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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6 11:55:31


    夏緋神秘一笑道:“你都說了,寺中失火,常常是因不小心自燃,光華寺失火,也會是自燃。”

    反正,前世時,是有失火這件事,到底是自燃,還是有心人放火的,誰知道呢?至於我麼,只要趁著起火,令魏鑲出現,救下皇帝就行了。

    魏鑲感覺自己看不透眼前這位夏小姐了。也就十四歲的小姑娘,這份心思和智計,令人心驚。

    “怎麼,我臉上有花麼?”夏緋見魏鑲盯著她看,不由舉袖子遮了遮臉。

    魏鑲收回視線,問道:“你真的只有十四歲?”

    夏緋歎口氣道:“你是覺著我老相,不似十四歲?”

    魏鑲略尷尬,轉了話題問道:“你從哪兒得來的光華寺地圖?”

    “我使銀子,讓程玉景繪製的。”夏緋落落大方回答。

    “程玉景?”魏鑲眉頭一蹙,問道:“你和他有來往?”

    “是。”夏緋坦然大方道:“程玉景擅丹青,有才華,是可用之人。”

    魏鑲和程玉景,皆是出眾的人,在門客中,是姣姣者,為宋華山所器重。

    他們彼此,也有來往,頗欣賞對方的才識。但到底各有心機,並沒有深交。

    對程玉景其人,魏鑲是持了保留態度的。

    他斟酌一下言詞道:“夏小姐,你當知道,光華寺失火之事,到時追查起來,若被牽涉上,說不定抄家滅族。少一個人知道我們所謀劃之事,便少一分風險。”

    夏緋聞言,解釋道:“此回讓程玉景繪製地圖,卻是使了藉口,說道家父夢中相托,想要光華寺地圖以圓心願,並沒有涉及你半分。”

    魏鑲點點頭道:“此事,須得慎之再慎。若沒有萬全的把握,寧可放棄這個機會。”

    夏緋急了,脫口道:“機會難得,不能放棄。”

    魏鑲抬眼看著夏緋道:“你如此堅持,是有萬全之策?”

    夏緋道:“我能保證,失火之事,牽涉不到我們身上。”

    魏鑲也是聰明絕頂之人,瞬間就領會了夏緋的話意,問道:“你是說,貴人到光華寺之時,有別人會放火?”

    夏緋迎著魏鑲的眼神,點了點頭。

    魏鑲心下猛然一驚,她不光會謀劃,還知道了別人謀劃之事?小小年紀,手眼如此通天?

    夏緋見著魏鑲的神情,知道他有疑惑,便道:“魏公子,請你相信我,聽從我的安排!”

    魏鑲道:“待我細想,過兩日再給你答覆。”

    如此大事,當要細細謀劃,思慮周全,確認可行,才能著手。交與一個小女子去謀劃,總歸不夠放心。

    魏鑲說著,站起身,施一個禮,退下臺階,轉身走了。

    朱奶娘看著魏鑲的背影,嘀咕道:“小姐幫他呢,他竟這等態度。說起來,還是程公子態度慇勤,對小姐更體貼。”

    夏緋淡淡道:“程公子慇勤,是因為看過我半邊真容。”

    朱奶娘道:“小姐是說,魏公子還是嫌你貌醜?”

    “你說呢?”夏緋苦笑一聲道:“若我露出真容,不須謀劃什麼,只怕他就言聽計從,事事服帖了。”

    “唉,男子都是淺薄之人麼?”朱奶娘歎息道:“就沒有一個看重女子心性才華人品的麼?”

    夏緋悵然道:“或者有那樣的人,但我沒碰到。”

    朱奶娘想一想道:“小姐此等容貌,若不能覓到良人,一旦露了真容,反會招來禍事。依我看,陳將軍是不錯的人選,至少,他有能力護住小姐。”

    “又提什麼陳將軍呢?”夏緋打斷朱奶娘的話道:“將軍府這陣,應該上別家提親了罷?”

    “這個就不知道了。”朱奶娘道:“不過我倒是聽了一個八卦,說是陳將軍的原配,當年聽聞母親身體抱恙,特意上光華寺求籤,又在主持處求了符水,準備拿回娘家,敬獻給母親。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求的符水,卻被誤認是要給馬兒喝的消食水,當時被人喂給了馬兒。第二日,正是那匹馬拉著將軍夫人回娘家,半途,那馬就發狂了,將軍夫人當即被摔下馬,命喪當場。”

    “還有此事?”夏緋失聲道:“莫非那符水有問題?”

    朱奶娘道:“符水已被馬兒喝了,到底有沒有問題,卻是無從求證。但此事後,陳將軍就遷怒上了光華寺主持,據聞這幾年,非但自己不上光華寺,也不許府中的人上光華寺。”

    夏緋突然停下腳步,不對不對,前世光華寺失火時,當時聽聞,陳將軍是率先領著人馬到達,救駕有功的。

    他既數年不上光華寺,心恨主持,光華寺失火,他怎麼沖在前頭了?難道知曉貴人在寺中?難道是他縱的火?

    段明輝案臺上擺了數幅美人圖。

    他一幅一幅流覽過去,終於停步,搖頭歎息。

    這些畫中美人雖美,到底沒有神韻,及不上程玉景那幅畫中美人。那美人面容半遮,微風拂起她維帽一角,露出小半面容,驚鴻一瞥間,真是麗色無雙。

    看過這麼一眼,便是牽腸掛肚,再看其她,全是庸脂俗粉。

    好奇怪,宋家藏了這麼樣一個美人,怎麼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近兩年,宋敏月也參加各府一些宴會,她長這麼樣,按理,該當有人討論一番,可自己從未耳聞。

    段明輝把玩著手中的筆,隔一會喊進書僮道:“去,給程玉景送一個口訊,說我請他過府品鑒幾幅畫。”

    書僮應了,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程玉景依約到了段家,和段明輝品鑒起美人畫作。

    兩人相談甚歡,段明輝又留飯。

    席間,段明輝喝了酒,半醉間,隨口笑道:“因當今皇上重才,也重貌,致使滿朝文武,全是美男子。這美男子麼,娶的,也多是美人。美男美女生下的兒女們,相貌也是出色的。但真正絕色無雙的美人,卻還是稀少。你瞧瞧我搜來的美人圖,畫中美人如天仙,但未達到令人心醉神迷的地步。”

    程玉景表示同意,點頭道:“確實如此。”

    段明輝話風一轉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耳誤,我隱約聽聞,宋家藏了一位絕色無雙的美人。程兄在宋家為門客,可有聽聞?”

    程玉景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答道:“未曾聽聞。”

    “哦,宋家一位小姐宋敏月,另有一位表小姐夏緋,不知道相貌如何?”段明輝笑看著程玉景道:“程兄肯定見過她們,可否描述一番?”

    程玉景心頭微跳,段明輝到底想打聽什麼呢?夏緋易容的事,難道還有別人知道?

    糟!那天我遺落了畫像,他其實展開畫像看了?

    程玉景瞬間手心出汗,痛恨自己當時大意。

    “程兄,你怎麼了?”段明輝見程玉景神色不對,問了一句。

    程玉景定定神,答道:“略有些醉了,想先告辭回去。”

    段明輝笑道:“程兄見外了,既有醉意,何防在我家歇一宿。明兒酒醒了,再回去未遲。”

    程玉景見推辭不過,只得由書僮扶著,在客房安歇下。

    段明輝這裡,又讓人去喊了府中一位老嬤嬤過來說話。

    待老嬤嬤過來了,段明輝遣開他人,單留下老嬤嬤,問道:“嬤嬤,你上回跟著母親到陳家赴宴,宴席間,是不是隨母親一道,見了宋敏月一面?”

    老嬤嬤答道:“是的,少爺。上回因少爺說要上宋家提親,宋家小姐到底如何,夫人總要先瞧一眼。去赴陳家宴會,實則是為了相看宋小姐。”

    “宋小姐,長得如何?”段明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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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6 11:55:51


    老嬤嬤有些意外:少爺怎麼問這個?不是說了上宋家提親,只是遮眼法麼?她雖詫異,還是答道:“宋小姐,當然是花容月貌。”

    段明輝籲出一口氣道:“並沒有聽你們誇過她的相貌,還以為長得平平。”

    老嬤嬤睜圓雙眼道:“宋家老爺年輕時是出名的美男子,娶的也是羅家出名的美人,他們的女兒,當然是美貌的,若相貌平平,那才是奇了。”

    段明輝點頭道:“原來如此!”

    老嬤嬤責怪地看一眼段明輝,“若她相貌平平,咱們這樣的人家,突然跑去說親,也沒有說服力是不是?”

    “是!”段明輝訕笑,一面心內狂喜,宋敏月若是那絕色美人,那自然要繼續談婚事的。

    老嬤嬤見段明輝受教,這才滿意了,一面又隨口道:“那宋家,可是專門出美人的,不提宋敏月,單提宋敏月的姑姑宋華雲,當年那真是……”

    那年那真是人見人愛,連咱們老爺也愛慕過她呢!

    後面這半句話,老嬤嬤及時吞下了。

    段明輝見老嬤嬤話說一半,便問道:“她當年怎麼了?”

    “咳,就是美貌無雙,引少年郎瘋狂唄!最後長輩作主,把她許給了夏含章,那夏含章也是才貌雙全的,算是相配。可惜這對夫婦死得早,丟下一位孤女夏緋。”老嬤嬤說著,想起夏緋是寄住在宋家的,又搖頭歎息道:“爹娘皆是才貌雙全的,這夏小姐相貌卻平平,叫人扼腕。但凡有她爹娘一兩分相貌,也能拚個中人之姿了,可惜啊!”

    段明輝含笑道:“她爹娘長得那樣出色,女兒為何相貌平平?莫非生產時抱錯了?”

    “怎麼可能?”老嬤嬤道:“大戶人家生娃兒,圍著多少人,哪會輕易抱錯?再說了,夏小姐小時候倒是像爹娘的,也是玉雪可愛。聽聞她爹娘去世後,宋家派人去接她,還被她容色震驚了一回。那時她年紀還小呢!”

    段明輝不解,“她小時候容色能夠震驚別人,大了怎麼就相貌平平了?”

    老嬤嬤道:“聽聞是到了宋家,生了一場病,病好後,相貌就變了,一張俏臉變得浮腫。她外祖母自然是請了大夫給她診治,但多少藥吃下去,都不見好轉,近年來也歇了心,只待擇一家差不多的人家,就要把她許出去。就上回陳將軍要納繼室,看中了她,本來是好事,沒想夏小姐卻拒絕了。她長那樣,拒絕了陳將軍,恐怕是過了這村,再沒那店了。”

    段明輝摸下巴,照這樣描述,畫中美人,極可能真是宋敏月了!

    待老嬤嬤下去,段明輝喊進書僮,問道:“程公子可安歇下了?”

    書僮道:“程公子喝了醒酒湯,沐浴一回,現卻沒有睡,坐在窗前看風景。”

    段明輝點點頭,起身去找程玉景。

    程玉景聽得門響,便道:“請進!”

    段明輝推門而進,笑道:“聽聞程兄還沒安歇,談興未盡,倒要和程兄再論說一番時事。”

    程玉景忙請段明輝坐下,對坐清談。

    談說一番時局後,段明輝道:“以程兄如此才華,在宋家當門客,可是屈才了。”

    程玉景搖頭道:“段兄言重了。我早前潦倒,虧得宋家家主收留,卻是懷了感恩的心。他日若高中,自要感謝宋家家主。”

    段明輝心道:宋家只是商人,卻有眼光,網得幾個出色的門客,他日若有一個兩個出頭,提攜一番宋家,宋家自必上一個階層。

    他心裡想著這些,嘴裡卻是朝程玉景道:“程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段兄請說!”程玉景只是門客身份,得段明輝如朋友般相待,心中卻是感激,只待段明輝提出要求,若能辦到的,定會一口答應。

    段明輝也不再遮掩心思,開口道:“我想請程兄幫個忙,讓我見見宋敏月!”

    程玉景吃一驚,疑惑地看著段明輝。

    段明輝心下篤定,程玉景先前既然奉宋華山之意,故意遺落畫作,讓自己看到宋敏月的模樣,那自己提出想見宋敏月一面,他自然不會拒絕。

    程玉景表情很快恢復正常,問道:“段兄因何有此請求?”

    段明輝道:“想必程兄也聽聞過,早前,我家上宋家提過親,後來因八字不合,此事便不甚了了。只近幾天,家人又提及婚事,準備再為我提親。我到底感覺有些對不住宋小姐,想見她一面,若是有緣人,便……”

    原來是想看看宋小姐相貌如何!同是男人,如何不明白對方的心思。程玉景一笑道:“段兄拿我當朋友看待,願意跟我說這等事,我自要幫段兄一把。”

    “這廂先謝過程兄!”段明輝站起施禮,複又坐下。

    程玉景道:“每月初一和十五,宋家老夫人都會領了媳婦和孫女等人,至靜安寺上香。明日便是初一,段兄可至靜安寺,買通小和尚,先作一番準備,屆時,自能與宋小姐碰巧遇見。”

    “此計甚妙!”段明輝撫掌道:“程兄果然是心思瓏玲之人,隨意一想,便是妥當的法子。”

    同個時刻,夏緋在牡丹亭見客。

    朱奶娘守在亭下,警惕看四周,心裡卻發愁得要死。

    小姐做事,越來越難以理解了。好端端的,又去讓嚴大娘的侄兒,幫忙找到老爺當年一位故人之子。

    老爺故去這麼多年,當年的故人,際遇各各不同,這位故人之子謝圖,雖在五城兵馬司內任一個小職位,到底不是什麼大人物,實在不值得這樣深夜見他。

    小姐的閨譽……

    朱奶娘揉著自己的胸口,快要透不過氣來了。不行,這次過後,定要嚴詞勸說小姐,不能任她這樣下去。

    謝圖今年二十歲,本已定了親,新近未婚妻卻亡了,他為未婚妻料理後事時,方知未婚妻弟弟欠下巨額賭債,因答應未婚妻照應這位弟弟,無奈只得籌借銀錢幫著這位弟弟還債,又勸說這位弟弟從軍。

    正缺錢時,卻有人送了錢來給他,又言明有一位夏小姐想見他。

    謝圖武功高強,見信後,便依約,在夜裡,潛入宋家,到了園子裡,真奔牡丹亭見夏緋。

    兩人互通姓名,相見畢,便坐下說話。

    “夏小姐約見我,不讓我堂堂正正拜見,卻讓我冒險潛入宋家,所為何事呢?”謝圖小時候,是隨父親去過夏家幾次的,心裡對夏緋的印象,是小時候玉雪可愛的樣子,不想今晚一見,對方卻變成一位平庸的少女,不由暗暗吃驚。

    夏緋任謝圖探究的眼神落在臉上,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開口道:“我要請謝兄幫忙,幫的這個忙,又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只能這樣悄悄約見。”

    “夏小姐請說!”謝圖聽得夏緋聲音宛轉動聽,想起小時候的情份,到底心軟,語氣也溫和了。

    “我想請謝兄,幫我查查龍華寺主持的事。”夏緋身子半俯前,低聲道。

    謝圖目光如炬,直視夏緋,問道:“夏小姐所圖何事?”

    夏緋歎息一聲道:“我一個小女子,圖的,只是婚事。”

    “哦?”謝圖看著夏緋,不解道:“你的婚事,跟光華寺主持,有何關係?”

    夏緋道:“陳將軍曾想求娶我當繼室,我拒絕了,但外祖母和舅母,深怕和將軍府結仇,一直在勸說我答應婚事。我聽聞,陳將軍原配夫人,曾上光華寺跟主持求符水,求的符水卻被馬兒喝了,那馬兒喝了符水後發狂,以致陳將軍的夫人驚馬而亡。因此事,陳將軍和光華寺主持生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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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6 11:56:11


    夏緋斟酌言詞,繼續道:“你也知道,光華寺主持,是某王爺兒子,結識的,全是達官貴人,甚至能面聖,這等人,怎麼能隨意得罪呢?”

    “光華寺主持如此威望,各府皆說他好話的,單是將軍府不賣賬,還在外散佈他一些不好的言論,只怕將軍府以後會因此起災禍。”夏緋壓著聲音道:“萬一我嫁到將軍府,將軍府卻生了災禍,我豈不是要成為寡婦?”

    謝圖恍然大悟道:“所以,你要查查光華寺主持,看看他有沒有能力扳倒陳將軍?若他有這個心,有這個力,陳將軍不日將會倒楣,你便不會嫁陳將軍?”

    “正是這樣。”夏緋語氣幽幽,“謝哥哥,我現時寄居在宋家,處境並不是很好。我想為自己謀一頭好婚事,難道有錯嗎?”

    謝圖默然,半晌道:“好,我會幫你查查。”

    夏緋忙道謝。

    朱奶娘聽得亭中靜下來,探頭一看,便見謝圖站了起來,步下臺階,左足在石階上一勾,整個人便騰飛出去,轉瞬不見了蹤影,不由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夏緋走過去,看著目瞪口呆的朱奶娘道:“嬤嬤,人走了,你還發什麼呆?”

    朱奶娘回過神來,喃喃道:“天啊,這人飛簷走壁,一眨眼就不見人影,他要是想對小姐不利,我喊人也喊不及的。”

    “嬤嬤想多了,他是忠義的人,不會對我不利的。”夏緋點評謝圖道:“他明明武藝高強,卻在五城兵馬司只任一個小職位,鬱鬱不得志,皆因太過忠直,不會奉承上位者。”

    “小姐怎麼知道這些?”朱奶娘問道。

    “我想知道,便會知道。”夏緋含糊道。

    朱奶娘也不再追究,轉了話題勸說夏緋道:“小姐還是安份些罷,別再見這些人了!”

    “嬤嬤,你不懂的。我見這些人,安排籌謀,才能活命。”夏緋見朱奶娘還要再說,便捂住她的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嬤嬤不要憂心。”

    “小姐啊小姐,你近來做事,越來越讓人心驚了。”朱奶娘扳開夏緋的事,扶著夏緋前行,一邊道:“可千萬不要惹出什麼禍事。”

    夏緋正要說話,突然閉了嘴,警惕地看向前方。

    花叢一陣響動,一個人影一躍,站在夏緋跟前。

    朱奶娘驚得要尖叫,那人影開口道:“是我。”

    夏緋一聽是魏鑲的聲音,便問道:“你怎麼來了?”

    “隨意走走,聽見這邊有動靜,便過來了,倒想不到,會碰見你。”魏鑲聲音低沈,帶了一點悅然。

    夏緋聽著這般的語氣,心裡微微一動。

    今夜無月,只有燈籠微微的光亮。

    風微微拂動花香,站在花叢前的女子身姿窈窕,說話聲音宛轉動聽,令人有瞬間的迷醉。

    魏鑲堅硬的心腸,在夜色浸泡下,有些柔軟,緩聲道:“天色已晚,蛇蟲四出,我送你回去罷!”

    夏緋有些愕然,魏鑲的態度怎麼如此友好?轉瞬一想,她又明白了,開口問道:“顧嬤嬤的咳嗽好轉了?”

    魏鑲點頭道:“好多了,昨晚上,已能沈睡兩個多時辰,早起氣色頗佳。”

    兩人說著話,並肩向前走。

    朱奶娘提著燈籠,默默走在前面。

    魏鑲見夏緋腳步輕盈,便緩下步子,一邊隨口問道:“你這麼晚到牡丹亭,是在等我?”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人家姑娘晚上來候著,等著與他巧遇,怎麼就戳破了呢?

    夏緋卻不知道魏鑲所思所想,順著他的話答道:“是想問問你,上回說的事,考慮好了沒有?若考慮好了,我便放手去安排。”

    魏鑲看看四周,低了聲音道:“待我先查查主持是否有仇人。”

    夏緋一聽,便知道魏鑲不放心,想要先查查光華寺主持和誰結了仇,以致有人要在寺中縱火。

    她點點頭道:“三天內,你要給我答覆。”

    魏鑲道:“可以。”

    看著出了園子,近了內院,魏鑲不便再送,便停了腳步。

    夏緋帶著朱奶娘過了月洞門,很快回了房。

    朱奶娘服侍夏緋卸妝洗漱,一邊道:“小姐,早些安歇罷!明兒是初一,要早起跟老夫人去上香呢!”

