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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17:40




陽光晴子 - 廚娘小王妃(變身情人之一)

救、命、啊!雖說她穿越前是獸醫,什麼猛獸沒看過,
可那都有配備輔助,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要赤手空拳面對老虎呀!
不過說也奇怪,這隻老虎竟不吃她,反而是吃她手上的滷肉?!
結果每天偷餵王爺的老虎成為她穿越後最幸福的時光,
不但可以跟牠抱怨生活瑣事,還可以偷摸牠那蓬鬆柔軟的毛皮,
誰料偷餵的事被發現,正要被打板子時王爺竟出手救她,
將她升職成為王爺的專屬廚娘,對她呵護關懷、細心照顧,
還給她特殊待遇讓她待在他身邊,害得她看到他時總臉紅心跳,
心湖被攪得泛起陣陣漣漪,盡心盡力展現廚藝博得王爺開心,
才發現真是什麼人養什麼虎,這王爺跟老虎還真像,
不只愛吃的料理一樣,就連身上的傷疤位置都相同,
最怪的是,這一人一虎從沒同時出現過,
她的穿越已經夠不可思議了,難道事情會是她想的那樣……

定南王的期盼:
這間古怪的二手書鋪竟無人看管,僅有一群貓咪坐鎮?!
唉,希望他能在此找到解咒的書,令他早日脫離苦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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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17:58


【因為是書展 陽光晴子】

  對,因為是書展。(請自己再加兩遍,因為很重要,一定要說三遍!)

  所以,晴子瘋了!

  哈哈哈……不是,晴子該說是好習慣,還是老毛病?龜毛個性再現,所以這本書寫的多了些。

  而且寫的有點走火入魔,檔案名就叫「書展」,電腦螢幕上方貼著便利貼,寫上「書展」再畫上好幾個愛心,這種幾近神經質的使命感,與平常神經大條的晴子實在是南轅北轍。

  但我的麻吉好友說了,我本來就是個矛盾個體,尤其對寫書一事特別執拗,會變成隱士。

  也許,就像我曾跟徐奶奶及編編說的,有時候,明明這樣寫過去就結束了,但晴子的心就是很執拗,覺得太敷衍,覺得這樣會很對不起那些支持陽光晴子的鐵粉!所以,很自虐,有時候,寫出來的不見得適合書寶寶,但卻無愧於心,晴子還是很開心,很像個白癡,是吧?

  總之,這本帶著奇幻風格的書寶寶真的超級特別!

  晴子還特別的去看了世界名著《獅子與我》,甚至還很幸運的在寫作的日子裡,在電影台看到應該是很多年前的西洋老電影〈獅子與我〉,因為影片有些泛黃了,演員晴子一個也不認識,但它真的很好看,感性的晴子看到後面還忍不住地哭了。

  這或許就是晴子寫稿的動力,每個故事都有感人的地方,看了,心就動了,腦袋轉了,就想動筆寫故事了。

  不過,我的男主是變身成虎,但模樣離獅子也不遠嘛。(瞎!)

  這是書展的書,也是新年的第一本書,晴子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當然,錢包滿滿。

  拜!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18:15


        黃昏夕照下,一輛馬車噠噠駛進都城的市集。

        車內,季紹威面無表情的看著籠罩在橘紅色夕陽下的繁華街道,驀地,一間夾在兩家老店鋪的書鋪捕捉了他的目光。

        他蹙眉,這裡何時開了一家書鋪?

        「停車。」

        馬車停下,季紹威先行下車。

        「你先回去,我走一走。」

        駕車的元志邦已跳下馬車,「我可以陪爺。」

        「不用了。」

        元志邦看著相貌俊美的主子,再想到這幾個月發生在主子身上的事,他難過的眼眶都紅了,可瞧瞧當事人,卻是一副雲淡風輕,萬事也沒放在心上的淡然模樣,讓身為心腹的他更難受。

        「行了,跟著我上戰場殺敵都沒落半滴淚,別在這裡掉下男兒淚。」

        元志邦長得高頭大馬,皮膚黝黑,相較於季紹威的天生貴公子樣,尊卑立現,但熟識季紹威的人都清楚,他將元志邦視為生死之交的兄弟。

        元志邦努力地壓抑想哭的感覺,只敢點點頭,先行駕著馬車離去。

        夜幕逐漸低垂,急著回家的路人在昏暗的路上快步疾走,但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高大挺拔的季紹威,急急地向他行禮。

        說起季紹威,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年方二十四,相貌俊秀儒雅,卻是一個運籌帷幄,征戰無數的將軍,因出生將門世家,十六歲就上戰場,二十歲就當上將軍,在戰場上對敵狠辣,迅速掌控局勢,是最受皇上倚重的軍務大臣。

        面對眾人行禮,他只微微點頭,不一會兒,街道顯得冷清,他舉步走向那家新書鋪,這才發現它連個招牌也沒有,推門而入,燈火通明的店內,除了一排排擺放整齊的書籍外,竟有好幾隻花色各異的貓咪盤據,有的慵懶地趴臥在無人的櫃臺上方,有的兩兩相依、相親相愛,還有的像個老大似的昂首闊步走到他腳邊,轉了轉確定他沒有威脅性,才喵喵叫了兩聲,踱步走開。

        店裡都沒人?

        季紹威困惑的目光落在櫃臺上的一只箱子,上方寫著「善良投錢箱」五字,而一隻毛色黃橘的大貓就站在箱子旁,目光炯炯的盯著他,再警戒的看著錢箱,像個盡忠職守的守衛。

        季紹威很難形容此刻的感覺,好像這些貓全是人變的……

        他神情悚地一變,對照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譎遭遇,這樣的奇想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逛店鋪,走著、看著,他發現這裡賣的都是二手書,書本有的殘頁,有的破損,有的在內容畫上線,寫上讀者的感悟、註解。

        沒有他要找的書?

