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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0:42




千尋 - 一見妳就燦爛(緣來是冤家之一)

在我懷裡,惡夢將離妳遠去

他討厭這丫頭可憐兮兮的模樣,寄人籬下又如何,他會吃了她不成?
既然如此,他就順她的意「欺負」她,霸道地當起她的主人,
用命令、嘴賤,逼出她的順從依賴與笑容!
長大後,他們從青梅竹馬變成偶像明星與助理,她依舊是他的小尾巴,
只是他的高顏值與好家世,讓他成為有心人眼中的肥肉——
想要他青春肉體的女明星,使出惡毒計謀要砍掉她這個小尾巴;
想要他家豐厚財產的堂哥,竟想綁架謀殺除掉他這個繼承人,
哼,他可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草包,
想算計他與他所愛的人,可得掂掂自己的斤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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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1:24


        冷汗淋漓,正在夢中的女人淚水潸然,身子不斷掙紮,突然間一個激靈,她猛地彈身坐起。

         醒了!她茫然地望著前方,慢慢地視線聚焦,慢慢地在黑幕中找到凝聚點,她的目光從衣櫃書桌、化妝台、浴室逐一掃過,最後回到自己身上。

         作惡夢了?對,是惡夢、是假的,夢裡的場景只是她對恐懼的想像,她不再是那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她已經長大成熟,已經能夠分辨得出事實與夢境的差異……

         呼,抹掉額頭汗水,摸索著打開抽屜,小希從裡面翻出一瓶安眠藥,她的長期失眠,讓精神科醫生快要束手無策。

         啪!打開床頭燈,拿起床邊水壺,這才發現已經四點半。

         嘆口氣,把安眠藥放回藥袋裡,再過一個半鐘頭就該起床,還是不要吃藥好了。

         冷氣從出風口吹來,滿身汗水的她打著冷顫,赤裸雙腳走進浴室,她打濕毛巾,把身上汗水擦乾,再換上乾淨睡衣。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黑黑的大眼睛顯得空洞,瘦削的下巴,薄薄的唇,他們說這個叫做古典美,但她知道,這是長期失眠加上長期缺乏胃口的後遺症。

          她是章云希,所有人都說她親切開朗熱情,其實她只是圓融,只是習慣做讓別人感到快樂的事,她擅長巴結討好,這是所有寄人籬下的孩子都必須具備的基本能力。

         她並不善良,其實。

        媽咪死後,她給父親兩個選擇,第一:她留下、江櫻霞離開。第二:江櫻霞留下、自己離開。

         這對父親而言,並不容易,父親是個立法委員,見報率極高,媒體的評語會影響他下一任的選票,不管是舊愛剛走便有新歡入門,或者讓女兒挾著憤怒對媒體爆料,對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不管怎樣,到最後父親選擇讓她離開。

         而他和江櫻霞,也在他們的兒子章云靳滿三歲時,才低調做了登記,因為父親的事業,江櫻霞想要的浪漫城堡婚禮成了空想。

         為了這件事,小希高興很久。

         她並不善良,其實。

        再擦一次臉,回到床上,打開保溫杯,裡面有倩瑤阿姨準備的安神茶。

        倩瑤阿姨是媽咪的閨蜜,聽說結婚前她們形影不離。

        邵叔常笑說,很多人以為她們是蕾絲邊,幸好這是個誤會,才讓我和妳爸有機可乘。

        邵叔很愛倩瑤阿姨,無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都樂意表現。

         她十三歲那年來到邵家,邵叔和阿姨無條件接納她,邵叔經常把話掛在嘴邊說「太棒了,我就想要一個女兒」、「人家說千金、千金,果然是真的,小希住到我們家後,我的事業就蒸蒸日上」……

        叔叔講了很多話,企圖安慰她的恐懼,比起父親,他是個更合格的爸爸。

        不過邵叔的話有幾分巧合,自從她搬過來後,他的餐廳的確是一間開過一間。

         八年前邵叔創立邵鑫集團,開發各類川菜料理包、泡麵。

        這麼大的事業王國,照理說兒子是理所當然的接班人,但邵叡大學畢業後,竟然跑去當藝人,還逼著她當他的小助理。

         後來邵叡莫名其妙得到金曲獎,莫名其妙開始演電影,莫名其妙紅到內地,又莫名其妙被國際知名導演相中……一連串的莫名其妙,讓邵叔、倩瑤阿姨認定,她是個天生的福星,她跟在誰身邊,誰就會發達。要不然怎會她一離開章家,父親下一任的立委選舉就失敗了,這些年只能在電視節目上混飯吃。

        邵叡的無心插柳卻柳成蔭,讓邵叔不得不從家族當中,挑選新生代來栽培,雖然這讓邵叔有點小傷心,卻也不願意限制兒子的喜好興趣。

         喝了安神茶,抱著枕頭窩回床上,想起邵叔的無奈,想到阿叡的任性鴨霸和毒舌,她笑開……

         每次從惡夢中嚇醒,為了抹去惡劣的心情,她習慣尋找一些開心記憶,來沖淡胸口的膽顫心驚。

         閉上眼睛,拉過棉被,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             *             *

        「三點注意事項。第一點:不準告訴別人妳住在我家。第二點:不準讓別人知道我認識妳。第三點:不準出現在我身邊十公尺的範圍之內。懂了嗎?」他的聲音很兇,他的表情很惡劣,他瞪人的目光,有利箭鑲在裡面。

        但看著他深邃明眸,高挺的鼻梁,白裡透紅的嘴唇,比韓星更好看的五官組合,小希無法把他的話在腦袋裡面烙下印記。

         他的第一點、第二點、第三點全部變成:好好跟著我,我是一個好哥哥。

        於是他轉身的時候,她立刻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距離⋯⋯兩步。

         聽見腳步聲,他怒氣沖沖轉頭問:「妳為什麼跟著我?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不曉得十公尺有多遠?」

        罵完,他又轉身往前快步走。

         小希輕咬唇,小跑步追上去,用手指輕輕戳他的背,聲音像蚊蚋似地,小心翼翼說:「我不知道要在哪裡等校車。」

          他高一、她國一,搬到邵叔家後,叔叔幫她轉學。

         他們唸一家頗有名氣的私立國際中學,學生不多,但非富即貴,學費和雜費加一加,每個學期的費用,可以讓普通人從幼稚園唸到大學畢業。

        邵叔只是一家餐廳的老闆,還是跟人合夥的,照理說他們唸不起這樣的學校,但他堅持窮什麼也不能窮了孩子的教育,於是小希跟著阿叡成為國際學校的學生。

        阿叡瞪她兩眼,揮揮手,小希快速退後五步。

         不夠!他再揮手,她又退五步,直到兩人的距離能夠確保她身上的病毒細菌不會傳到他身上後,阿叡才轉身繼續往前走。
來到校車等候區,已經有一票女生等在那裡。

         看見阿叡,眾美女笑的笑、羞的羞,團團包圍過去,送早餐、送牛奶、送巧克力,熱情滿滿。

         有個像「經理人」的濃眉大眼壯碩男生從容走過來,他從書包掏出紙袋,把所有東西收下放進袋子。

         這麼……稀奇的場景,看得小希闔不攏嘴,這是寒冬送暖募資大會?

        收完東西,經理人揮揮手,對大家說:「好了,大家排隊,校車快來了。」

        美女們搶著排隊,每個人都想排在阿叡身邊,小希聽經理人的話加入排隊行列,但速度再快,她和阿叡中間已經有七個女生排列。

        才剛站定,阿叡偏頭、一個眼刀射過來,小希被眼刀射到靶心,連忙自動自發讓位,直接排到隊伍最後方,然後低著頭,不敢多看周圍一眼。

         阿叡撇撇嘴,對識相的小希減少一分討厭,揚起眉繼續對身邊女同學散播微笑、散播愛。

        校車到了,大家陸續上車,阿叡看一眼自己習慣的位置……不錯、有眼色,知道幫他留著,他大步朝位置走過去。

        剛剛為他保留座位、罵走一票臭男生的校花小姐,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中……付出的人終會得到回饋……看一眼在自己身邊坐下的邵叡,她的臉悄悄地變成紅蘋果。

        邵叡坐定後,一票女生連忙跟著往他身邊擠,運氣好的,搶到他附近的位置,運氣不好的,能站在他身邊,也很幸福。

        車上的男同學見邵叡那副死樣子,忍不住暗暗幹譙,那裡是龍椅哦,還要特定人士才可以坐?

        小希上了車,目光四下張望,這裡是最後一站,車上已經沒有空位,鼓起腮幫子,認真思索一番,她選定一個離阿叡很遠的角落待著。

         十三歲的她,身材瘦小到令人髮指,而這位司機肯定擔任過終級殺陣的臨演,咻咻……左鑽、右閃、飛速前進,突然一個緊急煞車,小希一整個往前栽,眼看就要飛撞擋風玻璃,幸好,經理人粗壯的手臂即時一攔,拯救她免於破相之災。

         「謝謝。」小希抓抓亂七八糟的頭髮,對身材高大、長得很像暴龍的經理人拚命鞠躬。

        他對她咧唇一笑,小希身上的汗毛瞬間立正站好,足恐怖……他的笑讓小希覺得自己像暴龍餐桌上的食料。

        他低低的聲音說:「抱緊欄杆。」

         如果不抱緊會怎樣?和他的胃液融合,變成肉糜後送進小腸嗎?

        小希一個加冷筍,立刻乖乖照做,小小的兩隻手臂把欄杆抱得死緊、牢牢扣住,不管司機大叔有多激動,她都努力讓自己紋風不動。

        她不知道這動作多像依戀母猴的小猴子,一心一意爭取自己的性命存續。

        那副死樣子!阿叡強忍著不看她,但有這麼誇張嗎?在他翻過第三個白眼之後,忍不住了,他大步朝小希走去,一把拎起她的衣領,把她抓到自己的位置上拋下。

        這裡是愛心座?小希看看左、再看看右,好不容易搶到阿叡身邊的女生,用殺人的目光釘死她。

        小希從頭皮一路癢到屁股肉,實在是……她試著站起來,可是阿叡眼睛一瞪,她只好乖乖坐回去,繼續忍受眾美女的目光攻擊,身旁的校花小姐氣得偷捏小希一把,那個指甲又尖又有力,痛得她差點流淚。

         阿叡看見眾美女的小動作,不滿地輕哼一聲,「有沒有同情心啊,老師沒教過妳們要愛護台灣獼猴嗎?」

         阿叡的嘴夠賤,但賤得很剛好,不少氣鼓鼓的小美人笑了,還有諂媚的,急忙道「阿叡好善良哦」、「阿叡好有同情心哦」、「阿叡真是好人」……

        她從小公主變成台灣獼猴?

        小希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她低著頭,想怒不敢怒,想言不敢言,臉頰瞬間暴紅。

         突地,原本在經理人手中的那袋禮物落在她膝蓋上,她嚇得猛抬眼,對上阿叡的視線,他驕傲地抬起下巴,丟下話,「下課之前,吃光!」

         吭?什麼意思?小希腦袋沒轉過來。

        被搶走戰利品的經理人好笑地奚落。「餵食台灣獼猴哦?」

        周遭爆出高高低低的笑聲,阿叡回答,「對啊,我高興。」話講完,看女粉絲一眼,當眾宣佈,「從現在起,這隻是我養的,記住,打猴子要看主人。」

        小希腦袋一片模糊,啊剛剛不是說有重點一、重點二、重點三?不是說不準出現在他身邊十公尺的範圍內?

         小希頭垂得更低了,緊緊抱住那袋食物。

        從那之後,他在哪裡、她在哪,沒人敢招惹她;從那之後,她變成他的小奴婢,只要跟得緊緊,就會有糖吃。

       於是她知道,他很霸道、任性、暴躁、驕傲……但他很善良,他會保護她。

        當初的經理人,現在成了他們工作團隊的業務經理,小暴龍長成大暴龍,身高一百九十三,體重九十三,噸位可以用來嚇人,黑社會的臉孔,讓他喬事情很方便。

         阿叡很厲害,他是那屆唯一申請上哈佛商學院的學長,大學四年,他只花三年時間就拿到文憑,在小希學測失利的那個暑假,他回到台灣,很鴨霸地下達指令。「考這麼爛?不必唸了!」

         短短一句話,引發家庭戰爭。阿姨罵他、邵叔責備他,甚至連阿叡的堂哥邵熙都說他沒權利阻礙小希的前途。

         他被罵卻不痛不癢,只是當著大家的面問:「小希,妳想唸大學嗎?」

         當然想,上大學才能修最重要的戀愛學分……但是四目相對,他陰惻惻的聲音傳來。「想清楚再回答。」

        他的口氣中有濃濃的恐嚇,小希幾次張嘴、閉嘴,最後無力回答,「不想。」

        他高抬下巴,用鼻孔對著有意見的家人說:「聽到沒?逼牛吃肉、強迫貓看家,都不是愛。」

         小希苦著一張臉,心裡萬分掙紮,她喜歡吃肉啊,她樂意看家啊……

         無論如何,從那天開始,她變成牛,必須苦幹實幹,她變成貓,必須時不時舔主人幾下,舔得主人心花怒放。

         阿叡在演藝圈中竄紅的速度相當快,只花半年時間,就讓自己從網路紅到電視螢幕,身邊的工作團隊慢慢擴編,從小希開始,然後是暴龍哥,再然後,只看得見數字和帥哥的面癱Lulu加入、Jerry加入、女漢子祺祺加入。

        阿叡把演藝事業經營得不遜於邵叔的食品王國。

        小希始終不懂,他為什麼要頂著高學歷跑去當藝人,如果拿他行銷自己的手法,去行銷自家產品,邵叔一年可以多賺幾個億。

*             *             *

        鬧鐘響起,小希看一眼,六點鐘了。

        飛快起身,用最短的時間整理好自己,拿起手機,打開Line群組。

        小希:Jerry、祺祺,七點二十到門口接我們。

        小希:暴龍哥,有什麼事要我提醒阿叡?

        小希:Lulu,雲南到上海的機票訂好沒?這次有誰要一起去美國?

        發出一堆訊息後,很快地,手機不斷出現短波震動。

        Jerry:收到。

        祺祺:七點二十見。

         暴龍:多帶一點衣服,我這邊確定好後,若時間緊迫,上海的行程結束,妳和阿叡直接飛紐約,我在那裡和你們會合。

         暴龍:雲南那裡沒有安排記者,但上海肯定有。

        暴龍:上一部電影票房很好,導演想找阿叡合作下一部,問問他的意思。

        暴龍:我拜託妳的那件事……記住一定……

        Lulu:機票OK,但從上海直飛美國,我不確定能不能訂到商務艙。

         小希:拜託、拜託,千萬一定要訂到。

       上次坐經濟艙,一堆粉絲的熱情讓他們連睡覺都很難,而且那次阿叡已經連續二十幾個小時沒睡覺,脾氣壞到爆錶。

        她也很累啊,卻不能不一路陪小心、道歉、解釋,然後一路感激粉絲的熱情支持,下飛機後,她頭暈目眩、腳軟腰疼。

        她走到阿叡房門前,敲兩下,理所當然的沒有回應。

        打開房門,房間裡面一片漆黑,她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窗簾,瞬間,陽光從屋外灑進來,照亮整間屋子,夏天的太陽起得特別早、特別精神。

        床上的美男子有了動靜,他不滿地把身子轉向背光處。

         小希來到床邊,望著阿叡的臉。

        她很早就有預感,他會紅!

         別說哈佛的學歷夠嚇人,他的音樂才華也很驚人,就算光靠他那張乾淨無瑕、完美極致的臉,就算他霸道又腹黑、刻薄又嘴賤,也會打遍天下無敵手。

         他絕對是個天生的藝人,中學時期的粉絲量就可以確定他的桃花數是正常人百萬倍。

         彎下腰,小希輕輕推他,「阿叡,起床了,飛機不等人。」

        他沒動。

         小希又推他,「阿叡,再辛苦幾天,把戲拍完、綜藝節目錄完,我們就可以去美國,就可以好好休息兩個月嘍。」

        她說著鼓舞的話,但鼓舞不到他,因為兩個月過後,就要為演唱會排舞、排練,然後一路忙到年尾,唉……走這行的,不紅很可憐,紅了更可憐。

         他不滿地皺皺鼻子,長臂一勾,小希重心不穩,摔到床上。

        小希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成為對方的趴趴熊,他手腳並用,把她圈在自己懷裡,他的頭歪在她頸邊,深吸兩口氣。

         「臭!以後不要噴香水。」他低聲埋怨。

         臭?香奈兒的捏,如果不是Jerry進貢,她還捨不得買咧。

        不過,經驗教會她,順叡者生、逆叡者亡,再好死她也不想死。

         「是,阿叡大爺,可不可以起床了?我們真的會來不及。」小希推他、搖他,試圖把他的魂魄從蓬萊仙島搖回來。

        「十五分鐘。」沒有商量餘地的口氣,卻讓小希暗暗鬆口氣。

        得意地揚揚眉毛,嘿嘿,猜對了!果然要賴十五分鐘,今天,她預留二十分鐘提早「叫床」。

         瞧,她多懂他、多理解他,沒有她,這個工作團隊要怎麼運作?

         微瞇眼,阿叡看見她的小得意,忍不住翻白眼。

        笨蛋,讓她猜對一次,值得這麼高興?「把眉毛收回去,不然……三十分。」

        小希聞言,立刻把眉毛擺回正常位置。

        被阿叡收在懷裡,小希的腦袋飛快運轉,這種時候必須不斷講話,否則他累過頭不小心睡回去,那個十五分鐘就要重新計算。

         「聽說雲南很美,我本來想拍完戲若能多待幾天多好,但上海那邊不行,十五日就要進棚,十七日也有一場錄影,在上海三天,只能待在飯店,否則一出飯店,粉絲團團圍上來,哪裡都別想去。」

        他沒反應。

        小希再接再厲。「既然哪裡都不能去,你有沒有考慮,上次我提的那個演講?不長,只要一個半小時,準備一小時講稿,半小時讓聽眾發問,你覺得可不可以?」

         不少粉絲對他的成長歷程很感興趣,感興趣就會想挖掘,所以這種演講型態的節目,如雨後春筍不斷的開。

          阿叡皺皺眉,這是小希第二次提同樣的建議,對方允她什麼好處?哼,想都別想,她的好處只有他可以給!

        「不要。」他縮縮手臂,把她抱得更緊。

        「一整天都待在飯店很無聊……不然,你留在飯店休息,我出去逛逛。聽說那個開瓶器大樓的夜景很迷人,去上海那麼多次都過門而不入,好可惜。」

        「不許。」他在哪裡,她就必須在哪裡,這是基本原則。

        「不然我把機票挪一挪,在雲南多待幾天,讓Jerry和祺祺陪你先到上海?」

         阿叡沒有經紀公司,所有事都靠自己,剛開始沒問題,當工作越來越多之後,暴龍哥就接手一部分經紀人實務,出面幫阿叡接工作,聯絡各方人馬。

         Lulu是阿叡的大學同學,女生、個性很宅,說小了,她是阿叡的會計,說大了,她是阿叡的財務經理,從計算收入支出、訂機票到投資管理,事情很瑣碎,卻都是她工作範圍。

         Jerry則是同性戀中的零號,但這不影響他的專業,他負責阿叡的服裝造型,讓他在每年的頒獎盛會上,都能謀殺攝影記者大量底片。

          祺祺本來是負責髮妝的,但因為她女漢子的性格,看不慣阿叡老是欺負小希,便多多少少接手小希的事,長久下來,她正確的職務叫作髮型美妝兼助理工程師,對啦,意思是連水電管路有問題,都要她上。

         至於小希,她的職務名稱叫做助理,但換成「奴婢」會更恰當。

         主子生氣,她乖乖站著挨罵準沒錯,主子高興,賞兩根狗骨頭,她就要撲上前、歡天喜地、謝主隆恩。

         主子熱、打扇子,主子煩、陪笑臉,主子樂,汪汪叫兩聲,只要看她的表現,就可以猜出主子目前的心理狀態。

         別以為這是小事,邵叡那張千年不變的臭臉,若不是靠小希來悉心解讀,大家很容易解讀錯誤,以至於做出不正確的後續處置。

         照理說,小希是工作團隊中最最最低等、最最最不專業、最最最沒自尊的生物,但……她成了他們的靈魂人物。

        有人讚美小希,她個性圓融,對任何人事溝通都遊刃有餘,也有人說,任何會讓主子冒火的事,推她出面,不管過程如何慘烈,結論都會傾向完美,於是她在團隊中的地位節節上升。

        「不行。」

        不要、不許、不行……小希在心底默數,已經搜集三個No,應該可以換一個Yes了。

        偷偷揚眉,她牢記暴龍哥的請託。

         「不然……拍照吧,讓Jan到飯店拍個照,就當做幫忙自家人。」

        Jan是暴龍哥的妹妹,職業是珠寶設計師,最近設計一組男人的領帶夾、懷錶、戒指和手錶,如果阿叡肯戴著它們拍幾張照片,就算不代言,只把照片放在Jan的臉書上面,也能提高賣量。

         阿叡安靜三秒鐘,悶聲回答,「知道了!」

         耶!總算拐到一個Yes,她眉開眼笑,這個部分純屬私人交情,與利益無關。

        「我搞不懂,你為什麼不接代言,隨便幾個廣告,以你現在的知名度和身價,肯定有上億元入袋,工作輕鬆、又不熬夜……」

         「不要嘮叨。」大掌一蓋,阿叡的掌心正確無誤地壓在她嘴上。

         「我知道,這是為公平起見,你不幫叔叔代言,也不幫其他廠商,可是……」

        叫她閉嘴還講,是膽子養肥了嗎?

         阿叡深吸氣,用力一推,轉轉轉、三個漂亮的圓圈圈,小希立刻從床上滾到床底下。

        啊!小希大叫一聲,慢慢扶著床沿跪起來,揉揉發痛的屁股,幸好訓練有素,摔的次數夠多,知道怎樣的落地點會受力最少。

         阿叡終於起床了,頭髮亂蓬蓬的,揉揉眼睛、打哈欠,左腿下床、右腿下床,在腳板接近地板五公分處,小希快手快腳把兩隻拖鞋,完美無誤地套入他腳板。

        離開床面,伸個大懶腰,小希笑眼瞇瞇地湊向前,試圖繼續剛才的話題。

        阿叡輕哼一聲,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她的意圖。啪!右掌推出去,正好巴中她的左臉,把她的諂媚拒於門外。

        他板起臭臉。「妳覺得能說服我去代言泡麵廣告?」

         嫌棄沒質感?瞭解瞭解,小希把右臉送上去給他巴,眉開眼笑說:「如果腳本很棒呢?」

         啪!右臉被巴到了,她笑得一如平常。

         在阿叡身邊工作,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種事,在這裡是不成立的。

         「泡麵?質感?哼!」

         他脫掉T恤,露出完美的肌肉線條,朝浴室走去。

         她彎著腰,像古代的小太監,奴顏婢膝地弓著身、尾隨主子背後,一路走一路說:「你意思是,沒質感,哼!有質感,Yes?」

         他拒絕回答智障問題。

         小希鍥而不捨。「默認?我猜得對?同意我的意見?」

          阿叡頭也不回地走進浴室,碰一聲!用力關門。

         哈、哈……哈……她拉扯喉嚨,揚聲說:「謝謝阿叡、感激阿叡,阿叡、阿叡萬萬歲!」

         一講完,把耳朵貼在浴室門上,等待三秒鐘,蓮蓬頭的水打開。

         Yes!成功!

         如果不是默認,就算阿叡全身脫光光,他也會打開門,用強而有力的手臂往她頭頂巴下去,叫她不要癡人作夢。

        太好了,戰果豐碩,三個No、兩個Yes,三壞兩好,大勝!完勝!希希隊完封叡叡隊!

         她再度貼到浴室門邊,朝裡面喊話,「我先到樓下等你哦。」

        語調飛揚、腳步輕快,小希帶著得意非凡的笑容,拿起手機。

         小希:Jan的事成功,時間暴龍哥安排,記得提早告訴我,我還要花心力給獅子梳毛。

        暴龍:小希,我愛妳!

         Lulu:敢愛主子的奴才?嫌命太長?

          祺祺:暴龍哥錢太多,對年終紅利不感興趣。

         祺祺:已經上車,預估四十分鐘後到主子家門前等候。

        Jerry:暴龍哥,夠聰明的話,趕快準備主子最愛的餐盒,到機場和我們會合。

         暴龍:Why?

         Jerry:如果主子的Yes是被小希拐出來的,猜猜,主子會把帳算在誰頭上。

          暴龍:感激提醒,欠你一頓!

         看完群組對話,小希笑彎腰,瞄一眼時間,打開臉書,她偷空回一下粉絲專頁,再走回房間,把兩只大行李箱和一個小行李箱拉到樓梯口。

         呼……看著長長的樓梯,不過是三個行李,難不倒她的,小希握緊雙拳,對敲幾下,神力女超人即將登場。

         「小希早!」

         誰?小希彎腰往下看,看見邵熙站在樓梯下。

         「邵熙哥早。」她笑得很甜蜜。

         邵熙是阿叡的堂哥,在叔叔對阿叡接掌家業絕望後,決定親自培養姪子。

         他雖然沒有阿叡迷死人的五官,但也不差了,應該這樣比喻—— 阿叡的長相屬於天神級,邵熙偏向凡間百姓,不過凡間百姓也分低中高,而邵熙屬於後面那個稀少族群。

         他樣貌斯文,個性更斯文,比阿叡整整大兩歲。

         邵熙和阿叡沒有從小一起長大,但邵叔只有一個哥哥,兩家人往返頻繁,小孩子碰在一起多少會有爭吵,但邵熙什麼事都讓著阿叡,有時阿姨被阿叡氣到跳腳,還要靠邵熙哥來滅火。

         再加上大學畢業後,邵熙便進入邵鑫集團工作,所以,如果說小希是邵家的一分子,那麼邵熙也算得上邵家的半分子。

         「邵熙哥怎麼這麼早來?」她扛起大行李,一步步往下走。

         邵熙趕緊上樓梯,接過行李箱,送到一樓門邊。他一面幫忙一面說:「叔叔今天要飛北京,我送他去搭飛機。」

          「有司機啊,邵熙哥幹麼特地跑一趟?」小希轉身上樓,扛起第二個。

        同樣的,體貼溫柔又親切的邵熙,很快過來接手。

         「叔叔不在,我必須在總公司坐鎮,叔叔應該有不少事要交代。」

         小希提起最小的行李,咚咚咚,輕鬆地跑到樓下,把行李排在前兩個旁邊。

         兩人走回客廳,邵熙問:「帶這麼多行李,你們要出去很多天?」

        「這次要飛雲南,補最後幾場戲,預計三天吧,然後到上海,參加兩個綜藝節目的訪談,接下來……如果時間趕的話,我們會直接飛紐約,不趕的話,就先回台灣休息幾天。」

        「阿叡的演藝事業越做越好。」

       「對啊,他是天才,做什麼都會成功。」

         阿叡好像做任何事都沒失敗過,起初還覺得他的運氣無與倫比的好,但這麼多年下來,她再笨也看明白了,那才不是運氣,而是實力。

         「聽起來,妳很崇拜他?」

         「崇拜他的不只我一個,要不要猜猜阿叡的粉絲人數?」

         「這麼得意?是妳的功勞?」邵熙挑挑眉,笑著伸手摸她的頭髮。

         小希和他混得夠熟,也不覺得怎樣。「我的頭髮亂了?」她直覺反應,連忙用五爪當梳子,把頭髮整好。

         邵熙沒回答,問:「這次出國,記得幫邵熙哥帶好東西回來。」

         「邵熙哥開玩笑嗎?我的錢被『人家』控制,拿什麼買?」她加重「人家」兩個字,說得兩個人呵呵大笑。

        不過小希還是多少覺得良心不安啦,從小到大,邵熙送她的禮物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

         「阿叡真的管妳管得那麼緊?」

         小希癟癟嘴點點頭,還做個怪表情,調皮的模樣又惹笑邵熙。

         兩聲輕咳,邵熙和小希同時抬頭,發現阿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樓梯上,一張臭臉、兩顆冷眼看著他們。

         糟,背著主子說主子壞話,她要被拖出去痛打三十大板了啦!

          邵熙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

         小希連忙轉開話題,笑說:「下來了?今天這麼快,吃飯、吃飯!邵熙哥,一起吃早餐吧,我去看看阿姨跟叔叔準備好沒。」

          小希快步奔上樓,頭頂始終有陣陰森涼意盤旋,讓她全身興起一陣雞皮疙瘩,經過阿叡身邊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肘,在她耳邊低語,「我要跟妳講幾次……」

         她連忙接下話,也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知道、知道,不要跟那個心機鬼攪在一起。」

          抽回手,她退開兩步,俏皮地朝他一笑,行舉手禮,說:「主子,收到!」

         話丟下,她一溜煙衝上三樓。

         才剛跑上最後一層階梯,就看見邵叔和阿姨走出房間。

         小希輕快上前,勾住邵叔的手臂邀功。「阿叡同意幫叔叔的泡麵代言嘍。」

         「真的假的?」周倩瑤不敢相信,為這件事,老公和兒子已經吵過幾次了。

         「真的,不過前提是廣告內容質感要夠好,不能影響他的形象。」

         「知道了,我會讓下面的人去策劃。小希,妳幫了大忙!」邵天齊拍拍小希的手,多好的孩子,如果是自己的女兒就好。

         「既然我幫了大忙,邵叔可不能什麼都不表示。」

        「知道了,小希想要什麼禮物,儘管告訴叔叔。」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要不要寫合約書?」邵天齊玩笑問。

          「不用,但下個月七號,叔叔要空出一整天的時間,不可以工作、不可以進公司,關掉手機、拒絕應酬。」

         「一整天?妳要叔叔做什麼?」邵天齊笑問。

         「和阿姨兩個人的祕密約會,叔叔要記得買一大束粉紅色玫瑰哦。」說完,小希笑眼瞇瞇地把阿姨推到邵叔身邊。

         邵天齊恍然大悟,那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望著妻子,他滿臉抱歉。

         周倩瑤怕丈夫為難,連忙解圍,「你不要理小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忙。」說完,她掐掐小希的嬰兒肥,「別給妳叔叔出難題。」

        「不行,我用很大的力氣才讓阿叡同意的耶。」她鼓起腮幫子,指指自己的右臉、又指指左臉。「這邊被打、這邊也被打,我犧牲這麼多,叔叔也要犧牲一下下。」

         她裝萌的模樣,惹得夫妻倆失笑。

         邵天齊說:「小希這麼辛苦,小小的要求邵叔怎麼會讓妳失望,放心,我一定會讓祕書把時間空出來。」

         這些年為了擴大公司,沒多少時間陪老婆,兒子大了,東奔西跑忙事業,自己也一樣從早忙到晚,讓老婆一個人守在家裡,實在抱歉。

         他摟著妻子,建議道:「下次找個時間,我們全家出去渡假!」

        「YA!」小希跳起來,快步衝下樓,她要把好消息告訴阿叡,讓他知道,點這個頭有多麼重大的意義。

        看著她的背影,夫妻倆相視一眼,邵天齊笑說:「當初我們怎麼不生個女兒?」

         「是你不生的。」周倩瑤埋怨,她也喜歡女兒啊,比起兒子貼心得多。

          他哪敢啊!倩瑤生阿叡時,差點死在產台上,那種可怕經驗,一次就夠,他拍拍妻子的手,說:「我們怎麼給忘了,女兒不是已經有了嗎?小希呀!」

          周倩瑤點點頭,是啊,小希早就是他們的女兒。

*             *             *

           「Jerry、祺祺,這是你們兩個的機票,暴龍哥確定日期了,二十三日我會和阿叡提早飛美國,你們先回台灣。

        「有空的話,先為年底演唱會設計造型吧,我已經把演唱會曲目放在群組裡,阿叡說這次的舞台合作、舞群……還是找老搭檔,你們先開會,把雛型確定好後,我們回台灣再討論細節問題。」

        小希一上車,先把重點講清楚,從包包裡把機票和簽證、台胞證交給兩人。

        「這次我一定做那種又誇張、又眩目的造型。」

        Jerry和祺祺超喜歡演唱會的,那不只是阿叡的舞台,更是他們的舞台,一次次精彩絕倫的表現,讓他們的名氣直線上升,現在有不少人想高薪挖角呢。

        但,誰願意離開?那些人的團隊裡面,沒有一個可愛又可憐的小希,更何況,只要不耽誤正常行程,阿叡並不反對他們對外接工作。

        小希轉頭望向阿叡。「到目前為止,暴龍哥已經敲定二十七個場地、時間,台灣、內地、香港、新加坡……之後還會陸續增加幾場,等全部確定後,就要開始找廣告公司,暴龍哥想問,還找上次那家外商嗎?」

        他們的服務很好、溝通也不錯,照理說,這次應該繼續合作,但阿叡嫌他們創意不足,有意思換別的廣告公司。

         阿叡搖頭,他已經給過他們一次機會,他不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誤,更不允許別人犯。

         「把消息放出去,讓幾家大廣告公司來提案比稿,看誰做得好就讓誰做。」

         這筆行銷費用不能白花,如果真的不行,他不介意找人組個廣告公司。

         「知道了。」小希飛快記下。

        她手邊這本冊子有個特別的名字,叫做「聖旨簿」,凡阿叡定奪的事,都要立刻紀錄。

        公事處理完畢,阿叡閉眼小憩。

        Jerry提起昨晚在同志酒吧的豔遇,祺祺不耐煩,從腳邊拿出一個大帆布袋,打開拉鍊,抱出一本八開大小的書本。「小希,妳看這個。」

        書本很厚,封面上用草書寫下四個字—— 大盛傳說。

        「現在很少人做這麼大開本的書。」好賣嗎?這是小希的第一個想法。

        Jerry和小希想法不一樣,他們這是出國工作,祺祺抱這麼大的書,不嫌累贅嗎?除非……她有意圖。

        斜眼、冷笑,這傢夥肯定是要拐小希。

        祺祺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比方被鬼附身的玉環,收集靈魂的琉璃瓶,包著人魚眼淚的琥珀……她藏寶箱裡面的東西,光是聽名字,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Jerry不高興話題被打斷,從旁伸手打開書頁,看見密密麻麻的字又蓋上書頁,小希瞄見裡面的字竟然是用毛筆寫的,光這一點就夠新鮮。現代的印刷技術這麼發達,還有人用毛筆寫書?

         「字這麼多,妳看得懂?我以為妳是文盲咧。」Jerry嘲笑。

        Jerry老愛和祺祺鬥嘴,他們是對歡喜冤家,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的合作。

         小希問:「是小說嗎?」

        祺祺得意洋洋地對Jerry哼了一聲,向小希介紹。「這可不是一本普通的書。」

        「哦,哪裡特殊?」小希問。

        「這是我在古貨市場上淘到的寶,聽說只要能夠找到大盛王朝,就可改寫書裡面的內容。這種好東西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得到的,必須有很好的運氣加上福氣,當然手頭也要夠寬裕,不要小看這本書,要價兩萬塊咧。」

        「哇!兩萬塊的書,真的很特殊。」小希用力點頭。

        「錢不是重點。」祺祺一臉的莫可奈何。

        「不然重點是?」小希虛心求教。

       「重點是,如果妳找到大盛王朝,就會穿越到書裡面,成為裡面的主角,主導故事發展。」主角耶,有幾個人的一輩子可以成為書中主角?

        「然後在裡面生活一輩子?」小希瞠大眼睛問。

        那不是超危險的?萬一不小心掉入異世界,就會離開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誰曉得那個亂七八糟的大盛王朝好不好混?

        「不是啦,故事演完就出來啦,像阿叡,演完一齣戲,就能從角色中抽身。」

        「怎樣才會穿進去?」

        「咳,整體來說,我還不知道具體方式,不過賣書的人強調,只要找到大盛王朝,就能完成我們的穿越夢想。」

        「智障哦,誰會有穿越夢想,妳是電視劇看太多嗎?」Jerry忍受不了這種愚蠢對話,用力嘲笑兩人。「還大盛王朝咧?妳知不知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所有人都在想辦法到外太空移民了,哪有這種白癡事。」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你怎麼知道,沒有一個隱身在都市叢林裡的大盛王朝?」祺祺反駁。

        人類很膚淺,卻又都相信人類能夠主導世界,殊不知太多連科學也無法解釋的現象,正在全世界各地發生。

        小希接過書,打開閱讀前面幾行。「妳的意思是……目前、現在、這個時候,有人正在裡面演故事?」

        「不對,我已經看過,故事最後面有寫『全書完』,所以裡面的主角應該已經跳出來。」祺祺態度鄭重而認真,毫不認為這事有作假的可能。

        「如果有人真的找到大盛王朝,但是裡面已經寫滿故事,怎麼……」

       「耶!我們想的一模一樣,我有問老闆這個問題,他說:只要有人重新進入這本書,裡面原先的字跡就會消失不見,變成一頁頁的白紙,等待填上新故事。」

        看兩個女人把這種鬼話當成一回事,一來一往討論得很熱烈,假寐的阿叡也受不了了,他拿下帽子,輕哼一聲。「妳要被騙多少錢才會甘願?是我支付的薪水太高?」

        老闆出聲了,祺祺當然要解釋得更用力,說不定……嘻嘻,說不定最後付錢的會是老闆。

        「唉唷,老闆幹麼講這樣,我真的不是被騙,我有上網找過,五十幾年前,真的有人掉進書裡,他描述的時代,就是大盛王朝,有女帝、女相、女將軍的時代……」

        幸好機場到了,祺祺只能暫停鼓吹,否則大家肯定會聽到更荒謬的話。

        小希笑咪咪地迎下偉大的主子,再和Jerry、祺祺分工合作,把滿車行李卸下來。

        走進機場,Jerry和祺祺去排隊掛行李,小希和阿叡想找個地方坐坐,卻遠遠看見暴龍哥提了個漂亮的點心盒等在前面。

        發現兩人,他熱情地跑上前,想要給大功臣小希一個「深情擁抱」。

        但在還差三步距離時,他敏銳地發現氛圍不對,氣溫驟降、陣陣陰風吹拂髮梢,即使他的頭髮不多了,但並不影響感應。

        阿叡戴著墨鏡,看不見他的桃花眼,但暴龍就是知道,裡面有兩支箭正以時速七百公里向自己射過來。

        於是,展開的手臂不自覺放下,熱情不自覺收斂,連嘴上的笑意也跟著消失無蹤。

        他規規矩矩走到兩人面前,「這是我們家迅猛龍親手做的點心,甜的、鹹的都有,你們帶在飛機上吃。」

        迅猛龍是暴龍哥的弟弟,從法國學成歸國,在經營下午茶餐廳,當然,暴龍哥是他最大的金主。

       迅猛龍的手藝超好,小希愛死了,好想跟著他學幾招,但……主子不爽,只能放棄。

        主子為什麼不爽?誰曉得。

        敢去問主子嗎?沒人敢。

        「謝謝暴龍哥。」小希笑眼瞇瞇的接下來。

        暴龍順勢在小希耳邊說下幾句話。「Jan很高興,說要送妳一條她親自設計的寶石項鍊,不要客氣、盡量收,這樣下次她才好意思拜託妳。」

       小希點點頭,像偷到奶油的小老鼠,這就是當奴婢的好處,當服侍的主子夠大尾,這些當下人的,也能升天!

       「神神祕祕的在講什麼?」阿叡又不爽了。

        阿叡的眼鏡很黑,但暴龍就是知道自己被瞪了,急忙退開幾步,說:「沒什麼,我告訴小希,前兩天我去電視台拜會總經理,恰好遇見小希的父親,他現在紅得不得了,許多電視台爭相邀他上節目。」

       阿叡拿掉墨鏡,這下子,暴龍真真切切看見他在瞪自己。

       他輕哼一聲,「講這種無聊的事幹麼?」接過小希手上的點心盒,握住她的手,「走,我們上樓喝咖啡。」

       然後……暴龍發現自己被無視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2:05


        車子停在拍片現場時,小希手機震動。

         打開,是暴龍哥用We Chat傳來的訊息,看一眼,她皺眉、錄音回傳,只講了簡短的四個字—— 忘、恩、負、義。

         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話,阿叡問:「什麼事?」

        小希遲疑地笑了笑,然後帶著誠惶誠恐的表情對他說:「其實……不是什麼大事。」

         通常她用這種口氣表情說話時,阿叡就曉得有一件會讓他生氣的事即將發生。更正確的推論是—— 暴龍故意等他們抵達後,算準時間才發出訊息。

        理由?很簡單,他都到現場了,總不好意思當著導演的面,甩頭走人,就算他很大牌,就算他的臉是天生自然臭,就算他比不上小希的圓融,但基本的人情世故還是懂得。

        「要講?不講?三秒鐘!」他舉起三根手指頭,然後一根一根往回收。

        見勢,Jerry和祺祺迅速做出決定,他們抱起化妝箱和躺椅、大陽傘,直接奔到架設攝影機的地方。

        小希在最後一根大拇指往回縮同時,拉出甜到膩人的笑臉,雙手在胸前合掌,拿他當四面佛來拜。

         「嗯……其實是有一點點的小疏忽,我昨天晚上太累,忘記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今天的戲有一點點的小小狀況,很小很小,你氣吸大口一點,就過去了。」

         小希把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這是工作團隊裡的「小默契」。

         凡錯在她,阿叡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再嚴重一點,頂多是秋颱掃過,很快就會恢復生機。

        如果算到別人頭上……唉,上次阿叡和Lulu冷戰……

        別以為沒有小希的事,到最後還是衰到她。

         她必須跑到Lulu家好話說盡,馬屁一路拍到馬背脊,把Lulu誇得天上有、人間無,小小的差錯否定不了神仙姊姊的偉大功勳。

         還要在阿叡面前,闡述Lulu的懺悔懊惱,用誇大的演技展現她的挫折及哀傷,最後弄出一篇人非聖賢、誰能無過的大道理。

         最後才把這件事給平過去。

         沒想到兩個月之後,阿叡沒事竟跑去找Lulu「談心」,然後知道她這個跳梁小丑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

         阿叡甩她臉子,問:「我哪裡做錯?需要妳去拍人馬屁?」

         Lulu也寒聲問:「我什麼時候懺悔懊惱,挫折哀傷?」

         搞得她裡外不是人,陪笑陪到臉抽筋。

         誰說她不是奴婢?誰說她不是賤民?她根本就是下流社會的下流人。

          「長話短說!」阿叡一吼,把小希的魂魄吼回來。

          他一喊,小希嚇得把話一口氣說出來。「原本客串的張黎兒換人了。」

         「換成誰?」他的聲音快要把她的心凍成草莓冰,要下五月雪了嗎?

         「就是、就是……」

          她的「就是」才剛開始,一聲深情呼喚,從遠方傳來。

          「邵叡,你怎麼這麼晚才到?」

        是余潔?答案出爐!阿叡瞪小希一眼,瞪得她心臟萎縮、膽汁狂噴。

         唉,這位余潔小姐演技普普、長相普普,但她的背景非凡,從阿叡開始進軍內地市場起,她就是他的惡夢排行榜冠軍。

         小希唯一能拿來安慰自己的是,余潔不僅僅騷擾阿叡,不少顏值高的男星都受害過。

         擺起臭臉,他轉過身,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

         小希跟在阿叡身後,還不斷轉頭對余潔說話,「余小姐,好久不見,對不起,阿叡還沒換裝,先去忙哦。」

         見小希還在囉唆,阿叡不屑地瞥她一眼,手臂伸過去勾住她的脖子,飛快朝Jerry走去。

          小希低聲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應酬,可是得罪她不大好。」

        否則怎麼會有傳聞,不少男星都被她得手過?這位小姐對男人的渴求,就像老虎渴肉、貓咪求魚,一日不得、夜夜難眠。

         「她爸很大嗎?」阿叡不屑地輕哼一聲,這個笨蛋,喜歡巴結,也搞清楚政治風向,別看到人就貼上去。

          「好歹是一省的書記官,權勢滔天……」小希嘿嘿兩聲,這年頭錢多砸人、勢大壓人,他們小小的、混口飯吃的弱勢演員,還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好。

         阿叡懶得跟她說,問:「我有和她對到戲嗎?」

         講到這個,小希倒是鬆口大氣,劇本她前後看過三四次。「有出現在同一幕裡,但你主要是和岳芹對戲,她只是站在旁邊的道具,放心、放心,關導演對戲的要求很嚴格,她不敢亂來的。」

         說到這裡,容她為岳芹默哀三秒鐘,因為接下來吻戲……那麼美味的小鮮肉啊,余潔怎捨得不假戲真作?

         找個機會,讓祺祺送兩瓶飲料過去「慰勞」一下,這世間總是要有人為藝術犧牲。

         「告訴暴龍,下次再有這種事,他就等著變翼手龍。」

         這個恐嚇,她懂……逃命的話,用飛的當然比用跑的快,不過暴龍哥壯碩的身材,大概找不到那麼大副的翅膀。

         「是。」小希乖乖回答。「你快點上妝、換衣服,我去和導演打個招呼。」

         阿叡點點頭,轉身往臨時搭的休息室走去。

         小希從行李箱裡拿出一盒鳳梨酥和太陽餅,還是導演老婆最愛的微熱山丘,別的不行,做人這方面小希舉世無敵,她就是有本事把所有人打點得舒心適意。

         瞧,導演發現小希還記得自己老婆喜歡鳳梨酥,立馬高興得和小希來個大擁抱,工作人員接到太陽餅,也笑咪咪地和小希打招呼。

         瞧,沒有她這個最佳助理,臭臉叡不曉得會得罪多少人。

        轉身,卻發現余潔面色不善地瞪著自己,助理Apple不知道在勸她什麼,讓她的臉繃得更緊,當然那個緊緻度,到底是因為生氣,還是肉毒桿菌打太多,小希就不確定了。

        看著對方朝自己走近,小希急忙勾了滿臉笑,主動找話題,「余小姐好,岳芹還沒到嗎?這次妳和岳先生演一對年輕情侶,真是太合拍,郎才女貌,畫面唯美,真真是導演目光如炬,挑人的眼光了不起。」

        她豎起大拇指,諂媚的話說得連自己都感到噁心,回頭記得吞一顆胃藥。

         余潔臉色稍霽。「妳和邵叡是什麼關係?」

        「就是大明星和小助理……」她這麼問,難道自己不小心成為對方的假想敵?

         「我看你們打打鬧鬧,感情很好嘛。」

        打打鬧鬧?是指阿叡勾住她的脖子、拖著她走的那幕嗎?那是肢體暴力吧,余潔是從哪裡看出「感情很好」的?

        不行、不行,得急忙撇清,如果謠言散播出去……他們家阿叡可是靠桃花吃飯的。

         「那是因為阿叡沒把我當女的啊,余小姐,其實我……我是蕾絲邊,那個、那個,祺祺是我的愛人。」她望向祺祺的背影,笑出款款深情。

        小希的表態暫時解除余潔的敵意,余潔再看了她兩眼之後,轉身。

        呼……小希鬆口氣,走回阿叡身邊,她暗暗祈禱,希望這三天能夠平安度過。

*             *             *

        阿叡的記憶力是愛因斯坦級,上場前,只淡淡掃一次劇本,台詞就會自動輸入,至於他的演技……

        老話了,在小希眼底,他是天生和成功為伍的人,所以阿叡演戲時,小希根本連看都不看,通常是哪裡涼快哪裡躲。

        現在,她就坐在阿叡舒服的躺椅上,看著祺祺花兩萬塊買來的《大盛傳說》。

        故事很普通,和市面上的穿越小說差不多,之前韓國有個電視劇邀約,就是演穿越劇,但時間佔用太多,暴龍哥那邊直接刪除了。

        突地,一聲嬌斥在頭頂上方傳來。「妳說謊!」

        聲音尖銳、語調張揚,嚇得她的小心肝抖了好幾下,雞皮疙瘩順勢冒上來。

        對上余潔冒火的眼睛,小希笑得很心虛。「余小姐,有什麼問題嗎?」

        「祺祺說她的愛人是Jerry。」

       哇咧,她也跑去問祺祺?這種狀況下,不難想像祺祺的自救方案,該死,應該先套好的!所以……要誅她九族了嗎?

       如果有這等需要的話,她可以把爸爸和繼母、繼弟貢獻出去。

       「不要生氣,有話好好說,肯定是哪裡有誤會⋯⋯要不要先吃個蘋果?」

       小希沒招了,只能拿拖延當招數,希望阿叡快點來救場。

       她從袋子裡摸出一顆碩大的蘋果和瑞士刀,殷勤地做起隨身服務,把兩萬塊的書墊在腳上,試著把皮削得完整又美麗,只是微微顫抖的手洩露自己的恐懼,她、她、她的表情,很像餓很久的巫婆啊……

       「用蘋果打發我,妳當我是乞丐嗎?」

       余潔用力踢了她一腳,小希手抖,瑞士刀劃上手指頭,傷口不小,鮮血滲了出來滴到書冊上。

       小希驚訝地望向對方,接下來要搞暴力嗎?她沒出息,打架不行、只能當沙包,這個時刻,她分外想念阿叡的美好……

      導演喊卡,阿叡朝小希走去,恰好看見這一幕。

       轟!一根火柴扔進油桶裡,肚子瞬間燒出一爐火,熊熊大火賣力燒灼!

       阿叡跨開長腿往前走,一把搶過小希的刀子。

       他沒細看,拿過刀子時,刀刃劃過掌心,繼小希之後,他的血也滴到書本上,在古代,這種動作叫做歃血為盟,他們可以演桃園三結義了。

       他拉起小希,寒聲道:「余小姐如果對我的助理有任何不滿,請告訴我,我會處理,不勞余小姐出手。」

       他環住小希的腰,往臨時搭建的休息室走去。

       走出三五步,小希急忙抓住他的手。「你流血了,要快點止血。」

      阿叡憤怒地甩開她的手,怒道:「我再說一次,誰敢動妳一根手指頭……」

       「知道、知道,要打回去。」已經耳提面命很多次了,可她的本性就是沒出息啊,誰有本事逼老鷹開屏,叫肥豬用雙腳站立呢?

        阿叡瞪她,打回去?憑她?她只有被人啃的分!「跑來告訴我。」

       「知道、沒問題、記住了,欺負小希是主子的專利咩。」她開始裝痞,好躲避阿叡的火氣。

        望著兩人背影,余潔眼底射出一把把的暴雨梨花針,章云希哪裡好,既不出色又無美貌,憑什麼邵叡眼裡只看得到她?她是用什麼手段勾引男人!

        「我不會放過妳的!」余潔低聲道。

        Apple聽見這句話,心頭一震,身體不自主地顫抖,片場爆炸案剛過,那個女星還沒從皮膚移植的手術中解脫,得罪余潔的人……

        她謹慎小心地挑著話說:「岳芹在那邊,余小姐要不要找他敘敘舊?」

        余潔橫她一眼,她是那種吃不到牛排,可以用蘿蔔代替的人嗎?岳芹有什麼好,小鮮肉、玩玩就算,拿什麼和邵叡比?

        輕咬牙,她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猙獰,不過她曉得自己的個性,只要是她想要、喜歡的,她都要得到。

        用力推開Apple,她拿起手機,往沒有人的方向走去。

       Apple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跟在余潔身後。

        這時候,沒有人注意到被丟在躺椅上的《大盛傳說》。

        在小希的血滲入書頁後,阿叡的血也跟著滲進去,然後,奇異的事發生了,兩人的血都沒有在封面上落下痕跡,反而是那幾點殷紅一頁頁往下滲透,直到停留在最後一頁。

        莫名地,最後一行的「全書完」三個字悄悄地消失,緊接著,故事的最後一句消失、倒數第二句消失,倒數第三句、第四句……

        鮮紅的血,像橡皮擦似的,慢慢地擦掉書頁上的字跡,慢慢地留下一片片空白……

*             *             *

        今天幾幕戲,幾乎沒什麼NG就拍好。

       回到借住的民宿時,天還很亮,阿叡和導演在討論明天拍的幾場戲,讓Jerry、祺祺和小希先回房間。

       在山區拍片,住的環境不會太好,再大牌的人,也必須委屈。

        製作組商借了幾個四合院,阿叡分到兩間房,一進到屋裡,三個人就開始打掃整理。趁太陽沒下山,他們把棉被拿到院子中間曬。

        拖完地板,小希把水桶的水潑在院子裡,天夠熱,石頭鋪成的地板冒出陣陣水蒸氣,抹掉臉上的汗水,她找到一根木棍,用力敲打棉被。

        Apple從遠處走來,看見她,小希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夭壽,又來了,不會是晚餐邀約吧?

        阿叡絕對不會去的,光是中午那件事,腹黑傢夥沒對余潔出手,小希已經為對方感到慶幸,她要是再惹出些有的沒的⋯⋯小希很焦慮啊,自己是和平主義者,實在不樂意看到暴力血腥。

       「小希。」Apple客客氣氣地喊一聲。

        萬般不情願,但小希還是堆起滿臉笑意,「有事嗎?」

       「剛剛我遇見邵先生了,他在前面的林子裡,要我跟妳講一聲,讓妳過去找他。」

       「哪個林子?」他不是在和導演談戲嗎?小希皺眉,難道是……想更換新場景?

        Apple指著門前道路。「順著這條路直走,不到十分鐘,會看見左手邊有一片竹林,仔細看,能發現一條小徑,走進去後,大概五十公尺有一個亭子,邵先生就在亭子裡。」
      
       「哦,好。謝謝妳。」

      「不客氣,我先回去。」

       知道不是晚餐邀約,小希鬆口氣,送走Apple後,她回房間拿手機,照著對方指點的方向走去。

      小希走了好長一段路,根本沒有對方講得那麼輕鬆,光是中間就有兩、三條岔路,好不容易看見竹林,可是不對啊,左邊沒有竹林,右邊才有,她猶豫片刻,會不會走錯了?

        再往前幾步,發現竹林中間有條小徑,她急忙往裡走,這片竹林異常茂盛,光線幾乎全被竹葉擋住。

        「沒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小希低聲埋怨。

       她打開手機手電筒往前照,細數著腳步,約略計算五十公尺,問題是……哪有什麼亭子?見鬼了!

        她撥出號碼,在鈴響第三聲時,阿叡接了起來。

        她急問:「你在哪裡啊,這邊根本就沒有亭子。」

       「妳在說什麼?」

       「你不是讓Apple叫我過來嗎?」

       低低地,他罵一聲白癡!顧不得生氣,連忙追問:「妳在哪裡?」

        「就四合院那條路往前走,中間會有兩個岔路,我每次都選右邊那條,再走過一段,右手邊有個竹林……」她盡可能詳細地把路況講清楚。

       「妳待在原地不要動,我馬上過去找妳。」

       聽見他的回話,小希心情放鬆,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耐心等待。

       一直都是這樣,阿叡說「不要動、我來處理」,她就會放心地把事情交給他。

       是因為他沒有失敗紀錄,還是因為在第一天的校車上,她就認定他是會保護自己的人?

        關掉手電筒,四周黑漆漆的,但她不害怕。

       她的膽子其實很大,但長期惡夢,讓邵叔阿姨以為她膽小怯懦。

        精神科醫生說,她心中有個無法打開的恐懼點,只要她願意推開門,正視它,恐懼就不會再上門。

        正視它嗎?她想啊,她要求父親再次追查當年肇事原因,但每次的答案都讓她失望。

       一遍遍的事實證明,夢中的場景是假的,跛腳男、藍色車輛……通通是她的想像,她沒有親眼看見媽咪被撞,她只是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媽咪,便引發出所有幻想。

       小希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彷彿連時空都凝住了。

       手機響,她飛快接起。「喂。」

       「我進入竹林了,妳在哪裡?」阿叡的聲音有點急,他在竹林外面看見兩個猥褻的男人,如果是余潔引誘小希過來,那麼不難想像她想對小希做什麼。

       而這個想像,讓阿叡暴怒。

       「我在……等等,我打開手電筒,說不定你能看到我。」她拿起手機點開手電筒,不久刺目的光線射出,她拿著手機四下照。「我在這裡,你看見了嗎?」

       沒有回應,她繼續用手機照著四周。

       這時,一陣窸窣聲響起,什麼事情都尚未確定,但心就安了,因為相信,相信來的人是阿叡,相信他會找到自己。

       果然下一秒,她聽見阿叡醇厚的嗓聲,不是手機發出來的,而是在空氣中傳遞的聲音。「我看見妳了!」

       站起身,她把頭轉向聲音方向,不多久一個巨大黑色影子籠罩,下一秒,她被緊緊抱進他懷裡。

       圈住他的腰,熟悉的胸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氛圍將她環繞,她不害怕的,即便這一刻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笨蛋,這麼好騙?我不是說和導演在討論戲嗎?」他氣急敗壞,不過……沒事了,她沒事就好。

       小希也想清楚了,苦笑,對啊,怎麼這麼好騙。「對不起,有沒有耽誤正事?」

       阿叡憋在胸腔的那口氣緩緩吐出,若不是怕她出事,他會幾個拳頭揍昏外面那兩個猥瑣男,敢算計他的小希……阿叡眼底透出銳利。「沒事,已經討論結束。」

       「那就好。」

        「嚇到了?」

        「沒有,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她無比堅強的信心,鬆開他緊蹙的濃眉。

       「逞強,聲音都哽咽了。」他巴她一下後腦。

        她沒解釋,那是因為想到媽咪,堆起滿眼笑意,握緊他的手心,說:「我們回去吧!」

        「嗯。」

       阿叡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小徑離正路並不遠,但他們走了十幾分鐘還沒走出去,怎麼會這樣?

       小希看他一眼,不會吧,他也迷路?他是人性化GPS定位系統啊!

        小希不敢發出聲音擾亂他的思緒,他怎麼走她便怎麼跟,就算明明覺得有問題出現,她依舊對他百分百信任。

        又走過十幾分鐘,只有單一方向,沒有其他岔路,奇怪的是……遇到鬼打牆?

        阿叡放棄了,問:「妳知不知道民宿的住址。」

        「知道。」工作人員有傳給她,小希低頭從Line裡面找出地址,再輸進Google map。

        上面規劃出路線,她遞給阿叡看。「要繼續往前。」

        繼續往前?阿叡搖搖頭,但既然Google map這麼說……他牽起小希的手、再度往前走。

       又走過將近一個鐘頭,阿叡越來越感到詭異,剛才從他進竹林到看見小希,根本不用五分鐘,都走這麼久了,不可能還待在竹林裡,除非Google map弄錯方向,帶他們繞一大圈。

       就在他打算喊停時,小希指著前方,高興大喊,「你看!」

       有光?不管方向對不對,代表他們已經離開竹林,問題是……

        他猶豫著,該不該往前走。

       小希疑惑問:「怎麼了?」

        「我們走這麼久,太陽應該已經下山,但那個光線……」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也許是某個村落的……燈……」她也唬爛不下去,那個光線看起來,明明就是……

         沒等她想完,阿叡拉起她繼續走,小希一頭霧水,「你不是說……」

        阿叡沒好氣回答,「還有別的選擇嗎?」

        是啊,小希同意,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這次兩人只走三、五十步,就順利離開竹林。

        對,超奇怪,外面居然是……日正當中的豔陽天?

        阿叡低頭看一眼手機,十一點六分?怎麼會?

        中午十一點多,他正在拍第二、三場戲?這裡處處透露著詭譎,他下意識地把小希護在懷裡。

        小希的反應更怪,她閉著眼睛、皺著眉心,卻半句話都不說。

        「妳怎麼了?」阿叡急問。

         小希說:「你感覺不到嗎?時空在流動?」

         時空流動?這是什麼鬼,誰感覺得到?

          見他不說話,小希努力解釋著,「就是有一股涼涼的東西,不斷朝你身邊流過。」

         「那是……」

        她搶話,「不是風,是像水一樣的東西。」

        阿叡眉毛打死結了,這傢夥到底在說什麼?

         「跟著我,不要亂跑。」抬腿往前走,他非要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希還想多感受一下,這種感覺太奇妙,明明就不在水裡,卻有水流在身邊打圈迴旋,她全身上下的毛細孔全都舒展開了。

       她走得漫不經心,於是被一顆石頭給絆倒,不自覺驚呼出聲,正要爬起身,卻見到眼前有一塊古老石碑矗立著,上頭刻著四個字。經過歲月侵蝕,已經看不太出來上面寫的是什麼,可是……好奇怪,她忍不住有想要碰觸的衝動。

        阿叡轉回小希身邊蹲下,想唸她兩句,卻發現小希怔魔似地定定看著石碑、一瞬不瞬,她顫巍巍地撫摸石碑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是在對阿叡說。

        「天!我看懂了—— 」聲音在這裡斷掉。

         阿叡低頭,發現小希突然陷入昏迷,慌得想將她打橫抱起,但他的手肘碰到石碑,下一刻,他也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             *             *

       好軟,好像躺在雲裡,整個身子都陷下去了。

       雲,很軟很香,讓她忍不住想要多聞幾下,勾起嘴角,懷抱白雲蒼蒼,小希變成神仙姊姊……

        伸個懶腰,她下意識覺得自己睡得好飽。

        她的失眠史非常久遠,「睡飽飽」從來不是她的經驗,翻身、翻身再翻身,原來筋斗雲是她的睡眠救星,滿足輕嘆,太棒了……

        側過身,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希微微睜開眼睛,視線慢慢聚焦,倏地她猛地張眼,大喊一聲,整個人像蝦子似的,用蹬腳倒退法,蜷縮到床角。

         地上跪滿了黑壓壓的一票人……

        哇咧,是怎樣?她真的變成神仙姊姊,需要靠三炷清香來填肚子了嗎?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恐怖的是她們、他們……嗚,全部人都穿著古代衣服……

        小希緊抓住棉被,把自己裹緊。

        一陣靈光閃過,她想起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她讀懂了石碑上的文字,石碑上寫著……大盛王朝?

        作夢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讀祺祺的《大盛傳說》,便夢見穿越?

         不要、不要,她用力狠掐自己一把,然後……

        「啊!」她極力壓抑出口的叫聲,但再壓抑,一、二十顆人頭,還是齊齊抬高,視線與她相對。

        沒出息的小希……又想尖叫了……

        跪在最前面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婦人,面容嚴肅、氣勢十足,她穿著俐落的綢衫,質料很好,看得出來是那種所謂的「低調中的奢華」。

       後來,小希才曉得她是府內總管,叫做張晴。

       「王爺恕罪,屬下救駕來遲,讓王爺受罪。」

        張晴一揖到地,所有人跟著磕出響聲。

        整齊劃一的台詞,像受過嚴格訓練似的,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她一嚇再嚇。

        王爺?王爺在哪裡?她左轉轉、右轉轉,一顆頭轉得像波浪鼓,也沒發現床上除了自己,還有什麼王爺存在的痕跡?

        莫非他們口中的王爺是佛地魔級別,神龍見首不見尾?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想離開床鋪遠一點,因為鬼壓床不好受,鬼王爺壓床應該也不會太爽。

        她拉開棉被,準備下床,結果……

        哇哇哇哇哇!她穿的是什麼鬼啊?傳說中的肚兜嗎?可是肚兜上面竟然繡龍,夭壽骨,穿這種大逆不道的肚兜,難不成她是則天大聖女帝?

        不對,一、二、三、四……只有四隻爪子,呼……是蟒、不是龍。

       等等,他們剛剛說什麼?好像說……王爺恕罪?

       莫非、難道……她又看看左右,再度確定沒有其他人……會不會那位「王爺」恰恰好、不小心,是鄙人在下本姑娘?

       太多資訊需要消化,本來就不是太清晰的腦袋亂成一鍋漿糊,急需有人幫忙整理,這種時候……

        阿叡?對啊,阿叡呢?他有沒有跟她一起穿越?

       帶著試探、帶著一點點的豁出去,她開口問:「本王帶回來的那個……」

        那個什麼?小希不曉得應該怎麼稱呼阿叡,如果自己在這個時代,有身分、有名字,那阿叡叫什麼?

        正腸枯思竭之際,張晴搶先一步回答。

        「王爺指的是那位男寵?」

        男寵?!噗,她控制不住噴口水。

        高高在上的主子竟然變成男寵,而小小奴婢卻搖身一變成為了王爺?天吶、天吶、天吶,她應不應該爽幾下?

        等等,別高興得太早,他們口中的男寵是阿叡嗎?沒看到人不能爽得太快,就算有阿叡的臉,誰曉得裡頭住的靈魂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位?

        吞下口水,建立勇氣,小希下令,「去把那名男寵帶過來,所有的人通通退下,今日之罪,本王不追究。」

        聽見王爺的話,眾人並不覺得訝異,他們家王爺和女帝不一樣,再寬厚溫和不過。

        「是!」一聲應答後,所有人退出門外。

        房間陡然空下來,這讓小希鬆口氣。

        坐在床上,她怔怔地回想祺祺講過的話,試圖找出是哪個契機,讓她穿進《大盛傳說》裡。

        是竹林嗎?不對,如果是地點的問題,誰會曉得祺祺會窮極無聊、千里迢迢地把書帶到雲南炫耀。

        是閱讀者的問題?更不對,祺祺從頭到尾都看過,她不過讀完三分之二。

        所以問題出在哪裡?

        回到民宿時,她看見祺祺把書帶回來了,那麼她可不可以大膽假設,不久之後,祺祺也會加入穿越行列?

       腦袋裡面的思緒,依舊是滿天全金條,欲抓沒半條,這時候門從外面推開,張晴領著阿叡進來,小希揮揮手,張晴低頭退出門外。

        小希看著阿叡,無法形容了,本來就是帥到讓人長針眼的男生,現在又穿上一身紫衫長袍……

        寬袖大襟,烏溜溜的長髮束在半月冠裡,用銀簪扣住,腰間掛著五彩荷包帶出一絲優雅的痞氣。

        天,要怎麼形容?朱面丹唇?勾魂魅眼?豐神俊朗、體態軒昂、溫潤如水?

        小希不是寫小說的,無法形容他的美。但,是「美」沒錯,美得動人、美得驚心、美得讓花癡變成常態。

        只是……此阿叡是不是彼阿叡?

       兩個人、四顆眼睛相對,小希打死不敢先出聲。

        如果不是呢?她會哭死,被嚇的。

        如果是呢?她也會哭死,是樂的。

        看著她那副傻相,阿叡忍不住揚聲,「還不過來做什麼?真以為自己是王爺?」

        是哩、是她的阿叡啦!

       阿叡的聲音、阿叡的霸道、阿叡的表情……如假包換的阿叡啦!

        她樂,所以哭了,拋開棉被,赤腳下床,衝進他懷裡,緊緊圈住他的腰,所有動作迅速而流暢。

       「是你!太好了,真的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麼辦?我快嚇死了……」她語無倫次亂喊一通。

        她的白癡腦袋在想什麼?他不是好端端站在這裡嗎?怎麼會不是他?

