衛要是死了,那他們的工錢也沒人給。

  所以無論如何,抓到兇手對他們來說是好事。

  山莊著實太大,那人又是飛簷走壁,等追過一個寬敞院子,那人已不見了蹤影。又往前追了一會,瞧見個人正在廊道下走動,喝聲往前追去,嚇得那人手裡拿的一枝花都掉落在地。

  秦放俯身拾起,皺眉看他們,「喊那麼大聲做什麼,把我嚇出毛病來了非得抓你們進大牢關起來。」

  為首一人認出是秦放,可想到他和蘇雲開是一夥的,狐疑道,「小侯爺跑到這來是為了什麼事?」

  秦放瞧著他說道,「散步,你們把能和我說話的人都關起來了,我閒得發慌,難道不能到處走走?哦,不放心?那就喊你們老爺來,把我也關進房裡,我這人很隨和的,絕不會出來後給你們背後捅一刀。」

  這話說得威脅的意味滿滿,眾人這才緩和了面色,客氣道,「我們怎麼敢這麼做……那小侯爺有沒有看見有人從這邊跑過去?」

  「沒有啊,怎麼了?」

  「那人要刺殺平西侯。」

  秦放吃了一驚,手裡的花又掉在地上,花瓣都掉了幾瓣,「刺殺平西侯?為什麼?」

  眾人見他不似做戲,的確是非常吃驚,心中疑慮更少三分,「小的也不知道,既然小侯爺沒看見,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找了。」

  秦放仍有些失神,擺手道,「去吧。」

  那人領眾人要走,末了又道,「小侯爺肩頭上怎麼也有落花,小的為您撣乾淨。」說著就伸手拍拍他的肩,見他面色無恙,這才死心離去。

  秦放還不知道他在試探什麼,只是剛才的話著實讓他吃驚。等那些人走了,他便氣沖沖跑到廊道後的芭蕉樹後,幾乎是跳到那正倚著芭蕉樹的人,質問道,「我的好水水,你怎麼膽敢去刺殺平西侯啊!他一個人可以手撕一頭牛的!」

  白水扯了扯嘴角,把面具取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秦放頓了頓,忽然想起方纔那人的試探,便去摸她的肩膀,「你受傷了是不是?」

  手剛觸及,白水本就蒼白的臉色「唰」地更加慘白,秦放急忙收手扶住她,「你真的不要命了!你是傻子嗎?」

  「我沒事,你不要罵人。」白水又道,「我明明是去刺殺沈衛。」

  秦放眨眨眼,「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這是蘇大人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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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3:12


  秦放差點沒跳起來,「姐夫他瘋了嗎!」

  白水聽他罵人,罵的還是在她心裡如神敬重的人,不滿道,「你又罵人。蘇大人提醒過我不要太靠近平西侯,可是我沒料到他出手這麼快。要是躲得慢一點,估計胳膊都要被他卸掉了。」

  她說著說著就見秦放臉上沒了表情,只是盯著自己,盯得她心虛,用掌推開他的臉,「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

  「還說沒事……」秦放抱住她,歎氣,「嗯,你沒事……還有其他事要辦嗎?沒的話我先帶你去療傷吧,現在他們都忙著去追刺客,沒空留意我們。」

  「沒了,接下來要看蘇大人了。」

  秦放禁不住哼聲,「你提起我姐夫人都不同了,提起我的時候怎麼不這樣。」

  醋味濃得白水都聞到了,酸得不行。她墊腳往他臉上親了一記,親得秦放的魂都快歡喜地飛走了。他低頭,「再親我一口。」

  「德行,快走,等會那些人就該往回追了。」

  秦放彎身背對她,「我背你。」

  白水頓了頓,胳膊也實在是太疼,唸了一聲「等會」,脫去外面的衣裳,露出另一身外衣,全然沒了剛才的刺客模樣。她將脫下的衣服丟到屋頂上,這才爬到他背上,安心地鬆了一口氣,「走慢點,我疼。」

  秦放輕聲,「嗯,我剛已經把地形摸清了,我等會走小路,沒大路平整,可能會有點顛,你忍著些。」

  秦放背著她,慢慢走向小路,想回房去拿藥,給她療傷。雖然她凶的時候很凶,甚至能一隻手把他提起來,可比起如今虛弱的她,他反而想念她單手提人的精神氣了。

  「秦放,你送我回屋後,得快點去做下一件事。」

  「嗯,你不要說話了,快睡覺。」

  白水低低應聲,趴在溫暖的背上,伴著痛楚安睡過去。

  &&&&&

  接近申時,山上日光已經有些薄弱,不似正午毒辣。沈衛卻滿頭大汗,裡衣都濕透了。他惶恐不安地想了許多事,越想越覺得他做錯了。他顫顫偏身,問虞奉臨,「這樣看來,蘇雲開並不是兇手。」

  虞奉臨輕笑,「他本來也不是,他根本沒有理由對你下手,只是你自己心裡有鬼,見人就要咬一口。反而錯將最能幫助你的人關了起來,你不如仔細想想,你們到底一起得罪過什麼人?」

  沈衛臉色慘白,搖頭,「我沒有……我問心無愧。」

  虞奉臨並不笨,能洞悉人心的他才不會信沈衛的話,「你要真想活,就去找蘇雲開吧。這次的人死得實在是蹊蹺,不知道原委的蘇雲開根本不能猜測到兇手下一步會怎麼做,只是本侯今日是看出來了,兇手要殺的人是你。」

  沈衛猛地一頓,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著門外怔了好一會,不知所措。

  直到外面「砰」地一聲,他才跳了起來,驚叫著往後退。

  門口立刻有下人說道,「隔壁屋的人在搬他們的皮影箱子出來晾曬,沒想到有人手滑,把箱子摔地上了。」

  沈衛當即罵了外面一通,可還是沒敢出去。他越罵越沒力氣,越罵越害怕,看得虞奉臨都覺得他要變成瘋子了。

  「蘇雲開不是兇手……但他能找到兇手,抓到兇手,我就不會死了。」沈衛重複念著這幾句話,忽然轉身對虞奉臨說道,「侯爺,我沈某人在整個大宋都有產業,富可敵國,您知道的吧?」

  虞奉臨吹去茶杯裡浮著的茶葉,抬眼看了看他,「當然知道,雖然不是我認識的最有錢的人,但那錢能築成五座金山吧,任誰看了都會心動。」

  沈衛雙眼直勾勾盯著他,「我願給侯爺三座金山。」

  虞奉臨笑了笑,「你的命,本侯看值五座金山。」

  沈衛愣了愣,「侯爺知道我要說什麼?」

  「本侯不傻,你都快死了還不肯跟蘇雲開坦白曾發生過什麼事,那肯定是因為那件事如果說出來也會要了你的命。你突然跟我提錢的事,很顯然,你是要我保你性命。只是在本侯眼裡,你的命值五座金山,你肯給,本侯就一定能救你。」

  虞奉臨當然知道沈衛的家底絕不是只有他說的那些,但是同時他也知道,要的太多,就真的是要了他的命。他還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沈衛想了許久,虛弱地點頭,「好,聽侯爺的。」

  虞奉臨展顏道,「走吧,本侯送你去見蘇雲開。」

  沈衛心裡將虞奉臨罵了千萬遍,可事到如今,能用重金賄賂,換得自己日後安平,還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麼?