        他繼續往後方走,一隻純白大貓突然從另一邊踱步過來,還煞有其事的看了他一眼,那雙純淨的大眼眨了眨,接著,轉頭走了兩步,像是要確定他有沒有跟上來,又回頭看他一眼。

        季紹威蹙眉,雖然不解,但仍跟著牠的腳步轉進另一區。

        他眼睛瞬間一亮,想也沒想的就道:「怎麼知道我在找—— 」回頭一看,那隻白色大貓竟以一種得意的眼光看著他,再姿態優雅地轉身走開。

        他的目光回到眼前的書櫃上,一本一本都是有關奇幻咒語的二手書籍,還有不少異族巫師施咒的鄉野奇談,但這些舊書,他大多已經擁有。

        從「那件事」發生後,他就私下命人搜羅巫術施咒等相關書籍,自己也有了逛書鋪的習慣,買回來的書已能倒背如流,卻仍無法解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他揉揉疲憊的眉心,再一一巡看書架上的書冊。

        一本略微厚重、字跡模糊的書冊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拿下,打開翻閱,愈看眼睛愈亮,這是一本將各種咒術寫得極為詳盡的神仙志怪總集話本。

        他閤上書本,轉身往櫃臺走去,偌大的書店內還是只有那幾隻性格迥異的貓兒,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只善良投錢箱上。

        該付多少?

        他翻看書的前頁、後頁,都沒有標上價格。

        看來這家店是讓人自行挑選書籍後,再自己決定書的價值,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只不曾離身的荷包,這是他最心愛的妻子親手為他所繡,黑色綢緞上繡著一隻展翅高飛的金鷹,他一直很珍惜……

        不過,現在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她太害怕發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哭求他放過她!

        黑眸閃過一道抑鬱之光,他沈沈的吸了口長氣,將荷包連同裡面的錢全投進投錢箱內。

        「罷了!過去的人事物難以復返,就當買下新日子。」

        「喵—— 」顧守投錢箱的黃橘色大貓朝他叫了一聲,那雙圓亮的大眼似乎透著一抹讚賞之光。

        他瘋了嗎?他苦笑搖頭,拿著書,步出書鋪。

        隨著他離去的身影愈遠,那家店鋪也緩緩的消失在起霧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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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18:40


        戰火正烈。

        金烈一族乃地處丹嵩皇朝南方邊陲的部落國,為了爭奪土地,不時越界進犯擄掠,迫得丹嵩皇朝皇帝派兵征討。

        殺聲震天的戰場上,旗幟飄揚,敵我雙方殺得雙目猩紅,非傷即亡,哀鴻遍野,血染大地。

        眼見統領丹嵩大軍的主帥季紹威的精銳大軍已攻陷王城,金烈一族的殘兵只能拿著槍戟兵器,或驚慌逃命、或做最後纏鬥,最終不得不跪下投降。

        「杜丌巫師在哪裡?」

        季紹威高坐在馬背上,冷冷的看著被生擒的金烈國王。

        「他已經往東方森林逃走了。」國王一臉悔恨,杜丌是他最信任的軍師,結果他竟然棄他先逃!

        季紹威望向另一名副將,命令道:「處理後續的事。」再向他的貼身副將元志邦點個頭,元志邦立即頷首。

        季紹威一拉韁繩,身下坐騎立即像風似的奔往東方森林,元志邦也策馬追上,手中不忘抓了一只火把,一邊在心裡嘀咕,這次打仗,大破敵軍很重要,剷除惡名昭彰的金烈族巫師杜丌更是必要任務,但老奸巨猾的他跑得真快,腦袋也不差,知道逃往樹木生長濃密到不見天日的東方森林內。

        「將軍,我來引路。」他邊喊著前方的季紹威邊踢馬腹要追上前,前方不遠已見一片黑幽森林。

        「不必,已有人引路。」季紹威以深厚的內力傳音給元志邦,一邊策馬進入黑林中。視線說黑也不黑,路上散發著幾個光點,顯然以貪財聞名的杜丌在逃難時也不忘扛幾袋黃金珠寶,卻在策馬逃命時,布袋不慎開了口,散落一路的珠寶黃金,其中還不乏可以發亮的大大小小夜明珠,讓他得以一路追蹤。

        「嘖!財迷心竅,都什麼時候了,還捨不得這些珠寶!」元志邦衝進森林內,也看到那些閃閃發光的夜明珠。

        不一會兒,季紹威終於看到杜丌策馬疾奔的身影,黑眸一瞇,一個縱身飛掠,朝他擊出一掌。

        杜丌慘叫一聲,從馬背上跌落,嘴角染血,但他顧不得痛,「馬、我的馬啊!」他最在乎的金銀珠寶就隨著奔馳而去的馬兒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可惡!」他憤恨抬頭,胸口卻被硬生生的踹了一腳,他痛得倒地喘息,一仰頭才看到俊美如天祇的季紹威就站在他身前,而他身後站的隨侍,一手拿著火把,一手還拿著他最鍾愛的一顆碩大圓潤的夜明珠。