         只不過他現在沒辦法追究這個,因為……他尷尬了。

        她穿一件輕薄短小、露出大半個背脊的肚兜,胸前的豐潤貼上他堅硬的胸肌,而下面的褻褲更是薄到……很容易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生理變化。

        一股熱血往上衝,再不克制,將會有兩管鮮紅液體,從臉上對稱的洞孔中流出。

        阿叡極力忍耐,抑住青春男子的激動,寒聲道:「抱這麼久?夠了沒?」

        小希不想鬆手,但她已經習慣對主子的絕對服從,所以乖乖放手,臉上眼淚鼻涕持續奔流。

       她拉著他的手。「你怎麼不留在我身邊,我醒來沒有看見你,快嚇死了,你知不知道?」

       講什麼鬼話,在這裡他們的身分懸殊這麼大,他能留在她身邊才有鬼。

       不過她哭成那樣,老愛裝勇敢,裝自己很強的章云希,是真的嚇壞了吧。

        「上床!」

        她低著頭,沒看見他眼底滿滿的溺愛,只聽見他冷冷的命令。

        「哦,好。」早已奴化的小希聽見命令,便背著他躬身把床重新鋪好。

        渾圓的翹臀在他眼前招搖,讓阿叡好不容易強抑下去的某個點,唉……不是二月二,怎麼就龍抬頭了?

        「我鋪好了。」躬身、兩手一托,她像過去那樣,卑微地把阿叡請上床。

       他沒好氣說:「我叫妳上床。」

       她?「哦,好。」

        她乖乖上床,他拉起棉被,把她從脖子以下裹緊緊。

        他的動作讓小希的視線往下移,啊……她終於明白問題所在……天啊,她怎麼可以激動到忘記自己衣不蔽體,藍瘦、香菇……不對,是香屍……

         阿叡假裝沒看見她的羞惱,脫掉鞋子,跟著上床。

         「妳在睡覺的時候……」

         「不是睡覺,是昏倒。」她必須更正,不管是穿越到書裡還是古代,所有穿越者都必須經過昏倒或被撞死、炸死這一關。

        他癟嘴,不想和她爭這種芝麻小事。

        「我問了身邊伺候的人,確定一些事。」阿叡說。

        雖然他的定位是「男寵」—— 某種異常貶抑的身分。但小希現在的身分「位高權重」,她帶回來的人,無人敢輕慢,因此那位自稱是王爺幕僚的呂箏有問必答。

        雖然,阿叡相當懷疑呂箏回答得這麼仔細的背後動機。

       「比方?」

        「這裡是大盛王朝……」

        阿叡才剛開口,小希立刻搶話。「我就是要告訴你這個,我看清楚那塊石碑了,上面就寫著大盛王朝,你記不記得祺祺買的那本書?」

        阿叡沈吟道:「也許只是巧合。」

        「大盛王朝,以女為尊,女帝、女相,女人主宰世界。這是書開頭的第一句,我已經看完將近三分之二。」

        如果不是余潔鬧場,說不定她能把整本書看完。

        小希的話,讓阿叡找不出強而有力的話來辯駁。「書裡面還寫什麼?」

        「還寫位高權重的女人可以娶三夫、迎四寵,在大盛王朝,女人掌握政治、經濟、司法、軍事權,作者形容,這裡的科技與文明約和中國唐宋差不多,印刷術、造紙術、爆竹已經被發明,以科舉選才,文化相當進步。」

        阿叡沈吟不語,小希搖晃他的手臂,問:「你探聽到的也一樣嗎?」

        「嗯,妳是先帝最小的女兒……」

        阿叡探得的,遠比小希知道的更多,且更貼近他們的生活。

        先帝是個有遠見、有魄力的女人,她的一生,生下七個皇子、三個公主,皇子們或者和親、或者出嫁,於朝堂局勢都沒有關係。

        她的長女明玥公主則是個傳奇人物。

       三歲能吟詩、五歲能作詞,七歲發明的織布機和縫紉機,改寫了大盛王朝的歷史,讓這個國家變成紡織大國,四周鄰國競相與大盛經濟合作。

        在政治上,明玥公主碰到最困難、阻礙最大的改革,是提升男性的社會地位。

        二十年前,大盛王朝的男人不能為官、不能參加科考,不能拋頭露面,更不能伺候兩個女人,妻死夫殉,是常有所聞的事。

        明玥公主卻認為男人身量比女子高大,力氣足、腦袋不差,把他們關在家裡不事生產,太浪費國力。

       於是在童稚時期,便說服女帝廣開塾學,兼收男女,且允許男人參加科考。

        此想法傳出,嚇壞朝中大老,不少清流學者紛紛跳出來指責明玥公主大逆不道,違反祖宗訓示。

       若不是因為這場風波,身為正皇夫所出的嫡女,她早該受封為太子。

        即使受到這麼大的阻撓,先帝問:「玥兒是否要繼續堅持?」明玥公主一臉的雲淡風輕,回答,「罵都挨了,不堅持做到底不劃算。」

        就這樣,先帝讓自己七歲的女兒背上罵名,堅持改革。

        只不過律法中加入一條規則—— 身為男子,不得任三品以上大官。

        這條律法,稍微平息衛道人士的憤怒。

        隔年消息傳出,此屆科考,有三成男子考上進士。

        他們受封的官位雖小,但男人總算出頭天。

        這變化有許多人贊成,當然反對的也不在少數。

        反對人士,自然是擔心自家女兒多了競爭對手,往後在仕途上,倍加艱難。

        而贊成的除男人之外,還有不少「男人的娘」,確定自家兒子的未來有希望,不必關在家裡彈琴、畫畫、寫詩,也能走出府門,與女人一較長短,誰不舉雙手投下同意票?

       從那之後,男人的社會地位,隨著知識增長與就業機會增加,慢慢攀升。

        如今士農工商中,男子從事農業及工匠業的,已遠遠超過女人,佔農工總人口數的六成。

       如明玥公主所言,男人體力好,有他們加入生產線,不但製造出來的工具精良、農產豐收,短短兩年,朝廷收到的稅金是過去的兩倍半,這個成績將反對改革的朝臣們封了口。

       以行商的男子人口數目來看,也佔市場將近四成,而走仕途的男子也突破官員人數的兩成,儘管無法突破三品這個限制,也已經讓不少男人打從心底感激明玥公主。

       而各行各業中,差別最大的,就是國家軍隊了。

        眼下的狀況是—— 兵將中的男子人數直逼八成,並且有人突破三品限制,已經成為二品大員。

        為什麼在軍隊中,男女比例會轉換得這麼快?這就不得不提男女先天上的體能限制了,女人每個月有生理期,但敵軍來襲,豈會顧慮到妳的小日子什麼時候到?再者,男人本就血氣方剛,過去只能在女人身上發洩,現在有一塊這麼好的戰場,誰不願意衝鋒陷陣?

        更何況軍隊中的升遷,是以軍功說話,兩軍交戰,體力勝者贏,幾場戰役下來,誰優誰劣、一清二楚,就算朝廷不淘汰女兵,敵軍也會幫著淘汰。

        因此造成軍隊中陽盛陰衰的情況。

        說完明玥公主,再談談由皇貴夫所出的明珠公主。

        年幼時期的明珠公主,長相好、脾氣佳,一張小甜嘴,甜得女帝寵愛不已。

        只不過長相好和脾氣軟這種事,若是長在日後要和番的皇子身上,倒不是壞事,但想當女帝的話,就太缺乏說服力了。

        五年前先帝病重,朝中大員分成兩派,一派擁護明玥公主、一派擁明珠公主。

        擁護明珠公主繼位的,是由皇貴夫的娘家、周氏家族領軍,結合朝堂近三成的臣官。

        而明玥公主因為正皇夫去世得早,外祖家中女子數量單薄,漸漸地家族淡出朝堂,外祖家的勢力遠遠不能與皇貴夫娘家抗衡,但明玥公主的堅毅、聰慧、卓爾不凡……讓許多對朝堂興旺有責任的大臣們,積極擁戴。

        據說當時女帝有意命明玥公主接位,但奉命進宮擬遺詔的左相,卻在三日後於宮中暴斃,之後女帝命右相進宮。

        當日深夜,女帝駕崩,遺詔上寫的繼位人選是明珠公主,消息傳出,朝中一片譁然,紛紛質疑遺詔真假。

        緊接著明玥公主因宮中失火而葬身火海,明珠公主這才順利即位。

       先帝最小的女兒是明希公主,也就是正穿著肚兜,躺在棉被裡聽故事這位。

        明希公主的親生父親身分低下,在後宮沒有地位,再加上資質普通、樣貌普通,別說朝臣們,就是對皇位虎視眈眈的皇貴夫,也沒把她放在眼裡。

        因為明玥公主死得蹊蹺,明珠公主擔心背上殘害手足的罵名,所以對盛明希相當寬厚。

        不但封她做順親王,也不逼她離開京城到藩地就居,而明希公主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對朝堂大事一概不管,一心喜愛鑽錢洞,哪裡有銀子可以掙,她就往哪裡跑。

        即使成了女帝的明珠公主不逼她遠離朝堂,盛明希卻也一年到頭都在外地跑。

        這一回便是下了一趟江南,開幾間飯館,正準備大賺一票同時,不曉得哪裡來的一票匪徒,把她的侍衛殺的殺、砍的砍,然後就……

       就這樣了!

        「……新帝即位後性情大變,變得多疑、變得殘暴,不把百姓當人看,大小政事全數託付給皇貴夫家的親戚,一堆的姑姑、阿姨、堂姊妹,把持大半朝政。若這些人一心為民倒也無妨,誰料竟是一窩子碩鼠,只想以權奪利,把天下利益盡納入囊中。於是官員們上行下效,當官只想搶肥缺,不少貧癠之地一官難求,新帝執政短短五年,稅賦一年比一年高,百姓叫苦連天,於是貧富不均、於是官逼民反、於是盜賊橫生……」

        「所以大盛王朝正處於風雨飄搖中?」小希問。

        「嗯。」阿叡點點頭,深思呂箏把這些事透露給自己的背後目的為何。

        「聽起來不太妙。」

        「嗯。」阿叡又點頭,眉頭糾結著。

        「那……我們要不要逃?」

         小希問了句很白癡的話,讓阿叡橫她一眼,又出現舉手巴人後腦的衝動。

        「逃到哪裡?二十一世紀嗎?好啊!告訴我,從哪個方向逃?」阿叡臭臉。

        如今盜賊橫行,身為王爺、帶領不少侍衛的她,在外面跑兩圈都會挨刀子,天底下還有比順親王府更安全的地方?

         「唉,不逃的話,我又不知道順親王是什麼性格脾氣,如果被人拆穿怎麼辦?」會不會被綁在木樁上,一燒以謝天地?

         「記不記得祺祺是怎麼說的?」阿叡問。

         小希瞇緊雙眼、認真回想。

        ……聽說只要能夠找到大盛王朝,就可改寫書裡面的內容……就會穿越到書裡面,成為裡面的主角,主導故事發展。

        ……故事演完就出來啦,像阿叡,演完一齣戲,就能從角色中抽身。

          小希用力擊掌,「想起來了,我是主角,我有權利改寫、主導整個故事。」

         鬆口氣,既然以她為尊,還怕什麼?

         她笑眼瞇瞇地望向阿叡,勾住他強健的手臂,靠上他完美的六塊肌,實在是太幸運了,居然能和這麼聰明厲害的阿叡攜手玩穿越?福氣啦!

         看著她傻笑的模樣,阿叡忍不住吐槽。「當主角很得意嗎?」

       「是啊,我當一輩子奴婢,現在竟然是王爺,算不算命運翻轉出頭天?」

        「妳腦袋裡面到底裝什麼?難怪大『剩』王朝會這麼亂,就是被妳們這群沒腦袋的笨女人弄出來的。」

         「唉唷,幹麼這樣講話,那個明玥公主不是很厲害嗎?」說著,頭又朝他的胸肌蹭過去,嘿嘿嘿,王爺和男寵捏……不爽可以踢他,心煩可以揍他,樂了還可以勾勾手指說:過來給爺捶捶腿。

        越想越幸福、越想越快樂,她終於明白,好運不會一直停留在同個人身上。

         「妳在吃豆腐嗎?」他輕飄飄問一句。

         「是啊!」話剛說完,視線往上調二十度,和臭臉叡的目光對上,奴性很高的小希心臟一悚,立刻一秒鐘王爺變奴婢,使出她的第一套基本功—— 裝萌。「不是啦,是我在餵你吃豆腐。」軟軟說完,又往他胸口鑽幾下。

         噗!他忍住噴笑慾望。

         不少人私底下問小希,為什麼能無懼邵叡的怒氣?還不簡單,就是天生臉皮厚啊。

         把音調壓低兩度,他說:「起來。」

         她噘起嘴,很可愛地眨眨大眼睛,繼續磨練臉皮功。「幹什麼啦?是爺叫奴家上床的。」

        奴家?真的不能怪他太暴力,實在是她很欠揍,長腿一踢,小希像不倒翁似地翻轉兩圈,滾到床的另一邊。

        「去叫妳的總管弄一桌好料的來。」

         「哦、對,我們還沒吃飯。」

       她笑咪咪地裹著棉被下床,打開衣櫃,翻出一套衣服,她背過阿叡,把手臂穿進衣袖裡,然後……然後就是高難度工作了,哪條帶子應該綁哪邊?為什麼套上去,看起來會像透視裝,衣領這麼低合理嗎?

       阿叡在床上等半天,發現她還沒摸出頭緒。嘖,以前不覺得她笨,現在覺得她實在笨得很嚴重。

       阿叡重嘆,走到衣櫃前,翻出一件白色長衫,說:「脫掉,先穿這件。」

       哦……明白。

       她脫掉罩衫,小肚兜再度在他眼前晃盪,幾乎是同一瞬間,他的生理機能立刻重啟,腥熱的感覺在鼻翼間流竄。

       如果他因為失血過多,在大盛王朝駕鶴西歸,哼哼……會的,他一定會在死之前,將她吃乾抹淨!

        搶過衣服,他把她兩隻手俐落地塞進衣服裡。

        這時候,小廝在外面揚聲喊,「王爺,王夫回府了。」

        王夫?什麼鬼啊……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2:41


    如果王爺的下巴很貴重的話,那麼,三分鐘前小希掉了個昂貴物件。她的嘴巴合不上來了!

    原因一︰王夫恰是她的嫡老公,是要讓她生下子嗣的傢夥。

    原因二︰她剛曉得自己有一個正王夫,兩個側王夫,三名男寵,再加上帶回來的阿叡,恰好湊足身為王爺應該擁有的男人數量。

    原因三……知道她的王夫是誰嗎?是邵熙哥吶!是阿叡的堂哥,阿叡口口聲聲喊「心機鬼」的傢夥。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下巴焉能不掉?

    被阿叡評為很笨的腦袋飛快運轉起來,她穿越,阿叡穿越,邵熙哥穿越,待會兒暴龍哥、Lulu、祺祺、Jerry……會不會一起穿越過來?難道這個腳本的成員通通是自己人?

    她可不可以樂觀推論,自己並不孤單,這個王爺寶座會有一大群人來幫她撐?她可不可以對自己心理喊話︰不害怕、安心放大膽,穿越就穿越、當王爺就當王爺,反正有這麼多幫手,翻轉局面只是小菜一碟?

    「王夫」進門的時候,恰恰好看到阿叡在「服侍」王爺穿衣服。

    他上下打量阿叡數眼,輕哼一聲,果然是個好樣貌的,難怪馬文這麼擔心,立刻偷偷溜出府,到娘家去向自己稟報。

    言海青淡然一笑,雙手負在身後,走到王爺面前。

    他穿著一身窄袖大紅色袍子,上頭金絲銀線繡滿團花,領間袍角衣袖遍布錦繡,腰間繫著五彩琥珀帶,掛著繡著鳳紋的五彩荷包,無名指上戴著白玉扳指,右手還有枚紫金蘭形花戒,簡直就是裹在一身的花團錦簇中。

    阿叡面無表情地幫小希穿好衣服後,站到她身後,眼看小希就要衝上前「認人」,他暗扯她一把。

    小希沒弄懂他的意思,卻乖覺地停下動作。

    言海清上前一揖,說道︰「一別三月,不知王爺是否安好?」

    此話一出,小希腦袋通了,她太粗心,「邵熙哥」看著阿叡的目光,分明陌生,他只是長得像邵熙哥,並不是邵熙哥跟團玩穿越。

    「有驚無險,沒事。」

    「那就好。這位弟弟,可是王爺此次下江南,特地尋回的人?」

    「嗯、呃……是啊,他叫阿叡。」小希用她慣有的圓滑,沖著王夫笑。

    言海青輕啟紅唇淡淡一笑,果然沒猜錯,王爺不好色,怎會挑這樣一號人物留在身邊?

    他拉過王爺走到窗邊,低聲在她耳畔道︰「王爺可得好好把人給攏著,讓他日後安心為王爺辦事。」

    安心為王爺辦事?辦什麼事?阿叡的身分不是男寵?男寵的工作不就是晚上給主子暖床?

    不過初來乍到,小希腦袋尚未正式運轉,在事事不確定的狀況下,她只能附和對方。

    「王夫說得是。」

    「母親有話,讓我帶給王爺。」言海清說道。

    「王夫請說。」

    言氏瞄阿叡一眼,道︰「你先下去。」

    阿叡看看小希,再看看言海青,低頭轉身走出房間。

    言氏溫順地給小希倒杯茶,小希接過手。

    「謝謝。」

    她的直覺反應讓言氏微詫,王爺性格雖然溫和親切,卻從不對男子紆尊降貴,怎麼會……是受那名男子的影響嗎?不對,照王爺語意,他不過是一枚棋子,怎麼能影響王爺?

    斂起笑意,他凝聲道︰「王爺言重。」

    啥?這有什麼好言重的?小希一頭霧水,連忙轉移話題,「不知母親讓你帶什麼話?」

    「母親讓我轉告王爺,燕承輔已集結十萬大軍,只是遠在邊疆,不能輕易挪移,王爺能否想個名目,讓女帝命燕承輔帶兵回朝?」

    把十萬大軍挪到京城,要做啥?造反嗎?小希沒把心中所想外顯,只是微點頭緩聲道︰「這件事,我得想想。」

    「是,上回王爺給母親的二十萬兩紋銀已經用罄,軍隊要武器、要糧草,王爺方便的話……」他低下頭。

    斯文的邵熙哥做出這種嬌羞動作,讓小希的下巴又快往下掉,不會吧,如果邵熙哥變成這麼嬌滴滴,叔叔還敢把公司交給他?

    小希苦笑地暗罵自己,想什麼呢?是這個世界奇怪,怎麼能怪邵熙哥,他不嬌滴滴的,怎麼能得王爺寵愛?

    不過……王夫、亡夫,哇咧,好觸楣頭的名詞,沒有人抗議過嗎?

    可惜她不是女帝,否則也要學明玥公主,把男人的身分往上提一提,否則搞成這樣……男不男、女不女,怎麼看怎麼奇怪,搞得她一身雞皮疙瘩,找不到地兒掉。

    「王爺在想什麼?」言氏搭上王爺的肩膀,引她回神。

    「沒事,本王只是在斟酌銀錢上頭的事。母親的意思是……要多少才夠?」

    「若有五十萬兩最好,不然三十萬也行。」言海青微蹙眉心,難道此次江南行不順利?

    否則王爺聚財的能力不容小覷,怎會在銀錢上斟酌?

    「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小希不敢隨便應話,既然腦子還沒轉開,還是先跟阿叡商量過再回應。

    「是。」微屈膝行禮後,言海青玩笑道︰「王爺雖要攏著阿叡,卻也別太過了,終究身子要緊。」

    霧水又冒上頭了,攏著阿叡和身子有什麼關係?

    她無法理解,卻也明白在這種狀況下,最好的反應是「一臉理解」,於是她深情款款地握住言氏的手,回答,「本王明白,王夫一心為本王著想。」

    「王爺能明白我的苦心便好。」

    離去前,言海青把一封信遞給小希,笑道︰「王爺先休息,海青不打擾了。」

    「辛苦你了。」小希回答。

    言海青走出房門,看著和下人一起守在門外的阿叡,他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幾遍,在心中暗贊王爺好眼光,這男人除一張漂亮的臉龐之外,還氣質出眾,雍容高貴,再加上幾分驕傲清高,完全不像個低三下四的男寵,後院那幾個,無法與他比擬。

    微哂,言海清說道︰「好好伺候王爺,日後自有你的好處。」

    話說完,他等著阿叡謝恩,但高傲的阿叡哪可能做這種事?他非但不做,還雙手橫胸,似笑非笑地回望著對方。

    阿叡倒要看看,待會兒關上門,是他伺候王爺,還是王爺伺候他?

    目光交會,不低頭的阿叡讓言海青眉心微蹙,這樣傲氣?是王爺對他透了底,讓他明白自己對整個計劃的重要性,所以才不把人放在眼底?王爺怎麼會犯這種錯誤?

    盛明希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心底有幾分鄙薄厭棄,但言海青斯文親切的笑意始終停在臉上,教人看不出真意。

    轉身,他一派風流地領著自己的奴僕走出竹園,直到跨出月門,他凝在嘴角的笑意漸漸形成寒氣,溫潤如水的目光化為一池寒潭。

    突然乍現的淩厲,讓周圍隨侍的下人感到一股莫名寒意。

*             *             *

    小希把耳朵貼在門邊,直到「王夫」的聲音消失,她才打開一道小小的門縫,悄悄往外望,終於走了!

    她直起身子,大模大樣地打開門,外頭的小廝、婢女加總管看見她,急忙跪地問安。

    突地被一大群人跪,小希受到驚嚇,接連倒退三步,差點摔倒。

    沒出息!邵叡挑起眉尾,覷她一眼,演個小王爺就嚇成這樣,如果讓她演皇帝,會不會從龍椅上滾下來?

    阿叡的眼光讓她想起來,自己是王爺耶,深吸氣,小希乾咳兩聲,裝模作樣地對著跪一地的下人說︰「起來,這裡不需要人守著,通通退下,呃……做幾道菜送上來。」然後故作冷靜地指指阿叡說︰「你,跟本王進來。」

    本王?還真的囂張起來了?

    阿叡不動作,光是用目光青她,青得她不得不掛起巴結微笑,用力暗示他——有人在看啦。

    阿戴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是,王爺。」

    聲音聽起來還算恭敬,態度也還不差,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希全身的汗毛豎立,一陣陣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寒栗,不斷朝頭頂集中。

    她硬著頭皮走回屋裡,在阿叡把門關上同時,一百八十度轉身,立馬拋出她最習慣、最常做,也最迷人的討好笑臉,勾住他肌肉發達的手臂,拉著他往軟榻上坐。

    「阿叡,站很久了厚,腳酸不酸?腿痛不痛?肩頸呢,會不會緊繃?要不要捏捏。」

    「嗯。」他坐到軟榻上,拍拍自己的肩膀。

    小希收到指示,踢掉鞋子爬上床,溫柔地幫主子爺抓龍。

    他被抓得夠舒服了,才問︰「言海青跟你講什麼?」

    言海青?王夫?邵熙哥?他連這個都探聽得清清楚楚?厲害,果然和她不是同一個級別的。

    她在腦子裡整理一下,把兩人間的對話,盡可能地詳細描述,包括五十萬兩、燕將軍,以及女帝好這口……等等。

    「你說,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交給你一封信?」

    「哦,對。」她跳下軟榻,很沒形象地赤腳跑到桌邊,把言海青的信拿給阿叡。

    信裡沒有寫太多字,只寫了個時間、地點、女帝會帶周席俊遊湖。

    時間是在兩個月後,地點聽起來應該是個風雅的觀光景點,而周席俊的後面加上貴夫二字,合理推論他應該是女帝三宮六院裡的人物。

    「你能夠聯結起來嗎?」小希迫不及待問。

    「可以猜出七、八分,不過還是要找個時間,把順親王的書房翻一翻,說不定能找到更多證據來證明我的推理。」

    不過這會兒,阿叡終於弄明白為什麼呂箏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這位順親王……果真有造反之心。

    呂箏是想讓自己早點進入情況,早點死心塌地,助順親王奪下江山大業吧。

    「所以呢所以呢?」阿叡還是沒告訴她,他分析出什麼。

    「你想先聽哪個部分?」

    「有很多部分嗎?」

    看小希滿頭霧水又急欲求知的傻樣兒,阿叡失笑,認分地扮演一次好老師。

    「我先從現在的女帝講起,盛明珠——」

    「不是合格的女帝人選,但明玥公主死後,沒有別的人可以挑,她理所當然成為女帝。」小希飛快接話。

    「對,她執政五年,百姓辛苦、忠臣難當,各地揭竿而起的盜賊四竄,朝廷除了抓、打、殺之外,沒有別的應對方法,於是民怨四起,而有志之士若非潛伏民間,便是在暗地集結勢力,企圖推新帝上位。百姓心目中的新帝是——」

    阿叡笑非笑地往她身上瞄。

    「是我嗎?不會吧、不可吧、不行吧,我怎麼能當女帝,我的能力有限,這種事……」

    小希急急擺手搖頭,嚇得魂都快飛了。

    她當然不會以為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想想看,老闆突然跑來對你說,明天開始你就是本公司的總經理,你的直覺反應是什麼?天降鴻運?不會吧,自然是懷疑公司是不是快要倒閉,老闆準備逃跑,才升你這個蠢蛋來頂缸啊。

    他戳上她的額頭,自我感覺這麼良好?「放心,不是章雲希,是明希公主、順親王。」

    對哦,她又不是正主,只是個假貨。「為什麼是順親王?」

    「第一,盛明希是先帝的女兒。第二,盛明希不理朝事、只愛賺錢,猜猜,她的錢去了哪裡?」

    「買衣買菜、買田、買大豪宅……總不會是買基金期貨吧?」

    阿叡覷她一眼。「膚淺。」

    「啊不然呢?有錢要做什麼?做公益哦?」

    「答對,她就是拿錢做公益。」

    哇咧,胡說也能猜對,這裡有世界展望會還是創世基金會?

    「這裡有個組織叫做《易風堂》,本來是間藥鋪子,免費為窮人義診、施藥,慢慢地組織擴大,他們開辦課堂,從教人如何養生、如何注意環境衛生開始,到勸人向善、布施濟眾……他們收會員、收捐款,當錢越收越多,銀子多了,可以做的事就更多。

    「每年地方有水患乾旱,易風堂就會派人帶糧食、藥草前往災區分發,哪裡有地震,就會率人過去幫百姓蓋屋整地、辦理喪葬,短短五年,易風堂的分部越開越多,地方上若有百姓需要救助,易風堂都會主動伸出援手……而易風堂的收入中,雖有一部分是百姓布施,但大半都出自盛明希的口袋。」

    「古代版的慈濟?」她聽得很認真。

    「理論上是,不過在古代,這樣的組織可以發揮的輿論效果,遠遠超過慈濟。除濟世救貧之外,易風堂在這幾年也開設不少學堂和醫館,都是免費的。」

    醫館讓人心懷感激,學堂可以傳播思想,這兩者是百姓生活中重要的兩件事,易風堂都做了。

    「這樣沽名釣譽,女帝不會生氣?」

    「首先,她得先知道‘《易風堂》這個組織的存在,恐怕在盛明珠眼裡,易風堂不過是一群傻瓜在做傻事罷了。再則,她得確定易風堂背後的大捐款戶是盛明希。」

    沒錯,呂箏說的是︰王爺在暗地裡組織起易風堂。

    這是鬼話,他根本不相信,盛明希不是資質普通嗎?若她有本事組織易風堂、有本事賺大錢,龍椅怎麼會被草包盛明珠搬走?所以易風堂背後必定另有高人,只是阿叡不確定,對方的目的為何。

    「意思是,盛明珠連這種事都沒放在心上?」

    「女帝昏庸,只要百姓不亂,誰愛做善事誰做去,她幹麼管?且這個國家的機制早就爛掉,百官只想斂財,誰理會百姓亂不亂、龍椅誰來坐?少一事是一事。除非有那些個巴結的,想借機往上爬,否則誰會拿易風堂這種無利可圖的組織來說事?」

    「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

    「盛明希的幕僚呂箏。」

    「你相信?」

    「一半一半。」呂箏的話,他不會不信,卻也不會全信。

    當中疑問太多,比方說,易風堂真正幕後老闆是誰?

    一個人掌握這麼大的力量,為什麼不直接揭竿而起,推翻暴虐無道的盛明珠,卻要在暗地支持盛明希上位?

    這對易風堂老闆有什麼好處?單純為了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小希沈吟道︰「先放下易風堂,你說,言海清的母親為什麼要替盛明希招募十萬大兵?」千萬別告訴她,是為了求自保。

    比起易風堂,言海青這邊就不難猜測。「除了造反,難道還有其他可能?」

    她也這麼認為,只不過……造反是個大工程吶。一邊是易風堂、一邊是言氏,兩邊的目的都這麼明顯,莫非盛明希真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

    暗忖須臾後,阿叡又道︰「言海青的祖母曾是朝堂一品大員,他的姑姑、姊姊們都是朝堂的中堅分子,但官做得越大、心也就越大了。

    「言氏建立起一個貪腐王國,不斷吸收當朝大臣,欺上瞞下、橫行逆施,罪行罄竹難書,先帝在握有大量證據之後,雷厲風行,將言氏一族全數拿下。然先帝性情仁厚,想起百年來、言氏一族對朝堂的偌大貢獻,到最後只砍了有罪在身的,放過其他無辜成員。

    「即使如此,言氏也有將近七十幾人死於那場禍事中,族裡女子死亡過半,根基再深厚的家族,也禁不起這般傷筋動骨。言氏元氣大傷,老一輩凋零、新一代沒有可以撐場面的,現在言氏唯一在朝當官者,只有言海青的母親,卻不過是個四品小官,這官位還是因為女帝要賜婚言海青和盛明希才給的。」

    許是如此,盛明珠才會為盛明希挑這個親家吧,夫家沒有勢力,盛明希便是想翻浪,也無能為力,更何況盛明希的母親與言氏有戮親之恨,這個跨越不了的恩怨情仇,讓他們夫妻想要交心,困難重重。

    這也是阿叡的疑問所在,若盛明希與言氏不念舊仇已經擰成一股繩,為何呂箏要巨細靡遺地把這段淵源告訴他?

    再者,好不容易從先帝手下留住一條命,言氏不夾著尾巴過日子,怎還想賭上幾十口性命,為盛明希開創一條錦繡大道?

    雖未滅族,言氏與盛氏間的仇恨已在,但砍人的是先帝,而非盛明珠,就算推翻女帝,也算報仇?

    或者說……言氏的目的是想重新站到政治舞台?

    這更不通,到言海青這一輩,全族中只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傻子、一個是瘸子,這樣的人連科考都過不了,還談當官?

    「言氏既不復當年盛況,就算盛明希給的錢再多,又怎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招募十萬大軍?」小希問。

    阿叡挑眉,開始長腦子了?不錯,總算沒有笨得太嚴重。「燕承輔是言海清母親的青梅竹馬,他也是舉國上下,唯一一個拿到二品職的男人。」

    當兵的靠軍功,殺多少人頭、升多高的職,都是有數的,何況眼下大盛王朝的狀況實在談不上好,一個爛女帝、一群爛閣揆,再加上被苛稅壓得喘不過氣的窮百姓,這樣一塊大肥肉,鄰邊諸國能不覬覦?

    朝堂需要用燕承輔這把刀,哪能捨不得官位?萬一他掛冠求去,誰來保衛邊境?

    小希發出長長的讚嘆聲。「古代也有這麼浪漫的愛情哦,為了昔日小青梅,不顧性命,願意用項上人頭,成就舊情人的姻親……」

    小希的反應讓阿叡額間黑線叢生,數量多到可以下鍋弄出一碗墨魚麵。

    「這不是重點。」他嘆道。

    「那重點是……」小希一把抓起阿叡手中的信。「重點是這封信,言海青以為你是我要進獻給盛明珠的人,裡面的時間地點,是言氏要我把你送到女帝身邊當臥底的時機點?」

    還是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言氏的動機。

    他認為盛明希與言氏合作,是與虎謀皮,而她對易風堂的態度更奇怪,若說盛明希有野心,為何對朝堂諸事不理?若說她沒野心,為何又出錢出力?

    所有的事,都透露出幾分詭異。

    不過小希的動腦方向跟他,唉……實在是天差地遠。

    阿叡斜眼挑眉。「只是言海青的以為?不,這恐怕是盛明希的計劃。」

    「阿叡是盛明希的美男計?」她偏頭想想,有道理,難怪言海青說——王爺雖要攏著阿叡,卻也別太過了,終究身子要緊。

    心疼地從背後抱住邵叡,小希滿心不忍。人家穿越當主角,阿叡卻穿越當禁臠,不行啊,她怎樣也得把他全須全尾帶回去,總不能把他的處子之身留在這個遠古的大盛王朝裡,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她怎麼對得起熱愛阿叡的廣大粉絲?

    心底做出重大決定,腦袋裡還是忍不住想像,盛明珠會怎麼對待這塊美味小鮮肉?鞭子、蠟燭……激烈暴力的場景熱鬧上演……舔舔嘴唇,她突然覺得有點渴。

    阿叡轉頭望她。「你這什麼眼光?我變成龍蝦了?」

    小希乾笑兩聲,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爺在。我絕不會讓女帝染指阿叡。」

    真以為自己是王爺?阿叡勾起唇,勾出讓千萬女性傾倒的邪魅笑臉,他陡然湊近問︰「來,說說看,爺要怎麼做?」

    他的嘴巴靠近她的耳朵,熱熱的氣體灌進去,小鮮肉被虐的畫面重啟,害得她沒喝酒,卻臉紅耳熱,有些支撐不住。「還、還沒有具體的想法,不過也許盛明珠只是平庸、不擅於朝政,不代表她淫蕩好色。」

    「她的後宮超過三千人,年年選秀進新人,強搶良家好男的事情屢有所聞,是不是淫蕩好色,你、說、呢?」

    「應付一個男人都夠累了,三千多個?盛明珠拿虎鞭作主食嗎?」

    他望著她,一雙桃花眼笑著上下瞄,回答,「王爺也不遑多讓啊。」

    「我?」怎麼扯到她身上,不是在討論女帝的三千後宮。

    「一個王夫,兩個側王夫,三個男寵,再加上我,三夫四寵全齊了。」

    挑挑眉,他笑得很邪魅,通常這時候,導演會喊卡,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誇獎︰表現得很好。

    但她……只覺得頭皮發麻,全身有起蕁麻疹的異樣感。小希鄭重懷疑,他們演的這出不叫大盛傳說,而是金瓶梅或玉蒲團。

    他的「深情目光」遲遲不移轉,看得她頭皮發麻、滿眼尷尬。「所以晚上,會不會有太監過來請我翻綠頭牌?」

    又是黑線叢生,天!她的腦袋構造到底有多奇特?

    深吸氣,他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勾到自己胸口處。「王爺不是要先“攏”著我嗎?這段日子,爺的床恐怕只能讓我伺候了。」

    這話,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聽見,她肯定跑得比鬼快,但在這裡……她長長地鬆口氣,把擔心放下。

    門敲兩下,小廝送菜進門,用餐的只有兩個人,卻送上十道菜,厲害的是每盤菜都好看又好吃。

    小希把人趕出去,親自去閂上門,再快步跑回桌邊,她拿起筷子,看著每道菜,激動地說︰「阿叡,你覺不覺得這裡很不錯?」

    他沒應,只是掀掀眉毛。

    「你看嘛,這裡的飲食文化很先進,不但好吃又好看,果菜雕的技術,我一直以為是現代才有的。」

    「你還沒吃,怎麼知道好吃。」

    「聞味道就知道啦。」

    阿叡不理她,小希摸摸鼻子,低頭吃飯,菜入口、細嚼……鼻子突然微酸起來。

    眨眨眼,她把眼淚眨回去,再將桌上每道菜都認真嚐過,壓抑不住的淡淡酸意從鼻子竄入眼底,她的頭壓低,氣氛在陡然間變異。

    阿叡停下筷子,問︰「你怎麼了?」

    小希抬起頭,她的眼睛是紅的,但嘴角卻翹得老高。「沒事,菜很好吃。」

    好吃嗎?阿叡皺眉,跟著他,她吃過的五星主廚大餐還少過?也沒見她感動成這樣啊。

    見他不相信,小希認真說︰「真的,這些菜有我媽咪的味道。」

    阿叡鬆開眉,算了,她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在醋溜魚片入口時,他丟出一句話。「你繼續笨沒關係。」

    阿叡的話和小希的鼻酸一樣,出現得莫名其妙,但……小希笑了。

    外人肯定不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共同生活多年、被欺負多年的小希明白,他想表達的是︰不要怕,你愛怎麼笨就怎麼笨,反正後面有我頂著。

    他很霸道、任性、暴躁、驕傲,但他很善良,其實。

    床很漂亮,雖然沒有刻上雲紋,但昂貴度光從木料就知道,阿叡說那是紫檀木,厚!真是夭壽奢侈。

    床很漂亮又很大,足夠王爺在上面和男人進行激烈的3P、4P,所以阿叡和小希躺在上面,中間還可以隔著一片海。

    兩人吃飽喝足,洗過香噴噴的澡後,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多數聊的都是未來——在大盛王朝的未來。

    「聽說明天淩晨三點就要起床,準備上朝。」小希說。

    「會怕嗎?」

    「還好,就當成上班,我從出社會到現在,還沒上過班,應該會很好玩。」

    「張晴說,女帝若是前一夜縱欲過度,有時會讓百官站在殿前等上一、兩個時辰。」張晴是順親王府的大管家,就是先前跪在最前頭、那位三十幾歲的婦人。

    皇帝沒有喊退朝,幾百個官員沒人敢挪位,就這樣從天未大明、等到太陽高照,在夏天,官員中暑之事,時有所聞。

    「我猜,把大盛王朝官員的裙角掀起來,一定會發現大家都有嚴重的靜脈曲張。」

    奇怪,她想的點怎麼永遠和他相差這麼多,是他的問題?阿叡說︰「明天出門之前,一定要吃飽、喝足。」

    「要是想上廁所怎麼辦?女帝會不會怒喊︰拖下去砍了?直走入宮、橫躺出宮,死於非命?」女人尿道短,當官的憋上幾年,除靜脈曲張外,肯定還有尿道發炎的問題。

    「不喝水、又被曬,你想中暑?」

    「那也沒辦法,希望今晚龍床上的男人,體力不要太旺盛,否則……阿叡,你可不可以發明一個尿袋給我隨身攜帶?」

    「張晴說女帝三天上一次朝,就算她的體力再好,那些男的也沒有天天硬上的本錢。」

    「不是說後宮美男三千人嗎?這個不行,換一個不就得了。」

    「你在想什麼?如果夜夜換新郎,請問︰生下的孩子算誰的?」女人和男人終究不同,就算體制改變,生理結構是改不了的。

    「意思是,每個月換一次新郎?」那後宮裡面有多少是備而不用的,把一群精蟲沖腦的男人關在一起,不會出事?

    「沒錯,放心吧,你沒有綠頭牌可以用,哪個月排誰值班,都是固定的。」

    月月換新郎VS日日換新娘,小希笑開。「由此可證,女人比男人忠實。」

    「如果不介意小孩的血緣問題,女人一天可以用上十幾個男人,男人如果用十幾個女人,大概很快就會精盡人亡。」阿叡反對。

    小希咯咯笑著,滾到阿叡身邊。「覺不覺得,這真是個美妙的世界,所有的事情都顛覆我們的想像。」

    「美妙?」他輕哼一聲,背過身,把棉被拉到頭頂。

    小希看著他的背,用食指在上面輕點。

    阿叡閉上眼睛不理她,但嘴角卻微微揚起。

    他是獨生子,有什麼東西都是他一個人的,對突然加入的章雲希,他實在喜歡不起來,更別說那個時候她長得像根牙簽,小就算了,還醜得很礙眼。

    他總拿欺負她當做消遣,他對她言語苛薄、態度惡劣,他習慣以恐嚇她當做一天的開始,修理完她,一天才算完整結束。

    他對她的壞,壞到罄竹難書,但小希是個怪物,就算老是被整,有什麼事還是第一個找上他。

    可她不敢大聲明說︰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只會用食指在他的背上點點敲敲,他不理人、加快腳步,她邁起小短腿,不斷在後面追。

    暴龍說︰你不覺得她很可憐?

    對,她很可憐,但可憐的人不就是應該用來踩一腳、踢兩下的嗎?

    他不記得自己踩過她幾腳、踢過她幾百下,但踩完踢完,良心略略不安,所以他會用力轉身、用力問︰到底有什麼事?

    然後她含著兩泡眼淚,很可憐、很小聲、很卑微地說︰你可不可以幫我……於是,他幫她解決大小事,於是他成為她的急救包,於是她的感激如潮水般,讓他覺得自己得意、驕傲、高高在上。

    直到很後來,他才發覺聰明的自己被她利用了,她利用他的同情心和罪惡感,替自己創造有利環境。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讓她利用。

    為什麼?因為他已經習慣這種生態,不願意改變或破壞。

    她又戳他兩下,他沒理。

    睡著了嗎?小希輕嘆,轉身背過阿叡。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球,望著桌上微弱的燭火,她其實想告訴他,今天的晚餐讓她想起媽咪。

    她的媽咪是天生的公主,聽說爺爺、奶奶是台灣紡織業的龍頭老大,如果媽咪不要因為愛情和家人斷絕關係,她會有很厲害的爺爺、奶奶和舅舅。

    她的媽咪很驕傲,從離開家那天起,就沒有回頭過,她盡最大的努力幫助爸爸走上政治這條路,媽咪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我要向家人證明,當年我的眼光沒有錯。

    媽咪是何等驕傲,連碗都不會洗的嬌嬌公主,卻為了丈夫孩子,努力學做菜、做家事,爸爸常常握住媽咪的手說︰你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我卻是你人生的失誤。

    爸爸的口才真的超厲害,幾句話就讓媽咪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媽咪的能幹大概是從基因裡帶來的。

    年輕時的爸爸雖然會念書卻是個窮小子,娶媽咪時,身上唯一的不動產是部二手機車。

    念政治的爸爸在某立委的工作室上班,工作時間很長,媽咪白天一份工作、晚上到夜市擺攤,爸爸的死薪水只能支應家用,但媽咪卻在短短三年之內,賺到他們的第一間公寓。

    有房就可以生孩子,這是媽咪的計劃表。

    她出生後,為了親自帶小孩,媽咪辭去白天的工作,租下店面做生意,媽咪說︰那段時間很辛苦,但是夫妻齊心,我們過得很幸福。

    媽咪做生意,也幫著爸爸拉人脈,她性格裡的圓融熱情,大概是遺傳母親,所以爸爸被立委老闆看重,慢慢地成為黨團裡能說得上話的一份子。為了幫助爸爸,在難得的假日裡,媽咪經常和同黨人士的妻子聚會、拉關係,讓人家丈夫在必要時,助爸爸一臂之力。

    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媽咪的店從一間到兩間、三間,媽咪說︰我也要讓小希過公主般的生活。

    她以為自己會幸福的長大,沒想到她的幸福只維持到十三歲就斷掉。

    因為見異思遷的爸爸,因為江霞櫻。

    想起他們,小希皺眉,今晚大概又要失眠了……阿叡的臉越來越臭,這女人要搞到什麼時候才肯睡?不知道明天要早朝嗎?

    他耐心等著,等到桌上的蠟燭熄滅,等到月影西斜,等到他快失去耐心,她的呼吸才漸漸沈穩。

    終於睡了……鬆口氣,阿叡閉上眼睛,跟著入睡。

    她不害怕,她是媽咪的女兒。

    站在家門前,她看看左右,這條巷子很長,她在左邊發現媽咪的背影,媽咪走得並不快,她知道媽咪是在試圖讓自己冷靜,她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這時候一個左腳微跛、拿著手機的男子,一面講話、一面快步橫過巷子,因為他用力跑著,看起來腳跛得更厲害。他沒發現她,快步地衝到對面的汽車裡,飛快發動車子,車子用極快的速度往前衝……倏地意識到什麼,她邁開腳步,瘋狂往前奔跑。

    尖叫聲起,阿叡才剛入睡,就被小希嚇醒。

    天光未明,他看見她瘋了似的,兩手在空中拚命揮舞,他拉住她的手,她的力氣奇大無比,她在尖叫、她在哭號,她像快被大水淹沒、不斷掙紮。

    「小希,不怕,我在這裡。」阿叡急喊。

    小希張開眼睛,迷茫地望著周遭,似醒未醒間,她下意識伸手去摸床頭櫃。

    「你要找什麼?我幫你。」

    「安眠藥。」她喃喃回答。

    她在吃安眠藥?阿叡心頭一揪,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小希,醒醒,這裡沒有安眠藥。」

    這句話刺激了小希,她猛然坐起身,心急。「沒有安眠藥不行,我會活不下去。」

    她的反應讓阿叡的心重重一跳,他下床,燃起燭火。

    昏黃的燭光照在她的臉上,看見光……小希這才真正清醒。

    看著穿著古裝的阿叡,看著古樸的桌椅房樑,她想起來了,他們不在家裡、不在拍片現場,他們一起穿越到大盛王朝。

    呼……緊繃的肩膀垮下。

    「你怎麼了?」阿叡凝聲問,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她的常態、不是偶爾。

    「沒事,只是作惡夢。」

    「夢見什麼?」

    她望著阿叡,要告訴他,自己夢見一樁凶殺案嗎?

    是,她覺得媽咪是被計劃殺害的,但警察抓到肇事者了,說是酒駕肇事,是樁意外事件,她告訴爸爸、告訴老師、告訴警察,卻沒有人相信她。

    真的是她弄錯?是她幻想?是她瘋了……嗎?

    垂頭喪氣,她答道︰「我不記得了。」

    不想講?這丫頭一揚眉他便知道她在想什麼,默契是多年相處養出來的,但……算了,不想講就別勉強。

    他把她抱進胸口,難得的溫柔,讓她閉上眼睛悉心感受。

    沒有安眠藥無法入睡的小希,在他的安撫下,慢慢地再度沈睡。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3:18


    狀況和想像的不一樣,阿叡以為一個被治理到爛掉的國家,市容應該糟透了,但入眼所見卻是馬路寬闊、鋪得平平整整,兩旁的店鋪氣勢恢宏,半點看不出這是個窮困國度,難道呂箏給的訊息錯誤?

    呂箏先前已把順親王府、言氏家族、易風堂、當朝局勢……全數為他分析透徹。

    在這世代,一個男人能成為王爺的幕僚,那得有多大的本事。

    現在,他正跟在阿叡身邊。

    小希上朝前,命張晴負責為阿叡解惑,凡是他想知道的,不論是府裡大小事或人物背景,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數告訴阿叡;而阿叡有任何要求,不得拘束,必須盡力滿足。

    既然小希不能裝失憶,那麼讓阿叡探聽府裡上下再轉告她,成了最快捷的路。

    小希說「從現在起,阿叡是府裡第二個主子,誰都不許輕慢。」

    聽見沒,是第二個主子,比什麼王夫、亡夫的,都排得更前面。

    這道命令讓阿叡很滿意,卻也讓張晴心生懷疑,儘管如此,她也不敢質疑王爺的決定,因此張晴知道的,阿叡也全明白了。

    下了馬車,阿叡和呂箏緩步在街上逛,身邊往來的人皆穿著綾羅綢緞,女子身上環佩叮噹,往來馬車雕著繁複紋飾,連馬背上的鞍替也綴著寶石,處處透露出富貴景象。

    阿叡疑惑的道︰「呂先生告訴我,百姓窮困、民不聊生,現在看來,似乎是先生形容過度。」

    「阿叡有所不知,這是女帝在兩年前頒下的政令。」

    「政令?」

    「據說是女帝微服出巡,被乞丐團團圍住,受驚之後,頒下政令,令城中百姓若沒有綾羅綢緞可穿,便不能在街上行走,若蓋不起恢宏住宅,便不能在城裡居住。

    「因此住在京城裡的平頭百姓,若穿不起綢緞、住不起高門大宅,只能賣掉房子搬到城郊居住,而那些想炫耀財富、提升身分的,紛紛搬進城裡,把房子擴大再擴大,幾年下來,便成了阿叡眼中所見的模樣。

    「上行下效,現在不少州縣也都跟著這麼做,於是城裡光鮮亮麗,城外淒風苦雨,簡直是兩個世界。

    「城裡城外的人幾乎不往來,連大夫也分成上中下,唯有糧米、工具,不得不借重下等人的手來產出,不過這些通常是府裡的僕人出面接洽。」

    一國兩制啊,這位女帝還真有創意。

    「王爺在城裡賺飽富戶的銀子,而易風堂只和窮人打交道,由於兩個世界的人不相往來,因此易風堂已經開辦五年,朝廷依舊沒有發現。」阿叡推測道。

    「富人鄙薄貧民,連往來都覺得低了身分,怎麼會去探聽窮人之間的組織。」呂箏很滿意阿叡的舉一反三,王爺從哪裡尋來的這號人物,如此精明、如此能耐,有阿叡相助,王爺必成大業。

    只是,令人疑心的是……阿叡似乎對大盛的事一無所知,難道他不是大盛王朝的百姓?

    無所謂,只要他肯襄助王爺,而王爺又願意對他言聽計從,那就足夠。

    「阿叡,我有件事想請教。」

    阿叡淺哂,「呂先生請說。」

    「惠州城內淹大水,富戶紛紛奔逃至鄰州,如果是阿叡,這當中可有能經營之處?」

    這是考校的意思了?阿叡微笑問︰「先生要我在這兒為你分析?」

    這話代表……呂箏眼底放出精光,雙手一擺。「阿叡請。」

    他領著阿叡前行,進到一家招牌上寫著「食尚玩家」的飯館,現在不是飯點時間卻是高朋滿座,難道這裡也流行早午餐?

    這還不算怪,更怪的是……阿叡四下張望,發現這裡的裝潢採歐洲貴族風,難道大盛王朝已經開放航海貿易,已有西方文化流入中原?

    「請教呂先生,大盛是否有開放航海貿易?」

    呂箏再次驚艷,他居然知道這間飯館採用西方建築?那個遙遠的西方國度,只有主子才曉得……阿叡絕對是個人才!

    他想起主子所言︰待大事竟成,我第一件要做的便是男女平權。

    到時加諸在男人身上的種種限制盡除,有能力的自可闖出一番天地,以阿叡的才幹,必居大位,這號人物不結交,要待何時?

    呂箏笑道︰「先帝本有意開放航海貿易,此事由明玥公主主導,聽說當時有許多事已經開始籌備起來,可惜先帝駕崩,新帝繼位,此事便擱置下來,否則……大盛國力不止於此。」

    阿叡聽明白了,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沒想到盛明珠竟然「優秀」成這樣,前人種的樹不好好養著,反而迫不及待砍了當柴燒,目光如此短視,只想取得一時溫暖,從沒想過大樹燒光後,只會剩下灰燼和土石流。

    不過,既然西方文化尚未傳入,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木桌、蕾絲、抱枕、中古世紀的沙發,還有……小提琴和排餐?

    「阿叡請,我們到樓上包廂。」

    阿叡點點頭,不管是樓梯或欄桿,都是很西方的裝潢,連牆上掛的都是實物素描,這樣的畫風,在這裡……正常嗎?

    「阿叡不喜歡?」

    他搖搖頭。「很特殊,沒看過這樣的桌椅擺飾。」

    「沒錯,這間飯館賣的就是《特殊》二字,京裡的貴人都很喜歡,即使一人餐點要價十兩銀子,貴人們還是趨之若鶩,二、三樓的包廂,更是必須在幾個月前預定,否則一席難求。」

    「既然是要幾個月前提早預定的地方,呂先生莫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會認識在下,與在下同遊,否則……」

    呂箏怔住,一點點不經意流露的錯處都能讓他逮到,這人心思未免太細緻。

    笑開,他回答,「什麼都瞞不過阿叡的眼睛,這間鋪子是王爺旗下的產業。」

    「是易風堂旗下產業還是王爺旗下產業?」

    他問得咄咄逼人,呂箏無法招架,他明明對阿叡說,易風堂背後的主子是王爺,他怎不相信?是哪裡露了餡?

    答不上話,他只好轉身推開門,對阿叡說︰「你坐坐,我馬上過來。」

    阿叡比了個請的動作,走進包廂裡頭。

    朦對了!呂箏的反應讓他確定自己沒有猜錯,易風堂的老闆肯定不是盛明希,又或者……或者順親王旗下的一堆鋪子,也有高人在背後操作,否則平庸的盛明希,怎麼會突然精明起來?

    環視包廂裡,一張長桌,是四個人的位置,四把造型典雅的椅子,兩兩相對,臨街的牆上有一扇窗戶,窗外砌了一塊小台子,種滿紫色小花,窗戶上面掛著一串銅製的風鈴。

    同樣的問題再度回到腦袋,為什麼沒有對外貿易,卻有西方文化流入這裡?

    門輕敲兩下,呂箏進屋後迎進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約二十五、六歲,唇紅齒白,一雙漂亮眼睛流轉著智慧光芒,皮膚白得彷彿能掐得出水。

    她梳個端莊不失俐落的髮髻,穿一身斜扣鴛鴦環的黑領銅鈕扣綠袍,顯得人一根水蔥兒似的,身上沒有太多飾物,卻是顯得雍容華貴。

    她進屋後,對阿叡一點頭。

    她是個陌生女子,對於這樣的女人他習慣先保持距離,但奇異的,他並不討厭她。她尚未開口,他就認定她是個睿智、平和的女子。

    而他最喜歡對方的眼睛,並不是因為很大、很漂亮、很聰明……或者其他,而是因為她的眼睛,讓他感到熟悉。

    「我叫蔣淓舒,這裡的掌櫃。」沒有客套,她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身分。

    「邵叡,小希的朋友。」他也開門見山。

    小希?叫得這麼親密?蔣淓舒打量阿叡,他自信、沈穩,高高在上的傲氣讓他不像時下男子。

    微微一笑,人與人之間是有緣分的,她認為自己和對方有緣。

    「邵公子,請坐。」

    三人就座後,夥計拿著托盤過來,三壺茶、三層的點心架子,完全的西式。

    阿叡倒出壺中茶水,不意外,是西式的玫瑰花茶,由於這是第一次見面,他不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以免交淺言深,讓對方有了防備。

    「喜歡嗎?」呂箏問。

    第一次喝到這麼香的玫瑰花茶,多數顧客都會面露驚訝,但阿叡並沒有太大反應。

    阿叡不評點,只是微微一笑。

    蔣淓舒把一盤馬卡龍推到他面前,阿叡搖頭。「我不喜歡甜食。」

    他知道這是甜食?更大的好奇心起。蔣淓舒問︰「聽說邵公子對於惠州城水患一事有想法,願聞其詳。」

    「不同的經營者角色,會有不同做法。」

    蔣淓舒點點頭,示意他往下說。

    「如果我是惠州城官員,我會派兵保護百姓的財產,一面安定人心,一面疏通水渠,讓水盡快退去,待水災退去後,便要著手防疫一事。如果我是易風堂主事——」

    阿叡深深看對方一眼,他大膽猜測,蔣淓舒就是那位背後高人,就算她不是頭頭,也是二當家、三當家之流。

    「你會如何?」

    「在城中富戶逃命緊急、能帶走的東西不多的情況下,我會趁機帶領人手進城掠奪、破壞,但是每處破壞勿超過五成,待水退之後,不管是蓋房子、買桌椅、製作工具或買糧食,富戶們都需向城郊的平民百姓伸手。這時候,物資在百姓手上,價格要如何哄抬,權力在易風堂手上。」

    這話也有測試意味,他想測知,易風堂對百姓的掌控度有多高。

    蔣淓舒點頭,一臉滿意,此人果如呂箏所言,頗有能耐。

    昨天呂箏告訴邵叡的訊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多是暗示或提醒,但短短一天之內,他竟能從中分析到易風堂的定位,能力不容小覷。

    「從惠州城事件,邵公子能否看出今上的危機?」

    「一國分兩制,富人鄙夷賤民,賤民仇視富人,此為亡國之兆。」

    「亡國?有這麼嚴重?」

    「怎麼沒有?富人無米無糧、無人力,當賤民貧困,需要靠富人口袋裡的金銀度日時,自然不敢反抗,但如果賤民有了組織、力量,有錢帛、智識後,情況便不同了,需知這個社會中,窮人多、富人少,若兩方交戰,試問︰誰存誰滅?」

    「貧富是每個朝代都有的現象,這世間不可能公平到人人都一樣,可也沒聽說過,有哪個王朝因為貧富不均便亡國。」蔣淓舒刻意反駁。

    「此言差矣。」

    「願聞其詳。」

    「過去高官權貴,掌握的除金錢、權力之外,還有一項很重要的東西。」

    「什麼?」

    「知識。因為平民無知,所以易被恐嚇愚弄,而易風堂廣設學堂,把知識帶給百姓,百姓有了思想便有力量,不再隨之起舞、不再人云亦云,那些所謂的貴人們,豈還能輕易利用百姓,為己謀利?

    「再者,若無組織,百姓力量分散,若無金銀,則無後盾,自然不易與權貴對抗。但如今,組織有易風堂、金銀有順親王,再加上百姓有了思想智識,當佔社會多數的他們不再與貴人齊心,當他們站在與貴人對立的位置時……試問,一國之中,兩股力量相抗,焉能不亡國?」

    「邵公子危言聳聽了,百姓即便有組織、力量,即便有智識,豈能與朝堂大軍相抗?一邊是殺人戰力、一邊是溫馴百姓,這仗……打不起來。」

    「不是有燕將軍的十萬大軍嗎?」這句話又是試探了,若答案如自己所想,便可證明自己的推論沒錯。

    「邵公子當真認為,順親王該與言氏合作?」蔣淓舒反問。

    雖然她用的是疑問句,阿叡卻聽出肯定意思。

    又猜對!言氏與易風堂確實分屬兩股力量,雖然他們的表面目的都是推順親王上位,但彼此之間並不相互信任。

    而盛明希應該更屬意……或者說更親近易風堂,因為她給言氏的只是二十萬兩銀子,卻給了易風堂大半家產,甚至連旗下的鋪子都由易風堂的人來主持。

    阿叡莞爾回道︰「即使不合作,難道燕將軍的兵就不能用?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買回來的。」

    他的話讓蔣淓舒和呂箏的眼睛瞬間發亮,兩人對視,呂箏緊接著問︰「阿叡,你是怎麼看待言氏的?」

    「我認為,言氏無意助王爺上位,他們要的是改朝換代,推翻女帝、推翻女尊,重新定義這個世界的性別價值。」這是相當大膽的假設,卻也是他所能想到最接近的答案。

    言氏新一代中,已沒有能在朝堂上立足的女子,而男子一個個出嫁後,言氏一族即將面臨衰亡命運,就算言海青成為皇夫又如何?盛明希真的能生下他的女兒?寵愛真能長久不衰?把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還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

    再說燕承輔,都幾歲的男人了,還會因為一個「癡心不悔」,輕率交出性命?造反可是要殺頭的,若沒有充分的好處,怎能勾得動他這般汲汲營營?

    二品將軍的位置又怎麼能滿足一個殺敵無數,野心勃勃的大男人?

    蔣淓舒心頭一顫,會嗎?她以為言氏想要的是報仇,卻沒想過……會有這麼大的心。

    呂箏吃驚不已,但下一刻佩服盡現臉上,阿叡居然能做出這樣的推論?

    蔣淓舒舉杯,再也不藏不躲,直言問︰「阿叡,你可願意加入我們?」

    他也舉杯,清淺笑道︰「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真實名字的話。」

    瞬間,蔣淓舒的笑容凝在嘴邊。

    小希最擅長的是什麼?是人際關系。她圓融的手腕,幫臭臉叡攏絡了不少工作人員,建立不少好人脈。

    被阿叡的臭嘴說中,昨晚盛明珠運動過度,今晨下不了床,文武百官早已經習慣,大夥兒一圈一圈、一團一團聚著講話。

    看見多日未上朝的順親王,不少人上前同她打招呼。

    「順親王從江南回來了?」一名眉宇間頗有幾分英氣的女子跑過來,同她打招呼。

    「李大人跑這麼快,可是想知道順親王有沒有淘到什麼好東西?」胖女子笑得張揚,一掌拍在李大人背上,兩人感情肯定不錯。

    「怎麼,吳大人還在心疼被我買走的雲鶴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

    「可不是?我現在還會想起那上頭瓖的五色米珠,還有雲雀祥雲,那雀兒像是要活過來似的。李大人,你就行行好,把那件裙子讓給我,我二女兒馬上要成親,總得備下幾件上得了檯面的好東西。」

    小希笑開,不管是「女尊」還是「女卑」,愛美都是女人的天性,難怪說女人錢最好賺,這是鐵打的事實。

    小希拱手道︰「吳大人,隔幾日,等東西拾掇清楚,本王再辦個拍賣大會,把這次從江南淘回來的好東西拿出來,讓各位大人點評。」

    話說完,她壓低聲音,對吳、李兩位大人說︰「到時,你們早點到,先瞧瞧,有看上眼的,本王不拍賣。」

    見她這麼會做人,吳、李兩位大人笑歪眉毛,順親王是越來越知情識趣了。

    小希眉開眼笑,她也是有眼色的,從進宮門開始,就看到不少官員沖著兩人不斷討好巴結,因此吳大人和李大人的官位,肯定不低。

    在小希想多閒聊幾句,多認識些臣官時,宮女出來大喊一聲,「女帝上朝……」

    眾臣官們紛紛列隊排好,果然她們官位不低,位置就在小希身邊。

    吳大人悄悄上前一步,對小希賣個好。「王爺最近不在京城,不曉得女帝心情很差,待會兒能不講話,就別當出頭鳥。」

    「為什麼?」小希低聲問。

    「柳州大水。」

    「百姓流離失所?」

    「水勢沒這麼嚴重,嚴重的是瘟疫。」

    「所以?」

    「女帝正在找出頭鳥,看哪個傻的會跳出來,帶兵撲滅瘟疫。」

    「帶兵?有沒有說錯,應該帶御醫吧?」小希問。

    沒想到吳大人像看見鬼似的,張大眼睛反問︰「王爺,您沒事吧?三年前那場瘟疫,朝廷的作法就是撲殺啊,要不是一口氣殺掉兩萬人,大盛還在嗎?」

    「撲殺……百姓?」

    「不然呢?撲殺牛羊豬雞嗎?」

    震驚未褪,幾聲鞭響後,女帝緩緩走入殿內。

    百官低頭,跪接女帝上朝。

    盛明珠坐上龍椅,小希緊盯著身邊人,隨著她們的動作一起下跪、一起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睡飽,盛明珠硬是讓官員們在地上跪將近十分鐘,才叫大家起來。

    小希跟著眾人起身,隊伍分成一半,左右站立,小希站在左邊第一行、第二列,還好,不算顯眼。

    旁邊服侍的宮女站出來,揚聲,「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小希以為會安靜幾秒鐘,然後大家一起退朝,之後靜待三日再相逢。

    沒想到還是有幾個大臣站出來奏事。

    她偷偷抬頭,打量上頭的盛明珠,果然長得很漂亮,只不過……也許當皇帝日子過得舒服,因此養出幾分小豐滿。

    龍椅上擺著大抱枕,她微微往後靠著,看起來有些慵懶,睫毛微垂,盛明珠盯著自己的十根指甲看不停,臉上有些不耐煩。

    女帝身邊擺著兩座冰山,後頭有宮女拿著扇子在搧風,這一搧冰涼的冷風徐徐吹過,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天氣確實很熱,但滿朝大官,就算汗流不止,也沒人敢動手擦拭,如果是男人便罷,偏偏能站在正殿上的全是女人,不少人的臉上塗著厚厚脂粉,這個時代還沒有不脫妝技術,汗水一流,一個個臉上全呈現土石流狀態。

    難怪人人想當皇帝,待遇非凡吶。

    小希正張著雙眼到處打量人,突然,一聲響亮的「順親王」不知道從誰的嘴裡喊出來,然後……所有人全盯上自己。

    看見盛明希,女帝精神來了,猛地坐直,兩道目光往她身上掃視。

    她的反應讓小希不禁懷疑,莫非直到現在,盛明珠才發現自家妹妹站在人群中?有沒有這麼誇張,她可是站在第一排的領頭羊耶。

    不過盛明珠眼底的驚惶,倒是讓小希確定阿叡是對的,關於順親王被刺殺一事,跟她脫不了關係。

    唉,盛明珠要什麼呢?不是已經當皇帝了嗎?難道是……要錢?順親王的代號是活動提款機?

    盛明珠用笑容掩去不安,說道︰「順親王,方尚書薦你到柳州滅疫,你怎麼說?」

    小希看看女帝,再看看強力推薦自己的高胸脯女性,暗自忖度,盛明希哪裡得罪對方?

    吳大人投桃報李,搶先一步跳出來說︰「稟皇上,順親王剛回京,大氣都還沒喘平呢,又讓她到柳州除疫,這東奔西跑的,未免——」

    吳大人話沒說完,盛明珠冷笑。「吳愛卿心疼順親王,不如就代順親王跑這一趟?」

    盛明珠一出聲,滿殿噤若寒蟬。

    皇帝的態度還不夠明白?人家就是非要盛明希跑這一趟,誰有意見,誰去。

    小希明白這叫一錘定音,她想不想去不重要,重點是她非去不可。

    她不想出列、她想當烏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凝結,而高坐龍椅的女帝,慵懶的視線瞬間轉化成刀劍。

    小希以為視線不是實體物,但她全身有被刺傷的麻熱痛感,像被高壓電觸到似的,咬牙、強忍顫栗,她上前一步,躬身道︰「臣,願為女帝分憂。」

    她的答案讓盛明珠瞇起雙眼,嘴角上勾。

    知不知道最近百姓之間很喜歡做什麼事?

    他們啊,沒事喜歡拿女帝和順親王比較,說順親王親和、女帝暴戾,說順親王待人慷慨,對窮人有求必應,比起喜歡課重稅的女帝,順親王成了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薩……好得很,盛明希命大、福氣大,她正愁沒機會滅了盛明希,幸好柳州發生瘟役,待幾千顆腦袋砍光,不曉得百姓還會不會說她是活菩薩?也許就要改口做女閻王呢?

    「果然是朕的親妹妹,滿朝上下,也只有你肯替朕分憂,待這次差事了結,你來幫朕清理清理朝堂,這屍位素餐的臣官太多,朝廷養不起。」

    盛明珠看著盛明希大受打擊的表情,心頭大樂。

    得了便宜還想賣乖,盛明珠既要妹妹在民間埋下惡名,也要替她在朝堂裡找幾根釘子。

    這會兒自己這麼說了,那些個害怕被清理掉的,能不卯足勁兒、暗地動作?說不定這回盛明希活著出京,會被抬著回來。

    名聲了不起嗎?不管盛明希花多久時間經營,她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盛明希從香的變成臭的,百姓……不過是群隨風起舞的蠢物。

    「陳大人。」

    「屬下在。」兵部尚書站到盛明希身邊。

    接下來皇帝一個個點名,要兵部給人、要戶部給錢,還要禮部準備好,等順親王回京,立刻舉辦盛宴,讓天下人曉得順親王為朝堂建立多大的功勞。

    順親王府離皇宮不遠,屬於京城的高級地段,坐在轎子裡,小希撩起簾子往外看,路上往來的行人看起來光鮮亮麗,兩旁的建築恢宏雄偉,看不出國力衰弱的現象。

    小希渾渾噩噩的,心情沈到谷底,幾千個百姓、幾千條人命吶……她不是穿越當王爺,而是穿越當劊子手。

    再嘆一聲,往竹園方向走。

    張晴跟在她身後,低聲道︰「王爺,今天有十幾張拜帖,已經放在書房。蘭園那邊,夏側王夫已經來問過兩次,想求見王爺,李側王夫冷嘲熱諷,兩人又鬧上一場,王夫大怒,各罰三個月月銀,還責打兩人身邊的小廝二十大板,讓他們各抄經書三百遍。」

    講到後來,連張晴都忍不住想笑。

    這兩個側王夫,總鬧這出,不膩味嗎?吵吵鬧鬧就能引起王爺注意?傻子!