  有虞奉臨護送這一路都非常安全,抵達蘇雲開房門口時,沈衛特地換了個婢女來敲門,免得裡頭的人一聽是他的聲音就閉門不見。

  「蘇大人,蘇大人?」

  蘇雲開聞聲往那看去,見外面站了約莫七八人,便笑了笑。明月朝門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回答。

  「蘇大人,您在裡頭嗎?」

  明月反問道,「不在裡面難道我們會上天遁地嗎?」

  沈衛頓時尷尬,「大人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草民和金富貴他們做過什麼混賬事嗎,草民來自首了。」

  蘇雲開終於站起身,往那邊看去,說道,「你是要和我一個人說?」

  「對。」

  「可是我現在也有嫌疑,你告訴我,日後你要是死了,我就更像是兇手了。所以這些話,不能我一個人聽。」

  「那我請侯爺做個證,蘇大人總可以放心了吧。」

  面前的門緩緩打開,沈衛只覺像是給自己打開了一條生路。看見蘇雲開的一刻,幾乎見了救命稻草,連七上八下的心都安穩了些,「大人……救我,那兇手已經膽大包天跑到門口來刺殺我了。」

  蘇雲開神情淡漠,「能讓一個人不顧自身安危都要殺了你,你到底做過什麼荒唐事?」

  沈衛不語,進屋後讓人關上門,屋裡便只剩下他們四人。

  明月有傷在身,可習慣性地站在蘇雲開左邊,這會微微晃了晃身,被蘇雲開看見,拉她也一起坐下。

  沈衛見他毫無興趣要聽,知道他對自己頗有芥蒂,可如今能救自己的人是他,都說蘇雲開最擅長從蛛絲馬跡追蹤真相,他也期盼是如此,否則就白招了,「我們沈家和金家、梁家是世交,所以我和金富貴、梁房棟剛出生就認識,後來長大了志趣相投,就玩在了一塊。除了一塊經商,還經常一起吃喝玩樂。二十年前我們年輕氣盛,煙花之地去得多了,家裡妻妾又多,覺得沒意思,於是就尋了一些刺激的玩。」

  蘇雲開已經能從「刺激」二字想到更深一點的含義,面色漸漸沈落。

  「那刺激便是交歡時讓姑娘們受點傷,青樓裡的姑娘喜歡錢,我們又有錢,所以也樂意陪我們玩。久了,又覺得無趣。」

  蘇雲開冷冷問道,「所以你們就開始找良家女子?」

  沈衛吃了一驚,他還沒說他竟已經知道了。他被盯得心虛,遲疑著要不要往下說,終究還是繼續說道,「是……開始是找自家的婢女,但婢女是自己家的,被長輩瞧見怕敗壞名聲,我們就只能找外面的。但我們在當地名氣大,怕碰見熟人,所以也是玩樂一陣就要消停一陣。直到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蘇雲開默然,蘇秀死的那年。

  「我喜歡聽曲看戲,最愛看的是傀儡戲,所以自己也養了個傀儡班子,那時候的班主,就是於向洪。操縱傀儡戲只見傀儡不見偶,我們也不樂意同那些低賤的人碰面,所以戲班裡一直有什麼人我都不知道。直到那日見於班主教訓個姑娘,打得太慘,在我聽來,聲音卻妙如黃鶯……」

  別說蘇雲開,就連虞奉臨都猜到這話的意思了。明月聽得又羞又怒,渣滓!

  沈衛歎氣,「然後夜裡我就找了於班主,他起先不肯,說那姑娘不是孤兒,有家人的,自己偷偷跑來這學技藝,被家人知道怕惹麻煩。後來我給了他一筆錢,他這才點頭,於是我們就把她帶走了,可是她反抗得太過厲害,還抓傷了梁房棟,他一下沒忍住,就失手把她扼殺了。」

  虞奉臨暗暗冷笑,把殺人的罪名推到死了的人身上,他果真留了後手,主犯和從犯的罪名,可是完全不同的。

  「後來我們怕出事,就找了於班主,於班主說她沒有爹娘,家裡有兩個哥哥在外頭做苦活,每月還寄錢回來,很疼愛這妹妹。可出了這事,只怕那兩人不會善罷甘休。然後我們就去找了官府,提前收買了地方官。果然,那兩人聽說之後,就去報官。因我們提前打點好了,所以反倒抓他們進了大牢,和一些重犯發配邊疆,從此再也沒見過。」

  沈衛心魂不定,繼續說道,「所以我想,如今很有可能是他們回來了,回來找我們報仇了!大人,我沒有殺過人,是梁房棟做的,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聽了他們的話。」

  蘇雲開緩聲問道,「那死去的姑娘叫什麼?」

  沈衛神情一黯,「蘇秀……」

  蘇雲開冷冷一笑,「你說她是被梁房棟扼殺的?可是事實上,她生前曾遭非人的折磨,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就連頭骨,都有被敲碎的痕跡。最嚴重的,便是她的下身,沈衛,你以為把一切罪名推到梁房棟身上,就可以瞞天過海了?」

  沈衛猛地愣神,心頭猛沈,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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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3:45


  沈衛的確諸多隱瞞,可是他沒有想到蘇雲開竟然知道。那人已經死了十二年,事情也被掩埋了十幾年,蘇雲開人在禮部,到底是怎麼猜出來的?可這又怎麼從他的話裡猜到的。

  他嚇得不敢再多說,生怕多說一個字,就被他猜出一千字來。

  沈衛哪裡知道蘇雲開有刑部好友,為求他參與破案所以透露了那案子給他,加之白水身在府衙,刑部跟衙門合作,她是捕頭,又共同查案,蘇雲開問的細節,她通通都能告訴。

  所以能輕而易舉說中沈衛想要隱瞞的事。

  只是沈衛不知道,心中恐懼更深。

  「蘇秀當時不過十六,正值芳齡,可你們卻為了自己的癖好,殘害了一個姑娘。」

  蘇雲開越說就越是氣憤,最後惱怒得幾乎是喝聲。

  「蘇秀已無爹娘,和兄長相依為命,你們卻將她殺害,又和官府勾結,送她的兄長進了大牢,流放邊疆。沈衛,如果我還身在府衙,身在刑部,一定親自送你上斷頭台!」

  沈衛驚得面無血色,可一會才反應過來,驚恐到極點,反而吃吃笑了起來,「對,你無權決定我的生死,你只是個管科舉藩國的侍郎,說得再義憤填膺,你也拿我沒辦法。蘇雲開,你再生氣又如何?」

  明月看著他,只覺他已經有些瘋了。可能做出那種殘忍之事的人,其實早就是個瘋子了!