    夏緋應一聲,卻不忙著安歇,只打開抽屜,拿出柳清浩送的田黃印章,把玩了起來。

    朱奶娘一眼瞥見了,脫口道:“小姐,你難道明兒要見柳大夫?”

    夏緋輕笑出聲,“嬤嬤,我小小一個舉動,你就猜出我明兒想幹什麼了?”

    朱奶娘撇嘴道:“明兒是到靜安寺上香,那柳大夫在靜安寺休養著,你這會又拿印章出來把玩,我再遲鈍,也能猜到了。”

    夏緋這才承認道:“明兒,確實要見柳大夫一面,有些事情要拜託他。”

    朱奶娘暗暗心算:陳將軍,程公子,魏公子,柳大夫,還有今晚潛入府的謝圖,一共五個男人了。小姐,到底是看中了誰?

    朱奶娘這會怎麼也想不到,除了這五個男子外,還有一個看過畫像的段明輝,雖不確定美人是誰,卻已為美人神魂顛倒,輾轉反側。

    段明輝在床上翻了半晚,毫無睡意,便披衣起身,掌了燈,在書案前展了畫紙,打算畫畫。

    書僮聞聲進來,問道:“少爺,天還沒亮呢,你怎麼起了?”

    “睡不著。”段明輝招手道:“你過來磨墨。”

    書僮強打精神,過去撥亮了燈,開始磨墨,一邊道:“少爺大半夜怎麼來雅興了?”

    “噓!”段明輝示意書僮不要出聲,他執筆,依著心中所想,畫了一幅美人圖。

    書僮歪頭瞧著,有些疑惑,這美人,倒有些像程公子畫像中那美人。

    段明輝畫完,自己端詳畫作,搖頭道:“不及那畫作萬分之一,看來,要看到真人,才能畫出佳作。不對,我畫技不及程玉景,怕是畫不出那份神韻。”

    他擱筆,自語道:“還有兩個時辰,便能見到真人了。”

    京城各大寺廟中,靜安寺名聲雖不如光華寺,因其不限香客身份,香火卻比光華寺鼎盛。一大早的,山門前就來了許多輛馬車,香客遂一進寺。

    宋家是富商,有些方面向來捨得出銀子,每年捐給靜安寺的香火錢,也是頭一份的。因此宋家的馬車一來,馬上有知客僧來相迎,引了她們一干人進了寺中,安排著先上香。

    如以往一樣,上香畢,沈老夫人便和羅夫人到靜室中抄經,小一輩的,自拿了簽,到前面尋解簽的和尚。

    宋敏月這陣跟夏緋不和,自不會等她一道去解簽,自己拿了籤筒,帶了丫頭紅葉往前面解簽台去了。

    候在解簽台不遠處的段明輝,眼見有女子往這邊來了,雖看不清對方相貌,卻也能瞧出對方身量苗條,不由問身邊的和尚道:“她是不是宋敏月?”

    宋家常來靜安寺上香,這位和尚也有幫忙接待過,卻是識得宋敏月的,聞言答道:“正是她。”

    段明輝一聽大喜,決意上前和宋敏月偶遇。

    宋敏月這會,卻是取了簽,遞與解簽的和尚,輕聲道:“求姻緣的,請師傅解一解。”

    和尚一看簽詩,沈吟一下道:“施主這簽,是中下簽,今年談婚事,怕是不順。”

    姻緣不順,都是夏緋害的!宋敏月一下就咬了牙,正要說話,站在身邊的紅葉卻是驚訝道:“小姐,你看那邊,好像是段公子呢!”

    宋敏月一下轉頭,朝紅葉所指的方向看去。

    段明輝正好步近,兩人互相看了一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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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6 11:56:36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宋敏月瞬間失態,站起來走近兩步,喊道:“段公子!”

    段明輝看清了宋敏月,卻是失望極了。不,她不是畫中人。她雖也算美貌,卻及不上畫中人半分。

    只一會兒,段明輝就收斂了情緒,矜持問道:“請問這位小姐是?”

    紅葉忙代宋敏月答道:“我們是宋家的。”

    “原來是宋小姐。”段明輝裝作不知道對方是誰,略略點頭示意,施施然走了。

    “他,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是誰?”宋敏月傻傻問紅葉。

    紅葉道:“他似乎不識得小姐。”

    宋敏月不由傷感,自己相思快要成疾,那人卻不識得自己!

    “小姐,走了!”紅葉扶了宋敏月,一道去尋羅夫人。

    段明輝離瞭解簽台,走到寺廟角落,搖頭歎息:“竟不是她,哪畫中人到底是誰?”

    他正失落間,突然看見一位女子捧了籤筒朝解簽台走去。

    他一下站直了身子,天,這女子身段,和畫中人一模一樣。而且,這身衣裳,正是畫中人所穿那一身。

    段明輝一顆心“砰砰”亂跳,躡手躡腳跟了過去。

    女子正是夏緋。她走到解簽台,把簽遞與和尚,輕聲道:“想問問我所謀的事,是否能成?”

    和尚看了簽詩,沈吟一下道:“小姐所謀的事大,變數極多。”

    “能不能成呢?”夏緋問道。

    和尚答道:“看不出是否能成。要不然,小姐再求一簽?”

    夏緋正要說話,就聽身邊有男子聲音詢問道:“是夏小姐否?”

    夏緋抬頭,和段明輝打了一個照面。

    段明輝瞬間呆滯。身段如此窈窕,聲音如此動聽的夏小姐,相貌卻這般平庸?

    夏緋見是一位陌生男子,便疑惑問道:“公子識得我?”

    這等綿軟中帶點酥甜的聲音,怎會是一位醜女所發出?而且,她明明穿了畫中人的衣裳。段明輝視線在夏緋臉上一轉,落在她頸上,只是衣裳包得密實,卻是看不出什麼來。

    夏緋見對方有些無禮,略皺眉,正打算走開,卻聽對方道:“我是段明輝,曾聽程兄提及小姐。”

    夏緋聞言,停了腳步,段明輝和光華寺的半月僧相交甚深,而那半月僧,在光華寺失火後,替換原主持慧月僧,當上了主持。

    在那場失火事件中,半月僧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呢?段明輝,有沒有從中幫他出力?

    記得前世時,段明輝是借助其表兄石策駙馬的身份,謀了一個官位,和太子勾結在一起。

    段明輝此等人,不能輕易得罪。

    “原來是段公子!”夏緋福了福,曼聲道:“雖在閨中,也有聽過段公子的才名。”

    “哦,我的名聲都傳到閨中了?”段明輝笑說一句,一面繼續打量夏緋。

    “段公子這般看著我,莫非我臉上有花?”夏緋見段明輝眼神灼灼,索性問了出來。

    段明輝答道:“我略學過相術,觀夏小姐言行舉止,應是美人,不想……,因此心中疑惑。”

    夏緋心下吃一驚,臉上微作羞惱,低聲道:“我也知道,我相貌不佳。”說著轉身走了。

    段明輝看著夏緋的背影,心下喃喃:這般嫋娜的身段,怎可能是醜女?莫非,她易容了?

    是了是了,定是這樣。她父母皆是相貌出眾之人,她小時候相貌也是上佳的,怎麼可能說變醜女,就變醜女呢?

    這件事情,須得想法弄清楚。

    只要證實她是易容的,我便馬上令人上宋家向她提親。

    有小丫頭瞧見夏緋和段明輝說話,忙跑去跟宋敏月報告。

    宋敏月吃一驚說:“你是說,適才和我說話的段公子,又跑到解簽台,結果碰到表小姐,和表小姐說起話來了?”

    小丫頭點頭道:“是的,我還聽見段公子問表小姐是不是姓夏?”

    “表小姐怎麼答的?”宋敏月心頭有火,好呀,長成那個醜樣子,還要勾搭男人。

    小丫頭道:“隔得太遠,卻是聽不清了。但瞧著,表小姐和段公子,相談甚歡。”

    宋敏月冷笑道:“就她長成那樣,有男子和她相談甚歡?那男子是瞎眼了麼?”

    小丫頭想討好宋敏月,一脫口便道:“沒準呀,段公子是跟表小姐打聽小姐你呢!”

    宋敏月一聽,心頭一跳。段明輝去而複返,或者真是回頭來見自己,結果見到了夏緋,便跟夏緋攀一下交情,打聽起自己的情況?

    宋敏月越想越有可能,心頭的火氣漸消。得找機會和夏緋和好,問問她,段明輝跟她說了什麼。

    這當下,朱奶娘卻是跑去靜室中,悄和夏緋道:“小姐,柳大夫在後山呢!”

    夏緋一聽,站起來道:“走,見見他去!”

    “小姐,你有什麼話,我代為傳達罷!別去見他了。人多眼亂的,萬一被人瞧見,又是一場機鋒。”朱奶娘勸說著。

    夏緋搖頭道:“嬤嬤,我有幾句話,是必須當面跟柳大夫交代的。”

    朱奶娘認命,只好陪著夏緋往後山去找柳清浩。

    “小姐,柳大夫在那邊。”到了後山,朱奶娘指指一塊山石,自己走到一邊把風。

    夏緋便上前喊了柳清浩一聲。

    柳清浩正看書,聞聲忙把書藏到胸口,站起應了一聲。

    夏緋走近柳清浩,見身邊的山石還算乾淨,便坐下了,笑問道:“聽聞你的官司快打贏了?”

    “魏公子請的訟師頗得力,這陣子卻是找到許多證據,且駁得對方沒有反辯之力,又上下疏通,料著過幾天,便能放我自由了。”柳清浩表情歡欣,笑向夏緋道:“聽魏公子說,他助我打官司的銀子,是你借與他的?”

    夏緋點了點頭。

    柳清浩很感歎,“夏小姐,你的恩德,真是無以為報!”

    “柳大夫,你言重了。”

    柳清浩道:“不不,我說的,是衷心之言。不單官司這事,上回你贈與我的《外科要術》,這段子我研習著,受益非淺。”

    夏緋問道:“你如何研習?”

    柳清浩壓低了聲音道:“後山中自有各種小動物,我捉了來,打斷了它們的腿,照著《外科要術》的法子接上了,又敷了藥,它們很快就好了。另,給它們用了麻弗散,剖了它們肚子,看了裡面,再用線縫合肚子,沒想有些也活過來了,照樣活蹦亂跳。”

    夏緋聽得心驚肉跳,低聲道:“你,你可別當眾做這些。”

    “我照著你的吩咐,都躲在山洞中給它們做手術的,沒人看見過。”柳清浩略鬱悶道:“不過呢,剖了十隻兔子,死了五隻。死的多了些。若有好藥,想必能多活下幾隻。”

    夏緋聽著感覺太血腥,忙轉移了話題,小聲道:“此回來找你,有一事相求。”

    “你說,只要能辦到,定盡心盡力。”柳清浩道。

    夏緋道:“這個月十五日,光華寺會失火,到時可能有人員傷亡。我想請你在這日早上,裝做采藥,早早到光華寺附近,待見著失火,便隨眾趕去救火。候著機會,宣佈你是神醫山穀子徒弟,上前醫治傷者。”

    柳清浩詫異,“夏小姐為何知道那天會失火?為何要我這麼做?”

    夏緋歎氣道:“如何知道會失火這件事,不能告訴你。要你這麼做,卻是希望你從此揚名,有了身份和名聲,以後我有事求你,你更能幫上我一把。”

    柳清浩一聽,當即道:“好,我答應夏小姐。”

    看看出來好一會了,夏緋又叮囑柳清浩幾句,便和朱奶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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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6 11:56:57


    柳清浩看著夏緋走遠,正想繼續看書,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道:“柳大夫,那位夏小姐,尋你作什麼?”

    柳清浩轉頭一瞧,卻是段明輝。

    段明輝喜歡佛理,不光常往光華寺,也常來靜安寺,因見過柳清浩幾次,知道他是一位大夫。

    柳清浩聽得對方詢問,便道:“夏小姐臉上浮腫,想請我給她開藥。”

    “她的臉,能治好嗎?”段明輝脫口問道。

    “假以時日,自能治好。”柳清浩一副篤定的口吻。

    “治好了,會是何模樣呢?”段明輝知道柳清浩有些直心眼,也不怕對方多疑,直接便問了起來。

    柳清浩果然依著他的意思答道:“治好了,便是一個絕色美人。”

    柳清浩瞬間分析了起來,不管夏緋是因病致臉上浮腫,還是易容的結果,可以認定,她原來的相貌,是畫中女子的相貌。

    這便可以解釋了,為何將軍府上門提親,她會拒絕。嫁妝豐厚,又長得絕色,怎可能甘心嫁去將軍府當繼室。

    段明輝想著,已是提步,追著夏緋的身影而去。

    日頭明晃晃的,夏緋忙加快步子,怕前面沈老夫人等人要尋她。

    朱奶娘緊緊跟上。

    夏緋心裡又尋思著一些事情,一腳踩在一塊爛樹皮上,發出“吱”一聲。

    朱奶娘一手挽住夏緋,幫她穩定身子,正要說話,突然見爛樹皮下有一物躥出來,定眼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拉著夏緋向後避讓。

    夏緋也失聲叫了起來,“有蛇!”

    那蛇被驚動,瞬間已是朝夏緋遊過來,一口咬在她腳踝處,又迅速躥走,消失在草叢中。

    “啊!”夏緋尖叫一聲,又迅速勉定心神,吩咐已呆掉的朱奶娘道:“嬤嬤,不知道這蛇有沒有毒,你快去請柳大夫過來。”

    朱奶娘也知道,被毒蛇咬了,不能隨意走動,以免毒性擴散。她慌慌道:“小姐,你別怕,我馬上去喊柳大夫。”說著便跑。

    夏緋慢慢蹲下,坐到地上,不知道是心理錯覺,還是其它,只覺半邊腿全麻了,似乎身子也漸漸麻木。

    她緩慢撩起裙角,查看傷口,只見腿踝處高高腫起,呈青紫色,不由嚇得臉色全變了。

    “夏小姐,你怎麼了?”段明輝趕至,見夏緋坐在地下,不由驚奇。

    夏緋緩慢轉頭,答道:“被蛇咬了。”

    段明輝一驚,上前幾步,蹲至夏緋跟前,問道:“咬在哪兒?”

    日頭當空,夏緋頭昏腦脹,想也不想,指了指腿踝處道:“這兒。”

    段明輝一看她的情況,也是大驚,一下解下自己腰帶,一邊道:“還得先紮一下,以防毒性上行。”

    說著話,段明輝已是取了腰帶,圍在夏緋腳踝上方,迅速紮了起來。

    夏緋有些感動,自己易容成這副醜樣子,段明輝一點沒有嫌棄,還願意出手相幫。

    他的人品,比程玉景好多了。

    段明輝包紮完,見夏緋腳踝處青紫色並沒有繼續擴大,便安慰道:“毒性應該不大,你別怕。我現在去給你喊一個大夫來。”

    “不用,嬤嬤已幫我去喊柳大夫了。”夏緋說著,忙拉裙角遮住腳踝。

    段明輝站起,俯頭看著夏緋,從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夏緋嫩白的脖頸,並小巧的耳朵。

    夏小姐脖頸這般細膩白嫩,肯定是易容的。段明輝心裡作著判斷。

    很快的,朱奶娘就領著柳清浩,匆匆來了。

    柳清浩見段明輝守在夏緋旁邊,也顧不上打招呼,只蹲下看夏緋傷口。

    “柳大夫,我家小姐怎麼了?”朱奶娘急得一張臉全變了,語聲焦急。

    柳清浩看完傷口,鬆口氣道:“不防事的,我采點藥草過來給她敷上。”說著往旁邊瞧了瞧,在草叢下采了兩株藥草,放進嘴裡嚼了嚼,吐在手心上,一下就敷在夏緋傷口處,又道:“回去服兩天藥,休息幾天就行了。”

    “要服什麼藥?”朱奶娘問道。

    “我回前面找紙筆去寫藥方,等會兒,你來跟我取。”柳清浩吩咐朱奶娘。

    朱奶娘點頭,一邊問道:“哪我家小姐,現在能動了嗎?”

    “敷了藥,傷口應該是麻的,靜坐一刻,不麻了再動。”柳清浩道。

    段明輝這時插嘴,“嬤嬤,你跟柳大夫到前面取藥方,我陪你家小姐在此靜坐,待會兒,我送她往前面去。”

    “小姐!”朱奶娘不由看向夏緋,想聽她的意見。

    夏緋點頭道:“就照段公子說的辦。”

    等朱奶娘跟著柳清浩離開,夏緋便問段明輝道:“段公子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夏小姐真是冰雪聰明!”段明輝稱讚一句,方才道:“我既已看過夏小姐的腳踝,論起來,便該負責。”

    夏緋詫異,等著段明輝下文。

    段明輝臉上起了暗紅色,定定神,對上夏緋視線,一字一句道:“若夏小姐同意,我會上宋家向你提親!”

    “啊!”夏緋極意外。上回,柳清浩說道要上宋家向她提親,那是因為得了她所贈的《外科要術》,心中感激,無以為報。這位段明輝,並沒有得到她任何好處,在看見她如此相貌後,還動了要提親的念頭?

    她臉上一熱,心中有波濤,稍停一下,方才問道:“段公子不嫌我貌醜?”

    段明輝嚴肅道:“我並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

    夏緋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段公子,若我說,不須你負責呢?”

    段明輝很認真問道:“夏小姐,你覺得我哪點不好呢?”

    夏緋低頭,避開段明輝的視線,心裡雖隱約覺得段明輝的言行有些古怪,但到底又感動對方不嫌她貌醜,願意提及婚事。

    “段公子,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己作主的。”夏緋出來半天了,這會口渴,聲音比平常低啞,帶了一點酥酥的感覺。

    段明輝聽著這般的聲音,腦中泛起的,是程玉景畫中人的相貌,只覺心裡癢絲絲的,開口道:“夏小姐,只要你自己願意,其它的一切,我自會擺平。”

    夏緋把頭伏在膝蓋上,有些意動。

    她易容以來,到處遭受白眼,遇見普通男子,他們也是避之不及。像段明輝這樣才貌雙全的,更不會多瞧她一眼。

    就是前世,想嫁與程玉景,也是出錢出力,費了許多心機,最終也沒有得逞,反丟了性命。這一世,為魏鑲出錢出力謀劃,也沒見魏鑲主動提及婚事。

    她今天乍遇段明輝,並沒有為對方出過半點錢,也沒有出過半點力,對方因看了她腳踝,就主動要負責,想上門提親,這人品真是……

    論家世,論才貌,論人品,這位段明輝,好像值得託付終身呀!

    答應段明輝的話,自己就不用再為魏鑲謀劃,也不用應對程玉景,只要安心等著嫁人便好。

    但如意郎君如此唾手可得,似乎不大正常。

    段明輝趁著夏緋伏頭,肆無忌憚地看她的耳背。

    沒錯沒錯,定是易容了。臉相若不美,耳背怎能這樣白嫩可愛?

    段明輝掀著自己心口,今兒個,定要打動美人!

    “夏小姐請勿懷疑我的誠意。”段明輝鄭重道:“我並不看重外貌,喜歡的,是慧心蘭質的女子。”

    夏緋依然伏著頭,悶聲道:“段公子今兒才遇見我,怎麼知道我是否慧心蘭質?”

    “夏小姐被蛇咬了,並不尖叫,並不失態,還能鎮定吩咐奶娘去喊大夫,便可知,你是一位有慧心的。”段明輝斟酌言詞,繼續道:“至我為夏小姐包紮,夏小姐並不扭怩作態,態度坦然大方,可知你是一位蘭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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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1:57:30


    誇成這樣了,該動心了罷?

    夏緋心頭確實一動,只到底不踏實,前世印象中,這位段明輝,似乎是一個不絕色便不娶的人,難道是誤傳?

    “段公子,我相貌如此,到底是怕誤了你,此事,容我多想想。”夏緋低聲道。

    段明輝感歎:果然是美人啊!若不美,見著我這樣玉樹臨風的,談及婚事,還不早早答應?

    他溫柔答道:“我等夏小姐給我一個好消息!”