    怎麼看,菊園那三個都比較聰明,雖然身分低了點,好歹乖巧懂事,王爺從不吝於賞賜。

    王府分前後兩院,各佔王府一半地兒,兩院中間有一道門鎖著,除王夫之外,後院的人不得王爺召見,不能在前院出入。

    前院有王爺居住的竹園和工作、念書用的桂園。

    王府後院裡,梅園是正王夫言海青的住處,離前院最遠,蘭園是兩個側王夫的地盤,菊園則是男寵的住處。

    奇怪吧,後院最大咖不是該利用身分之便,把自己安排在最靠近王爺的地方?為什麼偏偏選擇最遠的梅園?

    是不稀罕王爺的寵愛,還是過度賢慧?

    昨天言海青對阿叡的態度,尋不出半分妒忌,這是不是代表他對王爺沒多大心思?

    漫漫長夜、孤枕難眠,女人都難熬,更何況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以阿叡所言,後院男子一人分派一個月,再怎麼快,也得大半年才輪得上,言海青怎麼能守得住?難道是……人家另外有夜間部同學?

    和言海青相比較,兩位側王夫的反應比較正常。

    「知道了。還有其他事嗎?」

    「王夫令人傳話,想請教王爺,上次提的事是否有論斷?」

    上次提的?哦,銀子……小希點點頭,問︰「阿叡呢?」

    「稟王爺,叡主子早上想進書房,奴才不敢作主、沒讓進,請叡主子等王爺下朝,得了命令,老奴才敢放行。」

    小希耐心道︰「我再說一次,往後阿叡是府上的第二個主子,他想做什麼、知道什麼,你們都要拿他當正經主子護著。」

    「奴才明白了。」

    張晴蹙緊眉頭,王爺這是真心話?不是為著攏絡,刻意在叡主子跟前遞的話?

    苦啦,她只當這是王爺哄男人的新手段,沒把王爺的話給傳下去,不知道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已經得罪叡主子?

    如果真有小話傳到王爺耳裡,也能殺一儆百了。

    「所以,阿叡人呢?」

    「叡主子在呂箏的陪同下,上街去了。」

    小希點點頭,說︰「下次阿叡出門時,挑兩個武功高強的跟著,對了,把阿叡的東西從菊園挪到竹園來,讓人盡快佈置,今兒個晚上就住進來。」

    阿叡不在身邊,她心慌得厲害。

    小希的話讓張晴受驚,王爺竟然……前院只有王夫可以來,但也僅僅是「過來」,而非住下啊,難道王爺真想抬舉叡主子?

    張晴不解,但王爺發話,做下人的只有遵命的分。「是,奴婢馬上命人整理。」

    「記住,阿叡的屋子乾淨為首要,半點灰塵都不可以留,盡量弄得大氣些……算了算了,弄好後,我過去看看,不行的話,再重新佈置。」

    當阿叡幾年助理,他的食衣住行全是自己親手張羅的,交給別人真不習慣。

    聽著王爺的話,張晴再不明白,現在也全明白了,王爺確定把叡主子給寵上心。

    「奴婢明白。」張晴躬身走出屋子,守在外頭的紫梅、紅梅連忙迎上前。

    她從腰間取出一串鑰匙。「紫梅,你留在這裡伺候王爺,紅梅,你命人把王爺隔壁屋子給整理乾淨,記住,是徹底乾淨,半點灰都不能留。」

    「那屋子整理出來是要……」

    張晴低聲道︰「給叡主子用的,不多說了,我去開庫房。」

    張晴離開,紫梅、紅梅面面相覷,竟說不出話來。

    後院男子不許到前院,就是王夫也不敢輕易過來,這是王爺親自定下的規矩,去年有個男寵自以為是,硬是鬧一場,結果當天人就被拉了出去,現在卻……紫梅低聲道︰「莫怪王爺,叡主子那副長相,是萬中選一,連王夫都得靠邊站。」

    紅梅點點頭。「也是,但以色事人終究不長久,希望他肚子裡有點墨水,別像夏側王夫那樣……」

    提到夏側王夫,紫梅、紅梅搖頭嘆氣。

    紫梅呸一聲。「不就是仗恃娘家有力嘛。」

    比起王夫,夏側王夫的親娘還是個尚書大人呢,不曉得女帝心裡想什麼,給他們家王爺賜言氏這門親。

    「不說了,我先去把屋子收拾起來。」紅梅道。

    「我也得去廚房吩咐午膳,王爺晚起,早膳用的不多。」丟下話,紫梅往廚房走去。

    紫梅、紅梅都是從小跟在盛明希身邊伺候的,盛明希生性隨和,待人寬厚,身邊下人都對她效忠,她也習慣事事自己動手,因此除了打掃清潔的僕婦、粗役之外,只有按時巡邏的府衛。

    在這個女尊朝代,為避免後院淫亂,後院不管是管事、奴僕,用的全是男子。

    即使是未成年的女主子也只讓男人服侍,只有年紀夠大,挪到前院居住,身邊才能留用幾個奴婢。

    小希脫下官服,裡衣早已被汗水濕透,走到屏風後面,發現那裡已經備好一大桶熱水。

    是盛明希的習慣?她跳進浴桶,水溫不冷不熱恰恰好,她滿足得長嘆一聲,全身毛細孔都舒張開來。

    閉上雙眼,張晴講的話,沒在她腦袋裡暫留,她想的全是朝堂上的事。

    除瘟疫之外,堂上還是有幾個臣子能提出不錯的治國方針。

    當然,大多數都是不像話的,一聽到國庫虛空,竟提議廢除先帝花大把心血建立的學堂。

    戶部尚書還跳出來算帳,說一個學堂聘五個夫子,每月得花十兩銀子,再加上供應學生的紙筆書墨,如果能夠廢學堂,一年下來可以省二百兩。

    全國有一千五百間學堂,學堂廢除後,國庫至少可以省下三十萬兩,再把一千五百間學堂或賃或賣,國庫還可以增加一筆收入。

    盛明珠聽到這個提議,竟然眸光大放,連聲讚好。

    得到皇帝誇獎,立刻有狗腿幫成員一個個跳出來提議。

    提高稅收,大量開墾山地、買賣山林,犯罪定讜、罪犯家產全數沒入公庫,訂嚴律,罵人罰三兩、打人罰十兩、走路不靠邊罰五兩、女子公然猥褻男子罰一百兩……最可怕的是,那些大臣竟然還信誓旦旦說,一旦律法定下去,民間風氣就會立刻變好。

    見鬼了,她們都沒聽過苛政猛於虎這句話?

    小希看見不少人握緊拳頭,氣得青筋暴張,卻都不敢站出來反對。唉……這個王朝是從根爛掉了。

    出宮時,她跟在兩名官員後面,聽見她們壓低聲音討論。

    二品大員氣恨不平,說道︰「老子不幹了!竟要廢義學,那是先帝的心血!」

    「別傻,有多少人想搶你的位置,你在,多少還可以勸得女帝回心轉意,若是讓那幫宵小上位,百姓的苦日子真要過不完吶。」

    「要是明玥公主還在就好。」

    「可不是嘛,我還擔心曾儀呢,那人素來大膽,要是跳出來反抗……」

    「她不會,上次女帝一口氣砍掉十幾個忠臣,她再傻也不會傻到犯渾。可悲啊,現在當官的人人自危,放任那票奸佞之輩危害朝堂,先帝若是有知,九泉之下怎能安心。」

    兩人長籲短嘆老半天,卻沒找出可行之道。

    小希放慢腳步,直到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聽見她們提到「易風堂」,小希精神一抖擻,想撒腿上前問清楚時,她們已經上馬離開。

    整個人泡進水裡,腦袋中幻想著用頭顱堆出來的小山丘,她憋氣,憋到受不住,才浮出水面。

    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幾千顆人頭,她是絕對不砍的。

    離開浴桶,拿起旁邊的布巾把身子擦乾,換上新肚兜和褲子,兩手忙著擰乾長髮。

    她走出屏風,卻發現榻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顯得身形挺拔修長,他的膚色像古銅似的,英挺的五官,恰如其分地分處在最佳的位置。

    聽見聲響,他抬起頭,視線與小希對上,眉眼一彎,格外生動。

    小希倒退兩步,擦拭頭髮的帕子,直覺拿來護住胸口,眼底流露出防備。

    男人啟唇一笑,道︰「都這麼多年了,王爺還是像個處子似的。」

    他起身走向小希,她被逼得一步步往後退,退到牆角,再也無路可退。

    男人手臂一伸,她被……壁咚?

    他長得頗高,至少比小希高半顆頭以上,他的身體靠近,帶著魅惑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喃。「王爺,好久不見,想不想小夏?」

    小夏?誰?順親王的妻妾?哦……想起來了,是剛被罰抄經的側王夫夏飛?

    「王爺出門兩個多月,小夏想王爺了……」

    他伸手,將她濕濕的頭髮撥到身後,露出雪白肩膀,手指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滑,滑到耳朵、頸部,滑到她的鎖骨處,輕輕劃圈。

    他絕對是個很厲害的調情高手,手指會發電似的,一點一點讓她的肌膚浮起一顆顆小疙瘩。

    「小夏真傷心,還以為王爺是去江南做生意呢,沒想到竟帶一個男人回來,真是……讓小夏怎麼說好呢?」

    「我、我……」她哪曉得,盛明希為什麼不做生意,跑去搞男人?不關她的事啊!

    「王爺出門時說,回來要給小夏帶好東西,難道男寵是王爺給小夏備下的?」

    呵呵,把阿叡當「東西」,她還沒長出惡膽。除了乾笑外還是乾笑,沒被男人追過的小希,無法反應。

    「王爺不說話,意思是……阿叡是我的?那我要怎麼處置,王爺都不能有意見哦。」

    「沒、沒,我沒講這個話。」驚死!這人的推理能力怎麼好到讓人想跳樓。

    「阿叡不給我啊?」他一臉失望。

    「不給,絕對不給。」小希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她猜,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從來不曾出現過的荷爾蒙突然迅速泛濫,因此……欲望影響身體機能運轉,所以臉紅心跳,所以雌激素在體內喧囂……夏飛失笑,王爺怎麼出門一趟,變得更可愛了?

    他家王爺有兩面,對外的那面圓融、面面到,就像個與人為善的商人,不管那是假面還是真實表現,王爺就是有本事讓周遭的人感到愉快輕鬆。

    而另一面嘛……在敦倫時,王爺就像傳說中那種小女人一樣,嬌羞、靦腆、被動,這樣的王爺真可愛,在他眼裡,王爺比夜夜御男無數的女帝要好得太多。

    夏飛的頭越垂越低,直到嘴唇停在她的臉上,他身子有股淡淡的薄荷香,讓人迷醉。

    「阿叡不給小夏也行,王爺今兒個晚上陪我吧!」

    啪啪啪,幾個清脆的掌聲響起,阻止夏飛的下一個動作,同時把小希飛掉的元神拉回來。

    兩人同時轉頭,發現阿叡身子斜靠在門邊,一張臉笑得春光燦爛。

    死定了!小希心頭浮上三個大字,還是粗黑體。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3:56


    小希倒抽口氣,她很清楚阿叡的脾氣,通常他被粉絲惹得越毛,就笑得越漂亮。

    粉絲不知道,還開心地東拍照、西拍照,但下一刻轉身,他會對暴龍哥說︰把粉絲會的會長換掉。

    沒錯,管不好旗下粉絲的會長,是該換人當當,想當會長的人多得很,換掉一個,後面有幾百號在排隊。

    所以這麼美麗、帥氣、俊朗的笑容,背後代表的意義是……她、死、定、了。

    他的笑容讓小希心臟狂跳,夏飛也不例外。

    天底下竟有這麼漂亮的男人?連迎春閣的小倌也遠遠比不上,難怪王爺會迷成這樣……王爺的竹園從沒留宿過任何男人,就是言氏也只能匆匆來去。

    危機意識陡然升起。

    「不繼續?」阿叡歪著頭,邪魅的笑臉看得人別不開眼,他身上有股魔力,即便是男人也會不由自主深受吸引。

    「你是什麼身份,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夏飛回神,衝上前與阿叡對視,這一跨步,他立馬後悔。

    這人居然比自己高這麼多?手指戳上他的胸口,天……像石頭般的硬,他習武?

    「我是什麼身份,要不要問問小希?」阿叡似笑非笑反問。

    小希?小希!他居然敢叫王爺小希?他快暈了……夏飛猛然轉頭,發現王爺像被什麼卡住,動作僵硬地穿上衣服。

    沒錯,是僵硬,阿叡陰陽怪氣的口吻,讓她兩手抖個不停。

    王爺這是……夏飛深吸氣,帶著幾分刻意,大步流星地走到王爺身邊,笑說︰「王爺,小夏伺候您。」

    「呃,不必,我自己來就好,謝謝。」

    「王爺在說什麼,這本來就是小夏該做的。」

    小希偷瞄阿叡一眼,天啊天啊天啊……阿叡的笑容又擴大了,身體顫抖不止,她忙推開夏飛,「不必、不必,你回去休息……」

    但夏飛不合作,一副沒幫她穿到衣服不甘心的樣子,小希真想跪下來求他了。

    這時候,阿叡終於看不下去,真沒出息!等外人離開,再和她算帳!

    阿叡揚聲,「小希,過來。」

    簡短四個字,小希彷彿聽到天籟般,嘴角揚起,邁開腳步迅速往阿叡跟前跑去,有沒有看過寵物犬向主人飛奔的畫面?小希就是那個樣兒,臉上完全是義士投奔自由的幸福快樂。

    夏飛的心瞬間涼了半截,才多久?王爺的心已經被這個賤貨給收攏?

    憑什麼!他黝黑的臉龐像被潑了麵粉似地,倏地變得蒼白。

    像怕刺激不夠似的,阿叡幫小希穿好衣服之後,揉揉小希的頭髮,只差沒補一句︰Gooddog!

    夏飛大受打擊,卻仍然不肯低頭,「王爺忘記了嗎?照規矩,這個月,輪到小夏服侍王爺。」

    他對自己的床上功夫很得意,後院那幾個,誰也甭想越過他。

    小希倒抽口氣,這個月她歸他?難道阿叡還沒在古代失去貞操,自己的處女膜要先一步貢獻出去?

    垂頭、喪氣,還以為她的第一次會有氣球和玫瑰花。

    看著她的表情,阿叡想飆國罵,伸開手臂,他朝小希丟去一眼,多年合作……呃,不對,是多年服侍的默契,小希立馬飛撲到阿叡懷裡,兩隻手往他的腰扣上。

    阿叡手臂一收,把小希摟在懷中,低頭問︰「王爺,這府裡是規矩大,還是王爺的命令大?」

    這話徹底提醒小希,對厚,她現在是王爺又不是小奴婢,「王爺」代表的不僅僅是角色,更是地位加身份,於是多出幾分底氣。「當然是爺的話大,這種事需要質疑?」

    「那王爺昨晚說,這個月、下個月、下下個月……都要阿叡服侍,是真是假?」

    講這種話應該很柔媚,就算不柔媚,也該像小夏那樣,充滿挑逗誘惑才對,但阿叡硬是講出一種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味道。

    明明就很奇怪,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硬是覺得和諧、完美,講這種話就是應該用這等口氣來表現。

    終於明白,為什麼同一場戲,阿叡演得明明跟導演要求的不同,到最後總是導演低頭。

    小希笑出滿臉的色員外,別怪她,她又不是專業的。「當然是真的,爺未來幾個月、幾年,全由阿叡作主,好不好?」色員外立刻哄人哄上心。

    「好啊,那麼這位……老哥哥,可以退下了。」

    老哥哥?阿叡真敢講,古人不過是缺乏保養品、老得快,他自己都快奔三啦。

    阿叡目光一挑,小希連忙「硬」起來,板起臉孔對夏飛道︰「還不退下,做什麼?」

    夏飛氣得額頭青筋一跳一跳,咬牙切齒,但王爺發話了能不離開嗎?

    他腳還沒踩到門檻呢,又聽見阿叡輕飄飄地對站在門口的紫梅說︰「去問問守門的嬤嬤,是她喝酒誤事,還是收銀子放人,後院的人怎麼可以隨便往前院跑?要是洩露軍機大事怎麼辦?」

    這話超重,更別說這類重話根本輪不到新入府的男寵來講,只不過阿叡天生氣勢,讓人無法不低頭,於是紫梅回話,「是,奴婢馬上去問問。」

    聞言,夏飛猛轉頭,惡狠狠地瞪上阿叡,見慣大場面的阿叡怎麼會畏懼?他笑著迎上對方視線。

    小希見狀,連忙選慣站好。「府裡的規矩也該立一立了,紫梅,讓人把話傳給王夫。」

    「是,王爺。」

    小希的話讓夏飛咬牙轉身離去,速度異常的快,讓人忍不住懷疑,他腳底裝上風火輪。

    小希讓下人進來擺膳,又親自伺候阿叡洗臉換衣,等諸事皆備後……害怕秋後算帳的小希,連忙拍拍胸口,一臉的討好。「幸好阿叡回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很享受?」

    「我、我、我……不是享受,是害怕,這輩子都沒有被人追過,碰到夏飛那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哪會因應?」她嘆口氣,自言自語,「我的異性緣,怎麼差成這副德性?」

    阿叡瞥小希一眼,誰說她的異性緣差?多少男人喜歡章雲希啊,不過,再喜歡都沒用,因為他最擅長砍桃花!

    「害怕?隨口說說的吧,夏飛那副樣貌,矮是矮了點,但五官挺有型,至於不知道如何因應……莫非是看上人家,心癢?」

    小希倒抽口氣,就算有一點點點點的「看上」,打死也不能認!再倒抽一口特長的氣,中間添入兩分哽咽,現在開始,她改名字叫做竇娥……冤吶!

    「阿叡,你不可以誤會我,我只是太習慣當小奴婢,才短短一天,哪會記得已經改頭換面當王爺,更何況夏飛……拜託,吃慣頂級肋排,我哪裡吞得下清粥小菜,開慣BMW,誰還願意將就光陽五十。」

    小希採用對付製作人那套對阿叡,相當……有用,他的眉頭一彎、嘴角一勾,顯示出大爺的心情很不錯,Bug略過、天下太平。

    桌上有十道菜,兩道湯,一甜一鹹,再加上小點心,盛明希的小日子過得真奢華。

    她幫阿叡挑掉魚刺,把魚肉放在碗裡,又往他的米飯上、淋入香噴噴的香菇肉燥,阿叡最喜歡這一味,而她的手藝……也全在這一味展現了。

    阿叡頗滿意她的服務,慢條斯理把飯吃完,然後歪到榻上。

    小希讓人把殘席撤下,走回阿叡身邊,習慣性地幫他捏捏肩、捏捏腿。

    這動作也說不準是爽到誰,在外人眼裡,阿叡是在享受助理的服務,但在小希眼裡,這是在吃大明星豆腐,這種工作多少人搶破頭也搶不到呢。

    「阿叡,你早上去逛街,街上好不好玩?」

    阿叡橫她一眼,現在是玩的時候嗎?不是應該盡快想辦法把故事結束,好回去繼續拍片?

    她曉不曉得這一失蹤,多少既定行程不能跑,暴龍哥要賠多少笑臉和違約金,要是耽誤到美國行,更好了!

    前進好萊塢的夢想即將成為泡影。

    阿叡問︰「先說說朝堂上的事,有沒有搜集到什麼有用的資訊。」

    想到朝堂,小希又……竇娥了!

    「嗚……阿叡,我快要變成殺人魔頭……」在宣布過重大情事後,小希把上朝的事一五一十講得清清楚楚,哪個官員說什麼、哪個官員很奧咖,哪個官員提議的事讓人超火大……「我發現,朝廷並沒有想像中那樣蛇鼠一窩,還是有許多想為百姓喉舌的好官,只不過這些年的打壓下來,讓她們不敢輕舉妄動。」

    阿叡點頭。「先帝留下來的根基夠穩,否則讓盛明珠這樣揮霍,國家早就滅亡。」

    今天和蔣淓舒的對答頗有收獲,那女人很妙,除真實身份之外,問任何事都樂意說,是因為確定他將會站在盛明希這一邊,還是因為自己已經通過她的認證?很多事他無法完全確定,卻能確定,蔣淓舒不簡單。

    他開門見山問︰王爺在易風堂裡主事嗎?

    這一問,呂箏頓住,因為他已經給過答案,阿叡重提再問,擺明不相信他的話。

    半晌,蔣淓舒回答他說︰王爺雖不主事,但這個組織、這份產業是王爺的,王爺隨時要,都可以使用。

    擁有這種福利,是好還是壞?相信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其背後動機,你要他的肉,他想啃你的骨,那麼蔣淓舒圖的是什麼?

    呂箏說,蔣姑娘將會無條件幫助王爺。是很真心的剖白。

    可惜阿叡的憂患意識強。

    若是一個能力不足者,貿然給他一柄鋒利的匕首,說不定還沒有學會如何使用,已經先被利刃所噬。同樣的,若盛明希能耐遠遠不及蔣淓舒,貿然得到這股力量,無異於將白兔扔進豺狼虎豹群。

    所以他測試著,測試蔣淓舒能無條件幫盛明希幫到什麼地步。

    沒料心裡才想著呢,小希就從朝堂拿回考卷……阿叡淡淡一笑,不知道易風堂這本參考書可以給出什麼答案?

    「你說,滅疫這件事怎麼辦?」小希心急,她完全不想當屠夫。

    阿叡給她一個篤定的笑容,「放心,我有辦法解決,你先聽我說。」

    這麼篤定啊,小希微微一愣。「好,你說。」

    「我今天出門逛街。」

    「嗯。」

    「是呂箏領著我出門的。」其實他更想逛的是盛明希的書房,但被阻止了,呂箏和昨天一樣,主動攀談、主動提議出門,他的主動引發阿叡的好奇。

    「然後?」

    「呂箏在王府裡的角色是幕僚,府裡幕僚有四個,但他屬於另一支系統。」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不急,我從頭講起。在京城官員、百姓甚至是女帝眼裡,盛明希不喜朝政,只喜歡做生意,她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主要做的是布料和香料業,而這兩項事業多由另外三個幕僚在幫忙打理,那三名幕僚當中,有兩個是女帝的人馬,換言之,盛明希賺多少錢、有多少生意,女帝通通知道。」

    「呂箏呢?」小希問。

    「他發展的是另一條支線,比起布料和香料業,能替盛明希賺進更多錢的事業是賭坊、青樓、飯館客棧、易風堂甚至是交通運輸業,如果以收入來算,兩邊的比例是一比九,後者佔多數。」

    「全由呂箏經營?」

    「我剛開始也是這麼認為,但今天見過蔣淓舒後,我認為呂箏頂多是個聯絡人,至於蔣淓舒手底下有多少人,我就不清楚了。」他甚至不相信蔣淓舒是她真正的名字。

    緊接著,阿叡將自己走進餐廳的所見所聞,與蔣淓舒的對話全數告訴小希。

    「……賭坊、青樓、飯館客棧可以聚財,更能搜集到各方消息,那些錢可以供易風堂做太多事,除醫館、學堂之外,猜猜,易風堂在暗地裡還做什麼?」

    「做什麼?」

    「埋釘子、拓展人脈。」

    「不懂,你快講清楚吧,別吊我胃口。」原本在幫忙捶腿的小胳臂,索性枕在他的大腿間,捧住自己小臉,小希聽得很認真。

    「易風堂培養出來的人材,一個個送進鄰邊諸國的朝堂、後宮,他們的能耐驚人,五年下來,雖然能力尚不足以撼動朝堂,卻也夠影響上位者的決策。否則以盛明珠的治國方式,早就引得鄰國虎視眈眈。」

    「這才是她廣開學堂的主要目的?」

    「對,不過這些人才,不完全出自易風堂開設的學堂,易風堂畢竟根基尚淺。二十年前,先帝開設學堂,專收窮人和男人,這些人被盛明珠及朝堂大員排斥在外,就算考上進士、入朝為官,也不會受重用,因此蔣淓舒輕易地將他們納入旗下,送到各國朝廷。」

    「盛明希想做什麼?一統天下嗎?」

    以阿叡來講,他更想知道蔣淓舒想做什麼。「我剛才提到了交通事業。」

    「難道這裡有火車、公車、捷運?」

    「沒有,但這裡的鏢局、車行、馬市有七成掌握在易風堂手裡,我指的不僅僅是大盛王朝,還有周邊諸國,你想想,倘若戰事發生,她有沒有本事在最短的時間,阻斷交通。」

    「能嗎?還有民間的馬匹和其他三成馬市,對了,還有朝堂戰馬。」

    「沒錯,但你不能否認,她有足夠能耐得以削弱大半戰力。」

    好能幹的女人,小希佩服。「我對蔣淓舒很感興趣。」

    「明天不必上朝,一起去見見她?」阿叡提議。

    「好。對了,言海青問我錢的事有沒有決定了。」

    阿叡忖度片刻,「銀子先壓著,別給得那麼痛快。呂箏說李側王夫是盛明珠的人,三個男寵雖出自不同地方,但目標一致,都是別人的眼線,王府偌大的後院裡,大概只有夏飛是真心喜歡盛明希的。聽說為了嫁給順親王,他和家人鬧翻,王府裡的人不明就理,還以為他的後台夠硬,即便嫉妒盛明希偏寵夏飛,也不敢有過度舉動。」

    「難怪他敢跑到前院,原來是仗著盛明希喜歡他?」

    「順親王府表面上看起來井然有序,私底下各方人馬都有,明裡暗裡不少雙眼睛盯著,你怎麼曉得不是有人刻意放行,來測測盛明希的態度。」

    「這樣的話……阿叡太危險了。」

    阿叡自信一笑,他當然也擔心過,怕有人對自己動手,也怕言海青迫不及待使惡計,把他往盛明珠床上送,不過現在滅疫一事發生後,他不擔心了!

    見他篤定的模樣,小希放下心。

    Jerry常說︰小希是我們的定海神針,不管浪再大,有她在,就不會翻船。

    那個「浪」,指的是阿叡。

    但他們不曉得,阿叡才是她的定海神針,寄人籬下她總是慌張,但只要他在,不管要不要挨罵、會不會被毒舌,她的心情都會立刻定下來,好像他在,困難就為難不到她頭上。

    夜深人靜,梅園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唯有主屋的燈依舊亮著。言海青讓下人別守夜,各自回房歇息,主子寬厚,下人豈有不應之理。

    他細細調好顏料,展開白玉紙,在紙上輕輕勾描。

    不多久,一個鳳眼、柳眉,身材窈窕的女子躍然紙上,放下筆,看著紙上的女子淺淺一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女人尊貴?不,在他眼裡,女人既愚蠢又下賤。

    一點溫柔、兩分善解人意,就會被男人耍得團團轉,這個世間,不該由這種低等人物來作主。

    微微的聲響傳出,等待的人來了。

    言海青刻意舉起畫紙,輕聲低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門突然被打開,一抹紅色的身影竄進,言海青回頭,表情由驚嚇轉為驚喜,他丟下畫紙,快步奔到女子身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裡,滿足地嘆口氣。

    「雨藍,你終於來了。」顫抖的聲音底下,隱藏著無限激動與情思。

    她滿心感動,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懷裡,深吸一口氣,那是她最想念的氣息。

    「對不起,讓你久等。」

    看見他的圖,聽見他的詩,雨藍很高興,他想念的心思和自己一般。

    言海青捧起她的臉,輕吮她的紅唇,巧舌輕描勾寫,勾出她的悸動。

    他俐落地挑開她的衣服,手指滑過她細緻的肌膚,雨藍喉間發出一聲低抑的呻吟。

    言海青笑開,打橫抱起她往裡屋走去。

    輕輕放下她,怕把她弄痛似的,他褪去衣衫,跪在她身上,輕撫著她的臉龐,像在撫摸最珍貴的珠寶。

    雨藍迫不及待了,捧住他的頭往下拉。

    他瘋狂地吻上她的唇,他熱烈索取,他的吻沿著她的唇、她漂亮的頸子……下一刻,女人再也抑不住激昂,抬起下半身,貼緊他的身子……雲雨散盡,雨藍靠在言海青懷裡,他不安分的手仍舊在她身上索求。

    她滿足地笑著,他真是想她想得緊了。

    賞他一個吻,她趴在他身上,撫開他的散髮,笑眼相望。

    眼前的男子,不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卻是最讓她心動的,他的溫柔、他的聰明、他的多情,再再都讓她沈迷。

    「海青,有事情告訴你。」忍不住,她又輕啄他的唇,真甜……「什麼事?」

    「岳綾三、楚湘完了。」

    「什麼?」言海青驚訝不已。「怎麼可能,她們是先帝重用的老人,就是女帝也得敬著。」

    「是,可那兩個傻子終究沒忍住,還是駁斥女帝擴大行宮一事,女帝心生不滿,讓我去查查她們有沒有什麼狗屁倒竈的事兒。」

    「有嗎?」

    「就算沒有,只要我出面查,就一定能查到些隱蔽之事。」

    女帝想扣人罪名呢,她要是傻里傻氣地往上報,「此二人都是忠君之輩。」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事情大嗎?」言海青猶豫問。

    「海青想要事大還是事小?」

    他沒回答,卻是眉頭深鎖,面帶委屈。

    雨藍看得一清二楚,親親他的臉頰,「逗你的,我能不知道那兩個老女人和言氏有什麼過節?我讓她們犯下殺人大罪,砍頭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海青,開心嗎?」

    砍頭?不是抄家滅門啊?他心裡有淡淡的可惜,但沒關係,來日方長,當年對不起言家的那群人,一個一個,他都會讓她們死於非命。

    「開心,謝謝雨藍為我做的。」

    一哂,他翻身把她壓在下面,她已經張開雙腿迎接他的肆虐,他笑得邪魅,笑得迷惑她的心神,雲雨再起,排山倒海……

    言海青背靠在門邊,目送收妥畫像,轉身離去的雨藍。

    他臉上依依不捨,心底卻盤算著下次她再過來,自己會聽到什麼好消息?

    人走後,馬文送進熱水,梳洗過後,言海青走到桌邊,打開一本青皮冊子,提筆,在岳綾三和楚湘兩個名字上頭,畫上大叉,之後,他一一細數後面的名字,淡淡一笑,很快世間再也看不到這些人。

    輕籲氣,言海青道︰「馬文,明兒個午後去桂花胡同走走。」

    聽見主子的命令,馬文低聲道︰「是,要說什麼?」

    「就說……」眼底浮上銳利,他拿起小紙包推到桌邊,低聲道︰「就說女帝累了。」

    「是。」馬文收下紙包,飛快藏進衣襟裡。

    他哪裡需要阿叡?盛明珠身邊早就埋有他的人,讓盛明希去瞎折騰,不過是讓她玩玩,讓她誤以為……燕承輔的十萬大軍是她的人。

    「讓陸兒進來伺候。」

    「是。」馬文轉身退下。

    收起冊子,言海青回到裡屋,空氣裡還有淡淡的淫靡氣息。

    打開窗戶,將氣息散盡,言海青躺回床上,雙手支在腦後,天未大明,他靜靜看著灰色天空。

    嘴角洩露出一絲笑意,對於自己的安排,他志得意滿。

    盛明珠以為言氏無害,殊不知他的人,可以讓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盛明希以為言氏一心助她上位,哼,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不過是利用她的銀子替自己辦事罷了。

    盛明玥已死,盛明珠、盛明希再亡,大盛王朝便也走到盡頭,到時言氏將起,創造萬年盛世。

    「主子,陸兒來了。」

    「進來。」

    陸兒輕手輕腳進屋,清雋的臉龐帶著笑,低聲道︰「讓陸兒伺候主子吧。」

    言海青點點頭,陸兒爬上床,為主子寬衣解帶,陸兒滑過他身上的動作輕柔舒服,他滿足地發出一聲囈語。

    陸兒翻過主子的身子,輕舔他的背脊,慢慢地伺候……

*             *             *

    輕敲桌面,蔣淓舒眉頭微鬱。

    她命人進屋,把幾封快信傳出去,桌上還有些該處理的,但心里存著事兒,便不想理了。

    走出屋子,拿起一把花鏟,蹲下身,細細理去玫瑰旁的雜草,園藝總能讓她靜下心。

    邵叡太聰明,聰明到……不讓他打開謎底,他也絕不透露自己的底。

    所以她讓他知悉易風堂的所有機密,她知道呂箏不讚同,但是……不明所以的,她就是相信他。

    她知道這種沒有條件的信任相當危險,但是看著阿叡,她忍不住想要相信。

    是因為他的眼睛很像昔日故友嗎?她……不知道。

    昨天阿叡繞過呂箏,直接帶明希到「食尚玩家」來找自己,幸而小二機靈,說她不在,但阿叡不死心,帶著明希一起進廂房用餐。

    她讓小二告訴他們,自己收到王爺的信,已經前往閔州、益州辦王爺交代的事情。

    小二說他們面有疑慮,顯然不相信這番說詞,但沒有拆穿。

    他們等到天黑、鋪子要打烊,才不甘願的離開。

    說到那封信……她不懂明希為什麼要這樣做?

    柳州瘟疫,女帝派明希去滅疫,明希不願殘殺眾生,她能理解,但是讓閔州、益州相繼傳出疫情,對整件事有什麼幫助?

    法不責眾嗎?不會的,依盛明珠的個性,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過一人。

    這種做法只會惹得盛明珠更火大,殺戮更多百姓。

    她不認為這是明希想法,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她胸襟寬闊、以仁待人,她是個好人,卻不是個好的陰謀家,這件事肯定是阿叡的手筆。

    邵叡到底是何方人士?為何能得到明希的全心信任?

    五年了,她在明希身邊整整五年,明希不只一次想見自己,但都被自己想方設法迴避掉。

    可是阿叡見過,她便堅持想見了,依舊是阿叡對她的影響?

    怪自己好奇心太盛,不應該因為呂箏的描述,便抑不住想見他的心情。

    然而她並不後悔,若這次她莫須有的信任和第六感是正確的,那麼有他在明希身邊輔佐,她相信大盛王朝會重建先帝執政時期的輝煌。

    「主子。」管事走到她身邊,輕聲低喚。

    蔣淓舒回神。「什麼事?」

    「宮裡剛送過來的。」管事將信遞上。

    打開信封,抽出紙箋,裡面字數不多,但清楚點出岳綾三、楚湘的行刑日期。

    「知道了,讓程武照之前的方式,將兩位大人救出牢獄。」蔣淓舒道。

    「是。」管事應諾。

    「查出來了嗎,是誰向女帝進的讒言?」忠臣一個個落馬,朝堂岌岌可危,盛明珠可以撐到明希準備好嗎?

    管事回答。「查出來了,擴建行宮一事,兩位大人耐不住、上折子向女帝建言,女帝厭煩,讓雨藍去查兩位大人有否貪墨敗度,不料讓她查出兩位大人曾殺死良民,女帝立刻下令關押。」

    蔣淓舒輕嘆,又是雨藍……過去多好的一個女子,怎會變成這副樣子?

    這幾年,雨藍已陸續陷害九名朝中大員,她們都曾是忠心耿耿、為先帝賣命的忠臣,豈知落得今日下場?

    她不想問背後動手腳的是誰,在甫救下前三、四位時,還不明白她們遭誰陷害,但陸陸續續幾位下來,蔣淓舒已經整理出來,這九名官員每個都曾參與當年調查言氏一案。

    秋後算帳?言氏果然不簡單。

    先帝有一個組織,裡頭培養近百名的隱衛,當中的雨藍曾與她有過交情。

    「兩位大人救下之後,也是送到齊縣?」

    「對。」都送過去,日後新帝上位,她們會是明希的助力。

    這個王朝的司法已死,不必三堂定讞,女帝說殺就殺,國家的制度蕩然無存。

    女帝治國只為私欲,百官治國也只為私利,上行下效,如今混得好的官員,人人都可以用錢收買,所以用死囚換兩個犯官,不過是小事一樁。

    想起先帝治理下的大盛王朝與今日的大盛,她忍不住唏噓。

    「兩位大人的親眷呢?」

    「岳大人和楚大人犯事的消息剛傳出來,她們家裡每天都有狐假虎威的官員上門勒索,恐怕再過不久,都會被趕出大門。屬下已經命人向他們透信,及早把房子廉價出售,這些天應該在辦這件事。」

    「你再跑一趟,給他們吃顆定心丸,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南遷?」

    「是。」

    「若他們願意,及早給齊縣的易風堂分部遞消息,把人給安置妥當,都是朝堂老人,別教人寒心。」

    「是,主子放心,屬下立刻去辦。」拱手,管事退下。

    蔣淓舒重新拿起花鏟,她不明白,受同樣師傅教育長大,盛明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高高在上的女帝可以被錢收買,她手下的人自然也可以被收買,任她殺人如麻,恩威並下,但關乎利益,誰都會把銀子看得比主子重要。

    怎沒想過,她能在明希身邊安插棋子,自己身邊又怎能少了各方人士的暗棋?

    「玥兒,我回來了。」

    穿著銀月白長衫的男子走進園子裡,蔣淓舒……不,應該叫她盛明玥……頓時起身迎上前。

    男子濃眉飛揚,深目薄唇,不怒自威,整個輪廓如刀斧削成,但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左臉頰,那裡有一道長長的刀疤,自眼角而下直劃到下巴處,有些猙獰可怖,但這個可怖男子卻有雙看透世事的清潤眼眸。

    她喜歡他的眼睛,喜歡在他的視線中,感受到被疼惜。

    食指貼在她的眉心皺折處,他輕聲問︰「又有為難事?」

    搖搖頭,只要不是錯付信任,阿叡不會是她的為難。「閔州、益州的事,已經交代下去?」

    「對,最快三天、最慢五天,京城將會收到瘟疫蔓延開的謠言。」

    他派出將近五十組人馬,在這兩個州縣演戲,謠言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散開,而易風堂的人已在城外待命。

    除此之外,他也派出三十個大夫到柳州治疫,消息傳回,疫情已經獲得初步控制。

    「猜得出邵叡想做什麼嗎?」蔣暄唐問。

    蔣暄唐的父親蔣明達是位御醫,也是當時太醫院裡醫術最高明的。

    先帝原本體健,卻不知為何,一場風寒過後身子垮下,太醫院所有御醫耗盡心力也找不出答案,唯有蔣明達懷疑,先帝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他千不該、萬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皇貴夫,最後蔣明達被殺滅口,皇貴夫怕消息洩露,竟用一把大火、數十名黑衣客,欲將蔣家滅族。

    蔣暄唐幸運脫逃,他沒有遠走高飛,卻是易容化身,想盡辦法潛入宮中,試圖將凶手正法,可……他天真了。

    當時先帝駕崩,朝廷吵得火熱、後宮亂成一團,皇貴夫和盛明珠父女走到哪裡,身邊都團團圍著上百人,他怎麼可能近身?而盛明玥也中了他們的毒手,日夜昏沈。

    那天,盛明珠失卻耐心,等不及盛明玥毒發身亡,收買盛明玥的貼身宮女,在她的寢宮放一把火,也是老天不收盛明玥,此事竟被蔣暄唐發現。

    他殺死宮女,李代桃僵,把盛明玥救離後宮,而宮女被燒得面目全飛,成為明玥公主被厚葬在皇陵中。

    蔣暄唐救出盛明玥,為她解毒,五年來助她建立易風堂、設立商行、替她聯絡舊時朝臣,也由於盛明珠的暴虐無道,才能讓她每一步走得又穩又好,讓她的事業迅速擴展。

    她在盛明希身邊安排能人,領著她發展商事,但盛明珠在盛明希身邊埋的暗棋也不少,盛明玥只好另闢蹊徑,讓呂箏走到她身邊。

    幸而盛明希雖然心善寬和,但後宮粹湅多年,看人的眼光還是準的,她很清楚該親誰、遠誰,明白誰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人。

    因此即使沒見過「蔣淓舒」,卻對她的安排全心信任。

    盛明玥搖頭。「我猜不出來,就當一次試練吧,試試他有沒有本領,足以陪著明希坐上高位。」

    蔣暄唐問︰「沒有想過自己坐?」

    搖頭、莞爾,她這種人……大概只能成就他人吧。「我想跟你闖蕩大江南北,比起皇宮,我更喜歡海闊天空。」

    他並不訝異。

    第一次聽她講類似的話時,他無法理解,他甚至信誓旦旦對她說︰「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為你奪下江山。」

    但盛明玥認真的態度,讓他明白,她不是虛偽作假,她對權勢看得淡然。

    「好,待大事一成,我們就遠離京城。」

    「想去的地方很多……」她靠上他的肩膀,看著遠方山丘。

    「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走。」

    把頭埋進他胸口,她喜歡當小女人的感覺。

    他笑開,環住她的腰,盛明玥貴為公主,卻是他見過最不貶抑男人的女子,她說︰人生而平等,不管是男是女,都該有其發揮的空間。

    這樣的話,他從未在任何女子嘴裡聽過,即使是身為奴僕的女人。

    小時候,父親一再對他說︰若不是明玥公主,我們男人一輩子都抬不了頭。

    那個時候她才多大,朝堂就因為她想替男子蓋學堂、讓男子參加科考,鬧得一團亂。

    他羨慕她、更崇拜她,他所有的努力都為著追隨她,只是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可以站在她身旁,陪著她走過秋冬春夏。

    「暄唐……」想起什麼似的,她有些羞赧。

    「怎樣?」

    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他先是定住,然後低頭望著懷裡的女子,不敢置信。「是真的嗎?」

    她幽默回答,「我才想問你是真的嗎?你是大夫,我又不是。」

    他這才想起來,對哦,他是大夫,抓起她的手急急把脈,他的表情從驚訝到狂喜,精彩得讓她想一看再看。

    他快樂得將她抱起來轉圈。天吶、天吶,他太高興,他要當爹了!

    看他快樂得像個男孩,盛明玥捧住他的臉,在他額頭落下親吻。

    他問︰「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我想要男孩。」盛明玥回答得斬釘截鐵,她已經有過一個女孩,現在她想試著教養男孩。

    這個答案,再度顛覆他的思想,這年代以生女為貴,而她竟然……她竟然……說不出心中激動,盛明玥握住他的手,承諾。「相信我,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男女在這個時代裡得到公平待遇。」

    他信她,他親眼目睹她在短短的五年內從無到有,目睹她一手建立的易風堂如何壯大,她的能耐無人能及,所以他會更努力,努力成為能與她齊肩的男子。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4:34


    御書房內多了張軟榻,軟榻四周瓖著金玉寶石,幾個枕頭軟得像雲,這是臣子獻上的,先帝在世的時候,御書房裡並沒有這種東西,但……日理萬機太辛苦,身為女帝當然要替自己找點好事兒。

    盛明珠躺在軟榻上,腳邊有宮人拿著美人捶輕輕捶著,她靠在一名樣貌清秀的男子身上,男子為她按摩手臂,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小心翼翼的模樣逗得她很開心。

    她喜歡金錢,也喜歡男人,父親曾經說過,只要當上女帝,天底下的金銀和男人通通是她的。

    於是她發狠,害死先帝、鏟除皇姊,把天下抓在手裡。

    以前盛明希經常和皇姊站在一起,仗著皇姊的勢、膽敢對她失禮,可自從她當上女帝之後,盛明希只能對自己唯唯諾諾、俯首稱臣。

    她下一道聖旨,盛明希賺死賺活的銀子,就得乖乖往上繳。

    心痛如何?難受又如何?誰讓她當上女帝呢?

    她滿足地嘆息,權力這種東西實在太迷人,難怪天下人人人都想要。

    動動手指,在旁伺候的宮女立刻將茶水遞上,身後男子接過,喂她一口。

    呸!她把茶水吐出來,男子和伺候的宮人、宮女嚇一大跳,急忙在軟榻前跪一排、拚命磕頭。

    「屏兒呢?」她提腳朝最靠近軟榻的宮女踢去,宮女被踢翻了身。

    旁邊的宮人急道︰「回皇上,屏兒今日沒當值。」

    「去把她給朕叫來,朕要喝她泡的茶。」

    「是!」宮人弓著身往後退,直退到門邊,才迅速轉身急忙出去喚人。

    「跑快一點,沒用的傢夥!」盛明珠一口氣不順,把榻上的軟枕遠遠丟出去,直砸到宮人的背,宮人頭也不敢回,跑得更快。

    冷汗自男人額間淌下,看著他明媚漂亮的五官,她把人給拉上來,重新靠進他懷裡。

    「別緊張,朕不是在氣你,只是啊……這宮裡上下這麼多人,怎麼就沒有一個人,能像屏兒那樣泡得一手好茶?!」

    「皇上喜歡,不如白天就別讓屏兒休息,讓她時刻在皇上身邊待著才是。」

    男子又動起手,幫盛明珠按摩,他的功夫了得,不多久,堵在胸口的火氣消了。

    「這話在理。」

    她就是喜歡屏兒的手藝,啜飲幾口,整個人就雲裡霧裡飄飄然的,暢快得不得了,再喚來幾個男人服侍,一夜春風數度,總有說不出的舒服愉悅。

    一名宮女弓著身進入御書房,說道︰「周相爺求見。」

    盛明珠皺眉,興頭才起,這些個不會看眼色的。

    但她若不見人,明兒個朝堂上定會被叨念,旁人就算了,周相爺可是自己的外祖母,得給她兩分面子。

    坐直身子,盛明珠不甘不願地讓人傳周相爺進來。

    周相爺進到御書房,俯身就要跪下,盛明珠使個眼色,兩旁的宮女連忙扶周相爺起身。

    周相爺不肯起,兩手高舉奏折,說道︰「稟皇上,閔州、益州八百里加急折子。」

    有什麼重要的事,竟用到八百里加急?

    接過信,盛明珠拆開一看,天……閔州、益州又沒有發大水,跟人家暴發什麼瘟疫?該死、真是該死!

    「順親王呢?」

    「稟皇上,順親王原定三日後領兵出京,現在看起來……」

    盛明珠揚聲怒喊,「誰讓她三日後出京的?現在疫情擴大,要算在誰的頭上?」

    周相爺苦著一張老臉,都六十幾歲人了,體力不支也不能待在家裡休息,還得出門為朝廷打拚,看看她,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比八十歲老嫗還老。

    可是兒子是自己的、外孫女也是自己的,她不扶持,讓誰扶?

    若坐在椅子上那個,是別人家生的,她還能放肆回話——命令是皇上下的啊,誰能喊出兵就喊出兵?兵部要準備、京畿大營要準備,連戶部都得先把糧草備足才能出發。

    可偏偏……唉,命苦,她怎會攤到這樣一個女帝。

    「是,老臣立刻讓戶部、兵部加快動作,讓順親王提早出京。」

    盛明珠長袖一揮,失控大喊,「宣!給我宣順親王進宮!」

    這些天,除了三日一次的早朝之外,小希成天到晚和阿叡在外頭逛。

    這一逛才發現,這裡肯定有穿越人士存在,那個讓大盛變成紡織王國的織布機和縫紝機就不談了,這裡有太多驚人的二十一世紀文明,西餐廳、快餐店、手工藝品店、泡沫紅茶店……而最最嚇人的是,這些店鋪的背後老闆竟然是盛明希。

    「我開始覺得肉痛了,賺這麼多錢耶,卻全部都捐給易風堂,盛明希的腦袋裡裝什麼?」小希想要跳腳。

    阿叡似笑非笑回答,「裝著大盛王朝啊,當上女帝,天下都是她的,這些鋪子算什麼?」

    重點是,盛明希不過是名義上的老闆,真正擁有操控權的是蔣淓舒。

    他現在有幾個合理假設︰

    一,想當女帝的穿越人是蔣淓舒。

    二,想當女帝的是蔣淓舒、盛明希是穿越人。

    三,相反,盛明希想當女帝、蔣淓舒是穿越人。

    不管是哪個假設,結論都是同一個——盛明珠的龍椅坐不了太久。

    倒不是他太看好蔣淓舒與盛明希,而是依照盛明珠以殺治國的治理方式,就算沒有易風堂,百姓早晚都會揭竿而起。

    再者,遠方的百姓都會因為「可能將疫情帶入京中」而被撲殺,那她身邊的人呢?看不順眼,可不可以是殺人的理由?

    當恐懼深植人心,當生存受到威逼,自衛將會是最佳殺人動機。

    小希點點頭。「你說得對,找個機會,我們一定要去看看易風堂長什麼樣兒。」

    「你想看隨時都能看,別忘記,雖然不在檯面上,易風堂也是王爺旗下的產業之一。」

    真沒出息,都已經穿越這麼多天,她還是一臉的戰戰兢兢,怎麼就記不住,她現在的身分叫做王爺。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她笑瞇眼。

    「哼哈!但願正牌的盛明希,想法和你一致。」

    「如果她突然回來,我會不會被砍頭?」

    「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一下柳州的疫情。」阿叡覷她一眼,怪了,小希想事情,怎麼都不會想到點上?

    說她笨嘛,還真是笨,但有的時候……好吧,這應該叫做術業有專攻。

    她的圓融,從現代到古代,從沒改變過,短短幾天,她已經把朝中官員混個半熟,人人都可以喊上名字,是忠是奸、誰和誰站在同一邊,她搞得一清二楚。

    也因為人脈來源充足,這次從江南帶回王府的貨物,以高價競標,竟然淨得二十幾萬兩利潤。

    除利潤外,她還往外頭送出不少好東西,周相爺就得了只黑玉貔貅。

    想起言海青一日兩回命人到前院,想求見王爺一面,不曉得是急著給燕將軍送銀子呢,還是缺脂粉錢?

    「邵熙」手足無措的樣子,讓阿叡很開心。

    「柳州的疫情不是有阿叡嗎?這種事,不必讓本王傷腦筋。」

    「領王爺薪水的,是你不是我。」阿叡好意提醒,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她的臉皮超級無敵厚,勾住他的手臂,皮皮笑道︰「反正我已經吃阿叡的軟飯,吃很多年了。」

    何止吃他的軟飯,從高一起,小女生們送的蛋糕餅乾巧克力,全都塞進她的肚皮,有一陣子,她的體重數字是身高減一百,相當、相當、相當可怕。

    那時阿叡正在準備申請大學,忙得一顆頭兩個大,還是發狠心,天天「陪」她跑21K。

    運動量大,加上吃不飽,血糖過低的小希,怎麼能考得上好高中?

    所以不意外地考砸了,只好繼續留在私立中學再混三年。

    不過……吃他的軟飯?這句話他喜歡。

    阿叡漂亮的嘴角往上揚,完美的容貌讓路上往來的女子垂涎三尺,每個經過身旁的女人,都忍不住多看阿叡幾眼。

    這時候,小希又要表彰王爺這個完美身份了。

    那些女人覬覦歸覬覦,誰也不敢一窩蜂搶上來撫摸拉扯,開玩笑,誰敢動順親王的男人?

    回想當助理期間,一陣混亂過後,阿叡的衣服也許還能保全,但她這個當人肉圍牆的,不管有沒有被侵犯過,都會變成殘花敗柳,那副模樣,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得意地翻翻眉毛,她笑眼瞇瞇問︰「阿叡,如果我們買一些陶瓷器帶回去,會不會變成骨董,然後賺大錢?」

    眼睛發亮,笑容饞得像豺狼,明明沒有不安好心,看起來就像是不安好心。

    他又想罵她笨了,不過……誰說無知不是件幸福事兒?懷抱不實夢想,說不定能帶給人往前衝的力量。

    於是他說︰「好建議。」

    「我們進去挑挑?」難得阿叡首肯,她指指路邊一家規模頗大的鋪子。

    「我想,這邊賣的瓷器應該比不上順親王府的,畢竟盛明希從小養尊處優,眼光肯定不俗。」

    小希瞠大雙眼,一臉恍然大悟,用狗腿式的拍手法,啪啪啪,表情既崇拜又尊敬。

    「阿叡,你真聰明。」

    被笨蛋讚美,阿叡找不到驕傲的感受,反而覺得被汙辱了,他怡然自得地補上一句,「好好思考吧,要怎樣才能把東西帶回去。」

    帶回去……下一秒,她蔫了,像兩個星期沒水澆的小白菜。

    對啊,她是有時光隧道還是有時光機?看一眼阿叡惡毒的笑意,她被虧了,生氣、生悶氣。

    阿叡不理會她的悶,抓住她的手腕,立刻調頭走。

    「去哪裡?」小希問。

    「回王府。」

    「幹麼這麼趕,還早嘛,才吃過飯,消消食再回府。」

    意思就是……多逛幾間鋪子啦,在二十一世紀,時間有限、薪水有限,消費力不足,無法徹底滿足自己的購買欲,好不容易來一趟古代,錢多到花不完,不多逛逛,不只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大盛王朝的經濟,更對不起祖宗八代。

    他似笑非笑問︰「你不想回去?」

    「不想,百分百不想、萬分萬不想,打死都不想。」她態度堅持得淋灕盡致。

    「OK,別怪我沒帶你看好戲,先走啦!」

    阿叡不勉強她,往前走幾步,頭也不回地手在後腦處揮幾下。

    看好戲?王府有好戲可以看?

    態度堅持得淋灕盡致的小希,在短短三秒鐘內拔腿!

    「有什麼好戲可看?」

    阿叡不回答,只是想著那位酷似堂哥的王夫言海青,心情瞬間飛揚。

    他始終保持沈默,但笑容不斷,這種表情會讓人很想朝他後腦巴下去,但是她沒出息所以她不敢,即使現在他們改稱號,叫做王爺和男寵。

    兩人回到王府,剛進前院,張晴立刻遞了封信給小希,小希絲毫不考慮,直接把信交給阿叡。

    他打開,快速看幾眼。

    信是易風堂送來的,柳州的疫病控制已見初步成效,而閔州、益州的疫疾也開始發酵,地方官員已經用八百里加急,將奏折往京城送。

    很好,易風堂的能耐不出自己所料。

    阿叡向張晴下令,「讓紫梅、紅梅收拾收拾,許是明天,王爺就要前往柳州。」

    一個男寵逾越本份拆看王爺的信,已經夠驚人,沒想到看完信,不徵求王爺同意,竟敢直接下達命令。

    怎麼會這樣?王爺從不讓後院男子干政,就連王夫也不敢對朝堂說事,這個邵叡……見張晴還停在原地,那張臉擺明是驚嚇過度,小希不理會她的心情,佯怒道︰「怎麼還不去,有問題嗎?」

    張晴回神,立刻低頭,「是,奴才馬上吩咐下去。」

    阿叡抿唇一笑,驚訝嗎?往後這種情形將會是王府常態。

    拉著小希穿過前院與後院中間的月亮門兒,阿叡的腳步越來越快,像擔心看不到似的。

    兩人來到梅園前方。

    阿叡朝小希示意,小希點頭,對守在門口的奴才說︰「不許進去報信。」

    老奴才頓了一下,王爺多久沒到梅園來了,這一來就……王夫發生什麼事嗎?算了,不管什麼事,都與下人無關,千萬別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就好。

    「是。」老奴躬身回答。

    阿叡又補上一句。「別放人進園子,懂嗎?」

    老奴才朝阿叡望一眼,他是王爺帶回來的新歡?今兒個,是給王夫下臉子來了?唉,後宅鬥爭,自古以來就免不了,他有王爺撐腰,看來王夫……日子不好過啦。

    「是。」老奴才乖覺地退開幾步。

    阿叡牽著小希走進梅園,直走到一棵枝葉繁盛的綠樹前,他看一眼,再測測與前方的亭子距離,點點頭、選定。

    「爬上去!」阿叡說。

    「我?」她哪會爬樹啊?

    「不然呢?」

    小希不會爬樹,更不會違反他的命令,苦著臉,喘一口大氣之後,手腳並用往樹上爬。

    她的技術不佳,但長年在阿叡身邊當苦力,肌肉訓練得還不賴,即使動作難看,爬兩步滑一步,最後還是爬上去了。

    至於阿叡,他是長年在健身房混的,最近為新戲,更是加強訓練,三兩下功夫,就從樹下爬上樹梢,還挪了個舒服位置坐下。比起把樹幹當浮板,手腳並用死命緊抱的小希,瀟灑度遠遠超過她不止一百倍。

    搖頭、看不下去,阿叡朝她伸手。

    天曉得小希多熱愛這個動作,每次他伸手,再難、再煩的事,她便曉得,有人承擔了。

    把手伸過去同時,她也伸出自己的信賴。

    看她笑得一臉沒出息,他既無奈又甜蜜,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扯,他把她抄到自己身邊,兩人同一個方向、同一個角度,坐在同一根枝椏上。

    阿叡環住她的腰,固定她的身體,免得一個不注意,王爺摔成大豬頭。

    好不容易搞定,她在他耳邊問︰「我們要看什麼?」

    需要靠這麼近嗎?他覷她一眼,好吧,除非她有掉下去的打算,否則只能靠他這麼近。

    只是,她的氣息暖暖的、她的氣味香香的,隨著她的聲音傳遞,他某條神經被勾起,環住她腰際的手臂,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她誤會了,以為他的「施力」,是因為他正「傾盡全力」不讓她掉下去。

    小希太感動、太感激,於是把頭靠到他身上,手臂環住他的身體,還是手腳並用,不過這次的救命新浮板是阿叡。

    她的動作讓他倒抽一口氣,不過……可以的,他的憋功是在少林寺學成的。

    吞吞口水,阿叡故做鎮定,說︰「我聽到一個有趣的消息。」

    「什麼消息?」她問。

    又來了,又是暖暖的、香香的氣息,夭壽,有沒有科學研究,禁欲會讓男人的壽命減少幾個百分比?

    他試著轉移注意力。「言海青習慣在用過午膳後,把下人關在屋子裡不許出來。」

    「他是體恤下人的主子?」為了讓大家都睡個飽飽的午覺?

    體恤下人?她的神邏輯是從哪裡推出來的。「你有沒有測量過腦容量?還是……」他勾起她的下巴,把她的頭轉到東邊、再轉到西邊。

    「你在找什麼?」小希虛心請教。

    「我在找哪裡有洞,你的腦漿是不是通通漏光了。」他的嘴巴不善良。

    「別這樣嘛,你直接告訴我,他到底想做什麼。」她在毒舌攻勢下,舉雙手投降。

    「每天這時候,言海青會到梅園的亭子裡彈奏一曲鳳求凰。」

    彈琴?目的是?

    「他想用琴聲勾引盛明希?想得到老婆垂憐?他覺得身為王夫,應該可以拿到優惠券,別人伺候王爺一個月,他有權優惠兩個月?」小希合理推論。

    天!邵叡的白眼快要翻到後腦杓,她的思緒可不可以再複雜一點,一咪咪就好?

    他反問︰「你知不知道梅園離竹園很遙遠?你知不知道如果琴音想要傳過去,至少要準備兩組擴音喇叭。」

    「難道他純粹想要賣弄風騷,展現優越才藝?還是勾引府中美婢?」

    「唉……」阿叡重嘆,後院只有老嬤嬤,不會出現美婢,除非王府想上演幾齣淫亂記。

    想想,幾個月呢,天底下有幾個男人憋得住,不跳牆已經是充分展現他們「優越的才藝」。

    在阿叡被她的推論弄到快吐血時,亭子裡出現動靜。

    阿叡比出噤聲動作,兩人一起轉頭望向涼亭。

    有幾個小廝走過來,擺好一架琴,在琴邊燃上焚香,桌面擺著一壺清茶、幾盤果子。佈置好後,眾人井然有序地走回房間。

    這棵樹夠高、視野夠好,連位置都安排得非常恰當,坐在這裡,他們可以把整個梅園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

    下人房集中在梅園的後方,梅園管事馬文逐一巡視過後,確定下人們通通回房,他便搬了把凳子,坐在下人房門口守著。

    讓管事守門?這當中要是沒有問題,鬼都不信。

    不多久,言海青出現,他穿著白色繡滿雲紋的長衫,腰間系著翠綠色的碧玉,刷地一聲打開折扇。

    他動作瀟灑地搧著扇子,緩步走到亭子裡,那動作一整個流暢、養眼,讓小希想給他撒花。

    斯文、風雅、溫克……楚留香也就這個等級了,這等級就能讓蘇蓉蓉和沈慧珊對他死心塌地,比較起來,唉,言海青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他坐到琴前,揚手輕輕撥弄,悅耳的琴音傳出。

    「彈得還可以,輸我一點點。」小希笑咪咪評論。

    「輸你?」他哼一聲,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

    「我已經彈到小奏鳴曲。」驕傲的咧,學琴是阿姨的堅持,她說︰女孩子嘛,功課不重要,但琴棋書畫都要會一點。於是找名師、花大錢,結果……下棋、阿叡贏,寫字、阿叡贏,畫圖、阿叡贏,小希氣得在屋子裡跑來跑去,到處翻東西。

    阿姨問︰你在找什麼?當時她可憐兮兮回答︰我在找我的自信心。

    從那之後,阿姨就不給阿叡上鋼琴課,然後她的琴藝大贏!

    「你那不叫彈琴,叫做手指復健。」

    「喂!」她想捶他,拳頭卻被他的大掌包住。

    「噓,安靜,你以為我們來聽音樂會嗎?」

    不多久,亭子後方走出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廝,他上前跪地一拜。

    言海青輕輕點頭,小廝走到言海青身後,接下來的場景就……失控了!

    小希的眼睛嘴巴鼻孔,張大、撐大、放大……她的心臟跳動速率以倍數增加。

    那個小廝居然……親著言海青的臉頰、脖子,一面親、一面解開他的衣服,他緩慢地吻遍言海青每寸肌膚。

    小希沒有被下藥,但她全身發燙,荷爾蒙在體內吶喊尖叫,她不敢往下看,只好把頭縮進阿叡懷裡,她低聲誦著佛號︰阿彌陀佛,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她找四方諸佛來滌淨自己的身心靈,但這招對阿叡沒效,他中毒的跡象越發明顯……有沒有聽說過「過毒」?

    是的,她的頭一埋,軟軟的身體一貼,她身上的春藥跑到他身上發酵,她的荷爾蒙引導他的荷爾蒙,主導他的生理機能快速運作。

    咽下口水、強力鎮定,他試圖控制呼吸的速率,臉上作出看多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表情,但心跳、體溫控不住,視線也控不住,他看著亭子裡廝纏的兩個男人,懷裡的女人變成毒蛇,引誘著他咬禁果。

    然後,更刺激的來了!

    小廝整個人鑽到石桌子底下,因為角度問題,阿叡看不清楚小廝在做什麼,卻能看見言海青張開兩條腿,露在桌子外面的腳,光溜溜的、褲子已經褪下,他的表情呈現一種千分享受、萬分癡迷的狀態。

    琴音並未停下,反而越彈越激昂,越彈越……當,弦斷了,四周出現一片古怪詭異的寂靜。

    「結束了嗎?」小希不敢看,只敢抬頭問阿叡。

    望著她紅撲撲的小臉,毒蛇啊、蘋果啊……阿叡的強自鎮定到這時候再也發揮不了作用,他勾起她的下巴,俯下身,咬了……蘋果……阿叡的動作讓小希頭昏腦脹,她無法思考,只能任由他靈活的唇舌去引導。

    她的唇很甜,比紐西蘭進口的有機蘋果更甜,她的唇很香,比日本富士蘋果更香,他明明不餓,可是她的唇讓人想一嚐再嚐。

    她不知道被吻多久,只曉得自己血脈賁張,急著想去找降血壓靈藥,否則……她會中風。

    阿叡不滿足,但不管是時間或地點,現在都不是接吻的好時機,他勉強自己喊暫停,勉強自己抑制慾望。

    深吸氣、深吐氣,吸吶吞吐之間,他汗水淋灕,阿叡沒有跑馬拉松,卻像剛跑完21K那樣,猛烈喘息。

    阿叡鬆開她了,但小希的腦袋被轟出一團紅漿糊。

    阿叡吻她、阿叡吻她……她的心跳配合這四個字,碰碰碰撞不停。

    為什麼吻她?因為場面太刺激,激發他的性腺大量分泌?因為他想試試自己的演技?因為他一時性起?因為……因為腦袋變成紅色漿糊,所以她分析不出正確的為什麼,只能靠在他懷裡,抱住他的腰,慢慢地平抑呼吸,然後不斷自我提醒,沒什麼了不起,他吻過不少女星,他的螢幕初吻早就送出去,鏡頭下的他很唯美,所以,這個吻於他而言只是……很小很小的小插曲……於是她告誡自己不要多想,於是她努力表現……小事一樁。

    亭子裡上演的春宮戲終於結束,小廝正在幫言海青整理衣服,但整理衣服的動作還是讓人噴鼻血。

    小希想轉頭,卻被阿叡壓回胸口,他啞聲道︰「不要看。」

    再看下去,春宮戲就要換組人馬、換個場景,接演第二集。

    小希在他胸口悶聲問︰「他們是中場休息,還是在進行下半場?」

    浪漫氛圍被她的搞笑打散,他噴笑,胸口一顫一顫的,就算有再多的慾望也被笑掉。

    「你以為他的體力有多好。」

    「所以是尾聲?進行到殺青戲?」

    「對。」抿唇,她有當諧星的本錢。

    當言海青在享受最後的溫存時,阿叡也抱著小希,等待最後的曖昧散去。

    看著懷裡已經恢復正常的丫頭,質疑她怎麼可以如此正常?難道剛剛那個已經不是她初吻?或者說,他的表現太差?

    不對,是她太笨,搞不清楚接吻和欺負的分別。

    嘆了口氣,阿叡自我批評,他的眼光怎麼會這麼差,竟喜歡這個沒腦袋的女人?

    沒辦法,他已經不知不覺喜歡好多年,早在發現自己的喜歡太深時,他就無力救場。

    目光調向遠方,亭子裡的男人收拾妥當。

    心思飛轉,阿叡笑得邪惡張揚,果然,言海青和邵熙不僅僅樣貌一樣……

*             *             *

     直到進入竹園,小希的心臟還在狂跳。

    「太刺激,太刺激……」小希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語。

    她沒有看過BL戲,沒想到可以搞到這麼激情,她提醒自己,要跟暴龍哥說一聲,絕對不能幫阿叡接男男戀的戲。

    看她低著頭、撒開腳步,走得飛快的身影、不正常的表現,讓跟在後頭的阿叡控制不住笑靨,對嘛,這樣才對!想起她柔軟甜美的嘴唇……阿叡決定,必須找個時間,再試一遍。

    此時張晴迎面跑來,匆促、倉惶,像屁股後面有狗追。

    看見小希,她急忙說︰「王爺,皇上要您馬上進宮覲見。」

    啥?心情還沒緩過來,又要來一攤刺激的?

    看她滿臉驚慌,阿叡笑著摸摸她的頭。「別怕,皇上只是要你提早出發滅疫。」

    「你的意思是——」小希想起剛才那封信。

    兩人目光對上,阿叡微微一哂,「是,已經奏效。」

    今天的晚餐很熱鬧,言海青領著兩個側王夫李驥、夏飛和三個男寵柳青旋、章庭君、鄭啟晏為王爺送行。

    阿叡不樂意,小希卻用笑顏融化他的臭臉,拉著他的衣袖搖來晃去。

    「不要這樣啦,啊就應酬咩,當做是幫幫盛明希的忙嘛,維持一家人和樂很重要,不然哪天我們拍拍屁股走人,盛明希回來,發現妻妻妾妾全都跟她翻臉,不是很衰?做人要有道義的。」

    阿叡斜眼,她有沒有腦袋啊,誰敢跟王爺翻臉?吃喝拉撒睡全仰仗人家,怎麼樣也要捧著、哄著、巴結著。

    不過看著她躍躍欲試的模樣,這麼想試試左擁右抱,享受眾星拱月的快感?