  「是,你既然不必求我做什麼,那你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沈衛臉色一變,這才想起他是來求蘇雲開救命的,告知他往事,也是為了找到兇手。他不能像於班主金富貴他們那樣死了,只是殺了一個賤民,憑什麼要他賠上自己的命!

  「蘇大人……你是官,我是平民百姓,按理說,你有責任為我做主,保護山莊眾人的安全。找到兇手,找到蘇秀的兩個哥哥,把他們送到官府裡。」

  明月忍不住說道,「他們殺人你覺得要扭送官府,可你呢!你也殺人了!」

  沈衛搖頭,神情無比認真誠懇,「草民並沒有殺人,殺人的是金富貴,是梁房棟,跟小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那宅子是我的,可卻是我借給他們的,我比不上他們二人力大,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殘害了那叫秀秀的姑娘。真是可惜,多年輕的姑娘。」

  明月見他矢口否認,把罪名通通推得乾淨,噁心得差點吐出來,恨不得給他兩巴掌。她氣得身體發抖,簡直不能相信世上竟然有這種骯髒的人。

  他的狡辯早在蘇雲開的意料之中,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所以把全部罪名都推給金富貴等人,以沈衛的性格來說,並不奇怪。只是他沒有想到,沈衛敢當面說這些。他不由看了看一直不開口的虞奉臨,只怕沈衛這樣氣定神閒,是賄賂了平西侯……

  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

  哪怕他不在刑部,也絕不會對這件事坐視不理,欠下無數人情,他也要送沈衛進大牢,得到應有的懲治。可若在京都能一手遮天的平西侯插手的話,只怕他耗盡人脈,拼盡全力,都難以如願。

  屋裡沒有茶水,虞奉臨把玩著手中杯子,一言未發。餘光見蘇雲開時而看看自己,心中明白他已經知道自己和沈衛暗中有交易了。心頭微微一頓,蘇家雖然父子為官,不過權勢人脈都不如自己,他倒是不怕蘇雲開。只是再怎麼樣,被咬一口,也是會疼的。他怕的,也是蘇雲開一根筋,不計後果的鬧。

  「這件事,侯爺怎麼看?」

  話突然甩到自己頭上,虞奉臨不由看他一眼,想了想才道,「蘇秀姑娘的遭遇的確讓人同情,只是沈衛說自己並未參與這件事,蘇大人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來反駁。」

  「那如果能拿出證據,侯爺是否會為下官做個公證,他日下山,去衙門指認他的罪證?」

  虞奉臨微頓,沈衛也狐疑看他,這件事他知道得不少,可怎麼可能拿得出證據。那可是十二年前的事,而且如果真有證據,那發現女屍的時候,他就該被抓了,怎麼輪得到蘇雲開?

  沈衛略有試探,「你能有什麼證據,你不是刑部的人,也不是府衙的人,不過是個禮部侍郎。」

  蘇雲開冷眼盯看,「總有一日我會找到證據。」

  這話一出,沈衛頓時鬆了一口氣,連虞奉臨都聽出來了——蘇雲開沒有證據,就算有,也是日後的事。可如果他出手阻攔,對這案子他又能有什麼進展?他當即賣了個面子給他,聲調也緩和了些,「本侯素來敬重蘇大人,本侯答應你,只要你找到了沈衛就是主犯,殺害了蘇秀的證據,本侯就給你作證。就算你不懲治他,本侯也絕不會姑息這種兇惡之徒。」

  蘇雲開說道,「下官聽見了。」

  明月也立刻接話道,「我也聽見了,侯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虞奉臨笑道,「自然。」

  「如此便好。」蘇雲開說道,「我突然想起來,好像手上的確是有證據,剛才太過緊張,忘記了。」

  沈衛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蘇雲開笑意深冷,「你們殘殺蘇秀姑娘後,便拋屍院中魚塘。你以為幾經轉手變賣宅子,就可以掩人耳目,將真相埋葬在十二年前?」

  短短幾句話,聽得沈衛心驚,宅子的事他也知道?他當初為了玩樂,便沒有用真姓名來買宅子,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你為了編織名目送蘇家兄弟入獄,於是說蘇秀偷了你家祖傳的玉扳指逃走了,你的父母才沒有追究扳指的下落。可是你應該沒有想到,蘇秀死時,拽下了你的扳指,握在手中,扳指的確是在蘇秀手裡。我若將你關押在山莊,拿扳指給你父母確認,那他們就是指證你是兇手的人。」

  沈衛愣神,「你……你到底是誰?你是蘇秀的哥哥?」

  虞奉臨見他這麼發問,就知道事情不假,神色急變。那蘇雲開給自己下套,他大意了,一腳踩進裡頭,如今才反應過來他早就有了證據,只是意識到自己和沈衛有見不得人的交易,所以在一瞬間改了思路,反拿自己做證人。

  這蘇雲開,著實可恨,也著實不能小瞧。

  沈衛見他不幫腔,幾番示意,都不見他開口,情急之下怒道,「平西侯!」

  虞奉臨冷聲,「原來你真的殺了人。」

  沈衛詫異,「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可是收了我的錢的。」

  虞奉臨呵斥道,「本侯什麼時候收了你的錢?我身上可有你給的銀票?可有你給的字據?你殺了人,還想拉本侯下水。汙蔑侯爺,罪加一等!」

  沈衛忽然意識到他要拋棄他這顆棋子了,這就意味著,他的救命稻草沒有了,蘇雲開如果跟自己較真,他必死無疑。他搖頭,「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蘇雲開看著他,說道,「你說你沒有殺人,可是你知不知道,蘇家兄弟在他們的妹妹過世後,已經收集了你和金富貴梁房棟三人的罪證,只是在你的諸多阻擾下,不但證據被官府收去,連人也被發配邊疆?雖然證據在當年就被銷毀了,但那過目的官員,卻還活在世上,只要我找到他們,我一定能撬開他們的嘴,讓他們指證你。沈衛,你害了一條人命,休想逍遙法外!」