        杜丌一手撫著胸,一手伸出去,喘著氣道:「那、那是老夫的!」

        「死到臨頭,還在想這個。」

        元志邦真的無法理解,但也多虧這個壞巫師對夜明珠有著執著的狂熱,讓烏漆抹黑的森林中除了火把的光亮外,還多了好幾道光,才能這麼簡單的找到他。

        杜丌臉色一白,像被這句話打醒,他忐忑不安地抬頭,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季紹威一身銀色盔甲,更顯得高大俊美,在對上他森冷的黑眸時,他竟覺得全身泛寒。

        季紹威居高臨下冷冷俯視,引起這場戰役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唯恐天下不亂的邪魅巫師,危言聳聽,鼓舞金烈國王進犯,燒殺搶掠,造成生靈塗炭。

        「饒命……別、別殺我。」杜丌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尤其是胸口那一踹,更讓他吃痛不已,但他忍著痛,急著跪地求饒,一再磕頭。

        「別人可以留,獨你不行。」季紹威黑眸閃動著殺戮之氣,絲毫不見平常的淡然,他抽出腰上的大刀,狠狠的就往杜丌的腿戳下去,鮮血頓現。

        杜丌痛呼一聲,再惡狠狠的抬頭瞪他,「我要詛咒你,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詛咒你!」

        「是嗎?」他冷冷一笑。

        「我乃金烈一族法力最強大的巫師,一旦我下咒,將軍絕對會後悔一生,除非你放我走。」他陰惻惻的開口威脅。

        季紹威沒回答,只是迅速的將插在他腿上的刀抽起,血液噴濺,引來巫師另一聲的痛呼,狼狽倒地,痛吼著,「該死的……痛、痛死我了!」

        季紹威高舉著染血的刀,寒峻的黑眸沒有任何情緒,但手上的刀緩緩地、慢慢地從巫師的胸口劃下、插入,瞬間,鮮血迸射,巫師痛苦的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狠瞪著他。

        「痛?這樣的死法還便宜了你!」

        季紹威手持染紅的刀刃,以幾近淩遲的速度緩慢地剝開巫師的胸口,腦海中浮現這長達半年的征戰中,那些被金烈俘虜而送上祭壇慘死的士兵,他們的五臟六腑被掏出、臉上表情驚恐的被扔棄在沙場上,他們是活生生地遭受此等酷刑,而下手的就是杜丌。

        元志邦在一旁冷汗直冒,雖然他從小就是將軍身邊的小廝,兩人一起練武、一起長大,但爺一旦進到沙場,就與平時判若兩人,那股嗜血狂霸的威勢,讓敵人都畏懼,不,此刻的冷血神態就連他也怕。

        杜丌一頭白髮披肩,他咬著牙,忍著痛楚,知道在劫難逃,「我、我……不會……放過你……」他開始行使巫術,以猙獰的笑容、嘶喊的嗓音,使盡全身力氣地唸了一大串異族語言的咒語。

        不想讓他完成咒語,季紹威手上的刀子已一刀往他的腰腹間刺去,冷眼的見鮮血不停從杜丌的體內漫流而出。

        但來不及了,此時天際突然雷聲轟隆,風起雲湧,銀月迅速被雲層遮蔽,東方森林顯得更為陰森,夜明珠的光芒將杜丌吐血猙獰的老臉映照得更為詭異青白。

        杜丌只剩一口氣,卻仍露出邪笑,用著氣音道:「我—— 金烈第一巫師詛咒季紹威……呼呼……成為嗜血惡獸……呼呼……失去摯愛……終將……呼……呼……難容於世、至死方休!」

        語畢,他雙眼圓瞪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由於死狀淒慘,元志邦在回神後,急急地將身上披風解下蓋住杜丌,好遮掩他那死不瞑目的惡毒眼神,再忐忑的看向季紹威,「將軍,你看—— 」他抬頭看著雷聲不斷、閃光不斷、烏雲漫天卻沒落下任何雨水的天空,他頭皮發麻,對這詭異天象感到膽戰心驚,「不會有事吧?」

        「杜丌不過是嘴上逞強。」季紹威蹙眉道,但下一秒,他突然覺得身上有些不對勁。

        元志邦陡地瞪大了眼,他只覺得背脊發寒,「將軍,你—— 你的臉?!」

        季紹威俊美的容貌下好像有東西在流動、衝撞,他開始感覺到疼,他的皮膚緩緩的冒出毛髮,身體像被人拉扯撕裂般愈繃愈緊,伴隨著愈來愈強烈的疼痛感,他被迫跌跪在地,身上的盔甲衣服扭曲碎裂,毛髮變長、變得灰黑,他的雙手迸出鋒利的黑色指甲,身後迸出尾巴,失去人形!

        早在季紹威的臉皮如波浪般浮動時,元志邦已嚇得摀住眼睛不敢看,四周靜到只聽得見他害怕的喘息聲。

        瞬間,地上的夜明珠莫名暗了,從指縫間看去,似乎僅有他剛剛丟在地上的火把仍亮著微光,四周皆是一片黑漆。

        下一秒,風起雲散,銀月現,夜明珠跟著亮起。

        突然間的大放光芒,讓元志邦不由自主得抬頭,緩緩放開手,雲散月開,但那輪銀月卻透著幾抹血紅,他驚悸低頭,眼前不見將軍,卻見一隻強悍的黃毛黑色虎斑大老虎,牠長約三公尺,而地上散落著遭撕裂迸壞的盔甲及衣物,那本該是將軍的,所以、所以牠是?!

        天啊!元志邦嚇得全身簌簌發抖,軟腳的跌坐在地。

        由人變虎的季紹威更是驚駭至極,但他無法說話,他親眼看見自己的手成了爪、佈滿毛,他驚恐的發現他不再是人,成了獸!