    “小姐!”不遠外,傳來朱奶娘的喊聲。

    “哎!”夏緋應一聲。

    朱奶娘很快便跑過來了,一邊問道:“小姐你還好麼?”

    “好多了,腳踝處不再麻麻的。”夏緋動了動腳,鬆口氣道:“能動了。”

    “對了,你怎麼那麼快回來?”夏緋問朱奶娘。

    朱奶娘答道:“走到一半,遇到一位公子,對方正好帶著紙硯筆墨,柳大夫認得他,便跟他借了紙筆,寫了藥方給我。我趕緊回轉,這便快些。”

    夏緋點點頭,扶著朱奶娘的手臂站起來,一邊朝段明輝道:“段公子,有嬤嬤在,不須勞動公子相送。”

    “我聽夏小姐的。”段明輝含笑道。

    看著夏緋抬步要走,段明輝又喊住她,問道:“夏小姐什麼時候能給我消息?可不要讓我癡等。”

    夏緋沈吟一下道:“下個月罷!”

    “好。”段明輝極好商量的樣子。

    一路回去,朱奶娘問夏緋道:“小姐要給段公子什麼消息?”

    夏緋低聲說了,又道:“他雖慇勤,總透著古怪。”

    朱奶娘卻是意外,失聲道:“他和大小姐本來在議婚,待聽見小姐拒了將軍府婚事,他怕得罪將軍府,便拒了大小姐婚事。現轉個頭碰著小姐,卻準備向小姐提親?他是什麼心思?”

    “呀,嬤嬤,適才我腿麻著,被太陽曬得頭昏腦脹,卻是忘記他曾向表姐提親的事。”夏緋甩頭道:“被他哄了幾句,我差點糊塗了。”

    朱奶娘道:“哪有不愛美人,卻愛醜女的?段公子有些居心叵測。”

    夏緋點頭道:“嬤嬤說得是。”

    兩人回到前頭,迎面見著翡翠。

    翡翠一見夏緋便道:“表小姐可來了,老夫人正找你呢!”

    “老祖宗找我什麼事?”夏緋整整衣裳,一邊問翡翠。

    翡翠道:“說是半天不見你,問你去哪兒了?並沒有什麼事。”

    夏緋松了口氣,進去靜室見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遞給她一個香符道:“主持開過光的,你拿著,回去壓在枕頭底下。”

    夏緋忙道謝。

    宋敏月在旁邊見著夏緋衣裳略繚亂,走路一拐一拐,不由暗暗白眼:真是醜人多作怪!

    紅葉悄悄拉了拉宋敏月的衣角一下,宋敏月回過神來,開口道:“表妹,聽丫頭說,你適才遇著段公子,和他相談甚歡?你們談了什麼,可否說給我們聽聽?”

    沈老夫人和羅夫人聞言,齊齊看向夏緋。

    夏緋心下“咯當”一響,麻煩要來了麼?

    她定定神,答道:“段公子問我是否夏小姐,我說是,他看我一眼,歎息了一聲,便走了。”

    沈老夫人和羅夫人對視一眼,心下了然。當年,段明輝的父親,曾愛慕夏緋的母親宋華雲,現段明輝看見夏緋相貌這般,自要歎息的。

    宋敏月卻不知道當年的事,質問夏緋道:“他怎麼知道你姓氏,又為何要歎息?”

    “我並不知道。”夏緋作無辜狀。

    後山中,段明輝卻是用樹枝戳地下的螞蟻,滿臉笑容。

    適才觀夏緋的神情,卻是動心了。自己回了家,還得和父母交待了此事,等著夏緋一答覆,便上門提親。

    在寺中用了齋飯,消完食,沈老夫人便帶著一行人回了府中。

    夏緋一回房,忙忙揭起裙子看腳踝處,眼見藥草已蹭掉了不少,露出被咬過的地方,那地方卻不再青紫,轉為紅腫,知道毒性已消,便鬆口氣道:“柳大夫果然好醫術。”

    朱奶娘蹲下察看夏緋的足踝,也附和道:“柳大夫確實高手,兩株藥草敷了敷,便消了蛇毒。”

    兩人收拾好,便聽丫頭在簾外道:“小姐,嚴大娘送點心來了。”

    “又是誰要見小姐了?”朱奶娘小聲嘀咕一句,親去揭簾子,迎了嚴大娘進來。

    嚴大娘一進門,也不廢話,直接從籃子裡拿出一封信遞與夏緋,小聲道:“寫信的人說,此信請夏小姐親啟。”

    夏緋忙拆信,見裡面只有簡潔一句話道:入夜,老地方見。

    觀字體,既不是程玉景的,也不是魏鑲的。

    夏緋很快判斷,寫信的,是謝圖。

    她點點頭,令朱奶娘賞了嚴大娘。

    待嚴大娘一走,朱奶娘小聲問道:“小姐,寫信的是誰?”

    “是謝圖。”夏緋道:“我拜託他幫我查一件事,料不到他這麼快就查出來了。今晚約見,是要告訴我調查結果。”

    “小姐,你真厲害,什麼都能猜到。”朱奶娘誇夏緋一句。

    夏緋一笑道:“好了,讓小丫頭去藥店買了藥,趕緊回來煎藥給我喝,這蛇毒,可還沒清除乾淨呢!”

    “是。”朱奶娘應了。

    入夜,無星無月,風拂花枝。宋府牆上有歇腳的鳥兒被驚起,一人越牆,翻進了園子裡。

    此人正是謝圖。

    謝圖按記憶,摸黑到了牡丹亭,在亭角坐著,靜候夏緋。

    沒有等多久,就見不遠處有燈籠的光亮移動著。

    謝圖凝目遠看,待燈籠漸近,看清來的是夏緋和朱奶娘,便迎前幾步,站在牡丹花前。

    夏緋扶著朱奶娘的手臂走近,見有人影站在花前,便低聲問道:“是謝大哥?”

    謝圖“嗯”一聲,率先上了牡丹亭。

    朱奶娘提著燈籠,照亮臺階,看著夏緋上牡丹亭,她便默默守在亭下。

    夏緋站定,直接問道:“謝大哥,是有消息了麼?”

    謝圖道:“查到一條線索,光華寺主持慧月僧的弟子半月僧,和陳將軍有來往。”

    “陳將軍恨極主持慧月僧,對光華寺諸人並無好感,怎麼會和半月僧有來往呢?”夏緋思索著道:“兩人八杆子打不著關係的呀!”

    謝圖道:“兩人是今年初,由段明輝引介,方才來往的。”

    按線索推,陳將軍應該是買通了半月僧,要拉慧月僧下馬。事成後,半月僧能替換師傅,成為新的主持。

    夏緋恍然大悟,如此說來,光華寺失火事件,是陳長春和半月僧聯手安排的!

    趁著皇帝出宮到光華寺靜養,令寺中失火,再一人在寺中救火,一人在外領著兵將趕來救駕。事後,在寺中救火的半月僧,榮升主持,趕來救駕的陳將軍,得到皇帝寵信。

    夏緋眼神乍亮,很好,既然知道了真相,那麼,自己便要在兩隻狼中間插一腳,安排魏鑲上場,成功認父。

    謝圖道:“半月僧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他肯當內應,自是有把握扳倒慧月僧。”

    夏緋點頭道:“這一個回合,慧月僧會倒下,陳將軍將崛起。”

    “所以,你不用擔心陳將軍的處境了。”謝圖聲音低沈,“除去年齡略大,他卻是一個有擔當的人。”

    夏緋忽略謝圖的暗示,朝他道:“謝大哥,既知光華寺將失火,彼時,你跟隨五城兵馬司的人去救火,定要想法奔在前頭,落力表現。”

    謝圖武功雖高,一直不能得志,此會聽著夏緋的話,到底是燃起了一點期盼,點頭道:“謝謝你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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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1:57:54


    他說著,豎耳一聽周圍動靜,朝夏緋道:“有人朝這邊來了,我先走了。”

    他話音一落,步下臺階,雙足一騰,消失在黑暗中。

    朱奶娘見謝圖突然消失,依然如第一次看見一樣,張大嘴道:“好厲害的輕功!”

    夏緋卻是朝前邊看了看,心裡猜測:是誰來了呢?

    朱奶娘回過神來,低聲問夏緋道:“小姐,咱們是不是得趕緊走?也不知道誰來了?撞上不相干的人,可不好。”

    夏緋低低一笑道:“嬤嬤放心,來的,定是有相干的人。”

    她在牡丹亭見這個見那個,豈能不漏出一點兒風聲?除了上回宋敏月撞見一次後,其後一直順利,原因,自是掌著府事的羅夫人給予了方便。牡丹亭,已是圈起來給她約見他人了。不相干的人,夜裡才到不了這裡呢!

    如她所料,來的,是魏鑲。

    魏鑲進了亭,提起手裡的燈籠映照了夏緋的臉色一下,問道:“聽柳大夫說,你被蛇咬了,可還好?”

    “沒事兒了。”夏緋歪頭道:“你今兒見過了柳大夫?”

    魏鑲點頭道:“下午時分見過他。我知道你被蛇咬了,便想著見見你,你沒事就好。”

    夏緋意外,嗯,聽他語氣,頗是關心我呢!

    兩人說著話,在石凳上坐下。

    夏緋道:“你今晚若不來,我其實也想找你。”

    “還是要說光華寺的事?”魏鑲問道。

    “是的。”夏緋斟酌言詞道:“我托人查過了,光華寺的半月僧,和陳將軍有勾結。兩人會聯手扳倒慧月僧。”

    魏鑲也是一個剔透的,聞言便道:“如此說,失火之事,是他們所為?”

    夏緋道:“光是失火,未能使慧月僧下位。只有當貴人在寺中,被火勢所嚇,受了驚,慧月僧才難辭其咎。”

    魏鑲脫口道:“這位貴人,得多貴,才能令慧月僧地位不保?”

    夏緋道:“不管如何,能令慧月僧地位不保的,定能助你見到皇上。”

    魏鑲沈思一下,抬頭道:“好,一切聽你安排。”

    夏緋松了口氣,肯聽安排便好。

    夜風在花叢中滾過,花香蕩進亭內。

    夏緋深吸一口氣,站起道:“天也晚了,我們先走了。”

    “我送你!”魏鑲提著燈籠,照在臺階上。

    等夏緋踏步下臺階,他便並肩而走。

    “夏小姐,你被蛇咬過的地方,真不要緊麼?”魏鑲問道。

    “謝謝關懷,真沒事了。”夏緋微微感慨,對方第二次問起,可知是真正關心自己的傷口。

    魏鑲沈默一下,又開口道:“你介不介意,我喊你阿緋?”

    “呃!”夏緋一怔,很快道:“並不介意。”

    “阿緋!”魏鑲喊了一聲。

    燈籠光映著兩人的影子,小路上花香襲人,男子低沈磁性的聲音喊著自己名字……

    夏緋瞬間,耳根一熱,心弦被輕撥了一下。

    夜色深沈,不遠處有昆蟲輕鳴聲,風拂起,花香襲人。

    魏鑲和夏緋並肩走路,心情頗佳。

    夏緋囑魏鑲道:“這幾日,你找機會交好程玉景,借他的關係,接近段明輝,到時由他們兩人引介,於十五日上光華寺。”

    魏鑲點點頭。

    夏緋接著道:“光華寺的地圖,你已瞧過,自知道何處是主殿,何處是靜室,起火的地方大概是何處……,雖不知道貴人安歇在何處,但……”

    魏鑲接了她的話道:“起火時,僧眾率先奔向何處,那處,便是貴人安歇的靜室。我知道如何做的。”

    夏緋不由轉頭看一眼魏鑲,這人,不單相貌出色,才華出眾,這份智謀心思,也不同凡人。他若證了身份,當了王爺,會甘願屈居人下麼?

    前世,他是兩年後才證了身份,那時皇帝已封了太子,太子羽翼也漸豐,卻是難以撼動。但現下,皇帝還沒封太子,魏鑲是有機會的。

    夏緋才一深思,猛然一驚,我在想什麼?難道幫魏鑲自證了王爺身份之後,還夢想要幫他登上皇位?

    夏緋深吸一口氣,收回思緒。

    看看近了內院處,魏鑲停了腳步,目送夏緋進了月洞門,這才回轉身,大踏步走了。

    顧奶娘在房中候著,直至聽到腳步聲,忙忙起身去開門。

    魏鑲進了門,坐下道:“嬤嬤,夏小姐果然是一個會謀劃的。”

    “怎麼說?”顧奶娘問道。

    魏鑲一笑道:“嬤嬤,你且安心養病,到時等好消息便是。”

    顧奶娘瞥魏鑲一眼,不悅道:“是夏小姐叮囑你,不要把她的計謀告訴我?”

    她養大魏鑲,從來無話不說,什麼時候開始,魏鑲有話,要瞞著她了?

    那夏緋,果然不簡單,這才多久,就引得魏鑲和她離心。

    魏鑲見顧奶娘不快,便道:“嬤嬤誤會了。因為事情還要斟酌,這會告訴了你,倒怕你擔憂。”

    “好了,不說便不說。”顧奶娘回床邊坐下。

    魏鑲見案前擺著一碗藥,熱氣還在蒸騰,便端起輕吹,慇勤道:“嬤嬤,喝藥了!”

    顧奶娘見他賠小心,一時又心軟,接過藥喝了,一邊道:“古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你就算要用著夏緋,也要小心她,不可過份相信她,凡事留個餘地。”

    魏鑲點頭道:“好,聽嬤嬤的。”

    顧奶娘這才露出笑意。

    從顧奶娘房中出來,魏鑲沿著廊下,走近程玉景房間。

    程玉景還沒睡,聽見腳步聲,出來廊下一瞧,見是魏鑲,便打招呼道:“魏兄還沒睡?”

    “天熱,睡不著,出來散散。”魏鑲含笑道:“程兄在讀書麼?”

    “新得了一卷佛理,研讀了一遍,正覺精妙。”程玉景知道魏鑲也通佛理,邀請道:“魏兄要不要進房來,一起研讀?”

    “正有此意。”魏鑲欣然應允。

    這會,朱奶娘給夏緋卸妝,一邊道:“小姐,魏公子對你的態度,似乎越來越好。”

    夏緋道:“他的奶娘病情好轉,他心情頗佳,對人自是友善。”

    朱奶娘道:“不,我瞧他,對小姐似乎有了好感。”

    夏緋幽幽一歎道:“真有男人不嫌我貌醜的?”

    轉眼到了初十這天。

    當晚,魏鑲約見夏緋,笑容滿面道:“昨兒幫柳大夫打贏了官司,他已能行動自由。今早上,他過來幫嬤嬤診了脈,說道有法子根除嬤嬤的病。不出意外,嬤嬤年底便能痊癒。”

    夏緋道:“柳大夫醫術確實高明。”

    魏鑲點頭同意她的說法,另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遞給夏緋道:“這是我央柳大夫採制的美白丸。”

    夏緋接過錦盒,不忙著打開,只看著魏鑲。

    魏鑲略略不好意思,解釋道:“上回和柳大夫閒談,說起你臉上的浮腫,他言道自己有一偏方,按偏方採制了藥丸,能治臉上浮腫。”

    “既是治浮腫的藥丸,怎麼叫美白丸?”夏緋問道。

    魏鑲答道:“柳大夫說道,服了此丸,有浮腫就消浮腫,沒有浮腫卻有美白作用,因稱此丸為美白丸。”

    夏緋垂眼,心下暗暗猜測,難道柳清浩看出她是易容的,這開的藥丸,其實就是美白作用的?

    魏鑲見夏緋並不鬱惱,松了口氣,另道:“程玉景與我約定,待十五日早上,會齊了柳清浩,一道往光華寺聽半月僧講經。”

    夏緋手中的扇子輕扇著,心中推演一番光華寺失火至救火的過程,叮囑魏鑲道:“彼時失火,知道貴人身份的僧眾,定然率先上前救人,顧不得其它人,失了本心。你一個不知道貴人身份的,定不能刻意,只須在盡力救人救火時,引起貴人注意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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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1:58:14


    魏鑲深看夏緋一眼道:“阿緋,你思慮的極周全。”

    夏緋臉一紅,避開魏鑲視線。

    兩人相對靜坐片刻,夏緋先站了起來,告辭回去。

    到了十四日這一晚,夏緋又和魏鑲見面,討論第二日可能發生的事。

    魏鑲在石桌上擺了數顆石子,指著其中一顆道:“這是光華寺最幽靜之處,若沒有猜錯,寺中定會安排貴人住在此處,寺中失火,貴人住得幽深,走出來時,正好碰見大火,定要驚慌。”

    夏緋指著另一顆石子道:“因貴人在寺中,十五日這一天,只有少數人能上光華寺,餘者,皆被擋在寺外。你和程玉景,得益于段明輝,卻能進寺。起火時,你們應該在主殿這兒。……”

    兩人排演了半個時辰,料著不會偏離太多,這才分別。

    回到房中,夏緋捂著胸口,感覺一顆心跳得兇狠。

    過了明日,隨著魏鑲證了身份,自己的命運,也能自己把握了麼?

    待得躺到床上,她卻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朱奶娘聽得動靜,過來床邊陪她,問道:“小姐還在憂煩什麼呢?”

    夏緋道:“嬤嬤,我要擔憂的事兒太多了。”

    朱奶娘不知道夏緋在擔憂什麼,但夏緋既說自己擔憂許多事,那便是在擔憂許多事。她摸著夏緋的頭道:“小姐如此才貌,本該覓一個良人,過上美滿的小日子,可偏偏造化弄人,老爺和夫人早早去了,丟下小姐一人,凡事要自己謀劃。小姐才十四歲啊,卻要操心如此多的事。不過小姐放心,凡事,定能如小姐所願!”

    夏緋得了朱奶娘寬慰,一顆心漸漸定了下來,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還沒亮,朱奶娘便到床前喊夏緋道:“小姐,該起了!今兒十五,還要隨老夫人和夫人至靜安寺上香呢!”

    五月十五日了!夏緋猛然睜開眼睛,一骨碌爬起來。

    “小姐慢些,小心摔了!”朱奶娘扶夏緋下床。

    夏緋匆匆洗漱完畢,讓朱奶娘給她上了妝,對鏡端詳一下,便趕去見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見人齊了,如往常一樣,領了一眾人往靜安寺去了。

    因是十五,到寺廟上香的人,比往常多些,沈老夫人在路上撞見幾家熟悉的人家,互相禮讓對方先行,稍一耽擱,到靜安寺時,卻比平素稍晚。

    夏緋一下馬車,便和朱奶娘耳語道:“你去打聽一下,看看柳大夫在不在?”

    待她上完香,要去吃齋飯時,朱奶娘回來了,俯耳道:“聽小和尚說,天還沒亮時,柳大夫就背了藥筐出門,說是去附近山頭采藥。”

    夏緋松了口氣,柳清浩是一個可靠的,他到光華寺去,定會按照自己的意思辦事。

    她們嘀咕著,翡翠卻是過來喊住夏緋道:“表小姐,老夫人找你呢!”

    “來了!”夏緋忙隨翡翠進靜室見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撩眼皮道:“阿緋,聽聞陳夫人今兒也來靜安寺上香,你莫亂走,小心碰見她,要吃排頭。”

    夏緋隨口道:“不是聽聞陳將軍雖嚴令家人,不許他們上光華寺上香,但陳夫人並不聽,每月依然去光華寺麼?今兒怎麼轉了性,來這兒上香了?”

    沈老夫人也奇怪起來,“說起來也是,往常,她要顯擺身份,像十五這些日子,都是往光華寺去的。”

    電光石火間,夏緋醒悟了過來。是了,是了,陳將軍既知道光華寺會失火,怕傷及自家姐姐,自是使法子哄了她來靜安寺上香,不令她去光華寺。

    正說話間,外間突然吵嚷了起來,人聲鼎沸。

    “發生什麼事了?”沈老夫人嚇一跳,令翡翠出去詢問。

    很快的,翡翠跑進來稟報道:“起,起火了!”

    “什麼?”沈老夫人猛然站起來,一把拉住身邊的夏緋道:“快走!”