  沈衛登時癱坐在地上,他盯著蘇雲開,又可惡又可怕,像極了地獄來的判官,什麼都知道,可為什麼他會什麼都知道……

  「我沒有殺人,你汙蔑我……」他喃喃自語掙紮著,說著說著兩眼突然有了求生的渴望,癱軟的兩腿拔地而起,猛地往外衝去。

  他打開木門往外衝,可還沒跨出一步,就被人一掌拍了回來。

  白水目光極冷,緊盯著他,盯得沈衛痛哭,「大人饒命,我不想死,我當時是一念之差,是金富貴他們的主意,我真的動手。」

  蘇雲開默然片刻,才道,「你殺蘇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也害怕?她才十六歲,十六歲,正是一個姑娘大好的年華,可是你們為了一己私慾,將她折磨致死。她哭求你們放過她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想過放了她?沒有,你們滿足了自己的□□,還剝奪了她的性命。她才活了十六年,她的兄長也痛苦了十六年……」

  他不知道蘇家兄弟是怎麼從流放地回來的,可是十六年都不忘那痛苦,還要回京報仇,那種恨意,哪怕是過了六十年,也無法放下。

  沈衛越是哭求,他就越是覺得噁心。他經手過那麼多案子,這樁案子最是讓人沈重,只因蘇家兄弟的目的,太過讓人悲憫。

  虞奉臨生怕他再牽連自己,趁著沈衛叩頭求饒,一個閃身,從門前離開。白水避之不及,側身閃時被他撞了胳膊,臉色瞬間慘白,眉頭緊擰。虞奉臨稍稍停步,看了他一眼,那俏臉蒼白,神情如故,似乎剛才的疼痛只是個錯覺。他低眉微想,那沈衛的聲音緊跟在後,沒有多想就急忙離去了。

  站在白水身後的秦放也在方才一驚,立即上前用繩子捆住沈衛,只待橋樑修好,押送府衙,「我會喊幾個人一起看住他的,姐夫你們去休息吧。」

  蘇雲開點頭,想著明月的藥也要重新換了,就帶著明月去找藥。

  兩人離開房間,穿過院子,因快近黃昏,山頂氣溫下降得很快,傍晚微風輕拂,兩人都覺得微冷。其實從知道這個案子以來,兩人的心就沈甸甸的,冰涼得很。如今眼見沈衛罪名將定,心才回暖。

  沈思中,站在院子裡的兩人,入了他們二人眼中。

  不過三十四五歲的人,可從面相看來,卻蒼老得近四十了。

  不同的是,先前在人群中平靜而淡漠的兩個男子,現今卻多了幾分和善笑意。

  「蘇大人,謝謝你為秀秀平反,還她一個公道。」

  蘇雲開眉宇未展,看著那口技了得的說書人崔修,看著那琴藝超群的樂師趙康,心情更加沈重,「如果沒有你們給我的證據,我也沒有辦法那麼快讓沈衛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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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4:14


  即使已經把兇手抓住,說了這個「好消息」,眼前的兩人臉上仍沒有露出喜悅,只是還是那樣笑著,淡得讓人看著不忍。

  他們是要讓兇手伏法,可是即便抓到了兇手,他們的妹妹也不會回來了。

  如果可以,他們只要相依為命的妹妹回家,而不是只剩為她報仇的機會。

  他們苦練技藝,從來都不是為了報仇……

  蘇雲開的心情也並不輕鬆,起初只是隱約猜到兇手要害的只有他們真正要殺的人,而不會連累別人。只是最終確定他們所要做的事時,他才改變了策略——他們不想就這麼讓沈衛輕易的死去,要讓他活得痛苦,至少在處決前,不讓他心安的過。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沈衛就這麼被殺了,他們蘇家的冤屈,也要被埋葬在十二年前。

  他們的妹妹沒有偷東家的東西,他們也並非是犯事了才被流放的。

  「逝者已逝,你們也痛苦了十二年,從這件事走出來吧,往後日子還長。」

  不但是崔修趙康,就連明月都十分意外,看著蘇雲開不解,和她說律法不能被破壞的人,如今的意思是要放他們走?她有些不確定,「蘇哥哥……」

  蘇雲開對她輕輕搖了搖頭,明月瞭然,他真的有意放他們走,哪怕他們不出面,沈衛也必死無疑。

  提律法的是他,觸犯律法的也是他,蘇雲開覺得自己枉為朝廷命官,可是他又實在不能去送蘇家兄弟進大牢。

  「蘇大人果然是個好官,可是……我們不能這麼做。」崔修淡然答道,「手上有三條人命的我們,如果逍遙法外了,那跟他們,有什麼區別?我們從決定報仇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逃。被流放的時候,身邊每天都有人死去,當時我們想的,便是活下來,給秀秀報仇,報完了仇,我們就去陪她,免得她在下面害怕。秀秀她……膽子小。」

  聽到最後,明月頓時落淚,心中對沈衛幾人的恨意原本就深,而今真是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只因他們的貪慾,毀了蘇家三兄妹,他到最後卻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妄想用錢來掩埋這件事。

  骯髒!

  趙康也說道,「其實如果當時你對我們的阻礙太大,我們是想除掉你的,因為你是個官,我們對官員沒有好感,覺得你們都是一路貨色。可是後來你去看金富貴的屍體,你說的那番話,讓我們改變了主意。」

  崔修繼續說道,「沈衛該死,可是我們不想讓他輕而易舉的死去,那樣太便宜他了。我想讓他遭受秀秀生前遭受的碎骨之痛,但後來我們覺得,這樣的話,他根本得不到應有的報應。這種事應該讓更多人知道,否則或許還會再出現第二個秀秀,十幾年後,再出現我們這樣的人。」

  「所以你回到山莊,被關進那間屋子後,我們把證據給了你。你沒有讓我們失望,多謝……蘇大人。」

  蘇雲開收到從屋頂丟來的東西時,也吃驚不小,他更沒有想到,蘇家兄弟願意將證據交託給他,「如果你們覺得是因為你們相信了我,我才不送你們去官府,那你們猜錯了,在你們自首之前,我就已經知道誰是兇手。」