        「將、將軍成了老—— 老虎?!」元志邦臉色蒼白、吃力的說著。

        我—— 我成了老虎?!

        季紹威驚愕開口,但他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只聽到野獸的吼聲。

        不!不!不!不!他使盡力氣狂叫,但聽到的只有一聲又一聲的吼聲。

        元志邦看著在眼前朝自己狂吼怒叫的老虎,下意識的往後挪移,難過的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巫師的詛咒成真,將軍要怎麼辦?!」

        季紹威無法接受,他一直狂喊,吼到力氣用盡,拚命喘息,仍對著血月怒喊—— 

        不不不!呼呼呼……

        「不!」

        季紹威張口狂叫一聲後,陡地坐起身來,他急促的喘息著,怔怔的瞪著前方桌面燭臺上的殘火。

        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此刻的他是人不是虎,他再往四周看了看,他亦不在那個有著血月的幽暗森林,而是在都城肅穆的定南王府內。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撞開,他一眼就見到元志邦跌跌撞撞的衝進來,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能自由進出他這個院落的人。

        元志邦焦急的站在床邊,看著主子又是額冒冷汗、臉色蒼白,口氣就充滿著不忍,「爺又作惡夢了?」

        他苦笑反問:「只是惡夢?」從他領兵出征大破南方金烈一族歸來後,他的惡夢從白日延伸至黑夜,何曾斷過?

        元志邦難過的低頭,杜丌施邪咒,讓主子的人生從此大不同,他們都無計可施。

        季紹威滿身汗,他下床,逕自轉往寢間後方的浴池,元志邦身為他多年的貼身侍從,知道此刻的主子不想多談,他靜靜地備妥更換衣物跟上,待主子淨身更衣後,他直覺地要再跟上侍候。

        「不用了,讓你貼身侍候已經太委屈你了。」季紹威道,金烈一戰,皇上封賜,他從將軍晉升為定南王,元志邦也升為武官,有華宅、黃金白銀,他卻甘於留在他身邊,誓言直到詛咒解除,他才會回自己的宅子。

        「是我自願的。」元志邦一臉認真。

        「做你的事吧!」他淡淡一笑。

        「是。」他也知道爺要去哪裡,遂靜靜地退下。

        季紹威腳步未停的走到寢室另一方,他推開暗櫃,裡面赫然出現另一間書房,收藏的全是施咒或是邪門歪道等相關書籍,牆柱四周則鑲嵌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光亮偏淡黃,讓這間書房也充塞著一股神祕氛圍。

        季紹威腳步不停的走到第三排的書櫃前,抽出一本書,一頁頁的翻閱,但愈看眉頭愈皺,這本書合該有什麼特殊之處才是,但購買至今兩個月,他卻看不出什麼異狀。

        這本書購自那家沒有招牌的書店,但他日後經過,卻再也不曾見過,他問了相鄰的店家、甚至是經常出入該路段的百姓,卻沒人知道那裡曾經開過一家書鋪,而兩家老店鋪之間只隔一道牆,根本沒有其餘空間。

        他也一度以為自己搞錯,但手上的書確實存在,證明了他真的去過!

        還有那些性格鮮明的各色貓咪,自從他被施咒變成老虎後,即使隔一段日子會恢復人形,但動物卻都怕他,就連他專用的坐騎「追風」也是,只要他一靠近,牠就浮躁不安,在大街上專售各色鳥的鳥店更明顯,只要他經過,店裡的鳥就慌張的叫,直想衝撞鳥籠飛出去,他知道這是動物們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的本能反應,但那些貓咪們卻態度從容,一點也不怕他……

        「爺,老夫人說爺若是小憩起床,要爺去見見她。」

        暗櫃外,突然傳來元志邦的聲音。

        他翻閱的動作一停,母親還是不放棄?即使他已一再表達立場,甚至為了逃開母親的催婚,以家事為由向皇上告假,遠赴北城七日,遊走多家書坊,搜尋解咒之書,直至今日午后返家,因連夜趕路,才上床小睡,本以為撐到傍晚生日宴開始,才會與母親碰面……

        他輕嘆一聲,將書本放回書櫃,轉身步出暗室,再按上機關鈕,暗櫃的門自動關上,但就在他轉身時,一道金光乍現—— 

        「咦?」元志邦正對著暗櫃,似乎捕捉到一閃而過的燦爛金光。

        季紹威迅速回身,但後方除了書櫃外,什麼也沒有,「怎麼了?」

        元志邦搖搖頭,是眼花吧?而且他也知道主子有多想藉由那些施咒書籍解咒,他不確定就不該亂給希望,主子的日子已經過得夠苦了。

        季紹威深吸口氣,「那就走吧。」

        元志邦點頭,「今天是爺的二十四歲生辰,我想老夫人一定又要提那件事了。」

        他沒說話,只是步出書房。

        元志邦也不敢再說話,亦步亦趨的跟在主子身後,穿過亭臺樓閣,離開主子獨自居住的盛苑。這是主子嚴令只有他能自由進出的禁區,至於打掃送飯的奴僕,都只有在他的監督及指定時間內才能進來,為的就是不讓主子變身老虎的事情有被任何人撞見的機會。

        看著走在前方昂藏七尺的主子,他實在忍不住往天空看一眼,老天爺,禰也長長眼吧,這公平嗎?