    好啊,想玩火、就要有被火燒的準備。

    臭臉叡板起臉孔,卻點了下頭。

    因此,不是除夕夜,卻「一家人」團圓。

    小希滿意地看看眾人,盛明希實在是好運吶,六個男人,斯文的、俊俏的、英武的、美形的……樣樣都有,如果她開經紀公司,應該可以賺很大。

    三個男寵在旁開一小桌,言海青、李驥和夏飛圍在小希身邊。

    照理說,阿叡應該坐到男寵那桌,但他一語不發、雙手橫胸、靠在牆邊看熱鬧。

    服侍的小廝頻頻向他使眼色,讓他「歸位」,可他偏不,似笑非笑地盯著盛明希的男人們,一個個看過去。

    被這樣的眼神盯住,誰的筷子舉得起來?

    阿叡的態度讓眾人不滿,主桌的三個,還會顧慮身份,故意裝作不屑一顧,但次桌那三位,心頭火苗逐漸擴燒,平平都是男寵,他怎麼可以住到竹園?

    聽說王爺寵他寵過頭,連王夫都進不去的書房,卻領他進去好幾回。

    是,他樣貌好,可他們和王爺可是有舊情分的,憑這點,新人拿什麼和他們比?於是越想越不甘、越想越火大,於是這餐飯與其說是為王爺餞行,不如說是眾志成城、想給阿叡一個下馬威。

    大家都想看看被王爺寵上天的男人長什麼樣兒,尤其知道王爺的柳州行要帶他一起去之後……這實在讓人太震驚、也太憤怒!

    眾人目光不善,摩拳擦掌中。

    柳青旋第一個發難,他走到門邊拉扯阿叡,臉上堆滿笑靨。「弟弟怎麼還不入座,你不坐,我們都不能吃飯了。」

    他的聲音溫柔得可以掐出水,笑臉媚得讓人心癢,言海青挑挑眉毛,忍不住多瞧他幾眼。果然是小倌館出來的,手段不同一般。

    這話是挑撥,一個小小男寵,竟讓所有人等他,這不但是在挑戰王夫權威,也是在削王爺面子。

    話撂下,柳青旋偷偷瞄王爺一眼,果然,王爺臉色鐵青。

    心底偷偷樂著,柳青旋微抬下巴,旁的不行,給人穿小鞋還不容易?

    小希的臉色確實是很「鐵青」,但理由和柳青旋想的不一樣,她的鐵青是因為阿叡的表情更「鐵板」,因此血色無法直通腦門。

    死了、死了,怎麼眾美一拉就入座,怎麼坐得這麼順理成章,怎麼會忘記主子還沒上位,就開始享受眾星拱月的美妙感覺。

    阿叡的臭臉讓她確定,晚上關起房門,小奴婢將面對什麼,唉,柳青旋瘋了嗎,怎麼能挑戰阿叡?

    這號人物不是用來挑戰的,而是用來膜拜的呀。

    阿叡似笑非笑地站直身,放下橫胸的雙臂,他的衣袖很鬆,但小希裝了透視眼,看見他的手臂肌肉抖兩下。

    小希哀號,如果阿叡動手,柳青旋就要進醫院做顱骨復原術了。

    她飛快起身,快步走到阿叡跟前,堆起春花笑臉,拉拉他的手,軟聲相哄。「阿叡吃飯好不好,今天有你愛吃的魚片。」

    王爺這是……在哄人?震撼、惶恐、大驚嚇!

    邵叡是何方神聖?王爺是何等身份?堂堂順親王怎會紆尊降貴?

    言海青的目光中沒有妒忌,只是對阿叡更感興趣了,王爺從哪裡找來的人,這般驕氣?

    是因為王爺把他給寵上心,還是因為他能給王爺帶來莫大助力?

    阿叡望去,六張臉、六個不同表情,精彩絕倫。

    鬆開手臂肌肉,也鬆開臉部表情,他似笑非笑地指指次桌,淡聲說︰「我不坐那裡。」

    話落,三個男寵頓時風雲變色。

    李驥和夏飛,兩個人、四顆眼,集體暴張。

    他不坐次席,難道要他們讓位?忿忿不平,兩人望向小希,等王爺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們可是上了玉牒、名正言順的側王夫,他不信王爺會枉顧規矩,讓他們和低賤的男人同桌,這是汙辱,是輕蔑,順親王府內,絕對不可以出現寵賤滅夫的骯髒事兒。

    人人心裡都有一篇OS,小希卻毫無自覺地衝著阿叡堆笑臉。「當然,阿叡當然要和爺一起坐,阿叡不在,爺怎麼吃得下飯?」

    小希讓李驥往旁邊挪挪,親自從次桌搬來椅子和碗盤,再把阿叡請到座位上,動作流暢、態度自然,即使好幾顆眼珠子已經嚇得在地上滾,也改變不了她的行動。

    桌子不算小,可以坐六人,五人上桌還算寬敞,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身份、身份吶。

    還沒吃過虧的李驥先發難,指著阿叡說︰「一個小小男寵,膽敢坐到王爺身邊,要是傳出去,王爺的顏面何在?」

    話是指著阿叡的鼻子說的,但阿叡不回答,只是拿筷子,像夾豬肉似地,把李驥的肘子夾開。然後轉頭對伺候的小廝說︰「筷子髒了,換一雙。」

    他的氣勢十足,比王爺更像王爺,小廝被唬住,竟乖乖聽從吩咐,重新為他換上新筷子。

    接過筷子,他朝小希瞄一眼,意思是︰麻煩誰惹的、誰解決。

    於是不只阿叡瞄她、李讓看她、夏飛望她、言海青審視她,連三寵的眼珠子都串聯對她發電,大家都在等她表態。

    很艱難的選擇啊,左邊是金馬影帝、右邊是韓國歐巴、前方是北歐帥哥……她在心底偷偷對盛明希說聲抱歉︰您的家和萬事興,遠遠比不上敝人的小命重要。

    於是,她正式表達立場——揚起笑盾,誰也不看,只是深情款款地望住邵叡,嘴裡卻回答李驥,「爺的面子,哪有阿叡的愉快重要。」

    話說完,夾一塊魚片放進阿叡碗裡,「試試味道,如果不喜歡,爺找個時間,親自替阿叡做。」

    話夠清楚了,瞬間眾美男像十天沒澆水的茄子,蔫得徹底。

    王爺要親手下廚?

    有沒有聽過,淑女遠庖廚,廚房是什麼地方啊,王爺怎麼能為一個下賤的男子……現在,他們再不明白也明白了,不管阿叡多下賤,他在王爺心中,就是高高在上。

    苦著眉眼,王爺被下蠱了嗎?

    一時間,嫉妒充斥,人人嘴裡都喝下一壺醋。

    唯有言海青還端著身份,舉杯道︰「祝王爺此次前往柳州滅役順利,早日回京。」

    小希端起酒杯,但酒才剛到唇邊,就被阿叡截走,仰頭、美酒盡落進他腹中。

    喝完,他還刺言海青兩句,「王爺明兒個還要早起,這酒別喝,萬一誤事……知道的人說王夫心疼王爺,不想王爺擔這差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居心叵測,想違逆聖意。真想問問,王夫這是愛王爺還是害王爺?」

    他的話,刺得言海青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紅白變化間,嚇得其他男人噤聲。

    「阿叡說得對!」小希拍拍手、豎起大拇指,一臉的巴結。

    馬屁被高高捧起,阿叡展顏。

    他的笑鼓勵了小希,她舉筷幫他夾菜、挑魚刺,還親手為他添湯,每個現在看起來很過分,在二十一世紀卻是每天都必做的事,讓眾男眼珠赤紅。

    一陣倒抽氣,夏飛喀地咬斷一根雞腿骨……這頓飯,多數人都吞咽不下,小希還好,反正本來就吃得不多,但最該食不下咽的阿叡,卻吃得盡情暢快。

    吃飽,筷子一擺,小希立刻抽出袖中帕子,在眾人第幾十度吃驚的眼光中,遞給阿叡。

    他理直氣壯地擦完嘴巴,拉起小希的手腕,說︰「走吧!」

    小希頭也不回地跟上。

    夏飛忿忿不平地對言海青說︰「王夫,你就任由那個賤人糟蹋嗎?」

    李驥說︰「留下這種人,早晚會替王府惹來禍端。」

    言海青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喝掉杯中清酒,輕飄飄丟下一句話,「王爺護得他這麼緊,誰有本事、誰去動手,只要記著,千萬別牽連旁人。」

    話出口,他似笑非笑地審視每個人,這群只會背後說話的孬種!

    起身,言海青走出花廳,遠遠望著前院方向。

    邵叡,他越來越感興趣了呢……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5:09


    並躺在床上,阿叡兩手枕在腦後,一臉的舒坦。

    小希卻眉心微蹙,明天就要出發,可心裡沒底,阿叡的計策能夠奏效?盛明珠的反應會不會和阿叡估計中一樣?

    「阿叡,要不要再去一趟書房?」

    阿叡淺哂,知道她在掛念什麼。

    他們進出書房多次,把門關起來,幾乎把每塊磚頭都翻遍,還是沒找到想要的,盛明希有這麼多的秘密,肯定有不可示人的文件,她不可能事事藏在腦袋裡。

    「別急,我們找不到,那些眼線也找不著。」

    幾次測試,他確定張晴是忠於盛明希的,有她把守,魑魅魍魎不至於太囂張。

    「嗯。」小希總覺得身邊有無數謎團包圍,雖然阿叡聰明,能猜出脈絡軌跡,但畢竟是猜,她想要更多的證據,想要清清楚楚、確實分明。

    因為她害怕被謎團包圍的感覺,就像……就像母親的死。

    「睡吧,接下來兩個月,我們要打一場硬仗。」

    他伸開手臂,她順勢滾進他懷裡,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她很感激有阿叡的陪伴。她對他的依賴越來越嚴重,這不是好事……她知道。

    她知道的事很多,知道阿叡喜歡自己,知道這樣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很危險,知道不管再多的否認,她都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是啊,她也喜歡阿叡,非常喜歡、超喜歡。可是除了拒絕、裝傻、否認,她別無選擇。

    為什麼?因為邵家上下是她的恩人,就算不能感恩圖報,也不能以怨報恩。她是長期看精神科的女生,用白話文來講——就是個精神異常的瘋子,即使她掩飾得很好。

    她不知道這種疾病是不是潛藏在自己的遺傳基因裡,但她知道,自己不會讓這種基因繼續傳下去,而阿叡是邵家的獨生子。

    深吸氣,小希點點頭,低聲道︰「謝謝你。」

    他沒回應,卻知道她在謝什麼,圈住她的身體,他閉上眼睛、裝睡、等待。

    穿越數日,阿叡發現,最大的問題不是盛明希撲朔迷離的處境,而是小希的難眠焦慮,起初,他以為是穿越帶給她的衝擊,但幾天下來,他不這麼認為了。

    她作惡夢、她哭醒,每次每次都不斷喊著媽咪。

    清醒後,她總說忘記作什麼夢,但說謊的不安在臉上現形,聽著她說謊,阿叡心疼不捨,難怪黑眼這麼嚴重,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多久?

    等過很久,她的呼吸終於沈重,舒一口氣,他放任自己進入夢鄉。

    媽咪的身子高高飛起、用力墜下,她放聲尖叫,不斷、不斷,她的叫聲在長長的巷子裡回響。

    一圈一圈的音波、衝擊著她的腦膜,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是自己在叫,還是屋外的孤魂野鬼在吼叫。

    那部車……好壞,它撞上媽咪,還從媽咪身子壓過,血從媽咪身上不停湧出,鮮紅的血像永遠都流不盡似的。

    媽咪的血漫過來,漫上她的鞋子,漫上她的腳,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血的溫熱……媽咪……媽咪……媽咪……「媽咪……」伴隨著尖叫,小希彈身坐起,像是有誰狠狠扯她一把似的。

    阿叡清醒,跟著起身。

    她全身汗水淋灕,胸口起伏不定,淚水像斷線珍珠,一顆顆墜不停。

    阿叡勾起她的臉,不行了,他再不允許她回避、他要追根究底。

    灼灼目光對上她的眼睛,無比的專注、無比的認真,透過昏黃燭光,傳達到她心底。

    不管了,她好害怕!小希撲到他身上,細細的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今天晚上,她要放肆大哭。

    她沒說話,他卻感受得到她的委屈,他把她抱起來,像抱嬰兒那樣,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輕哄著她的心。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唱自己專輯裡的歌曲。

    他的歌聲很撫慰人心,漸漸地她不哭了,她揉揉紅通通的鼻子,從他身上退下來,尷尬笑著,也尷尬地對他說︰「對不起,謝謝。」

    「又作惡夢?」

    「嗯。」

    「夢見什麼?」

    如預料中那樣,她歪著脖子、搖搖頭說︰「忘記了。」

    他拉開距離,把身子挪到牆邊靠坐,他兩手橫胸、態度清楚——今兒個晚上,我同你耗上。

    「你可以選擇不說,但必須了解,保留秘密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代價?」

    「比方……明天,你自己去柳州滅疫。」阿叡知道這種威脅很小人,但他必須。

    小希倒抽氣,不行、不要,他不在,她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用力咬唇,她滿臉委屈,做出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收回去,沒用!」他鐵了心。

    「我……是真的忘了。」她苦苦掙紮。

    「很好,我也真的讓你做過選擇了。晚安,明天出門不要叫我,失眠的人容易脾氣暴躁。」

    丟下話,他轉身背對著小希入睡。

    望著他的背影,小希內心糾結,她還不明白他嗎?他擺明要她交底,擺明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要是旁的事就算了,可是……她用手指戳戳他背,可憐兮兮的,像小時候那樣,但他不理人,再戳兩下,他依舊不甩。

    小希發出幽幽一聲長嘆,他沒反應。

    舔舔乾涸的嘴唇,小希知道自己必須妥協,她嘆氣,低聲開口,「我夢見的,都是同一個場景……」

    她開了頭,他拉起耳朵細聽。

    小希描述那個晚上,父親和江櫻霞對母親的要求,一句一句講得分外清晰,場景歷歷在目。

    阿叡緩緩轉過身,緩緩坐起,緩緩地望著她的眉眼,光線不清楚,但他卻能清楚看見她的哀慟。

    「……我昏倒了,清醒時,人躺在醫院裡,爸爸僱用看護照顧我,看護不知道媽咪的情況,我哭著、鬧著、吵著要見媽咪,到最後爸爸出現,他告訴我,媽咪死了,肇事凶手已經被抓到。

    「我很害怕,但我堅持要去拘留所見凶手,爸爸覺得我很煩,他告訴我,他忙得不得了,他必須一個人籌辦媽咪的喪事,讓我不要搗亂。

    「一個人嗎?才怪,他的《助理》陪著他忙進忙出,每次看見記者,江櫻霞就對我格外親切疼惜。

    「那個時候,江櫻霞還是爸爸的辦公室助理,她很會演戲,三年後他們覺得時機成熟,決定登記結婚,結婚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因為我爸沒辦法好好照顧女兒,為女兒著想,他才重新考慮婚姻。

    「呵呵,很有趣吧,我早就住到阿叡你家,和阿叡一起上學、下課,我幾乎忘記自己的父親叫做什麼?」

    她說的這件事,阿叡印象深刻。

    當時聽到大伯母提起章健華和江櫻霞結婚的新聞時,向來甜甜的、弱弱的、圓融的、很有眼色的小希瞬間變臉,她被打擊了,她擠不出笑臉、說不出場面話。

    顧不得整個家族正在慶祝他申請上大學,小希衝進房間裡,把自己關起來。

    他有點生氣,不是生氣小希破壞氣氛,而是生氣大伯母刻意在小希面前提起這件事。

    他知道大伯母嫉妒小希,她曾經對媽媽說︰如果你想要個女兒,阿熙有兩個妹妹,你喜歡哪個就過繼哪個,何必收留外人。

    哼,把邵熙送到父親身邊不夠,還想把邵瓊、邵欣送過來,他家的財產還真是誘人呢,讓大伯父、大伯母不吝割捨親情。

    阿叡板著臉,離開餐桌。

    他敲開小希房門,看見阿叡,她急忙擠出迎人笑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好要下去,沒事了,是我不好……寄人籬下,培養出她看人眼色的本領,但這個本領,讓他心痛。

    手臂一勾,他把她勾進懷裡,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只會毒舌,所以他問︰今天的慶祝會是幫誰辦的?

    小希被圈在他胸口,只能伸出小小的指頭戳戳他的胸肌︰幫你辦的。

    他點點頭︰沒錯,所以主角在哪裡,哪裡就是慶祝會。

    阿叡鬆開她,打電話到樓下,讓阿姨幫他們把好吃的送上來。

    他把她喂得飽飽,他帶她到頂樓放煙火,他們喝很多紅酒,喝到兩個人都有點茫。

    他在她耳邊說︰知不知道怎樣讓自己討厭的人難過?

    她搖搖頭。

    他說︰培養實力、等待時機,揮出最重一拳,讓他們在倒下同時,知道錯了。

    她呵呵大笑,笑得很狂,阿叡不曉得她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但是她笑的樣子很美……那是他第一次,有想要吻她的欲望。

    他吻了——在她睡著之後。

    即使是那個時候,她也沒告訴過他,章健華和江櫻霞的不倫戀。

    「爸爸被我煩到不行,只好帶我去拘留所,我很清楚地告訴爸爸,那個人,不是撞死媽咪那個……」聲音在這裡出現哽咽。

    「你確定?」

    小希抬眼望他,他說的是︰你確定?而不是︰你弄錯了。

    短短三個字,他引發她所有的感動、感激,因為他相信自己。

    「我確定,我追出家門時,那個人剛掛上電話,急匆匆地跑去開車,我不知道他在和誰通電話,但我知道他長得很瘦、很高,還有一條腿是瘸的,而拘留所裡的男人矮矮的,還有點胖。

    「他們說,他是酒駕肇禍,胡說八道,那個人的動作那麼靈活俐落,即使一條腿不方便,我也看得出來,他的意識清醒。

    「但是沒有人相信我,因為我是個孩子,因為江櫻霞說,我是聽見車子緊急煞車聲後,才跑出家門的,根本不可能看見肇事者,因為連醫生都說,我是心理嚴重受創,才會出現幻想。

    「到最後,那個人未成年,被送到少年監獄,聽說只關三年就被放出來。我很傷心、很難受,所有人都說我是幻想、我在編故事,我分不清楚事實和想像,然後我也迷糊了,我不曉得自己認為的事實,是不是真的事實。

    「然後我開始作惡夢,每天晚上被嚇醒,我嚴重失眠、開始看心理醫生,醫生只能開給我很多的安眠藥和肌肉鬆弛劑。」

    「這是你父親願意妥協,把你送到我們家的原因?」

    點點頭,小希說︰「他沒有精神應付我,立委不是他的終極目標,他想做行政院長、立法院長,他還想選總統呢,一個有精神病史的女兒無法帶給他正面的幫助。」

    又心疼了,她總是笑咪咪的,然後惹出他的心疼。

    她母親喪事結束隔天,她一個人拉著行李箱,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等待他們一家人,她穿上最漂亮的洋裝,手上卻抱著一隻陳年的老泰迪熊。

    那不是阿叡第一次看到她,卻是第一次看見那麼瘦的她,她整個人縮水了,她在對他們笑,但緊緊抱住泰迪熊的手,洩露出緊張心情。

    媽媽讓她跟著自己坐在後座,他嫌棄泰迪熊飄過來的臭味,嫌棄它濕濕黴黴、髒得透徹,到家門口後,他指著垃圾桶,告訴她︰你可以住到我家,你的熊不可以,選擇吧,你要進來還是出去。

    爸媽沒想到他會講這種話,急忙想講幾句話緩和氣氛。

    但她突然甜甜地笑起來,走過去,把泰迪熊扔進垃圾桶裡︰我也不喜歡它,它很髒、很臭,都是我的眼淚和鼻涕。

    她在笑,卻笑得媽媽背過身去抹眼淚……她的笑容裡,老是藏著很多的可憐。

    經過很久以後,阿叡才弄清楚,為什麼非要堅持她把熊丟掉?

    因為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他就無法忍受她的可憐——她抱著熊,審視他們一家人的模樣……很可憐。

    「照你這麼說,雁秋阿姨是被人謀殺的?」

    「我是這樣認為的,但是沒有人相信我,因為證據充分、因為我有不被信任的精神病史,阿叡,你相信我的,對嗎?」

    「對,我相信。」

    「如果是在當時,你的相信也會被認為是瘋子。」小希笑了,又是那種藏了很多可憐的笑。

    他生氣,因為她已經沒有泰迪熊可以丟掉,她只能很可憐地對著自己笑。

    捧起她的臉,阿叡認真的承諾,「等我們回去,我會想盡辦法把這事情調查清楚,還雁秋阿姨一個公道,但是你,不準這樣笑。」

    笑得這麼可憐,是故意的嗎?故意讓他心痛,故意讓他難受,故意讓他捨不得?

    她的心在瞬間鬆綁,每次都是這樣,他問、她說,然後他接手,再然後,她知道自己將被救贖。

    是因為這樣,才會依賴上阿叡的對吧?

    他不懂得溫柔,他有些鴨霸,但他鴨霸地替她頂起天,讓她無法不交付信任。

    「知道了。」她回答。

    「你的泰迪熊已經丟掉,以後……眼淚鼻涕可以糊在我身上。」他很勉強地說完這句話,但臉上的嫌惡一清二楚——他有潔癖。

    小希忍不住笑了,這次的笑容裡,沒有可憐委屈,唯有真心,這個愛乾淨的家夥怎能忍受她的眼淚鼻涕,說這樣的話是因為罪惡感嗎?

    因為他逼她丟掉泰迪熊?

    傻瓜,她早就把熊撿回來、洗乾淨了。

    真的,她沒有那麼聽話善良,而他——鴨霸得很善良,是真的!

    通常,被惡夢驚醒的晚上,沒有安眠藥,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再度入睡,但她睡了,在阿叡懷中,在他的安撫之下……

*             *             *

    大隊兵馬開拔,他們的速度很快,短短一天時間,就已經離開京城百里。

    營帳裡,小希和阿叡對坐,他們在地圖上指指點點,提出幾條路徑再三討論後,阿叡說︰「讓他們進來?」

    小希點點頭,她準備好了。

    在王府裡,阿叡表現出恃寵而驕,藉由王爺的寵愛,性情恣意、言語囂張,這種人在後院裡通常活不久,因此儘管言海青不理解王爺對阿叡的態度,卻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但對外就不同了,阿叡表現得精明、能耐,實力非凡,他不容人小覷。

    他欣賞蔣淓舒、喜歡蔣淓舒,卻不敢放任自己完全相信蔣淓舒,他認為這麼精明能幹的女人,沒道理替他人作嫁。

    他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讓蔣淓舒明白,自己只會站在盛明希這邊,並且在經過這次的「滅疫行動」之後,他將讓盛明希三個字在大盛王朝百姓心目中,與仁德劃上等號。

    他認為,蔣淓舒應該夠清楚自己的態度,因為截至目前為止,她的反應讓他放心,心中疑慮去除大半,他專心計劃想做的事。

    這段時間,阿叡帶著小希數度進出易風堂旗下店鋪,他不斷試探易風堂的能耐。

    而試探結論……讓人非常滿意——他要易風堂派人到閔州、益州「推展疫情」,他們只花短短三天就辦到。

    他希望這次行動能夠完全保密,要求這次跟著他們出行的士兵,都要是「自己人」。

    第二天起,不少有家世背景、有人脈可托的武官,紛紛從這次的差事中脫身。

    這些人非富即貴,自然不會是易風堂的主流,然後第六天,呂箏交給他一份萬人名單。

    這意謂什麼?意謂易風堂在軍中的人馬,數目遠遠超過這些,並且他們可以輕易掌控軍中動向。

    阿叡要求易風堂派武功高強的人保護小希,呂箏沒有回答,只在窗前掛起一只銅鈴、輕搖幾下,不到片刻,三十幾名隱衛現身。

    呂箏問︰這些人長期待在王爺身邊保護,王爺沒告訴你?

    這件事讓阿叡推論出,盛明希並非無條件信任蔣淓舒、信任易風堂,而是他們足以令盛明希信任。

    阿叡問︰既然如此,為何王爺還會被歹徒追殺?

    呂箏回答︰這點,我才想問阿叡,那天你和王爺為何要命令隱衛退開?你們去了什麼地方?

    很好,原來問題是出在他們身上。

    阿叡笑而不答,一臉的莫測高深,他總不能說︰對不起,不能講,因為我們是冒牌貨。

    總之,這些不斷的試探之後,他對呂箏更推心置腹。

    呂箏請六位將軍,以及十八名在易風堂擔任要務的主事者進來議事。

    將軍清一色是男子,但主事者男女各半。

    呂箏對阿叡提過,在盛明珠治理下,讓許多忠君愛國的臣官紛紛掛冠求去,他們無法昧著良心行事,無法愧對聖賢書的教導,於是他們成為易風堂招募的重點目標。

    日後,這些人可以成為王爺的左右臂膀。

    人數眾多,小希與大家席地而坐。

    阿叡望小希一眼,她點點頭,開始說︰「明天一早,六位將軍、十八位先生分為三組,各自領三千士兵前往閔州、益州及柳州。到達之後,第一件事是圍城,然後貼出公告,三日後進行滅疫行動。」

    眾人面面相覷,公告一貼,百姓將會聯想起三年前那場瘟疫,當時朝廷對疫情束手無策,每天都有百姓死亡,連派出去的太醫也受到感染,眼看狀況控制不住,有官員提議引火滅州。

    官員荒謬、女帝更荒謬,竟同意了。

    盛明珠從京城派出萬人大軍,聲勢浩大地前往災區,把染疫的州縣團團圍起,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同時射出火箭,那場大火延燒三天三夜,燒死兩萬三千多名百姓。

    從那之後,大盛王朝上下聞疫色變,三年過去,想起那把大火,便是再殘忍的土匪,也忍不住掩面皺眉。

    「敢問王爺,既然要滅疫,為什麼不大兵一到,立刻放火屠州,這三天的時間,會讓不少人趁隙逃出。」紅衣小將問。

    「柳、閔、益三州百姓都在萬人到數萬人間,倘若百姓群情激憤,區區三千名士兵,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骨頭?」黑衣小將問。

    「稟王爺,三千兵丁無法將整個州團團圍住,百姓若想突破封鎖逃竄,無法可管。」他沒說的是,倘若疫情蔓延,女帝怪罪,他們這些出來辦差事的,能不跟著倒黴?

    實話說,根本沒人想要出這趟皇差,在戰場上,砍人頭可以集軍功,但在滅疫行動中,砍人頭不但是做白工,還要擔著惡名聲,若不是品階太低,沒有足夠的背景可以請託,誰樂意?

    小希微哂,回答,「諸位小將沒聽清楚,本王說的是圍城不是圍州。」

    城小、州大,盛明珠一紙命令,窮人住不起內城,只好搬到城郊,於是貧富分立。

    小將們點點頭,三千人圍城確實足夠,但……還是不明白,難道疫情只在城內流行?既然如此,為何要預留三日,目的是讓富人逃脫嗎?

    看著眾人眼底的疑惑,小希笑道︰「這三日,只圍不攻,城中貴人自然會想方設法逃出城外,這時就要你們出手了,來一個、抓一個,來兩個、抓一雙,但是人抓到,不要打殺,只要將他們身上的錢財洗劫一空,就可以放人。」

    「合著我們是來搶劫,不是來滅疫的?」黑衣小將大喇喇問。

    「沒錯,易風堂的大夫早已經進駐疫區,疫病控制由他們負責,你們只要負責打劫。」

    百姓早已習慣官府的搶劫行徑,就算士兵這麼做,也不會覺得詫異,相反的,還會彼此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見眾人無語,小希又說︰「沒猜錯的話,三日後,會死守家園的內城百姓,大概剩下不到一成。屆時,小將和先生們進駐城內,盡快接管官府、設立行政中心,小將們負責維護秩序,先生們負責建立行政法規、治理百姓,文官武官相輔相承,合力治理三州。」

    「王爺意思……是接管官府?」紅衣小將快要嚇死,這是要劃地為王?女帝接到消息後,會不會派出十萬大軍?這次被剿滅的,就是自己了。「不可以啊,當官的,不會這麼好說話。」他的辯駁蒼白無力。

    阿叡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莞爾一笑。「那些當官的,知道朝堂即將派軍滅疫,你覺得他們會乖乖留在城裡,等著人來燒?我猜,官府衙門恐怕已經十室九空,官員早就逃得不見人影。

    「你們不必擔心朝廷反應,因為一來,逃走的官員躲都來不及,怎敢跑到女帝跟前說事。第二︰待情勢穩住,屆時一紙奏折往上遞,就說疫情為虛,百姓無恙,朝廷只有高興的份,豈有剿滅之理?」

    直到此刻,呂箏才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阿叡想做什麼。

    他想藉瘟疫一事,悶不吭聲的吞掉朝廷三大州,蔣姑娘經營五年,也無法拿下這些州縣,他居然……呂箏看著阿叡的目光,帶著無法言喻的崇敬。

    這會兒大家也回過味兒了,小希審視眾人彷彿被蛋黃卡喉的表情,硬咬住下唇,才能把驕傲吞回肚子。

    這樣就消化不了?還有更狠的在後頭呢!

    與阿叡相視一眼,小希緩聲道︰「進城之後,小將們先幫著把各家各戶的糧食、財物,集中統合,再讓先生們做分配管理,先生們請記住一個大方向,不患寡而患不均,怎麼做才能讓留在州縣裡的百姓滿意、感激,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道先生們對城裡留下的空屋,有何打算?」阿叡開口問。

    一名曾任過侍郎的女先生出聲。「先登記在冊,後論功行賞。」屆時,他們這些出頭的,將會功成名就。她笑盈盈地望向阿叡,人人都說出這趟皇差是倒黴事兒,這會兒倒要讓所有人看清楚,是楣事還是好事。

    阿叡搖頭。「不好,這樣一來,城裡居住的還是官員,依舊在貧富、身分的差距中,拉出一道線,如今朝堂最為人垢病的,就是把百姓分成兩邊,讓彼此之間產生仇恨,我們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曾當過戶部尚書的許先生揚聲道︰「論功行賞,可以賞金銀財帛,至於空宅,還是先登記在冊,然後訂出價錢,讓百姓競購。這樣一來,官府有錢可以開通道路、縮短城郊差距,可以施行各項利民福利,而平頭百姓也可以入住城區,打破貧富問題。」

    小希點點頭,果然當過官的,腦袋就是靈活。

    打出第一炮後,接下來大家紛紛提出想法,一時間討論熱烈,小希和阿叡看著大家的激情,心生安慰,大盛王朝不是沒有人才,只是人才沒有被看重。

    他們討論到很晚,小希最後拍板,大方向抓住,小方向讓他們自由發揮。

    小希說︰「未來兩個月,這三州只許進、不許出,州裡的情況半句都不能透出去,疫情外傳,別的州縣的百姓應該不敢靠近,所以重點是州裡的人。」

    聽著小希的話,阿叡心裡透亮,他也希望事事順利,在兩個月內結束一切。

    「是。」眾人應聲。

    小希道︰「都下去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送走將軍和先生們,呂箏卻不肯挪腳,阿叡笑眼望他,怎麼,這些消息還不夠他傳給蔣淓舒?

    「呂先生,還有事?」小希問。

    他未開口,先彎腰深深一揖,表達他無法言喻的感動。「王爺高明。」

    「先生快請起,這些點子是——」小希沒講完,就被阿叡的眼神阻下。

    呂箏何嘗不明白點子是誰出的,順親王溫和仁善,卻不是個機敏能耐的,但未來,他們想推上位的人是順親王而非阿叡,王爺就得穩穩地享受起這些榮耀。

    「敢問王爺,明日諸小將與先生們各領三千士兵,前往閔、柳、益三州,那麼王爺和餘下的一千名官兵要做什麼?」

    小希與阿叡互視,阿叡點頭,兩人異口同聲回答,「守株待兔。」

    說完,兩人呵呵笑起來,因為更正確的說法是——守株待金。

*             *             *

    小小的桌子,阿叡和小希正在吃早飯,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他們吃的和士兵們一樣,稀飯、醬菜和一盤炒蛋。

    小希胃口不大好,但向來挑剔的阿叡卻出奇地合作,把鍋子裡的、盤子裡的,全吃得一乾二淨。

    小希揶揄。「沒想到一趟穿越,把你的王子病治好了。」

    阿叡勾勾眉毛,問︰「什麼病?沒聽清楚,講大聲一點。」

    小希連忙摀嘴,暗罵自己,果然放縱不得,才當幾天王爺,就忘記真正的主子是誰?

    她連忙起身站到阿叡背後,東捶捶、西捏捏,把主子全身弄得通體舒暢才開口,「阿叡,我們要在這裡守幾天,才能把偷跑的官員抓光?」

    阿叡撇撇嘴。沒出息!才剛喘口大氣,轉眼就縮回去,還以為她的膽子肥了幾寸,沒想到還是不禁嚇。

    「五天。」阿叡回答。

    「為什麼是五天?不是三天、八天或……」

    「就算是離這邊最遠的柳州,小將和先生們,三到五天也就到了,有他們守著,那些蠢蟲還飛得出來?我估算,從盛明珠決定《滅疫》,戶部、兵部開始動員,消息傳到各地,至少要幾天功夫,得到消息,變賣家產、整頓行裝上路,又得再等幾天,算一算,他們差不多該出現了。」

    他們待在這裡,不是因為此地風光明媚,可以且走且停、欣賞好風景,而是想要「等人」,呃,不,是「等錢」。

    「你沒想過《吃好道相報》,一個傳一個,滿城百姓搶在軍隊到達之前先跑掉?」

    「怎麼可能,要是弄出太大動靜,一來大家都跑不了。二來事情傳到女帝耳裡,那就是跟女帝對著幹了,她沒辦法跟百姓算帳,但打殺幾個官員,小事一樁。」

    小希又問︰「你怎麼認定,地方官員一定會逃往京城?又怎麼相信,他們一定會走這條官道?」

    阿叡舉箸沾水,在桌面畫幾塊不規則的圖形,最近大盛地圖看得多,小希一眼就曉得他畫的是柳、閔、益三州,這三州幾乎是連在一塊兒的,不過中間有夾著兩個小州縣。

    「疫情的發展由南到北,如果逃命是唯一的選擇,那麼最佳的逃命途徑——」

    小希懂了!她接話,「最佳路徑就是北上,因為南方以下是吳國,總不能為了躲瘟疫跑去當境外難民。東邊有小股的盜匪為亂,這些賊官除攜家帶眷外,肯定會把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一起帶走,往東邊走,他們會變成盜賊眼中的大肥羊。而西邊多山、山路難行,所以這條官道是最好的選擇。」

    不錯,有變聰明一點點,阿叡往下解釋。「疫病已經從柳州一路《發展》到益州,誰曉得會不會繼續蔓延?眼下朝堂能夠想出來的對策只有滅疫,東放火、西放火,如果燒得不夠快,如果瘟疫傳播得迅雷不及掩耳,京城就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總不至於盛明珠會連自己的老窩也燒掉吧。」

    「疫病不必傳到京城,盛明珠已經急得跳腳,前天我進宮,她像得了躁鬱症,東罵西罵,把宰相、兵部戶部工部……全指著鼻子大罵一通。看見我,居然問︰《你領下皇命,為什麼還不出京辦事?》見鬼,出京日期是她自己訂下的,關我什麼事?周丞相好意提醒疫情已經傳開,是不是應該增派人手?兵部尚書聞言回答若要增兵,勢必得再延宕數日。

    「聽到這裡,盛明珠大抓狂,她抓起硯台往兵部尚書頭上一丟,怒罵︰《誰說延宕?誰敢延宕?如果明天再不出兵,你們一個個提頭來見。》我覺得她的精神狀態絕對有問題,好像吸毒……」

    「吸毒?」阿叡抓住句子裡的Keyword。

    「吸毒是我胡說的啦,就是指她……很難控制。」小希想起盛明珠眼底密布血絲、面容猙獰的樣子,心存餘悸。

    「形容一下她的狀況。」

    小希和阿叡對視,他認為盛明珠吸毒?

    也是,一個正常的皇帝,碰到問題沒想到如何解決,只想到殺……擰眉細思,她道︰「我覺得她焦躁不安、暴跳如雷,在等我到之前,聽說她不斷在御書房裡面繞圈圈,我注意到她動不動就捶捶手、捏捏腰,好像全身都不舒服,她很瘦……不過,也許她以前就很……對了,同一句罵人的話,她常常重複兩三遍,她注意力很差,剛講過的話轉頭就忘……」小希越形容,就越覺得不對勁。

    兩人面面相覷,同樣的疑問升起,是易風堂下的手?蔣淓舒的手已經伸到宮裡?

    門口一陣吵雜聲,趙將軍領著小鍋進帳,呂箏跟在他身後,一臉的興奮激動。

    小鍋兩個兩個一組組上前,把手上的箱子往地上擺定後,走出營帳,小希點一點,總共有大大小小二十一箱。

    趙將軍上前,把一個木匣子放在桌面上,「稟王爺,抓到柳州巡撫汪升薔,搜出金銀珠寶六箱、骨董字畫五箱,黃金二百兩,白銀三千兩,以及銀票二十三萬七千兩。」

    哇,碩鼠,小小的巡撫有這麼多的身家,看來素日裡,經營得相當不錯。

    小希非常滿意這個結果,她拿出信紙龍飛鳳舞地寫上一篇。

    內容是汪升薔身為地方巡撫,明知轄區出現瘟疫,不但不為除疫竭盡心力,反而領著家人逃命,萬一引得民心恐慌,四下流竄,將會讓全國陷入瘟疫威脅……巴啦巴啦……最後附上搜出來的金銀骨董若干箱,銀票三萬兩……啥米?三萬兩!邵叡強忍住想巴她頭的慾望,這麼貪心,一筆就抹去二十萬,不怕被盛明珠看穿?

    不過,如果盛明珠像小希形容的那樣,已經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就算全抹了,她也不會注意。

    小希從匣子裡數出三萬兩銀票,連同給女帝的奏折一並封上,再數出一萬兩,放在旁邊。

    她的做法很粗糙,但絕對有效。

    試想,當盛明珠打開信封,從裡面抽出奏折時,居然有銀票跟著掉出來,會不會心情飛揚?會不會覺得順親王太會辦事?再加上一箱箱的好東西,會不會把眼睛都閃瞎了。

    依盛明珠對朝政「如此關心」的態度,說不定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直接把人往大獄一關,眼不見為淨。

    阿叡要的,就是這個。

    「趙將軍,你點幾十個人馬,把汪升薔與其家眾及金銀珠寶、骨董字畫一並押送回京。」

    「是。」他上前接下奏折。

    小希把一萬兩銀票往前推,說道︰「這些錢,請趙將軍分發下去,給緝賊有功者。」

    一萬兩!趙將軍心中大樂,誰說攤上這趟差事是倒大楣?

    昨天王爺說過,這些棄守崗位的賊官,不只有一個,要是再多來幾個,發了、發了。

    趙將軍控制不住嘴角笑意,收下銀票,拱手一拜,退出帳營。

    阿叡笑望小希,批評。「真粗魯。」

    「拿銀子砸人確實不優雅,可這錢丟下去後,會起更大的作用,如果說對汪升薔,他們只是剝一層皮,接下來被逮到的,肯定是連肉加骨頭,都要想盡辦法啃下去。」

    「是,接下來他們肯定會自動自發,白天抓、夜裡抓,連一隻蒼蠅都逃不過。」小希笨,但她對人心的掌控,比自己強。

    「不只士兵開心,連女帝都會高興得手舞足蹈,誰想得到,滅疫這種糟心事,還能得到好處。聽說國庫虛空不是?」小希笑得滿臉得意。

    阿叡的計策太妙,這不過是第二步,接下來的第三、第四步,蔣淓舒等著瞠目結舌吧!

    呂箏好奇心大起。「請問王爺,您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小希回答,「要去見燕將軍,總得帶點伴手禮。」

    「你們要去見燕將軍?」

    「等碩鼠逮光,就該南下,運氣好的話,也許一個月後,就能把十萬大軍帶回京城。」阿叡說道。

    帶十萬大軍回京,目的是……逼宮?

    呂箏的腦子通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阿叡選擇讓疫病「傳往」閔州和益州,因為這三州連在一起,現在又由自己人所掌控,倘若燕將軍帶兵返京,從這三州經過,消息自然不會外露,待出了三州,再把軍隊分成小股,一批批送往京郊。

    有易風堂接應,以現在朝堂的魯鈍、女帝的昏庸,再加上方才那樣的金銀珠寶一批批往宮裡送……到時樂極生悲,刀子都劃到脖子上了,肯定還沒有反應。

    只是,他居然敢……他怎麼敢……對,蔣姑娘想把女帝拉下來,但這麼大的事只能徐徐圖之,不能躁進,變天並不容易,他們希望在民心不動蕩的狀況下,把龍椅上的人換掉,他們絕不願意拿干戈對著自己人,不願用血流成河,換來安定。

    造反這種事,不成功便成仁,稍稍不慎,多年心血經營轉眼將毀於一旦,阿叡才來多久,居然敢動這麼大的手筆?

    他心急了,衝到阿叡跟前,凝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阿叡笑開,終於輪到他來問自己這一句?想起前幾日,自己被他東一筆、西一筆的訊息弄得頭昏腦脹,夜夜苦思,現在……同樣的滋味,他也該嘗嘗。

    「再等幾天吧,我會告訴蔣姑娘的,我想,到時由蔣姑娘告訴你,會更恰當。」

    沒想到逃跑的官員比想像中還多,阿叡只估算到七、八批人,卻沒想到陸陸續續竟抓到了近二十批人。

    錢到小希手裡,她理直氣壯的「抽稅」,一次次加起來,「稅款」居然高達五百萬兩。

    小希不得不同意,這些官員太有「財幹」,若他們不當官,改行當商人,大盛王朝每年的稅收肯定缽滿盆溢。

    這些天,呂箏心癢不已,像隻猴子似地跳上竄下,想盡辦法企圖套出阿叡的謀略,但他越是這樣,阿叡越想釣著他。

    五天後,阿叡讓呂箏帶著一封厚厚的信以及四百萬兩銀票給蔣淓舒。

    他很可惡地拍拍信封,對呂箏挑眉說︰「答案……就在裡面。」

    他邪惡地想著,呂箏對蔣淓舒有多忠心?會不會半途一個忍不住,偷偷拆信找解答?

    呂箏憋住一肚子氣,怒道︰「阿叡,你不厚道,我怎麼待你,你卻怎麼待我?」

    「哦……」他慢條斯理回答。「意思是,你對我全然坦承?」

    「對。」他抬起胸膛,答得百分百坦然。

    阿叡笑著點頭。「好,告訴我蔣淓舒的真實姓名,我就告訴你,接下來我要怎麼做?」

    一句話,他噎住呂箏,他氣得臉色漲紅,忿忿一甩袖,飛馬往京城奔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5:57


    抓到的蠹蟲,除汪升薔直接送到盛明珠跟前之外,接下來的幾批,阿叡讓蔣淓舒拿他們當糖果,每隔幾天,送一家進京,讓盛明珠像期待聖誕節的小孩般,不斷地得到禮物。這種快樂讓盛明珠忽略掉許多事,比方說︰幾把火燒一燒,就可以完事的順親王,為何遲遲沒有返京?

    阿叡和小希當然不回京城,他們領著三十名隱衛往南行,穿過三個州縣,直達燕將軍府邸。

    這日天氣很好,可是一早起來,燕承輔卻隱隱覺得即將變天,他的預感向來靈驗,這個能力在戰場上帶給他很大的幫助,但今天的預感……他說不出是好、是壞。

    送往京城的信已經三個月,言府給的回音是順親王不在京城。

    順親王不在,就沒有銀子,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卻讓燕承輔心煩。

    練兵是燒銀子的事,要吃、要用、要俸祿,武器盔甲樣樣都要錢。

    朝廷並不看重南方這支軍隊,軍餉三催四請,到手的永遠不足六成,一年年下來,誰還肯為朝廷賣命?

    於是逃兵事件時有所聞,偏偏那些個只靠嘴皮子媚主的文官,三不五時就要嚼嚼舌根,搞得女帝派欽差來查看。

    想想看,十萬大軍剩下八萬,那些欽差會怎麼作文章?革職查辦是小事,抄家滅族不是不可能,他能做的只有想方設法籌銀子,來堵那些欽差大人的嘴。

    這是他投靠言氏的主因。

    言氏一族僅有的兩名女子已經廢了,只剩下男丁,他們抱持著對先帝的仇恨,決定改朝換代,讓男人來主持天下。

    這個想法很吸引他,他只有兩個兒子,兒子都聰明成器,但他捨不得他們跟著自己在戰場上拚殺、換得功業。若是走文官路子,律法明定,男人科舉最高只能當到三品官。

    言海青嫁給順親王,明面上自己投靠的是順親王,拿的是順親王的錢,事實上等盛明珠被摘掉之後,他將護持上位的,不是盛明希,而是言海青。

    除了支持男子主持天下之外,他不選擇盛明希的理由還有一個——她仁善卻也平庸。

    盛明希沒有心機、不懂權謀,她是個好人,卻不會是個好皇帝,大盛已經被一個平庸的盛明珠拖垮,經濟蕭條、百姓不安、諸鄰各國蠢蠢欲動……再來一個平庸女帝,讓百姓情何以堪。

    比起她,言海青更適合成為皇帝。

    「啟稟將軍,順親王來訪。」小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燕承輔猛地轉身,聽錯了嗎?順親王不是在柳州滅疫,怎麼會……他上前跨一大步,提起小鍋的衣襟,大聲問︰「再講一次,是誰來訪?」

    小鍋被嚇到,結巴回話,「順、順親王……」

    燕承輔手一甩,小鍋踉蹌地差點兒摔倒,他大步流星往前廳走去。

    走進廳裡,他看一眼盛明希,急急上前拱手請安。「王爺駕臨……」

    「別說這些客氣話,王爺不耐煩聽。」

    聲音從左手邊傳來,燕承輔訝異地轉頭,這才把阿叡從頭到腳打量得徹徹底底。

    這個男人太漂亮,看到這樣子的人,燕承輔直覺認定他出身風塵,但是、不對……他的眼神隱含機芒,他的氣勢讓人無法逼視,小看對方這種蠢事,他不能做。

    小希淺笑,阿叡把人給震住了,他有股天生的霸氣、威嚴,她老說那是臭臉,事實上,正是那股氣勢讓人不敢小覷他,也是那股氣勢,讓不少皇帝、皇子的角色落到他手上。

    她直接說︰「燕將軍,咱們別多費口舌,講那些有的沒的,你只要告訴本王,言氏許了你什麼,讓你願意為他效忠。」

    若說燕承輔被阿叡的氣勢震住,那麼小希的話,就像錘子,把他給釘死了。

    彷彿間,他覺得自己是被釘在木頭上的蒼蠅,還沒死透,還想掙紮,翅膀不斷撲騰,卻無法掙脫胸口那根釘子。

    一個時辰後,燕承輔怔怔地看著桌面上的一百萬兩銀票。

    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又應承了什麼?

    緩緩吐盡胸口氣息,他想起來了……他出賣言氏,透露言海青的野心,他把言氏送來的信件交給順親王,並且同意照她的意思回信。

    他將在三日內起兵,前往京城,他改弦易轍,決定扶助順親王……天,他怎麼會認為順親王平庸?那是個再精明睿智不過的女子!

*             *             *

    同一封信,盛明玥已經看過無數遍,她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這個邵叡太大膽、太勇敢也太可怕,居然一個簡單的「滅疫行動」,能讓他操作成這個樣子。

    他先制造瘟疫蔓延的假象,順勢拿下三州,以三州為基礎,讓燕將軍順利將十萬大軍帶往京城。

    而一批批被送往京城的犯官,將會不小心「染上瘟疫」,他們成了病毒帶原者,把疫病傳給京城百姓。

    越來越多的患者,將會讓大夫提出警示,請大家盡量留在家裡,以免被感染。

    試想,連在千里之遙的州縣,盛明珠都會被疫病嚇到想把人燒光,那麼當京城也出現疫病時,她會怎麼做?

    她會命百官休朝,會將自己隔絕於後宮,她會失去所有的消息來源,她會不曉得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並且無法應對。

    這正是推翻盛明珠的最佳時機。

    阿叡的大膽讓盛明玥敬佩,卻也憂心把這樣一個男人擺在明希身邊,是正確的嗎?若他是友,自然能帶給明希最大的助力,若他是敵,明希能在龍椅上安坐多久?

    然而細細回想與邵叡的第一次見面,心底鼓噪的不安平息了……是的,有那樣一雙乾淨澄澈雙眸的男子,不會是奸惡之徒,她應該信任他。

    「明玥。」蔣暄唐自外頭回來,風塵僕僕的,可見受累不少。

    「京城裡……」

    「都安排好了,從現在開始,每天會有五到八人發病,已經有不少人在搶購糧食,做好足不出戶的打算。」

    呂箏帶回來的四百萬兩銀票,讓易風堂從各處搜購不少米糧,京城即將發展的景況,恰能讓他們大賺一筆。

    易風堂會推出送糧到府的方案,每隔三天,會有專人進京挨家挨戶送上百姓需要的物資,不管是米糧肉菜或布料、藥品,只要在三天前訂貨,三天後一定會到府送貨,只不過物價比平日多出兩、三倍。

    發國難財不道德,但這樣做,可以讓百姓專注於生活,沒有閒情逸致去理會皇宮發生什麼事。

    「言氏那邊呢?」

    明希的信裡,附上一張很長的名單——「需要發病」的患者名單。

    不少人是盛明珠重用的朝官,當中有兩個名字相當熟悉,一個是言海青,一個是言海青的母親言詩涵。

    明希在信中言明,當朝官「病發」後,就讓人喬裝成宮女上門,三催四請地把人請進宮,好為皇帝建言,如何對付凶惡瘟疫。

    那些人敢頂著滿臉滿身的紅疹子進宮?

    當然不敢,因為截至目前為止,盛明珠解決瘟疫的唯一方法,是放火燒人,她們不想被燒,只有一個辦法——辭官。

    簡單一招,朝中奸逆盡除。

    只是……言海青呢?

    看到這個名字時,蔣淓舒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為什麼他會在名單上面?因為阿叡妒忌,想取而代之,成為明希的正王夫?

    「決定好要對言海青下手了?」

    「早在他有那樣的野心時,就不該留了,只不過擔心動作太大,惹得盛明珠疑心。」

    言海青是盛明珠三挑四選為明希選的丈夫。

    盛明珠心胸狹隘,容不得別人違逆她的心意,言海青一死,她定會疑心明希不聽話,有造反之心。

    「知道了,這兩天就讓人進王府下藥。」

    京中盛傳的瘟疫,和閔州、益州一樣,是用毒物製造出來的,等疫病該結束時,易風堂旗下的大夫自會挺身而出,指稱找到治病藥物。

    接下來,光是買賣藥丸,又能讓易風堂多一大筆進帳,他們的計劃是要把「貴人」吞下的不義之財,慢慢榨出來。

    盛明玥點點頭,「你認為,盛明珠真的中毒了嗎?」

    「若她的情況真像信上所言,確實很有可能。」蔣暄唐回答。

    「會是誰下的手?」

    明希在信上問她,是不是易風堂下的手?不是,易風堂沒有做這件事。

    「有動機對她下手的人太多,想取而代之的言海青;動輒被砍頭的宮女管事、大臣;就算是我,也天天在想著怎麼讓她徹底消失。」

    蔣暄唐的語氣裡有著濃濃恨意,若干年前那把火,讓他心有餘悸,若非他這個不畏死的初生之犢一心報仇、硬闖內宮,盛明玥早已不在人間。

    盛明玥理解他的怨恨。

    盛明珠為了謀奪皇位,弒母殺姊,還牽連蔣氏一族,這麼多的人命於她而言,只是為她鋪就青雲路的基石,這種無心無肺、忘恩負義的東西,想要她死的人太多。

    「好吧,照計劃行事,明希這幾天也該回京了。」

    等她回來,塵埃落定,多年謀劃告一段落,她就可以徹底放下。

    「是,你別費太多心思,凡事有我呢。」蔣暄唐將她帶進懷抱中,輕輕擁住,清淺的笑意勾起,臉龐淨是幸福。

    還以為這世間自己將踽踽獨行,孤寂一生,誰知上蒼厚愛,他有了明玥、有了家人,人生再度圓滿。

    他滿心感激,自己何其有幸,能擁有明玥這樣的奇女子相伴一生。

    「暄唐,等京城事結束,我們去武當山好嗎?」

    「好啊,怎麼想去武當山?」

    「想看看可以飛天遁地的世外高人。」

    他咯咯笑起,回答,「那就不必去武當山了,隱世高人在這裡。」

    他指指自已,盛明玥失笑,是啊,暄唐不就是個活生生的隱世高人,若非蔣家獲罪,他還不曉得在哪個深山密林裡當野人,或者是……武林盟主?

    搖搖頭,她不喜歡這個詞,武林盟主會讓她想起岳不群那個虛偽鬼。

    在夫妻調笑時,管事進屋,他走到主子面前低聲說道︰「稟主子,順親王府有動靜。」

    「什麼動靜?」

    「言氏夜會雨藍,十日後雨藍將會領言氏進宮。」

    進宮?他也看出可乘之機?他也預估到盛明珠的反應?言海青不簡單吶,混水摸魚摸得這樣順手,把這隻豺狼放在明希身邊,才是真正的危機。

    夫妻相視,蔣暄唐淺淺笑道︰「先別動言海青,我想知道他要做什麼?」

    「好。」盛明玥笑開,她也這麼想呢,兩人心意相通的感覺……真好。

*             *             *

    回家!

    小希跨進府門,滿腦子裝的全是吃飯、睡覺、洗香香。

    阿叡不像她這麼單純,他盯著張晴問︰「王爺不在這段時間,有沒有人到前院?」

    他不過是男寵,自己卻是執掌王府的大總管,怎麼說身份都要比阿叡高一些,可是他的氣勢、王爺的偏寵,讓她硬不起來,識時務者為俊傑,張晴回得很恭敬。

    「回叡主子,兩院中間的門一直都鎖著,沒有人到過前院。」

    「那好,讓下人嘴巴緊一點,王爺回府的消息不能對外透露半分,後院也不行。」

    「是。」張晴無異議,低頭應下。

    他看一眼在身邊,站沒站相、靠著自己,一身軟骨頭的小希……心生不捨。

    小希瘦了,每次都說他王子病,嫌他挑剔,可真正遇到困境,她比他更難適應。

    什麼沒有公主病的公主?她只是病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阿叡轉身吩咐,「用大浴桶,王爺要泡澡,挑幾樣清淡的菜送上來,不要醬菜,全部要現做,蒸一條魚、炒兩個蛋,再弄點甜食、泡一壺龍井過來。」

    聽見阿叡吩咐張晴,小希笑彎眉毛,這種賤民的工作不是她該做的嗎?

    穿越這件事,越久越見滋味,瞧!她竟也讓阿叡服侍到了,生平第一次,她驕傲得想翹尾巴。

    「是。」張晴點頭。

    望著阿叡,小希想要得寸進尺,她故意放慢速度、故意走得一拐一拐、故意遠遠落後。

    阿叡快走幾步,發覺她沒有跟上來,轉身看見她彆扭模樣,問︰「你怎麼了?」

    「騎太久的馬,那裡、那裡……磨破了。」她鼓起腮幫子裝萌。

    早跟她說過,沒那個肚子、別吃那帖瀉藥,可是在汾山口和燕將軍的人馬分手後,她堅持騎馬,說這樣進京動靜才不會鬧得太大。

    他看不出差別在哪裡,但她是王爺、她堅持,在外面……還是要給她面子的。

    不過他倒是看出一件事了,易風堂的勢力比他想像的更大,軍隊剛到,易風堂人馬已經等在那裡。

    他們早已安排好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十萬大軍帶回京郊,這是阿叡刻意給他們出的難題,但他們胸有成竹的態度,讓阿叡相信……逼宮大戲,不會有意外發生。

    看阿叡一動不動,她噘噘嘴,看來他不打算提供小小服務。

    好吧,得寸就該惜福,千萬別肖想著進尺。

    只是心有不甘吶,又拐幾下,她把自己拐到他身邊去,小希想要冷冷哼一聲,抬高下巴、很驕傲地從阿叡身邊穿過,這時……他突然灣下腰,打橫把她抱起來,大步往竹園走去。

    他……小希愣住,她只想要「小」服務,扶一扶、攙一攙就可以,沒想到他這麼大氣。

    在他懷裡,小希抬頭,由下往上望,本來就知道他很帥,但是第一次她被他的帥弄到怦然心動……笑逐顏開,她盯著他的臉,兩顆眼睛閃閃發光,突然很想唱一閃一閃亮晶晶。

    阿叡不是白癡,這樣被人傻盯,怎麼會不知道?低下頭瞄了一眼,他擺起臭臉問︰「看什麼?」

    小希快樂得讚詞大放送。「看藍顏禍水啊,阿叡怎麼可以帥得這麼可惡?怎麼可以帥得這麼傑出優秀?害我的心臟跳得亂七八糟,如果我心臟衰竭,一定是你的錯。」

    她的誇獎讓他彎起眉梢、勾起嘴角,臭臉一秒鐘變笑顏。

    這是她的絕招,因為這招,小希成為團隊裡面的定海神針,能夠把暴風雨前的寧靜變成真寧靜。

    是咩,還有誰更懂得如何把他的毛給摸順?只不過這次不是單純巴結,裡面有很多實心實意的成分,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男人。

    阿叡加快腳步,因為,他有吻她的慾望……洗香香、吃飽飽,小希以為碰到床鋪,就會睡得不省人事,可惜並沒有,她的腦子裡裝下太多東西,有點塞車嫌疑。

    她想著,等燕將軍部署完畢,演一場逼宮大戲,順親王當上女帝……依照小說或劇本的架構,應該就能寫下Ending,結局出現,他們便可以跳出《大盛傳說》,回到現實的生活了吧。

    她滿足地吸口氣,很想念二十一世紀呢。

    雖然那裡的空氣不夠新鮮,人心不夠純潔,雖然那邊有電磁波和核廢料,還有包羅萬象的缺點,但她還是想要回去。

    因為在那裡,阿叡可以得意驕傲、可以盛氣淩人、可以實現所有的夢想,不像在大盛王朝,只能依附她,為她籌謀。

    阿叡需要舞台,而這裡提供不了。

    「嘆什麼氣?」躺在小希身邊的阿叡說。

    為了守護她的貞操,防止外來覬覦,他們一直同床共枕。

    因此消息外傳,說順親王對阿叡的寵愛已經無法無天,就連王夫也噤聲不敢多言。易風堂送來的上一封信裡提到,這個八卦已經傳進宮內,盛明珠對阿叡很感興趣。

    聽說盛明珠有強烈的性欲,一個晚上需要兩、三個男人輪番上陣,聽說她後宮佳麗三千,她還到處獵艷,聽說她和不少官員家裡的男人有過一腿……小希趴過身,支著下巴問︰「阿叡,如果盛明珠要我把你獻給她,怎麼辦?」

    話說完,她順勢滾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腰,是無尾熊抱尤加利樹那種抱法。

    厚……小希的問話讓他滿心無奈,事情已經發展到這裡,盛明珠都快被拉下台,她還擔心這種蠢事。

    他拒絕和笨蛋對話,伸手,他的大掌貼在她的額頭上。

    拉下阿叡的手,小希問︰「幹麼啊?」

    「看看你的頭腦有沒有燒掉。」

    「沒有燒掉、正常的很。」說完,她笑咪咪地趴在阿叡胸口,試探問︰「如果盛明珠真的把你給GG,回去以後,我們就不要排斥床戲了,好不好?」

    瞪她!冒火!轉身!

    一口氣、三個動作,阿叡翻到小希身上,本來就有吻她的慾望,本來就想重溫樹上的那個動作,現在……是她惹他、是她自己送上門,別怪他發瘋。

    「沒問題,不過我要先確定自己的演技行不行。」

    話丟下,頭低垂,他吻上她的唇。

    一如記憶中那般美好,甜甜的、軟軟的、香香的,讓人想一吻再吻,吻吻她的上唇、吻吻她的下唇,吻吻她帶著甜甜津液的唇舌,他的舌頭勾著她、挑著她,他的手在她身上緩慢撫過……知道被電流穿過的感覺嗎?酥癢麻熱,莫名其妙的東西在血液裡到處奔流。

    順著不安份的血液,小希莫名其妙地愛上這份感受,莫名其妙地想要摸他、碰他,莫名其妙想要跟他再親密一點點……這個「莫名其妙」,讓她主動勾上他的脖子,拉近兩人的距離,讓她想要享用更多更多的他……吻越來越熱烈,他的手滑進她的肚兜裡,涼涼的肚兜、軟軟的身體,讓他某個平和的地方變得激情不已。

    他知道應該停下來的,但是找不到關閉按鈕,所以事情失控中。

    阿叡試圖等待小希推開自己,但是小希想的是……與其要便宜盛明珠,不如自己享用。

    落花流水都有情,怎麼能夠不走到一處去?

    但是靈光閃過,同一個時間點、同一個觸動,很有默契的兩個人突然想到,這幕將會留在《大盛傳說》裡,成為毀滅不掉的證據。

    倏地,激情降到冰點,小希用力推開阿叡,本來就想抽身的阿叡被她一推,整個人撞上牆面。

    自己手勁有這麼強大?小希嚇一大跳,只是……撞牆的聲音怎麼好像怪怪的?

    小希和阿叡四顆眼睛對上,兩人望著同一個方向,莫非……小希彈起身,爬爬爬爬到牆邊,阿叡轉身,把牆上那幅畫取下來……找到了!他們終於找到翻遍書房,也找不到的保險箱!耶!原來在這裡,不在書房。

    磚砌的牆往裡面凹進一塊60X60的空間,空間塞進一個大小剛好完全密合的木箱。

    小希反應飛快,她跳下床,奔到門前、上閂。

    阿叡則取出木箱、打開。

    木箱裡面有很多書信,還有七八本青皮冊子,翻開一看,應該是現代人稱作日記的東西。

    阿叡看信,小希找出日期最早的青皮冊子。

    兩個人各自盤踞床的一角,安靜閱讀。

    兩個時辰後,他們看著彼此,無法開口說話,裡頭有太多的訊息必須消化。

    蔣淓舒並沒有隱瞞易風堂的實力,易風堂的夥計名冊、背景,以及多年來吸收的退休官員,盛明希通通知道,甚至有多少鋪子、帳面上多少收入,盛明希都有數,這個事實讓阿叡的疑心病成了大笑話。

    不過,信裡還透露一件事,不只小希見不到蔣淓舒,盛明希也見不到,因為往返的書信中,她多次拒絕盛明希的要求。

    「日記簿」傳達的消息就更多了。

    第一件事,是她對言海青的虛與委蛇。

    盛明希早已發現言氏的野心,怕他們出頭與易風堂對峙,也怕他們動作太大,引起盛明珠的注意,於是附和言海青的說法,對他願意扶持自己上位,表現得感激涕零,甚至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盡可能滿足對方所需。

    離開京城那天,她還欺騙言海青,自己要下江南尋找美貌男子獻給盛明珠,好在後宮埋下眼線。

    另一件事,則是邵叡的身世。

    日記上寫著,邵叡是梁國太子,當年梁國爭儲之戰,年幼的阿叡不敵年長哥哥,被迫放棄帝位,可是兄長並未放過他,步步進逼、步步追殺,阿叡一路逃到大盛,是盛明希救下他,於是兩人結下情緣。

    盛明希買一幢宅子安置他,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感情,她以為最後可以和邵叡成為夫妻,沒想到先帝死的早,她的婚事攢在盛明珠手裡。

    日記簿裡面寫著,當她意外發現大皇姊沒死,當她知道蔣淓舒是自己最崇拜的姊姊後,她認為自己可以安心離開。

    她相信,有大皇姊為朝堂籌謀,大盛不會倒,她真心相信,比起平庸的自己,大皇姊更適合成為女帝。

    最後一本日記後頭,夾著一封信,信裡寫著她和邵叡的計劃,他們要遊遍山川海岳、走遍諸鄰各國,當一對神仙眷侶。

    信末寫著,他日,大皇姊登上帝位的消息傳來,她定會歸國,與大皇姊共飲一杯玉皇泉。

    啪地一聲,小希用力蓋上日記簿。「蔣淓舒竟然是盛明玥?她沒死!」

    阿叡點點頭,一臉的沈靜,沒有對此多予評論。

    「你不驚訝嗎?蔣淓舒是盛明玥耶。」小希以為他沒聽見,把話又說一遍。

    「我猜到了。」所以他不斷逼問蔣淓舒的真實姓名。

    「你怎麼猜到的?」小希不敢置信地望向阿叡,他這麼厲害哦。

    「你們兩個長得很像。」

    「既然如此,你還懷疑她居心不良?她可是盛明希的姊姊,她全心想扶植盛明希是理所當然的啊。」疑心病鬼!

    「是姊姊就理所當然?盛明珠難道不是盛明希的姊姊?」他白她一眼,什麼神邏輯?

    被頂回來,小希閉上嘴巴,拿起信件慢慢閱讀。

    阿叡則接過最後一本日記,繼續看下去。

    又經過大半時辰,阿叡和小希盤著腿面對面坐著,他們看著彼此,誰也說不出第一句話,也不曉得對望了多久,兩人突然指向對方。

    「你說——」

    「你說——」小希異口同聲,發現阿叡開口,她很自覺地閉上嘴。「你請說。」

    「盛明希和邵叡在什麼地方?如果Ending不是停在你登上皇位,而是我們和另一組小希、阿叡見面,我們要去哪找人?」阿叡提問。

    「我想到的,更複雜。」小希垂頭垮肩,聲音哽咽。

    她也能夠有複雜想法?了不起。「說說看。」

    「如果另一組小希、阿叡跑到二十一世紀,代替我們生活了呢?如果他們喜歡二十一世紀,不願意回來,我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這裡?」

    她吐盡胸中悶氣,整個身子往前倒,直到額頭靠上阿叡胸口。

    難得地,她第一次「複雜」,就難倒阿叡了,這時候他份外想念她的簡單。

    拍拍她的後腦,阿叡安慰道︰「別想那麼多,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還想睡一下嗎?」

    她在他胸口搖搖頭,這種時候誰睡得著?