  崔修一頓,「那你為什麼不指認我們?」

  蘇雲開承認自己有私心,只是考慮得更多的,也是想讓沈衛由律法處置,真正還蘇秀一個公道,慰藉她在天之靈,「真正的兇手還在人間自在,我怎麼能先抓你們?」

  「可我們明明很小心,沒有留下破綻。」

  「崔修你是個厲害的說書人,你的口技從第一天就顯露了,而當晚我們一起準備下山,你走在最前面,還攔在了斷橋前。因時間問題,橋沒有斷開,你便用口技製造出有鬼嬰伐木的聲音,使得我們退後,不敢靠近。那斷橋的『滋滋』聲,便是你所發出的吧?」

  崔修沒有否認,「的確是。」

  「當血淋淋的傀儡娃娃和死者每次都以相同奇異的姿勢出現時,我就知道兇手不是在單純的殺人,而是要向我們傳達什麼。直到陳班主告訴我,兇手在殺死金富貴時,曾提及了『秀秀』這個名字,恰好白捕頭是府衙裡的人,所以問了她,這才知道十二年前池塘沈屍案裡的姑娘,就叫蘇秀。」蘇雲開歎道,「我讓白捕頭假扮兇手去刺殺沈衛,也是因為知道他已經因你們的步步緊逼而緊張到了極點,再有人刺殺到家門口的話,他很可能會崩潰,繼而來找我抓兇手,為他除去後患。」

  崔修和趙康默然。

  「金富貴的床柱上有銀色刮痕,那斷橋上也有,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麼,後來看見你,我才想起來,那應該是你指上所戴的撥片。」

  趙康微微抬手,身為樂師,長撥琴弦,硬而鋒利,容易割手,所以常以撥片輕撩奏樂。撥片以銅、鋁為主,蘇雲開起先以為那是銀,其實並不是,而是趙康以鋁製成的銀片,套在指上,用時取下,如此不易丟,又易保管。

  「金富貴死時,我們已經五人一屋,只因金富貴心高,不願和下人同住,因此一人進屋。那晚你和崔修同三位姑娘住一起,但她們曾言,中間有垂簾,屋裡又沒燈火,看不見你們。只是你們低語了半宿,所以知道你們在屋裡。實則當時只有崔修在,模仿你的聲音以口技欺騙了她們。而與此同時,你潛入金富貴的房間,將他迷暈拖走,殺死在下山的通道附近。」

  趙康沒有否認,「他死有餘辜……」

  蘇雲開坦誠道,「在我們被漁網困住的時候,我的確是想回山莊揭穿你們。可後來沈衛發瘋,將我關了起來。再後來,你們找來,將證據給我。」

  無論是他們先選擇相信他,還是他先選擇相信他們,最後想做的,都是將十二年前那個兇手送入大牢,定他罪名,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而他們兩人的結果如何,如今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只因不想和沈衛一樣,殺人遁形,所以在為蘇秀復仇之後,他們選擇了自首。

  崔修和趙康離開院子後,蘇雲開又是長久的沈默,心頭沈重,直到明月輕輕晃了晃他的手,他才回神,看著身旁人,忽然覺得人活一世,更該珍惜眼前人,平平淡淡,未嘗不好,至少喜歡的人就在身邊,能聽見她的聲音,握住她的手。難以想像哪日會陰陽相隔。

  他將明月擁入懷中,心底帶著九分的相守,一分的相互倚靠,「明月,下山後,我們成親。」

  嗓音微微沙啞,聽著有道不盡的感慨。明月愣了愣,伸手抱住他,低聲唸了一聲「好」。

  互相喜歡的人,不需要甜言蜜語來維持,說得再多,不如多做一件能讓對方感到心安的事。

  這是信任,也是喜歡。

  &&&&&

  對岸的人輪番趕工,三日後,終於將兩邊山崖再次用一條吊橋相連。

  被困數日的眾人在惶恐不安中陸續下山,崔修趙康和蘇雲開一行人走在最後面。等前面的人匆匆離去都快看不見影子時,崔修才道,「我們跟白捕頭一起去府衙,沈衛的罪證我們早就準備好了,進了那大門,我們會遞交給衙門,同時,也會自首。」

  蘇雲開沒有再阻攔他們,他們已經將自己看得很透,如果讓他們離開,日後的他們反而會活在陰影中。只是他認為,崔修和殺人沈屍的沈衛是不同的,完全不同!

  明月的傷好了一半,但還是走不快,蘇雲開要背她,被她壓下了手,「路太險了,再走一會就有馬車了,你陪我慢慢走吧。」

  蘇雲開便握了她的手,領她慢慢的下山。秦放看見,也跑去喊住白水,不許她走那麼快,「我知道你心急,要把沈衛那混蛋押回衙門,可是你別忘了,你也受傷了。」

  白水噓了噓他,眼神示意他虞奉臨還在前頭,不能讓他聽見。

  秦放笑笑不理,想去抓她的手,卻被她閃開,還拍了自己一巴掌。他哼聲,正要討伐她,卻見前面那隊人一片混亂。白水警惕地往那邊看去,從吵鬧聲中分辨出一句話來——沈衛逃走了!

  她當即往下跑,山路陡峭,石梯上還有些許碎石,跑了一段路腳底也有些疼了。她衝到人群中,急聲,「沈衛呢?」

  有人往側面樹林指去,「那兒,他手還綁著,應該跑不遠。」

  白水跑得快,等崔修和趙康到了那,已經不見她的蹤影。兩人沒有多話,也往那茂密的樹林鑽去。

  沈衛猶如被獵人追趕的驚慌野獸,但正因為性命攸關,所以跑得很快,近乎發瘋的跑。以至於不顧腳下的石頭身側的荊棘利刺。衣服已經被刮破,滲出血跡來。可到底是富貴身,跑得再快,也禁不住體力的耗損。他開始感到絕望,絕望到哭了出來。他大喊大叫著往前跑,此時在後面追趕他的,不是人,是冤魂!