        主子雖然出身高貴,為名將之後,但也因為家族世代的男丁都從軍為皇朝平定江山,所以家中的男性長輩大多戰死沙場,如今剩下的皆是老弱婦孺,主子雖然在二十歲時與尚書之女張玉弦成親,卻因長年征戰,兩人膝下無子,好不容易盼到主子凱旋歸國,皇上龍心大悅,賜封爺為定南王,原以為可以與王妃生個小娃兒,讓老夫人得以含飴弄孫,卻是—— 

        「娘。」

        季紹威這一聲,讓心思翻湧的元志邦回了神,這才發現,他已順著主子的步伐踏進雕梁畫棟的側廳,他及時止住步伐,才沒撞上主子的背。

        他尷尬的朝坐在前方的老夫人行禮。

        趙秀妍微微點頭,示意身後的丫鬟先退下,這才直視著俊美無儔的兒子。

        她雖已為人母,但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再加上一襲上好的綢緞裙服,讓她看來雍容華貴,只是此刻眉宇之間盡是憂愁,而甫吐出口的話,就讓季紹威這對主僕同在心中一嘆。

        「紹威,娘是一年一年老了,就不知道此生有沒有福分可以看到你再娶妻妾,延續季家香火……」趙秀妍話未歇,即拿起手絹輕輕拭淚。

        季紹威抿緊唇,神情嚴肅。

        「娘知道你對玉弦一往情深,畢竟你們是青梅竹馬,她又溫柔良善,可是,」趙秀妍哽咽一聲,「你跟玉弦之間是不是真如外傳,是她移情別戀?」

        「娘,不是說好了不談玉弦之事。」季紹威打斷母親的話。

        她輕嘆一聲,「娘也不想談,但她離開多久了,難道你不該替自己想想、替娘想想?不是該找房媳婦嗎?今日會有很多千金貴女來訪,娘也替你物色了幾個特別好的才女……」

        季紹威無言,但孝順的他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靜靜地聽著母親千篇一律的叨唸。

        只是一旁的元志邦聽得很難受,他知道自從前王妃離開後,主子看來與平常無異,但心底肯定留下傷痕,才會私下命人搜羅一些施咒奇書,想解除詛咒,但一點用也沒有。

        趙秀妍叨唸了好一會兒,見兒子只是坐了下來,應也沒應一聲,「還是玉弦的問題嗎?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給了她一張休書,要她離府?」

        「我已經告訴過娘,娘又何須一問再問。」季紹威頗感無奈。

        「志邦,你跟紹威親如兄弟,原因真的如紹威所說嗎?他征戰沙場多年,殺敵無數,與青梅竹馬的玉弦早已漸行漸遠,情感不再,才逕行休妻?」趙秀妍就是不肯相信。

        元志邦挺主子,用力點頭,但心裡可不踏實,主子曾輕描淡寫的吐露,夫妻關係丕變,是張玉弦得知他會變成老虎,隱忍一段時日後,見他再度變成人,才畏懼求去,只是,究竟她是如何得知主子會變成老虎之事,主子卻不說。

         少了妻子的日子,他過得平靜,不過,一旦變身成老虎,對王府上下來說,就成了主子養在盛苑的寵物,也因為有這隻寵物虎,老夫人也不敢隨意出入,無形中減少了她撞見主子變虎變人的機會。

        趙秀妍抿抿唇,搖搖頭再看著兒子道:「不可能會是這個原因。還有你岳丈張尚書,他對你休妻一事有多麼不諒解,你是知道的!」

        「老夫人,尚書大人對爺的態度已有變,您就不必太操心了。」元志邦看著沈默的主子一眼,主動接話。

        趙秀妍是有耳聞這事,就像外頭傳的張玉弦與遠親表哥有了情愫,兩人遠避江南過生活,但這些她都不在乎,她跟各大族親緊張的是,這一房會在兒子這一代斷後,所以這一年多來,她時不時地叨唸著要兒子再娶妻納妾,或是找個通房,只要能生下子嗣都好,可是兒子就是不為所動。

        今日設宴,來了不少金枝玉葉,她怎麼能不叮嚀再三,她一說再說,直到管事前來通知已有賓客上門,她才結束叨唸。

        季紹威主僕方得以先行前往主廳堂招待客人,耳根終於清淨。

        二人走在曲橋上,元志邦忍不住建議,「還是讓老夫人知道發生在爺身上的事,雖然匪夷所思—— 」

        「只是多了一人擔心跟傷心,無濟於事。」他淡淡的道。

        「也是,可是這樣爺實在太苦了。」元志邦低聲說著,「老太爺跟老爺都不在了,老夫人又是養在深閨的大戶千金,生性單純,爺必須一人撐起家業,僅有的妹妹又太過驕縱,不聽勸硬要嫁給貪色的靜王世子,三天兩頭就回來吵—— 」

        「志邦,你是嫌今兒爺聽到的碎唸還不夠是不?」季紹威突然停下腳步,幽深的黑眸看了真性情的好兄弟一眼。

        他先是一呆,才尷尬的道:「不是,只是覺得爺老扮中間人,自己的情緒卻得壓抑,就連被詛咒一事也只能自己扛下,我是捨不得,覺得爺過得太辛苦。」

        「你若真有閒情餘力,倒不如花點心思想想,怎麼讓追風不畏懼我。」他一說完,再繼續往前廳走。

        元志邦語塞,只能沈重的跟上主子的腳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追風是主子的坐騎,跟著主子東西南北的征戰,然而現在只要爺一接近就躁動不安,根本不讓主子上馬背。

        無法上馬,又如何上戰場?!更麻煩的是爺會變身成老虎,而且哪時候變,要多久才能變回人,還不是爺自己能掌控的,完全沒個章法。

        所以,爺每每變身成虎後,不是想辦法將破裂得不成樣的衣服就地掩埋或丟掉,就是去找他收拾善後,反之,要是由虎變人,就得在變化過程中忍受痛楚,急奔回房,現在更是在盛苑的幾個地方都藏些衣服。