    翡翠喘過一口氣,擺著手道:“老夫人,是光華寺起火,不是靜安寺。”

    沈老夫人喝道:“養你這麼大,連句話也說不清楚,嚇煞我了。”

    夏緋忙給沈老夫人揉胸口定驚,一邊問翡翠道:“怎麼知道起火了,這邊能看到麼?”

    翡翠道:“這邊的山比光華寺略高,站在高處看過去,見那邊濃煙滾滾,極是嚇人。因離著不算遠,這邊的僧眾,已是組了一些人,抬了水過去,想幫忙救火。”

    沈老夫人念一聲佛,吩咐翡翠道:“你去跟夫人說一聲,讓她交代下去,讓跟來的小廝們,也去救火。另,馬車也借靜安寺的人用。”

    “老夫人菩薩心腸!”翡翠奉承一句,這才去通知羅夫人。

    夏緋也學沈老夫人的模樣,念了一聲佛,心裡道:果然起火了!

    很快的,羅夫人領著宋敏月來見沈老夫人,說道:“已遵老祖宗的意思,讓小廝們隨僧眾去救火,馬車也借給僧眾了。另派了人回府去告知老爺,讓老爺見機行事,看看要不要上光華寺去幫忙。”

    沈老夫人贊許地點點頭。今日能上光華寺上香的,皆是達官貴人,這時節趕去救火,碰巧救一個半個官員,以後,自能得官員提攜。

    婆媳心有靈犀,對視了一眼。

    夏緋趁羅夫人和沈老夫人說話,沒人留意她,卻是悄悄溜出房。

    朱奶娘見她出來,扶住道:“小姐別亂跑,小心被衝撞了。”

    夏緋壓著聲音道:“我想出去瞧瞧,你別攔我!”

    朱奶娘無奈,只得扶她出去。

    寺外,一隊一隊的僧眾,卻是提了木桶,疾速下山,趕往光華寺救火。

    夏緋站到山石上,眺望了一下光華寺方向,見那邊濃煙滾滾,遮蔽了半邊山頭,不由吃驚。

    前世這場失火,自己雖沒有親見,但聽人說,並不嚴重,初起火沒多久,就被撲滅了呀!現看著,火勢似乎很嚴重。鬧不好,會出人命。

    她臉色煞白了一下,這麼大的火,魏鑲在寺內,萬一救火不成,反傷了性命,豈不是自己之過?

    朱奶娘在下麵扯夏緋袖口道:“小姐,別看了,下來罷!”

    夏緋爬下山石,籲出一口氣道:“嬤嬤,我要去光華寺看看!”

    “不行,你不能去!”朱奶娘這回死死抱住夏緋,顫聲道:“不管小姐是要去做什麼,我都不許小姐去。火勢那麼大,萬一有一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夏緋定下神來,是的,自己一個弱女子,跑到光華寺去,於事無補的。魏鑲會武,且早有準備,定不會出事的。

    一會兒,夏緋鎮定下來,突然心驚,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卻是牽掛起魏鑲,擔心他安危了?

    不,自己只是作為一個謀士,牽掛主公安危,而不是滲了什麼感情在內。前世,自己對程玉景掏心掏肺,結果如何呢?這一世,定不能重蹈覆轍。

    沈老夫人卻又讓翡翠來喊了夏緋進去,斥她道:“外面亂糟糟的,你去湊什麼熱鬧?”

    正喝罵,一位小和尚進來,雙手合什道:“請施主勿在寺中高聲!”

    沈老夫人老臉一紅,止了聲音。

    小和尚繼續道:“主持說了,現時山路上全是人,為免衝撞了各位夫人和小姐,還要請夫人和小姐們在寺中靜待,待用過中飯後,再行下山。”

    沈老夫人一口答應了。

    小和尚一走,羅夫人卻是喊了婆子,吩咐道:“去前面打聽著情況,有什麼事兒,再來稟報。”

    婆子應聲退下。

    過得半個時辰,婆子跑進來道:“老祖宗,夫人,剛來了一陣香客,說她們在半路上,遇見五城兵馬司的人往光華寺去救火。還聽聞說,陳將軍以為陳夫人在光華寺中,統率了府兵,也趕往光華寺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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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5:12:15


    沈老夫人道:“五城兵馬司的人和陳將軍都去了,那定能控制住火勢的。”

    夏緋卻是悄悄扳手指:與自己有牽扯的幾名男子,皆往光華寺了。

    中午時分,由靜安寺這邊山頭看過去,便見光華寺方向的濃煙已漸散,似乎火勢被撲滅了。

    夏緋見著一位小和尚提了木桶回來,忙攔住問道:“小師傅,光華寺的情況如何了?”

    小和尚一臉疲倦道:“火撲滅了,但三死十傷,還有數人被濃煙薰倒,正在施救。”

    夏緋顫聲問道:“死的是誰?可有香客在內?”前世這場失火,聽聞只是傷了數人,並沒有死人,今世卻死了三人。莫非是因自己插手,令事情起了變化?

    小和尚見夏緋一臉關切,便答道:“死了三個小師傅。”

    夏緋懸在胸口一塊大石落了地,魏鑲等人沒有傷亡就好。

    緊接著,靜安寺去救火的和尚陸續回來。主持問得那邊火勢已撲滅,便令人通知這邊香客,讓各人自行下山。

    夏緋卻又去攔一位小和尚,問道:“你見到柳大夫沒有?”

    小和尚道:“柳大夫在光華寺救治僧人呢!”

    “他何時回來?”夏緋問道。

    小和尚合什道:“五城兵馬司的司長在光華寺,下了命令,說道起火時,在寺內的人並在寺外不遠處的一干人,全要扣下,好好審問,不準其回家。柳大夫當時正好在寺外不遠處,這兩日,恐怕回不來了。”

    小和尚說完,匆匆走了。

    朱奶娘過來尋夏緋,低聲道:“府中派了新的馬車過來了,咱們趕緊下山吧!”

    夏緋應了一聲,一邊思索,一邊隨朱奶娘去會合沈老夫人,一道下山。

    回到府中,夏緋收拾一番,坐在床上推敲整件事。

    魏鑲該在皇帝跟前露臉了罷?柳清浩醫術了得,當場醫人,顯名聲了罷?

    不知道起火時,程玉景和段明輝兩名文人,是否狼狽逃躥,在貴人跟前失了體統?

    謝圖呢,有否作好準備,在起火時,四處救人,表現了一番?

    按理來說,魏鑲、謝圖並柳清浩,是得了自己提點,事先知道寺中會起火,彼時心中有準備,應該能有一番表現才是。

    好一會,夏緋喊朱奶娘道:“嬤嬤,你去瞧瞧,府中趕去光華寺救火的小廝回來了沒有?若回來,你仔細問問光華寺情形。”

    朱奶娘應了,忙去前頭探問。

    稍晚些,朱奶娘回來,大大喘口氣,喝了一杯茶,方才道:“小姐,聽小廝講,光華寺的情況,複雜著呢!”

    “怎麼複雜法?”夏緋詢問。

    朱奶娘道:“說是寺中突然起火,偏今兒十五,寺中住了一位身份極貴重的老爺,老爺受了驚嚇,震怒之下,責駡了僧眾,又令五城兵馬司的人和陳將軍聯手,徹查起火原因,一應僧眾並香客,全扣押在寺中審問。魏公子和程公子今日正好在寺中,也走不得,怕是要過幾日才能回來了。”

    夏緋瞬間定了心,能使動五城兵馬司和陳長春將軍,除了皇帝,還有誰?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

    只是,自己所謀,能否成功呢?

    魏鑲,成功引起皇帝注意沒有?

    沈老夫人領著眾人回到府中,說起光華寺突然失火之事,還有些驚魂未定。

    有一個婆子多嘴道:“光華寺不許平民去上香,只接待達官貴人,此行徑觸怒上天,才會失火的罷!”

    沈老夫人“咳”一聲,婆子便閉了嘴。

    宋華山聽得沈老夫人等人回來了,忙過來問安,一面道:“母親受驚了!”

    沈老夫人道:“靜安寺安排妥當,我們倒是沒事。”

    宋華山又道:“已遵母親吩咐,讓敏行帶著人去靜安寺幫忙滅火,這當下,也該回來了。”

    沈老夫人本是讓宋華山自行斟酌,看看要不要上光華寺幫忙滅火,待聽得他讓宋敏行領了人上山,又是欣慰,又是擔心。

    欣慰者,宋敏行此回上山,若能在達官貴人跟前露個面,留個印象,於前途是極有益的。擔心者,山上人多,就怕被人衝撞了,受了委屈。

    正說話,翡翠進來道:“老夫人,表小姐來了!”

    “在寺中鬧騰了半天,大家也累了,這會不好好安歇,來做什麼?”沈老夫人嘴裡這樣說著,還是示意翡翠請夏緋進來。

    夏緋一進廳,行了禮之後,便朝宋華山道:“舅舅,我隱約聽聞,咱們府中有門客,得人相邀上了光華寺,不知道回來否?”

    宋華山一怔道:“我都去不得光華寺上香,府中哪位門客有這樣大的臉面去上香?”

    夏緋不好明著說名字,便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知道夏緋所指,說道:“且去問問,魏鑲和程玉景在不在府中?是不是上了光華寺?”

    自有婆子奉命,出去喊了小廝,讓小廝去門客住處打聽。

    小廝很快回來,跟婆子說了幾句。

    婆子匆匆進內,稟道:“老夫人,老爺,魏公子的奶娘顧嬤嬤道,魏公子和程公子,相約了一位段公子,今兒早上,齊齊去了光華寺,至今未回。”

    宋華山最欣賞魏鑲和程玉景這兩位門客,他聞言喊進管家道:“你親自領兩個人上光華寺打聽一下,看看魏鑲和程玉景在不在寺中?可有發生什麼事?”

    管家領命去了。

    夏緋心神稍定,看看天晚了,只得告辭回房。

    她才走到一半,就見嚴大娘挎著食籃過來,忙停了腳步。

    嚴大娘一見她,行了禮,看看四周無人,悄聲道:“表小姐,顧嬤嬤不見魏公子回歸,心中焦急,想見見你。”

    夏緋點點頭,領了朱奶娘去看顧奶娘。

    顧奶娘身子已是好多了,眼見夏緋來了,忙讓座,又要泡茶,夏緋攔住道:“嬤嬤不須忙,有話直說罷!”

    顧奶娘這才坐下,歎口氣道:“鑲兒今兒個早上,跟程公子相約去了光華寺,現下還未回,我擔心呢!也是巧了,鑲兒突然要去光華寺,光華寺突然就起火了。”

    顧奶娘說著話,眼睛緊緊盯住夏緋,觀察她的表情。

    夏緋淡淡道:“嬤嬤想說什麼呢?”

    顧嬤嬤便問道:“夏小姐可知道,鑲兒為何要上光華寺?”

    夏緋一聽,知道魏鑲並沒有把此回的計畫告訴顧奶娘,心下不由高興。她神色和緩道:“嬤嬤,魏公子是聽聞,今兒十五,光華寺的半月僧會當眾講經,他想去聽聽,因和程公子並段公子相約,一道上了光華寺。”

    顧嬤嬤見從夏緋嘴裡問不出什麼來,不由皺眉,隔一會道:“你可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夏緋道:“聽聞五城兵馬司的人扣押了一眾人,要審問起火原因,想必要問過話後,才能回來的。”

    顧奶娘表情陰晴不定,突然道:“夏小姐,我知道,鑲兒此回到光華寺之事,定然跟你有關。鑲兒沒有事便罷,若有事,我是不能甘休的。”

    夏緋看她一眼道:“嬤嬤,你想多了。”

    顧奶娘心下郁惱,魏鑲以前,有事並不瞞她,定會交代一個清楚,自從認識了夏緋,變得神神秘秘,有話也不跟自己說了。像這回上光華寺之事,她明顯嗅得此事不尋常,偏魏鑲半點不露口風。

    從顧奶娘房中出來,夏緋抬眼,看著一輪圓月道:“他們父子團圓了麼?”

    “什麼父子?”朱奶娘奇怪問道。

    “沒什麼。”夏緋抬步,一邊回憶前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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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5:12:38


    那時程玉景高中,她沈浸在歡喜中,雖隱約聽得魏鑲得皇帝相認,成了王爺,具體細節卻沒有打聽。現魏鑲提前兩年見到皇帝,能否如前世那樣,順利和皇帝相認呢?

    她不忙回房,卻繞道到宋華山書房不遠處,立定了腳步。

    朱奶娘不知道夏緋想幹什麼,不由扯扯她的袖子。

    夏緋手指橫在唇上,“噓”了一聲,示意朱奶娘不要說話。

    朱奶娘只好跟著靜立不動,心下卻是焦急。這麼晚了,小姐不回房,一味在外面遊蕩,還遊蕩到舅老爺書房外,若被發現,又要費一番唇舌解釋。

    夜風盤旋,叩動窗栓,書房內宋華山的聲音,傳至夏緋耳中。

    “什,什麼?今兒在光華寺中的貴人,是皇上?”宋華山失聲驚叫。

    宋敏行的聲音道:“爹,我也想不到呢,聽得這個消息,嚇軟了腿。”

    “你說說,仔細說說,一點細節也別漏過。”宋華山激動。

    宋敏行整理思緒,籲出一口氣,這才道:“我領著人上光華寺時,山門邊已是集了許多人,一些是附近來救火的村民並靜安寺的僧眾,一些是五城兵馬司的人,一些是陳將軍的府兵。火勢早就撲滅了,只五城兵馬司的人在盤查眾人,說道上山救火的可以下山,起火時,在寺內和寺外不遠處的,全要扣押。”

    “說道不排除有人縱火。”

    宋敏行說著,頓一頓,“光華寺一向只接待達官貴人,寺中起火時,這些貴人自是受了驚嚇,只他們被扣住,一時出不來,貴人們的家眷聞訊趕來,也被兵馬司的人攔住,不許他們進去。家眷們可不是吃素的,當下就和官兵起了衝突,眼看要暴亂,突然就有人喝了一句道‘皇上在寺內,誰敢亂闖,罪按謀逆’,只一句,諸人便安靜了。”

    宋敏行拍著胸口壓驚道:“隨後,官兵一一盤查,眾人再不敢反抗。”

    宋華山搓著手走了一圈,停下腳步道:“盤查時,自要問及身份,像你這等領人上去救火的,自是被記錄在案,好,很好!”

    說著,想起什麼來,又問道:“不是說火勢甚猛,燒毀了半邊寺麼?皇上還能待在寺內?”

    宋敏行道:“只燒毀了前邊大殿一角,因那處堆滿香燭香油等物,起火時,濃煙滾滾,看著兇猛而已。我聽人討論,說是起火時,僧眾發現得早,及早護了寺內眾人退到寺中後山清泉處,度著一干人,是被扣押在清泉那邊的。”

    宋華山點點頭。

    宋敏行接著問道:“管家說道咱們府有兩位門客今日也在寺內?”

    “是魏鑲和程玉景。”宋華山答了一句。

    宋敏行道:“他們本沒有資格到寺中,今日出現,疑點極大,定是重點盤清對象,怕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宋華山臉色一變道:“也實在太巧了。”

    宋敏行道:“爹不用太憂心,憑他們兩個門客,定沒能力做出什麼事的,若現下有能力,何須屈尊在咱們府中?”

    宋華山這才安慰些了,點頭道:“好好看著顧奶娘,若魏鑲和程玉景回來,馬上審問。”

    夏緋聽到這裡,一拉朱奶娘,快步走了。

    程玉景是第二日早上回到宋家的。

    他一回來,消息就傳開了。

    夏緋聽聞,急急和朱奶娘道:“快,去打聽一下,怎麼單他回來了,魏鑲呢?”

    “小姐別急,我去問問。”朱奶娘按夏緋坐下,轉身出去。

    稍遲,朱奶娘便回來了,和夏緋道:“小姐,程公子說,寺中單留下魏公子,余者諸人,皆放回了。”

    夏緋咬著唇道:“我得去見見程玉景,問問經過。”

    “小姐,程公子去見老爺了,這會在書房,你見不到他的。”朱奶娘道:“我已跟他說過你想見他,他當時見有人來了,不及答我,只點了點頭。”

    夏緋道:“那晚上到牡丹亭等著便是。”

    好容易熬到晚上,夏緋忙帶著朱奶娘到了牡丹亭中。

    一會兒,朱奶娘就指著不遠處道:“小姐,那兒有燈籠光,該當是程公子過來了。”

    夏緋一急,迎下臺階,待得回神,又上了臺階,深吸一口氣坐下。

    “小姐這麼擔心魏公子呀?”朱奶娘說著,安慰道:“魏公子不會有事的。”

    夏緋點點頭,眼見燈籠光近了,仔細一看,來人果然是程玉景,便站起來道:“程公子來了!”

    程玉景進了亭中,提燈籠看著夏緋,籲口氣道:“阿緋,我差點以為,自己見不著你了。”

    “何出此言?”夏緋坐下,仰臉看程玉景。

    程玉景平復一下情緒道:“當時起火,達官貴人忙著要撤出寺外,擠倒的也有,摔成一團的也有。光華寺僧人卻顧不上他們,忙忙領著人沖向離大殿稍遠的一間靜室中。魏兄當時衝口道‘不好,光華寺那些要緊的佛經,定在那廂房中,須得去幫忙搶出來’,他說著便跟僧眾往裡沖。段兄要拉他,沒有拉住,只得拉著我退出寺外。”

    “才出寺外,另有僧眾追出來,讓我們幫忙救火。我們自不好走,只好去尋木桶,想要擔水救火。那時,寺中便濃煙滾滾,看著駭人。”

    “很快的,五城兵馬司的人並陳將軍的人便來了。另有村民和靜安寺的和尚來救火,倒是很快撲滅了火勢。火勢一滅,兵馬司的人圍住了山頭,不許人下山,說是懷疑有人縱火,要徹查一個究竟。”

    “我們全被扣押了,當時,我以為會遭黑手,再見不著你了。”程玉景感慨萬千道:“沒想到,今早上,我還能下山。”

    夏緋聽到這裡,問道:“跟你同去的魏公子和段公子呢?下山了沒有?”

    “段兄也下山了,魏兄還在寺中,估計還沒盤問到他。”程玉景有些微的嫉妒,“魏兄當時跟著僧眾去搶救經書,卻是順帶救了皇上身邊一位太監,想來,他要走運了。”

    “皇上?”夏緋假裝自己不知情,疑惑著問道。

    程玉景道:“沒錯,昨兒早上,皇上在光華寺內。”

    “啊?”夏緋失聲叫出來。

    程玉景道:“光華寺一失火,便鬧得人仰馬翻,驚動五城兵馬司,寺中諸達官貴人,皆被徹查。我本還疑惑,光華寺主持雖是某王爺兒子,到底已出家,有何能耐調動五城兵馬司?且寺中達官們,平素何等的囂張氣焰,這回為何任由兵馬司的人審查盤問,不敢抱怨。後來,才知道,昨兒在寺中靜養的一位要緊人物,是皇上。”

    夏緋微張著嘴,做呆怔狀。

    宋華山因府中門客只回來一位,另一位沒有回來,自也著人再去打聽。

    這一日,打聽的人回來稟道:“老爺,聽聞是陳將軍帶走了他,至於帶到哪兒,卻不知道。”

    宋華山緊鎖眉頭,正要說話,卻見管家神色驚惶進來,不由問道:“何事慌張成這樣?”

    管家答道:“老爺,府外來了幾位便衣侍衛,指名要帶走門客魏鑲的奶娘。”說著上前,湊近宋華山,低低說了侍衛的來頭。

    宋華山神色一下也變了,問道:“當真?看清了腰牌?”

    管家道:“老爺,我看過腰牌了,確認無假。”

    “快,把他們領進來,不能怠慢!”宋華山忙和管家一道,親去迎接幾位侍衛進府。

    一會兒,幾位侍衛就帶著顧奶娘走了。

    合府驚慌,都追問是怎麼回事。

    宋華山送走幾位侍衛,便進了沈老夫人的房中道:“母親請莫驚慌,幾位侍衛只說是請顧奶娘去問話,言辭還算客氣,瞧著沒有降罪我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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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到底是誰的侍衛,值得你這樣低聲下氣,還親帶了人進府把顧奶娘押走?”沈老夫人沒好氣。

    宋華山用袖子印印汗,低聲道:“母親,他們是宮中侍衛。”

    “什麼?”沈老夫人失聲道:“顧奶娘什麼時候惹到宮中人了?”