  是那被他殺害的姑娘。

  是那些被他折磨過的人。

  他有錢,可是現在再有錢,也沒有辦法從閻王那裡把自己就快丟的命買回來。

  沈衛淒厲的哭聲在幽深的鼓山裡飄蕩著,是滿滿的絕望,卻依舊……沒有悔恨。

  白水找到他的時候,沈衛已經累得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哭得滿臉的淚。要是別人,白水定會同情,可這是沈衛,她連可看也不想看,擰眉道,「死了沒?沒死就起來。」

  她捂著肩膀,疼得她的脊背都冒冷汗了。沈衛沒有動,也不打算自己起來回去。他時而笑笑,時而又痛哭,看得白水煩不勝煩。

  「白捕頭。」

  白水聽見聲音,立刻放下手,往那邊看去。崔修和趙康也追得喘氣,衣服也被刮破不少,看來剛才同樣追得很急。他們看了一眼地上的沈衛,眼裡是說不出的憎恨和嫌惡。

  白水抹去額頭上的汗,說道,「他不走,賴在這了。」

  崔修說道,「我們把他扛回去,就算是拖,也要拖到衙門,讓他伏法認罪!」

  有他們拖人,白水當然相信和樂意,她受傷的胳膊實在是抬不起來了,「嗯。」

  崔修和趙康上前,先撕了他的衣服塞住他的嘴,免得他畏罪自殺。這才一左一右將他往樹林外面拖,拖得他鞋子都被凸起的樹根夾走了。

  白水蹲身去拾鞋,她不想沈衛有任何為自己辯解的機會,說衙門的人殘害他,屈打成招什麼的。抓到了逃犯,她長長鬆了一口氣。拍拍鞋子,打算起身,餘光卻見旁邊有兩粒亮光在晃動。偏頭一看,旁邊的樹根如蜘蛛結網,青籐纏繞,像蹴鞠時踢的球。

  那「球」裡頭的那對小亮光還在往這看來,白水猜測是蝙蝠之類的,便沒有去戳。只是起身時一動,胳膊疼得緊,嘴裡「嘶溜」地抽了口氣,裡面的東西受了驚嚇,撲騰著翅膀飛了進去。

  白水微頓,難道裡頭是個洞?要不然蝙蝠怎麼會往裡飛。

  她提刀砍斷那樹根,忽然發現樹根一旁,也有一些大樹根被砍斷過的跡象,難道以前也有人砍過?她取了火折子俯身進裡面,不過走了四五步,就停了下來。

  山洞很高,足夠一人站立,只是外面樹木太過茂盛,導致看起來像是個小洞穴。

  白水之所以停步,是看見洞裡有一具屍體,那屍體已經化成骨架,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跟白水此時穿的一模一樣。

  她愣了愣,伸手往前照明,一眼就看見那腰間掛著的有點難看的錢袋。

  「你就要去開封了,我給你繡了個大錢袋,繡的不好不要笑我。你要賺多點銀子,把它裝滿。」

  「裝滿了給你做嫁妝好不好?」

  「裝滿了給我帶個嫂子回家!」

  「好好好,又娶媳婦,又給你辦嫁妝,可以了吧?」

  「嗯。」

  火折子輕落在地,將地上一撮黃土灼燒成黑色,火光漸漸沈落,隱沒在這陰冷山洞中。

  白水跪倒在地,只覺天地晦暗無光,痛得撕心裂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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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5:12


  屍骨很完整,也沒有受傷的痕跡,只是白影失蹤五年而已,卻已無肉身,洞內爬蟲並不多,也根本不像是被獸類蟲子所噬。明月看著放在木板上的屍骨,忽然開口問道,「水水她怎麼樣了?」

  沈衛逃走後,崔修和趙康將他押回,可等了許久都不見白水,眾人便進去找她,誰想卻看見昏厥的白水,還有她緊抱的一具屍骨。

  眾人把白水帶出,連同這具屍骨。此時蘇雲開和明月都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只因他的腰牌還沒有被腐蝕,繩子已經腐化,腰牌上清清楚楚寫著,開封府衙捕頭……白影。

  蘇雲開輕歎,「秦放不放心別人照顧她,將她帶回國公府了……怎麼,你看出死因了麼?」

  明月眸光黯淡,緩聲,「一個正常死去成年男子,要盡化白骨,絕不是五年就可以的。除非是塗抹了特殊藥物,亦或是吞服了藥物。而你看白影哥哥,他全身的骨頭都發黑,可見是生前吞服了劇毒,這才導致他的肉身以更快的速度腐化。」

  蘇雲開看著眼前屍骨,皺眉,「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從山洞的痕跡看來,他並不像是被人搬到那裡?」

  明月意外道,「白哥哥他是自己走到那裡的?」

  「對。」

  「這就奇怪了。」明月說道,「你和我都剛從鼓山下來,發現白哥哥的洞穴離山腳頗遠,可從他喉骨上的顏色深淺來看,這真的是劇毒,武功好底子好的人最多也就撐一刻,這一刻哪裡有時間從山腳上來……」她說著說著忽然發現自己把答案說出來了,「白哥哥是從山莊下來的?」

  「未必沒有這個可能。」蘇雲開說道,「白影本身武功好,又是捕頭,他應該很快察覺到自己中了毒,逃離下山不可能,所以就往樹林裡逃,但毒發作得很快,或許是想躲避追兵,又或許是想給我們留下什麼線索,所以他躲進了洞穴裡。」

  明月咬了咬牙,心中不忍去想白影逃走時的絕望,問道,「當年白哥哥在山莊到底碰見了什麼……」

  「我會去查的。」蘇雲開想到白水,想到她年紀小小為了來開封找兄長,不惜女扮男裝進衙門,比別人拚命十倍,就為了找自己的哥哥。五年過去了,找到的,卻是一具屍骨,生死分離。因蘇秀一事就壓得心頭沈悶的他又經此事,更覺沈重。唯有找到兇手,查明白影的死因,才是對死者、對白水最好的交代。

  似乎每次兇案發生,他都是這樣想的,只是這一次,尤其的沈重。

  「蘇哥哥。」明月終於是忍不住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堂堂開封捕頭,當年突然失蹤,卻無人深查,甚至草率結案。五年之後,卻被人無意中在一個孤山洞穴裡發現,這其中,真的……」

  蘇雲開聽見外面有聲音,急忙摀住她的嘴,輕輕搖頭。

  門外很快傳來敲門聲,「蘇大人在裡頭?」

  「在。」

  木門打開,停屍房裡也瞬間光亮了許多。李康在門口見了蘇雲開已經作揖問好,末了瞧見明月,頓感意外。畢竟那日他們第一次見面,是蘇雲開帶著她在賞玩七夕,可這裡是停屍房,這姑娘……他忽然想起來,「這位就是明月明姑娘吧?」

  明月並不意外自己被人所知,畢竟蘇雲開說過,大宋只有三個女仵作,每一個都曾被人閒談過。誇的辱罵的,都有。

  李康見蘇雲開既和她過七夕,又帶她來這裡驗屍,那兩人關係也能猜出了,便多了幾分客氣,「蘇大人,雖然你我曾是同僚,又是好友,更是發現屍體的第一人,但你畢竟是禮部的人,不能多逗留,還是請吧,免得被別人參你一本,說你插手刑部的事。」