        要追風不怕主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破解咒語的辦法,偏偏那又比登天還難!想了想,他還是搖頭了。

*             *             *

        時值夏末,即使已近傍晚,陽光仍足,不少馬車浩浩蕩蕩地停在定南王府的大門前,到訪的賓客陸續下車。

        雖然王府對外稱今夜只是家宴,但盛裝出席的來客著實不少,年輕女眷更是穿金戴銀,費心的妝點打扮,畢竟,季紹威乃當今皇上的寵臣,相貌俊美,全身上下不僅有王者氣勢,更有一股世俗少有的沈靜風采,而他已晉升王爺,王妃之位仍空著,一旦坐上,坐擁榮華富貴不過眨眼之間,外界爭著攀權附貴,也是想讓家族勢力大增。

        觥籌交錯的席宴間,賓客們先跟主人家送禮說上祝福話後,就一一入席,千金們忙著爭奇鬥豔,官商們議論國事未來或諂媚稱讚季紹威的威武平亂、封爵晉祿,而這種場合總有另一派人忙者交頭接耳閒聊八卦,來搭配美酒珍饌。

        靠在大廳窗旁的大圓桌,因遠離主桌,更是交換新流言的好位置。

        「聽說王爺跟前王妃所住的獨立別院內,養了隻大老虎,才讓前王妃害怕到連睡都不安心,堅持求去,而非外界所言是紅杏出牆。」

        「這養老虎的事是舊聞了,何老兄,」鄰座的文官拍拍他的肩膀,「月餘前,有人從江南回到都城,信誓旦旦的說看到出走的前王妃和她的遠親表哥,兩人同住一屋,互有情愫,就像夫妻般生活著。」

        「這事我也聽說了,齊大人,」另一名武官也放下酒杯,小聲附和,「所以,一個月前,張尚書一直對王爺休妻一事耿耿於懷,每回朝中相見,總忍不住大動肝火,但這陣子不同了,甭說不敢直視王爺,還能避就避,不對上眼最好。」

        這桌刻意壓低聲音交談,另一桌的女眷則不時的將羞答答的目光看向俊朗威武的季紹威,看得她們春心蕩漾,但礙於女子該端莊矜持,不敢上前攀談,只在座位上小口吃東西。

        位於主桌的趙秀妍臉上帶笑的朝每個看向她跟兒子這桌的男女賓客點頭示意,一邊不忘低聲叨唸坐在右邊的兒子,「你瞧,寧王的千金溫柔善良才德兼備,瞧瞧,何大人的掌上明珠出落得更美了,她還精通琴棋書畫,還有,淩貴妃的姪女,嬌俏可人……」

        「哥,你就選一個嘛,不然每回回娘家,聽的全是娘在叨唸哥的婚事。」季語欣坐在母親的左手邊,聽得不耐,一張花容月貌也露出厭煩之色。

        「是啊,大哥。」潘世軒也附和妻子的話,生性風流的他有一張好相貌,卻是妻管嚴,只能私下在外逍遙快活,不敢納妾。

        季紹威淡漠的看了妹婿一眼,「管好自己的事。」

        潘世軒尷尬一笑,偏偏妻子還冷哼一聲,「就是,你少在外拈花惹草,淨往花街柳巷跑,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潘世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儘管在座的除趙秀妍、季紹威及妻子外,還有季紹威強調「家宴」,硬要元志邦那成了武官的奴才同桌,以及季家幾個眼不聰、目不明的老不死遠親長輩而已,但他就是不高興妻子當眾給他難堪。

        「我去外面透個氣。」他心火兒直冒,隨即步出宴席。他會尋求紅粉知己還不是因為妻子太高傲、太難侍候,他早就後悔娶了她這個空有美貌的大小姐。

        趙秀妍見女婿繃著臉離席,困窘的看著其他桌面露不解的客人點頭僵笑後,這才看著還撇著嘴的女兒低聲道:「妳對丈夫也該尊重—— 」

        「娘,妳管哥的事啦,我已經嫁人了。」季語欣沒好氣的打斷母親的話。

        季紹威冷聲開口,「誰允妳這麼跟娘說話的?!」

        一見哥臉色變得極冷,她心驚戰顫,不敢再吭一句,但不悅的紅唇噘得更高,一張臉更是臭得不能再臭。

        趙秀妍年輕時喪夫,對一對兒女相當寵愛,再加上兒子早早就上戰場,留在身邊也只有女兒,總不捨讓她受半點委屈,才養成她任性刁蠻的個性,但寵習慣了,這回見她不開心,心不禁又軟下,「其實語欣也沒有常常用那語氣—— 」

        「娘再寵下去,世軒納妾之日不遠。」季紹威語重心長。

        這話讓季語欣沈不住氣了,火大的咬牙低吼,「哥,你的妻子紅杏出牆,再也不想成親是哥的事,幹麼詛咒我的婚姻?」

        他瞟她一眼,這一眼透著陰鷙的冷光,「妳再驕縱下去,甭說世軒,就這個娘家也不再讓妳回。」

        說得好!一直忙著替季家高齡長輩們夾菜倒酒的元志邦給主子一個讚賞的笑,畢竟季語欣敢在夫家耍大小姐脾氣,就是因為有娘家這座靠山可靠。

        她臉色倏變,眼眶微紅,卻是倨傲的抬高下巴,「娘,我吃不下了,我去找世軒。」

        趙秀妍見女兒也怒氣沖沖的起身走人,整個大廳的氛圍又僵了幾分,她只能尷尬的起身再招呼大家,「沒事,沒事,大家吃啊。」

        她坐下後,再小小聲的跟兒子說:「你是哥哥,怎麼可以對語欣說不讓她回娘家的話?你—— 」

        「娘很清楚,她的無法無天、目中無人已讓她在夫家難以立足,才會常回娘家,難道娘真的要見到她拿了休書回家—— 」
季紹威突然一頓,該死,不會在此刻吧?但一種熟悉的緊繃感在他體內流竄,他知道要變身了,他倏地站起身,「娘,我突然想到還有重要的事得去辦。」