    “母親,度著是因光華寺失火之事,宮中人審問魏鑲,牽連到顧奶娘,便把顧奶娘帶走,一併問話罷!”宋華山猜測了一下,又道:“我馬上請人去打探消息。”

    “你請誰去打探呢?宮中之事,是咱們能打探的麼?”沈老夫人沈著臉道:“這當下,你還是好好查查魏鑲的來歷,免得他真有一個什麼,牽連我們宋家。”

    宋華山道:“母親,今兒來的侍衛,對兒子說話算是客套,我猜度,魏鑲並沒有惹什麼禍事給我們,若不然,侍衛態度定不是那樣的。”

    沈老夫人松了口氣。

    宋華山又道:“兒子去見段明輝,請托幾句,他表哥石策是駙馬,消息靈通,光華寺失火之事,定然知道詳情。魏鑲為何被扣押,料著也能打聽到。”

    沈老夫人勉強鎮定下來,攔住宋華山的話頭道:“慢著慢著,魏鑲之事,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們還不能得知,這會不忙著自掉身價。既要請托段明輝辦事,只讓敏行去就行了,平輩論交,有話好說。”

    宋華山一想也是,點頭道:“如此,讓程玉景陪著敏行走一趟。”

    那頭,朱奶娘聽得顧奶娘被帶走,卻去跟夏緋稟報,慌張道:“小姐,不好了,來了幾位侍衛,把顧奶娘帶走了。”

    夏緋一下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麼帶走法?是縛著走的,還是讓顧奶娘跟他們走的?”

    朱奶娘道:“大概見顧奶娘病弱,言辭還算客氣,說是請顧奶娘隨他們走一趟,有話要問。顧奶娘膽子倒是大,也不驚慌,不慌不忙收拾一個小包裹,跟著他們走了。”

    夏緋身子靠回椅背上,籲口氣道:“她要去給魏鑲證身份了!”

    傍晚時分,嚴大娘給夏緋帶了口訊,說謝圖想見她。

    待得入夜,夏緋帶了朱奶娘,悄然到牡丹亭中候著。

    朱奶娘觀察著四周,待見花枝一陣顫動,不由回頭跟夏緋道:“高手來了!”

    “在哪兒?”夏緋看了看亭前,見沒有人影,正疑惑,亭角一陣風刮進來,瞬間,謝圖就站在跟前。

    “夏小姐!”謝圖拱了拱手道:“我來了。”

    “謝大哥請坐!”夏緋示意謝圖坐在對面。

    謝圖也不再客氣,坐下便道:“光華寺起火的情形,估計你也知道了。”

    夏緋道:“聽聞了經過。”

    謝圖點點頭,見朱奶娘自覺退到亭前,便接著道:“因起火時,謝將軍及時趕到,配合五城兵馬司的人救火,在皇帝跟前露了臉,此回有功,已得了封賞。照著將軍府的形勢,他是一個值得嫁的。”

    “照理,五城兵馬司的人功勞更大啊,難道司長沒有得到封賞?”夏緋問道。

    謝圖壓了聲音道:“本是這樣說,只不知道為何,皇上不單沒有封賞五城兵馬司的司長,還調了他的職。”

    夏緋一怔,有些想不透,一時放開不去想,問道:“新任兵馬司的司長是誰?”

    謝圖道:“是駙馬石策。”

    石策一接手五城兵馬司司長之職,急於提撥一點得用的人,因知道謝圖當時在光華寺救火時勇武,便提撥他當了一個小頭目。

    夏緋心裡一下恍然,原來,陳長春不單和半月僧有交結,還和駙馬石策有交結啊!光華寺一場夫火,陳長春不單為原配報了仇,拉了慧月僧下馬,還得了皇帝信任。石策卻是謀得五城兵馬司司長之位。

    這兩人甘冒滅族風險,藉著皇帝到光華寺之機,縱了一場火,各自達到目的,還真是……

    夏緋搖了搖頭,問謝圖道:“陳將軍跟慧月僧有仇,石策跟慧月僧也有仇麼?”

    謝圖道:“慧月僧還沒出家時,汙過石策母親的名聲。”

    “原來如此!”夏緋喃喃道:“都是大仇啊!”

    說完話,謝圖認為夏緋交代自己所辦的事,已是辦妥,便起身準備告辭。

    夏緋擺一擺手道:“還有一事相托!”

    “請說!”謝圖只得收回腳步。

    “光華寺失火時,宋府兩位門客也在寺內,其中一位門客已回,另一位門客魏鑲還未歸,聽聞他是被陳將軍帶走的,煩請你打聽一下,這位門客現關在何處?”

    謝圖點頭應允道:“這幾天石駙馬跟陳將軍有事相商,來往甚密,我打聽這個並不難。過幾日給你消息。”說著一躍不見了。

    夏緋回了房,在案上擺了一盤棋,自己跟自己下著。

    朱奶娘道:“小姐,天色已晚,安歇罷!想下棋,明兒再找人下。”

    夏緋一推棋盤,任由朱奶娘給她卸妝,心裡卻咀嚼謝圖所說的資訊。

    魏鑲是被陳長春帶走的,兩人有了交集,待魏鑲證了身份,卻是比其它皇子更能拉攏到陳長春。

    前世,皇帝是元寶五年立太子,元寶六年認回魏鑲的。現下是元寶四年,魏鑲比前世提前兩年見到皇帝,如今皇帝還沒立太子,魏鑲一樣有機會。

    夏緋想得入神,待回神,已被朱奶娘扶至床邊,按著躺下。

    宋敏行領宋華山的命令,去了一趟段家,至傍晚才回來。

    “怎麼樣了?段公子答應幫咱們打聽麼?”宋華山急急問道。

    宋敏行臉色古怪,揉著耳朵道:“爹,段公子說會幫著打聽,另提起一件事,說道上回論親沒成,這回要繼續論。”

    宋華山一怔,旋即一喜,笑道:“論親?好事啊!這麼說,魏鑲被帶走之事,並不是禍事?若不然,段公子定要避嫌,不會提什麼親事。”

    “快,喊你娘過來商量。”宋華山喜上眉梢。

    宋敏行攔住宋華山的話頭道:“爹,你別高興得太早。”

    “有什麼問題?”宋華山這才注意到宋敏行的神色,直覺有點不對勁。

    宋敏行慢吞吞道:“段公子要提親的對象,是阿緋,不是敏月。”

    宋華山詫異得說不出話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宋敏行攤手道:“爹,你沒聽錯。”

    “段公子見過阿緋沒有?”宋華山定定神道:“當初,段公子的爹爹曾想求娶你姑姑,或者段家人認為,阿緋也像你姑姑那樣美貌呢!”

    宋敏行艱難道:“爹,段公子說他在靜安寺見過阿緋一面。”

    “哪他還……”宋華山道:“他是什麼想法?”

    宋敏行道:“他說,自從那日見過阿緋一次,回去後,連著數晚,夢見其祖父指著阿緋跟他說,此女是他妻子。他將此事告知父母,他父母一商量,認為他該來跟阿緋提親。”

    宋華山目瞪口呆。

    稍遲,宋華山帶著宋敏行過去見沈老夫人,將段明輝想求娶夏緋的事說了。

    沈老夫人也訝異不已,好一會道:“阿緋先頭拒絕陳將軍婚事時,說道她和魏鑲已私定終身,現段公子提婚事,還得問過阿緋意見。”

    翡翠很快領命去請夏緋過來商議。

    “老祖宗喊我過來,有什麼吩咐嗎?”夏緋見了沈老夫人,忙行禮,待見宋華山和宋敏行也在,心裡不同猜測了一下原因,一時不得其解。

    宋敏行見著夏緋,再次被她一張醜臉弄得沒趣,哎,表妹小時候那麼漂亮,怎麼就會得了怪病,長成這樣呢?

    他搖搖頭,插嘴道:“表妹,段明輝瞧中了你,想向你提親。祖母喚你過來,是想問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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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夏緋愣住了,段明輝提親?

    “你沒有聽錯!”宋敏行把視線從夏緋臉上移開,不忍再看她的醜樣,“咳”一聲道:“段明輝才貌雙全,是你走運了。”

    夏緋根本不想多看宋敏行一眼,若不是他,自己何須扮成醜女?若不是他,自己何須謀劃脫離宋家?現段明輝求親,照他的意思,自己是走了大運,該趕緊答應了?

    她按下對宋敏行的噁心,斟酌言詞道:“老祖宗,舅舅,段公子先前和敏月論親事,突然又變卦,令敏月傷心。他現下又突然要跟我論親事,焉知是什麼心思?且我和魏公子已有約,不會負他。所以段公子之事,還請舅舅代為回絕。”

    “這麼好的婚事,你不考慮一下?”宋華山道:“先前你拒絕陳將軍,固然是因為過門只是繼室,還要面對一個年紀跟你相若的女兒。但段公子才貌雙全,家世又好,你過去了,也是原配,打著燈籠難找的。”

    夏緋道:“舅舅不須再勸,我意已定。”

    沈老夫人和宋華山面面相覷,再也想不到,段明輝會向夏緋提親,更想不到,夏緋會拒絕。

    第二日,段明輝想向夏緋求親的事,便傳至宋敏月耳中。

    宋敏月不敢置信,搖著紅葉道:“不是真的,你告訴我,不是真的?”

    紅葉被搖得差點站不住,嘴裡猶自答道:“小姐,段公子是真的想求親,只是表小姐拒絕了。”

    “段明輝瞎了嗎?”宋敏月鬆開紅葉,原地轉圈道:“他到底為什麼看中阿緋?”

    紅葉悄聲道:“說是做夢,夢見他祖父讓他娶表小姐。”

    時人對鬼神之說,甚為相信,宋敏月也不例外,聞言一下安靜了下來。

    紅葉道:“我們猜測著,沒準姑奶奶在天有靈,跟段公子的祖父商量好婚事,這才托夢的呢!”

    她嘴裡的姑奶奶,是夏緋的母親宋華雲。

    宋敏月淚水湧了出來,“那個醜八怪有什麼好?”

    宋敏行去跟段明輝回話時,卻不敢直說夏緋拒絕了婚事,只委婉道:“段兄,我表妹相貌不佳,聽聞是段家來提婚事,一下就嚇著了,說道自己配不上段兄,不敢誤了段兄。段兄你看?”

    段明輝直視宋敏行道:“祖父夢中叮囑時,我是應允了祖父,會照他的吩咐跟令表妹提親,還請宋兄幫著安撫令表妹。只要她過門,我會好好待她的。”

    宋敏行暗暗叫苦,嘴裡道:“待我回去,再好好解說她。對了,囑段兄打聽之事,可有眉目?”

    段明輝搖著扇子道:“我打聽過了,陳將軍對魏兄以禮相待,留他在將軍府暫住,待之以貴賓,對他的奶娘,也客氣有加,聽聞他的奶娘病根未斷,還囑人去請了原先給奶娘治病的柳大夫至府中,繼續給奶娘看病。凡此等等,可見魏兄不日要走運了。”

    光華寺起火時,魏鑲是跟著僧眾第一時間沖至靜室去救人的,雖沒有擠近皇帝身邊,卻順手救了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曹洪。現看著陳將軍待魏鑲的情況,料著是盤查了一通,知道魏鑲非但無嫌疑,且對曹洪有恩,他便青眼以待。

    夏緋得到的資訊,卻比宋敏行得到的還要多些。

    謝圖告訴她,陳長春盤問魏鑲來歷時,聽得魏鑲說他是皇上親兒,心下驚疑,便稟報了上去。

    宮中遣人出來再度盤問,遣來的人,是大太監曹洪。而這位曹洪,正是魏鑲當日在光華寺順手所救的太監。

    曹洪跟魏鑲一席話後,回宮稟了皇帝。皇帝便命侍衛帶走了顧奶娘,親自審問。待見顧奶娘牽掛魏鑲,又恩準其到將軍府中,與魏鑲會合。

    謝圖說到這裡,停一停道:“石駙馬說,皇上對魏鑲身份,已信了八九分,現正令人查當年的檔案,若證據確鑿,便會正式認回魏鑲,封為王爺。”

    夏緋聽到這裡,問道:“皇上這麼快便相信了魏鑲的身份,是因為顧奶娘給的物證足夠緊要麼?”

    謝圖道:“此其一,另有一條,是魏鑲相貌像極了先帝爺。”

    “原來這樣!”夏緋恍然大悟,解開了前世之謎。

    魏鑲那麼快得到皇家承認,原來是占了相貌像先帝爺的便宜。

    送走謝圖,夏緋心裡篤定了許多,現下,只等著宮中宣佈魏鑲身份了。

    將軍府中。

    魏鑲和陳長春對坐,手談數局,這才推盤而坐。

    陳長春看著魏鑲,意有所指道:“魏公子棋局精妙,是做大事的人。”

    “將軍更精妙。”魏鑲站起,拱手施一禮道:“若證了身份,請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魏公子此言說得太早。”陳長春似笑非笑道:“某,只忠於皇上一人。”

    魏鑲笑一笑道:“我並不是要將軍效忠,我只是要將軍在一些時候,能站在我一邊。”

    陳長春並不答他,端起茶杯道:“喝茶喝茶!”

    觀魏鑲這人,也是有想法的。但他空口讓自己幫他,卻是可笑了。

    魏鑲知道,他現下身份還不明朗,勢單力薄,是不足以說服陳長春效忠的。

    陳長春覷魏鑲一眼,突然開口道:“聽說,魏公子和宋府的表小姐夏緋,私定了終身?”

    陳長春當時在靜安寺和夏緋見面,當場聽她說道已和人私定終身,到底心中不快,過後便令人查問幾句,自是查到,和夏緋私定終身的,是宋府門客魏鑲。

    當下他問出這句話,心中到底暢快了。

    哈哈,魏鑲先前只是小小一位門客,當時估計是想借夏緋過橋,如今已是過了橋,只等宮中消息,不日就要封王爺了,但他和夏緋之事,要如何了結呢?

    以王爺之尊,自不會娶一位富商的外甥女為王妃。況且,那女子相貌又不佳,入不了皇家之眼。

    但魏鑲若棄夏緋,怕是會傳出惡名。

    魏鑲斟酌一番,直言道:“將軍誤會了,我並沒有和夏小姐私定終身。”

    “是夏小姐當面所言,難道某聽錯了?”陳長春挑起眉。

    魏鑲道:“在宋家時,我為著奶娘的病情,急欲尋找大夫。在夏小姐指點下,我尋到柳大夫,柳大夫醫術高明,令得奶娘病情好轉。夏小姐為著某些原因,想要脫離宋家,讓我答應日後助她一臂之力,我便應承了。至於私定終身之說,卻是托詞。”

    陳長春並不深究魏鑲的話語真實性,笑問道:“哪之後,王爺會如何安置夏小姐呢?”

    魏鑲道:“自然是按她所願,助她脫離宋家。她若願意,可在王府中當一位女官。”

    陳長春一聽,神色熱絡了一些。並不是真的私定終身,這倒也好。

    正說話,外間有腳步聲,簾子一揭,陳玉棠領著丫頭,捧了兩碗燕窩粥進來,笑道:“爹爹和魏公子餓了罷?我親自下廚,煮了兩碗燕窩粥,你們試試味道。”

    魏鑲雖認為自己王爺身份鐵板釘釘,但畢竟還寄住在將軍府中,見陳玉棠親捧了宵夜過來,免不了微微欠身道:“陳小姐費心了!”

    陳玉棠嬌笑道:“只要魏公子喜歡即可。”

    魏鑲便端碗,試了試燕窩粥味道,誇一句道:“陳小姐好廚藝!”

    “噗,魏公子謬獎了!”陳玉棠笑得眉眼彎彎。

    陳長春原配夫人亡後,曾請姐姐陳玉露到府主持過一段時間的家事,待陳玉棠漸長大,也接手一部分家事,學著管家。

    現魏鑲在將軍府暫住,他的飲食起居,陳玉棠便理所當然要照料起來。

    這陣子,陳玉棠卻是日日和魏鑲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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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春端起碗,狀若無意,視線卻是掃了魏鑲並陳玉棠各一眼。

    棠兒與魏鑲,倒是相配!

    “爹,大消息,大消息!”這一天,宋敏行從段家回來,一把跑進書房,喘著氣跟宋華山道:“真是不得了啦!”

    “什麼大消息?”宋華山正和曾先生說話,見宋敏行這樣闖進來,不覺皺眉。

    宋敏行自己拿茶杯,斟一杯茶灌下,這才道:“段公子說,宮中證實魏鑲是皇子,已行文下達,封他為惠王爺,賜王府。”

    宋華山驚得手中的茶杯差點落地,朝曾先生道:“先生曾言道魏公子貴相,原來是這樣的貴相?”

    曾先生也意外,他雖則看出魏鑲相貌不凡,但也料不到,對方會是皇子。

    魏鑲的身世,很快傳了出來。

    朱奶娘聽了幾耳朵,跑去稟夏緋道:“小姐,府中都在傳,說魏公子是王爺。”

    夏緋並不意外,緩緩道:“終於成了!”

    正說話,翡翠來了,進門便道:“表小姐,將軍府來人,說是受魏公子所托,想接你過去一趟,請你趕緊裝扮一下!”

    “魏公子怎麼在將軍府呢?”夏緋故意問道。

    “哎呀,表小姐難道還不知道?”翡翠快言快語道:“魏公子是皇子呢,已策封了王爺,賜了王府,只王府還在修繕,現暫住將軍府中。”

    朱奶娘忙忙給夏緋重梳了頭,一邊跟翡翠道:“請姑娘過去回稟,我們小姐很快就來!”

    翡翠是一個通透的,度著她們主僕可能有些話要私下說,便告退了。

    待翡翠一走,朱奶娘抱住夏緋的肩膀,低聲道:“小姐要苦盡甘來了麼?”

    “還早呢!”夏緋拍著朱奶娘的手,低聲道:“且見了魏鑲看看情形。”

    朱奶娘重給夏緋上妝,猶豫一下道:“小姐,不若露出本來面目罷!這樣魏公子一見,定馬上就心悅你,豈不是……”

    夏緋從鏡中看朱奶娘,搖頭道:“嬤嬤,人心難測,只看重皮相之人,更難測他的心。上妝罷!”

    朱奶娘聞言,便給夏緋上妝,只到底不想下重手,妝容卻是淡了一些。

    妝成,夏緋往鏡中一看,見臉上浮腫又消了一些,雖不算美,可這樣子,也不算醜了。

    她待要說什麼,朱奶娘已搶先道:“上回,魏公子托柳大夫制了一盒‘美白丸’,送與小姐,小姐拿回來就擱著了,並沒有動過。我想著,不能負了魏公子一片美意。”

    總要裝做吃過“美白丸”,且已生效的樣子。以後想要恢復原相貌,也能借助柳清浩之手,一步一步恢復,不致突然露了原貌,有欺詐魏鑲之嫌。

    夏緋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以後上妝,遂日消一點浮腫罷!”

    沈老夫人等人並沒有等多久,就見夏緋來了。

    羅夫人這會心情難仰激動,不管如何,夏緋是和魏鑲定過終身的,縱以後當不了側妃,也能當一個夫人的。她當下看夏緋,便覺夏緋並不算醜,一時道:“阿緋今兒妝容卻精神,看著不錯。”

    沈老夫人心中也有感慨,拉過夏緋看了看,見裝扮並不出錯,便點頭道:“好了,到了將軍府,見了魏公子,哦不,見了惠王爺,好好說話。他現下身份不同從前,你不要衝撞了。”

    夏緋一一應下,這才帶著朱奶娘並兩個丫頭,上了馬車,前往將軍府。

    “小姐,惠王在賞花台賞花!”一個丫頭湊近陳玉棠,小聲稟報。

    陳玉棠輕輕“嗯”一聲道:“知道了!”

    停一停,她又吩咐大丫頭阿芒道:“用玉泉山的水,泡了新茶給惠王送過去。”

    阿芒聰慧,一時便道:“小姐何不親送過去?”