    「好吧。」他扶正她。「我們先去見見盛明玥。」

    阿叡讓呂箏帶話,不出意料,呂箏一口氣拒絕。

    阿叡也不為難他,直接把盛明希夾在日記簿裡的信交給呂箏,一個時辰後,小希和阿叡見到盛明玥和蔣暄唐。

    在馬車上,阿叡預想過各種情況,卻怎麼都沒想到……情況會是眼下這一種——小希看見盛明玥那刻,她先是像觸電似的動彈不得,然後眼睛發紅、鼻子泛紅,她沒放聲大哭,眼淚卻一串串往下掉。

    她摀緊嘴巴,理智在腦海中和自己拔河。

    她不斷告訴自己,不可能、不是的、不會的……她一再提醒自己,盛明希和盛明玥是姊妹,長得像是理所當然的事,遺傳基因是人類無法阻擋的力量……但盛明希卻是像極了她思思念念的那個人年輕時的模樣……她無數次對自己說︰醒醒,你正在穿越中,你在一本書裡面演出真實度很高的故事,但再高,這都不是真實人生、真實世界,這裡只是一個她急欲脫離的困境……她不停對自己喊話,不斷要求理智的章雲希拉住衝動的她,但是……無法……在第一個號哭聲從喉嚨發出後,她再也忍不住了。

    小希衝上前緊緊抱住盛明玥,放聲大喊,「媽咪,Daring媽咪,I love you!I miss you……」

    阿叡被小希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她認錯人了?

    他急著想上前拉開小希,但盛明玥卻像觸電似的,不會動了!

    在阿叡拉開小希同時,盛明玥搶快一步把小希拉回來,她翻開小希的掌心,以食指畫心。

    這個動作……輪到小希嚇壞,她花五秒鐘才反應過來,也抓起盛明玥的手,在她的掌心畫心,不是普通的心,是兩顆心、用一支箭串在一起。

    下一刻,兩隻畫著愛心的手,掌心貼掌心,兩人同時向對方說︰「Baby,I love you,I miss you!」

    呂箏和蔣暄唐聽得一頭霧水,但幾乎是瞬間,阿叡猜出答案了。

    他看看小希、再看看盛明玥,選擇沈默。

    盛明玥轉身對蔣暄唐說話。「對不起,我有話想私底下對明希說。」

    他體諒地點點頭,想帶著呂箏、阿叡往外走,小希卻出聲阻止。「阿叡留下。」

    盛明玥想了想,點點頭,隨即兩人退下。

    門打開、門關上,屋子裡三人對坐。

    盛明玥把整杯水都喝光了,才有辦法開口。「你是章雲希,不是盛明希對嗎?」

    「對。」小希用力點頭。

    「盛明希已經在兩、三個月前,帶著邵叡離開大盛,對吧?」

    盛明玥苦笑,還以為明希單純、可以受擺布,哪裡想得到,最後竟是自己被她擺一道,她是怎麼拆穿自己身份的?從她的行事方式嗎?

    「對。」

    「你怎麼會來這裡的?」盛明玥又問。

    小希看阿叡一眼,她太激動了,腦漿正在沸騰中,瘋狂冒泡泡的腦漿,無法提供正常思緒傳遞完整想法,只能向阿叡求助。

    阿叡看她一眼,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

    他講述整個穿越的過程,講得很仔細,從祺祺買到的《大盛傳說》開始,到拍片、詭異的竹林……盛明玥……或者說是耿雁秋,她又問了許多小希的事,阿叡一件件據實以答。

    當她知道女兒親眼目睹自己的車禍,周遭人卻不相信她的證詞時,心酸不已,當她知道女兒因為心結糾纏、長期惡夢而看心理醫生時,心痛難挨。

    那是她的女兒啊,章健華唯一的女兒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她感激好友倩瑤伸出援手,將小希帶回邵家,讓她健康長大,否則……她想起江櫻霞那個可怕的女人,心底生起一陣寒顫。

    握住女兒的手,始終不肯放,盛明玥望著阿叡問︰「你是倩瑤的兒子?」

    「是。」

    「難怪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的眼睛很熟悉。」原來這份沒有理由的信任,來自一起長大的好姊妹。

    阿叡微笑點頭。確實,很多人說他和母親的眼睛長得很像。

    「媽……」小希的腦袋終於開機,她望著母親,聲音仍舊哽咽不已。「我沒說錯,是不是?我沒有幻想,你真的是被人謀殺的,對不對?」

    盛明玥嘆息,她點點頭,把女兒抱進懷中。

    那些事,已經經過二十幾年了,自從她成為明玥公主後,她就刻意遺忘,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機遇,讓她和女兒重聚。

    轉頭,視線望向窗口,回想著遙遠的過往,她緩緩說道︰「你是對的,開車撞我的叫做江瑩輝,在被撞飛那刻,我看得清清楚楚。」

    「江瑩輝?」小希沒聽過這個人。

    「他是江櫻霞名義上的哥哥。」

    「名義上的哥哥?什麼意思?」阿叡追問。

    「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江櫻霞本姓孫,她的母親嫁給江瑩輝的父親後,才改姓江,兄妹倆的戀情得不到父母親的支持,所以沒有對外公開。」

    「媽咪怎麼知道這件事?」

    「江櫻霞是你父親競選辦公室的助理,我一手打理辦公室,江櫻霞是我僱用的,因為江櫻霞的關係,江瑩輝曾經到辦公室來當過義工,所以我對他有印象。

    「一次,我和朋友在飯店聚會,意外發現兩人的親密關係,事後他們私底下來找我,把這段不被祝福的愛情一五一十對我說,希望我不要傳出去。」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想不到江櫻霞竟會是你父親的外遇。小希,後來他們結婚了嗎?孩子生下了嗎?」

    小希點點頭,她很少回家,卻仍注意著和父親有關的事,畢竟,那是她的親生父親。

    「車禍事件過後三年多,他們才低調舉辦婚禮,江櫻霞生下章雲靳後,爸爸很高興,爺爺奶奶也滿意,有一段時間還搬到台北和爸爸住在一起,那時他們經常到邵家看我,不斷勸我回家。

    「可是爺爺奶奶住不到一年,又搬回鄉下老家,聽說和江櫻霞處得不好。這兩年,奶奶經常打電話跟我抱怨,她說媽咪是個好媳婦,旺夫又旺家,不像江櫻霞,是個敗家的。

    「媽咪離開後,爸每次選舉都沒有選上,不過爸問政的風格很辛辣,所以很多政論節目找上他,雖然不當立委,但生活還可以,不然養一個吞錢機器,怎麼吃得消?」

    「吞錢機器?是指江櫻霞還是她兒子?」盛明玥笑問。

    「都是吧,章雲靳從頭到腳全身的名牌,爸想方設法,透過關係讓他進美國學校,可是到現在,他連兩句英文都講不好,聽說他一天有十二個小時耗在電腦遊戲上。」

    人家要富養兒子,不關她的事,小希不平衡的是,她念了六年私立中學,都是邵叔付的學費。

    「你常回家嗎?」

    「以前怕爸爸臉上過不去,邵叔會開車送我回家過年,後來這幾年,就不回去了。」

    「為什麼?有人欺負你?」

    小希遲疑的轉頭看阿叡。

    不敢講?沒出息!

    阿叡幫她回答,「她高中成績不好,除夕回去吃團圓飯,被江櫻霞嘲笑。」

    「然後?」盛明玥看著女兒。

    她舔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用手肘碰碰阿叡。可是阿叡就是不肯幫忙,她只好小小聲回答,「然後我打電話回邵叔家……」

    「再然後?」

    沒有出息的小希真的講不出來了,她小時候功課不錯,只是越長大越爛,叔叔阿姨給她念私校、請家教都沒用。

    她用腳踢阿叡,阿叡白她一眼,兩個孩子親昵的動作看在盛明玥眼裡,她很高興。

   阿叡接口。「她在電話那頭哭,我問老半天,才把事情問清楚,就開車南下,直接把她接回台北。」

    「只是接回來?」盛明玥問。

    這段時日的接觸,盛明玥很清楚,這傢夥有恩報恩、有怨……誰都別想躲得過,所以未來那個言海青的下場,應該會很精彩。

    講到這裡,小希敢接話了,她得意洋洋回答。「阿叡振振有詞對爸爸說︰《這些年你有沒有付過一毛錢學費還是生活費?你知不知道,小希可以去法院按鈴控告你棄養,若不是看在雁秋阿姨的面子上,你以為你還能選立委?還能上電視賺錢?不過我想雁秋阿姨一定能體諒小希的處境,章叔叔,你等著吧,過完年,安心在家裡等著法院傳票。》「媽,你不知道,阿叡的氣勢多強,他的視線掃過,爸和江櫻霞都不敢和他對望,爺爺、奶奶知道後,氣得把爸爸痛罵一頓,還求我看在父女情上,不要做得太絕。

    「阿叡怕我心軟,說︰《這件事,她沒有決定權,付錢的是邵家,我說了算。》然後他就拉我上車,一路飆回台北。媽,你相信嗎?年假還沒過完,爸和江櫻霞就上門了,他們拿出一張百萬元的支票,說要支付我的生活費。

    「阿叡霸氣問︰《這是在接濟乞丐嗎?你們一年花多少錢養章雲靳?沒關系,反正閒閒沒事幹,我滿想試試按鈴控告的經驗……》「爸生氣、江櫻霞卻嚇壞了,那時爸又要準備選立委,選情已經夠艱難,再鬧這一出,肯定選不上。到最後阿叡和他們討價還價,我賺進人生第一桶金——五百萬,但附加條件是,我必須幫爸爸站台。」

    「你去站台?」

    「站了,不過阿叡教我,從頭到尾都不要講話,記者問我話時,要適時表現出滿肚子的委屈。」

    那時候,阿叡在美國念書,她每天和他視訊,他教她戰略,她照著他的話去做,第一次覺得他們是最佳拍檔。

    「後來呢?」

    「和我比較起來,三歲的章雲靳很可愛、很搶鏡頭,不過也因為太謀殺底片,章雲靳被對方陣營注意到,他們超厲害,竟然拿章雲靳的身分,質疑爸爸的操守,為什麼車禍事件不到四年,他和江櫻霞會有一個三歲多的兒子。

    「爸和江櫻霞對外宣稱章雲靳是爸的養子,並不是親生子。對方陣營要求他們去驗DNA。爸怎麼敢?一驗,馬腳就露出來了,所以只會大聲咆哮,說對手誣蔑他的人格……最後,那次的選舉以些微票數落敗。」

    盛明玥失笑,這叫什麼?報應嗎?她笑道︰「如果你爸當時肯去驗DNA,就會勝選了。」

    「為什麼?」

    「因為章雲靳不是你爸的親生子。」

    「媽……你……」

    盛明玥接下她的話。「我怎麼會知道?你十歲的時候,你爺爺和奶奶心急著要一個孫子,當時你爸的事業正要起步,我們根本沒有精力照顧第二個孩子,所以不打算生小孩,不過為了安撫長輩,我們還是到醫院做檢查。

    「我們根本不認為會有問題,都能夠生下你了,怎麼不能生第二個?不過那個時候的檢查報告書上,也許是工作壓力過大,也許是飲酒應酬太多,你爸的精蟲數確實無法讓女人受孕,想要孩子的話,我們只能嘗試人工受孕。反正還不急,我便也不在意,為了不增加你爸的壓力,也沒告訴他,所以……」

    「所以你對江櫻霞說,等孩子生下來,如果驗過DNA,確定是爸的孩子,再來談離婚?」

    盛明玥驚訝地看向小希,她居然知道?

    「那時候,我在樓梯上偷聽,我都記得,每一字、每一句,每個場景都記得。」

    阿叡心疼了,怎能不牢牢記住?惡夢一個接一個,不斷復習那天的場景,潛意識裡,她不願意忘記,她始終想把殺死母親的凶手抓出來。

    盛明玥摸摸小希的頭,辛苦了,她的女兒。

    「我事後想過,也許是這句話讓江櫻霞感受到威脅,她才讓江瑩輝對我下手。」盛明玥搖頭苦嘆,「真是氣急敗壞了,我應該藏著這一手、虛與委蛇,那麼江櫻霞必定是最後的輸家。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被撞飛那刻失去知覺,清醒之後,卻發現自己成了大盛王朝的大公主,人的得失之間,實在難以權衡。」

    輪到盛明玥說話,二十幾年的穿越經歷,她娓娓道來,小希聽得仔細而專注,到最後她甚至想,離開爸爸,對媽咪而言何嘗不是好事?

    兩人敘舊,話一起頭,就停不下來。

    阿叡耐心陪伴,可是眼看天就要黑了,許多事要先做決定,這才插話。

    「雁……」話才冒出口,就感覺奇怪,對方年紀看起來很輕,雁秋阿姨實在喊不出口。

    「明玥公主,燕將軍還沒進京,我們回來的消息還不能傳出去,是不是可以在這裡借住幾天?」

    聽見阿叡的提議,小希眼裡冒出幾顆小星星,她感動到不能自已。

    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不想離開,知道她有滿肚子的話想跟媽咪說……一個激動,她勾住他的手臂,把頭往他身上猛鑽。

    看著女兒撒嬌,看著阿叡為女兒著想,盛明玥滿心歡喜,這樣很好,有人心疼自己的女兒,她能安心了。

    「當然,我馬上吩咐人下去準備。」

    阿叡及時阻止。「不急,有些事還得先讓明玥公主知道。」

    「什麼事?」盛明玥問。

    阿叡看小希一眼,小希噘噘嘴、搖搖頭,把責任丟給他。

    他皺眉頭,自己的母親不是比較好溝通?剛來的路上,已經說好,拆穿蔣淓舒的身份後,這件事由身為「妹妹」的她來開口,誰知道……賴皮鬼!

    阿叡擔起責任,對盛明玥說道︰「我想您已經很清楚,這次我們說服燕將軍領大軍跟我們回京,目的為何?」

    「是。」

    他很敢,自己布置多年,還不敢貿然把盛明珠拉下台,他才來多久?兩個月?三個月?

    竟敢一環扣一環,這一扣就要將盛明珠給扣下台。

    「但是這個皇位,小希不能坐。」

    「為什麼?」不管是妹妹或女兒,她的盤算都一樣。

    「第一點,買下那本《大盛傳說》時,老闆告訴祺祺,只要故事完結,我們就必須回去,換言之,我們莫名其妙走進竹林、莫名其妙穿越到這裡,誰也不曉得,哪一天我們會不會莫名其妙消失不見。第二點,我們已經做好決定,待奪位之事結束,就要離開,去尋找這裡的盛明希和邵叡。」

    如果同一個時空不能留下同樣的兩組人馬,也許兩方碰面,穿越魔咒就能順利解除。

    盛明玥沈吟片刻,方開口。「一定要回去嗎?留下不可以嗎?」

    她握住小希的手,母女倆好不容易能再見面,回去後,他們就真的時空相隔、再無見面之日了。

    小希為難地看著母親,她也捨不得,哪個當女兒的不想留在母親身邊,何況她……她想念媽咪,想了這麼久,不過……她皺著眉頭,心底糾結,卻還是開口。

    「媽咪,我們必須回去,倩瑤阿姨會想阿叡的,而且阿叡在現代是紅透半邊天的偶像,聽說今年唱片公司要幫他報名金曲獎。他很厲害……」

    提起阿叡,小希有無限的題材可以講。

    盛明玥靜靜聽著,明白了,是啊,她怎麼能夠把阿叡留下來,倩瑤幫自己養大小希,她怎能自私自利、恩將仇報。

    她不願離開女兒,倩瑤又怎能離得開兒子?

    「我明白,大盛王朝是我的責任,就該由我來承擔。」盛明玥說得理智,卻也難掩落寞。

    「媽咪,對不起。」小希抱住母親,滿臉歉意。

    她揉揉女兒的頭髮,「沒關係,你是個會感恩圖報的好孩子,媽咪很高興,倩瑤把你教養得這麼好,我有太多的感激。」她拉起阿叡的手,疊在女兒手背上。「阿叡,以後小希要麻煩你多加照顧了。」

    阿叡點點頭,他已經照顧她很多年,早習慣替這個賴皮鬼擦屁股。

    最困難的部分說通了,他問︰「燕將軍這兩天就可部署完畢,明玥公主打算什麼時候舉事?」

    「你真的打算打仗?」

    「不,我只是讓他來鎮壓京城軍隊,如果朝堂變天,我擔心……」

    「別擔心,京中軍隊,易風堂已經掌握六成以上。」

    六成?他以為只比一萬多一些,沒想到已經掌握六成以上,他望著盛明玥的臉,眼底浮上敬佩。

    難怪在她的扶持下,章健華可以從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子變成立委,而她一離開,他又被打回原形。

    盛明玥又道︰「你們也不必擔心宮廷侍衛,再過幾天他們就會紛紛染上疫病,回府隔離。」

    她已經做好逼宮的準備?!太好了,跟聰明人合作實在痛快,不曉得小希怎麼沒得到雁秋阿姨的遺傳?

    「那麼時間?」阿叡問。

    「八日後。」盛明玥回答。

    為什麼是八日後?

    發現阿叡臉上的疑問,她解釋道︰「言海青讓雨藍在八日後帶他進後宮。」

    他不知道雨藍是誰,但言海青……一個王夫,沒事跑到後宮做什麼?司馬昭之心,連猜都多餘。

    不過明玥這個決定……定是要讓言海清背黑鍋了。有何不可?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6:38


    狀況如預料中發展。

    在第三個官員染上疫疾之後,盛明珠罷了早朝,疫病散播飛快的謠言在百姓間傳開,大家想盡辦法儲糧,閉門不出。

    這時易風堂的人主動上門,願意每隔三日,為這些住在內城的高官大戶提供生活所需,只要他們付出適當的銀子。

    御醫、大夫不斷在各家各戶間奔波,提供米糧的送貨員也負責放送疫情發展的狀況。

    百姓們想到被燒滅的柳、閔、益三州百姓,揣著一顆心、憂心忡忡。

    女帝會遷都嗎?會不會一把大火燒掉京城?

    有人大起膽子,拾掇家當、企圖逃離京城,卻在城門外撞上燕將軍率領的軍隊,只能灰頭土臉轉回自家門庭。

    這時候的京城宛如一座死城,馬路上幾乎見不到往來百姓。

    不多久,宮廷侍衛當中也有人傳出疫情,盛明珠接到消息,立刻把發病的宮廷侍衛趕出後宮。

    緊接著後宮男人成了瘟雞,一個個發病,急得盛明珠到處攆人。

    短短幾天,後宮留下的只剩原來的三成。

    知道這個消息,最得意的自然是言海青,早在柳州疫情爆發,盛明希領軍前往滅疫時,母親就快信給燕將軍,讓他領兵進京。

    他打算藉疫病一事,推翻殘暴不仁、視百姓為芻狗的盛明珠。

    沒想到,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愚蠢的盛明希竟為巴結女帝,逮捕一票疫區官員進京,更沒想到這些官員會給京城帶來疫情……這是上天在幫助自己啊,連老天爺也看不過盛明珠的逆行倒施,要讓自己取而代之!

    燕將軍進京了,他命馬文給燕將軍捎信,現在……皇宮已經被燕將軍的兵馬團團圍住了吧。

    興奮吶,他換上自己花了三年時間,一點一點慢慢織就、裁成、繡好的龍袍,這件龍袍,是他親手做出來的,就像這片大好河山,沒有人為他奉上,他一樣能夠靠自己的雙手奪下。

    搶來的果子最甜,多年汲汲營營、嘔心謀劃,終將讓他留名青史。

    將來,史書上定會記下這一筆,是他改變男人命運,是他成就天底下千萬男子,他們必當感激他、崇拜他,奉他為神。

    從今而後,他發誓,會把那些低等的、愚蠢的女人,狠狠踩在腳底下,撕碎她們的自尊,賤踏她們的驕傲,讓她們一生一世只能依附男人而生存,讓她們唯一的功用,便是成為男人傳宗接代的工具。

    想到這裡,他太高興、太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雨藍站在他身後,見他這樣快樂,也跟著他揚起嘴角。上前,她環住他的腰,把臉貼靠在他的背上。

    雨藍的碰觸,讓他覺得噁心,眼底滑過一抹淩厲,但他強忍住了,硬生生揚起溫柔笑意,他轉身回擁她,勾起她的下巴,斯文的嗓音在她耳邊回蕩。

    「雨藍,我發誓,今日你助我成就天下,來日,我會讓你成為我的皇后,我唯一的女人!」

    他的話感動了雨藍,踮起腳,她吻上他的唇。

    燕將軍的軍隊將皇宮裡外三層團團圍住,言海青領著母親、弟弟們,隨著雨藍大搖大擺走往太和宮。

    整座後宮安靜得像座死城,他們停下腳步時,發現幾乎所有的宮人全都守在盛明珠所在的太和宮。

    她是怕死,還是害怕寂寞?

    一聲呼嘯,從四面八方飛過來二十幾名和雨藍一樣身懷高深武藝的隱衛,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屋簷上縱身躍下。

    宮人發現,才要扯起嗓子大喊,但聲音未出,已經被人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一眨眼功夫,她們已將宮人全數制住。

    言海青大搖大擺走進宮裡,腳還沒跨進去,就聽見盛明珠暴躁大喊,「屏兒呢,我的茶呢?」

    聞言,言海青露出笑意,這個人真沒定性啊,才短短幾天功夫就上癮了?也好,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原以為還要拖上一年半載……他走到盛明珠面前,居高俯瞰。

    她更瘦了,雙眼無神,嘴角乾裂,額間的青筋一突一突的,看起來猙獰可怖。

    還以為是屏兒送茶過來,盛明珠抬頭,卻發現一個陌生男子站在面前。

    她皺眉、努力回想,是後宮裡的男人嗎?她臨幸過嗎?

    該死,最近腦袋越發糊塗了,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你是誰?」盛明珠問。

    「我是你下旨賜給順親王的王夫,陛下忘記了嗎?」他溫柔回話。

    順親王?哦……她的皇妹。她賜了誰啊?是……對,是前朝犯了事的言氏家族,盛明珠上下打量言海青,樣貌長得不差嘛,就是那雙眼睛,銳利得讓人受不住。

    「誰讓你進宮的?是順親王嗎?她去滅個疫,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返京?」

    言海青咯咯一笑,回答,「不知呢,許是染上疫病,已經客死異鄉。」

    就算腦子不清醒,盛明珠也感受到對方的惡意了,她看一眼站在言海青身後的雨藍,揚聲道︰「隱衛,把他給我殺了!」

    雨藍冷眼,已經五年了,盛明珠接收先帝的隱衛整整五年,而自己無數次出現在她面前,沒想到盛明珠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於盛明珠而言,她只是殺人工具嗎?

    這樣的主子,她是瞎了眼,才會幫她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

    輕笑間,她抽出腰間長劍,指上盛明珠的喉嚨。

    盛明珠大驚,怒斥,「你想造反?!」

    「我確實想造反,你即位五年,暴虐無道、惡行累累,百姓哭天不應、哭地不靈,你早些死,百姓才能解脫。」

    「你——」盛明珠激動得說不出話。

    言海青大笑,說不出話,是因腦子打結了?不怪她,是屏兒在茶水裡加的好東西惹禍,不過她天生糊塗,不差那一點兒好料。

    他用眼神示意,雨藍點了盛明珠穴道。

    下一瞬,她癱軟在床上,雨藍瞥她一眼,轉身走出太和宮,領著幾名隱衛,去捉拿周皇太夫。

    言海青走到御案前,提筆寫下幾行字,一面寫著,一面念道︰「女帝染上疫疾,不久於世,順親王遲遲在外不歸,怕已遭疫疾吞噬,天下不能無主,只能將玉璽請託言海青,朕親命言海青即位為男帝。」

    聽到最後,盛明珠雙眼暴張,瘦骨嶙峋的手臂顫抖的指向他。

    他?一個卑賤的男子竟敢弒帝篡位,誰給他吞了熊心豹子膽?

    與之對視,言海青絲毫不懼,他拿起自己寫的聖旨,在她面前晃兩下,道︰「這一筆字真好,對不?」

    盛明珠看清楚了,那是……是自己的字跡!他模仿自己的字?他處心積慮,謀劃多久?

    「你要當男帝?想都別想,也不看看自己是從哪個狗窩裡爬出來的軟蛋,不過是個暖床的賤——」

    話沒說完,啪地,言海青一巴掌打偏了她的臉。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言海青,他……打她?

    這巴掌搧去了她的驕傲,兩行淚水無預警地滑下來。

    「哭了?高高在上的女帝哭了?難怪大盛要亡國,最後關頭,身為女帝,除了用眼淚求我手下留情,沒有別的招?」

    像戲弄小貓那樣,他舉起手上的毛筆,一筆筆往她臉上塗畫。

    罵他賤?這是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字。

    言海青輕輕解開她的扣子,脫下她的衣褲,把赤裸裸的盛明珠在床上擺正,毛筆沾飽墨水,在她身上寫下大大小小無數個賤字。

    盛明珠氣得快要昏過去,她從沒想過有人膽敢這樣對待自己,她雙眼噴出怒火,恨不得將他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舒服嗎?如果舒服了,可不可以講講,玉璽放在哪兒?」

    「你想都不要想——」

    話沒說完,盛明珠覺得臉上一痛,言海清手上的毛筆,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匕首,劃一刀不夠,還在她的右大腿多劃幾道,鮮血從她白晰的皮膚中滲出,慢慢地匯聚成河,他滿意地欣賞著這一幕。

    盛明珠痛得大聲喊叫,言海青卻笑著說︰「不著急,陛下什麼時候想起玉璽放在哪裡,記得告訴我一聲,免得多挨幾刀……」

    盛明珠不過強忍兩下後,就再也承受不住,她哭得眼淚鼻涕齊飛,虛弱道︰「我說……」

    言海青看著蓋上玉璽的聖旨,滿意極了,自從那場橫禍,自從他親眼看著祖母、姑姑死在自己面前……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像這一刻。

    他發誓要把女帝拽下龍椅,發誓自己要取而代之,終於,他成功了!家族中最沒用的小兒子,揚眉吐氣了!

    奶奶、姑姑,你們看見了嗎?

    兩行清淚滑下,他帶著噬血的目光走回盛明珠身前,高舉匕首,揚聲,「甄和五年七月初八,大盛王朝滅國!」

    隨著最後一個字從言海青口中吐出,盛明珠眼睜睜看著匕首插進自己的胸口,鮮血狂噴,溫熱的血液紅了她瞠大的雙眼,她不甘心、她不願意閉眼……大盛王朝滅國了嗎?毀在自己手中嗎?九泉之下,她要怎麼去見先帝?

    門外傳出打鬥聲,是宮廷侍衛趕來?

    一朵美麗的笑靨展開,那點兒人馬,言海青沒看在眼裡,果然不多久,打鬥聲停歇。

    只是他沒想到走進太和宮的雨藍……她全身是血,言海青還來不及開口問,就見到盛明希、阿叡、燕承輔……等人,跟在雨藍身後進來。

    盛明希一聲嬌斥,「把言海青拿下!」

    燕承輔大步上前,他要對自己動手?不對,燕承輔是他的人,要對他效忠的人!這些年,他的軍隊是靠自己的銀子養著,才能養出十萬大軍,他不該恩將仇報,何況他許了他的兒子錦繡前程……腦袋裡無數念頭,像春風吹過的野草,爭相冒出,言海青想質問,卻沒料到,燕承輔已經搶到自己跟前,揚拳揍掉他的下巴!

    阿叡似笑非笑地來到他面前,他的目光讓言海青心生恐懼。阿叡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信不信,我一直都知道你的野心,從你進公司那刻開始。」

    公司?什麼東西?言海青聽不懂阿叡的話。

    但阿叡卻清楚的很,這次回去……或許,不能再放任情況繼續。

    養虎為患吶,就算那人沒資格當老虎,但一隻黃鼠狼在身邊竄來竄去,也很不舒服。

    言海青不認得盛明玥,她望他一眼,沒有多餘的話。

    盛明玥走到盛明珠身邊,血從她身上不斷往外冒,她漸漸失去知覺,但是當視線接觸到盛明玥時,恐懼在眼底蔓延,盛明玥要來向她討命嗎?她要拉自己進十八層地獄嗎?

    「皇姊——」她艱難地發出這個音節後便斷氣了。

    「還記得我是你的皇姊?」盛明玥看著死不瞑目的她,搖頭輕嘆,拉起旁邊的被子,將盛明珠赤裸的身子蓋起。

    小希從言海青手中抽出聖旨,從頭到尾看一遍後,遺憾地朝他搖搖頭,沒想到他這麼壞,他怎麼可以頂著邵熙哥的臉做壞事?

    看著小希滿臉不忍,阿叡火氣更盛,下定決心,回去後絕對要認真處理邵熙!

    阿叡越權,幾聲命令把太和宮裡的人、皇太夫以及言氏一族全數拘拿下獄!

    接下來的日子,眾人忙得足不點地。

    先是女帝染疫、病發身亡的消息傳出去,京城人心惶惶。

    就在此時,順親王領軍隊返京,消息傳出,大家才明白順親王為何這麼久沒有消息,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沒打算一把火燒掉三州百姓。

    她留在南方,和柳、閔、益三州的百姓共同抗疫。

    順親王領著易風堂的大夫,日夜奔忙、研究疫情,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們找到解除疫疾的藥物、製成藥丸,解除三州危機。

    與此同時,天下百姓莫不讚頌順親王仁德。

    這些消息,全是從到各家各戶運送物資的易風堂員工傳出去的。

    知道順親王已經找到解除疫病的藥物,大家紛紛掏銀子,只求能早一刻買到藥丸,早點解除瘟疫的恐懼,也早點從家裡走出來。

    是啊,怎麼能不恐懼?連上天眷顧的真龍女帝都染病身亡了。

    於是百兩銀子一顆藥,在京城賣得火紅,有病沒病的,大家都搶著買,於是,瘟疫徹底在京城失去蹤跡。

    這時候,更勁爆的消息傳出來了!

    順親王入京,即刻進宮,原本想查明女帝駕崩的真相,卻不料一查、二查,竟讓她查出,明玥公主根本沒死。

    五年來,她被女帝關押在冷宮內,幸得太醫蔣暄唐悉心照料,才能留下一條性命,五年的朝夕相處,明玥公主與蔣暄唐互訂終身,成為夫妻。

    至於女帝盛明珠,對不起,她確實死於瘟疫。

    明玥公主的賢能、才幹,在百姓中是有口皆誇的,想她在五歲時期,就能說服先帝設學堂,讓男子、窮人有書可念,不曉得多少人對她感激涕零。

    看看這幾年,女帝的施政作為,再想想明玥公主的德政……於是在京城疫情解除日,順親王領著數百位臣官跪在皇宮前,恭請明玥公主登基。

    國家不可一日無主,為了穩定民心,明玥公主同意繼位。

    新帝登基日,朝臣參拜,儀式終於走完。

    脫去厚重的朝服,盛明玥揉揉發酸的腰際,嘆一口氣,接下來要忙的事還很多,光是澄清吏治,改變風氣,就是件大事。

    她看著蔣暄唐,滿臉歉意。「對不起——」

    話還沒有說完,蔣暄唐搶快一步、掩住她的嘴巴。「沒關係,我們都年輕,把朝廷治理好,把孩子教育好,讓他們接下這個擔子後,咱們就可以出發了。」

    盛明玥知道,這是安慰人心的話,不過她心存感激,感激他的體諒。「你會幫我嗎?」

    「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哪次不在?」他反問。

    明玥笑著,是啊,沒有他,沒有易風堂;沒有他,她的勢力無法順利滲透進軍中、朝堂,更重要的是……沒有他,世間哪還有一個盛明玥?

    他始終是她的臂膀。

    以前她不相信上帝關門、開窗的說法,但現在她相信了,離開章健華,走入另一個朝代遇見他,雖是失去、卻也獲得更多。

    沒有章健華的絕心斷情,哪有她的涅盤再生。

    投進他懷裡,她問︰「可不可以允我下一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

    他勾起她的下巴,鄭重回答,「蔣暄唐允盛明玥,生生世世。」

    這是把承諾看得比性命還重的時代,這是個不會口口聲聲說愛的時代,眼前這個男人從未說過我愛你,卻用五年的光陰、五年的呵護與珍惜,讓她明白自己有多幸運。

    用力點頭,她同樣承諾,「生生世世。」

    宮人進來,跪地道︰「啟稟女帝,順親王求見。」

    小希來了?盛明玥點點頭,「快讓她進來。」

    「奴才遵旨。」

    宮人下去後,不多久小希和阿叡進來。

    看見蔣暄唐,小希笑得眉眼彎彎,他是個破相男子,他長得不好看,至少比起自家老爸,簡直就是天與地、雲與泥。

    可偏偏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愛護媽咪、照顧媽咪,在媽咪最辛苦的時候,不離不棄,所以……愛上一個男人很容易,但愛上一個也同樣愛你的男人就不簡單了。

    不顧蔣暄唐的目光,小希奔上前抱住母親。

    每次她這樣做,蔣暄唐心頭就會一緊,擔心妻子被撞壞,只是……對於這樣的親昵,明玥感到快樂,他不忍心阻止。

    小希又失控了,都天天膩在一起了,都天天說話說不停了,可是每次見著媽咪,她還是興奮得像初見似的。

    看著母女兩人,阿叡有些不忍心。

    他們老早說好,等盛明玥登基,就立刻出發尋找盛明希,他們都猜測,回鄉的鑰匙掌握在盛明希手裡。

    但是小希哭了,雖然她背著他偷偷抹掉眼淚,但他知道她很傷心。

    她難受,卻還刻意揚起笑眉,刻意讓語調輕鬆地說︰大事完畢,終於可以離開,走吧,我們去跟媽咪說再見。啊……真好,我真想念二十一世紀,想念你那些可愛的小粉絲呢。

    她的刻意、她的故作輕鬆,讓人很討厭,所以阿叡討厭了,討厭得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阿叡的力氣很大,害她差點喘不過氣。

    然後她又哭了,不是因為他太粗暴,而是因為他……看透自己,他的懷抱是她的特赦令,於是她放聲大哭,哭到不能自已。

    最後,她哭累、哭聲漸歇,他捧起她的臉,認真說︰不要怕,以後我會代替雁秋阿姨照顧你。

    這句來得晚了,在他還沒講這話之前,他已經照顧她十幾年。

    她一直不敢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朝愛情方面想,因為寄人籬下的自卑,因為她始終惦記著不該恩將仇報。

    但心結打開後,惡夢遠離她的生活,她不再失眠,可以一覺到天明,她很高興自己沒有分不清楚真實與幻想,她確定自己不是瘋子。

    愛上阿叡再不是恩將仇報的事,所以她放任自己愛上臭臉敷。

    「媽——皇姊。」小希臨時改口,笑咪咪說道︰「你允諾過的,要讓我們離京到處玩玩,今天特地來向皇姊、皇姊夫告辭。」

    「這麼快,不能多留兩天?」盛明玥眼底閃過一抹不捨之情。

    她也很想留啊,但暴龍哥快瘋了吧,違約金不曉得已經賠進去多少。

    小希回答,「我們已經……」話卡在喉嚨口,她看一眼蔣暄唐,剩下的話,只能用一個輕搖頭帶過。

    盛明玥明白的,孩子有他們的為難。不勉強、不貪求,她該感激上蒼給她們這個機會。

    夠了,知道小希有人疼惜,她願意滿足。

    「阿叡,小希性子糊塗,你多包涵。」盛明玥說。

    知女莫若母,阿叡笑著應下。

    「小希,有事情,你多聽聽阿叡的意見,他心思縝密,顧慮齊全。」

    「本來就都聽他的啊。」她湊近,在媽咪耳邊低聲道︰「他很鴨霸,沒有人敢不聽他。」

    盛明玥失笑,這孩子……是仗著人家疼她呢!

    她從頸間取下一塊暖玉,掛在女兒脖子上,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柔聲說︰「從今天起,我相信神佛、相信輪迴、相信天命,我會日日祈求上蒼,賜給我的小希好運。」

    小希用力點頭,她也會,她會乖乖跟著倩瑤阿姨到廟裡拜拜,遙祝母親千秋萬代。

    蔣暄唐上前,把一塊玉製的牌子交到阿叡手上。

    「出門在外,有任何困難,記得拿著這面牌子到各地官府。一來,地方官府回報,我們可以知道你們在哪裡。二來,缺錢、缺糧還是被欺負了,如果不想亮出身份,就直接讓官府給你們撐腰。」

    「多謝。」阿叡鄭重接下玉牌。

    「行李都準備好了嗎?」盛明玥問。

    小希搖搖手指頭,從懷裡掏出幾張面額五千、一萬兩的銀票,得意洋洋說︰「出門在外,只要手中有錢,什麼都不必帶。」

    盛明玥和蔣暄唐笑開,正準備送兩人出門時,宮女匆忙上前,在經過小希、阿叡時,看了他們一眼,那個眼神有說不出的古怪。

    她跪在女帝跟前稟告。「外頭有兩位自稱是順親王與邵叡的男女,求見女帝。」

    聲音不大,但小希和阿叡聽見了,一時間雙雙愣在當下,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下意識地,蔣暄唐把盛明玥拉到自己身後護著。

    蔣暄唐明白,這些宮女都是宮裡的老人,一個個比狐狸還要鬼靈精,這樣的人辦事都辦老了,不會出大差錯。

    對方肯定提出強而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是順親王,否則宮裡已經擺著一個王爺,她們早就把人趕出去了,所以相形之下,眼前這兩個更危險。

    小希和阿叡互看彼此,真正的盛明希和邵叡來了,他們會是啟動時光機器的鑰匙嗎?

    回頭,他們發現蔣暄唐眼底的警戒,四個人同時僵住,還是蔣暄唐先回過神,揚聲道︰「把人請進來。」

    「是。」宮女領命。

    小希和阿叡看著宮女的背影,試著想找幾句話來緩和氣氛,可是……突然間,他們耳邊響起時鐘的滴答聲,一下一下地,極有規律,鐘聲越敲越響、越敲越大,像在預告什麼似的。

    倏地,阿叡想到什麼,正打算轉頭對小希說,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因為聲音發不出來。

    小希也感到不對勁,她已經習慣在恐懼時躲到阿叡身後,可是她想躲,手腳卻……無法移動,像是有一千條線,把她緊捆。

    怎麼了?

    他們互望的眼神中寫著驚疑,小希的眼睛瞠得很大,阿叡試圖告訴她,不要害怕、我會在你身旁,但是他無法……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他們清楚,這個時空中,正牌的盛明希和邵叡即將登場,他們的頭無法動彈,只剩下兩顆眼珠子能轉動,他們試著看向門簾處……這時,盛明玥驚呼,她摀住嘴巴,望向小希和阿叡,蔣暄唐順著她的視線轉身,一副不可思議的現象出現眼前——定住身形的小希和阿叡,他們的顏色漸漸變淡,身體變得透明。

    慢慢地,他們的雙腳消失在空氣中,然後一節、一節、一節失去蹤影。

    盛明玥明白,小希、阿叡也懂了……分離在即……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即使知道離別是必然,但豆大的淚水還是順著小希的臉頰滑下。

    她的女兒在哭,盛明玥心碎,她推開蔣暄唐衝上前,試圖抓住女兒。

    但是雖看得見,卻再也觸不著。

    盛明玥哽咽道︰「小希,好好生活,不要再被過往牽繫,媽咪過得很好,很幸福,很快樂,兩輩子下來,媽咪再沒有比現在過得更踏實了,有暄唐在……你明白的,遇到正確的男人,才是女人真正的幸福……」

    他們消失了,徹底消失在空氣中。

    蔣暄唐聽不懂盛明玥的話,卻隱約明白,那是她無法開口的秘密。

    蔣暄唐選擇不追問,他從身後抱住盛明玥,她太過傷心,轉身撲進他的懷裡。

    他嘆氣,柔聲說︰「別擔心,有阿叡在,他會好好照顧小希,而你,我發誓,會讓你過得更踏實,更快樂幸福。」

    溫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盛明玥抬頭,眼底盛滿感動。

    「女帝,順親王到……」

*             *             *

    張開眼睛,石碑豎在眼前,小希抬起脖子,看見阿叡靠在石碑旁邊,石碑已經很舊了,上面的字跡模糊難辨。她伸手,細細撫摸……明明就摸不出來,怎麼會認為上面寫著「大盛王朝」?

    嘆氣,又是假的,她還是現實虛幻傻傻分不清楚的精神病患?該找個時間去看王醫師了,問問他,需不需要加重藥量。

    盤著腿,她坐到阿叡對面,凝視著他熟睡的容顏,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也很累了吧?

    呼,那個夢……很真實呢。

    風流斯文的言海青、黝黑有型的夏飛、有著刀疤的冷酷臉孔,卻也有溫柔性格的蔣暄唐……他對媽咪真的很好。

    想起見到媽咪時的激動,她兩手輕壓胸口,心跳有些快,她已經很久很久,沒作過不是惡夢的夢。

    好喜歡這個夢,夢裡雖然有擔憂、有緊張,有面對局勢的不安與恐懼,但是夢裡有阿叡,他在,便有人可以依賴,有人把自己護得好好,即使不確定明天會變成怎樣,他在了,害怕的感覺就自動退位。

    真的好喜歡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的?

    是從第一次搭校車吧,他把一堆禮物丟到她懷裡,還惡狠狠地命令她吃完,他很凶、嘴巴很壞,但其實很善良。

    只是,她不能對這份喜歡認真了,她必須忽略,必須把對這個喜歡歸類為「兄妹之情」、「對室友的熟悉」,不為別的,就因為……她是個精神病患者,她不知道這個病會跟著自己多久,不知這樣的她適不適合愛情婚姻。

    他們只能是兄妹,不能論及感情!

    小希第幾百次說服自己,其實當兄妹也很棒……抬頭望天,黃昏了,他們不能在這裡過夜,小希輕輕推了推阿叡。

    他很難叫醒的,有著嚴重的起床氣,因此小希一推、他就火大了。

    把頭側到另一邊,阿叡低吼,「不要吵!」

    小希失笑,果然現實與幻想不一樣,夢裡的阿叡每天都起得比她早,她還沒醒,他已經梳洗好、等著「王爺」用膳。

    突然想起,夢裡的自己驚醒之後,每次都能再次入睡。

    了不起,在現實中,這是不會發生的事。但在夢裡驚醒後,他會跟她說話,會輕拍她的背,會把自己收納入懷間。他身上好聞的氣味,讓她昏昏欲睡,他好聽的聲音,讓她覺得催眠,他的體溫驅逐了她的寒冷,如果她是蝸牛,他是她最舒適的殼。

    彎下身,小希在他耳邊低喊。「醒一醒,我們必須快點回去。」

    阿叡生氣了,雙眼猛地張開,小希被嚇一跳,連忙拉開距離,然後……像個完美的奴婢,笑逐顏開,滿臉巴結地對他說︰「天黑我們會找不到路,先起來,回民宿後,你怎麼睡、我都不叫你好不好?」

    她的口氣很輕,表情很甜,但眼裡有著警覺,只要他決定抬腳踹人,她就要連滾帶爬,爬到兩公尺外待命。

    但是……阿叡沒踹人、罵人,他的起床氣被短暫的迷茫取代。

    他看看周圍,看看小希,看看不遠處的那片竹林,眼神漸漸變得清明。

    沒事?小希決定靠近一點點。「我們迷路啦,可能走得太累,我們在這裡小睡一下下。」這個「小睡」真的很小,她出門的時候已經四、五點,就算夏天太陽下山得晚,也不應該……算了,現在計算時間太無聊,早點回去才重要。

    「你不記得了?」阿叡疑惑地回望她。

    「記得什麼?」

    她的態度,讓阿叡不確定起來,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會嗎?那麼鮮明的夢?

    他沈吟半晌後回答,「盛明玥、盛明珠、盛明希。」

    他的話讓她像被針狠狠刺到般,咚地一下,彈起身。

    她指著他,退退退、連退三步後說︰「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你、你、你、也夢見了?」

    「夢見?」阿叡反問。

    「那不是夢嗎?是真實的事嗎?我們一起穿越了?還是……掉進同一個夢裡?」小希急忙問。

    她對自己沒有把握,醫生說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是種病態,當所有人都指證歷歷、認定她的「真實」純屬幻想之後,她根本不敢確定真假。

    阿叡皺眉,思索什麼似的,片刻後才緩慢說︰「雁秋阿姨是被江櫻霞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撞死的。」

    「這段我也夢見了,不……阿叡也知道,所以不是夢?所以我不是瘋子?所以過去十幾年,困擾我的不是精神疾病,而是不放棄追查真凶的固執?」小希喃喃自語。

    她始終覺得自己是瘋子嗎?阿叡心酸了。他將她拉進懷裡,拍著她的背、摸著她的頭髮,他生氣自己,這麼嚴重的事,他竟從來都不知道。

    他用篤定的口吻說︰「對,不是夢,我們都進入大盛傳說,你是王爺、我是男寵,我們合力救下三州的百姓,百姓對我們感激涕零,言海青是Gay、夏飛是變態,你有一整個後院的男人,排隊等著你臨幸……」

    後面的話,他講得咬牙切齒,小希卻咯咯笑不停。

    「生長在那個時代的女人,真幸福。」她一臉的滿足。

    「幸福?」他冷眼瞄她。

    發現他態度丕變,小希很有自覺地立刻改口。「你聽錯了,不是幸福、是不幸,工作壓力那麼大,承擔的事那麼多,回到家連一口氣都不能多喘幾下,還要應付那麼多男人,你說說,能不累、能不早夭嗎?」一口氣把話說完,她在心中暗嘆︰王爺的美好歲月正式結束,奴婢光陰重新開啟。

    他輕哼一聲。

    她急忙靠上去撒嬌,柔聲問︰「你覺得,那場車禍的真相——」

    沒等她說完,阿叡截下她的話,握住她的肩膀鄭重說︰「你信不信我?」

    她點頭,毫不猶豫,如果連他都無法相信,世界上就沒有她可以相信的人了,她更加不會忘記,他是唯一一個、無條件相信自己的人。

    小希的毫不猶豫滿足了阿叡,他承諾,「我發誓,會讓雁秋阿姨車禍的真相公諸於世,讓江櫻霞得到應有的報應。」

    即使雁秋阿姨過得很好,即使她早已不在乎章健華或江櫻霞,但該得到報應的人,一個都不能躲掉。

    「好!」她開心抱住他。「阿叡,以後我不想去看精神科,我不是瘋子。」

    他的臉瞬間發臭。「誰說你是瘋子,說你瘋了的人,才是真正的瘋子。」

    他斬釘截鐵的口氣,讓小希好幸福,她鬆開他,笑著捧起他的臉。「你要是早點這麼跟我說,多好!」

    她捧他的臉,他卻掐她的臉。「還敢講,我不是說過,不可以瞞我任何事嗎?這件事這麼大,為什麼從來不說?」

    想到這個,她噘起嘴,很委屈。「我怕啊……」

    「怕什麼?」

    「怕你覺得我是瘋子,不讓我跟。」她已經習慣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笑而開心、看著他生氣而愁眉,她喜歡當他的小尾巴。

    「我覺得你是笨蛋,就不讓你跟嗎?」他嘴巴毒。

    意思是,笨蛋比瘋子更嚴重?

    見她愣住,他失笑,摸摸她的頭,心疼的感覺再現。「以後失眠的話,到我房間睡。」

    「會吵到你。」

    「沒關係。」

    「那就……辛苦。」她笑逐顏開,天曉得她多喜歡和他賴在一張床上。

    「從現在開始,別再責怪自己,那場車禍不是你的錯,無法找出真相也不是你的錯,更何況現在雁秋阿姨過得比誰都好。」

    「嗯。」小希點頭,想到媽咪,鼻子又酸了。

    聽見她哽咽的聲音,卻看她抬起頭,衝著他笑。

    阿叡很無奈,低聲說︰「以後,難過就難過、傷心就傷心,不要假裝開心。」

    小希點點頭,他不浪漫甜蜜、不溫柔體貼,但是他懂她,往往一句話,就讓她泡進楓糖糖漿裡。

    「走吧,我們回去。」他朝她伸出手。

    她交出自己的手,兩人起身,有東西從阿叡的口袋裡掉出來。

    小希彎腰撿起,把手中玉牌遞給阿叡。「你看,是蔣暄唐給我們的……」

    話說一半,她急忙伸手摸脖子,果然從裡面拉出一塊暖玉。

    她樂歪了。「你看、你看,是證據,我們果然去過大盛王朝!」

    她笑了、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不能自已。

    阿叡翻白眼,到現在還在懷疑?「以後不看精神科,改看腦科。」

    「為什麼?」不是不讓她看醫生了?

    「我懷疑你有嚴重的大腦髓鞘化不足癥。」

    「你在諷刺我低能?」

    「對於存在的事實,需要諷刺嗎?」

    小希皺皺鼻子,把手伸進褲袋裡,無意間摸到……粗粗的東西?

    她掏出來打開一看,控制不住地放聲尖叫,控制不住地繞著場地快跑三圈。

    「啊、啊、啊……我變成富翁了,我變成大富翁了!」

    是她帶回來的銀票,十萬兩白銀啊,Yes!Yes!

    阿叡沒好氣地瞪著她,嘆一口很深、很長、很大的氣,果然需要看腦科。

    在她終於停在跟前時,阿叡問︰「請問,你要到哪裡兌現這張銀票?匯豐銀行?還是土地銀行?」

    一秒鐘,小希從天堂被打回人間,那感覺像什麼?就像中了大樂透頭獎,卻發現彩票丟掉。嗚……大富翁變成窮光蛋……全身力氣被抽乾,她走不動了。

    阿叡好笑地白她一眼,拉過她的手,領著她轉回竹林,這次他根本不管東西南北,就是相信,相信他們不會再迷路。

    果然走不了多久,他們就聽見Jerry和祺祺的聲音。

    「小希,阿叡,你們在哪裡?」

    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他們回到熟悉的世界裡,阿叡和小希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7:15


    四個便當排排放,三個排骨、一個雞腿。

    別懷疑,雞腿便當只能擺在主子眼前,小希拿出隨身攜帶的碗盤筷子,她把一百塊的便當擺設出兩百塊的價值,再把水果削成盤,飲料放在左手邊。

    「好啦!」小希滿意地拍拍手,朝祺祺和Jerry抬抬下巴。

    祺祺擠擠鼻子,低聲批評,「王子病!」

    Jerry伸出食指在祺祺眼前晃兩下。「錯,這叫優雅、時尚、雅痞。」

    說完,也拿出盤子和碗筷,把自己的排骨便當弄得優雅、時尚又雅痞。

    小希看一眼手錶,走回房間敲敲門。

    這是另一個驚喜,一直以為他們在大盛待兩個多月,回來之後肯定人事變遷,暴龍哥起肖,Jerry和祺祺解約……沒想到,時間竟停留在他們離開的那個點。

    真的很像作了個長長的夢。

    門打開,阿叡從房間走出來,民宿房間不多,他們這組只分配到兩個房間。

    往常這種情況,理所當然是男的一間、女的一間,因為狗仔很厲害,並且他們對於破壞藝人形象,有特殊嗜好。

    但這次,阿叡堅持和小希一個房間,理由是——Jerry會打呼。

    Jerry對這個指控不滿,他堅持道︰「我睡了二十幾年,從來沒有人說我會打呼。」

    阿叡不多話,直接丟出選擇。「和祺祺睡或睡院子,二擇一!」

    這種蚊蚋肆虐的季節睡在院子,他想得登革熱嗎?

    主子發話,Jerry和小希只好乖乖換房,Jerry很失望,雖然主子不是他同性雷達的搜尋目標,但是有機會欣賞主子完美的肌肉,也算是員工福利之一。

    阿叡和小希一起走向廚房,餐桌就擺在廚房角落,這間民宅很舊,採光不好,地板連瓷磚都沒有,躺在床上還會發出窸窣聲。

    祺祺的形容詞是︰很像鬼屋。

    四個人從竹林回來後,才發現余潔和Apple也換了房間,換到他們這一戶民宅,和他們的房間面對面。

    阿叡在四合院中央停下腳步,望向余潔房間,他瞇起眼睛、勾起唇角,危險的氣息從他身上飄出。

    余潔恐怕沒探聽清楚吧,不知道小希只有他可以欺負,別人……碰碰都不行!

    兩人走進廚房,主子駕到,祺祺、Jerry一起舉筷開動。

    這倒不是因為主子大牌、喜歡欺壓下人,而是因為大家都忙,可以趁吃便當的時間,順便開會討論工作重點。

    「阿叡,我收到你演唱會的曲目了,這幾天我會畫幾款不同風格的服裝草圖,你先選幾款喜歡的。」

    上海行之後,阿叡要到美國見幾位導演、製作,Jerry想在他回國之前,把大致設計先定調出來。

    「好。」阿叡看一眼四個人的飯,夾起雞腿放到小希飯盒裡。

    祺祺和Jerry跌破眼鏡,主子怎麼會對小奴婢這麼好?

    祺祺猶豫片刻後,提問︰「你要把小希Fire掉嗎?」聽說砍頭前,都要給犯人吃一頓,這是小希的斷頭飯?

    阿叡皮笑肉不笑回答,「事實上,我比較想把你Fire掉。」

    「怎麼可以?那……至少雞腿要給我。」說出口,筷子立刻去偷襲小希的雞腿。

    阿叡的筷子一擋,把她阻絕在攻擊區外。

    小希笑咪咪地夾起雞腿咬一口,再舔兩下,抓著半隻雞腿問︰「你還要嗎?」

    祺祺瞪她一眼,「阿叡為什麼對小希這麼好?」

    Jerry直覺反應。「因為他吃錯藥!」

    猜錯,小希笑眼微瞇,她知道的。

    因為阿叡答應媽咪要好好照顧她,阿叡最大的優點就是重視承諾!

    她用夾著雞腿的筷子指指自己,得意洋洋地聳聳肩膀,再往阿叡身上靠。「因為我是王爺,他是小男寵,因為我們同生共死過啊。」

    哼!哈!小希的話同時被Jerry和祺祺輕蔑了。

    「迷路一回就叫做同生共死過?」祺祺滿臉不屑。

    Jerry勾起阿叡的手,眉開眼笑說︰「那……我丟掉的話,阿叡也要去找我哦。」

    阿叡冷眉冷眼,丟下冷言冷語,「我會讓Lulu在FB貼上《寵物失蹤協尋》啟事。」

    小希滿臉吃驚。「你要收Jerry當男寵哦。」

    兩人相視一眼,突然間,同時想起言海青的鳳求凰,全身毛細孔一緊,好恐怖!

    阿叡用筷子敲上小希的頭。「吃飯不要說噁心的話。」

    啥?噁心?是男寵噁心還是Jerry噁心?Jerry……好委屈!

    小希咯咯笑開,對祺祺說︰「你那本《大盛傳說》賣給我好不好?」

    「好啊,兩萬塊,我一毛錢都不賺你。」祺祺整個人興奮起來,特地大老遠把一本書從台灣扛到大陸來,目的只有一個……拐小希買下來。

    唉,後悔了,當初怎麼會相信老闆的話,買回那本書?一定是被下降頭啦。

    Jerry吐槽。「那種蠢書要兩萬塊?兩百塊我都不買。」

    祺祺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好不容易找到下家,他搗什麼亂。

    「小希,你想想,去日本北海道四天,都要四萬塊,花兩萬買一趟穿越旅程,多劃算!」

    小希被鼓吹得猛點頭。

    Jerry反問︰「啊你買這麼久,是穿越了喔?」

    祺祺快被他氣死。「我們女人在討論買東西的事,男人閉嘴!」

    Jerry嗤笑。「啊你什麼時候變成女的啦?」

    祺祺瞪他,「等你變成男的,我就會變成女的。」堵完Jerry,她勾起小希的手,繼續遊說。「你今天有看過那本書對不對?內容不錯看對不對?你不是想寫小說嗎?它可以當你的參考書,說不定哪天某人穿越進去,故事的內容會翻新,要是一直變,你等於買一本看一百本,是不是很劃算?」

    Jerry瞪大眼睛,這樣說也行?她真的以為小希的智商是個位數嗎?

    沒想到小希還說︰「是這樣沒錯,可是兩萬塊有點貴。」

    看她心動,卻無法行動,祺祺改變心態,決定能撈回來一點是一點。

    「好啦,我們是好朋友,我虧一點,賣你一萬五。」

    小希扳著手指頭細算,一萬五……她的薪水有四萬三,但阿叡都幫她存著,她身上很少帶錢,反正吃的喝的用的,阿叡會付帳,一萬五,她還真的拿不出來。

    她看看阿叡、再看看祺祺,再看看阿叡、再看看祺祺。

    這號表情,祺祺認識,不就是在等主子發話嘛?

    什麼王爺男寵?屁話!她要是能從阿叡身上摳出錢才有鬼。

    阿叡不小氣,但他痛恨被騙,《大盛傳說》擺明是一場騙局,他才不會點頭。

    企圖從小希身上榨錢的欲望瞬間被消滅!呼……長長一口氣,祺祺額頭瀏海紛飛,那麼大一本書,又要扛回台灣……沒想到,阿叡發話了!他問小希,「真的喜歡那本書?」

    小希用力點頭,笑得像隻哈巴狗,讓祺祺的熱情再度升起。

    「有多喜歡?」

    「很喜歡、超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一到十分,佔幾分。」

    「七分。」

    阿叡皺皺眉,看祺祺一眼,問︰「五千塊,賣不賣?」

    五千!一口氣砍掉一萬塊,有這樣殺價的嗎?

    「小希,那個一到十分,你可不可再提高兩、三分?」她好言相勸,希望同事情誼能派上用場。

    「哦,好,阿叡,九點九分。」小希重新標價,祺祺滿懷希望地看著阿叡。

    沒想到……阿叡竟然說︰「四千塊,一口價。要不要賣?」

    啊?又少一千,祺祺恨死了自己的嘴賤。

    不過想到自己小小的公寓和那本大大的書,想到再也不會有人相信穿越這種鬼事,她向現實低頭,嘆氣道︰「賣了。」

    阿叡抿唇一笑,四千塊買一趟穿越之旅,確實劃算。

    「我等一下跟你過去拿書。」小希滿臉笑容。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祺祺鼓起嘴邊肉。

    阿叡二話不說掏皮夾,把四千塊往祺祺面前一放。

    祺祺一嘆再嘆,把四張千元大鈔數過來又數過去,不知道多數幾遍,會不會變更多張,結論是——和穿越傳說一樣,純屬想像。

    祺祺不爽,Jerry卻樂得很,他們喜歡鬥嘴,經常鬥得水火不容,但在工作上頭,又是說不出的合拍,老天爺造人很有意思。

    Jerry問︰「小希,你跑到哪裡去,我剛提完水,就發現你不見了。」

    「Apple說阿叡在竹林裡等我,叫我過去,我轉著轉著,就迷路了。」

    「阿叡為什麼要到竹林等你?」

    阿叡放下筷子,臉色難看。「我沒叫她過去。」

    「Apple假傳聖旨?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祺祺瞪他一眼。「鄭重建議,改名字吧,把Jerry改成Silly。」

    「罵人?」

    「對呀,你就是白癡啊,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出來?不就是余潔在肖想我們家阿叡,阿數又一天到晚和小希黏在一起,小希當然是她首要的消滅對象。」

    她就不信,都會透過Apple來探聽自己和阿叡的關係了,她不會去探聽小希和阿叡。

    「那個女人腦袋有問題嗎?」Jerry火大。

    找不到阿叡和小希,他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屋前屋後不知道找過幾百遍,連導演那裡,都派人幫忙找。

    只有那個姓余的,穿著小可愛、熱褲跑過來晃,眼睛老往屋子裡瞧,說是過來問問,她有啤酒和零食,晚上要不要一起看星星加月亮。

    呸,看星星月亮是假,想吃嫦娥肉才是真!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以為花錢整型,豬八戒就可以變成美猴王?

    小希對他們而言,可不是普通小助理,而是主心骨,平常沒事還好,一旦阿叡炸毛,只有他們家小希願意不顧生命危險,上前把阿叡的毛摸順,沒有小希,他們的日子都不要過了!

    「高官的女兒嘛,腦子不正常,還不是照常有戲演。」祺祺輕蔑哼兩聲。

    演得那麼爛,戲還一檔接過一檔,合作的對象都是榜上有名的大帥哥,簡直是……天道何在?公平安在?

    見Jerry和祺祺氣成那樣,阿叡挑挑使壞的眉毛,問︰「要不要讓她摔一跤?」

    阿叡莫測高深的表情超吸引人,小希、祺祺和Jerry立刻湊上前……

*             *             *

    Apple眉毛糾結,她垂頭喪氣,一面走一面揉肩膀。

    現在岳芹有知名度了,聽說微博的粉絲已經將近八十萬。

    岳芹的助理說,他接下來的工作滿檔,沒有時間再接新工作。

    這是相當委婉的拒絕,如果人家不客氣,大可以明說︰我們家岳芹,已經沒有必要靠陪伴余大小姐來爭取工作機會。

    岳芹年紀小歸小,野心很大,當初是各取所需,他用年輕的肉體換取前途,現在前途大放光明,當然不需要繼續牲肉體,這種事司空見慣,沒什麼好討論。

    可是今天……余潔是個很害怕寂寞的女人,她無時無刻需要男人陪伴,偏偏眼光很高,看不上眼的還不要,她不斷追逐愛情,不斷尋找想要的男人,但往往相處過一段時間,又會對這段感情後悔。

    看在眾人眼裡,她這種行為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的花蝴蝶。

    余潔的年紀不小,離過兩次婚,雖然每年花在整型上面的錢很驚人,但也改變不了她已經邁入三十五歲的事實。

    她渴望男人、渴望婚姻,她曾經哭著說︰我好害怕年老的時候,一個人孤伶伶的死去。

    Apple同情她的寂寞,只是生活在這個匆忙的時代裡,誰不寂寞?

    更何況,除了被同情的那一面以外,其他部分的余潔……很可怕。

    Apple長得不漂亮、學歷不高,能找到這份光鮮亮麗的工作,讓她很快樂。

    她常幻想,自己有一副好歌喉,如果能賺到足夠錢去整型,說不定有機會成為知名歌星,她是懷抱著星夢,留在余潔身邊工作的。

    但余潔驕縱自私、目中無人的脾氣讓人受不了,她是來當助理的,卻經常被要求做皮條客的工作,她才二十一歲,沒有圓滑的手腕,向人家要求這種事,她也會臉紅心跳。

    所以……看一眼岳芹的房間,再嘆,又要挨罵了吧。

    余潔看上邵叡,在他身上花不少功夫,她不斷對他釋放善意,但人家沒有半點回應,她動用所有關係拿到這個小角色,只想多接觸邵叡,沒想到邵叡看都不看她一眼。

    如果在市區還好,她可以勸余潔邀幾個名門千金去唱KTV,去夜店尋歡,但在這個偏僻山區,她沒有其他辦法。

    余潔碰不到邵叡只好退而求其次,沒想到岳芹也不買帳……頭痛,她用力敲敲頭,覺得快要爆炸。

    走進廚房,狠狠灌兩大杯水,用力吐三口氣,再給自己喊四次加油。

    Apple用力轉身,卻發現……是阿叡?他找到小希了?

    Apple終於放鬆心情,下午那件事,她罪惡感深重,她被余潔逼得沒辦法,只好出面找小希,可她故意報錯地方,但願小希找不到地方後就轉回民宅。

    沒想到Jerry說,他們到處都找不到阿叡和小希,害她擔心得要命,如果出事的話……她嚇出一身冷汗。

    阿叡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步步朝她逼近,他凝聲問︰「為什麼說謊?為什麼騙小希我在竹林裡等她?你的目的是什麼?」

    他每說一句就向前一步,嚇得Apple節節後退,直到退到牆邊,他的右手往牆面一撐,臉朝她湊去。

    Apple嚇得心臟快要跳出來,她被壁咚了嗎?只不過她沒有臉紅心跳的浪漫,只有膀胱快要爆破的恐慌。

    「我、我……我不是故意,我只、只……」他的氣勢太驚人,她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余潔叫你做的?」

    Apple倒抽氣,他知道了!

    阿叡很滿意她的表情,笑著靠她更近,在她耳畔低語,「你知不知道,你跟小希講話的時候,她有錄音?你知不知道,小希在竹林裡碰到兩個歹徒?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及時過去,小希會很危險?你知不知道兩個歹徒現在在哪裡?」

    是嗎?除了自己,余潔還找人躲在竹林裡,伺機對付小希?

    天,余潔竟然挖大坑讓她跳?

    如果小希出事,邵叡絕對不會放過余潔,那余潔會不會安排歹徒死咬自己?

    會的,依她對余潔的了解,她絕對會!余潔有錢有勢,買不通歹徒就恐嚇,她不過是個小小助理,就算被關,了不起給她爸媽一筆錢補償。

    不行啊,留下這個惡名,她這輩子都不能出頭,她的歌星夢會成為泡影……Apple哭了,眼淚滾下來。「邵先生,求你饒過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個小助理,扛不起這麼大的事。」

    「知道自己扛不起,為什麼要做?」

    「我沒辦法啊,求你饒過我。」

    「平白無故的,我為什麼要饒過你,除非……你有利用價值?」

    利用價值……他要她做什麼?她拚命搖頭。「不可以,邵先生不知道余潔家的背景,如果惹她不高興,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有這麼嚴重嗎?要不要打個賭,余家撐不了太久。」

    小老百姓不懂政治上的權力分配,現在鷹派抬頭,余家不會有好光景,聽說下一波的掃貪名單中,有余潔的老爸。

    邵叡對政治不感興趣,但自家老爸在內地做生意,他必須各方面都了解涉獵。

    「是、是……真的嗎?」

    「不管是真是假,我保證事發後,余潔不會聯想到你。你不是喜歡唱歌嗎?我有朋友在當經紀人,如果你的歌聲可以說服他……」他頓了一下,又說︰「他的名字叫做王來。」

    王來?是王來!Apple倒抽口氣,如果可以被收在他的名下……眉心緊蹙,Apple猶豫問︰「你要我做什麼?」

    魅惑一笑,他的額頭靠近她的,低聲說︰「我想要……」

    祺祺敲開余潔房門,余潔正在敷面膜,是最近很紅的十八銅人面膜,敷起來臉是金黃色的,看起來就像十八銅人,聽說效果好得不得了,價格有點昂貴,不過對余潔來說,只要能讓自己看起來更年輕,再貴都不算回事兒。

    「對不起,阿叡有過來找你嗎?」

    「沒有,阿叡回來了?不是說去找小希?」

    「他們早就回來了,是Apple說你們這邊有啤酒點心,晚上可以開Party……」她自言自語說︰「難道是去廚房拿啤酒?」

    知道阿叡回來,余潔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她扯下臉上的面膜,搶快一步,在祺祺前面跑進廚房。

    祺祺衝著她的背影揚揚眉,真想跟過去看好戲啊,不過……先把東西裝一裝比較重要。

    而當余潔衝進廚房時,阿叡正俯身趴在Apple身前,兩個人是在……接吻?

    她跑上前,一把拉開阿叡,怒問︰「你們在幹什麼?」

    隨著憤怒的聲音,啪地!她揚起手,狠狠甩Apple一巴掌。

    這個巴掌,甩掉Apple最後一絲猶豫,她下定決心……

*             *             *

   「回來了?」小希聽見腳步聲,立刻奔到門邊,打開大門迎接阿叡。

    「嗯。」他走到床邊,換上拖鞋。

    「Apple願意幫忙嗎?」

    Apple膽小怯懦,在余潔那一巴掌下來之前,他沒有把握,但那個巴掌之後……他勝券在握。

    「她會幫忙的。」阿叡態度篤定。

    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以後、再以後、再再以後……阿叡都不會受到余潔騷擾了!