        他這一起身,周遭賓客齊齊將目光投注在他俊美英挺的身上,美人們的眼眸更是熠熠發亮,那一襲繡著精緻繡線的圓領黑袍,襯得他雍容又不失威儀,本以為他會一桌一桌的前來敬酒,沒想到,卻見他將手一拱,「謝各位前來,但本王臨時想到還有重要事待辦,就請各位慢慢享用,請多見諒。」

        眾目睽睽下,他快步轉身步出宴席廳外,元志邦想也沒想的就跟著起身,沒想到,老夫人竟喊住他,他只能走到她身邊。

        「紹威在氣我嗎?氣我太寵語欣?」趙秀妍憂心忡忡的道。

        「呃、老夫人,沒的事。」

        「紹威離席,這、這場面怎麼收拾?」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婦道人家不擅交際啊。

        但何止她,賓客們面面相覷,主角不在,這宴席還要繼續嗎?

        元志邦也只能讓那幾個只顧吃喝的高齡長者起身,要他們拿起酒杯,跟著老夫人逐桌去敬酒,稍微平緩冷得僵滯的氣氛,他才好離開去找主子。

        盛苑內,季紹威以輕功飛掠,忍著全身的痛楚,踉踉蹌蹌地回到臥房後,已變身成虎躺在地上喘息。

        變身的契機點,他已特別注意,情緒激動是其一,所以他這一年多來,已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卻還是無法讓自己不變身,等待變身的痛楚退去後,牠才起身,迅速將碎裂的衣物咬至床底下,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元志邦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心也跟著一沈。

        果不其然,這才是主子不得不撇下老夫人及那些賓客離席的原因。

        「爺—— 」他難過的在老虎身前跪坐下來。

        他微微搖頭,一雙琥珀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再瞧瞧外頭,像在問席宴如何?

        「不會太久,那些賓客應該就會離開了。」元志邦回答。

        他再朝他點點頭,再看向房門。

        「要我去看看?」

        老虎點頭,元志邦雖不放心牠,也只能道:「好,我去看看。」

        元志邦起身離開,季紹威以虎之身步出臥房,在偌大的宅院裡走著,心太沈重,他不自覺地步出別院,來到中庭。

        幾名僕人早見過這頭王爺豢養的寵物虎,也知道牠不會傷人,但還是不由自主的面露恐懼,動也不敢動。

        他們怕他!他猝然轉身,奔往後宅的竹林裡。

        這一次變身,又將持續多久才能恢復成人形?至少一個月嗎?老天爺,他變身成老虎後,神志為何還這麼清楚?若能忘了曾為人的記憶,是否會好一些?

        如果可以,他想忘了玉弦對他的恐慌害怕,忘了她嫌惡又恐懼的喊著,「妖怪!」他更想忘了她慘白著麗顏,跌跪在他面前拚命磕頭哭泣,「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吧……嗚嗚嗚……」

        不要想—— 不要想—— 

        老天,他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惡夢一場!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19:07


        老天啊,拜託,拜託,不要讓他看到我!

        夜暮低垂,王府內的燈火已經亮起,但唐曉怡一點也不喜歡這麼亮,事實上,夕陽的霞光都還在呢,所以她只能努力的蹲低、再蹲低,希望這片竹林能掩護自己的身影,心裡猛求上天,千萬別讓剛剛看到她,一路追過來的潘世軒找到她。

        她屏息以待,耳朵豎起,直到沒聽見任何腳步聲後,她才小心翼翼地轉過頭,透過竹葉間縫,瞧見潘世軒已被大小姐強拉著往前院走去後,她這小婢女總算可以鬆了口氣,端著手上的大瓷盤席地而坐。

        是她倒楣吧,竟然被潘世軒看上,這個世子爺雖然長得不錯,但眼神閃爍,老找機會對她毛手毛腳,若不是她夠機靈,早就失身了。

        她搖搖頭,低頭看著放在瓷盤上的冰糖肘子,這道菜是她負責端到王爺的生辰宴席上的,但因宴席提早散了才又端出來,她才會讓在前院的潘世軒盯上。

        她深吸口氣,「好香喔,這端回廚房也只有被倒掉的份兒,實在太浪費了,不對—— 」

        最浪費的該是王爺,中途離席就不見,客人都跑了,宴席能不撤嗎?但那麼多桌的菜全都得倒掉,會不會遭天譴啊?

        她看著冰糖肘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人生就是這麼不公平,有得吃的搞浪費,沒得吃的只能對著美食流口水。」她搖搖頭,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天大的事,有比填飽肚子還要大的嗎?王爺跑那麼快幹啥?什麼叫人為五斗米折腰,王爺不懂,她可是深切的感受到了。

        她抬頭看著已在天空出現的月亮,她不是古人,更不應該在這裡當個鎮日窩在廚房的小婢女,但她沒有選擇,為了餬口飯吃,她不能不幹活!