    那是惠王啊!小姐若討了他的喜歡,沒準能當王妃呢!

    陳玉棠一笑道:“我可不能一天到晚圍著他轉。”

    阿芒一點即透。原來小姐不是不肯討好惠王,是要保持一點矜持。

    一會兒,有管家來稟道:“小姐,宋府表小姐夏緋來了!”

    “請她進來罷!”陳玉棠眉尖微微一蹙。

    她先前也曾在宴席中遇見到夏緋,那副醜樣子,任誰也不想多看一眼的。實在想不到,姑姑會代爹爹去向她提親,更想不到,她會拒絕婚事。

    現下更絕,竟聽聞她和惠王私定過終身,當時拒絕爹爹婚事,是為著惠王。

    一個醜八怪,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陳玉棠臉色一沈,一邊看著大廳外,見丫頭迎進幾個人來,走在前面的,正是夏緋,她忙起身,迅速堆出笑容道:“夏姐姐來了!”

    “見過陳小姐!”夏緋猶自記得,曾經在宴席中遇見陳玉棠,當時陳玉棠正眼也不瞧她一下的,如今還真是……

    她也堆起笑道:“聽聞惠王想見我?”

    “是的。”陳玉棠過去挽起夏緋的手,拉著道:“姐姐跟我來,我帶你去見惠王!”

    夏緋被一拉,不由自主跟了陳玉棠走了。

    朱奶娘忙領著兩個丫頭跟上。

    陳玉棠嘴裡熱情介紹府中情況,心裡卻拿自己和夏緋比較了一番。

    夏緋縱然盡力打扮過了,跟她站一起,依然襯得美的更美,醜的更醜。

    只要惠王不是眼瞎的,一眼掃過來,便會被自己所吸引,心裡厭憎夏緋的。

    兩人腳步不停,很快到了賞花台。

    魏鑲正賞花,聽得腳步聲,一抬眼,就見陳玉棠挽著夏緋一道來了。

    他等她們走近了,便看向夏緋,含笑道:“你來了!”

    他打量一下夏緋,見她臉上浮腫似又消了一些,眸子盈盈,相貌雖比不得陳玉棠,也有些微可人之處。

    “見過王爺,恭喜王爺!”夏緋福了一福,抬眼見魏鑲,見他穿著銀色袍子,神采飛揚,不由有些炫目。

    兩人好些時候不見,這當下見面,心中都有感慨,只當著眾人的面,卻不好表露出什麼來。

    魏鑲待夏緋行完禮,指指身邊的椅子道:“你坐,我有話跟你說!”說著朝陳玉棠道:“陳小姐請自便。”

    陳玉棠:“……”他真的眼瞎麼?

    待陳玉棠領著下人告退後,朱奶娘也領著丫頭退到台下。

    魏鑲見周邊安靜了下來,這才站起,躬身朝夏緋鄭重行了一個禮道:“阿緋,謝謝你!”

    “王爺多禮了!”夏緋忙站起還禮。

    這樣子,倒有些像夫妻對拜!夏緋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一時呸自己道:想到哪兒去了?人家是王爺,以後要娶的,是高門閨秀,不是你這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千萬不要想左了,落個前世被殺的下場!

    夏緋在魏鑲身邊花費了財力,傾注了心血,這陣子日夜牽掛他能否成事,心裡念念不忘,不知不覺,已是把他放在心上,對他有了期待。當下雖勸自己不要多想,見著魏鑲,眼中還是透出喜色來。

    兩人複坐下,魏鑲看著夏緋道:“今日,我心願已達成。只問你的心願,依然如初麼?”

    夏緋迎著魏鑲的視線道:“依然如初,想擺脫宋家。”

    魏鑲斟酌一下道:“待我王府修繕完畢,你來我王府當一名女官?”

    王府女官,拿朝廷俸祿,聽命于主子,從此前途,只由主子做主,家人不再有權干涉。

    夏緋嘴角彎起,眼中有笑意,應道:“我願意到王府當女官!”

    她雖易了容,這麼一笑,依然有鮮花盛開之感。

    魏鑲不由多看她一眼,問道:“柳大夫所制的‘美白丸’,你吃了有效麼?若有效,讓柳大夫再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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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有效的。”夏緋含糊應答一聲,另問道:“柳大夫也在將軍府麼?”

    魏鑲道:“我已聘他當王府醫工,跟隨在我身邊。”

    又談說幾句,夏緋站起身道:“此處是將軍府,不便多做耽擱,我這廂先告辭了。”

    “阿緋!”魏鑲心底,卻還有話想說,見夏緋站起,他也站起來,想也不想,卻是扯住了夏緋的袖角。

    夏緋一怔,抬眼看向魏鑲,見他眸子熱切,一顆心瞬間“砰砰”直跳,低聲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魏鑲詫異自己的舉動,忙鬆開手道:“沒什麼了。”

    夏緋一路回去,回想魏鑲適才的舉動,有些想不透。

    待回到宋家,便去見沈老夫人,說了魏鑲想讓她去王府當女官的事。

    沈老夫人怔一怔,半晌問道:“你不是和他私定了終身麼?他只讓你去當女官?”

    “老祖宗,我當女官才是歸宿。”夏緋低聲道:“我長成這樣,不管嫁了誰,都會被厭棄的。”

    沈老夫人盯著夏緋看,一會道:“先前大夫給你診脈,都說你是五內失調,才致臉上浮腫,只須好好調養,便會好轉。雖則幾年下來沒有起色,但沒準嫁了人,會好轉呢?”

    夏緋搖頭道:“萬一好轉不了呢?豈不是誤了一生?”

    見夏緋似乎打定主意要去當女官,沈老夫人歎息一聲道:“你再好好想想,當了女官,以後婚事便是王爺作主,由不得我們說話了。”若是貌美的,王爺看著好,順道收了也好,但夏緋這樣,只怕當了女官,就會一輩子當女官了。

    且說魏鑲待夏緋告辭走了,依然不解自己適才的舉動。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去扯她袖角呢?雖說她今日略打扮過,笑起來不算難看,但也……

    他搖搖頭,轉身去見顧奶娘。

    “見過夏小姐了?”顧奶娘見著他的神色,問了一句。

    魏鑲點頭道:“剛剛見過,我承諾讓她當王府的女官。”

    顧奶娘道:“夏小姐相貌雖不佳,然心思細密,聰慧大膽,確實適合當女官。這一趟,也是按她的安排,你才能順利證了身份,她功不可沒。”

    魏鑲道:“是的,她若不是女子,而是男子的話,當要百般攏在身邊當謀士。”

    顧奶娘聞言道:“她雖是女子,然則相貌有限,想來也息了嫁人的想法,心思反而純淨。你一樣可以攏她在身邊,讓她當一名謀士。”

    魏鑲踱步,隔一會道:“嬤嬤,你覺著,我是當一個閒散王爺就好,還是要繼續向上?”

    顧奶娘聽著魏鑲的話,厲聲道:“若你只願當閒散王爺,想來閒散不了多久,便會亡于常家和誠王手中。”

    魏鑲生母是蘇貴妃。當年蘇家因一事得罪了太后的弟弟常國舅,後來被誣陷,全家被下牢。蘇貴妃當時正好臨產,聞得消息,當即胎動,生下魏鑲。

    蘇貴妃產後虛弱,只來得及叮囑顧奶娘幾句,便氣盡而亡。

    顧奶娘當時見皇帝和皇后不在宮中,後宮是太后和幾位妃子坐鎮,深怕魏鑲會遭毒手,便設了法子,抱了魏鑲逃出宮。

    待皇帝回宮,見蘇貴妃已死,皇子不知所蹤,便大力追查,後來追查無果,只得擱了此事。

    過得幾年,太后亡了,方有人為蘇家說話,皇帝趁機給蘇家平反,只蘇家一門,卻在流放途中,全死光了。

    提起當年的事,顧奶娘恨得牙癢癢,“太后亡了,太后的弟弟常國舅,還在朝中為官呢!他可支援著誠王,想要扶持誠王當太子。一旦誠王上位,你料,他們能放過你?”

    魏鑲沈默一下道:“是我錯了,我會繼續向上。”

    顧奶娘臉色一緩道:“為了你母妃,為了你外祖一家,你也該向上,有朝一日,才能把仇人踩在腳下。”

    惠王府很快修繕完畢。

    魏鑲搬進王府第二天,便令人去宋家接夏緋。

    消息通報進去,夏緋讓朱奶娘收拾東西,她到前面見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百感交集,撫著夏緋的頭道:“你可想好了?從此一身,系于惠王身上。主子榮,你榮,主子不得志,你也會被牽連。”

    “老祖宗,我想好了。”夏緋伏到沈老夫人膝上,有些不舍。

    沈老夫人俯在夏緋耳際道:“到了王府,讓府中大夫給你好好瞧瞧,若能恢復相貌,那時自能求一個側妃之位。”

    夏緋抬起頭道:“老祖宗,我知道如何做。”

    沈老夫人歎息一聲,又道:“府中的人,你想帶走誰,便帶走誰。”

    “朱嬤嬤是我奶娘,自然要跟著過去。綠蘭服侍我這幾年,也算盡心,若她願意,便讓她跟我走。別的人,倒是不用了。”夏緋道。

    綠蘭被叫來一問,聽得要帶她去惠王府,哪兒會不願意?她在宋家,也就二等丫頭,若不出意外,最多配一個小廝。跟著夏緋到王府,成了女官身邊的大丫頭,也能學著掌一點事,前途比在宋家要好得多。

    待朱奶娘和綠蘭去收拾行李,沈老夫人低聲跟夏緋說起她的嫁妝,問她要帶走還是暫放在宋家。

    此回雖脫離了宋家,不用再擔憂婚事被擺佈,但到了王府,前途如何,其實也未可知。夏緋並不願就此斷了後路,因低聲道:“老祖宗,我又不是出嫁,帶什麼嫁妝呢?當然是放在這兒,由老祖宗幫著掌管。到時要用,再來跟老祖宗拿。至於每間鋪子的出息,我卻要每月拿了當零用。”

    “光是京城幾間鋪子的出息,每月至少也……”沈老夫人聲音一低,問道:“你是有別的用途?”

    夏緋點點頭。魏鑲初立王府,自然是沒有什麼錢的。她要辦事,每一項都要跟王府帳房領錢的話,只怕事兒都沒法辦了。想在王府立足,想為魏鑲謀得更佳前途,手頭須得有錢。

    希望這一世,自己付出的,能得到回報。

    沈老夫人心裡也隱約希望夏緋能博得魏鑲青眼,沒有相貌,有財力,也是一個優勢啊!夏緋手底有錢,憑著這個優勢,沒準有出頭之日呢!

    王府這一趟接人,不單接了夏緋,還接了程玉景並嚴大娘。

    程玉景是到王府當長史。王府長史掌王府政令,總管事務,代王爺請名請婚上奏表等,官職雖不大,卻有實權。

    嚴大娘自然是到王府當廚娘。

    待夏緋到了惠王府,下馬車時,見王府一隊侍衛走過,定眼一看,走在前頭的,竟然是謝圖,一時愣了愣。

    好麼,曾在光華寺出過力的,全來了。

    自有管家娘子接了夏緋進去,安排了廂房,侍候沐浴。

    稍晚些時候,嚴大娘來見夏緋,悄聲道:“我見著謝侍衛時,也嚇一跳的。適才問了問,才知道,卻是王爺跟石駙馬要侍衛,因一眼見著謝侍衛,便欽點了他,讓他到王府當侍衛長。”

    夏緋竊喜,謝圖在王府當侍衛長,自己以後要辦事,是方便放多的。

    正說著,綠蘭在外稟道:“小姐,柳大夫來了!”

    “請他進來!”

    嚴大娘見夏緋有事要忙,便告辭了。

    很快的,柳清浩背著藥箱進來了。

    夏緋好笑,“你是要來給我診脈麼?”

    柳清浩也笑了,“正是。王爺聽聞你來了,特意交代下來,讓我過來給你診個脈,開些藥調養身子,還說你吃‘美白丸’有效果的話,再給你配幾丸。”

    夏緋心頭一暖,魏鑲這是把她放在心上麼?

    她任柳清浩把脈,一邊問道:“上回聽聞你給兔子剖腹,剖完之後,兔子還活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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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5:14:22


    柳清浩答道:“有些死了,有些活著。不過,我技術越來越好,死的兔子越來越少了。”

    診完脈,柳清浩察看夏緋的臉色,又讓她伸出舌頭看了看,點點頭道:“你心思過重,只怕晚間睡臥不寧,我開些藥給你,你服用一段時間便好。”

    頓一頓,柳清浩又道:“‘美白丸’也要吃的。咱們大晉朝,最喜以貌取人,若你相貌不變,則王爺會被取笑,說他收了一個醜女官。”

    夏緋先前易容,最大的原因,卻是怕露出真容,宋敏行又會對她用強,現已脫離了宋家,再無此憂,這會聽著柳清浩的話,便輕笑道:“柳大夫所言甚是,我既吃了‘美白丸’,自不能墜了柳大夫的名頭,自要漸漸變得又白又美的。”

    柳清浩大喜,笑道:“我也喜歡看美人的,見你這樣,實是不忍直視。”

    夏緋開玩笑道:“要多美,你才能直視?”

    “露出你本來的樣子,便足夠了。”柳清浩低聲道。

    夏緋嚇了一跳,哎呀,柳清浩果然看出她是易容的。

    她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出來的?”

    柳清浩笑眯眯道:“第一次見你,便看出來了。若不然,我死也不會給田黃章的。”

    “你……”夏緋跺腳。

    柳清浩“哈哈”笑了,笑完道:“不單我看出來了,段明輝應該也看出來了,若不然,他不能那麼慇勤。”

    夏緋吃一驚道:“他怎麼看出來的?我這樣,很容易看出來麼?”

    柳清浩觀看夏緋的妝容,答道:“妝容精妙,若不是善於觀相者,其實不容易看出來,或者段明輝學過觀相?”

    段明輝這會,卻正拜見魏鑲,言道:“王爺想必聽聞我向夏小姐求親而不成的事了。實系夢中答應了祖父,現夏小姐不答應,我卻不好在祖父靈前上香。還請王爺成全!”

    他是得陳將軍授意,想來挖走我的女官麼?魏鑲俯視段明輝,心裡微微不快。

    陳將軍在光華寺一番謀劃,使香灰滴在元寶紙上,令得元寶紙自燃,引起大火。事情照著他所謀算的那樣,慧月僧閉關,半月僧接任主持之位,石駙馬當了五城兵馬司的司長。

    在這件事中,我的出現,是一個意外。好在這個意外並沒有攪亂他的謀劃。

    但他手段通天,難保不會查到一絲蹤跡,知道我的出現,也並不是巧合,而是人為。而在他向夏緋提親時,偏夏緋說道和我私定了終身。他定也會查夏緋的。

    魏鑲推斷著事因,當下認定,陳長春是知道夏緋謀略過人,想借段明輝來挖人。

    不說他答應了夏緋,會護她一世安穩,就算沒有答應,在見識過夏緋的謀略後,怎麼會輕易放走夏緋呢?

    魏鑲正沈默,外面有人稟報道:“王爺,程長史求見!”

    程玉景來了,太好了!魏鑲心頭一喜,出聲道:“請他進來!”

    程玉景是聽聞段明輝求見魏鑲,心知肯定事關夏緋,因急急趕來的。

    “程兄來了!”段明輝見了程玉景,卻也一喜,認為憑自己跟程玉景的交情,他應該會幫自己一把。

    程玉景見過了魏鑲,這才和段明輝說話,“段兄,聽聞石駙馬上任當五城兵馬司的司長,也給你在司內安排了職位,你這會怎麼有空來王府?”

    段明輝笑道:“職位雖要緊,但達成祖父的心願,也要緊的。”說著複述自己想求娶夏緋的願望。

    “段兄,你所求的事,只怕要落空了。”程玉景說著,轉向魏鑲道:“王爺,我和夏小姐,其實早就私定終身了。還請王爺成全!”

    段明輝一下驚呆了,什麼情況?

    魏鑲也呆住了,這怎麼可能?若要說夏緋和人私定終身,那也該是和我私定,怎麼是和夏玉景私定呢?

    段明輝只一會,就反應過來,嚷道:“程兄,你怎麼不講禮呢?是我提親在先。”

    程玉景一拱手道:“段兄,我和夏小姐有約在先,我不能負她。”

    兩人爭論著,齊齊轉向魏鑲道:“請王爺成全!”

    魏鑲心頭的不快更甚,清“咳”一聲道:“我當時答應過夏緋,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說著朝外喊道:“來人,請夏小姐過來!”

    夏緋聽得傳喚,便讓朱奶娘重給自己畫妝,囑道:“再消一點浮腫,要顯得自然。”

    朱奶娘很快給她畫好妝,讓她看鏡中的自己。

    夏緋端詳自己,點點頭,頗為滿意。自己現在的模樣,雖不算美,卻也稍有些靈秀之處。

    她又換了衣裳,這才隨管家娘子過去正廳。

    廳中眾人見她進來,皆行注目禮。

    魏鑲見夏緋臉上浮腫又消了一些,一雙眼眸水盈盈的,腳步輕盈,瞧著也有令人動心之處,不由暗道:看來“美白丸”,還是很有效果的。

    段明輝和程玉景見了夏緋的模樣,心下卻是道:她縱易了容,難掩風姿。這等美人,怎麼甘心讓給別人呢?

    夏緋當下朝魏鑲行了禮,這才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魏鑲指指下座的程玉景和段明輝道:“這兩人皆向你提親,本王答應過你,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現下,你自己決定罷!”

    哼哼,不管你選了哪一位,本王其實都不會答應!

    夏緋看看程玉景,再看看段明輝,心下歎息,這兩人,不過以貌取人罷了!因知道她是易容的,這才提親,並不是因為她的才智而提親的。

    且,程玉景前世毒殺她之仇,還歷歷在目,怎麼會答應他的求親呢?至於段明輝,為了個人目的,先是假意向宋敏月提親,很快又反悔,行事反覆無常,自己又怎麼會答應他呢?

    “王爺,我目前並不想嫁人,只想留在王府中,好好當女官。”夏緋朝魏鑲道。

    魏鑲聞言,心頭莫名一松,嘴角有了一絲笑意,遂點了點頭。

    夏緋察覺到他的神色,心頭也是一動,魏鑲他,不願意我嫁與他人麼?

    程玉景急了,朝魏鑲道:“王爺,我想和夏小姐單獨說幾句。”說著朝角落走。

    夏緋看向魏鑲,見他點頭,便跟過去角落中,問程玉景道:“程公子有什麼話要說?”

    程玉景道:“阿緋,你一直與我單獨見面,難道不是中意我?我難道會錯了意?”

    “程公子,確實是你會錯意了,我從沒有答應你什麼。”夏緋見程玉景一臉失望,不由大感痛快。叫你前世負我!

    程玉景很快便鎮定下來,瞥一眼不遠處的魏鑲和段明輝,壓了聲音道:“阿緋,我目下只是長史之職,也難怪你瞧不上的。但你放心,我過兩年會參加科考,一朝得中,自能給你掙得鳳冠霞帔,讓你風光當夫人。”

    夏緋冷淡道:“若不得中呢?要我當老姑娘麼?”

    程玉景一怔,旋即道:“以我的才學,定會得中的,你相信我。”

    夏緋搖頭道:“兩年太長,我等不起。”說著轉身即走。

    程玉景:莫非她瞧中的,是王妃之位?

    段明輝見夏緋走回來,不遠處的程玉景一臉失落,料著程玉景是被拒絕了,不由暗暗痛快。

    他也朝魏鑲道:“王爺,我想借一步跟夏小姐說幾句。”

    見魏鑲不反對,夏緋便也跟著段明輝走到角落,聽他說話。

    段明輝正正容色,嚴肅認真道:“夏小姐,我是夢中奉祖父之命,誠意向你提親的。我發誓,此生絕不負你!”