  這話是好意提醒,蘇雲開也明白,在等人的半個時辰裡,他已經將白影的屍骨記得清清楚楚,只是怕明月還少看了什麼。低頭看向明月,見她輕輕點頭,明白她也看清楚了,便和李康說道,「是我僭越了,我們這就走。」

  末了他又停步說道,「這個案子我也很是在意,如果李大人有什麼需要解惑,蘇家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李康要的不也是這句話,「當然,如果不是蘇大人,那池塘沈屍案也沒那麼快破。」

  「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

  「能誤打誤撞到兇手,何嘗不是一種本事啊。」

  蘇雲開同他笑笑,就帶著明月走了。兩人出了刑部,明月才道,「可以去秦家看看水水麼?」

  「嗯,我正有此意。」蘇家和秦家是世交,過去看個人不難。蘇雲開看看她,方才去找白水時,跌跌撞撞的,衣服都被勾破了些。他想了想,說道,「先去換身衣裳,洗洗臉。不要讓白水看見,又讓她難過。」

  明月鼻子一酸,抬眼看他,「蘇哥哥,水水和她的哥哥相依為命,兄妹感情很好,我想……水水可能會走不出來。她做了那麼多的事,堅持了那麼久,為的,就是和兄長團聚。」

  蘇雲開也輕歎,摸摸她的頭,「我送你回家,先換身衣服,去看她。」

  明月用手背抹了淚,又道,「對了,這是從白哥哥手上拿下來的,我覺得很奇怪,就藏起來了。」

  攤開的手上是一錠十兩白銀,蘇雲開問道,「怎麼奇怪了?」

  「白哥哥的錢袋在左邊腰間,可是這錠銀子卻在他手裡握著。你們從洞穴裡搬走他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錢是從他手裡掉出來的。」

  如果是如此,那當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一個垂死之人將銀子拽在手裡是為了什麼?這本身就很奇怪而且詭異。

  蘇雲開接過銀子,看到明月家中,也沒想出什麼頭緒來。他將銀子收好,站在明月家門口,等她換衣服出來。

  過往的人瞧見,許是見他樣貌俊朗,便多瞧幾眼。蘇雲開深覺要避嫌,就站偏了些,這個位置正好看見隔壁白水的家。

  因白水疏於打理家門,因此門口也沒有貼上新對聯什麼的,聯想到白家的事,此時更顯得悲涼。

  明月換好衣服洗好臉出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不然白水看見她的憔悴模樣,可能會更難過。她出門就見蘇雲開在看白家,自己的心倒難受起來,「蘇哥哥。」

  蘇雲開聞聲回頭,見她已經穿戴好了,說道,「走吧,秦家離得有些遠,我們到了巷口找輛馬車去。」

  「嗯。」

  &&&&&

  此時秦家,倒是風平浪靜,下人之間偶爾說的,就是小公子帶了好友回來。

  之所以肯定是好友,那是因為小公子從不讓人進的房間,願意挪給他睡;從不照顧人的小公子,這會守在床邊都成木頭了;從不關心柴米油鹽的小公子,竟會抓了個大夫來問病人到底吃什麼好,還叮囑廚房要撇去湯麵上的油水。

  諸如此類,讓當娘的秦夫人都覺好奇,讓管家去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少爺。

  管家這會探聽回來,說道,「不是什麼名貴家的公子,就是個小捕頭,今年才進的府衙。不過那捕頭原本是在大名府路任職,是蘇家少爺的下屬。少爺不是同蘇家少爺在大名府路玩過一陣麼?所以小的想,約莫是早就認識了。」

  秦夫人點了點頭,「來者是客,好好照顧。」

  管家苦笑,「哪裡輪得到我們照顧那位捕頭,衣服是少爺給他換的,傷也是少爺給他清理的,哪裡輪得到我們。」

  「糊塗。」秦夫人蹙眉道,「哪裡有國公家的孩子伺候別人的道理,他是仗義,你們是糊塗,是放肆!」

  管家渾身一個哆嗦,跪在地上認錯。秦夫人擺手,「罷了,既是他的朋友,又受了傷,我去看看吧,也算是盡地主之誼。」

  管家忙起身請她過去,秦夫人心中也十分好奇,怎麼之前從沒聽過他有了這樣一個至交。她這兒子她知道,向來不懂事,又愛玩,成天沒個正經。要給他說門媳婦也不要,她還指望著娶了媳婦就將他綁在家裡,長點性子。

  她邊想邊走,走到兒子房門前,正要敲門,突然聽見裡面的人喊了一聲「水水」。她心頭咯登,這名字怎麼這麼像姑娘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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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5:33


  白水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甚至醒來的時候還沒意識到自己暈了過去,眼睛微睜就聽見秦放有些焦急的喊自己的名字,她才猛地想起她為何會躺在這。雙眼還未完全睜開,淚就齊齊滾落,瘖啞著嗓子哭出聲,「哥——」

  秦放愣了愣,看著她的憔悴模樣,也不由心酸,將她抱住,「水水你不要哭。」

  「我哥呢?」

  「一起回來了,送到了刑部那。明月他們也在那裡。」

  白水怔了半晌,才道,「蘇大人也在?」

  「在……只是他現在是禮部的人,這些事估計無法插手。不過水水你放心,姐夫他不會坐視不理的,我也不會!」

  白水心無起伏,哀莫大於心死,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洞穴,在看見兄長一瞬間的崩塌感。像在漫無邊際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知道前面有出路,可走了十年二十年,突然有人告訴她根本沒有出路!

  沒有出路,沒有目的,沒有了依托。

  她努力了那麼多年,最後卻換來兄長的一具白骨。

  她以為自己能扛得起天地,可現在天塌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渺小如蟻,弱小如蟲。秦放知道她難受,想歎氣,又不敢,只能緊緊抱著她。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背後聲音驚訝甚至是愕然,連嗓音都在發抖。秦放猛地一頓,回頭看去,詫異,「母親。」

  秦夫人看著兩人還未鬆開的手,惱得快步上前,用力拍開白水的水,喝聲,「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她的目光緊盯白水,忽然發現只著裡衣的床上人胸前有起伏,再看那張臉,眉清目秀,病態嬌弱,分明就是女子模樣。她更是驚訝,退後一步。