    「Jerry呢?」小希問。

    「他和祺祺在搜集完美鏡頭。」

    「對了,暴龍哥打兩通電話過來,你要不要回電。」

    「好,幫我打開電腦,我跟他視訊。」

    「沒問題。」小希抱起電腦走到桌邊,先分享網路,再打開視訊,她一面動作一面說︰「我剛剛覺得……」

    「覺得怎樣?」

    「好。」

    「暴龍哥,不要忘記排出兩天,阿叡要幫邵叔拍泡麵廣告。」

    「有這件事嗎?我怎麼不知道?」

    「早上急著趕飛機忘記告訴你,你和邵叔聯絡一下,看廣告部門什麼時候可以提案,先做好準備。」小希提醒。

    「知道了,交給我。」暴龍第一個想到的是簽約金,不過……自家人嘛,當然要小小的沙必思一下下啦。

    正事談完,阿叡動手想關視訊,但是小希抓住邵叡的手,阻止他。她看著Lulu,一臉的便秘,想問又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Lulu的智商超過一百八,三兩下就猜出小希的便秘成因。

    她對暴龍說︰「你先去洗澡。」

    然後……暴龍就「乖乖」進浴室了?如果這叫做Lulu不是暴龍的菜,那什麼才是他的菜?

    小希覷阿叡一眼,抱起電腦不給阿叡看。她跑到門外,從現在起,是女人和女人的對話。

    一坐到台階上,小希迫不及待問︰「Lulu,你和暴龍哥——」

    沒等小希問完,她大方承認,「我們上床了。」

    小希倒抽口氣,人眼變龍眼。「你、你、你……你們上床?」

    「對,酒後亂性,之後……感覺還可以,就試試吧。」

    Lulu說得雲淡風輕,好像是找了家咖啡廳,喝一次還不錯,下次再試試。可男人是咖啡嗎?喝錯咖啡頂多拉肚子,上錯男人,會要命的!

    「這樣也可以?」

    Lulu白她一眼。「這樣不可以?不然要怎樣?像你們那樣嗎?」

    「我們?」

    「對!像你和阿叡那樣,佔著茅坑不拉屎。說不是男女朋友嘛,又比男女朋友更親密,說有男女關係嗎?又一個比一個否認得更徹底,讓旁邊的人看得一頭霧水,不曉得該直接插進去,還是在等候區抽號碼牌。」

    「我們又不是……」

    Lulu截斷她的話,問︰「確定不是男女朋友?很好,等阿正回台灣,我介紹你們認識,他最喜歡你這一型——」

    Lulu話沒說完,突然冒出來的阿叡啪地一聲,把電腦蓋起來。

    抽掉電腦,臭臉叡再現江湖!

    他冷冷盯著小希,盯得她全身發毛,從腳底板升起寒意。

    她尷尬笑一笑、再笑一笑,慢慢挪動腳步,試圖把自己挪回房間裡。

    阿叡不打算放過她,關上門,露出獰笑,他爬到床上坐下,拍拍對面的位置,聲音異常溫柔地對她說︰「過來,我們談談。」

    小希再不聰明,也能嗅得出危機,她巴結地問︰「不早了,要不要先睡覺?」

    「先談談。」他持續努力地溫柔著。

    「先睡覺……吧?」她的膽子有往橫向發展的傾向,沒辦法,這是當過王爺的影響。

    「先談談!」他的臉孔板起來,口氣瞬間嚴肅,溫柔被岩槳融解掉。

    小希的反應和他變臉的速度一樣快,迅速踢掉鞋子,迅速坐到阿叡指定的位置,迅速拉出完美笑臉。「我好了,談談!」

    哼!邵叡從鼻子哼出一口氣,有人天生自然賤,你能拿她怎麼辦。「你跟Lulu說,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我們……應該不是吧。」以前不敢認,現在立馬改口太奇怪,還是再堅持一下下,之後順著坡道一路往下,最後再水到渠成,比較……順。

    「了解,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他順著她的話說。

    哇,這樣就被說服,那也太、太、太……容易了。接下去她要怎麼說?誇獎他的親和力?誇獎他順應民心?

    阿叡表情平靜。「既然我們不是男女朋友,我幹麼幫你查江櫻霞?幹麼替你向余潔討口氣?幹麼帶你去美國?幹麼處處罩著你?幹麼把雞腿讓給你……」

    他講了一大堆的「幹麼」,並且有無限制擴張的趨向,然後她頭皮發麻,然後她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大聲反對他的「幹麼」。

    「你不能不管我,你承諾要照顧我、要幫我,你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

    她耍賴皮,不管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他都不能丟下自己,他說的話,每句都要做到才可以。

    「對不起,那是我對《女朋友》的承諾,不是對賴皮鬼的承諾。所以……」

    「所以要收回去哦?」小希鬆開手,滿臉委屈地看著他。

    她知道他善良,她知道他可以被拗,知道他再強勢,反正碰到她,都會無條件妥協。

    「對。」他不廢話,態度堅定。

    「沒有人這樣的啦。」

    「對不起,我就是這樣。」

    「你是好人,你喜歡扶弱濟貧,而且你已經幫我很多年,不可以改變。」

    「是好人就要被無條件利用?對不起、你弄錯了,我是好人、不是蠢人。」

    「那……一定要當男女朋友才可以嗎?」她臉上可憐得不得了,心頭卻暗暗期待他的答案,如果他這麼固執,好啦,立刻、馬上就水到渠成,也不是不行。

    他的身價有這麼差?當他女朋友還委屈了?「對,不過我從不勉強人,從現在起……」

    他在兩人中間劃一道線。「分道揚鑣。」

    小希氣急敗壞,哪有這麼硬的啦,她立刻撲上來。「不要分道揚鑣,不要不管我,你要一直罩我,好啦、好啦,男女朋友就男女朋友嘛,反正你不喜歡別人,我也沒有喜歡的人,就在一起嘛……」

    她嘴巴嚷嚷個不停,但心甜了、飽了、漲了、滿了。

    她不再是瘋子,她沒有自卑的道理,她便有了爭取他的權力。

    所以她想和阿叡在一起,想確立彼此的關係,她不願意模糊著,她想打開那個契機,成為和他關係匪淺的女性。

    「確定?不後悔?」阿叡有著掩不住的得意。

    「不後悔。」

    阿叡揚眉,沒出息的笨蛋!以為他看不出她的自卑自棄?以為他不曉得她不敢上前跨一步,是擔心配不上自己?

    過去他不明白她自卑的原因,過去他不說破,心想著,沒關係,就這樣溫水煮青蛙吧,煮著煮著,煮得熟透了,就可以連皮帶骨一起吞進肚子裡。

    果然,蓋子打開,讓她往外跳,她也不樂意了。

    「難過嗎?」阿叡問。

    「不,很高興。」這話十足真金。

    「很好,放開我。」

    她聽話、鬆開手臂。

    他說︰「過來、吻我。」

    盯著他帶著期待的表情,小希笑開,湊上前,捧起他的臉,封住他的唇。

    這天晚上,她一覺到天明,因為身邊躺著一個叫阿叡的男人,因為他的體溫、他的安撫,也因為她的心魔已除。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47:52


    回房間之後,Apple再也不願面對余潔,開始整理行李。

    見她態度不馴,余潔怒火衝天,衝上前,劈頭蓋臉地又打她、踹她好幾下。

    為前程、為翻盤,從不反抗的Apple反抗了!

    她恨恨轉身,怒視余潔。「我的工作是助理,不是皮條客,是來幫助你工作順利,不是用來幫忙你得到男人。」

    「助理?哼,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你以為我幫那些男人牽線,讓他們得到更多的曝光機會,也會樂意幫你牽線?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兩重,真以為自己的歌喉很好?」她不屑的表情惹怒了Apple。

    「我的問題不是歌喉好不好,而是不能找到在床上滿足你的男人。岳芹那麼年輕的小男生,都可以當你兒子了,你還想對人家下手,知不知道岳芹的經紀人怎麼說?人家說岳芹有實力,不需要靠老奶奶的一臂之力。老奶奶,聽清楚沒?」

    「你給我閉嘴!」余潔怒斥一聲。

    余潔最忌諱自己的年紀,最痛恨人家說她老,要不怎會花這麼多錢在整型上,沒想到……老奶奶?

    她氣得鼻孔大張。「你這個賤女人,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我是看你可憐,才把你留在身邊,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以為我沒有你不行嗎?婊子!下三濫!沒爹沒娘的破爛貨色!」

    「婊子?下三濫?哈哈,你怎麼可以找到這麼貼切的形容詞來形容自己?你靠你爸的勢力,到處哄騙剛進演藝圈的小男生,哄不了就用嚇的,把人家嚇到你床上,讓你玩個夠本。

    「沒錯,我知道你爸很了不起,一個命令,就能讓人在演藝圈混不下去,可邵叡偏偏就是不吃你這套,怎樣?

    「你要怎麼對付他?讓你爸出手,對導演施壓?恐怕不行吧,邵叡家底比你厚,拍不拍片都有日子過,這招恐怕無法,何況……上頭最近查貪,會不會查到你爸頭上,風頭這麼緊,他還有餘力幫你搞定男人?

    「猜猜,為什麼小鮮肉們越來越不肯買你的單?很簡單,樹倒猢猻散,你爸自保都難,你還想拿他的名頭,威逼少男出賣自己?」

    「放心,就算樹倒猢猻散,要壓死你這種賤人,也不必花力氣。」

    余潔氣急敗壞,她向來不關心老爸的事,只曉得他最近忙,忙得焦頭爛額,沒時間和自己聯絡,難道這個死女人聽到什麼,才敢反抗。

    「確定?上上個月余先生以職務之便,逼翔龍、品樂……幾個企業老闆拿百萬《買方便》這件事,好像被查出來?不然上個月,他在欣來酒店宴請商界新秀,短短一頓飯,人民幣就裝滿三大袋的事,應該被逮了吧?

    「哦,我記得,上星期你奉父命陪酒,晚上陪個禿頭男上酒店,記不記得那天你被人搞幾次?我是不清楚啦,不過印象深刻,他把你搞到下不了床、拍戲大遲到,害得整個劇組光等你一個。

    「余小姐這麼犧牲,是想幫余先生向有力人士關說嗎?不曉得那位有力人士,能不能幫上余先生的忙?」

    Apple的話踩中她的痛處,爸疼她,從來都是任她予取予求,從不說no,那次……那次是爸第一次求她。

    爸說那男的背景好、權力大,可再好也掩飾不了他醜陋的外表,她看不上眼他,爸卻求她試著和對方交往。

    她被灌醉,被玩弄整整一晚,她後來跟爸哭訴,爸竟告訴她,那個男的很好,如果對方願意,讓她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她受莫大委屈,爸還要她給對方機會,難道爸的近況,真像Apple說得這麼糟?

    見她臉色一陣白、一陣青,Apple暗道一聲好,邵叡說對了,而她蒙對了,很好,這下她有恃無恐。

    「大官千金?知名女星?余小姐真正的事業應該是妓女吧,誰出得起高價就跟誰上。這沒啥關係呀,時代不同,賺錢各憑本事,否則余小姐哪有錢整理自己的五官身材?只不過身為助理,還是要奉勸你一句,躺著賺錢不容易,把錢花在小鮮肉身上,好像有點可惜。」

    一次失誤,竟讓她扯著不放,遮羞布被掀開,余潔氣得火冒三丈,她抓起手邊的礦泉水瓶,用力朝Apple扔過去!

    Apple輕而易舉地避開。

    余潔怒指她,強力反擊。「你在嫉妒我嗎?我再老,都有許多年輕男人追求,你卻是個男人連看都不想看的破爛貨,找面鏡子照照,你那副德性,想當歌星?下輩子吧。」

    「年輕男人追求?」Apple哈哈大笑,回指她說︰「人家雖年輕,也不笨吶,假臉、假奶、假屁股,人家是憋著噁心跟你做那檔子事。

    「不然,李軍強怎麼會嚇得奪門而出,跑得不見蹤影?我想想,當初你是怎麼對付李軍強的?想起來了,余小姐買通人,在他的住處藏幾包毒品,再讓你爸下達命令,讓公安把他抓進牢裡!

    「真是個可憐的男人,他錯在長得太好,被你一眼相上,錯在他吞不下老皮老肉老巫婆,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演藝事業,轉眼毀於一旦。」

    余潔震驚不已,她沒想到唯唯諾諾的小助理,竟敢把那些陳年舊事翻出來說,更沒想到……她怎麼會知道?

    是誰告訴她?難道她手裡握有什麼證據?

    余潔慌了手腳,是誰把事情洩露出去?是誰想利用Apple來對付她?還是說,她做的那些骯髒事,暗地裡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只有自己不知道?

    見余潔應不出話來,Apple得到充分的鼓勵。

    事實上,李軍強的事她只是猜測,跟在余潔身邊三年,Apple清楚她的性情有多扭曲乖張,所以她試著把已經發生的事情往余潔頭上套,沒想到她的反應……她蒙對了?

    第一回合的勝利,讓Apple定心,兩手橫在胸口,仰起下巴,她滿臉冷笑。

    「記不記文樂樂?你恨她搶了你的角色,憤怒艾笙的注意力被她勾走,要不要我提醒余小姐,你是怎麼對付她的?片場爆炸是誰動的手腳?」

    Apple死死盯住余潔,見她倒抽口氣、全身顫栗,Apple的心更冷了。

    果然是她,這樣的女人……她怎麼還能掩耳盜鈴,繼續跟在她身旁?

    今天,是自己的轉機。

    余潔沒為自己辯解,她用陰森森的恐嚇語氣問︰「是誰告訴你這些?」

    她的表情森寒,她的眼光淩厲,Apple害怕被滅口,看著自己放在牆邊的背包,她慢慢往後退,準備余潔一有動作,立刻逃跑。

    她一面挪位置,一面回答,「造謠、抹黑,對你而言只是小手段,花錢買痛快是你的人生原則,當你三年助理,我耳朵不聾、眼睛不瞎,知道你是多麼可怕的女人,我只要把前因後果串聯起來,就可以猜出你對他們做了什麼。我很同情趙玫、李萱、張棋月……被你害過的人數都數不完,毀容的、身敗名裂的,如果那些人知道,自己會遭遇這種悲劇,只是因為惹你不高興,不知道心裡有多委屈。

    「這三年我過得戰戰兢兢,知道自己這種小人物想要出頭不容易,我以為你有背景、有勢力,只要我做得夠好,你會願意拉我一把,可是我看清楚了,你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你從不做對自己無益的事……算了,我不計較你打我、罵我,就當我們上司下屬之間的緣分已盡,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Apple推開余潔,逃難似的抓起包包立刻往外跑,直到把車子開到山下了,一顆心還嚇得撲通撲通亂跳。

    余潔沒有制止Apple,她靜靜看著Apple開著自己的車離開。

    半晌,她深吸氣,對自己說︰「她只是猜測、沒有證據,沒事的,不要自己嚇自己……」

    她坐回床上,拿起手機,撥出一組號碼。

    「阿饑?是我,我要你去處理一個人……Apple……對,是我的助理,她開走我的車子,我的車有衛星定位……」

    窗外,祺祺和Jerry面面相覷,還以為只能拍到一段讓她名聲惡臭的視頻,沒想到……李軍強、文樂樂……哇,是個狠角色!

    兩人飛快回到房間,祺祺想起自己好像留過Apple的電話,她拿起手機飛快滑幾下。「找到了!」

    撥出電話,響了三聲,Apple接起。

    她急忙說︰「Apple,快點離開余潔的車子,那部車有裝衛星定位,她找人……」

    Jerry看一眼祺祺,走到外面,發出一則訊息給阿叡。

    第二天,拍完戲的余潔收拾行李離開,Jerry、祺祺走進她的房間,拆下兩組針孔攝影機,再加上手機側拍的,證據夠多了。

    第五天,某家電視台公布了這段視頻。

    一個月後,余潔的父親因為涉貪被逮捕,余潔收押。

    這件事沸沸揚揚地吵了將近三個月,那些被余潔害得無法在演藝圈立足的藝人,紛紛跳出來指控,余潔徹底完蛋。

*             *             *

    拍完殺青戲後,整組人馬離開雲南,在上海待三天。

    除了電視錄影和答應Ian的拍照外,阿叡啥都不做,一天到晚躺在飯店裡。

    他的睡功很厲害,忙起來可以四十八個小時不睡覺,閒起來也可以連睡四十八小時。

    小希和他同一個房間,生理時鐘也被他帶壞。

    上海都會不比在雲南郊區,他們可以多要一個房間的,像Jerry和祺祺那樣,各住單人房,阿叡不缺錢、對員工也慷慨,但他堅持和小希睡在同一張床上。

    很奇特的堅持,Jerry偷偷問祺祺。「主子是不是荷爾蒙發作,想要找通房?」

    小希大笑,阿叡不過是想確定她的失眠癥還在不在。

    不在了,是真的,黑眼圈正在淡化中,她不再受惡夢所困,也開始喜歡黑夜、開始喜歡上床時間。

    下午錄完影後,Jerry和祺祺先回台北了,她和阿叡明天要飛紐約和暴龍哥會合,緊接著見過導演,再和阿叡幾位大學同學吃頓飯,然後就是他們的玩樂時間。

    接下來他們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休息。

    Yes!這對當紅的、多方爭邀的藝人而言,是天上掉下來的珍貴禮物。

    說到這個,就要提提阿叡的先見之明了,不加入經紀公司、不必受限制,暴龍哥是自己人,阿叡能夠主導的空間比其他藝人更寬。

    阿叡在電腦鍵盤上敲敲打打,忙得不得了,小希趴在床上滾來滾去,無聊的想跳腳。好半天,她才試探問︰「阿叡,聊聊天好不好?」

    「不好。」

    「那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不好。」

    「我不想看電視,沒事做……」

    「滑手機。」他給一個最直接簡單的建議。

    唉……小希翻身,把頭埋在棉被裡面,把自己悶個半熟,拉開棉被,翻身趴在床面上,重新尋找話題。

    「你要去見的同學,是不是Lulu上次提的阿正、羅杰和斑斑?」

    「對。」他一心二用,飛快將打好的信寄出去。

    「你要讓他們幫暴龍哥的忙嗎?」

    安排阿叡的合約行程,有Lulu和暴龍哥就足夠,事實上女強人Lulu已經閒到發慌,這兩年開始拿阿叡賺的錢到處轉投資,炒房、炒地、炒股票,儼然成為阿叡另一筆重大收入,所以應該沒有再找人加入的必要。

    「不是。」

    「不然呢?你要發展其他事業?」Lulu上次閒聊時提過,可以試試文創設計業。

    「沒有,我要讓他們進邵鑫集團。」

    邵鑫集團是邵叔名下的事業,集團分成兩個部分,一是食品業,賣餅乾、泡麵、醬料。

    一是餐飲業,目前全台灣有三十二家連鎖店。

    食品業部分,是上市公司,從開始創業到現在,整整八年,邵叔手上持有六成五的股票,其他的多為散戶或小股東,總公司在台灣,工廠和兩間子公司在內地。

    邵叔是靠餐業發跡的,相當擅長經營,他找兩個很會做菜的朋友合開第一家餐廳,三人合作無間,餐廳一家開過一家,直到目前擁有三十二家店,那些餐廳不對外募股,三人各自擁有三分之一的股份。

    邵叔事業越做越大,便將餐廳的經營交到邵熙手裡,而兩位叔叔年紀也有了,現在只負責培訓廚師,已經很少進廚房,餐廳部門漸漸轉為年輕人的天下。

    「為什麼?」小希揚眉,像小狗似的爬爬爬、爬到床沿,戳戳阿叡的後背。「你不是對邵鑫集團沒興趣嗎?」

    「誰告訴你我沒興趣。」笨蛋,沒興趣他會念商?

    「可是邵叔講那麼多次,你都不肯接手。」邵叔超失望的,要不,怎麼會決定栽培邵熙。

    「爸年紀輕,事業心大,我七早八早把集團接過來,你以為他會高興?」

    「你也可以先進公司幫忙啊。」

    「我和爸的脾氣太像,都不想屈居人下,如果在同一個屋簷下做事,不是他氣死、就是我氣死,媽夾在中間會左右為難。」他可不具備邵熙的馬屁功。

    「所以吃飽沒事跑去混演藝圈?」

    當初阿叡做出這個決定時,邵叔多傷心啊,一心一意培養出來的資優兒子,竟然頂著高學歷跑去唱歌演戲。

    阿叡背對小希,所以她不知道他正在翻白眼。

    對,章雲希就是笨蛋、白癡、腦殘加智缺。

    他沒事幹麼跑去混演藝圈?如果不是她一天抱著歐巴的照片喊我愛你,不是為了搶購歐巴的人形抱枕,被人潮擠得摔出大洞小洞,他會跑去做這種事?

    為了讓她有機會親近偶像,他還給她特別待遇,讓她可以從早到晚留在自己身邊。

    結果呢,那些大喊「阿叡我愛你!」的女人當中沒有她,搶購專輯照片的女人當中沒有她,就是面對自己,她也沒有表現過當年追星的瘋狂。

    不接話?小希爬下床,小碎步跑到他跟前,不理人?生氣嗎?

    他還在忙,手指飛快敲著鍵盤,寫著和她很無緣的英文字。

    她趴在桌面上,嘻皮笑臉問︰「不高興哦?」

    沒答。

    「我說錯了喔?」

    不應。

    「《吃飽沒事》不是眨抑詞,而是稱讚,對!是大力稱讚!看我們家阿叡多優秀,別人卯足力氣想成就的事,你只要勾勾小拇指就達成,只是《吃飽沒事》隨便混混,就混到好萊塢,有人可以比你更厲害的嗎?」她努力解釋「吃飽沒事」的涵意。

    她的狗腿滿足了他,眉略彎,阿叡一把將她拉到自己大腿上,圈住她,兩隻手繼續在鍵盤上施力。

    她靠在他胸口,五分鐘後又無聊了,食指戳戳他的胸。

    「為什麼要找同學進邵鑫呢?邵叔同意嗎?」

    「我會讓他同意的。」

    「這樣子做的話,邵熙哥會不會不高興?覺得你在安插自己的人?」

    「我不信任他!」阿叡丟下五個字,小希從他懷裡抬起頭,看見他繃得很緊的下巴。

    咬住下唇,腦袋運轉中……她知道阿叡不喜歡邵熙哥一家,她也不喜歡,邵熙哥的爸爸是邵叔的哥哥,既無能又貪婪。

    當年他讓邵奶奶出面,硬搶下一家餐廳當店長,結果鬧得天怒人怨,餐廳差點關門,邵叔和合夥的呂叔叔、葉叔叔也為這件事,差點心生嫌隙。

    到最後,邵叔不讓他插手事業,只好拿錢養著那一家人,可是人心不足,給了五萬要八萬,有了平價品牌就要求LV。

    知道阿叡要念哈佛,他的女兒也非要出國念書不可,申請一間爛學校,花掉上千萬,文憑沒拿到,倒是吸大麻、搞趴一級棒。

    「為什麼?他做了不好的事嗎?」

    「你相信大伯那一家人嗎?」阿叡不答反問。

    小希搖搖頭。「大伯母每次到家裡來,好像在逛百貨公司,看到喜歡的,二話不說直接搬回去。邵瓊更嚴重,拿一盒餅乾就要換一盒人蔘,阿姨又不是她媽,動不動就跟阿姨伸手,比較起來,那家人中只有邵熙哥還可以,客客氣氣、斯斯文文,做人有分寸,辦事有能力,這些年他幫了邵叔很多忙。」

    她的評語讓他的眉毛緊緊皺了起來,停下在鍵盤上飛躍的手指,他勾起她的下巴,問︰「你喜歡他?」

    「誰不喜——」在沒腦袋的三個字之後,她迎上他的目光,背脊一陣寒涼,尷尬一笑改口,「阿姨和邵叔都喜歡邵熙哥啊,他很大方、很客氣、很溫文有禮,他是好男代表耶。」

    阿叡不說話,光盯著她,盯得小希頭皮發麻,如果不是被他圈著,她已經滑下他的膝蓋、跪地求饒。

    「不是因為你喜歡他?不是因為他常送你禮物?不是因為他看起很像在追求你?不是因為他是白馬王子,你的小鹿亂撞得很厲害?」

    呃……嗯……嘿……是有那麼一點點啦。

    他是第一個對她獻殷勤的男生,是每次大伯母和邵瓊找機會修理她時,會站出來維護她的英雄,任何女生對這種男人抱持好感,是很正常的事吧!

    可她明白這種時候絕對不能跳出來當炮灰,雖然沒有在FB上面標注「穩定交往中」,她和阿叡可是彼此認定的男女朋友。

    小希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親兩下,笑瞇眼。

    「你在開玩笑嗎?我的男朋友是邵叡耶,是從路上走過去,所有女人都會回頭的男生,我的小鹿只會對著你亂撞,我的白馬王子只有你能對號入座,其他人……其他人就只是路人甲乙丙丁啊!」

    她永遠知道,如何在他的毛出現叛逆現象時,第一時間用最有效方式撫平,於是他眉頭鬆開、嘴角微彎。

    為獎勵自己的聰明能幹,小希又親他兩下。請注意,這是在獎勵自己,不是獎勵阿叡。

    眉毛越來越順,小希獎勵完自己,身為慷慨大方的主子,也想獎勵小奴婢。

    於是他勾起她的下巴,完封她的唇,細細的吻、柔柔的吻,他在她的唇間燃上魔法。

    慢慢地,他加重這個吻,從客氣的中式吻法一路吻到法式,他吻得她天昏地暗、神智不清,吻得她意識模糊,覺得即使現在獻身也沒關係……她的體溫飆高,呼吸喘急,她的生理機能都在強力發送一個訊息——我要、我要、我要!

    阿叡接收到了,他很滿意,鬆開她,欣賞她被自己吻得神情迷離的表情。

    成就感於焉升起。「誰是你的白馬王子?」

    她趴在他懷裡,有氣無力回答,「阿叡。」

    「有沒有小鹿亂撞了?」

    「有,快撞翻了。」

    他喜歡她的答案,圈緊她小小的身體,又獎勵地在她額間親吻幾下。

    接著突然想到什麼,說︰「給你看一樣有趣的東西。」

    小希轉身,阿叡打開一個文件夾,一打開……哇、哇、哇……幾十張照片、幾十個不同的男人,他們在和邵熙哥……她要怎麼形容這些場景?精彩?刺激?瘋狂?

    香艷美照看得小希腦袋裡電流一陣陣竄過……天吶,她真的以為邵熙哥在追求她,天啊,她好想死……她迅速趴到阿叡胸口,低聲說︰「我不要看鳳求凰。」

    阿叡哈哈大笑,對,鳳求凰,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紀或大盛王朝,邵熙對男人都有強烈慾望。

    關掉電腦,阿叡的表情轉為嚴肅,他問小希,「你信任我嗎?」

    這麼鄭重的問法啊……小希點點頭,他是第一個對車禍事件投下信任票的人啊!他那樣信任自己,她怎麼可能不信任他?

    「好,那我告訴你,邵熙不是好人,你相信嗎?」

    小希回望阿叡,有些難以相信,不過話從阿叡嘴巴裡說出,她便無條件相信。點點頭,她說︰「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她的信任讓他很高興,揉揉她的頭,阿叡說︰「如果邵熙的家人是狼,他就是狐狸,比起明面上的搶,他這種暗地算計的更可怕。」

    「什麼意思?」

    「短短四年內,他把三十二間餐廳的店長全換成他的人。」

    「三十二間……通通換?」

    「對,這兩年餐廳的營業額逐年下降,有的甚至開始賠本。」

    「怎麼可能,邵叔的店很難訂位耶。」

    「這就是重點。」訂位難、卻賠本,就算不是商人,也知道當中的問題很大。

    可惜爸爸對親戚手足太寬容,奶奶對大伯一家又太偏心,搞到現在這樣,好像爸天生就是要做牛做馬,為大伯一家開路。

    「邵叔不知道嗎?」

    「爸一心發展食品業,對餐飲業不重視,說不定他把餐飲業交給邵熙管理,就是打算把餐廳那塊送給他。」

    「怎麼能送給他?有合夥人啊。」

    呂叔叔和葉叔叔一輩子待在廚房,現在年紀漸長,待不了廚房,靠的就是這些餐廳的紅利。

    阿叡問︰「如果餐廳不賺錢,如果店長願意出面買下餐廳所有權,你說呂叔叔、葉叔叔會不會同意?」

    「但那會是一筆很大的錢。」小希認為邵熙拿不出來。

    「沒錯,錢從哪裡來?小希,我從不認為,邵熙要的僅僅是那幾家餐廳。」他握住她的肩膀,認真說道。

    意思是邵熙圖謀得更大?三十二家餐廳滿足不了他的胃口,蠶食鯨吞,他要吞掉邵叔所有的努力?

    片刻,震驚的小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啞聲問︰「你有證據嗎?」

    阿叡頓了一下,緩緩回答,「他的身邊,有我的人。」

    他不信任邵熙,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

    今晚的對話,讓小希有些不安,她睡不著,在床上翻來翻去。

    看她這樣,阿叡笑著把她攬進懷裡,輕罵,「沒出息,一點小事就耐不住。」

    小希反對。「怎麼是小事?你沒看韓劇哦,野心勃勃的人最危險!言海青殺死盛明珠,那邵熙哥會不會……」

    他知道小希擔心父親,阿叡說︰「放心,狐狸狡猾得很,不到適當時機,不會輕易動手。言海青也是因為我們製造出來的時機,才敢貿然行動。」

    他的自信感染了小希,還以為會失眠的,但他的懷抱驅逐了她的恐慌,她埋進他胸口,分享他的體溫,睡意侵襲……

*             *             *

    鈴……鈴……鈴……手機響,小希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抓起手機。「喂……」

    沒有聲音?

    張開眼睛,天亮了,她望向床頭櫃,失笑,是阿叡的手機啦。

    鈴聲持續,她橫過阿叡的身體,拿過手機,抓起他的大拇指解開密碼,把手機貼在他耳邊。

    阿叡還在睡,她趴在他身上,抓著手機貼在他耳朵邊。

    「喂……」他迷迷糊糊出聲。

    當偶像明星不容易,身體練得這麼壯,難怪粉絲會尖叫,小希躺在他的胸肌上,這是普通粉絲沒有的待遇,她趴著、笑著、暗爽著……阿叡接過手機,低聲說︰「把話講清楚。」

    聲音清晰?阿叡醒了?這麼快?真難得。

    小希從他身上爬起來,看著阿叡,他的表情嚴肅、目光銳利,出事了?

    小希連忙下床,在他通話同時,衝進浴室裡,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換衣服,走進房間時,阿叡還在聽電話。

    不多久,他對電話那頭說︰「知道了,我馬上趕回去。」

    他一掛電話,她就上前問︰「發生什麼事?我們要回台灣嗎?」

    「我爸昨天中風住院。」

    「怎麼……」小希拿起手機,點開來電記錄。「邵叔和阿姨都沒打電話來?」

    「是爸媽的意思,他們不想讓我們擔心。爸把公司交給邵熙管理,他把爸送進醫院後,第一件事就是邀葉叔叔和呂叔叔開會。」

    「開會內容是什麼?」

    「賣餐廳。」動作真快,是相準時機嗎?

    「葉叔叔和呂叔叔會同意嗎?」那是他們和邵叔辛苦多年的成績啊。

    「邵熙有很好的說服能力。」

    「知道了,現在我要做什麼?」她是個專業助理,從包包裡面拿出筆記本,開始記下阿叡交代的事。

    五分鐘後,阿叡進浴室,小希打開電腦,先訂回台灣的機票,再退掉到美國的機票,她拿起手機打電話給Lulu,電話很快就接通。

    「Lulu,我和阿叡要搭九點十五的飛機回台灣,我已經退掉飛往美國的機票,我需要你的幫忙。」

    「說!」沒有多餘廢話,Lulu清楚,若不是有重要事,阿叡不會輕易改變行程。

    「我們回台灣後,會直接到盛德醫院,你約顧律師一點半到醫院,阿叡要麻煩他幫忙簽署一些文件。」

    「知道了,美國行要取消還是……」

    「你幫我訂明天中午從台灣到紐約的機票,一張就好。」

    「你不去?」

    「不去。暴龍哥本來的安排,是我們到美國後休息一天,再和導演見面,所以明天的班機,應該不會耽誤行程。

    「暴龍哥現在應該在飛機上吧,我聯絡不到他,等等會給他傳簡訊,機票訂好後,你再跟暴龍哥聯繫一下接機時間。」

    「好,我處理。要不要找人到桃園機場接機?」

    「麻煩Jerry好了。」

    「沒問題。」

    「哦,對,阿叡本來約大學同學下星期見面,你可不可以聯絡他們把時間提早,如果可以約在見導演的隔天會更好,阿叡急著回台灣。」

    小希並沒有把事情講得太清楚,但Lulu腦子轉兩圈,壓低嗓音問︰「要不要給阿正他們做好心理準備,讓他們提早到台灣。」

    Lulu很聰明,一下子就猜出發生什麼事,小希凝聲道︰「如果可以和阿叡一起回來的話,再好不過。」

    「明白,我處理完,立刻跟你聯絡。」

    「好,我等你的電話。」

    小希掛掉電話,發出一通簡訊向暴龍哥把事情簡單交代後,就起身開始收拾行李。

    她的效率很好,收完自己的再收阿叡的,在阿叡打完最後一通電話時,計程車已經等在飯店門口。

    一路上,阿叡不斷發訊息、不斷打電話,他透過不停的聯絡,確定台灣現在的狀況。

    「小希,這次美國行——」

    她接下他的話。「我知道,我留在台灣照顧邵叔和阿姨,他的身子沒有完全恢復,我不會讓他出院。」

    阿叡點頭。「我爸不耐煩住院,肯定會嘮叨,你不要被他說服了。」

    「放心,我會拉阿姨站在我這邊。」

    「我會盡快回來,頂多五天,我就帶阿正、羅杰他們回台灣,我想這麼短的時間,邵熙還沒本事翻天。」

    小希握住他的手,安慰,「也許情況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

    阿叡望著小希,輕搖頭,邵熙的形象太好,即使小希信任自己,心底仍然對他存有一分期待,這是小希,爸那邊恐怕更難說服。

    他無奈道︰「小希,信任是好事,但盲目的信任會讓人在面對危機時,仍不自知。」

    「我知道的,我不會盲目信任,你講的話我都聽進去了,我只希望……情況不要太糟。」

    「嗯。」

    阿叡轉向車窗,望著車外的天空,爸這一病,讓許多事提早浮上檯面,他尚未布置完畢,若邵熙鋌而走險……可惜暴龍不在國內……算了,先僱兩個看護二十四小時盯著爸,至於保鏢……等他回國再講。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2:16


    事情和阿叡預測的一樣,父親有意思把餐廳交給邵熙。

    因此即使知道邵熙把店長換成自己的人馬,知道店長出面要買下餐廳,事實上背後真正的老闆是邵熙,父親也不願意揭發他,想這樣順理成章地把餐廳那塊移交給邵熙。

    「爸,你這麼做,對葉叔叔和呂叔叔不公平,他們是和你一起打天下的夥伴,如果可以,他們也會想把餐廳留給自己的小孩。」

    回到台灣,看見邵天齊那刻,小希和阿叡都鬆口大氣。

    幸虧發現得早,邵天齊病況沒有想像中嚴重,醫生說只要住院四、五天就可以回家。

    可就算這樣,也把周倩瑤給嚇壞了,她堅持二十四小時守在丈夫身旁。

    病房裡,主治醫生剛離開,阿叡坐在病床前和父親對話,邵天齊講話有點吃力,但不影響表達。

    阿叡反應快,父親講兩個字,他能立刻接出下一句。

    「他們、想賣……」

    「叔叔們之所以想賣,是因為餐廳不賺錢,如果利潤可觀,誰會想賣?」

    「沒有人、接……」

    「不需兒子女兒來接棒,餐廳的營運正常,他們每年待在家裡分紅利就行。爸是不是想說這兩年餐廳的生意不好?不對,邵鑫集團底下的餐廳,經常是一位難求,就算油電雙漲、房租漲價,也不可能不賺錢。

    「我可以馬上打開各家餐廳網頁,讓爸看看上面的評語,這樣的餐廳如果還不賺錢,只有一個可能——經營出現問題。為什麼高朋滿座的餐廳會賠錢,是經營者缺乏能力,還是當中有人做假帳?

    「爸把餐廳交給邵熙幾年了?四年?五年?如果是經營者缺乏能力,爸更沒有理由睜一眼、閉一眼,讓邵熙把餐廳吞掉。因為他不是個好的經理人,餐廳交到他手上只會慢慢倒閉,它們不會成為支持大伯一家生活的經濟力量。

    「而如果是邵熙聯合店長做假帳,爸……他們這兩年吞掉的,不只有你的錢,還有呂叔叔和葉叔叔的錢,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沒關係嗎?」

    阿叡的話問得邵天齊無話可說,半晌,他才遲疑回答,「賣的、都給……」

    「爸以為,把賣掉餐廳的錢通通給呂叔叔、葉叔叔對分,就不會對不起他們?如果爸真的要這麼做,我沒意見,但必須把問題查得清清楚楚,讓呂叔叔和葉叔叔明白,為什麼餐廳會變成這樣,再讓他們選擇要賣或不賣,而不是瞞著他們,以為用錢做補償,就能天下太平,這是道德問題。」

    阿叡語出,邵天齊沈默不語。

    對他而言,那是自己的侄子,如果查得清清楚楚,邵熙的名譽有所損傷,日後還怎麼在商場上立足?但如果不查清楚,確實對不起自己的戰友,他們是多少年的交情,走到這一步……

    一向不管公司的周倩瑤開口了,她說︰「老公,我從沒阻止過你對大伯一家人好,但如果阿熙真的做出這種違背良心的事,絕對不可以包庇。阿熙還年輕,有長長的一輩子要過,我們就算不對外揭穿真相,也要讓他明白,這是錯的。更要讓呂大哥、葉大哥知道,是我們識人不明,這個錯我們必須承擔。」

    看著父親的掙紮,阿叡問︰「爸覺得,要買下三十二間餐廳,至少要五、六千萬,邵熙從哪裡來的錢?這些年爸給他們家的?還是這兩年餐廳做假帳A的?」

    沒有人回答,阿叡等了足足三分鐘後,揭曉答案。

    「都不是,他企圖挪用公司的公款——準備擴建上海分廠的那塊地,不是買的,是租的。」

    什麼?那是筆將近十億的款項!邵熙真的敢?

    阿叡握住父親的手,凝聲道︰「爸,別激動、不要擔心,他還沒有成事,那筆錢被我扣住了。」

    看丈夫這麼激動,周倩瑤連忙坐到他身後,輕輕順著他的背,不斷安慰他。「沒事的,我們有阿叡啊,阿叡會處理,你不可以激動,你還在生病……」

    妻子的話提醒了他,邵天齊緩緩吐氣,反手握住邵叡,他閉著眼睛,幾次吐納,商場上多少風雨,他都挺過來了,不過是一個貪婪侄子,他打不倒自己的。

    再睜開眼睛時,他眼底已經出現鬥志。「我現在、能做、什麼?」

    「我請了律師過來,等一下要讓爸簽署一份文件,同意我代理爸爸的職權。」

    「你做,爸、支持。」

    「我會保住公司、保住餐廳,等爸回來接手。」

    「說到、做到。」

    「當然,我可是邵天齊的兒子!」他驕傲回答。

    脾氣一樣倔的父子對視,他們在彼此眼底看見相似的自己,邵天齊笑開,還栽培什麼接班人呢,二十幾年前,他已經生出最佳接班人了啊。

    打開一道縫的門,悄悄被關上,邵熙強忍著澎湃心緒,快步走到樓梯間。

    他只聽到後面幾句,從阿叡要代理叔叔的職權那段開始,但光是這句話,就讓他感到深刻恐懼。

    為什麼會這樣,邵叡不是很喜歡演藝圈嗎?他不是當偶像當得很過癮嗎?為什麼突然要接下公司?

    是因為孝順、想要安叔叔的心,還是因為……察覺什麼事……不可以,他不允許邵叡插手,他就快要成功,絕對不能功虧一簣!

    小希送阿叡到機場,下車後她才發現,自從當他的助理,他在哪裡、她便在哪裡,兩人形影不離,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必須看著他的背影,卻不能跟進。

    心是慌的,因為邵叔、因為阿姨,也因為明擺著的危機就在那裡。

    即使她很清楚阿叡不會離開太久,即使明白阿叡算無遺策,即使相信邵熙再能幹,短短幾天也沒本事改變。

    可阿叡不在,她便無法心平氣定。

    手攥緊,她鼓舞自己,但心很亂、很煩,好像天快要塌下來一般。

    她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給阿叡一張大笑臉,應該信誓旦旦對他說︰放心,一切有我。

    她很清楚在這種時候哭鼻子,是件幼稚、不成熟的蠢事,但鼻子發酸、眼睛微澀,她極力遏止的淚水翻過藩籬。

    她猛吸氣,想把淚水吸回去,但她力量太弱,吸不回淚水、召不回傷心,她只能睜著大眼睛,努力地看清楚他的背影。

    一、二、三……她慢慢數著他的步伐,只是個位數,連三歲小孩都數得出來,她卻亂了秩序,三後面接八、八後面接五。

    但小希明白,亂序的不是數字,是她的心情。

    在第七步的時候,阿叡嘆氣,轉身,看見她順著臉頰滑下的淚水。

    他就知道……真是沒出息,應該時刻把她帶在身邊的。

    四目相對,她立刻展開笑顏,勉強得很透徹,阿叡沒看過這麼醜的笑容。

    他大步轉回來,走到她身前,手臂一圈,把她攏進自己懷裡。

    她用力抱住他的腰,不管是獎勵自己還是獎勵對方,都不想放,她把頭埋進他胸口,卻還在說著亂七八糟、糊弄人的話。

    「放心,我會把邵叔和阿姨照顧好,我會把公司守好,我不會讓邵熙有機會動手,我會用最大的力氣幫你……」

    一個沒出息女人做出的保證,誰信?

    不過他看見她的努力了,她努力讓他放心,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是不是很笨蛋?

    是不是很沒出息?偏偏,他就是喜歡這個沒出息的女人十幾年……親親她的額頭,明明想鄙視她的言論,卻放軟了音調。「我知道,你會做得很好。」

    「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笨。」像保證什麼似的,她強調說明。

    「我知道。」知道她沒有他想的那麼笨,只是比他想的更笨。

    「碰到危險的時候,我可以做出最正確的應變。」

    「我相信。」相信她的應變是失眠、作惡夢,然後哭給敵人聽。

    阿叡說著謊話的同時,邊在心裡笑著,他不需要她的應變,只需要她的相信,相信每個危機發生點,他都會在她身邊。

    「我會盡全力守護你要守護的。」

    「我明白。」明白章雲希是他最想要守護的。

    她用力抹去眼淚,說得很勇敢。「去吧,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的,家裡也都會好好的,如果有佛地魔來了,我就會化身成哈利波特。」

    「從美國回來,我給你帶一支魔法棒。」他揉揉她的頭髮,額頭蹭上她的,低聲說︰「我五天就回來,不是五個星期、五個月,所以不要害怕。」

    她用力點頭。「如果歐巴馬要招你做女婿,你一定要強烈拒絕。」

    「沒問題,那如果邵熙要給你彈一曲鳳求凰……」

    「我會給他兩顆子彈加一把菜刀。」小希信誓旦旦。

    「說到做到,不要人家喊你兩句白雪公主,你就把對方當成白馬王子。」

    心明明在發酸,胸口沈重感正在壓迫,但她努力笑著。「放心,十二生肖裡我屬鴛鴦的。」

    他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他也想轉身離開,只是……他沒想到會那麼難。

    以前有她跟著,習慣了。

    習慣一轉頭,就看見她衝著自己笑得滿臉巴結,習慣發點脾氣,她就會想盡辦法吹捧自己,習慣隨時隨地都可以聞到她的氣息。

    現在身後沒有她,連跨開一步,都倍感艱難。

    「會趕不上飛機的,快點去。」她嘴巴說著催促的話,目光卻盼著他留下,她是言不由衷的笨女人。

    「我一下飛機,就打電話給你。」

    「好,再晚我都會接。」

    「要好好吃飯。」

    「好,你不喜歡吃飛機餐,但要飛行十六個鐘頭,多少還是吃一點。」

    他們說著沒意思的話,叮嚀著對方已經提醒過千百遍的話,他們都知道這種拖延沒幫助,卻又忍不住想多看對方幾眼。

    在下一顆眼淚掉落之前,小希拿起手機自拍。

    她親親阿叡的臉頰、額頭,她靠在他身上,發著無來由的脾氣說︰「我要在臉書上PO文,昭告天下,我們正在穩定交往中。」

    聽見小希的宣示,阿叡失笑。「如果你不怕被暴龍追殺的話。」

    「粉絲追殺我都不怕,暴龍哥算什麼,我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啊,我就是監守自盜啊,看不下去嗎?咬我啊!」

    她突如其來的任性讓他大笑,一把將她抱進懷裡,他的小希終於有一點點小出息。

    他接過她的手機,吻上她的唇,不管有沒有對焦、有沒有入鏡,他連拍十幾張兩人接吻的照片。

    這時候,有人捕獲野生邵叡,喀嚓喀嚓的照相聲四起,阿叡鬆開小希,大方走到對方面前說︰「我加你好友,你把照片傳給我好嗎?」

    十五歲的小粉絲沒想到邵叡會朝自己走來,沒想到他會……她好想尖叫哦!

    用力點頭,她和小希的手機電話號碼加好友,然後叮叮叮叮,七、八張照片傳進小希的手機中。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小女孩問。

    阿叡一掃過去冷酷形象,親切回答,「對啊,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交往十二年了。」

    「我可以把你們的事告訴媒體嗎?」

    「可以啊,不過……」他看一眼手機,說︰「你的拍照技術很好,多幫我們拍幾張。」

    「沒問題。」

    阿叡走回小希身邊,牽手、十指緊扣、親吻臉頰、擁抱……各種他在電影裡面駕輕就熟的動作一一出籠。

    然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阿叡不親民的形象瞬間改變,而小希……還沒從震驚中恢復。

    就這樣公開戀情了?

    她還沒有PO網,她和阿叡……完蛋,她真的會被暴龍哥追殺!

    「邵叡,是你女朋友嗎?」有個膽子大的粉絲跳出來問。

    「對啊。」他大方承認。

    「不是很漂亮捏。」

    「對,還很笨、很傻、很好拐,才會被我騙回家。」

    「你主動的哦。」

    「我不主動不行啊,她那麼笨,我暗戀她十幾年都還不知道,嘖……沒法度。」他一臉的無奈,讓眾人呵呵笑起來。

    「邵叡,可不可合照?」

    「沒問題,慶祝我的戀情不小心曝光,大家一起來拍照!」

    說著,他把手機交給小希,招招手,讓圍觀的粉絲湊上前,這時候的小希立刻變回小奴婢,走到前方幫大家拍照。

    拍完照,阿叡說︰「讓小希把照片傳給你們,我的飛機快到了。」

    說完,他揮手跟大家拜拜,下一秒,不少人圍到小希身邊,讓她加好友、傳照片。

    阿叡走過幾步,回頭望一眼小希忙碌的身影,莞爾。

    這樣,就不會哭了吧……

*             *             *

    小希把時間全花在陪伴邵叔和阿姨,她說著輕鬆的話安慰兩人,但多數的話題都在阿叡身上繞,他的工作、他的受歡迎,他的厲害、他的出眾。

    她說︰「阿叡不是不想進公司,是擔心跟邵叔一言不合打起來,阿姨會哭。」

    她說︰「阿叡會找很厲害的同學幫忙,等他們來,邵叔就可以大展手腳,準備擴廠大業。」

    她說︰「我沒見過比阿叡更厲害的天才,只要他肯動手,萬事OK!」

    她說著大話,並且自信滿滿,她的自信來自對阿叡的信任,而她的信任,讓兩個長輩與有榮焉。

    她叉起腰,學潑婦怒道︰「邵叔,出院後,你還要休養三個月,以後每天待在辦公室的時間,不得超過八小時,不然我就要去勞工局,告邵鑫集團是血汗公司。」

    她的恐嚇讓邵叔和阿姨笑得不能自已。

    小希不介意當丑角,只介意身邊的人是不是開心。

    阿叡一下飛機,就打電話給小希報平安,他時不時便傳一段視頻,讓小希安心。

    她需要很多的安心,因為她焦慮、害怕、恐懼,她莫名其妙地心慌著,並且惡夢重返,她的惡夢中,每一個都有阿叡。

    她試圖尋找理由,找到的答案是——阿叡不在。

    是啊,她已經習慣追著他的背影跑,看不見他,她連呼吸都不順暢。

    這天她從病房裡走出,原本打算回家的,卻在電梯口遇到來探病的邵熙,她知道這樣很怪,卻還是跟著他回到病房。

    邵天齊看見邵熙,眉心微蹙,試著不讓過多的表情顯露。

    他也明白去而復返的小希是因為不放心自己,這孩子還真的把他守得滴水不漏。

    「叔叔,這是媽媽熬的雞湯。」他把悶燒鍋放在桌邊。

    聽見他的話,小希皺眉,是故意還是不小心,不曉得高血壓的人需要清淡飲食嗎?

    小希安靜地走過去,悄悄把雞湯拿到另一張桌子上。

    她的小動作邵天齊和邵熙都看見,邵熙淡淡一笑,真的把他當成壞人了?

    阿叡對她的影響力不小啊,枉費他在小希身上費那麼多功夫。

    之前確定叔叔嬸嬸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後,他曾經考慮過和她結婚,想透過她和叔叔一家建立更緊密的關係,但是現在……他以為邵叡對他父親的事業不感興趣,無視邵鑫集團這塊大餅,他以為邵叡是隻驕傲孔雀,比起承接家業,更願意靠自己的雙手闖下一片天,沒想到最終,他還是捨不下這份財富。

    邵叡終究不是叔叔,叔叔可以放棄老家田產,把長輩的土地房子全讓爸爸繼承,自己跑到台北打天下。

    而邵叡卻捨不下父親的江山,他不怪邵叡,怎麼說,爸爸和叔叔是一起長大的兄弟,自己和邵叡不過是堂兄弟,他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

    早在叔叔挑中自己那天起,他就告訴自己要盡全力,因為他不是在為別人作嫁,邵鑫集團之後就是他的。

    七年了,大學畢業之後,他整整在集團待了七年,他日以繼夜地工作、學習,他想盡辦法成為叔叔的接班人,但現在……什麼都沒付出、什麼都沒做的邵叡,竟然一紙文件就要成為叔叔的代理人,那他的努力算什麼?

    就因為邵叡是叔叔的親生兒子?

    如果可以選擇,他也不願意當窩囊廢的兒子,他也想當富二代,想要光明磊落、理直氣壯地站在股東面前,讓所有人認同自己的身份。

    父親不是他選擇的,他哪裡做錯?

    心頭蒙上怨恨,他恨不長進的父親,恨無視自己的叔叔,恨上天的不公平,更恨……恨不該存在的邵叡,如果沒有他,自己就是叔叔唯一的繼承人。

    邵叡不在就好了!陰鷙自他眼底一閃而過。

    「幫我謝謝你媽媽,她費心了。」周倩瑤說。

    「小事,她本來想到醫院照顧叔叔,但奶奶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有看護和我在,病房已經人滿為患,要是大嫂再過來,這裡就可以擺桌子打麻將了。」周倩瑤說著笑話,眼睛一刻沒有離開過邵熙。

    邵天齊也盯著侄子,看錯眼了嗎?他真像阿叡說的那樣居心叵測?阿熙跟在自己身邊七年,小心翼翼、謹慎細心,他比親生兒子更體貼自己……但他相信阿叡,阿叡性情磊落光明、正直理智,他不屑小人手段,更重要的是,阿叡比誰都清楚,如果他要,邵鑫集團就是他的,他根本不需要為了得到,去陷害阿熙。

    「叔叔,和呂先生、葉先生的會議,我訂在下星期一,如果他們同意各位店長提出來的價格,我打算立刻簽約。上海工廠的土地必須盡快定下來,叔叔現在不方便,我想代替叔叔飛一趙上海。」

    土地租賃肯定沒問題,問題是那筆錢……他不知道為什麼撥不下來,他必須盡快過去看看。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周倩瑤說。

    「如果不是叔叔的栽培,我哪有今天。」他笑著回應,一貫的斯文有禮,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半點看不出他心中的狠戾。

    「公司那邊,你多花點心思,唉……如果阿叡肯幫幫手,你就不會這麼辛苦。」周倩瑤說著試探的話,邵熙笑得更燦爛。

    「嬸嬸說的是,阿叡還是學商的,如果他肯進公司,叔叔哪會累病,等他回台灣,我一定要罵他。」他瞄一眼小希,似笑非笑。

    邵天齊把一切看在眼裡,若阿叡沒錯,那麼這孩子的心機……確實是經商人才,心機、演技,都讓人讚嘆。

    「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快點回去吧,阿熙明天還要進公司。」

      周倩瑤送兩人離開病房。

    「嬸嬸,別送了,你去照顧叔叔吧。」邵熙笑道。

    「放心,看護在呢,就送到電梯口。」周倩瑤勾起小希的手,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明天我給阿姨帶換洗衣服和水果過來。」小希說。

    「好,我要吃……」

    「鳳梨、金鑽的!」小希接話,周倩瑤笑了。「對,我只要金鑽的,其他的都不要。」

    「阿姨和阿叡一樣挑嘴。」小希靠在周倩瑤身上,趁機湊近她耳邊,低聲說︰「雞湯別給邵叔。」

    周倩瑤笑著點點頭,回答,「沒辦法,阿叡遺傳我。」

    電梯到,小希和邵熙一起進電梯。

    邵熙刻意靠得小希很近,他身上的香水味傳進鼻息,她直覺往旁邊退兩步。

    邵熙問︰「小希不喜歡邵熙哥了?」

    聞言,她抬眼笑望他。「哪有啊,邵熙哥冤枉我。」

    「幸好沒有,不然我就要擔心了。」

    「擔心什麼?」

    「擔心是不是有人在小希耳邊說我的壞話。」他意有所指。

    笑容凝住,他知道什麼嗎?小希猛搖頭,睜著無辜的大眼睛,「邵熙哥這麼好,我聽到的只有誇獎、沒有批評。」

    「真的嗎?」

    「真的。」

    「小希嘴巴甜,值得鼓勵,來,送你一個獎品。」他從口袋裡掏出首飾盒,打開,裡面是條水晶項鏈。

    他總是這樣,隨時隨地能變出攏絡她的小禮物,從小到大,這樣的禮物她不知道收過多少,收著收著……和臭臉叡一比,他成了有口皆碑的大好人。

    可是這次,她一點都不想收,不過她必須收——為著不讓他疑心。

    「謝謝邵熙哥。」

    見她收下,邵熙淡淡笑著,所以小希對自己沒有惡意?換言之,阿叡願意當職務代理人,只是因為叔叔生病,身為兒子愧疚感作祟?

    他笑著摸摸她的頭,「等這陣子忙完,帶你去吃大餐。」

    她只是助理,不會演戲,但為阿叡,她必須很會演。

    小希笑著拍拍手。「好啊,趁這兩個月比較閒,趕快和邵熙哥去吃大餐,之後就要開始籌辦演唱會,阿叡忙,也不會讓我好過。」

    她口氣有點小委屈,聽得邵熙想笑,不過她話裡透露出訊息——阿叡並沒有打算放棄演藝事業。

    「阿叡這次去美國做什麼?」

    「他和暴龍哥要去見美國的導演和製片,如果談得不錯,阿叡說不定會進軍好萊塢哦,好厲害對不對,如果哪天我也能夠走紅毯……」她刻意說得興致盎然,一臉的得意驕傲。

    「我送小希一套晚禮服。」邵熙接話。

    「真的嗎?太好了,我就知道邵熙哥是大好人!」小希演得很努力邵熙望向小希,如果是這樣的話,代表他可以不必太擔心?

    不,阿叡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

    我請了律師過來,等一下要讓爸簽署一份文件,同意我代理爸爸的職權。

    我會保住公司、保住餐廳,等爸回來接手。

    不對勁,如果只是為了安撫叔叔,為什麼要動用律師?保住公司、保住餐廳?他到底知道什麼?

    一顆鬆脫的小螺絲釘,很可能造成飛機失事,而謹慎小心、步步為營的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電梯到了,邵熙說︰「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小希不想和他周旋,卻找不到藉口拒絕,恰巧這時手機響起。「不好意思。」

    她對邵熙點點頭後,接起電話。「Lulu,我是小希。」

    「徵信社那邊把資料傳來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徵信社?他們查到江櫻霞和江瑩輝的事?「好,你在工作室,還是在家裡?」

    「在工作室。」

    「我馬上過去。」掛掉電話,她找到藉口。「邵熙哥,工作室那邊有點事,好像是演唱會的舞者有點問題,我去喬一喬。」

    「那我先走。」他從善如流。

    「邵熙哥再見。」

    凝睇邵熙的背影,她重重喘口氣,他讓她感受到阿叡嘴裡的危機……

*             *             *

    已經多久沒見到爸爸?好像這一兩年看到他,都是在電視上。

    他越來越紅,犀利的言詞、一針見血的論述,讓他成為政論節目的常客,不過他的政治生涯已經結束,沒有媽咪的幫助,他分不到政治大餅。

    是他選擇背叛媽咪,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同情。

    「小希,最近還好嗎?」看著女兒,章健華心中感慨,越長大越像雁秋了,如果那時他沒和雁秋分手,現在的他會是怎樣?

    「不錯。」

    「邵叡知名度很高,你跟在他身邊,應該會有前途。」

    小希沒有回答,她不是因為前途才跟在阿叡身邊,那麼……是為什麼跟著?習慣?依賴?

    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很喜歡。

    「爸,我今天找你出來,是想澄清媽咪車禍的真相。」

    章健華無奈。「這麼多年了,你的病還沒好?真凶早已經抓進監牢,我不懂為什麼你堅持——」

    小希切斷章健華的話。「其實爸知道的對嗎?知道撞死媽的凶手不是汪嘉偉。」

    「你在胡說什麼?監視錄影器拍下車禍過程,他偷的贓車上頭,有你媽的血跡,如果不是他,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孩,幹麼跳出來頂罪,這一頂,他這輩子就烙上印記了。」章健華振振有詞,他不懂女兒的固執。

    「爸,那天我先跑出屋子,你們才聽見撞擊聲,並不是聽見撞擊聲,我才跑出屋子。」

    她重複著已經說過很多次的話。

    就是爸和江櫻霞強調先有撞擊聲她才跑出門,讓警察不採信自己的證詞。

    章健華搖頭苦笑,陳年往事,她要追究到何年何月?

    「我知道你不喜歡櫻霞,但她很關心你,那天她親眼看你坐在台階前、手足無措,直到出現撞擊聲,你才跑出家門。」

    「她說謊!」

    是江櫻霞騙了爸?小希心情放鬆一些,幸好……幸好媽咪的死沒有爸爸的手筆。

    「她沒說謊,若不是確定你安全,她早就追出去,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女兒,她愛屋及烏,想當你的好母親,她半點都不希望自己的介入,讓我們家支離破碎。」

    「換句話說,我們家並沒有因為江櫻霞而支離破碎?而江櫻霞確實盡力當我的好母親?」她問得很諷刺。

    女兒尖銳的問話,讓章健華一時間無法反駁,片刻,他才吶吶回答。「是你媽咪個性太硬,如果她肯好好談,不要半夜跑出去,就不會發生悲劇,如果你不要堅持離開家裡,櫻霞會是個好母親。」

    小希搖頭。「愛情果然讓人盲目。」

    「小希,你必須認清事實,你媽咪已經不在了,但你還有爸爸,有爺爺、奶奶,還有一個親弟弟,如果你別心存偏見,想盡辦法把我們推開,就會發現,你有很多愛你的親人。」

    這種虛偽的喊話,她不接。

    她從牛皮紙袋裡抽出一疊照片,像撲克牌似地鋪在桌面上。

    「爸認識照片上的男人嗎?」

    視線掃過……當他看清楚每張照片時,章健華震驚得無法說話。

    小希莞爾。

    爸沒看錯,照片中的江櫻霞和一個男人熱吻、擁抱、十指交扣。

    不過,這樣就嚇到了?這還不夠刺激呢,隨身碟裡面的影片更香艷,那對男女有絕對的資格拍A片,各種姿勢、花招……令人大開眼界。

    「他是誰?」章健華一把將照片捏在掌心,恨不得將它們撕碎。

    小希冷笑地把隨身碟推到父親面前。「照片是在外面拍的,還有衣服遮羞,而這裡頭拍攝的……我必須承認爸爸把江櫻霞照顧得很好,她的身材不像四十多歲的女人。爸爸拿回去慢慢欣賞吧。」

    「他、是、誰?!」章健華問得咬牙切齒。

    「他叫江瑩輝,父母離異之後,父親和江櫻霞的母親相戀,最後連同江櫻霞這個拖油瓶一起娶進門,江瑩輝愛上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兩人感情非常好,但父母親不同意,只能發展為地下戀情。

    「後來江櫻霞懷上江瑩輝的孩子,她怕父母逼問孩子的父親,害怕自己被迫流產,恰恰好,她有個受不了誘惑的立委老闆,於是……」小希不厚道,父親震驚狂怒的表情,讓她忍不住暗暗高興。

    「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嗎?」她從牛皮紙袋中拿出一份檢驗報告,這是徵信社透過好幾層關系,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也幸好她「遇見」過媽咪,否則她怎麼找得到這間醫院,找得到同一位醫生?「為了應付爺爺奶奶,你和媽咪曾到醫院做過檢查,這是當時的檢查報告,裡面寫的很清楚,爸想讓女人自然懷孕的機率很低,除非做人工受孕。但章雲靳是人工受孕得來的嗎?」

    接二連三的消息讓章健華無法承受,像墜崖似的,他的心臟很難受,咬牙,他試圖在女兒面前保住自尊。

    「機率很低,不代表完全不可能。」

    「有道理。」她挑出一張江瑩輝的照片和章雲靳的照片擺在一起,笑問︰「真奇怪,章雲靳怎會長得這麼像沒有血緣關係的舅舅,這在遺傳學上可說不通。」

    章健華大口喘氣,怒問女兒,「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希正色,從裡面拿出幾份文件,推到父親面前。

    「我想說,第一︰江瑩輝曾經出過車禍、他是個跛子,和我看見的凶手形象吻合。第二︰這部被偷的贓車,當時的車子是掛在江瑩輝名下的。第三……」

    她把最後一張照片送到父親跟前,這是兩天前拍的,在母親墳前。「我不理解,江瑩輝為什麼要去祭拜媽咪?他做了什麼虧心事?還是母親的鬼魂不肯放過他?」

    停頓三十秒,小希見父親遲遲無法開口,她敲下最後一棒。

    「爸,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大張旗鼓興師問罪,我會搜集足夠的證據,再將他們一網打盡,你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應該是先去確定章雲靳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那是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生父親,可她看著父親失魂落魄的表情,居然感到暢快,彷彿胸中惡氣一口吐盡。

    「我沒有生病、我不是瘋子,而媽咪死亡的真相,被爸爸對江櫻霞的愛掩蓋。爸,媽咪在天上看著呢,她一心一意的真心對待,讓你覺得壓迫、窒息,而江櫻霞對你的虛情假意,讓你愛進骨子裡……我不懂,是愛情讓你變笨,還是江櫻霞太聰明。」

    不想多說了,小希把徵信社給的資料全留給父親。

    她留有備份,如果爸爸還打算把這件事壓下去,那她……不介意在媒體上作文章,到時她倒要看看,爸這個名嘴之路還能不能走下去?

    離開餐廳,她仰頭望向天際。

    阿叡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她要告訴他,自己有多勇敢、多獨立,她可以獨自應付這麼困難的事情……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2:57


    小希整整提早兩個小時到機場,明知道,到得再早也無法早點看到阿叡,但她就是想這麼做。

    很無聊嗎?好吧,她同意自己很無聊,但是她樂意無聊。

    阿叡要回來了,出國那天的照片,有人把它們PO上網,邵叡有女朋友的消息到處燒,眼尖的圈內人確定照片的女主角是小希後,恍然大悟,難怪兩人形影不離,原來是多年感情、多年默契。

    有媒體紛紛上門想要訪問小希,都被Lulu推掉了。

    她說︰「想要答案?等阿叡回來,你們親自問他。」

    這時候,阿叡肯定很慶幸自己去了美國。

    不曉得回來後,他會怎麼回答記者?

    問︰章雲希真的是阿叡的女朋友嗎?答︰對不起,開玩笑的。

    問︰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答︰我們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兄妹。

    問︰聽說你們形影不離。答︰她是助理,領薪水的能不緊巴著老闆?

    小希怎麼想,都覺得這是最合理、最正確的答案,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合理又正確的答案,讓她心酸酸。

    從包包裡拿出小鏡子,糟糕,化妝技術超破,黑眼圈怎麼蓋都蓋不掉。

    阿叡離開後,她就沒睡好過了,昨天跑到阿叡房間找一件外套,噴上他最喜歡的古龍水,她想聞著他的氣味,應該能夠睡得好,可是到了淩晨三點,她還是被惡夢驚醒。

    沒關係,等阿叡回來,一切將會好轉,今天晚上她會睡得很舒服,明天早上起床……嘻嘻,小助理將要變成大秘書,跟著阿叡在邵鑫集團裡耀武揚威。

    她會做得很好的,雖然她不夠聰明,但是阿叡在,他就會頂著天、踩著地,給她一個很大很大的空間,跑來跑去。

    有個很可靠的男朋友,真的,贊!

    看一眼手錶,阿叡應該在通關、領行李了,她望向出口,耐心等待。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心跳越來越急,狂喜在衝撞,激情在咆哮,她有滿肚子話要告訴阿叡——她要說︰不管情況有多糟,我都會在你身旁。

    她要說︰雖然我不是有出息的人物,但是我願意一分為三,當你的臭皮匠。

    她要說︰就算全世界都站在邵熙那邊,我也會握住你的手。

    瞧,是不是很甜、很浪漫、很唯美,嘿嘿……誰說她沒有寫劇本的能耐。

    有人出來了!小希緊緊盯著每個走出來的旅客,小說裡面常寫,在茫茫人海中,她就是會一眼瞧見自己喜歡的那個男人。

    小希想,她也會。不是因為她的視力是正常人的三、五倍,而是因為她的阿叡,不管放在哪裡,都是那顆最燦燦的星辰。

    看,她的馬屁功越拍越響,這麼美的句子都能被她想到,厲害吧!談戀愛果然不只能激發荷爾蒙,也能激發人類潛能。

    小希快樂得想跳舞、想唱歌,但她極力強忍,兩只眼睛緊盯住同一個方向,心底喊過幾百遍阿叡……但這波人走完了,她怎麼沒看見阿叡?

    拿起手機,再次確定飛機落地時間,加上通關、領行李,她沒算錯啊,是飛機誤點?阿叡沒趕上飛機?問號開始在她腦袋裡面成形。

    接機的人一個個離開,原本很擠的欄桿邊,剩下沒幾個人。

    小希的眉毛出現不協調高度。臭阿叡,幹什麼嘛,要換航班怎麼沒發訊息通知一下?明明說好她要來接他的啊!

    身後有人點了點她的背,小希轉身。

    三個男人站一排,一個高高瘦、打扮得很雅痞。一個頂著一頭很有特色的卷髮,還戴著復古的圓框眼鏡。

    一個身材壯碩得和熊有得比,鬍子不曉得多久沒刮,但一雙眼睛漂亮得讓人想一看再看。

    「請問,你們是?」

    雅痞說︰「我是阿正。」他指指卷髮男,「他是羅杰。」最後指著大熊介紹,「他是斑斑。」

    如果不是三個人的表情帶著讓人驚心的沈重,小希還想開玩笑︰明明是大熊,怎麼可以裝小鹿斑比?