    夏緋淡淡道:“段公子,你已說過,目下並不想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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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明輝急了,脫口道:“莫非,夏小姐想當王妃?你須知道,王妃之位,是給高門淑女留著的,以你的條件,在王府能掙到的位置,最多是夫人之位。”

    大晉朝王爺,允其有一位正妃,兩位側妃,四位夫人。

    夏緋聞言,冷笑道:“勞你掛心了,我的事,我自己有道理。”說著拂袖轉身。

    段明輝:怎能甘心呢?我定要再想法打動她!縱打不動她,也不會讓她嫁與程玉景,或者屈身在王府當夫人。

    待程玉景和段明輝告退,魏鑲卻是留了夏緋說話。

    “阿緋,程長史說你和他私定了終身,到底怎麼回事?”魏鑲問道。

    “王爺,我並沒有和他私定終身,是他誤會罷了!”夏緋解釋道:“我是為了王爺之事,想要光華寺的地圖,知曉程長史擅長丹青,便借了銀子與他,讓他和段公子交往,藉機上光華寺,以便畫出地圖。再後來,和他見面,卻是因他從光華寺回來,王爺未歸,我要和他打聽光華寺之事罷了。”

    “王爺,我這等相貌,如何能吸引程長史呢?”夏緋歎口氣道:“程長史也不知道是動了什麼別的心思?”

    程玉景有那樣的前科,誰知道這一世,會不會又害自己一回,還得給他按一個釘子。

    夏緋心思急轉,仰起臉道:“還請王爺信我!”

    魏鑲見夏緋一副委屈的模樣,先前一點懷疑全消失了,安撫道:“我信你!”

    夏緋不由笑顏逐開。

    她今日容貌比前靈秀些,這會一笑,眼波流轉,自有嬌俏意。

    魏鑲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停,方才移開。心頭也跟著愉悅起來。

    夏緋一口氣拒絕了程玉景並段明輝的提親,這件事很快傳了出去,各府嘖嘖稱奇。

    “嘩,一個醜女卻有數家求親,也是奇了。”

    “更奇的是,她一一拒絕了,似乎以為自己是要當王妃的。”

    “什麼醜女,什麼求親?”有不知情的詢問。

    知情的便給對方解惑道:“說的是宋華山的外甥女夏緋。她相貌不佳,雖有一點才名,到底又不是絕世才女。就這樣的,先有陳將軍向其提親,被拒絕了。現有程長史和段公子向其提親,也被拒絕了。”

    “哦,你問程長史是誰?段公子又是誰?來來,我給你說說這兩位。他們都是才貌雙全的男兒,不知道被什麼蒙了心,向夏緋提親,卻慘遭拒絕。”

    各種傳言紛紛,越說越熱鬧。

    過幾日,就有編書的,編了一個名目,在茶館說起書來。大致內容是編排夏緋相貌不佳,心氣卻高,拒絕了幾頭好婚事,一心想攀高枝嫁王爺當王妃,結果成了老姑娘,無人問津,孤獨終老的故事。

    故事終是傳至夏緋耳中,她聽了不作聲,朱奶娘卻是惱了,罵道:“這些人知道什麼?以小姐的才貌,難道當不得王妃?”

    夏緋忙喝止她道:“嬤嬤別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朱奶娘悻悻止了話。

    夏緋苦笑道:“嘴長在別人身上,哪裡堵得住?隨便他們如何說了,清者自清。”說著照鏡子,看著自己近來的妝容。

    朱奶娘也順著夏緋的視線,看向鏡內,一邊道:“小姐要不要快點恢復相貌?若恢復了,看那些人還有何話說?”

    夏緋搖頭道:“不行,須得一丁點一丁點恢復,不使府內的人發現我猛然變了樣。”

    “小姐要按多長時間來恢復呢?”朱奶娘道:“有個時間,我才能把握妝容的度。”

    夏緋道:“兩年。”

    “這麼長?”朱奶娘猶豫一下道:“不若以一年為期罷?”

    夏緋堅決道:“不,就兩年。”

    朱奶娘只好妥協道:“我聽小姐的。”

    兩人正說著,綠蘭在外間喊道:“小姐,嚴大娘來了!”

    一會兒,嚴大娘便進來見夏緋,一臉嚴肅道:“夏小姐,外間又有新謠言,於你極不利,你還得去求求王爺,查查是準在散佈流言,好肅清一下,還你清白。”

    “除了編排故事,又傳出什麼謠言了?”夏緋不以為意。

    嚴大娘神色鄭重,答道:“這回,傳聞夏小姐八字硬,克死父母,將來還會克夫婿,再至克主子云云。就怕王爺聽信了這些話,于小姐不利。”

    夏緋一下失聲道:“說我克主子?好惡毒的手段,這是要害我失掉女官之位嗎?何其歹毒!”

    朱奶娘也急了,“小姐,若王爺信了謠言,我們可怎麼辦?”

    夏緋定定神道:“自我認得王爺,他只有步步順利的,並沒有什麼禍事,料著他,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罷?”話雖這樣說,到底心中不確定。

    這當下,段明輝在書房踱步,心中自得。謠言這樣兇猛,夏緋在王府中,怕要受到一些影響。此時自己再求娶,想必她會答應。

    “王爺,段公子求見!”管家進來稟報。

    魏鑲一聽是段明輝,便道:“讓他進來!”

    段明輝進了王府,見過魏鑲,行了禮,便進入正題道:“王爺,外間謠言紛紛,說夏小姐八字硬,克主子云云。雖是無稽之談,但到底怕有心人聽了,于夏小姐不利,于王爺不利。”

    魏鑲問道:“所以,你此來,是為我解憂的?”

    “正是。”段明輝道:“我依然願意娶夏小姐為妻,只要她過門,我們夫妻美滿,謠言自破。”

    魏鑲端杯喝茶,慢慢道:“上回已說過,夏緋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說著喊進管家,讓管家去請夏緋。

    夏緋正安排丫頭做事,聽得傳喚,便問管家道:“可知王爺喚我何事?”

    管家答道:“段公子來了,又提及婚事,王爺讓你過去,自己應答。”

    “這位段明輝,還真是死心不息。”夏緋說著,跟管家往前頭去。

    段明輝聽得腳步聲,忍不住抬眼去看,見著夏緋窈窕的身姿,不由心頭一跳,數天不見,她身段越加嫋娜了。等等,她今日,看著更加眉黛眼秀了。

    魏鑲見段明輝視線一直絞在夏緋身上,心頭微微不快,好個浪蕩子,有這麼看人的麼?

    待夏緋朝魏鑲行了禮,落了座,段明輝便把自己來意說了。

    夏緋且不答段明輝,先朝魏鑲道:“王爺可信了這些謠言?”

    魏鑲道:“既是謠言,我怎會信?”

    “王爺不信便好。”夏緋這才轉向段明輝道:“我家主子不信這些,你白跑一趟了。”

    段明輝:又拒絕我了?

    待段明輝告辭走了,夏緋朝魏鑲道:“謝謝王爺信我,護我!”

    魏鑲看夏緋一眼道:“你是我府中的人,我自要護你!”

    夏緋抬眼,觸上魏鑲的視線,心裡“砰”的一跳,略略垂頭。

    魏鑲道:“阿緋,以你之見,這回散播謠言的,會是誰?”

    夏緋想了想道:“若沒猜錯,應該是段明輝。”

    魏鑲點點頭,“也是惠王府不得勢,這些人才敢編排我府中之人。換了誠王府,他們絕沒有這個膽子。”

    誠王魏瓚,生母是常貴妃。

    這位常貴妃,是常太后的侄女,其父,便是誣陷過魏鑲外祖一家,致外祖一家流放途中全亡的常建夫。

    當今皇后無子,膝下只得一女百寶公主,百寶公主配婚的夫婿,便是石策。

    現朝中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便是誠王魏瓚了。

    魏瓚眼見其它三位皇子已被皇帝遣至封地上任,只留自己在京中,就篤定太子之位是自己囊中之物,誰知道突然冒出一位魏鑲。皇帝不單封了魏鑲為惠王,還賜了府邸,讓他住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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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5:15:02


    魏鑲現時勢弱,不足以和他相比,但他的存在,卻是令人警惕了。

    魏鑲最近,也感受到了來自魏瓚的壓力,心裡知道,一旦魏瓚上位,絕不會放過他。但他呢,若得了勢,一樣不會放過常建夫等人。

    夏緋突然咬住唇,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段明輝求娶自己失敗,會不會提前靠攏誠王,與魏鑲為敵?

    一個段明輝,本不足為懼,但就怕段明輝說動駙馬石策。石策現是五城兵馬司的司長,手中有權。且石策,又和陳長春有交往。一個鬧不好,這些人全站到誠王一邊,魏鑲就危險了。

    夏緋抬頭,開腔道:“王爺,您該當趕緊向陳將軍之女陳玉棠提親!”

    魏鑲沈默了。

    他要對抗誠王,要活下去,就必須培養自己的勢力。

    想要拉攏陳長春,除了聯姻,確實別無他法。

    且他在將軍府暫住時,陳長春允許陳玉棠接近他,其意自明。

    陳長春在等他行動。

    但是……

    魏鑲心內喟歎一聲。小的時候,他跟著顧奶娘在外遊歷,每每見別的小孩子有父有母,也曾追問過自己父母之事。顧奶娘總是說,待他長大了,自然能認回父母。那時,他心中勾勒的,便是以後一家團聚,父母恩愛,他承歡膝下的和睦場景。

    至年長,聽著顧奶娘零星半語,心下猜測自己身世不簡單,或者母親被父親所負,至使自己流落在外,因暗暗發誓,若自己成親,定要找個喜歡的人,一生一世對她好,不讓她生的孩子如自己這般,流落在外受苦。

    待證了身份,從顧奶娘嘴裡,方知道皇帝當年娶母妃,是聯姻之舉,為的是籠絡蘇家,讓蘇家站在皇帝一邊。後來皇帝漸握了權力,不再一味依靠朝臣,便冷落了母妃,且任由常國舅誣衊蘇家。而自己,也是被顧奶娘抱出宮外,才活了下來。

    現下自己,要學皇帝當年那樣,明明不喜歡陳玉棠,為了某種目的,卻去聯姻麼?

    魏鑲在心內掙紮著。

    “王爺!”夏緋見魏鑲一味沈默不言,不由喊了一聲。

    魏鑲抬眼,看向夏緋,有些怔怔的。

    初時與夏緋相遇,他確實嫌夏緋相貌不佳,心中毫無漣漪。但這麼一次一次接觸下來,夏緋到底是在他心中占了一個位置。到上次光華寺失火,他成功證了身份,當時第一個念頭,卻是與夏緋分享喜悅。

    從認識到現在,夏緋為他費了多少心力,他一清二楚。

    若要在陳玉棠與夏緋中間選一位為妃,那他會選……

    魏鑲搖搖頭,甩開念頭,開口道:“本王的婚事,並不能自己做主,須得父皇與母后點頭方可。”

    夏緋一聽也是,不由代魏鑲憂慮起來。

    “阿緋,若是你,你會如何做?”魏鑲問道。

    夏緋沈吟一下道:“自是進宮求皇上做主,說道當時寄居在將軍府時,與將軍家的小姐情投意合,求皇上成全。如此,便能名正言順,與陳將軍結成姻親,多了一方助力。”

    魏鑲莫名有惱意,斥道:“你腦子裡除了計謀,再無其它麼?本王就想娶一位喜歡的王妃,並不想拿婚事來作踐自己。”

    夏緋呆了呆,一陣一陣的委屈湧上心頭,忙忙站起來道:“王爺,我有些不適,先告退了。”說著轉身出殿。

    “阿緋!”魏鑲喊得一聲,見夏緋頭也不回,匆忙走了,不由呆怔起來。

    呆怔片刻,他猛地站起來,追出殿外。

    夏緋回到房中,直奔床上,坐進床帳內發呆。

    雖說她選中魏鑲,助其達成願望,是為了借助他的力量脫離宋家,不再與宋敏行有交集,但為其付出心血時,不知不覺,卻是抱了某種期待。她平時不去正視這隱約的、潛在心底的期待。只今日說出讓魏鑲去跟陳玉棠提親時,心底那期待突然就清晰了起來。她的建議,有一小半,也是試探魏鑲的態度,不想魏鑲會斥責於她,嫌棄她腦子只有計謀。

    她其實,不該抱什麼期待的罷?

    此時,魏鑲已是追至夏緋房外,一眼見得朱奶娘捧了茶壺正要進房,便一擺手道:“嬤嬤且慢!”

    “啊,見過王爺!”朱奶娘剛才聽得動靜,知道夏緋回房了,忙去泡茶,正要端進去,一眼見得魏鑲來了,身後並無隨從,不由詫異。

    “嬤嬤且在外間等一等,本王有話要單獨跟阿緋說。”魏鑲接了朱奶娘的茶壺,闊步進了房。

    夏緋發呆了一會,聽得腳步聲,以為是朱奶娘,便理也不理。

    魏鑲進了房,把茶壺擱到案前,找了茶杯,斟了一杯茶,端到床邊道:“阿緋,我說錯話了,端茶給你賠禮!”

    “你……”夏緋聽得是魏鑲的聲音,驚詫抬頭,複又伏到枕上,悶聲道:“王爺何錯之有?”

    “我確實錯了!”魏鑲趨前一步道:“以你的才智,給出的建議,其實是最好的建議。”

    什麼?我沒有聽錯吧?夏緋詫異:他要接受建議,去向陳玉棠提親了麼?

    “阿緋,你的建議雖好,但我另有想法,咱們且再議一議。”魏鑲沈聲道。

    “王爺的意思是?”夏緋深吸一口氣,鎮定了下來,自己只是王府謀士,行謀士之事便可,別的不須期待了。

    “阿緋,你淨淨臉,咱們再說話。”魏鑲見夏緋轉過臉,妝容皆亂,不由避開眼睛。

    朱奶娘守在房門外,正豎起耳朵聽動靜,就見腳步一響,魏鑲出來了。

    “嬤嬤進去幫阿緋理妝罷!”魏鑲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也平靜。

    朱奶娘應了,忙忙進去,一邊想:王爺進去一會兒,小姐的妝容就亂了,那他們是,他們是……。打住打住,不該想太多的。

    夏緋聽得朱奶娘的聲音,一下坐直身子,仰起臉道:“嬤嬤快看看我,妝是不是花了?”

    朱奶娘見夏緋臉上的妝確實花了,一個印一個印的,不由驚叫一聲道:“小姐這樣子,叫王爺瞧見了?”

    “我只側臉對著他,他應該沒瞧真切。”夏緋忙忙下地,到銅鏡前一照,鬆口氣道:“也並不是很嚇人,瞧見就瞧見吧!”

    “小姐和王爺說什麼了?”朱奶娘忙給夏緋淨臉,重新上妝。

    夏緋低聲道:“我建議王爺向陳玉棠提親,王爺突然發火,現又說會考慮一下。”

    “小姐,你就沒為自己考慮過麼?”朱奶娘氣急道:“陳玉棠進府當王妃,就是你的主母了,以後要如何蹂躪你,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嬤嬤,王爺總歸要娶王妃的。不娶陳玉棠,也會娶其它人。王府中,以後總歸有主母。”夏緋聲音低低的。

    朱奶娘大急,“小姐謀劃這麼久,為的,難道不是當王妃?”

    夏緋不答,在鏡中對著朱奶娘搖了搖頭。

    “小姐啊,你可要想清楚!”朱奶娘苦口婆心道:“一旦王爺娶了別人當王妃,王妃到時要拿捏你,你難道能反抗?再說了,你也不能一輩子當女官啊!程公子和段公子見你未婚,定不能死心,到時糾纏日久,再生風波,可如何是好?”

    “嬤嬤,我縱想當王妃,以目下的身份來論,卻是不夠格的。”夏緋咬著唇。

    “小姐多智,定能想出辦法的。”朱奶娘低聲道:“以小姐的才貌,本就嫁得王爺。表少爺也好,段公子也好,程公子也好,都配不上小姐的。”

    夏緋在心底問自己:從最初見到魏鑲,知道魏鑲的真實身份起,自己所布的局,所花的心血,難道僅僅是要離開宋家,而不是要當王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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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6 15:15:22


    若魏鑲娶了別人當王妃,自己不露了真容還好,等露了真容,有哪個王妃肯容下她?到時,回不去宋家,又無處可去,要如何是好?

    夏緋一點一點分析著。若自己爭取,讓魏鑲娶自己為王妃,則魏鑲會失了婚事這個籌碼,也會失去陳將軍這個助力。一旦誠王要打壓魏鑲,自己幫不上魏鑲,則兩人只有等死。

    等等,自己知道前世一些事的,難道不能妥加利用,助著魏鑲獲得所要的?

    等朱奶娘給她上好妝,夏緋深吸一口氣道:“嬤嬤,你看看王爺還在不在外面?若在,請他進來!”

    “是。”朱奶娘應著,眼睛在夏緋臉上溜了溜,一時放下心來。嘿嘿,小姐待會要單獨和王爺說話呢,我這廂給她畫的妝,可比適才嬌豔。希望王爺瞧了,會上心吧!

    魏鑲候在房門外想著自己的處境,眉頭蹙起。

    正想著,見朱奶娘出來,魏鑲問道:“阿緋理好妝了?”

    朱奶娘行禮道:“是的,小姐請王爺進去呢!”

    魏鑲進房,和夏緋對坐說話。

    夏緋開口道:“王爺不願娶陳玉棠,哪心中可有別的人選?”

    魏鑲搖頭道:“暫時沒有。”

    夏緋想了想問道:“王爺想要的王妃,是什麼樣子的?”

    魏鑲看一下夏緋新的妝容,神使鬼差道:“大致是阿緋這樣子罷!”

    夏緋瞬間紅了臉,慌慌去端茶,掩飾自己的失態。

    她這會妝容薄透,臉一紅,卻是嬌豔欲滴,比平素的樣子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魏鑲不由看呆了。

    夏緋在杯底一瞥魏鑲,正好觸到魏鑲的視線,臉更紅了,忙忙低頭。

    氣氛實在太曖昧,夏緋呷了一口茶,鎮定下來,抬頭道:“王爺要娶的王妃,自然是才貌雙全的,哪能如我這樣呢?”

    “阿緋吃了美白丸後,卻是一日比一日好看,不日,也會是才貌雙全的女子。”魏鑲脫口又誇一句。

    夏緋臉上緋紅一片,芳心“砰砰”亂跳。魏鑲,今兒怎麼這樣反常?

    魏鑲見夏緋一臉嬌羞,顰笑間,風姿楚楚,不由再度看住了。

    夏緋有些受不住魏鑲的視線,忙忙重拾話題道:“王爺,咱們正論你的婚事呢!”

    “哦,此事容後再議!”魏鑲回過神來。

    “但若不向陳玉棠提親,怕陳將軍會偏向誠王,對王爺不利。”夏緋提醒道。

    “放心好了,陳將軍若要偏向誠王,從前就偏了,不會等到現在。”魏鑲道。

    那一頭,程玉景聽聞夏緋突然奔回房,魏鑲追了過去時,心頭一沈:看來,王爺也知道夏緋是絕色女子了,若不然,不可能這樣著緊。

    如此看來,夏緋先前種種,卻是利用自己了,可歎自己還懵然不知,以為她對自己一見鍾情呢!

    夏緋一直要謀的,是王妃之位。自己,是她的跳板而已。

    程玉景心裡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正想心事,管事的來稟報道:“程長史,長城公主來了,已在府門前下馬車!”

    長城公主原名魏容,是誠王一母同胞的妹妹。

    程玉景一怔,一下又反應過來,忙道:“快,去稟報王爺!”

    他說著,忙忙整理衣裳,抖擻起精神,領人奔出去迎長城公主。

    魏鑲正和夏緋說話,管家已到了房門外,大聲稟報道:“王爺,長城公主來了,馬車已停在府門前,程長史領著人先出去相迎了。”

    夏緋嚇一跳,長城公主怎麼說來就來了?事先一點風聲也沒有。

    魏鑲也皺眉,長城公主突然跑來,是代誠王府打探惠王府虛實的?

    再如何說,他是兄長,倒不必著忙。

    夏緋也是這樣想,站起來道:“王爺,我去瞧瞧罷,你只管在大廳等著。”

    魏鑲點點頭。

    長城公主到了惠王府門前,見只有管家和一位長史出迎,心頭極是不快。說起來,魏鑲雖封了王爺,但無外祖扶持,生母又亡,根基虛浮,自己來看他,他怎麼敢這樣怠慢?