  還沒回過神的她察覺到背後的下人要進屋,轉身怒喝,「出去!將門關好。」

  下人驚了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忙收步,將房門緊關。

  等秦夫人轉過身,卻見兒子已經跪在面前,「娘,水水她是個好姑娘,您不要為難她。」

  秦夫人驀地冷笑一聲,「為難?你這分明是在為難我。她不是捕頭嗎?不是開封府的人嗎?那為什麼她是個女的?這是欺瞞朝廷啊,你難道不知道這是殺頭的重罪!」

  「我知道,但水水是有苦衷的,她是為了找她哥哥,才女扮男裝來了開封。」

  「那她找到了她的哥哥沒有?」

  秦放微頓,「找到了。」

  秦夫人冷臉,「那就快點離開秦家,離開京都,你再不許和她有任何瓜葛。身負這樣罪名的人,難道你還有本事把她娶進家門不成?」

  秦放默了默,又看看臉色煞白的白水,這才道,「她的哥哥……過世了。」

  秦夫人已到嘴邊的嘲諷話不由收回,沒有再惡語相向,可是發生這樣的事,也是荒唐。冒用身份是大罪,這樣的姑娘他也敢去碰,還帶回家來,要是讓下人知道……

  此時她又狠不下心將白水趕走,但放在家裡就是個隱患。她看著白水,好一會才道,「恕我不能留你。」

  秦放急聲,「娘!」

  「閉嘴!」秦夫人低叱,「如果你爹回來知道你做了這種糊塗事,你覺得他會只剝了你的皮嗎?就連她,也得被拆了骨頭,扭送到府衙去!」

  這話不假,秦放也知道自己父親的手段。可他不忍白水就這麼離開,他是她的依靠,他也答應過她要照顧她的,可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他卻還要送走她。

  白水掙紮下床,朝秦夫人彎身道了一身謝,便找了自己的那身官服穿。

  秦夫人見那官服已破爛,破舊的地方還有血跡,再從那薄薄的裡衣看去,姑娘家本該完好無損的身體,卻能看見纏了很多紗布。她暗暗歎氣,能留的話,她也不想做得太絕情,可真的不能留。

  她見兒子上前給她穿衣,忽然想起兒子連自己的衣服也沒穿過,又想他都這樣不避嫌了,只怕已經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這麼一想,就更是愧疚,沒有催促。

  白水穿戴好後,又向秦夫人道謝,便提步走了。秦夫人見秦放要跟去,上前捉了他的胳膊,低喝,「為娘說的話你倒是聽進心裡去了沒有?你越是纏得緊,你爹就越會起疑,到時候她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秦放怔了怔,他一直迴避的問題,以為想得很清楚,意志也很堅定的問題,如今真的要面對了,卻發現原來他根本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

  他就只是給了白水嘴上的承諾,其實他什麼都做不到。

  在父親面前,在皇權面前,他就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

  巨大的挫敗感襲來,秦放有些恍惚。他看著白水離去的方向,一如上次。

  秦夫人見他還不進去,急道,「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母親。」秦放恍惚回神,「我沒有胡鬧,我喜歡她,當初她讓我想明白我們日後要面對的事。我那時候就想通了,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都要護著她的。現在真的來了,我怎麼能夠出爾反爾。」

  秦夫人愣神,「你就不怕你爹將她送進大牢裡去?」

  「怕,只是今天的事不可能瞞得了父親的,家裡的下人,娘以為真的全都會聽您的嗎?告訴就告訴吧,無論她日後如何,進大牢也好,被驅逐出京都也罷,我都不能丟下她一個人不管。」

  說罷,秦放提步往外走,秦夫人伸手去抓他,可卻被兒子輕輕推開伸去的手,只能眼睜睜看他離開。

  她那每日都以玩樂為主的兒子,何時變得這樣頂天立地了……

  秦放追了好一會才追上白水,看見她側臉的一瞬間,方纔的遲疑都煙消雲散了。他看著看著便笑了出來,恨不得現在就抱住她,告訴她他這次沒躲。

  白水臉色鐵青,並不抬頭看他,走了許久她才偏頭冷盯,「你跟來做什麼?回去,回你的家去,我不想還沒查清我哥哥的案子,就被燕國公盯上。」

  秦放笑顏慢斂,直至完全收起,字字道,「就不走。」

  白水瞧著他的無賴模樣,瞬間轟不動了。秦放彎身取了她的大刀,拿在手裡真重,「走吧,我帶你去蘇家。」

  白水默了默,輕輕點頭。進了衙門後,她一直都是別人的倚靠,如今,終於有人可以讓她靠靠了。

  &&&&&

  蘇雲開和明月到了秦家後,管家卻告訴他們秦放剛出門,還有那位白捕頭。問及他們在哪裡,管家搖頭說不知道。

  兩人在路上猜他們要麼就是去了蘇家,要麼就是去明月那了,畢竟秦放知道他們是去了刑部,按照這個時辰也該回去了。

  明月說道,「要不你回家,我也回家,就不怕撲空了。」

  這個法子最是省事,蘇雲開點頭,又道,「如果回家後發現他們沒來,也或許是還沒到,先不要走。等哪邊等到了他們,再一起過去。」

  「嗯。」

  蘇雲開又道,「等見過了白水,我會再去一趟鼓山,那裡太多蹊蹺,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明月也覺那裡不對勁,但連白影那樣的人都被害了,她有些不安,「帶多幾個人吧。」

  「會的。」

  這裡離明月的家已經很近,兩人分開後明月小跑回家,怕白水先回來了,想著快點去陪她。白水的家就在她隔壁,從門前過去時,見上面鎖頭未開,就沒停步。可突然聽見院子裡一聲樹枝被踩斷似的清脆聲響,她驀地頓步。

  恰好對門鄰居開門倒潲水,她急忙過去低聲,「何嬸,能讓我進去嗎,我白哥哥家好像遭賊了。」

  何嬸退身讓她進來,關上門才道,「回來的不是白捕頭?我剛才提魚進家門的時候,就聽見對面有動靜了。」

  「要真是他,怎麼會不走正門,門上鎖頭還沒開呢。」

  「許是忘了。」

  「他的鑰匙是和腰牌掛一起的,丟不了。」明月回頭瞧瞧她家的二樓,「何嬸,我上去看看,在那能看見我白哥哥家的院子。」

  「去吧。」

  明月提著裙擺往閣樓走去,那裡是放雜物的,少有人去,進去時還撩了一身的蜘蛛網。她俯身而行,慢慢走到窗戶邊,探頭往對面看去。白家院子裡並沒有人,她皺了皺眉,難道她聽錯了?

  她正欲離開,那裡屋忽然走出兩個男子,她驚了驚,那兩人互相低語幾句,便走到臨巷的高牆那,幾乎不費一點氣力,輕鬆躍起,就從牆上翻了出去。

  那兩人明月從未見過,京城裡的人她也認識得不多,根本認不出是誰。正要下去回白家看看,卻見對面房子撲騰起一陣濃煙,火勢從屋裡躥了出來,瞬間席捲了半邊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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