    他們看著小希的目光中帶著憐憫,明明才第一次見面,他們卻安慰地拍拍小希的肩膀、背部,嘴裡噙著說不清楚的話。

    突然間,小希感到害怕,她接連吞下三次口水,才能用平靜的聲音問︰「阿叡怎麼沒跟你們回來?暴龍哥呢?他們改飛機了嗎?」

    「暴龍說……」大熊也和她一樣,連續吞三次口水後,才有辦法把話講出來。「他和阿叡從飯店出來的時候,有人當街把阿叡綁走了。」

    「綁走?光天化日下?」

    不是吧,他們去的地方叫做美國、不是蠻荒地帶,是民主國家、不是帝制朝代,怎麼會……不可能、不會的,這純粹是個玩笑。

    她轉頭望向四周,試著從人群裡面找到阿叡。

    「阿叡,不要玩了……我會當真……」她的聲音哽咽,眼淚流不停。

    「小希,你聽我說!」羅杰扳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視線固定在自己身上。

    下意識地,她搖頭、她拍開他的手,朝著遊客的方向往前走。

    阿叡才不會死咧,他那麼厲害、那麼能幹,他不是普通人!任何人要跟他作對,下場只會很淒慘,對了,淒慘這種事,不會落到阿叡頭上,因為他是天才,因為他是神仙,因為沒有人比他更厲害。

    三人對視一眼,斑斑搶上前,一把拉住小希,右手勾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視自己。

    「我知道你很難承受這個消息,但事情已經發生,他們一起離開飯店的時候,暴龍被突如其來的一拳打倒在地,等他回過神,就看見阿叡被幾個人強綁上車。幸運的是,有路過民眾用手機把車牌拍下來,我想,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阿叡。」

    「暴龍留在那裡處理,有最新的消息會馬上通知我們。」阿正補充。

    看著小希心情低落,他們想起阿叡,想起他提到小希時的神情。

    阿叡說︰她傻乎乎的,被我喜歡那麼多年,還不知道。

    阿叡說︰她沒出息,但意志力很堅強,不可以拿她當阿斗。

    阿叡說到小希時,眼睛會忍不住微含笑意,眉毛兩端會忍不住往下彎,嘴角會忍不往上勾出漂亮弧線。

    阿叡說︰那個喜歡啊……喜歡到骨頭裡,想把她剔掉,應該會丟掉半條命。

    於是他們才明白,為什麼念書那幾年,喜歡阿叡的女生很多,他卻守身如玉。

    阿叡說︰如果心裡裝下一個人,就無法多看別人一眼。

    斑斑問︰愛情是不是會分泌某種毒素,麻痹人類的神經,讓人類誤以為除了對方,其他人都是ET?

    這句話阿叡沒有回答,但笑得滿臉桃花。

    「你不要太擔心,我相信阿叡很快就會被找到。」羅杰說。

    但不行,不論小希吞再多口水,她都沒有辦法讓聲音出籠。

    她想說話,但流出來的是眼淚、不是聲音,她想把事情問得更清楚,但傷心吞噬了她的語言能力。

    她可憐兮兮的表情,讓幾個大男人手足無措。

    「你先不要難過,事情沒有你想的這麼糟,說不定,現在暴龍已經找到阿叡。」

    「對啊,綁架的目的就是要錢,就算警察找不到他,歹徒也會主動聯絡。」

    沒錯、沒錯!這話很有道理。小希拿起手機,撥出暴龍的電話號碼,鈴聲只響一聲,電話立刻接通,是暴龍的聲音。

    「小希……小希嗎?」

    小希想回應,但聲音丟掉了,她張開嘴巴,急得握拳跳腳,卻擠不出聲音。

    斑斑接過手機,按了擴音。「暴龍,我是斑斑,怎樣?阿叡找到沒?」

    「沒有,我還在警察局等消息,警察正在追查車輛。」

    「有狀況,馬上告訴我們。」

    「我知道,你們見到小希了對嗎?」

    「對,她就在旁邊——」

    暴龍不等斑斑把話講完,立刻說︰「小希,你不可以慌亂,邵叔的身體不好,如果再知道阿叡被綁票……」

    他深吸兩口氣後繼續交代,「小希,你務必鎮定、務必瞞到底,邵叔和阿姨都在看著你,你不可以露出馬腳,知不知道?」

    小希猛點頭、猛掉淚,這種反應沒出息,但她做不出有出息的反應。

    「小希,你聽我說,阿叡已經把公司的現況告訴我們,我讓斑斑他們回去幫你,阿叡很在乎這件事,他告訴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步,你必須和斑斑他們合作,盡全力保住餐廳、保住邵鑫集團。」

    她知道的,她想盡全力的,可是……阿叡不在了啊,阿叡不在,保住那些有什麼用?

    暴龍又說︰「小希,斑斑他們有能力,但是對公司不熟悉,空降部隊無法立刻得到公司上下的協助,但他們迫切需要助力,才能對抗貪婪的邵熙。

    「你經常進出公司,公司高層對你很熟悉,阿叡告訴我,邵叔在那張職務委任書上面,寫下你和阿叡的名字,現在只有你可以正大光明進公司,接手邵叔的職務,明白嗎?」

    小希飛快點頭。她的個性很圓滑,進出公司無數趟,所有人都喜歡她,他們知道邵叔很疼自己,口口聲聲叫她小公主,她卻說自己是小奴婢,到處幫人送咖啡、買點心,他們都說,她是最沒有公主病的公主。

    斑斑看一眼小希,對著手機說︰「小希太傷心了,她現在無法說話。」

    暴龍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衝著小希吼叫。「小希,懂事一點,現在是傷心的時候嗎?你給我聽清楚,你沒有權利傷心,邵叔和阿姨把你養這麼大,現在是你回報他們的時候。你不能讓邵叔的病情加重,不能讓阿姨擔心,你必須把公司這個擔子挑起來,聽到沒?」

    被暴龍吼叫一通,小希的聲音居然回來了,點頭的動作很生硬,但她回答,「聽到。」

    「接下來我們分工合作,我負責把阿叡找回來,你負責保住公司,可以嗎?」

    她像機器人似的回應,「可以。」

    「從現在起,我們每天聯絡三次,確定彼此的情形。」

    「好。」

    「很好,掛電話、洗把臉,把斑斑他們帶回家,介紹給叔叔和阿姨,有困難嗎?」

    「沒有。」

    「你告訴長輩,就說阿叡留在美國和導演討論新劇本,說我聯絡上更多的製片、導演,阿叡必須和他們見面,會晚幾天回台灣,做得到嗎?」

    「做得到。」

    「很好,有任何困難,聯絡Lulu,聽到沒?」

    「聽到。」

    暴龍學著阿叡的口氣,不斷給小希下達命令,這招很有用,他成功地把小希的魂魄拉回來。

    掛掉電話,小希抹掉滿臉淚水。「對不起,你們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臉。」

    她知道洗完臉,真正的挑戰即將展開,為了阿叡,她只能贏、不能輸。

    小希害怕惶恐,她的世界崩塌了,但她無權崩潰,只能強撐意志,完成所有該完成的事。

    這幾天,他們分工合作,瘋狂地忙碌著。

    星期四下午,小希從機場把人帶回來,Lulu接手,先把他們帶到工作室裡面,幾個人關起門,把狀況再次釐清。

    然後小希回家,說服邵叔和阿姨到法國渡假。

    她說︰「邵叔,阿叡已經夠忙啦,他在美國,一方面要應付暴龍哥幫他找的製片,還要負責統合我們這群人的工作內容,很辛苦的。

    「目前為止,我們不知道邵熙哥背著您做多少事,如果被挖出來的狀況比想像中更嚴重……邵叔,您留在國內的話,邵熙哥一旦發現情況不對,讓邵伯伯、邵奶奶出面講幾句硬話,在親情面前,您能不低頭嗎?這也是阿叡決定留在美國遙控的理由。

    「您想想,要是事情不了了之,我們的心血付之一炬無所謂,但股東和員工的權益受損,誰要負責任?與其如此,不如您們出去渡個假,誰也不聯絡,等到我們把事情全部查清楚,將結果向您報告後,邵叔再和阿叡討論要怎麼處理,會不會更好?」

    小希是個圓融的女生,她的口才很好,交際應酬是她最擅長的部分,於是她的苦口婆心說動邵叔。

    接著Lulu用最快的速度買下六張機票,僱用兩個保鏢、一位護士和一位金牌導遊,陪同兩位長輩出國。

    錢付得爽快,人家立馬把東西收一收,護士小姐去一趟醫院,了解邵叔和阿姨的身體狀況以及注意事項。

    邵叔行李還沒整理完,金牌導遊已經拿著兩個月的旅遊計劃書來到邵家大門口。

    星期五早上,祺祺和Jerry開著保姆車,送一行人到機場。

    祺祺幫邵叔申請一支新門號手機,辦好國際漫遊,Jerry提了一堆保養品給阿姨,直到確定他們入關後,才返回邵家。

    同一個早上,小希領著羅杰、斑斑和阿正進入公司,她直接把會計部門和業務部門的主管叫過來,亮出代理職務文件。

    小希的大動作引起邵熙的注意,他不知道小希玩哪招,直接打電話給叔叔。

    接到電話的是祺祺,她揚揚眉,得意地朝Jerry一笑,比起他的保養品,她的準備更有用。

    祺祺憋住笑,用秘書口吻說︰「對不起,董事長正在忙,需要留話嗎?」

    接到這樣的電話,邵熙還能不知道狀況有異?他立刻集結公司各部門的幹部開會。

    邵熙的形象良好,許多員工私下認定他是董事長的接班人,沒想到小希會突然冒出來,還丟出一張文件,公司上下錯愕不已。

    在情況尚未清楚之前,沒有人願意配合幾位從國外回來的ABC。

    為了這個,小希一整天都在各部門遊走,她試著散播消息,預告大家︰她只是來參加熱身賽的,緊接著董事長的兒子即將親自登場。

    這顆震撼彈有點大,侄子和兒子,該選哪個?除非兒子和隔壁老王有關係,否則答案很清楚,雖然邵叡沒經驗,但人家好歹也是念哈佛商學院,何況這幾年在演藝圈混出來的成績也夠讓人刮目相看。

    於是,心……搖擺不定……小希很清楚,自己無法在短時間內,把所有人的支持攏過來,但只要有人願意配合,不要拖後腿就夠了,她也不指望自己一棒子就把邵熙給打死。

    邵叔和阿姨不在,邵家成為他們臨時的工作室,Lulu把Jerry和祺祺調過來支持,大家都清楚阿叡發生什麼事,也都願意在這個時期貢獻自己的力氣。

    星期五晚上,Lulu和羅杰幾個還在客廳敲鍵盤,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抓出帳目Bug並不簡單,這種事小希幫不上忙,只能先上床。

    她忙一整天,不斷溝通、不停說服,她試著讓大家相信自己,躺上床那一刻,她很清楚自己累癱了,但閉上眼睛時,她也知道自己即將失眠。

    心空下來,她允許自己哭泣。

    小希抱著《大盛傳說》,一面看一面哭,裡面已經換上新內容,男女主角的名字換成邵叡和盛明希。她喃喃道︰「你又回去了嗎?」

    書無法給她回應。

    若阿叡不是回去大盛,他在哪裡?是誰綁票阿叡?已經兩天一夜,綁匪為什麼不提出要求?

    小希想破頭,想得頭痛、眼睛痛,想得心酸心很澀,卻怎麼樣都想不出合理答案。

    不意外地,她失眠了,迷迷糊糊間好像入睡,但下一刻,鮮明的惡夢又讓她彈身坐起。

    然後,又是一個等待魚肚翻白的清晨。

    星期六、星期天,Jerry和祺祺分別開著車子,到台灣各地的邵鑫集團餐廳拍照,小希撥出將近五百通電話去訂位,Lulu查食材源頭,羅杰把她們搜集的資料做成幻燈片。

    斑斑查到上海新廠的土地接洽事宜,他買機票直飛內地。

    阿正還在和公司的內帳奮鬥,這是最瑣碎,卻也最容易給人定罪的部分。

    星期天下午,小希進公司,她需要更多的文件,因此約邵叔的秘書在辦公室見面。

    小希前腳進、邵熙後腳到,這代表什麼?不管代表什麼,她都把楊秘書的名字用紅筆圈起來。如果連邵叔身邊的人都和邵熙有關聯,那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他能夠瞞天過海。

    邵熙出現,一貫的溫和斯文,還買了哈根達斯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小希,你到底想做什麼?」他口氣很親切,像在問「待會兒要吃中餐還是西餐」。

    「做做樣子啊,大人不在家,如果我連樣子都不做兩下,等阿叡回來,肯定會罵我沒出息,所以……阿叡從美國回來之前,我會每天都到公司演女強人,邵熙哥,你要幫我撐腰哦。」小希笑眼咪咪,回答得一派可愛天真,。

    「阿叡還在美國?你確定?」

    邵熙有點後悔,美國那邊傳來消息後,如果他別顧慮太多,別顧慮叔叔懷疑到自己頭上,直接把消息告訴叔叔,剛中風痊愈的人……聽說很容易二度中風。

    如果沒有後盾,小希怎敢這麼張狂。

    「是啊。」她笑著,腦子裡卻在邵熙說出「你確定」時,做出一百種假設。

    邵熙知道阿叡的事?綁票事件和他有關嗎?會是他下的手?如果是他,他從哪裡找到綁匪的?網路上?不至於,除非他不怕被拆穿,所以是台灣人下的手?要不要把這個當成線索,告訴暴龍哥?

    邵熙看著小希,心中冷笑不已,睜眼說瞎話,如果不是知道阿叡出事,她何必跑到公司坐鎮,又何必把叔叔、嬸嬸藏起來?

    「坐辦公室很辛苦吧?」他打開冰淇淋,溫柔地放進塑膠杓,遞到小希跟前。

    現在,溫柔的邵熙在小希眼裡,像條五彩斑斕的毒蛇,不停地朝人露出獠牙。

    「不辛苦的,邵熙哥看。」她從包包裡面拿出兩本小說,炫耀似的擺兩下。

    看見她手上的小說,噗嗤一聲,邵熙笑得很迷人。

    裝傻嗎?以為不知道她來做什麼?無妨,反正她要的資料也不是什麼機密文件。

    「小希,告訴邵熙哥,叔叔、嬸嬸去了哪裡?」

    「渡假啊,邵叔很不負責任厚,說好要等阿叡回來才出門,結果……不管,我決定了,等邵叔回來,要是沒帶伴手禮的話,我一定要用力哭給他聽。」小希講一堆話,卻是滴水不漏,半句都沒有邵熙想知道的。

    「他們去哪裡渡假?」邵熙追問。

    過去叔叔、嬸嬸的機票都是楊秘書訂的,這次半點風聲都沒有,會不會他們還在國內?

    「我要是知道就好。」小希擠擠鼻子,翻開小說,眼中卻偷偷地洩出兩分笑意,想知道?不告訴你!

    「你帶來的六個人,是誰?」

    聽見邵熙問起Lulu和羅杰他們,小希笑咪咪地用食指勾勾邵熙,邵熙目光一凜,卻還是靠近,她在他耳邊低聲說︰「他們是臨演,上檔戲和阿叡合作過的。」

    臨演?當他是個傻的,這麼好騙?不過,他順著她的話問︰「怎麼會想到找臨演?」

    她學阿正的表情,東指指、西指指。「把公司帳冊送過來,公司接下來的計劃表呢?人事處在幹什麼,為什麼一份員工名單到現在都還看不到……」演完,小希咯咯笑著,「邵熙哥,有沒有很唬人?」

    「他們的電腦很厲害。」

    「還好吧,要不是現在薪水只有22K,誰會願意放下本行當臨演?」

    這場戲小希演得很認真,雖然她知道邵熙精明,根本騙不過去,但是無妨啊,你假情、我假意,誰也別想探到對方的底。

*             *             *

    星期一到了,今天的餐廳買賣會議,將是他們面對的第一場仗。

    小希吞下B群、喝掉蔘茶,她告訴鏡子裡的自己。「章雲希,你可以的!」

    沒錯,她必須可以。長久以來,她只想躲在阿叡的護翼下,她沒出息、不長進,有地方可以遮蔭,就不願意打傘,但是她的大樹失蹤了,太陽再熾烈,她也必須走出去。

    「對,你可以。」Lulu推開門,對著小希說。

    Lulu身後跟著Jerry和祺祺,Jerry握緊小希的手,說︰「請隨時隨地記住一件事——你很能幹。」

    小希失笑,認真回答,「我記住了。」

    祺祺用力拍上小希的肩,「今天你必須打倒邵熙,創立人生最光榮的一刻。」

    小希也用力回答。「我會打倒邵熙。」

    Lulu拍拍她的背,「抬頭挺胸,讓阿叡為你驕傲。」

    「嗯,我會讓阿叡為我感到驕傲。」沒有屏障、沒有退路,前進是她唯一的方向。

    Jerry把套裝和高跟鞋往前一伸,「穿上戰袍吧!你是最佳武士。」

    祺祺揮動手上的吹風機。「讓我幫你戴上鋼盔!」

    他們的鼓舞很有用,小希笑了,有這麼多盟友,她失敗的機率等於零,接過衣服,她說︰「幫我上裝備吧!」

    小希帶著Lulu、羅杰一行人,在邵熙和葉叔叔、呂叔叔開會的時候,闖進會議室。

    「小希,你怎麼來了?」老呂很是訝異。

    他很喜歡這個小女生,以前老邵經常帶她到餐廳,她老是賴在自己身邊撒嬌,要他給她做割包。

    他一身廚藝只用來做割包,實在太瞧不起人,但是每次他都給小希做各種不同口味的割包,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曉得喜歡吃割包的是老邵和阿叡,也才知道他在老邵和阿叡心目中,是台灣最有創意的第一廚神。

    「邵熙哥不厚道哦,別人拿我當擺設,邵熙哥也拿我當擺設,你明知道我現在是邵叔的職務代理人。」

    她說得天真,卻來勢洶洶,甚至還在撒嬌呢,身後的人已經架起機器,並在每人桌面上放一份Paper。

    「你當老邵的職務代理人?老邵腦袋不清楚啦?」老葉笑問。

    「邵叔身體不好,上星期還在住院呢。」她坐到呂叔叔和葉叔叔中間。

    「什麼?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會弄成這樣,我還以為他身體很好。」

    「是被氣的啦。」

    「被阿叡氣的?」老呂直覺反應。

    「不對、不對,是被吃裡扒外的壞傢夥氣的。」

    「誰?」

    她沒回答,卻委委屈屈地瞥邵熙一眼。

    這一眼看得邵熙心驚膽跳,章雲希這是什麼意思?深吸氣,即使怒氣衝天,他還是憋出一張笑臉,一副寬容的道︰「小希,不要胡鬧,我和呂先生、葉先生正要談生意。」

    小希不理會,反正過完今天,他就會曉得來者不善,章雲希是個惡劣傢夥。

    「呂叔叔、葉叔叔,你們知不知道我這兩天打了幾通電話,到邵鑫集團的餐廳訂位?」

    「到自己家的餐廳吃飯還要訂位,你有問題啊?」

    「當然要訂,公平起見嘛。結果……」她伸出五根手指頭,說︰「我打了五百六十三通,問得口乾舌燥,結果只訂到三天的位置。」

    講完,她朝羅杰一點頭,錄下的聲音檔出現。

    「喂,您好我要訂位,下星期三中午。」、「對不起,沒位置了。」,「喂,我要訂位,星期二晚上。」、「對不起,已經沒有位置,您太晚訂了。」,「請問我要提早幾天才能訂到位?」、「至少要一個星期以前,不過您可以到現場排候補,說不定會有人臨時取消訂位。」,「謝謝你,我知道了。」……相似的錄音,小希讓兩位叔叔聽了三分鐘之後關掉。

    「葉叔叔、呂叔叔,我還以為餐廳在說謊,還特地跑去拍照。」

    話說完,會議室牆上投射出幾十張照片,全是三十幾間餐廳高朋滿座的照片,上面還標明日期、時間。

    看到這裡,老呂、老葉已經知道小希在暗示什麼,目光轉向邵熙,只見他額頭滲出冷汗,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小希身上。

    小希怕嗎?不怕、更不能怕!

    她幫兩位叔叔打開桌前的報告書,繼續往下說︰「我還在想,那個照片會不會只是偶爾,並非常態,於是我就去調查餐廳食材供應商,這一查……哇,我們集團是那些供應商的大客戶呢。」

    兩人看幾眼上面的數字,都是廚子出身,一眼就瞧清楚了。

    這麼大量的進貨,這麼大量的客源,但這兩年的帳目報告書上,寫的卻是賠錢?哼呵,難怪老邵會氣到住院。

    兩人目光不善地瞪邵熙一眼,現在還想騙他們賣餐廳?這小子跟他爸一樣,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本以為邵熙是出汙泥而不染,沒想到是蛇鼠一窩。

    邵熙迅速看一眼文件,即使心裡有數,但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報告書,還是讓他心驚,太小覷章雲希了,這個扮豬吃老虎的賤人!

    他一副吃驚不已的樣子,急道︰「我沒想到竟有這種事,對不起,呂先生、葉先生,我最近忙著上海建新廠的事,沒時間盯著餐廳部,我立刻召集各店的店長開會,弄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這是要切割了?那些店長們很快就會丟工作?不過,他真以為大家的腦袋裡面,裝的都是棉花糖?虧錢已經是歷時兩年多的事,而上海建新廠……尚未正式開始呢。

    「是這樣的嗎?」老呂淡淡地看契約書一眼。

    小希笑得很燦爛,對邵熙說︰「要召店長開會嗎?邵熙哥別忘記叫上我哦,我要問問那些沒良心的店長,錢到底跑到誰的口袋裡?吞錢還不過癮,竟然還敢開口買餐廳,把大家都當笨蛋嗎?呂叔叔、葉叔叔,我們一定要把吃錢的人抓出來。」

    「沒錯,這種人絕對不能姑息。」老葉狠狠地刨了邵熙一眼。

    「邵叔就是因為這樣才病倒的,還以為邵熙哥已經能獨當一面,才把餐廳部交給他管,沒想到竟然發生這種事,到底是邵熙哥的管理能力不足,還是邵熙哥用人眼光不好?」

    「年輕人做事情就是不牢靠,我們得跟老邵談談,餐廳部得換個人管。」

    「葉叔叔說的話和邵叔一樣呢,他太失望了,本來還想培養邵熙哥當接班人,哪知道是扶不起的阿斗,這才讓我和阿叡當職務代理人。

    「邵叔怕我們做不好,又請羅杰、阿正、斑斑過來幫忙,兩位叔叔不要小看他們哦,他們都是哈佛的高材生,在華爾街工作過好幾年,雖然還年輕,但三個臭皮匠湊一湊,也勉強可以抵得過呂叔叔、葉叔叔這樣的諸葛亮。」

    「我們還成諸葛亮啦?小希的嘴巴塗了幾斤蜜啊!」老呂笑道。

    小希追問︰「叔叔們還想賣餐廳嗎?如果叔叔可以等,等我們先查出問題出在哪裡,再決定要不要賣,好不好?」

    「當然,如果不是賠錢貨,這幾間餐廳可是我們和你邵叔的心血,哪捨得賣。」

    定案!小希得意地朝邵熙拋去一眼。

    不是開股東會,所以沒有動員、討論的空間,她也不迂迴、不攻擊,說說笑笑,幾張圖表點出問題所在,她完全不走正式程序,直接揮一棒子,打得邵熙措手不及。

    邵熙咬牙暗恨,他怎麼都沒想到,只差臨門一腳,居然會功敗垂成!

    明知道有兩道狠毒的目光瞪著自己,小希卻恍若不知,和叔叔們繼續說笑一陣,才送兩位叔叔離開。

    他氣自己裝癡扮傻嗎?他恨自己輕敵嗎?無所謂,反正接下來有的是機會,讓各自露獠牙、出利爪。

    她笑咪咪地看著兩位叔叔上車,揮手送走他們,小希鬆口氣,卻感覺一陣暈眩,兩腳發軟。她終於明白演戲多辛苦,難怪阿叡總是賴床。

    小希不坐電梯,她走到樓梯處,一階階往上爬。

    太陽透過落地玻璃窗灑在小希身上,熱熱的、麻麻的,她停下腳步,俯看馬路。

    今天能獲得初步勝利,贏在邵熙的輕敵,接下來,他已心生警惕,想再贏,不可能像今天這樣輕鬆。

    用力咬唇,她會再接再厲,她不要讓邵叔和阿叡失望,只是……又來了,心如刀割的感覺……好痛,像是誰拿了把鈍刀子,一點一點磨著她的心頭肉。

    她不知道沒有傷口的痛,可以痛到這個程度,她以為只要不想就會沒事,可是思念已經烙進骨頭裡。

    她想阿叡,她迫切想見他一面,想聽他罵自己笨蛋、沒出息,想看他對自己翻白眼。

    呼……她坐在樓梯上強忍,強忍心痛心酸,強忍排山倒海的壓力向自己一波波侵襲。

    阿叡在哪裡?他還好嗎?有沒有吃苦受傷?有沒有……心強烈揪緊,她不知道這樣的壓縮會讓人難受,握緊拳頭,她什麼都不求,只求老天爺讓阿叡平安回來。

    手機突然響起,她嚇一跳,從口袋里翻出手機。

    是暴龍哥!

    「喂,我是小希,怎樣?阿叡有消息了嗎?」

    「對,綁匪打電話來要求贖款,你讓Lulu先匯三百萬美金到我的戶頭,盡快,我希望明天就能拿到錢。」

    「好,我馬上辦!」她在發抖,聲音抖得不像自己的,淚水在下一秒狂飆,阿叡有消息了……終於有消息……「暴龍哥,你有和阿叡通話嗎?真的是阿叡嗎?」

    「有,雖然只有三分鐘,我們用台語交談,說高中時期的事,只有我和阿叡知道的事,我敢確定那就是阿叡。」

    太好了……阿叡沒死,他還活著,他還能跟暴龍哥說話……

     「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把阿叡救出來。」

    「我相信暴龍哥。」

    「快去找Lulu!綁匪要求的時間很短,如果她那邊有困難,早點告訴我,我在美國還有幾個朋友。」

    「我知道,錢匯過去,我馬上打電話給你。」

    小希不知道自己的體能這麼棒,竟然可以一口氣從三樓跑到十五樓,她的腳步輕盈,像風一樣,她飛快地在走道上奔馳。

    她衝到董事長辦公室,用力推開門!

    Lulu和羅杰、阿正、祺祺、Jerry全一臉驚訝地望向她,小希大口大口喘著氣,半句話都說不上來。

    Lulu跑過來,一把將她拉進辦公室裡,關起門用力鎖上!

    「小希,你聽我說,阿正駭進邵熙的電腦了,邵熙發Mail給各店店長,讓他們明天早上開會,我們必須搶快一步。

    「所以剛剛阿正用邵熙的名義再發一次Mail,讓各店店長今天晚上八點到台北開會,我已經訂好會議室,Jerry、祺祺會先過去裝攝影機,今天晚上,你必須一口氣拿下他們和邵熙的罪證。」

    小希不斷點頭,好不容易能喘得過氣,立刻急忙報告,「阿叡有消息了!」

    她一開口,所有人全聚到小希身邊。

    這些天,每個人的心都吊著,公司的事必須盡快處理,他們不得不把阿殽的安危交給暴龍,如果可以選擇,他們寧願留在美國,盯著後續發展。

    「什麼消息。」阿正問。

    「綁匪打電話要求贖金,暴龍哥和阿叡通過電話了。Lulu,暴龍哥讓你匯三百萬美金到他的戶頭裡。」

    Lulu飛快看一眼手錶,「阿叡美國戶頭有錢,我從那邊匯過去……」

    當初設這個帳號,是為了幫阿叡操作美國股票基金用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境內匯款收到款項的時間比較短,錢丟了可以再賺,把阿叡從歹徒手裡撈出來,才是首要。

    Lulu走到阿正的電腦邊,打開網頁、飛快輸入密碼,看見上面的數字時,心裡喊一聲糟糕,基金又扣除幾筆款項,裡面的金額不足。

    「錢不夠……」

    「我有存款。」小希跳起來,急著回家拿存折。

    Lulu搖頭。「從台灣匯過去,要兩三個工作天,綁匪要求的付款時間是什麼時候?」

    「暴龍哥說盡快,最好明天就到。」

    「缺多少?」羅杰問。

    「將近五十萬。」

    「我美國戶頭裡還有三十幾萬,給我暴龍的帳戶,我匯過去。」羅杰說。

    「我有錢,我也匯。」阿正推推眼鏡,望向小希。

    小希滿心感激,冷酷的阿叡竟有這種可以剖心肝的好朋友。

    女漢子祺祺打破溫馨氣氛,「快動手吧,你們先處理匯款的事,我和Jerry去購買設備,小希,開會前給我們一個小時,這次,我們要把你弄成精明幹練的檢察官。」

    祺祺和Jerry互視一眼,他們笑著向對方點點頭。

    兩人是冤家,平時什麼小事都可以鬥嘴,但這幾天鬥嘴已經不在他們的工作範圍內,突然發覺兩人的默契好到令人吃驚。

    一個Highfive,兩人並肩朝外走去。

    看著他們,Lulu笑開,他們現在是一個真正的團隊了。

    羅杰朝她招手。「小希過來,先把報告背一背,今天晚上我們要讓邵熙難看。」

    「我們要讓邵熙難看。」阿正異口同聲。

    他伸出手,羅杰疊上去,Lulu疊上去,小希也疊上,層層疊疊,他們疊出濃厚交情。

    用力點頭,小希告訴自己,她會辦到!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3:42


    氣氛凝重,但篤定的微笑始終沒有離開過小希的臉龐。

    今天女漢子祺祺穿上裙子、化上濃妝,她不習慣,但是為了戰鬥,她豁出去!

    Jerry也穿上一襲鐵灰色西裝,打扮過後的他,有著一份特殊的男子氣概。

    眾人坐在會議室外面,店長們一到,他們立刻堆起滿臉笑意,請他們把邵熙吩咐的帳冊和手機交出來,他們要杜絕店長們對外聯絡的機會。

    店長們不以為忤,這件事本身就是違法,秘密會議哪能外傳?萬一有畫面洩露出去,他們這群人都會死得很難看。

    只是沒想到,邵經理早上才和大股東談餐廳買賣,晚上就心急火燎地召大家開會,是擔心夜長夢多?

    想到這件事情過後,自己將從店長變成合夥人……雖然邵熙給的股份只有一成,但對他們這種領薪階層的上班族來講,已經是天大地大的好運道。總公司的人傻傻的,不曉得餐廳有多賺,他們可是很清楚。

    只是,勝券在握、成竹在胸的他們,在發現主持會議的是章雲希,而不是邵熙時,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席間,有人冷汗直流,拿著面紙不停往臉上擦,擦得太用力,白色的屑屑黏在油光發亮的臉上,看起來分外滑稽。也有人不知不覺間,喝掉三瓶礦泉水,緊張惶恐的表情,看在小希眼裡,分外解氣。

    「我想大家心裡都有數,你們帶過來的帳冊,和給公司的帳目不一樣,因此總公司做出兩個大膽假設,第一︰你們聘的會計有問題。第二︰你們私吞餐廳款項。

    「前者不成立,如果只有一家店發生問題,可以被理解,但三十二家通通出現相同的問題,代表什麼?

    「這幾年,大家私吞不少錢吧?帳冊已經呈交上來,我們從國外聘回最專業的會計師,最多兩個小時就可以找出問題所在,倘若問題出在各位身上……對不起,下次我們的見面地點,應該是在警局拘留所,若問題與你們無關,我會鄭重向你們道歉。」

    淡淡的恐嚇,嚇得眾人坐立不安,有人想離席,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小希假裝沒有看見大家的不安,繼續說道︰「明年起,集團計劃在大陸和美國,陸續展店一百二十家,若大家是可以用的,當然會從你們當中提拔人材,但如果大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很抱歉……」

    先用力轟他們幾巴掌,等他們頭昏腦脹時,再賞下兩顆甜棗,只不過……這甜棗,能不能吃得到,還難說。

    「大家有話要說嗎?沒有的話,今天先散會吧。」

    最後兩個字,小希說得略略心慌,但面上半點看不出來,因為她用一個自信滿滿的微笑來做補強。

    放他們走?這麼大方?難道……還留有後手,肯定是!否則怎能這麼氣定神閒,一副成竹在胸的態度。

    這會兒,眾人面露驚疑,反倒沒人急著離去了。

    有人突然想到,對啊,帳冊已經落入對方手裡,自己早就全盤皆輸。

    剛入座時,他們還想著,章雲希看起來年輕可欺,幾句話就可以朦混過去,就算她是董事長的職務代理人又怎樣,反正餐廳早已經是他們的囊中物,別說下面的人,就是連廚房裡頭都有自己的心腹,要把餐廳搞賺錢難,弄到賠本有什麼困難的?

    沒想到,人家把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擴店的消息傳出,那些「自己人」很快就會變成「敵方陣營」,他們的贏面少之又少。

    認清事實、再三考慮後,終於有人突破僵局,舉手發問︰「請問,負責餐廳部門的邵經理在哪裡?」

    小希不回答,反問︰「你覺得,我能用他的帳號召集大家,他會在哪裡?」

    意思是……他已經入獄?這個念頭一起來,就有人坐不住了。

    小希見狀,再往裡頭添把火。「邵經理以為自己和董事長是親戚關係,可沒想到,餐廳還有其他股東呢,就算董事長願意睜一眼閉一眼,股東們也得願意才行啊。不要把所有人都當成傻瓜,敢做壞事、就要敢承擔……」

    連承擔都說出來,意思是,邵經理已經在承擔?或者說邵經理要推他們出來承擔?有可能!否則他們的Mail,是特別為這件大事專設的,旁人怎麼會知道?

    「章小姐,我有話說……」有人開出第一槍。

    在會議室後方,監看影像的阿正、羅杰笑了,小希好像沒有阿叡說的那麼笨嘛!

    辛苦而漫長的一天終於結束,Lulu逼她吞下安眠藥。

    藥效發作得很快,沒多久,小希就昏昏欲睡了,她沒有抵抗藥力,因為知道自己需要睡眠,好應付接下來的每場戰爭。

    但她睡著、她作夢,夢裡阿叡全身是血,卻笑著對她豎起大拇指說︰「你現在很有出息了。」

    她哭著奔上前,不顧他滿身鮮血,緊緊抱住他的腰,「我不要出息,我要變笨,你快回來好不好,我怕死了、嚇死了,我要站在你身後,讓你幫我撐天……」

    夢裡的小希說很多話,但說過什麼,已經不記得,她只記得阿叡臉上的得意。

    下一秒他在無預警中昏倒,他的身後是很深很深、深不見底的山谷,他掉下去了,她努力伸手卻抓不到他。

    最後,小希嚇醒!

    清醒後,小希滿肚子懊悔,為什麼不跟著跳下去呢?

    通常,一個男的、一個女的跳進山谷,就會發展出愛情,就會有一番奇遇,就算是最壞的狀況,還可以演出魯賓遜飄流記。

    為什麼不跳下去呢?清醒的小希很後悔自己沒跳崖。

    看一眼鬧鐘,三點四十七分,現在是美國的中午,暴龍哥和綁匪交手了嗎?

    綁匪有沒有虐待阿叡?有沒有讓他好好吃睡?他們怎麼會挑上阿叡?背後真的有邵熙的手筆?如果是他指使,肯定不會讓阿叡活著回來,拿到贖金後,他會讓歹徒撕票嗎?

    她不敢想像,越想越害怕……小希下床,打開保溫杯,喝掉Jerry為自己準備的安神茶,她抱起阿叡的衣服、卷成一團,試著再度入睡。

*             *             *

    砰的一聲,門被猛地撞開。

    看見邵熙狂怒的面孔,小希直覺按下錄音筆和手機錄影。

    他衝到小希面前,用力拍上辦公桌,他極力隱忍,卻再也控制不住滿肚子火氣。

    早上的會議,他的店長一個都沒有出席,他打電話問,每個都說店長昨天已經上台北開會,他懷疑是不是自己寫錯日期,打開Mail,才發現自己的信箱裡多了一封信。不是他寫的,卻是從他的信箱發出去的!

    「章雲希,你到底要做什麼?」他咬牙怒問。

    「我不明白邵熙哥在問什麼?」她一貫的可愛天真。

    「你這麼乖、這麼聽話,這麼討叔叔嬸嬸的歡心,你以為沒有人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的語氣陡然變得陰森。

    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嗎?可以啊,反正證據已經在手上,她懶得再與他虛與委蛇。

    「我在想什麼很難懂嗎?邵熙哥,我在想感恩圖報,我在想叔叔對我好一分,我便要回饋他十分。我才不明白邵熙哥在想什麼?邵叔對你們家還不夠好?這些年吃的、喝的、用的,哪個不是邵叔給的。」

    「我不是乞丐、不需要他給,我有骨氣,我要的東西會自己爭取!」

    「挪用公款、吞掉餐廳收入、假買假賣,就是你自我爭取的方式?竊取親叔叔的財產叫做骨氣?對於你的道德標準,我真是大開眼界。比起你父親光明正大的要、貪婪的要,即使當個真小人,也強過你這種偽君子。」她冷嘲熱諷。

    「你在阿叡身邊待久了,還真會演戲……」

    演戲?邵熙想到什麼似的,抓起小希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哼,又差點兒上當,果然開著錄影功能。

    揚手,他把她的手機重摔在地,再抓起窗台邊的花盆往地上一砸,她的手機瞬間陣亡。

    小希被他的暴力嚇到,下意識退開,她不敢置信地望著邵熙猙獰的表情,他果然……和變態的言海青很像。

    他步步向她逼近,臉上的獰笑讓她泛起陣陣雞皮疙瘩。

    「小希,我對你不夠好嗎?從小到大,阿叡欺負你的時候,只有我站在你身邊,你居然這樣報答我?」

    「如果你不要背叛邵叔,我會像以前那樣對你好。」

    「那怎麼是背叛?那是我求生存的方法。」他嘖嘖兩聲,搖搖頭說︰「我以為你和我是同一種人,我們都是依附在別人身上的寄生榭,我們應該彼此幫助才對,沒想到……章雲希,你真的認為自己會成功嗎?」

    他把她逼到牆邊,兩隻手壓在牆壁上,將她控制在自己身前。

    他身上發出來的危險氣息讓她心跳狂奔,但她不允許自己軟弱。「就算不成功,我也要盡全力幫邵叔保住公司、保住餐廳。」

    「說得多鏗鏘有力,問題是商場上的事,沒有你這種菜鳥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居高臨下,臉上滿滿的不屑。

    「你等著看,菜鳥的堅持會把你嚇死。」

    他哈哈大笑幾聲,用力掐住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

    「你以為把叔叔藏起來,我就無法控制公司?你以為這些天,我讓你像跳梁小丑一樣東竄西竄,你就能奪走我手上的東西?你以為沒買成那幾間餐廳,會讓我深感挫折?

    「錯!餐廳對我而言只是小菜。章雲希,我不理你是因為沒把你看在眼裡,如果我存心對付你,我保證,你連站都站不穩。」

    「好啊,我們試試看誰會笑到最後一分鐘。」她咬緊牙關,不允許自己示弱。

    「呵呵,讓你有恃無恐的理由是什麼?哦……是邵叡嗎?你以為他還回得來?」

    小希猛地瞪大眼睛,難道真的是……咬牙硬撐,她說︰「他當然回得來,再過幾天,我會去接機。阿叡很聰明、很厲害,到時候,他會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嘖嘖嘖,是你的消息太慢,還是有人刻意不把阿叡已經被綁票的消息透給你?」他搖搖頭,臉上淨是得意。

    小希倒抽口氣,她的恐慌被邵熙看進眼底,哈哈,原來她早就知道,既然知道,還敢扯虎皮做大帳,膽子確實不小。

    「你不要胡說,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小希張牙舞爪大喊。

    「是我胡說八道嗎?」她的恐慌讓他得意洋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明明知道邵叡被綁票……不過,有一點你不知道,就算你付出再多贖金,他還是回不來的。」

    回不來?難道他真讓歹徒撕票了,他們匯再多的錢都沒用,他們拚死拚活守護公司、餐廳也沒用……怎麼可以這樣子,太可惡了、太惡毒了,阿叡是他的親堂弟,他怎麼可以為了錢就下這種毒手,他有沒有天良,有沒有人性?!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他輕笑兩聲,「做什麼?花錢買人殺阿叡嗎?很難理解嗎?他擋了我的路啊,只要他死掉,邵家的下一代只剩下我和邵瓊、邵欣,只有我可以接叔叔的棒子,就算叔叔知道我貪一點點小錢,他也會睜一眼閉一眼,總不能讓邵家絕後,你說對吧?

    「好吧,就算叔叔殘忍,為一點錢把我送進監獄,你說,常常把孝順掛在嘴邊的叔叔要怎麼過奶奶那關?這樣聽明白了嗎?小希啊小希,難怪阿叡常說你笨,你搞這一場全是白忙啊。邵鑫集團通通是我的,不管你找出再多的證據,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深吸一口氣,邵熙表情變得嚴峻殘暴,怒目瞠視。「章雲希,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帶著你的人馬,乖乖滾出邵鑫集團,否則,要不要賭賭看,在邵叡被綁之後,誰會是下一個?」

    已經不是可怕能夠形容,他身上散發的戾氣讓小希心跳失速,她握緊拳頭,用力推他一把,大聲說︰「你憑什麼認為我膽小到不敢報警?你以為我會迫於你的恐嚇,把阿叡的事吞下去?想都不要想!」

    「你不吞也得吞,一︰叔叔的身體還沒好,萬一聽到噩耗,一病不起,豈不是你的過錯?第二︰誰會相信文質彬彬、兄友弟恭,事事替堂弟著想的邵熙會找人綁票堂弟?最重要的一點是,憑什麼警察會相信你的證詞?

    別忘記,你可是個有精神科病史的瘋子,一個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長期病患……據說若干年前,你還信誓旦旦,說自己看見撞死母親的凶手不是?」

    「我有證據,你偷錢的證據。」

    「哼,你針對我的事,公司上下全都知道,你不曉得自己已經破壞生態、搞得天怒人怨嗎?證據?到底是證據還是栽贓,還很難說呢。如果你有本事把邵叡的綁架案扯到我頭上,我相信員工們出庭後,證詞應該會對我有利,畢竟,我很無辜地成了你的假想敵。」

    小希越發慘白的臉色,讓邵熙得意極了,他伸手扣住她的脖子,手指一點一點收緊,他慢慢施加力氣,小希的臉因為缺氧而漲紅,他冷笑、狂狷殘酷的聲音在空氣中徘徊。

    「章雲希,瀕臨死亡的感覺好不好?如果還不害怕的話,我不介意製造更多事件,讓你一再感受體會……我再說一遍,帶著你的走狗滾出公司,立刻!」

    門突然被打開,Lulu看見這景況,怒聲大叫,「邵熙,你在幹什麼!」

    隨後進門的羅杰和阿正衝了過來。

    他們還沒動手,邵熙已經笑著鬆開手,慢條斯理地調整自己的領帶,緩聲道︰「你們不會贏的,公司裡的人事遠遠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簡單。」

    丟下話,他看一眼靠在牆壁上不斷咳嗽的小希,斯文一笑,轉身離開董事長辦公室。

    Lulu扶著她,心焦道︰「小希,你還好嗎?要不要緊?」

    小希回過神來,一把抱住Lulu,放聲痛哭,「阿叡死了,阿叡已經被撕票了,阿叡……」

    她快要瘋掉,她尖叫、她狂跳,她想把整個世界通通摔碎。

    是啊……阿叡死了,她的世界就分崩離析了,她不知道自己幹麼努力、幹麼表現,她就算把公司守住又如何?那個需要她守護的男人,已經不在了啊……Lulu根本抓不住她,她激動得讓人害怕。「小希,你冷靜!」

    「我怎麼冷靜?告訴我、我要怎麼冷靜?阿叡死了,他已經不會再回來……」

    身體裡的火山爆發了,她委屈、傷心、悲慟……所有所有能將她燒灼淹沒的東西,通通噴射出來。

    她的心燒焦、她的身體炸得熟透,她的每個毛細孔都被哀痛刺穿。

    羅杰眼看不行,下一秒,她就要去撞牆壁了,他從身後一把將小希圈進懷裡,衝著她的耳朵大喊,「阿叡沒死,他已經被救回來。」

    正在瘋狂掙紮的小希,突然間靜止了……是幻聽嗎?是過度想像嗎?

    她不叫不跳了,緩緩抬起頭望向Lulu,不確定地問︰「是嗎?阿叡沒死嗎?」

    「對,阿叡沒死,他被救回來了,美國警方已經抓到歹徒!」阿正鄭重說。

    水龍頭突然被旋緊,小希抹掉淚水,急急問︰「是真的?沒有騙我?」

    「沒有人騙你,暴龍一直打電話給你,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但是你都不接電話,所以才打給我,你的手機……」Lulu話說一半,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地上。

    小希的手機摔壞了,碎成好幾片。

    阿正蹲下身撿起手機,摔成這樣,是有多控制不住脾氣,知道自己瀕臨絕境了嗎?他冷笑著問︰「邵熙摔的?」

    小希點點頭。

    Lulu臭罵一聲,「人渣!」

    羅杰鬆開小希,把她的身體轉過來,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問︰「是誰告訴你,阿叡死了?」

    「邵熙說的,他不讓阿叡回來,他要當繼承人,他說我是瘋子,他說……」小希語無倫次地說著沒有條理的話,但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這個人心真毒。」那可是他的親堂弟,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阿正把手機慢慢拼著,一臉可惜說道︰「不曉得錄下多少,如果能夠救回來就好……」

    就算不用侵吞公款這件事,也可以讓他以教唆殺人罪名入獄,這個罪名可比前者要重得多。

    小希想到什麼似的,高興地跳起來。「我有錄下來!」

    她衝到桌邊,舉起錄音筆,知道什麼叫做狡兔三窟了吧?

    看著電腦螢幕中那張沈睡的面容,小希試著微笑,儘管這是高難度動作。

    阿叡真的長得很好看,不管是什麼表情,不管臉上有多少傷,都帥得讓粉絲尖叫。

    耳機戴著,她重複說著早已說過無數次的話。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有多丟臉,還以為誤信你被撕票時,那種瘋狂尖叫已經是極限,沒想到,知道你重傷昏迷後,我展現出更瘋狂的一面。

    「我鬧著要到美國看你,羅杰和Lulu不許,我氣得像潑婦那樣,把邵叔辦公室弄得像殺戮戰場,當然,再潑點蕃茄醬會更像。

    「但他們堅持,說這是除掉邵熙最重要的關鍵,我不能跑,他們說公司裡有多少邵熙的人馬,沒有我這個代理董事長鎮宅,他們無法一一拔除。

    「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就是想馬上看見你、想抱抱你,想跟你說很多很多話……我天真地相信,只要我到你身邊,你就會立刻清醒。

    「羅杰的手臂功封鎖不了我,Lulu擋在門前,不讓我衝出去,那時候,我真的很想朝她手臂咬下去。阿正更壞,他居然把我綁在椅子上,那個時候,我感受到你身為肉票的悲哀。你說,他們是不是超可惡?

    「幸好祺祺、Jerry來了,他們提著一堆行李,拿到我面前一一介紹,裡面有我們的合照、我的小棉被、你的抱枕,還有數不完的保養品。

    「Jerry拿著他的新手機說︰這個手機講八個小時都沒問題,還有最高畫素,到美國後,我一定馬上讓你跟阿叡通電話。

    「祺祺也說︰我會把阿叡打扮得又美又帥,還會每天幫他按摩,到時,你記得把他的照片PO上網,看看粉絲人數會不會衝破五百萬。

    「我知道,他們是在安慰我的心,是想減輕我的怒氣,他們很清楚,這種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會有多自責。」

    小希嘆口氣,看一眼站在床邊的Lulu,她送來安眠藥,這兩顆粉紅色的小藥丸,比她的早午晚餐加起來都重要。

    小希坐起來,拿起開水和藥丸,仰頭一吞。

    Lulu對著小希的麥克風說︰「今天小希表現得很棒,她順利解除邵熙和兩個經理的職務。」

    小希笑了笑,Lulu拿著杯子走出房間。

    她重新趴回床上,繼續跟阿叡說話。「知道現在國內最紅的兩個話題是什麼嗎?第一︰名嘴章健華要求檢調,對前妻的車禍事件重啟調查。

    「我現在才知道我爸有多奸詐,他居然搞出許多靈異現象,江櫻霞被嚇得魂不守舍,只好打電話跟江瑩輝求救,爸拿到兩人的電話錄音檔,這成為相當重要的證據。還有個靈異節目特別為這件事開闢新單元,報導江氏兄妹的遇鬼紀錄。

    「哈哈,嚇他們?媽咪才沒那麼閒呢,她現在得忙著朝廷大事,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講過,那本《大盛傳說》還沒有結束,我們離開後,故事依然繼續發展。

    「媽咪向蔣暄唐說了實話,把我們穿越這件事說得明明白白,蔣暄唐很好,他接納我,也接納媽咪的過往,誰說男人一定得要帥,重點是愛得夠不夠,願不願意為你包容一切。

    「盛明希和邵叡成親了,她遣散後院男寵,和邵叡一起住在竹園,兩個側王夫沒犯錯,不能把人送出去,不過盛明希給他們機會選擇,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夠想開,願意看看外面的海闊天空。

    「滅疫一事,讓盛明希的名聲如日中天,百姓對她感恩戴德,哈哈,我們做了好事呢,他們一定會過得很快樂。

    「最近我爸可紅了,不只政論節目,談話性節目也找上他,大談他和媽咪的婚姻。你不曉得,我看了覺得多噁心,節目上,他一副好男人的形象,如果他不是我爸,我可能會飆國罵,但不管怎麼樣,他成功了,利用這次的事件,把自己的名聲再炒上一層樓。

    「知不知道新的故事版本是怎樣的?很有趣哦,我說給你聽——江氏兄妹為謀奪爸的財產,聯手撞死媽咪,江櫻霞趁虛而入,對章氏父女百般溫柔討好,爸為讓江櫻霞善待前妻的女兒,硬著頭皮認下江櫻霞的兒子。

    「比起女兒,事業在爸眼裡不算什麼,否則如果當年他不顧一切驗DNA,對手絕對不會勝選,爸以為只要自己對江櫻霞夠好,她就會對我更好,沒想到江櫻霞狼子野心,手段用盡。兩人婚後,她不但和江瑩輝藕斷絲連,甚至想害死我,謀奪他的一切。

    「這段時間,媒體到處找我,想邀我上節目。幸好Lulu很厲害,杜絕所有採訪,否則讓我在節目上信口雌黃、口水亂噴,這種事我怎麼做得到?

    「不過前天我和爸見面了,他給我很多錢。他說這不足以彌補我失去媽咪的痛苦,但這是我該得的。那個時候,我好掙紮,要不要為賭一口氣,把錢丟在他臉上,但後來我還是決定收下,Lulu說得對,我幹麼跟錢過不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爸回到從前,但我看得出來,他很後悔。是因為血緣關係嗎?我並不希望他受到報應。可如果血緣有這麼重大的意義,我開始害怕了,我自作主張把邵熙送進監獄,叔叔會不會對我很失望、很生氣?

    「那支錄音筆裡的內容,讓警察和美國警方聯絡過後,直接把邵熙銬走。他被抓的那天,公司裡有許多人議論紛紛,甚至有謠言傳出,我在排除異己。是啊,我不否認,我就是在排除異己,那些壞心腸的人,我一個都不願意留,即使這些人當中,有不少人和邵叔有多年革命感情。

    「這些事,我沒讓邵叔或阿姨知道,我自作主張,做出決定。Lulu、羅杰都同意我的決定,還讓導遊和保鏢小心,別讓他們看見國內新聞。我不知道事情能瞞多久,但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的一天,我就會做到底。到時叔叔生氣,你一定要幫幫我。

    「邵熙被抓進牢裡,你被綁票的事情就曝光了,粉絲大量留言,想知道你的現況,我只好每天在你的粉絲團上傳照片,真感激祺祺的巧手,照片裡的你,即使沈睡,仍然像個王子。

    「粉絲團的人數直線上升,大家都在給你集氣加油,有這麼多的粉絲在為你祈禱,你一定要更努力,要早點醒來,好嗎?

    「斑斑一直待在上海,建廠的土地必須重新選定,他正在透過關係,聯絡官方,找到土地後,擴廠的計劃才能順利進行。

    「昨天和各部門代表開會,這一季的業績成長了一點二,你知道的,數目字這種東西,會讓我頭昏腦脹,幸好有Lulu在,才沒讓我出糗。

    「突然發現,把Lulu放在我們的團隊裡面,簡直是暴殄天物。阿正真的是你的同學嗎?他駭人電腦的本事,簡直令人發指……」

    她不停說著,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直到再也不敵藥力,沈沈睡去。

    小希睡著了,沒有發現電腦裡的睡王子動了手指頭、動了眼皮……

*             *             *

    會議室,小希盯住牆上的影像,聽著行銷主任的提案。

    她時不時拿著筆在紙上記下幾個字,提案結束後,電燈大亮,穿著套裝的小希推開椅子站起來。

    「大家對這個提案有意見嗎?」她問。

    底下沒有人說話,連舉手的欲望都沒有,是因為在大家心裡,這就是最正確的泡麵廣告,還是因為行銷組成員缺乏創意?

    他們不說?好!她來講。

    小希揚聲,「兩個星期的時間,行銷部提的三個案子大同小異,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行銷主任遲疑了一下,回答,「市面上的廣告都是這樣做的,我們只要把泡麵的名稱和品牌透過不斷播放的方式,讓主要消費群記得這個名字,下次挑選泡麵時,我們的產品就會變成他們的首選。」

    「主任的想法好像有點落伍,《不斷播放》是在電視台只有三台的情況下可以做的事,現在的電視台已經超過一百台,請教教我,如何才能在合理支出內《不斷播放》?」

    「我們也在網路上播放影片,網路觀眾年輕,對於快餐麵的健康問題不介意。」

    「說得好,問題是網路影片在幾秒鐘過後,觀眾可以點選《略過》,請問觀眾怎麼會看到泡麵的品牌和名稱?」

    「只要他們看到最後一秒。」

    「這樣的廣告,會吸引你花時間看到最後一秒嗎?」小希一句句反駁。

    「我們可以請知名的導演和演員,把影片拍得好看一點。」

    「我同意,把影片拍得好一點,確實會吸引更多人點閱,問題是你們敢確定,最後在觀眾腦中印象深刻的,是演員的表情還是泡麵品牌?」

    小希一問,只得滿室靜默。

    「因為韓國的電視劇,明知道不健康,許多人還是會試著在家裡做泡麵鍋。你們有沒有去大賣場看看,韓國泡麵價格比台灣泡麵貴上許多,但還是有許多人搶著買,這是因為它們的泡麵更好吃、料更多嗎?不,是因為他們把泡麵提升到《文化》等級。

    「再反觀台灣泡麵,直到現在我們的廣告還停在便宜、方便、簡單、迅速這些特色上面,我們不斷灌輸消費者,這是窮人、忙人的食物,在這種狀況下,如何拓展新的消費族群?

    「這幾次的提案我都不滿意,並不是我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我想試著推翻大家已經定型的思考邏輯去發想,每包泡麵背後有什麼故事?我們能夠挖掘到什麼?夜歸的學子、颱風夜的中秋節聚會、辦公室的革命情感、失戀的第一個午後……每個人都有挫折哀傷、無法被理解接受的時候,這一刻,泡麵帶來的溫暖是不是更令人動容?

    「今天會議到此結束,希望下次的會議,行銷部能夠提出更好的提案。」

    小希報告完畢,掌聲響起,聲音清脆有勁。

    是哪個沒眼色的員工會在這麼不愉快的氣氛中釋出掌聲?小希抬起頭,員工們也紛紛轉頭。

    一看……集體點穴,大概就是這個場景。

    自從董事長生病住院,小希代理職務,邵經理被捕入獄,阿叡遭人綁架、重傷昏迷的消息傳來,緊接著不少大咖長官紛紛中箭落馬,整個集團的氣氛Down到不行,有多少人害怕這家大公司,會在風雨飄搖中沈船。

    沒想到,老闆的親兒子終於回來了!

    心中一喜,大家紛紛離開座位。他們走到阿叡面前,拍肩、搭背、說恭喜,定心丸這會兒總算一顆顆吞下去。

    但是,最該有反應的小希反而變傻了,她愣愣地隔著人牆看阿叡。

    他看起來很好,沒有半點受傷的痕跡,是因為祺祺化腐朽為神奇的化妝術嗎?

    她不敢挪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怕一個用力,會突然間清醒,然後發現……不過是另一場夢境。

    那時,阿叡的傷比想像中更嚴重,不只腦震蕩,他顱內出血、脾臟破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數十道,如果不是警察到的快,他早就沒命,邵熙講的話,全都是真的。

    將近五十天,小希每天都對著電腦和他說話。

    他清醒、他下床,他在電腦前面展現自己驚人的恢復進度。

    但小希知道,那是用來讓她安心的,事實上,他不是超人。

    她以為他還要很久才能回來,所以她咬牙死撐。她吞安眠藥、吞B群,她把活靈芝、滴雞精當成飯在吃,她告訴自己要加油,要在阿叡回來之前,讓所有的壞事通通成為過去。

    她不是普通的努力!

    他看見了,所以他也不允許自己鬆懈。

    終於員工們通通離去,在Lulu的好意下,會議室成為兩個人的空間。

    離去前,Lulu在阿叡耳邊丟下一句。「就跟你說吧,小希不是笨蛋,她只是潛能沒被開發。」

    阿叡失笑,Lulu還真會替自己找場子,過去他們曾經為「小希是不是笨蛋」辯論過,現在瞅著機會,她就忍不住耀武揚威了。

    向前走兩步,他朝小希伸手,小希不負所望,快步往他的方向奔跑。

    她已經很習慣穿高跟鞋走路、跑步、踢球也難不倒她,只是因為太激動、太高興、太……無法形容的澎湃在心底,所以她……摔跤了!

    阿叡嚇一大跳,搶在她墜地之前,把她拉進懷裡。

    沒事了……沒錯,阿叡在就會沒事,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傘、她的屋頂,他在,她就能夠找到歸依。

    她圈住他的腰,把撲著粉的臉往他胸口貼靠,緊緊的、手腳並用的,不讓他退出自己的守護圈。

    回手抱她,阿叡親親她的額頭,卻忍不住心疼道︰「沒出息。」

    小希沒生氣,還為了配合他的話,哭得很沒出息。「明知道我沒出息,你又不早點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每天都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嚇我,我一個月才賺你多少錢,你就讓我拚老命……」

    她不斷說著埋怨的話,語無倫次的,和幾分鐘前的女強人判若兩人。

    他一把將她抱到桌上,蹲下身,脫掉她的鞋子檢查腳踝。

    他珍惜心疼的表情,讓她心軟,再多的抱怨瞬間煙消雲散。

    「動一動。」他說。

    她下意識服從命令,把腳脖子左三圈、右三圈,轉得順暢流俐。

    他重新站起來,換她動手摸他的肚子、胸口,他被她弄得很癢,笑問︰「這麼猴急?要在這裡演餓虎撲羊?」

    小希瞪他一眼,「傷都好了嗎?脾臟好了嗎?腦袋好了嗎?通通好了嗎?」

    他抓住她的手,笑著回答,「通通好了,如果你不介意先上車後補票,我很樂意在床上展現雄風。」

    嘴賤叡重出江湖,彷彿消失的兩個月只是幻想。

    終於安心了,他站在眼前,不是透過小小的電腦螢幕,而是最真實的觸感。

    她跳下桌面再度撲進他懷裡,她必須透過很多的「熟悉」,來驅逐恐懼。

    然後她開始說話了,說著和邵熙對峙時的恐懼,說著面對高層的心慌,說著肚子沒墨水的自己,每天都會從惡夢中驚醒。

    和從電腦螢幕裡說的話不一樣,那時的她,不敢報憂、只敢報喜,她想看他的笑容、想要他安心。

    但是現在,他回來了,她當然要撒嬌,還要大撒特撒,就算釀成災禍也不管。

    阿叡好笑地環住她軟軟的身子,現在才敢說啊?真是沒出息,可是怎麼辦呢?他就是喜歡這種沒出息款的。

    「……你不知道,光是應付邵伯伯一家人,我都快瘋了,一天打十通電話,非要我撤銷告訴。他們是白癡嗎?殺人罪是我要撤銷就可以撤銷的嗎?美國警方和台灣警方都已分頭偵辦,人證、物證全……哦對,他們還跑到我們家去丟雞蛋耶,他們頭腦的組成原料是豆渣嗎?台灣媒體三不五時就把這件事提出來講一講,邵熙要是沒判死刑,說不定都會有人跳出來說司法不公!

    「你奶奶更煩,都那麼老了,不好好在家裡面養老,一天到晚帶著邵瓊、邵欣跑到邵叔的辦公室坐,講來講去都是那幾句——邵鑫集團是邵家的產業,你這個外姓人快點滾,你不要妄想吞掉邵家的財富……拜託,我樂意嗎?如果他們是家人、不是賊,我需要這麼辛苦?

    對了、對了,我還不敢告訴邵叔和阿姨公司的事情,如果他們氣我自作主張……」她恐怕真的要滾蛋了。

    阿叡大笑,掐掐她沒出息的臉頰,再親親她沒出息的額頭。「現在才曉得要害怕?」

    初生之犢不畏虎啊,就算是他,曉得公司有這麼多暗刺,也不敢一口氣全數拔除,就怕爸知道後,心裡不舒服,更怕影響公司股價。

    沒想到她居然趁著邵熙教唆殺人,一口氣把他侵佔公款、強買餐廳的事全部捅出去,先製造負面輿論,再以大力改革的形象在商場上生根。

    為此,她甚至不惜兩次上專訪節目,討論公司的改革過程。

    她既然一心改革,那些被羅杰、阿正和斑斑抓到小辮子的邵熙同路人,哪敢不乖乖摸鼻子走人?若是讓小希把事情挖出來,恐怕信譽受損的他們,想跳槽到別家公司上班都有困難。

    就這樣,她一口氣清除十幾個大咖,被提上來的,為求表現,莫不盡心盡力。

    還以為業績會因此下滑,沒想到,不錯,還夠小漲。在公司動蕩時期,能做出這等成績,就像Lulu說的,她哪裡沒出息?

    不止食品部,就是餐廳部,她一個小女生的衝勁,竟也帶動呂叔叔和葉叔叔的萬丈雄心,開起家庭會議,決定要配合總公司,往各個國家展店。

    「我和爸媽通過電話了,他們前幾天從西班牙飛到美國看我,我已經把事情從頭到尾都告訴他們。」

    「邵叔有沒有氣壞了?」小希臉上帶著惶恐。

    「是氣壞了。」

    阿叡的回答讓小希好害怕,看來她真的像邵奶奶說的那樣,要被掃地出門,不過沒關係,爸給她很多錢,她可以租間公寓先搬過去,免得邵叔每天看見自己,心情不順。

    小希心虛的表情,讓他知道,她誤會了什麼事,摸摸她的頭,笑說︰「爸不是生氣你。」

    「不然呢?」怎麼說,她都是外人,邵熙和邵伯伯才是自己人,親疏遠近還是有差的。

    「邵熙都要謀殺我了,如果爸胳臂還往外別,我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所以呢?」

    「你這樣大動干戈,確實讓人驚心動魄,如果是爸或我,應該會不動聲色,慢慢把這些人拔除,不過你利用輿論壓力讓他們安靜走人,這招也算獨樹一格,成績會說話,公司業績並沒有因為這些老人的離職而有所影響,而且他們到外面,也沒有到處亂放話……」

    「這是羅杰和Lulu的功勞,我們把證據送一份復印件給他們,公司留下了——」她扳動手指算了算。「大概有七、八份吧!」

    他們想偷都偷不完,在商場上最重視名聲,除非不想混這行,品格還是挺重要。

    「你這個小人,居然用這種方法嚇元老。」

    「我這樣叫小人?那余潔咧,你的手段不會比我更君子,我們是五十步笑百步。」

    「能比嗎?邵鑫是正式的大公司。」

    「都是品格問題啊,這個世界上不缺奸巧的人,如果人人都以為小聰明可以創造大世界,沒有人願意埋頭苦幹,地球會變成什麼樣啊?」

    「好,你有理,總之你的危機處理做得不錯。」

    「Lulu他們的功勞比較大,如果是我,那些數字和條文讓我研究三百年,我也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這點我同意,但是你溝通協調的能力很強,這段時間雖然人心惶惶,但並沒有造成離職波動,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大家齊心合力。」

    「阿叡這是在誇獎我嗎?」她問得有些小心,好像在玩抽獎,運氣好中時鐘,運氣壞中龍眼。

    「我只是把爸的原話轉述給你。」

    「是邵叔的誇獎,天……我太美了!」

    看她得意洋洋,他摸摸她的頭,又將她摟回懷裡,躺在病床上的日子,他每天都想做這件事。

    「除了我講的部分之外,爸還和公司裡的經理逐一談過,確定公司目前的狀況後,他打電話給奶奶了。」

    小希倒抽口氣,這次真的完蛋了,她可是邵奶奶心目中的大惡魔,如果不是殺人得要坐牢,邵奶奶肯定會想出一百種方法把她剁成肉屑。

    「邵奶奶她……」她縮縮脖子,又是一副沒出息的小樣子。

    「直到昨天爸和奶奶的通話,我才曉得,爸不是奶奶的親生兒子,他是爺爺從外面抱回來的私生子。多年來,爸很努力想要彌補對奶奶的歉意,沒想到竟是養虎為患,到最後邵熙連綁票謀殺都敢做。

    「爸想通了,不管他做得再多,奶奶和伯父一家人,都不會感激自己,所以電話中他告訴奶奶,生為兒子,奶奶住的那間公寓,他會直接登記在奶奶名下,以後每個月給她五萬塊生活費。至於伯父一家,請他們盡快搬離,以後再也不會負擔他們的生活。

    「聽見爸的決定,奶奶在電話那頭就忍不住大吼大叫了,她罵爸忘恩負義,說爸沒有資格姓邵,她的精神狀態異常激動,說出來的話難聽、不堪,我想如果爺爺還在世,一定會同意爸的做法。」

    阿叡帶來的消息太震撼,小希想都沒想過,邵奶奶偏心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她握住他的手,靜靜地望著阿叡的表情,試圖從裡面尋找什麼。

    他失笑,問︰「你在看什麼?」

    「很難過嗎?」

    「為什麼難過?」

    「剛失去一票親戚。」

    「你在說傻話嗎?我對那一家人沒有半點感情,想到以後媽咪不會再讓惡婆婆刁難,我覺得很慶幸。」

    小希點點頭,能這樣想最好,拉起他的手,左搖右晃,她的腦袋轉了好幾圈,試著找一點好事來轉換氣氛。

    「阿叡,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在媽咪和蔣暄唐的治理下,以女為尊的大盛王朝漸漸發生轉變,男女之間慢慢走向平權,朝廷裡只用有才有能的官員,百姓生活越來越富足。」

    「這是好事。」雁秋阿姨本來就是女強人,若非章健華背叛,在她的運籌帷幄下,說不定章健華都可以選總統了。

    「還有一件更好的消息。」她幾乎是掛在他身上了,但他不介意。

    「說來聽聽。」

    「媽咪生下一個男孩,我有真正的弟弟了。」

    「這麼開心?」

    「當然,他叫做蔣雲羲,跟我一模一樣的發音,每次媽咪喊他的時候,就是在想我。」

    這麼自以為是?