    程玉景這是第一次看見皇家的公主,一時目炫神迷,忙忙行禮道:“公主突然而至,王爺想必還不知道消息的,要請公主恕罪!”

    長城公主聽得一個好聽的男聲,這才注意到程玉景,一時一怔,喲,王府竟有這樣的美少年!更難得的是,這美少年渾身書卷氣。

    “這位是?”長城公主看著管家,語含詢問。

    管家忙答道:“這位是王府程長史。”

    “小的姓程,名玉景。”程玉景忙報上自己姓名,慇勤相迎長城公主。

    “哦!”長城公主忘了心頭不快,隨程玉景和管家一道,進了大廳。

    “阿蓉來了!”魏鑲候在大廳,當下站起來,迎了一下,笑道:“適才聽得通報,還以為聽錯了。”

    “哥哥不歡迎妹妹過來?”長城公主似笑非笑道。

    “怎麼會?”魏鑲忙讓人上茶。

    長城公主喝了茶,這才道:“我是來看牡丹花的。”

    惠王府修繕時,管事的聽聞魏鑲喜歡牡丹花,便栽樹了一些名貴品種,現雖不對季節,因花匠用心,還有一些牡丹開得頗好。

    稍遲,魏鑲和夏緋,便帶了長城公主到了賞花台看花。

    長城公主活潑,只坐一會就下了賞花台,自己在花叢中逛起來。

    正逛著,抬眼,卻見程玉景在不遠處信步而來。

    有風卷起,花瓣落在他身上,他停下腳步,舉袖子一揮,花瓣落地,他毫不在意踏過去。

    長城公主注視程玉景幾眼,叮囑身邊的人道:“去打聽一下,程長史是什麼背景?”

    身邊的人機靈,一會兒就打聽到了,過來道:“公主,程長史先前曾是宋家門客,素有才名,跟惠王交好。惠王建府後,請了他到府中當長史。他並不甘心長史之位,擬過兩年要參加科考。”

    “喲,看來是才貌雙全的。”長城公主留了心,囑道:“待程玉景得空出府,你聯繫他,說本公主想見他。”

    身邊的人趕緊應了。

    待長城公主告辭出府,魏鑲眯著眼問夏緋道:“阿緋,你覺著,長城公主此來,目的何在?”

    “一是探探惠王府的虛實,二是隨意逛逛,示示威。”夏緋答道。

    魏鑲點點頭道:“說起來,王府也得找個機會宴客,請各府的人來坐坐。”

    說著話,夏緋想起來,以前宋家宴客,宋華山常會讓曾先生陪座,過後和曾先生談論一下客人。曾先生有時候三言兩語,便能精準判斷出客人的前途如何。

    以夏緋想來,與其說曾先生會觀面相,不若說曾先生擅看人,多謀略。此等人物,屈在宋家當一位門客,實在可惜了!

    她斟酌一下問道:“王爺,你覺著宋府的曾先生如何?”

    魏鑲點頭道:“他是一個有才的人物。”

    “王爺可有想過,請他至王府當幕僚?”夏緋問道。

    現惠王府會謀事的人太少,若曾先生肯來王府當幕僚,魏鑲便如虎添翼。

    魏鑲聞言,眼睛一亮,喚過管家道:“下一張帖子到宋家,請曾先生明天到王府做客。”

    第二日,一輛馬車停在惠王府門前,車簾一揭,兩位侍衛忙上前,扶下一位年過四十的文士。

    這位文士,正是一直在宋家當門客的曾先生—曾師道。

    曾師道下了馬車,負著手,抬頭仰望惠王府的門匾。

    府門前突然一陣腳步聲,謝圖護著魏鑲迎出門來。

    “曾先生,你可來了!”魏鑲滿臉笑容,朝曾師道迎過去。

    “見過王爺!”曾師道忙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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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6 15:15:42


    “曾先生不須多禮。”魏鑲朝門內一比手勢道:“先生請!”

    “王爺請!”曾師道見魏鑲慇勤,心下極是滿意。

    進了王府,魏鑲領著曾師道到了書房說話。

    賓主坐下,獻茶畢,這才進入正題。

    “請先生到府,卻是素知先生大才,想借先生智慧,助我一把。”魏鑲直言。

    “蒙王爺不棄,相邀到府,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曾師道微微一笑道:“還請王爺告知宮中局勢,某再為王爺謀劃出策。”

    魏鑲聞言,便斟酌言詞說了起來。

    現時宮中,趙皇后掌著鳳印,地位尊崇,但膝下只有一女百寶公子魏寶,並無皇子。常貴妃育有一子誠王魏瓚,一女長城公主魏容,且因其是太后侄女,宮中根基也深厚。在魏鑲還沒出現時,朝臣多猜測太子之位,應該會落在魏瓚頭上。

    只是皇后和太后並常貴妃不和已久,若是誠王登位,皇后將難以自處,因此皇后一直有意喊四皇子回京,承歡膝下,角逐太子之位。只是皇上一直不表態,四皇子也不敢冒然回京。

    曾師道撚須道:“怪道光華寺失火之後,五城兵馬司司長之位,迅速換成石策,原來是皇后之計。”

    “此話怎說?”魏鑲大為吃驚。

    曾師道笑道:“石策乃百寶公主的駙馬,現掌了五城馬兵司,一旦四皇子回京,這五城兵馬司便任由四皇子驅策了。再加上石策和陳將軍交好,陳將軍那一派的勢力,也會歸於四皇子一系。而四皇子,一切都要仰仗皇后娘娘。”

    魏鑲恍然,也只有皇后娘娘,才知道皇上會何時到光華寺中靜養,也能使動陳將軍和石策等人。此一切,是為石策謀劃五城兵馬司司長之位,也是為四皇子進京作準備。

    曾師道歎息道:“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啊!”

    魏鑲雙手一拱,問道:“先生是不是認為,本王該當依附皇后娘娘,助四皇子登位?”

    曾師道搖搖頭道:“王爺錯矣!”

    “敢請教!”魏鑲道。

    曾師道正正臉色道:“王爺該想法讓皇后娘娘知曉,您才是更適合她扶養的人選。”

    魏鑲外祖一系已全亡,身邊一絲勢力牽絆也沒有,于趙皇后一派來論,這樣的人,比四皇子更合適養在身邊角逐太子之位。

    魏鑲眼睛亮了起來,朝曾師道道:“謝先生教我!”

    兩人說著,魏鑲又道:“本王已知會宋華山,要留先生在府中,先生回去略交代,不日便到王府當本王的老師罷!”

    曾師道先道了謝,這才道:“某不過一介布衣,得王爺賞識,願在王府當一幕僚,老師之說,請王爺勿再提。”

    對方如此說,魏鑲自不會強求。

    曾師道回了宋家,果然和宋華山交代了幾句,宋華山聽聞他是要到惠王府當幕僚,自是恭喜道賀。

    過得幾日,曾師道便到了惠王府,正式當了魏鑲身邊的幕僚。

    這一日,宮中卻是賜了兩名女官,十名宮女並十名內侍至惠王府。

    兩名女官一至惠王府,便統領起府中各事,安排魏鑲起居飲食,細心服侍,一時之間,便把原來府中的人擠在後頭。

    嚴大娘一看形勢不妙,忙去見夏緋,勸道:“夏小姐,你是惠王特特要來的人,本該是你在惠王跟前服侍,現卻被人架空了,成了無足輕重之人,長此下去,怕在府中無立足之地。還得想法去王爺跟前露臉。”

    朱奶娘也抱怨道:“小姐,那兩名女官來了後,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的,一應供給等物,卻是盡著她們先挑,這個也罷了,就本該供給我們的,也短少了。再如此下去,怕小姐要受委屈。”

    這段時間,魏鑲凡有事,多是找曾師道商量,身邊服侍的,又是宮中指派的兩名女官負責,和夏緋竟是疏遠了一些。

    夏緋聽著嚴大娘和朱奶娘抱怨,心中“咯當”一響,自己本是為了擺脫宋敏行,才從宋家出來,投奔王府當女官的。但在王府中若當了閒人,再無建樹,上上下下的,到時肯定會把她睬到泥地裡去,到那時,只怕比在宋府還要難過。

    至下午,度著魏鑲午睡醒了,夏緋便去求見。

    待內侍通報進去,魏鑲便點頭道:“請她進來。”

    夏緋在魏鑲書房中候了半個時辰方出來,至第二日,她便調到魏鑲跟前,當了近身服侍的女官。宮中賜下來的兩名女官,卻是管了其它雜務。

    這晚夏緋回了房,朱奶娘扶她坐下,心疼道:“服侍了王爺一天,累了罷?”

    夏緋扶著腰道:“從前在宋家,雖要避著表哥,到底不用服侍人,如今還真是……”說著微微歎息。

    “小姐,你近著王爺,該當快些恢復了相貌,到時得了王爺垂青,自然是……”朱奶娘勸著。

    夏緋打斷她的話道:“嬤嬤,你莫說這些了,王爺現下自身難保呢,顧不上這些。”

    “怎麼了?”朱奶娘吃驚。

    夏緋擺擺手,示意朱奶娘莫要再問。

    從前,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以為幫著魏鑲證了身份,魏鑲當了王爺後,便能過起好日子。殊不知,魏鑲一旦當了王爺,卻置自己於危險境地之中。像是今日,魏鑲進宮一趟,便因御前失禮被皇帝訓責了,回來全身衣裳全濕透了。

    據曾師道分析,魏瓚有生母常貴妃在宮中經營,根基極深,凡事有人提點,魏鑲這樣無權無勢、原是宮外長大的,進了宮中那等地方,連小內侍也敢不給面子的。也正是有人使絆子,才會在御前失禮,被皇帝責了一句。

    曾師道更提及,魏鑲是一個閑賦王爺,手中並無什麼積蓄,但與皇親國戚們來往,事事要用到錢,像魏鑲這樣寒酸,辦事也會受到種種掣肘。

    “當務之急,是要悄悄幫王爺經營起一些能賺錢的行當。”曾師道跟夏緋道:“宋家是皇商,善於經營,手底有錢,按我的想法,卻想讓王爺提攜宋家,讓宋家幫王爺經營一些能進錢的行當。”

    曾師道踱步道:“只是宋家卻提了一個要求,想讓王爺納了宋敏月為側妃。”

    “王爺,會應承麼?夏緋皺眉。

    “王爺說,這事兒要問問你的看法。”曾師道看著夏緋道。

    夏緋想到這裡,有些心亂。魏鑲要交結陳將軍,就要娶陳玉棠為王妃,要讓宋華山幫著經營生意,就要納宋敏月為側妃。

    不管怎麼做,魏鑲的婚事,都關聯著種種利益關係。

    這一日傍晚,魏鑲在園子裡閒步,身邊隨侍著夏緋。

    走到花叢前,夏緋停下輕嗅花香。

    魏鑲看她一眼,見她臉上浮腫又消了一些,雙眸水盈盈,眸內倒映著花朵,姿容尚算秀美,因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

    夏緋一抬眼,魏鑲視線已移開了。

    魏鑲有些感歎,柳大夫醫術也神奇,才給夏緋調養了一段時間,她相貌跟之前相比,已是大大不同。聽聞她小時候玉雪可愛,卻不知道相貌因何會變成這樣?

    兩人又向前走。

    魏鑲想及最近的事,感慨道:“阿緋,不以婚事做為籌碼,本王就寸步難行了麼?”

    夏緋知道他意之所指,沈默一下道:“王爺若能得皇后垂青,諸事可解。”

    趙皇后娘家是安平侯府,大哥鎮守西北,二哥掌著全國錢莊,也因此,趙皇后雖無子,地位卻穩固,無人敢動。

    魏鑲若能被趙皇后認在膝下,何用這般發愁?

    只是魏鑲一直養在宮外,乍然證了身份,卻是入不得趙皇后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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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6 15:16:03


    魏鑲歎息一聲道:“皇后娘娘心思難測,我想表忠心,也難有機會。”

    “王爺何不從百寶公主處入手?”夏緋輕聲道:“皇后娘娘止得此女,愛如珍寶,一般不會拂她之意。”

    “百寶公主有孕,聽說已臨產,近來並不出門,也不宴客,卻無機會接觸。”魏鑲搖著頭。

    夏緋正要說話,一抬頭見朱奶娘在不遠處,欲近前又停了步,便跟魏鑲告了一聲罪,過去見朱奶娘。

    朱奶娘匆忙稟道:“小姐,謝圖打聽到消息,說是百寶公主難產,御醫都到公主府去了。”

    夏緋低聲問道:“可知百寶公主什麼時候發動的?”

    “昨兒發動的,說是痛了一日一夜。”朱奶娘俯耳道:“皇后娘娘下了令,務必要保住公主性命。可公主掙紮著,說是一定要生下小娃兒。這麼一耽擱,看著就不大好了,怕是母子都難保。”

    夏緋記得清楚,前世這個時候,百寶公主卻是難產,母子皆亡。

    她朝朱奶娘一擺手,朝前喊了魏鑲一聲道:“王爺,百寶公主難產,咱們府的柳大夫擅長婦科,王爺可帶他上公主府去幫忙。”

    魏鑲轉頭聽見夏緋的話,眼睛一亮道:“柳大夫原來擅長婦科麼?”

    夏緋點頭道:“王爺作速往公主府,遲了怕來不及。”

    待魏鑲去更衣,夏緋忙去找柳清浩說話。

    柳清浩聽完夏緋的話,一口應下道:“我定當救回公主之命。”

    夏緋沈吟一下道:“你盡力便好,剖腹那一套,可千萬不能在公主身上實施。”

    “我有分寸。”柳清浩笑著道。

    看著魏鑲帶了柳清浩離府,夏緋莫名心驚肉跳。

    朱奶娘見她臉色不好,問道:“小姐在擔心什麼呢?”

    夏緋道:“我怕的是,宿命難逃。”

    前世百寶公主死了,這一世,柳清浩能救下她嗎?

    若惠王府的大夫救活了百寶公主,百寶公主肯定會在皇后跟前美言,到時魏鑲也有機會得皇后娘娘垂青。

    但若救不活呢?會不會反被問罪?

    這一晚,夏緋半夢半醒,數次醒來。

    朱奶娘聽得動靜,掌燈過來問道:“小姐可是要喝水?”

    夏緋點了點頭,待朱奶娘端了水過來,她又問道:“王爺可回來了?”

    “未曾回來。”朱奶娘扶夏緋躺下,一邊道:“我已囑了守夜的,王爺一回來,便來告知,小姐只管安心睡罷!”

    雖如此說,夏緋依然睡不好。若百寶公主有一個意外,柳清浩怕要被問罪,魏鑲也會被連累。

    天一亮,夏緋便起來了,喊了綠蘭去府門外候著,若魏鑲回歸,便速來稟報。

    待到中午,綠蘭才匆忙進來道:“小姐,王爺回來了。”

    “王爺臉色如何?”夏緋忙忙站起來,一邊問道。

    “王爺一臉倦意,卻是看不出喜怒。”綠蘭道。

    “柳大夫呢,可也回來了?”夏緋抬步出門,嘴裡不忘問話。

    綠蘭跟了上去,回答道:“柳大人並沒有回來。”

    柳清浩沒有回來?他是被問罪了,還是被留在公主府照料百寶公主?

    夏緋直奔魏鑲的書房,才至門外,便聽得裡面傳來魏鑲和曾師道的聲音。

    她喘口氣,且不忙進去。

    魏鑲的聲音道:“當時形勢極兇險,御醫言道,因胎兒已至盆骨,縱要保公主,也是保不住了。一眾人皆認為大禍臨頭,都兩股戰戰。皇后娘娘在公主府內坐鎮的,聽聞了消息,幾乎昏厥過去。”

    “眾人束手無策時,本王領著柳大夫求見了皇后娘娘。柳大夫單獨跟皇后娘娘說了幾句話,皇后娘娘答應了他的要求。”

    “稍後,柳大人領著一眾御醫,卻是用了異術,取出百寶公主腹中胎兒。”

    “什麼異術?”曾師道的聲音微微詫異。

    魏鑲的聲音帶了輕微不安,“柳大人用刀子,劃開百寶公主的下腹,取出了胎兒,又迅速用線縫合了公主的傷口。”

    “劃腹取胎?”曾師道聲音也驚怕起來,問道:“取出胎兒後呢?公主可還活著?”

    夏緋在外間聽呆了,柳清浩,到底還是用了外科要術的法子。雖說保住了胎兒,但若百寶公主一個不測,他是要陪葬的呀!

    書僮見夏緋來了,已是進去通報。

    “見過王爺!”夏緋抬步進書房,朝魏鑲行了一個禮。

    “阿緋來了呀,快坐!”魏鑲雖一臉疲憊,見著夏緋,神色卻是溫和。

    “王爺,昨晚的事,到底如何了,百寶公主怎麼樣了?”夏緋連珠炮詢問。

    “百寶公主產下一子,嬰兒健壯。”魏鑲歎了口氣道:“但百寶公主產子後,昏迷至今晨,還未蘇醒。柳大夫說,形勢並不樂觀。”

    夏緋心裡一沈,喃喃道:“或者,不該讓柳大夫去公主府的。”

    魏鑲熬了一晚,此會困意上來,朝曾師道和夏緋道:“本王先去歇息!”

    夏緋和曾師道聞言,齊齊站起來告辭。

    出了書房,曾師道朝夏緋道:“夏小姐無須太過憂心柳大夫,他吉人有天相。”

    夏緋素知曾師道會看面相,聞言大喜道:“當真?”

    若是柳清浩能活下來,則說明百寶公主不會死。百寶公主活著,定會感激魏鑲和柳清浩,皇后娘娘也會對魏鑲另眼相看。

    魏鑲要謀之事,或者能成功。

    曾師道似乎知道夏緋所想,慢慢道:“雖說王爺是皇子,到底在宮外長大,學識見識根基等,件件不如誠王,縱得了皇后垂青,以後的路,也是極難的。”

    夏緋站定腳步,深吸一口氣,問道:“曾先生觀我面相如何?”

    曾師道聞言,果然停步,認真端詳了夏緋一眼,點頭道:“夏小姐面相不錯,能提攜夫君。”

    “提攜得王爺麼?”夏緋大膽問道。

    曾師道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第二日,魏鑲又領了人去探望百寶公主,至晚方回。

    夏緋聽聞魏鑲回來了,忙忙去見。

    魏鑲道:“百寶公主已醒了,只是還燒著,柳大夫還得留在府中照料她。”

    夏緋籲了口氣,百寶公主醒了便好。

    魏鑲踱步道:“只是公主體弱,傷口未癒合,且不能飲食,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話氣擔憂之極。

    夏緋歎口氣道:“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在眾人的擔憂中,百寶公主卻于七日後開始好轉,燒也退了。

    又過七日,公主傷口完全癒合,已是漸漸恢復了正常。

    消息傳出來,夏緋忍不住念了一聲佛。

    很快的,公主府便派人來跟魏鑲提了一聲,要留柳清浩在公主府當醫正,不讓他回惠王府了。

    魏鑲自然是欣然答應。

    趙皇后因百寶公主度過危機,也大為高興,命人到惠王府傳了口諭,嘉獎了魏鑲,又賞賜了許多東西到惠王府。

    一時之間,惠王府一片歡聲笑語。

    第二日,趙皇后又召魏鑲晉見。

    魏鑲去了一日,至晚方回。

    一回府,便召了曾師道和夏緋說話。

    “曾先生,阿緋,本王這趟進宮見了皇后娘娘,卻是獲益良多。”魏鑲難得的滿臉笑容。

    原來趙皇后問及魏鑲在宮外的經歷,又考較一番他的學識,認為他學的東西雜且多,沒有重點,因推薦一位已榮休的老太傅,讓魏鑲親自上葉太傅家中,請葉太傅到惠王府教導他功課。

    這位葉太傅,曾教導過大皇子,後來大皇子病亡,他便榮休了。

    曾師道聽得魏鑲說到葉太傅,點頭道:“聽聞葉太傅的學識,可是連皇上也讚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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