    不過喜歡一個腦袋不複雜,容易自我滿足的女人,很愉快、很輕鬆。

    這次他不毒舌,放任她去臭美,但她越說越過分,竟然說︰「……不知道怎樣才能再穿越過去,當時在那邊實在不應該把那些側王夫、男寵往外推的,小鮮肉都送到嘴邊……」

    阿叡再也聽不下去,他笑得邪氣道︰「王爺需要滋潤嗎?小叡來服侍您……」

    話沒說完,一個吻撲天蓋地封上來,從中式到法式,短短兩個步驟,直接進入主題……十一月,邵叡在第一場演唱會中,向助理小希求婚。

    他還年輕,做這種事實在有點蠢,不過場面布置得很唯美,讓許多歌迷感動落淚。

    接下來的每一天,小希不是享受被求婚的愉悅,而是盯著粉絲團上面的數字,深怕它往下掉,就算只少一個,她也會哇哇大叫,好像世界末日快要報到。

    十二月二十五日,邵叡今年度的最後一場演唱會,門票賣得一如往常順利,粉絲團人數上升百分之十七,小希才鬆口氣。

    不過這口氣並沒有鬆太久。

    因為演唱會時,祺祺和Jerry把她拉到後台,給她上妝、弄頭髮,給她穿上大紅色的古代嫁裳,暴龍為她蓋上喜帕。

    眼前突然一片通紅,小希看不見前方,只看得見阿叡的靴子。

    「不要怕。」他在她耳邊低聲說。

    小希點點頭,是啊、她不怕,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不害怕。

    音樂響起,舞台布幕緩緩拉上,「大盛傳說」四個字,投影在舞台後方,無數穿著古裝的舞者,在台上舞出一幅盛世太平……「大盛」不是他們愛情的開端,卻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阿叡拉著紅色繡球,引領小希走向舞台中央。

    未來他會像現在這樣,牽著她、引著她,帶她領略世間每處風景,不管是古代或現今,有她的地方,就能找到他的身影……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3:57


了解與包容 千尋

    大家好,我是千尋。

    這本書很有意思,是出版社給的企劃,當我知道要半本現代、半本古代時,我的腦袋瞬間懵掉,第一個反應是——怎麼可能,一本古代稿用十五、六萬個字完成,都覺得缺漏很多,更何況是現代古代加起來。

    這是我現在很嚴重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嘮叨癥越來越嚴重,總覺得每個故事都不夠完整,總覺得應該再用更多、更大的篇幅來完成,所以……唉……不管怎樣,故事完成了,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

    在這本書裡,一個不允許自己快樂的女主角,一個既驕傲又有罪惡感的男主角,兩人之間的愛情發生得很微妙,既喜歡又不敢承認,相處多年,卻還在曖昧階段徘徊。

    意外穿越,他們在一個奇怪的古代遇見奇怪的事,兩個人共同承擔起種種困難,也許是革命情感,也許是戳破了那層曖昧,他們發現彼此的問題、對彼此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當然,這是小說,必定會有完美的結局。

    但如果是在現實中呢?

    我這樣想著,如果沒有穿越,如果一路曖昧,如果始終沒有發現彼此的問題,會不會最終男女主角就錯過了。

    常聽到一句話——因為了解而分手。

    真是這樣的嗎?如果真正了解了,你會知道,對方之所以犯錯,之所以不夠體貼,之所以無法用你想要的方式愛你,是因為他不夠了解你,或者他有你所不知道的理由或原因。

    這時候,該做的不是分手,而是更多的溝通、妥協、接納與包容,不是嗎?

    我真的認為,現代男女分手不是因為了解,而是因為累了、厭了、疲憊了,再多一點點的付出,都會讓自己心力交瘁。

    唉,這大概是因為現代人的生活步調太急太快,讓大家無法放慢腳步,好好經營一段長久的愛情吧。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4:21





夏晴風 - 睡了上司怎麼辦?(緣來是冤家之二)

她只是在元宵節晚上照著習俗去偷菜求姻緣,誰知卻在菜園裡暈倒,
更可怕的是,一清醒過來,她家惡魔檢察官上司就在旁邊,
還對她說,她欠個老公,他欠個老婆,不如今年交往,明年結婚?!
更從那天開始,無止境的寵著她,換她能把他指使得團團轉……
嘖嘖,這男人這樣人格丕變實在太可怕,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吃錯藥了,
還是……難不成跟她一樣在元宵夜夢回前世,決定要圓滿那遺憾的愛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4:48


        答答答、鈴鈴鈴、叮咚叮咚……

        鍵盤敲打聲、電話鈴聲、Line的訊息通知聲、以及交談聲,在忙碌的辦公區此起彼落地響。

        頂著暗酒紅俏麗鮑伯頭的方梓璇抱一大疊資料氣喘籲籲地跑進辦公室,桌上電話像是算準她進辦公室的時間,資料才放上辦公桌,電話即刻響起。

        「方梓璇,您好。」

        「菜鳥!信義警局移送的殺人竊盜,起訴書寫好了沒?」

        方梓璇喘了幾口氣,壓下翻白眼的衝動,趕緊說道:「已經寫好了,證據確鑿……嫌疑人……」

        「妳聽起來很喘?剛跑了幾百公尺?」電話那頭是把好聽的男音,可惜冰冰冷冷。

        「沒有跑幾百公尺,剛從一樓搬資料上來。」方梓璇乖乖回答。

        「我猜猜,電梯又滿了,妳這個好心又急性子的的笨蛋,等不了下一班電梯,就呆呆跑上樓,需要急成這樣?」對方慢條斯理地說,有點不以為然,又帶了些幸災樂禍。

        方梓璇壓住脾氣,默數到三,說:「前天法醫解剖勘驗……」

        她的話被截斷。

        「等一下。」那頭的人對她說完,摀著話筒,對別人說:「好,馬上過去。」然後便對她道:「喂,菜鳥,現在過來找我,發生命案了。」

        「可是我要去……」

        「不管妳要去哪裡都延後,命案現場不會等妳這個小菜鳥。五分鐘之內到我辦公室,一起走。」喀嚓,電話果決地斷線了。

        方梓璇瞪一眼手裡的話筒,認命地掛回座機,她拿起小錢包塞進牛仔褲,手機放進外套,轉身要走,就聽隔壁同事有點憐憫地問—

        「又被惡魔檢察官徵召?」

        「是啊。」方梓璇點點頭,無奈道。

        「他好像很愛找妳喔。」

        「我本來就歸他管。」再次感到無奈。

        「但我覺得……」

        方梓璇已經飛也似地跑出辦公區,沒聽到對方後來的話。

        她到電梯前,看了每一部電梯的樓層顯示,跺跺腳,下一秒往樓梯間衝,檢察官辦公區在五樓,她只要跑兩個樓層就好。她覺得關棠騏是故意為難她,明明他辦公室在五樓,她在三樓,應該是他下樓,為什麼一定要她跑這趟去他辦公室會合?

        大家直接在停車場會合不是更簡便的選擇?只能說擁有惡魔檢察官封號的關棠騏,行為思慮實在不是她區區菜鳥檢察事務官能參破的。

        儘管方梓璇心有埋怨,還是乖乖往樓上跑,一路跑到檢察官辦公區。

        關棠騏辦公桌亂得可以,成疊的資料一疊又一疊,辦公桌旁的地板上也散放著,據他本人聲稱,那些散亂的資料每份都待在該待的地方,但她十分懷疑關棠騏的說法。

        她在距離關棠騏辦公桌一公尺遠的地方站定,對靠著椅背顯然是在閉目養神的惡魔檢察官說:「關檢,可以出發了。」

        關棠騏微微睜開眼,對上那張膚色白皙卻兩頰透著紅潤的菜鳥,「又跑上來了?不錯,有鍛鍊身體的決心。這樣好了,妳去附近便利商店幫我買杯咖啡,熱拿鐵,不加糖。快去快回,五分鐘後停車場見。」

        「你!」想抗議的話到嘴邊,又嚥回去。

        「怎麼?不想去?」關棠騏轉了轉辦公椅。

        「沒,我去買。」

        「順便也給自己買一杯,今天有得忙。」

        哪天不是有得忙呢……方梓璇腹誹,「知道了。」

        關棠騏似笑非笑看著她又慌忙奔離的背影,這麼愛跑就跑個夠吧,他有些壞心的想。

        相鄰辦公桌的資深檢察官張東文,興味盎然地開口,「你似乎很愛捉弄她?」

        「誰?方梓璇嗎?」關棠騏放下擱在桌面的長腿,彎身從成堆資料裡抽出一個厚重的藍色資料夾,「沒有,我何必捉弄一個菜鳥事務官。」他淡淡答,翻了翻資料,陷進沈思。

        「你老要她跑腿,又不直接明說。」

        「你們也常讓她跑腿,所以你們也喜歡捉弄她?」關棠騏一邊深思一邊回答。

        「我們跟你不一樣,我們才不像你,要她買咖啡,直接電話裡說不行嗎?讓事務官跑跑腿很正常,但你非要等她上樓了才說?這是捉弄吧?」張東文笑問。

        「喔,我看見她才想到該買杯咖啡,帶著路上喝,沒別的意思。」關棠騏翻閱資料夾後站起來,「況且,她臉圓圓的、身材圓圓的,既然有心要減肥,我好心幫幫她又有何妨?」

        「你喔……嘴真是夠毒了。人家方梓璇哪裡圓了?她唇紅齒白,身材穠纖合度,標準得很,我覺得她很可愛。」張東文反駁,有些激動。

        「標準得很?誰的標準?你的還是我的?照我的標準,她確實圓圓的。照方梓璇的標準,她肯定也認為自己圓圓的吧,不然誰像她,成天不耐煩等電梯,寧願用跑的?我是在幫她。不聊廢話,走了。」關棠騏拿起藍色資料夾往外走。

        張東文搖頭,關棠騏張嘴就噴毒液,對誰都是,若不是瞭解他為人正直,聰明絕頂,以關棠騏的個性早把辦公室所有人得罪光了。

        方梓璇買了兩杯熱咖啡,站在停車場入口等人,她喝了兩口咖啡,下一秒看見關棠騏走來,手裡拎著一個藍色資料夾。

        跟著關棠騏走往停車處,方梓璇上車後,才剛在置杯架放妥咖啡,關棠騏便將手裡的資料夾往她這裡送。

        他冷淡開口,「妳看一下。」說完發動車子,往犯案現場開。

        方梓璇打開資料夾翻閱,資料是近年幾樁尚未偵破的懸案,死者共同特徵是年紀相仿、看似是自殺或意外身亡但家屬皆認定死者是被殺。

        然而幾樁懸案,死者死亡方式並不相同,方梓璇不認為這幾樁案件有關連。

        其中有兩件案子,已經發生四五年,始終沒有破案線索,算是被冷凍的舊案了。

        「看完了?」關棠騏見她闔上資料夾,出聲問。

        「這些舊案跟我們現在要去的命案現場有關係嗎?」

        「妳覺得沒關係?」他揚眉,語氣有些輕視,菜鳥就是菜鳥,磨了兩年仍是菜鳥。

        「我看不出這幾件案子有關係,最早的兩件案子,若不是家屬堅持死者是被人殺害而非自殺,早以意外及自殺結案。」

        「我說菜鳥,妳以為光家屬堅持死者是他殺,就是他殺嗎?檢警沒腦,隨便讓死者家屬牽著走?」關棠騏反問。

        方梓璇前年才考上檢察事務官,在這行,她確實算菜鳥一枚,時不時讓關棠騏喊菜鳥,她是認了,但這種囂張態度實在讓人很難忍,好歹她做了兩年事務官,多少有些判斷能力。

        「資料看來的確是意外或自殺……」方梓璇想說說看法,毫無意外被無禮打斷。

        「看來?妳把每張照片仔仔細細看過了?每一個細微角落?這麼短的時間,妳確定妳全看仔細了?菜鳥,妳要走的路還很遠!」關棠騏語調不高不低,卻讓聽的人覺得刺耳。

        方梓璇又開始默數了,每次跟關棠騏出勤,她的默數次數都會爆增。不過更多的情緒是不服輸,她痛恨關棠騏跩跩的態度,一副把人看扁扁的眼神,卻又不得不承認,關棠騏很有本事。

        默數後,她再次打開資料夾,關棠騏涼涼的聲音傳來,分明有取笑意味。

        「下次數多一點,我擔心智商不高的妳,數得不夠多壓不住氣,被我氣得短命。事務官夠少了,雖然妳不怎麼頂用,但也是個人手。」

        「你!」他居然看出來她在默數,的確有囂張的本錢!可惡。

        「我怎麼了?有精神生氣,不如花精神研究案情。」他聲音依舊涼涼的。

        方梓璇不再理他,將資料夾裡的檔案照片一張張看仔細,最早的兩件案子,線索並不明顯,第二件疑似跳樓自殺的死者,跳樓的天台牆角有用膠帶黏了從英文報紙剪下的大寫S字母,第一件吸食海洛因過量的死者,則是衣領別了一個S字母別針。

        至於後來第三件、第四件的案發現場,死者分別因燒炭、割腕而死,現場也都發現S字母,不明顯地刻在桌腳、床角。

        原來如此……因為「S」,這幾樁懸案被關棠騏歸在同一個資料夾。

        方梓璇沈默了,她對第四件割腕傷口照仔仔細細看了片刻後蹙眉了,死者手邊有把染血美工刀……

        「傷口不是美工刀造成的。」她說。

        關棠騏眼睛亮了一瞬,隨即隱沒,狀似閒聊地反問:「不然是什麼?」

        「手術刀,下刀的人應該有外科經驗,你看傷口平整、準確、小,一刀切斷動脈,沒有遲疑,想自殺的平常人,不可能下刀這麼精確果斷,這種刀口像是外科醫生切的,或者有外科經驗,好比獸醫。」照片將傷口拍得十分清晰,特意放大,能明顯看到斷掉的動脈。

        「妳很確定?」關棠騏眼裡有了很淡的笑意,菜鳥有點長進了。

        「確定。我哥是外科醫生,我看過他拿豬心練習,切口就像這樣,平整、俐落。」

         豬心?關棠騏幾乎笑出來。

        「要是我哥看到這張照片,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方梓璇堅定地說。

        「妳跟妳哥感情很好?」關棠騏瞄她圓圓的臉一眼。

        「很好啊,他最疼我了。我年紀最小,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兒,他們不疼我疼誰?」方梓璇脫口而出。

        「他們?妳有幾個哥哥?」

        「四個。」

        「四個?!」關棠騏驚訝,「妳爸再娶,還是妳媽再嫁?」

        「你亂說什麼!我爸媽感情很好,沒再娶,也沒再嫁。別以為全世界都是怨偶好嗎?」方梓璇不滿抗議,「他們是感情好,才生那麼多。」

        關棠騏深深看她一眼,沒再多說,片刻,他將車子往路邊停靠。

        「到了。」

        她抬頭看見路旁停了幾輛警車,閃燈顯示值勤中,她將資料夾往後座放,開門下車。

        關棠騏也下車,負責偵查刑案的資深員警看見關棠騏來,招呼了下,「關檢,沈Sir在裡面等你。」

        關棠騏點點頭,拉了下封鎖線,彎身走進一樓公寓大門,方梓璇也跟進去。

        案發現場瀰漫腐屍味,他們分別戴上手套口罩,進入現場。

        大隊長沈少颺朝關棠騏走來,開門見山地說:「找到了,跟去年案子一樣刻在床腳,字體比較大又明顯。」

        關棠騏點點頭,沈少颺在電話裡說死者是男性,三十二歲,陳屍現場在中正區,他直覺聯想到S,特別要沈少颺仔細在現場找一找。

        關棠騏走到床腳邊,看了一眼,有幾分嘲諷地說:「兇手似乎希望被發現。」他彎身,戴手套的右手摸了摸S刻痕,跟以往不同,刻痕平整,表面被打磨過,該落在地板上的木屑被整理得很乾淨,兇手十分從容。

        他站起來,走到床邊陳屍處,死者面容太過於平靜,右手腕上的割痕與去年的案子幾乎一樣,左手心是把美工刀,左手心……

        關棠騏想了一瞬,問:「聯絡上死者家屬了嗎?」

        「聯絡到妹妹,應該快到了。」沈少颺說。

        「嗯。」關棠騏點頭,他打開床邊抽屜,多半是雜物,他翻動幾下,仔細檢視,問現場採證的員警,「床底翻過嗎?」

        「只壓了幾張色情光碟,另外有三張拷貝光碟片。」被問的員警答。

        「先看三張拷貝光碟。」關棠騏交代。

        「死者妹妹來了,人在外面。」沈少颺剛接了通電話,掛斷後對關棠騏說。

        關棠騏又看了一會兒現場,其他細節鑑識科員警會仔細蒐證,他走出現場,看到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女子,濃妝豔抹,穿著暴露,正被外面員警詢問。

        他走過去,開口問:「陳義成的妹妹?」

        「是。」員警回答。

        「妳哥哥習慣用左手?」他轉向女子問。

        「他從小就是個左撇子,我媽說左撇子比較聰明……」

        「你接著問。」關棠騏對原來詢問的員警說,無禮地阻止了女子要喋喋不休的意圖,直接轉身走人。

        始終默默跟在關棠騏旁邊的方梓璇覺得有些可笑,女子雙眼注視著關棠騏,充滿了驚豔,愛美是人類天性,關棠騏有張勝過大部分俊帥男星的臉,身材又高大魁梧,走到哪裡都吸睛,只有真正瞭解關棠騏有多驕傲、多可惡的人,才能夠不被他那張好看到天怒人怨的臉騙了。

        好吧,她願意承認,乍見關棠騏第一眼,她也忍不住冒出一點粉紅色泡泡,只不過那丁點泡泡在關棠騏對誰都不留情面的毒舌攻擊下,短短時日盡數破滅。

        人,光是好看沒用。性格可惡的人,皮相再好看也遮掩不了可惡本質!

        方梓璇跟在關棠騏身後,等走遠了才壓低聲音,說:「你真狠心,人家哥哥才過世,正是傷心的時候,你至少給點好臉色。」

        「我沒那種閒情逸致,就算她真的傷心也不干我的事,況且妳看她哭了嗎?我只看到她笑得跟花癡一樣。至於妳,有時間注意有的沒的,不如把專注力花在案子上。」

        聽聽,多毒啊!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專注工作,其他人都在混水摸魚。

        方梓璇放棄默數,被他看穿還默數,感覺更愚蠢,她回到案子上。

        「你剛才只問了一個問題。」

        「我只需要那個答案,其他的,可以等鑑識報告出來。」

        關棠騏上車,她自然跟上去,有點不明白,出發前關棠騏才說今天有得忙,但在現場待了半小時左右就要走?

        「我不懂,你為什麼只問那個問題?」方梓璇疑惑,不恥下問。

        雖然關棠騏脾氣不好、耐性很缺、嘴巴特毒,但任何問題,他都會回答,儘管回答後總會奉送「妳實在笨得可以」的嘲笑眼神,讓她心裡難受……但她仍是充滿求知慾。

        關棠騏發動車子,他轉身,長手一伸從後座撈來資料夾,嘲弄說:「妳仔細看,看完用妳腦容量過小的腦子想一想,我為什麼只問那個問題?」

        方梓璇幾乎是動手搶過資料夾,氣恨地想,又是那種嘲笑眼神!這次不只眼神,還嘴毒!

        「我勸妳還是默數比較好,惱羞成怒次數多了,真的會短命,國家需要妳。」關棠騏打方向盤,將車子駛上路。

        國家需要妳?!

        「需要我什麼?幫偉大的關檢察官跑腿買咖啡,讓他偉大的腦子清醒運作,幫助國家人民破案?」方梓璇終於忍不住回嘴了。

        關棠騏眼裡浮現稀少笑意,深深看她一眼後,說:「看妳的資料,妳若想得出來為什麼,表示妳的腦子勉強有救,我請妳喝咖啡。」

        方梓璇低頭翻資料,最後特別留意了加工成割腕自殺的死者資料,她反覆看了又看現場照片,美工刀在死者右手……

        可是剛才命案現場美工刀在死者左手……方梓璇眼睛一亮,興奮地說:「我知道了,兇手認識這些人,他知道誰用左手、誰用右手!」

        「妳的腦子確實勉強有救。」關棠騏笑了,繼續說:「前面四個案子透露的訊息並不多,除了S這個標記,吸毒過量、跳樓、燒炭、割腕,兇手巧妙安排四種不同加工自殺的方法。

        「第一名死者確實有吸食、販賣海洛因前科,第二名死者曾因憂鬱症就醫,第三、第四名則無任何自殺動機,以現場跡象判斷前兩個案子,當時的兇手並不想被發現,他留下不明顯的S,純粹給自己留紀念。

        「但第三、第四個就不一樣了,兇手留下明顯的S,不只是留紀念還希望被看見,顯然兇手心態轉變了,他殺人,並且希望別人知道他殺人。

       「今天發現的死者,兇手不再花心思加工,他將殺人模式固定成割腕,一模一樣的傷口,與第四樁加工自殺案一樣,在床腳刻下S,唯一不同是美工刀擺放位置,兇手不是無意義的改變,他清楚知道死者使用左手,他認識死者,每一個都認識。

        「當然,連續殺人犯也可能跟蹤死者多日,藉以瞭解死者生活習慣,尋找下手機會。但這個兇手顯然不是,他認識這些受害人。

        「妳仔細看資料,每個意外或自殺現場,沒有打鬥、掙紮痕跡,顯然兇手被請進室內,在受害人毫無防備時下手,第三、第四位受害人身上都驗出了相同鎮定劑,是醫療用鎮定劑,一般人無法輕易取得,我相信陳義成的血液裡一定也有。」

        關棠騏說得越多,方梓璇越清楚,這些看似沒有交集的案子,因為今天發現的死者,出現明確交集。

        「所以我們只要找出這幾個人的共同朋友,就能鎖定兇手了,加上兇手職業必然與外科相關……」

        「沒錯,但沒那麼簡單。從這幾個人的背景看,他們沒有明顯關聯,這幾名死者都是中輟生,一個小學沒畢業、兩個國中肄業、兩個高職肄業,他們跟家人的關係都不好,我問過死者家屬,家屬全不清楚死者交友情形,甚至不知死者彼此之間是否認識,但我認為這幾個人彼此一定認識。」

        「這樣就不好查了。」

        「確實不容易查。不過今天我們又多了一條線索,我有預感,這次一定會有收穫,今天很有得忙了,我們得多跑幾個地方。」

        「你要去問之前四個死者家屬認不認識陳義成,是嗎?」

        「是,問完,下午得跟法醫勘驗屍體,還有那三片光碟……」關棠騏眼神熠熠,懸宕許多年的幾樁案子,終於露出曙光,「總之,我們離兇手越來越近了。」

        他打燈,緩緩將車停在轉角知名連鎖咖啡館前,說:「妳下去買兩杯咖啡。」他抽出皮夾,拿了張千元鈔塞進她手裡,「我請客。我要雙倍濃咖啡,加牛奶,不加糖。」

        「出發前買的咖啡,你還沒喝……」方梓璇提醒他。

        「難喝!根本像水一樣。」他不屑地瞪了眼置杯架裡的超商咖啡。

        「像水還叫我買!」方梓璇不滿。

        「那時沒選擇,現在剛好經過咖啡館,我沒必要屈就。而且,我答應請妳喝咖啡,慶祝一下妳腦袋勉強有救。」

        「你嘴巴不毒很難過嗎?」

        「妳今天吃了菠菜?」關棠騏取笑味濃厚,問道。

        「什麼意思?」

        「連這個都聽不懂,說我嘴巴毒?我嘴巴從來不毒,只說實話,妳的腦容量確實很小。大力水手在吃菠菜變身前,是膽小怕事的卜派,妳一直是卜派,今天比較不一樣,還嘴了兩次,我自然推論妳吃了菠菜。」他光明正大嘲笑她。

        「大力水手?你是老頭子嗎?那是幾十年前的古董卡通,誰還看啊?!」

        「果然吃了菠菜。」關棠騏哈哈笑,「我特別喜歡看古董片。快點下車,不要廢話,有很多事要做,我需要咖啡。」

        方梓璇不甘不願下車了,腳沒落地,又聽見關棠騏壞壞的聲音—

        「妳別又買焦糖瑪奇朵喝,糖傷腦子,妳的腦容量已經少得可憐了,再用糖摧殘下去……嘖嘖!」

        「要你管!」方梓璇下車,腳步重重的,洩露她的怒氣。

        「妳今天到底吃了多少菠菜?」關棠騏對著她背影問,毫不意外的沒得到任何回應。

        方梓璇恨恨進咖啡館,當作沒聽到。

        車內的關棠騏,耳邊一剎那閃過張東文問的那句「你似乎很愛捉弄她」。

        他唇角彎彎勾了笑,剛剛才發現,她圓圓臉頰被氣紅,加上眼睛因惱怒而發亮的樣子,很像他豢養的那隻肥胖傲驕的橘毛花貓,讓他忍不住想捉弄她。

        沒想到還真被張東文說中了。人,總是當局者迷。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5:15


        陳義成的死像一根細微的線,串起四件殺人案,燒炭身亡的死者王正揚的家屬指認出陳義成是其生前往來友人,跳樓身亡的張中博其家屬也認出陳義成,另兩名死者家屬則稱未曾見過陳義成。

        關棠騏、方梓璇與法醫一起勘驗過死者後,趕回地檢署,期間沈少颺打來手機,表示三張錄製的光碟內容是死者陳義成與另外六名男子及一名戴著頭罩的女子,在不同時間的性交過程。

        回到辦公室,沈少颺已經讓人把光碟片送到關棠騏辦公桌了。

        關棠騏拿起牛皮紙袋,對方梓璇說:「一起把片子看完。」

        關棠騏一併帶了藍色資料夾,進播放室後,他放了光碟片。

        影片是近距離拍攝,畫面非常清楚,第一張光碟片,戴頭罩的女子顯然十分痛苦,不停掙紮,無奈敵不過七名年輕男子的力氣,被綁在桌子上,任由七名男子輪暴,因為黑色頭罩的關係,女子的臉完全看不到,但聽得見她嘴巴似乎被摀住,不斷發出嗚咽哭泣聲。

        第二片光碟,一樣是一名戴著黑色頭罩女子與七名男子的性交過程,但光碟片裡的女子雖然同樣被綁在桌子上,卻絲毫沒有掙紮,其中一名男子蹲在她被綁縛而張開的腿間,為她口交……

        關棠騏突然開口,並指著螢幕,「妳看她的腰往上挺,雙腳張得更開,很明顯……」他轉頭看方梓璇,本要繼續說,不料望見她雙頰紅得不可思議,一臉的尷尬,正不自在地盯著螢幕。

        關棠騏停了一瞬,實在沒忍住逗弄她的念頭,話鋒一轉,「人有七情六慾很正常,妳到底尷尬什麼?別告訴我,妳活了二十五個年頭,還是個處女……」

        方梓璇幾乎立刻轉過頭來,用一雙水亮得迫人的大眼瞪他,「我是不是處女關你什麼事!」

        他打賭她是!

        不知為何關棠騏覺得自己因那雙大眼心跳漏了一拍,那感覺很怪……

        「是沒什麼關係。」他原要說些什麼,忽然意識到他們在密閉空間,孤男寡女的,他再怎麼不把她當女人看,也必須有個界線,於是他很罕見地控制住了毒舌。

        沈默不語片刻,他將視線轉回螢幕,立刻回到工作狀態,「上一張光碟,她明顯是被這七個男人輪暴,這一張,場景、姿勢與上一張相同,但她是自願,甚至是享受的……為什麼?」

        最後的為什麼,聲音很輕,比較像是自問。

        方梓璇看著螢幕,喇叭不時傳來淫穢的語句。

        「真淫蕩……欠操是不是?說話啊……」一個男人在她下體口交,其他男人圍著她,粗暴撫摸、拍打她身體。

        方梓璇蹙眉聽著,沈思許久。

        看完第二片,關棠騏又放第三片,女子依然戴著黑色頭罩,但與女子性交的男子只有三人,是前兩張裡七名男子的其中三個。

        這次女子沒被綁在桌上,而是在床上與三名男子性交。

        「這三個,一個是陳義成,另外兩人不知是誰,但……」關棠騏沒將話說完,他翻著藍色資料夾,「最早吸食海洛因過量身亡的許文正,死時二十四歲……」

        關棠騏將第三片光碟拿出來,回放第一片,在錄到許文正時將畫面暫停,他拿著許文正二十四歲的照片,在螢幕前比對,說:「這時許文正年輕兩三歲左右……」

        「她身材沒有後來兩片光碟豐滿,看起來像是十六七歲的少女。」方梓璇指著畫面裡戴頭罩的女子說。「你覺得光碟片裡的女人是同一個嗎?」

        關棠騏看她一眼,說:「是同一個。」

        他快轉畫面,轉到男人們解了綁縛,將女子雙腳抬高那幕,短暫一瞬,畫面拍到女子右腳底中心處有個明顯黑痣,關棠騏按了暫停,說:「這裡有個明顯的黑痣。」

        他抽出光碟,重放第二片,同樣快轉到某個僅僅短短一瞬間的畫面,將之定格後,說:「一樣在腳心有黑痣。雖然在這張光碟,她變得比較豐腴,胸形發育得更豐滿,但肯定是同一個人。」

        關棠騏又播放第三張,這張光碟很多回拍到女子腳底,很快就找到他要的畫面,「依然是同一個人。」

        方梓璇沈默好久才說:「這幾樁殺人案,會不會是被害人對加害人的復仇?」

        關棠騏深深看了方梓璇一眼,道:「很有可能。」

        「兇手可能是光碟片裡的女人,但光憑腳底黑痣、大約年齡,我們要怎麼找?」

        「先找出影片裡另外兩個男人,只要找出他們,就能找出她。」

        方梓璇點點頭,沒說話。關棠騏退出光碟,不大的播放室安靜下來。

        她想了想,開口說:「如果我是那個女孩,我也會想親手殺了他們……」第一片光碟給她的衝擊太大。

        關棠騏胸口一窒,在北檢四年多,數不清經手多少大大小小刑事案件,慘絕人寰的案子也看了不少,他其實早已磨平了情緒,可是剛才方梓璇那句「如果我是那個女孩」,不知怎麼地撥亂他心緒。

        他無法想像方梓璇是那個女孩,那句話非常刺耳……

        「再好的理由,都不該殺人。」關棠騏忽略心裡怪異的感受,淡淡說。

        「沒錯,但……」方梓璇歎口氣,「我剛才想到一部片《將軍的女兒》……」

        「古董美國片?」關棠騏奉還她先前的嘲笑,「我看過,我的嗜好是看古董片。」

        「光碟片裡的女孩讓我想到將軍的女兒,可是我不懂,她想殺那七個人,為什麼還要跟他們……」

        「如果兇手確實是她,不難明白,她藉這個方式讓七個男人對她沒有防備,可以輕易下手……」

        「可是……」方梓璇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性很微妙,人很可能憎恨對方,卻在跟對方性交時得到快感。可能她覺得既然已經被七個男人輪暴,做一次、兩次,甚至三次、四次,並沒多大差別,也許她被父權主義下的貞操觀念束縛,認為自己已經髒了,做幾次都是髒了,她只要能報仇就好。」

        「我覺得她很可憐,也許……兇手不是她。」

        「當然,兇手可能不是她。」關棠騏第一次試圖安慰人,感覺很奇怪。

        方梓璇吐了口氣,「兇手不是她可能性很低,對不對?」

        「沒找到明確證據前,我們不能認定她就是兇手。」關棠騏只能這麼說。

        她覺得很難受,這時手機響了,她看來電顯示,是家裡的電話,她按靜音沒接,問關棠騏說:「關檢,快過年了,那個……我今年家裡有事,堂姊要結婚,表哥要訂婚,年假我想請到元宵過後。」

        要是照關棠騏往常的個性,他最可能的回答是不準,不過一來過年他也有事要處理,二來這個案子帶給小菜鳥的衝擊大了些,離過年也沒幾天,鑑識報告、解剖報告大概要年後才能出來……關棠騏想了想,說:「這幾天把能結的案子結掉,我記得有六件不會起訴的案子,報告寫一寫,能完成就準妳假。」

        方梓璇沒想到這麼容易,去年她只不過想多請一天,關棠騏隨口一句「案子堆積如山能放假嗎?」她只能摸摸鼻子,準時上工。

        今年家裡一直要她請假到元宵後,她遲遲不敢開口,爸爸媽媽打來好幾通電話問,她都只能裝死,誰想得到,今年居然可以放,而且是放到元宵過後?

        「高興到傻了?」關棠騏取笑她,「快點回家裡電話吧。」

        「你怎麼知道是我家裡打來的?」

        「妳看了來電顯示沒接電話,馬上說家裡有事,年假要多放幾天,很容易猜。」又是一副她腦容量很小的眼神與取笑人的笑臉。

        方梓璇忍耐著,說,「沒其他事的話,我準備下班了。」

        關棠騏看眼手錶,已經九點多了,今天忙了整天。

        「我請妳吃晚餐吧。」

        「不用,我會消化不良。」她連想都沒想就回答。

        「我確定妳吃了很多菠菜。」關棠騏不以為意地笑了。

        「哼!」方梓璇不理他,掉頭走出播放室。

        關棠騏翻開資料夾,又研究了好一陣子,十點多才離開播放室,回辦公桌繼續忙其他案子,等他離開辦公室,已是深夜一點多。

        他摸摸飢腸轆轆的肚子,不由得想起吃了菠菜的方梓璇,低聲笑起來。

        「肚子好餓啊。」他低低自言自語,可惜小菜鳥早早下班回家,很可能已經睡了,不能讓她跑跑腿真可惜啊。

        吃菠菜的小菜鳥挺可愛的,比起事事都好的溫順菜鳥,他比較喜歡吃菠菜這隻……

*             *             *

        元宵這天,方家客廳有滿滿的人,大叔公、二嬸婆、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大伯父、大伯母、小舅舅、小舅媽、大阿姨、大姨丈,二姨、二姨丈、大堂姊、堂姊夫、二堂哥、二堂嫂、三堂弟、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小表妹……加上她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還有二哥、三哥的女朋友……數數三十多個人,在客廳裡或坐或站聊天說笑。

        方梓璇在廚房幫媽媽切水果,方家大哥方梓炎也在旁邊幫忙,拿手術刀的方梓炎大方梓璇整整十歲,三十五歲的方梓炎高大挺拔,專注在工作上,沒女朋友的他,倒是十分關心妹妹的感情生活。

        「交男朋友沒?」方梓炎邊切水果邊問,一大家子人,要切的水果份量多得嚇人,他剛切好一大盤蘋果泡過鹽水,正努力把那些蘋果整齊擺進盤子裡。

        方梓璇走過來,拿了一塊蘋果,咬進嘴裡,「你沒交女朋友,卻先問我?沒搞錯吧?你三十五歲耶,在婚姻市場裡,你的賣相應該比我差吧,你不擔心,我擔心什麼。」

        方梓炎停下刀子,好笑地看著一派天真的妹妹,語氣有點無奈地說:「有人說妳很天真嗎?男人只要口袋夠深,在婚姻市場的賣相就不會差,女人在婚姻市場卻會因為年齡降價求售。」

        「嘖嘖……」方梓璇搖頭,「我以為大哥是個講求兩性平等的新好男人,家事能做、飯能煮,沒想到原來你思想古板。」

        「什麼思想古板?妳是我妹妹,我才會擔心。我不古板,古板的是外面的其他男人。妳已經二十五歲了,連男朋友都沒交過,我真擔心……」

        「難道你瞞著我偷偷交過女朋友?」方梓璇打斷他。

        方梓炎楞了一下,說:「我沒瞞過妳,只是沒告訴妳。」

        「吼!說,你交過幾個女朋友沒告訴我?」

        「我擔心的是妳,妳不要岔開話題!」方梓炎頗為無奈。

        「你才不要岔開話題呢,先說清楚,你到底交過幾個女朋友?怎麼都不帶回家?」她一直以為她的大哥沒談過戀愛,光忙工作就沒時間了。

        「兩個。現在可以談妳了嗎?」方梓炎搖頭,將擺好的蘋果盤推到旁邊,打算繼續切下一盤。

        「我沒有男朋友。」方梓璇調皮吐了吐舌頭,「我把蘋果端出去嘿。」端起蘋果,她一溜煙似地跑了。

        方梓炎搖頭沒轍,繼續切水果。

        方媽媽在一旁抿嘴偷笑,看女兒跑了,她才開口,「你應該擔心自己,小璇還年輕,現代人晚婚居多,她才二十五歲……」

        「媽,妳別太偏心了,妳只擔心她結婚要擔起一個家會吃苦。但女孩子太晚結婚、生孩子,才是吃苦。趁年輕找好對象結婚、生孩子,以後會比較輕鬆。」

        「那你怎麼不趕快娶個年輕的,趕快生孩子,都三十五歲了。」方媽媽笑問。

        「等我找到能一起生活的對象,自然會結婚。」方梓炎說,「小璇不同,她二十五歲,一次戀愛也沒談過,妳不擔心她嗎?戀愛多談幾次,才知道什麼樣的人合適,什麼樣的人不合適……」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方媽媽笑著說。

        「媽!」方梓炎喊。

        「好了、好了,你出去吃水果,剩下的我來切。」

        「媽,我知道這麼大一家子,很多事妳一個人忙很辛苦……」

        「我不辛苦,我喜歡照顧你們,但是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年輕時晚幾年結婚,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我的人生是不是會更圓滿?我希望小璇能多過幾年自由生活。」

        「媽……」方梓炎欲言又止。

        「別說了,出去吃水果,難得家人都聚在一起,你堂妹、堂妹夫明天要出國度蜜月了,跟他們好好聊聊。」方媽媽拿走他手上的刀,將方梓炎趕出了廚房。

        方梓炎莫可奈何,走出廚房,客廳裡滿是談笑聲,方梓炎笑著加入。

        最近剛訂婚的楊祺晨,從盤子拿了兩片蘋果,一片給未婚妻,一片正打算塞自己嘴裡,卻想到了什麼,對正在啃蘋果的小表妹方梓璇說:「璇璇,今天剛好元宵節耶。」去年還是光棍一根的楊祺晨笑得志得意滿。

        「元宵節怎麼了?」方梓璇邊咬蘋果邊問,方梓炎走來她旁邊,也拿了片蘋果。

        「妳看看我,」楊祺晨摟一把身旁的未婚妻,「大前年元宵時嬸婆跟我說,跳菜股就會娶好某、偷老古就會得好某啊。」

        方梓璇噴笑,也想起來大前年元宵,嬸婆確實說了,還說女孩子在元宵夜「偷挽蔥就會嫁好尫」、「偷挽菜就會嫁好婿」,要家裡沒嫁的、沒娶的都出門,男的就去跳菜圃裡的畦、偷別人牆頭的老石頭,女的就去偷拔菜、拔蔥,將來一定可以娶好某、嫁好尪。

        當時她大笑抗議,說偷東西是違法的,她才不要偷拔菜、拔蔥,那晚大家說說笑笑鬧了很久,最後只有二表哥祺晨說要去跳菜股、偷老古。

        「你真的去了?」方梓璇不敢相信,她以為二表哥只是說笑。

       「去了啊,我還把老石頭壓在床底下。」楊祺晨得意洋洋,「很靈喔,你們也去試試看!璇璇都幾歲了,一個男朋友也沒交過,大表哥也是啊,條件這麼好,三十幾歲了還沒結婚!你們兩個一起去試試看啊!」

        「聽我的沒錯,很準的……你們小孩子別不信,拔個蔥、拔個菜就能嫁一個好尫,多劃算!旋璇二十五歲,年紀不小了,不用多,拔一些就好了……」嬸婆笑咪咪說。

        「我知道哪裡有蔥跟菜可以偷拔,保證不會被抓,」阿姨開口了,「買下我們後山整片地的土財主啊,這幾年都是拜託我們隔壁香春姨整理那片地,還有那棟幾乎沒人來住過的大別墅。香春姨說別墅花園很大一片,請了專門的人種蔥啊、菜啊、花啊,全是有機的,收成的菜跟花每星期就送台北,有錢人怕死得很,香春姨說那裡的菜啊、蔥啊又肥又好,別墅常常是空著,平時沒人去那裡,你們要偷菜、偷蔥、跳菜股,去那裡最安全……」

        「表哥該不會就是去那裡跳的吧?」方梓璇笑問。

        「是啊、是啊。不過想偷老古,要走到後山荒廢的三合院屋子,三合院的牆頭才有老石頭可以偷。」楊祺晨說。

        「我服了你!」方梓璇搖頭,繼續吃她的蘋果。

        「唉,妳別不信,我起先也不信,可是妳看看我,現在訂婚了啊,下個月要結婚,說不定明年我就當爸爸,妳要當表姑了。」

        「對啊,反正晚上閒著也沒事,妳去拔拔蔥、拔拔菜,當運動啊。」爺爺居然加入說服行列,「梓炎你陪妹妹去,也去跳一跳,沒損失,爺爺想活著看你們找到伴,我年紀大了,再活……」

        「停!停停……呸呸,大過年的,爺爺在說什麼啊!」方梓璇打斷爺爺的話,她天不怕地不怕,死皮賴臉裝白目,就是沒辦法聽長輩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

        「唉呀,爺爺講真話啊,我七十好幾了……」方爺爺重重歎了一口氣。

        「我跟妳爺爺棺材進一半了,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兩個,一個沒女朋友、一個沒男朋友,幾歲了啊,奶奶跟爺爺像你們這麼大時,孩子已經在上學了……」一旁方奶奶加入戰局,老人家畢竟鹽吃得比年輕人的飯還多,十分精明,知道孫子孫女心軟,加把勁地催促。

        「拜託啦,饒了我跟哥……」方梓璇求饒,可看看偌大的客廳裡,她赫然發現大家目光炯炯全盯著她跟大哥這個黃金單身漢,接著醒悟他們倆確實是家族裡僅剩的剩女與光棍。

        她求救似地看了看大哥,沒想到他只是無奈聳聳肩,說:「我可以陪妳去偷拔菜、偷拔蔥,如果妳想去的話。」

        「啊?」她差點要哀嚎出聲,如今全家唯一不會逼她的可愛娘親在廚房切水果,面對這麼多虎視眈眈的眼神,她快招架不住……

        「你願意去跳菜圃?偷老石頭?」方梓璇不敢相信。

        方梓炎再度聳了聳肩,不是十分在乎地說:「如果這是把妳『銷』出去的辦法,我願意陪妳去做做傻事。」他低低在方梓璇耳朵邊說:「妳已經二十五歲了,我很擔心,再拖下去不是辦法。」

        方梓璇瞪著大哥,「偷蔥、偷菜難道就是好辦法?」

        「至少有成功例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方梓炎笑著說。

        「去吧、去吧,既然妳大哥肯陪妳去,你們一塊兒去正好有伴。」爺爺說。

        「爺爺奶奶沒其他心願,我們年紀這麼大了,就只想看你們一個個幸福……」

        「好、好,我去,可以了吧。」方梓璇受不了老人家的哀兵政策,站起來。

        方媽媽這會兒從廚房端出另一大盤水果,聽見方梓璇的話,問:「妳要去哪裡?」

        「去偷拔菜、偷拔蔥,大哥要去跳菜圃、偷老石頭。說走就走,你們等我嘿,一個都別走,等我拔菜拔蔥回來明天加菜!」

        方梓璇往外走了,方梓炎火速拿了車鑰匙,跟在妹妹後面出門,笑聲、口哨聲,甚至有掌聲,此起彼落地響了好一陣子。

        花園別墅圍牆不高,也沒防禦措施,方梓璇隨便一使勁撐起自己身體,輕巧一躍,翻過圍牆。

        載她過來的方梓炎先去後山荒廢的三合院老屋了,說好偷完老石頭過來找她。

        她站在一整片大菜圃前,雙手環抱在胸前,自言自語起來,「有錢人就是奢侈啊,有機菜園……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跑來偷拔菜跟蔥?!這麼荒唐的事,我竟然做了!」

        天上高高掛著一輪皎潔明月,檸檬黃的淡淡月光,將她的身影照得更為修長。

        「有機是吧!既然要偷,就偷多一點好了,明天加菜!」

        她跑到種蔥的菜圃邊,毫不客氣拔了一大把青蔥,又跑到種菠菜的菜圃邊蹲下,耳邊莫名響起關棠騏那把好聽卻滿是嘲笑味的聲音—

        「我確定妳吃了很多菠菜!」

        方梓璇右手抓著蔥,看著一整片茂盛的菠菜,「我就偷摘菠菜了!我要吃很多很多菠菜,當個力大無窮的大力水手,臭關棠騏!」

        她完全不手軟,拔了超大一把菠菜,正當她心滿意足,右手一把蔥,左手一把菜,準備站起來時,隱隱約約地,她彷彿聽見一道悲傷的男低音,模糊地說—

        「我好想妳……好想妳……好想妳……」

        那聲音逐漸低緩,消逝,她回頭,想找聲音來處,突然一陣清風拂面,強烈暈眩襲來,下一瞬,她失去意識,整個人倒在菜圃旁,手裡的蔥與菠菜,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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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0:55:39


  明永樂五年

  十二月中金陵才迎來入冬第一場初雪,氣候冰寒冷冽,女子撥弄了兩下屋子裡的炭火,在通風的窗邊坐下,手捧書卷,借著冬陽一行行細讀。

  門外一陣細碎腳步,厚重的簾子外,清脆的女音傳來。

  「夫人,俞二爺來了,在外廳候著。」

  是春綠的聲音。她闓上書卷,道了一聲,「進來。」

  厚重簾子即刻被掀起,冰寒的冷風卷進些許,她瑟縮一下,簾子旋即又闔上。

  「讓夏荷暖壺桂圓茶招呼二爺……」

  話還沒完,機伶的丫頭立即含笑回道:「二爺正喝著。奴婢替夫人拿白貂裘衣可好?」

  「好。」她起身,放下書卷,到火爐前暖了暖手,怕冷的她,實在耐不了寒,沒下雪前,尋常人家不起炭火的,可上個月天才微寒,她已受不住寒在屋內燒炭火取暖。

  暖過手後,春綠拿來裘衣為她繫上,她攏緊裘衣,往屋外走。

  「二爺方才念叨,夫人大病後,身子骨已不若從前,要仔細照顧別受寒了。」

  「嗯。」她敷衍似地點頭,往外廳緩步慢行,眼前剛下了第一場雪啊,唉,漫長的冬天才正要開始,她心裡有苦說不出……

  一個出生在亞熱帶的人,偏偏穿越到只要冬天就下雪的古代,沒暖氣、門窗擋不了寒風滲透,燒炭火取暖,還得擔心一個不小心中毒身亡,真是難為她了。

  轉眼,她來到明朝,已經三年有餘。

  三年啊……惡夢般的三年,剛開始,她醒來以為自己是作了夢,被一群穿著古代服、說著方言的人包圍,她不敢開口、不敢說話。

  半年過去、一年過去,太陽升起又落下,她每天吃喝拉撒睡,全有人仔細幫她打點好,她每日每日面對同一群說奇怪方言的人,花了很長時間,才漸漸接受基於某個無法理解的原因,可能她拔菜、偷蔥當下,外星人突襲地球,造成時空混亂,她被帶到過去了,來到與她出生年代相差六百多年的大明朝。

  慢慢的,她聽懂這裡的地方話,也學了地方話,她逐漸摸清她在這時代的身世背景,春綠是她的貼身丫鬟,是第一個「發現她失去記憶」的人,認定她是因大病才失去記憶後,春綠一點一點告訴她所有跟她有關的事。

  當她終於決定面對現實,第一次照銅鏡,她驚駭的發現,銅鏡裡是個長得跟她一模一樣的姑娘。

  春綠每天與她閒聊,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原來她是落沒世家大族的嫡長女,余家則是南方經商有成的大戶人家,長房嫡子成了武將,為求發展穩固,求了她這門親事,儘管她家已經落沒,但在講世族背景的金陵城裡,落沒世家大族的名號,比起南方富商頂用得太多。

  她十五歲過門,成親隔日夫君便領命出征,隔兩年征討海盜失利的消息傳回金陵,聖上念其忠勇且長年征伐辛勞,親封她為誥命夫人。

  她這才知道,這是大明朝,在位皇帝明成祖,而她丈夫是因為領軍打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海盜陳祖義失利,被陳祖義殺了。

  陳祖義的三光手段,燒光殺光搶光,讓皇帝惱怒,拿五十萬白銀懸賞陳祖義項上人頭,可惜她的夫君,五十萬白銀沒拿到,反而賠上性命。

  據春綠的說法,得到消息後,她成天以淚洗面,悲痛欲絕,聖旨傳來那天,她接下聖旨,旋即暈厥倒地。大夫來看過後,說她是悲極攻心腦,引起卒中,命懸一線,恐怕難以回天。

  在現代大概就是腦中風,才十七歲就中風,不知能不能算得上是奇萌?

  春綠說,余家四代只出她一個皇帝親封的誥命夫人,余家上上下下一致決定怎麼樣也要把她救回來,不知花了多少金銀、昂貴藥材吊著命懸一線的她,跟閻王爺搶人。  

  兩個月過去後,某天她奇跡似醒來,樂壞了余家上下。醒來的她,不說話不肯動,余家請了大夫來,大夫卻說是正常的,需要時間視病況診治,大夫甚至不敢斷言能否恢復如前。

  那陣子春綠跟前跟後服侍,她是因驚嚇過度不敢妄言妄動,卻被當成重症病人養著,當了許久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萬事由人侍奉的矜貴誥命夫人。

  春綠交代了前因後果,她只能無言以對。

  她多希望一切只是夢,一場夢醒來,她回到現代,一手抱蔥、一手菠菜,笑著對家人說:明天加菜。可是在這裡待得越久,她越覺得六百年後的現代,才是她回不去的夢。

  穿越一點不像小說寫的那樣浪漫有趣,主角輕易適應古代生活的諸多不便,個個金手指大開在古代混得風生水起,她完全沒辦法,徹底弱爆了……

  但算老天看她可憐吧!知道她沒開金手指的本事,直接給她不愁吃穿的身分,她只需負責調整心情,適應相差六百年的文化生活……可這好難啊!

  啊啊啊!她想念馬桶、想念蓮蓬頭、想念按下開關就有光、想念無遠弗屆的網路世界、想念她爸媽、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她好想回去、好想回去……

  她真想賴在地上打滾,學肯德基廣告對老天爺大吼大叫,只不過就算喊破喉嚨,老天爺八成不會可憐她,把她送回現代。

  來到明朝後,她也常常想念嘴巴惡毒的關棠騏,他老是罵她笨、腦容量小,來到古代,她才覺得或許關棠騏是對的,她一定是腦容量過小,才會難以適應古代,難以接受再也看不到她深愛的家人、看不到討人厭的關棠騏……

  唉,這些情緒,只能藏在心裡。

  從不相信到接受穿越的事實,她經過漫長的心理煎熬,最近終於看得比較開了,至少整個家族把她捧在掌心裡供著養著,敬著她誥命夫人的身分。

  古代人也挺有趣的,對她來說誥命夫人不過是虛名罷了,這虛名是她名義上的夫君、余家嫡子拿一條命換來的,坦白說她一點功勞也沒,結果整個余家上下,對她畢恭畢敬、將她供起來養,只差沒當神膜拜了。

  該說什麼呢?以現代人的標準,只能說怪了。

  內心糾結,外表沈靜的她,終於緩步走到了外廳,春綠一旁輕扶她,為她掀起遮擋風寒的厚重門簾,廳堂中央,爐火已經升起,廳內比外頭暖,坐著的俞立軒,見她進來,立即起身相迎。

  「弟媳。」

  「見過二爺。」她淺笑,打了聲招呼。

  俞立軒是她夫君余孟武的結拜義兄,俞家男子皆習武,在金陵城頗有威望,許多軍功在身的小將都曾拜在俞家門下習武。

  余孟武戰死後,俞家這位與余孟武情同親手足的二爺俞立軒便時不時來拜訪,每回總送來不少實用的好東西。

  「弟媳,快坐下。」俞立軒趕緊指了指一旁的位子。

  「您也坐。」她坐下來。

  「我聽夏荷說,弟媳過兩日要回南方。」

  「快過年了,應當回老家探望,陳祖義已被處斬,我想回去祭奠夫君。南方天候也較暖,金陵的冬天著實太冷。」

  俞立軒點點頭,附和道:「也是,弟媳應當回去祭奠武弟,逆賊伏法,可慰武弟在天之靈。」

  兩人一陣沈默,這時夏荷端一杯暖熱薑茶進來,打破短暫尷尬。

  「夫人,喝點熱薑茶。」

  她接過薑茶,慢喝了幾小口,瓷杯才擱下,俞立軒開口的同時,將一隻銅製手爐推過來,「這是金陵城裡最好工匠打造的銅手爐,愚兄等了一年才拿到,弟媳回去路上帶著暖手,手暖了身子便暖。」

  她拿來銅手爐,花紋精巧,她知道這手爐千金難買,得等,金陵城裡排著要的富貴人家多得是。她怕冷怕極了,毫不推託地接下手爐,拿給春綠讓她裝炭火。

  「多謝二爺。」她交代過春綠,便向俞立軒致謝。

  俞立軒面上喜色鮮明,她迎上他溫暖視線一愣。

  仔細算她的心理年齡有二十八歲,儘管過去在現代的她感情試卷交了張白紙,而來到大明朝她也不過是個才二十歲,與丈夫成親一日便永別的寡婦,可是男人目光的含意,她並沒有腦容量小到完全讀不懂。

  再說,俞立軒十天、半個月過來拜訪一趟,拿著好吃、好喝、好用的,她再遲鈍懵懂,也懂了。

  她實在沒心思想情情愛愛的,身為一個被莫名力量送到六百年前穿越的現代人,她根本憂鬱得要死,只想回現代,沒辦法看上一個古人。儘管這個古人,就現代標準來看,長得不輸金城武、一身武功可能強過十個葉問、彬彬有禮勝過所有英國紳士,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他們的思想頻率,根本對不上同一個頻道。

  好在古人行事婉轉,總是拐著彎來,更好在,明朝皇帝封她一個誥命,余家上下哪可能輕易由她改嫁,她的護身符強大得很。

  俞立軒對她好,她照單全收,至於他的情意,只要他不主動說破,她就裝傻,免得尷尬。春綠將放了炭火的手爐遞給她,她立刻抱在懷裡,真是暖。不得不承認,古人也有了不起的地方,好比這銅手爐,放了炭火,卻半點都不燙手,十分精巧。

  「好用!」她讚歎道。

  「弟媳喜歡就好。對了,我這趟另外讓人帶一籃子上好的老川薑,給你煮茶驅寒。」俞立軒又道。

  「謝過二爺。」

  「不用謝。」俞立軒溫聲道,儀仁大病痊癒後,性情也跟著轉變,像是忘卻前塵般不再事事拘謹,性子灑脫許多。

  俞立軒望著她清麗面容,臉還是同樣一張臉,但眼前的高儀仁不是從前他認識的高儀仁,一場大病,讓她徹底忘記從前的事……忘記在她與孟武成親前,他們曾在禪寺外論佛、他們曾在元宵夜同賞花燈。

  當他得知義弟余孟武求得她為妻,他幾天不能好吃好睡,輾轉託了人轉信給她,最後只得她短短回信,說是父母之命難以違抗,順從之外,別無他途。

  他買醉幾日後,決定死了心,畢竟他與余孟武多年兄弟情誼無半分虛假。

  然而余孟武出征那日特地來尋他,說他並未與儀仁圓房,只是做了樣子,因為他沒把握能安然返回,才一日夫妻,萬一他回不來,他不想耽誤她一輩子,若他回不來,就請他這個大哥為儀仁尋個好人家。

  他沒想到余孟武真一去不回,沒想到……他死了的心,重新有了盼頭。

  「這趟打算回去多久?」俞立軒探問,方才聽夏荷道,過兩日她要啟程回余孟武杭州老家。

  「開春回來吧。」她嘴角含笑回道,「公公、婆婆有意在族裡找個孩兒過繼給我,孟武是余家嫡子,香火若斷了,總歸是不好。」

  「可你……」嘴邊的話停了下來,俞立軒低低一嘆,對一旁侍立的丫鬟說:「夏荷、春綠,我帶了半斤上等桂花,你們去做些桂花糕,夫人愛吃。」

  「夫人……」夏荷、春綠互視一眼,望向主子時有幾分遲疑,俞二爺的好大家看在眼裡,他的心意也有幾分明了,但夫人讓聖上親封了誥命,二嫁可就沒尋常人容易,況且以余家看重夫人的程度,更不可能輕易任夫人二嫁。

  余家盤算為夫人尋個繼子,正是希望將夫人跟余家關係綁牢了。一旦認了繼子,夫人大概只能坐實了那句話——「生是余家人、死是余家鬼」,一輩子跟余家脫不了關係。

  哪怕她們也為夫人惋惜,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可不管怎麼說,維護夫人的名譽是首要之務。

  「你們去吧,這兒沒事。」她對兩個忠心的丫頭說。

  「是。」兩人恭敬地福身,退出了外廳。

  「二爺,有事直說無妨。」她對俞立軒說。

  「儀仁,你……真的都忘了嗎?」絕望吞沒他,顧不得禮儀,他衝口問出。

  她茫然眨眨眼睛,難不成原本的高儀仁跟他……有一腿?

  「二爺說什麼?我不懂。」她索性回。

  「我們曾在禪寺外論佛,一起遊夫子廟賞花燈,在秦淮河畔聽過曲……這些,你全不記得了?」俞立軒壓抑著痛苦。

  她不敢相信,高儀仁給余孟武戴了綠帽?萬一被發現,她豈不是要被浸豬籠了,天吶!

  「……我背叛了孟武?」  

        「不,不不,你想錯了……」俞立軒急忙解釋,頹喪萬分,她忘了,全忘了!「那些都是你與孟武成親前的事,你知書達禮,行事絕無逾矩。春綠說你什麼事都忘了……是真的?」

  「我的確什麼也記不起來。」

  「孟武離開金陵前來找過我,他說他無法肯定能不能回來,你還年輕,萬一他回不來,他不願耽誤你,他還說……說你跟他沒有真正圓房,只是做了樣子……」

  「做了樣子?」她一臉茫然。

  「落紅的帕子是假的。」俞立軒尷尬道。

  「喔……」她應了聲,不知所措。

  「過繼的事,你可不可以再想想?一旦過繼了,將來你……」

  「二爺,我什麼記憶都沒有了。大病一場後,我沒有其他想望,皇上能封我誥命,是老天厚愛我,讓我在余家有個安穩地位,若能過個繼子,我的地位更加穩固。一個女子求的不正是這些嗎?安穩地位與後半生可依憑的兒子,我何必再貪心?

  「沒道理我不要安穩生活,不要皇上封的誥命,為了小情小愛,改嫁另一個男人,辛苦跟整個世俗禮義抗爭,說不定還得多背個水性楊花的罵名,怎麼想都不是劃算的事。

  「二爺是聰明人,肯定懂我的意思,從前的事過了就過了。無論我跟孟武有無圓房,在外人看,我是個寡婦。二爺人品好、家世好,尋個性情相合、家世相當的好姑娘,還不容易嗎?」

  「儀仁!」

  「二爺且聽我一回,忘了過去,於二爺、於我都是好事。」她坦然迎視他。

  俞立軒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再說。

  兩人靜靜喝了一會兒茶,春綠、夏荷端進蒸好的桂花糕,冒著絲絲熱氣。

  「二爺這回送的桂花香氣足,味道真好。」她聞著桂花的香,趁熱拿起一塊嘗鮮。

  俞立軒也拿了一塊糕,咬下一口,甜而不膩的花香散開,他的心卻萬分苦澀。

  現在的儀仁與從前端莊溫雅的模樣不同,開心不開心全表現在臉上,十分率直,東西拿了便吃,好或不好也不顧忌掩飾,這樣的高儀仁反而比從前更讓他心動……

  倘若她有一丁點意願,哪怕得上刀山下油鍋,他拼盡全力也會將她娶進門。

  可是,她不願意。

  她聰慧明理,分析得頭頭是道,沒半點錯處能讓他反駁。

  是啊,女人一生盼望渴求的安穩,她全有了,余家人待她若珍寶,她何必犯傻放棄安穩生活?她通達聰穎,斷然不會輕易讓情愛沖昏理智。

  唉,罷了。

  「下回我讓人多帶些桂花過來。」俞立軒說。

  她笑開來,明白俞立軒將她的話聽進去了,「謝謝二爺,從此便不怕吃不到好吃的桂花糕了。」

*             *             *

  越往南走天候越暖,馬車緩行在官道上,說是官道,其實不過是鋪平的黃土路,風吹塵飛,她完全體悟到古人說的風塵僕僕。幸好,就快到杭州了,她再忍耐忍耐……

  「籲!」前頭車夫忽然將馬車停下,她掀簾朝外望,幾個著錦衣繡袍的年輕男子騎馬而來,擋住了馬車。

  高壯漂亮的馬匹在車前停下,領首的年輕男子翻身下馬,做揖問道:「馬車內可是余大夫人?」

  她望著年輕男子,不待夏荷、春綠出聲,先答了,「我是。」

  年輕男子神色微訝,旋即恢復如常,行了個大禮,恭敬道:「伯母一路辛苦,我是余鼎浩,余家三房長子,這是五房二公子余鴻飛、二姨三子陳博良、二叔公長孫余宏文、四表姨長子……」

  一串人名介紹下來,她聽得頭昏腦脹,算算馬車前,有八名年紀約十三至十六、七歲的男子,她端著長輩架子,微笑頷首地聽完。

  她大概猜到這幾個年輕男子出城相迎的目的,唉,也難怪余鼎浩乍見她時掩不住微訝,他們相差大概四歲吧,她若過繼了他,這年齡差實在太玄妙了點,沒辦法,誰教余孟武忙於軍務晚成親呢,想到被一個小四歲的少年喊一聲娘,她沒忍住,噗哧輕笑出來。

  馬車前八位錦服少年,見狀困惑茫然,相視了片刻,相對年長的余鼎浩只得開口,「伯母,可是我方才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搖搖頭,「沒有,我想到別的事了。」

  「祖父母們放心不下,說您多年沒回杭州,怕是路不熟,因而特要我們幾個到城外迎接伯母,再三十里路就到城門了。」

  「你們領路吧。」她笑笑地交代車夫,馬車緩緩馳行。

  杭州城內的余家園林富麗堂皇,亭台樓閣、小橋水榭蜿蜒交錯,簷廊曲折,雕樑畫棟,每扇窗雕皆隱含多子多孫多福的寓意,走進余家園林,她方知余家之富不可謂一般。

  這等奢華的園林建築,哪怕與皇親貴胄相比,都不遜色了。

  原來她名義上的夫君身家雄厚,她不懂,這樣的富貴人家將嫡子送上戰場,只為謀求功名,最後卻賠上性命,不覺得超不劃算嗎?這是她難以理解古人的地方,將功名看得比性命、錢財還重。

  她被一群少年領進園子,一路上由余鼎浩細細介紹園林別緻的景色,荷花池畔的奇岩怪石是遠從廣東運來,池裡的夏荷則是差人由西子湖移植而來,池畔邊的楊柳是楊州老柳。

  她聽出了興味,一個景一則故事,許是看出她聽得津津有味,余鼎浩也說得眉飛色舞,停停走走近半個時辰,他們才總算來到正廳。

  她名義上的公公婆婆已端坐在主位,與堂下好幾位親友閒話家常,廳裡笑語晏晏,對他們從大門到正廳足足走了半時辰的緩慢拖沓毫不介懷。

  見她一入正廳,廳裡的人全起身,並恭敬朝她行禮。

  她是二品誥命夫人,雖無實權,卻受朝廷俸祿,她猜想廳裡的「親友團」是因她的身分行禮,她感覺有些尷尬,但也明白這時候最好是端著架子接受,往後她得靠著余家過日子,被余家人高高捧著,才會有好日子過。

  其實這廳裡的人,她只知主位上是她公公婆婆,其餘人等她一概不認得。

  眾人行過禮後,公公余任義,婆婆許氏一道迎了過來。

  她福身道:「公公、婆婆。」

  婆婆許氏臉上堆著笑,伸手扶她一把,道:「好孩子,這一路顛簸,辛苦了。我讓廚子準備好些你愛吃的,還有燉湯補藥,一會兒讓丫頭先把補藥送到你房裡,你先歇一歇,一個時辰後,晚膳備好了,你再到膳廳同大家一塊兒用膳,可好?」

  「儀仁聽憑婆婆安排。」

  「好,好,趕緊去歇會兒。」

  許氏喚來幾名僕婢,交代幾句,她便讓人領去了廂房歇息。

  進廂房不消片刻,一名身穿青綠錦衣的小婢端一碗補藥進來,恭敬低首呈上,「夫人,這是補藥,請夫人趁熱喝了。」

  她接過補藥,靜靜喝完,藥碗旁有另一隻小碗,小婢又說:「這小碗是蜜水,解藥苦的。」

  其實她並不覺得藥苦,不過既然是別人準備的好意,她就喝了。

  「謝謝。」喝完,她順口道謝。

  小婢怔在一旁,好半晌,才抖著手,低低道了句,「……不必謝,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你先下去吧。」她知道這些奴僕習慣了不平等的對待,但她內在是個習慣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嘴邊的現代人,要改變實在有點難度,可能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然就是有一道雷劈下,才能改掉吧!

  「夫人,您嚇著她了。」一旁服侍的春綠掩嘴笑道。

  「我知道,可我習慣了。」她無奈道。

  「夫人實在要改改這個習慣,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夫人大病後,事記不全,性子也變得太過慈軟,如此很容易被欺侮。」春綠憂心忡忡勸告。

  「我懂你的意思,我盡量改就是了。」被勸過無數次的她只得乖乖補上一句。

  「夫人,不是盡量便夠了,余家雖非世家大族,卻是富可敵國,這樣的人家勾心鬥角絕不輸侯門世家,您可得謹慎些,別被人欺到頭上了。」夏荷也憂心勸告。

  「好,你們兩個忠心耿耿的,我全聽進去了。讓我歇息一下,這一路真夠累的了。」

  「夫人說得是,趕緊歇息,累出病可不好。」夏荷道。

  「是啊,這一家子人,還等著我挑根好秧苗,過繼到名下呢。」她笑道。

  「這事夫人可要好好思量,奴婢近日會多多幫夫人打探。」春綠說。

        「多謝你們倆了。」

  「夫人!」春綠不滿她那句謝。

  「夫人!」夏荷亦是。

  「好,我知道錯了,我改。」她端起架子,正經八百說道,「你們兩個得問仔細了,萬一打探不仔細,讓我錯選了繼子,有你們受的。」她停一會兒又問:「這樣改得可好?」

  春綠夏荷相覷片刻,掩嘴笑出聲來,兩人搖搖頭,一副莫可奈何的臉,手腳俐落服侍她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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