        「算了,不吃白不吃,這可是用冰糖、醬油以小火不停的將冰糖炒至融化後,才將肉下鍋的,得滷好幾個時辰才完成,吃起來好入口、不乾澀,慢慢咀嚼,肉香在口中還會回甘,幾年前,老廚娘賞一塊給我吃時,我還記得滿口齒香,好幸福呢。」
她一邊回憶一邊說著,臉上的笑容愈燦爛,沒錯,她決定要獨享這道好菜,反正也沒人看到,她將雙手放在裙側搓了搓,就要拿起肘子大咬一口—— 

        一個龐大黑影突然一閃而過,她再眨眼,盤子上的冰糖肘子不見了!她下意識的轉頭尋找,先是一怔,接著身子一顫,心裡升起一股寒意。

        天啊,那是一隻有著豐盈毛皮的大老虎,隨著牠的走動,還可以看到牠身上的筋肉起伏,而牠就是現行犯!偷肉賊!

        但她不敢罵,瞧牠低頭吃得津津有味,還一下子就吃光光,她也不敢抗議或哀號,只是嚇得呆立不動,她知道這隻肯定就是傳說中王爺養的老虎。

       老虎抬頭,一雙不見底的琥珀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她,從她身上的奴僕衣著就知道是府裡的丫頭,不過,他對她沒什麼印象。

        倒是那小小的冰糖肘子滿足不了老虎的胃,這一天,肚子實在沒進多少食物,剛剛瞧她邊說邊吞口水,原本心情低落的他趴伏在竹林一隅,竟意外被她的舉止勾得飢腸轆轆,動物的掠奪獸性比理智更早行動,劫肉先食。

        他邁步走向她,以頭蹭蹭她,再看向空盤子。

        唐曉怡頭皮發麻的看著近在眼前的斑紋老虎,結結巴巴的問:「你、你、沒沒吃飽,是吧?」

        他點點頭。

        竟然聽得懂人話,果然!能讓王爺當成寵物養就是不簡單,「可是—— 我沒有了呀。」

        老虎發出不悅的低咆,一雙黑眸還像冒了火,挺嚇人的,但她不該感到驚恐,她曾經是個在動物園工作的獸醫—— 
也不對,她穿越到古代已有八年之久,早忘了該怎麼跟這種肉食性動物相處。

        那有沒有可能?她再死一次,就能穿越回現代?!她在想什麼!嚇到胡思亂想了嗎?冷靜、冷靜,她暗暗的吸口長氣,再吞嚥口口水,試著擠出一絲笑容,「呃,你的外表會讓人畏懼膽寒,這你知道嘛。」

        她在說什麼?他靜靜的看著她。

        「但你已經讓爺豢養—— 應該一年多了,爺一直任你自由走動,沒關在籠子裡,可見,你也不會隨便咬傷人的,是吧?」
他仍直視著她,只是眼神好像還多了抹挑釁,好像是在說,「妳說呢?」

        但她知道面對這種猛獸,眼神絕不能示弱移開,否則牠要有什麼舉動,哪來得及逃?「好吧,你跟我來,廚房裡應該還有不少吃的,好嗎?」

        她一手端起盤子要起身,沒想到,腳一軟,跌坐下來,她朝牠乾笑兩聲,才狼狽地二度起身,僵硬著步伐往廚房的方向走,再以眼角餘光偷偷往後瞄,果真,那隻特大號的毛小孩也跟著她走,身為一名因超愛動物才去當獸醫的她來說,感覺不算太好,老虎不應該被人類飼養,不該仰賴人類餵食,天生的獵食能力都沒了,日後還能回歸山林嗎?

        她戰戰兢兢的帶著牠往後方迴廊走,再穿過後院假山,才繞到僕役院後方,這麼東轉西走、小心翼翼地刻意避開其他僕役會走的路,這才來到廚房後方的柴房。

        「你先在這裡等著,別出來嚇到人,我馬上去拿。」她小小聲的跟老虎說,就拿著瓷盤快步往廚房裡去,果真,裡面一團忙亂,每個人都在處理那些被撤回的桌菜,負責指揮的杜大娘一看到她,臉色丕變,氣呼呼的指著她怒罵,「唐曉怡,妳去哪裡偷懶了?大家收手,回去休息,讓混水摸魚的來負責,看她還敢不敢偷懶!」

        眾人不敢出聲,明知掌廚的杜大娘不知為何一直對唐曉怡看不順眼,特別要孤立她,誰敢跟她好,誰就倒大楣,這幾年來,他們雖然同情唐曉怡,卻也不敢出聲替她抱不平,尤其在唯一挺她的呂燕也被刁難一陣子後。

        於是,一群人就跟著杜大娘離開廚房,獨留她一人。

        她吐了一口長氣,自我調侃,「也好,這樣也沒人發現我偷拿菜了。」她連忙端出準備丟棄的四喜肉、紅燒羊掌到後方柴房,「你慢慢吃,我忙去。」

        她又奔回廚房去收拾,沒一會兒,又端兩盤出來給老虎吃,再奔回廚房收拾,一連幾趟,廚房的事結束了,她也累癱了,這會兒,靜靜地坐在老虎旁邊,看牠低頭吃燉牛肉。

        她敢靠牠這麼近,也不是膽子多大,而是這來回幾趟,牠很安靜、很乖巧,就像一隻大貓咪,她看著看著,忍不住就伸手撫摸牠的皮毛。

        他陡地一頓,飛快的抬頭看她。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顫抖的手緩緩的離開牠,只是,她好久沒有摸到這麼舒服的東西了,瞧牠只是盯著她看,眼神也沒變,她忍不住又將手掌再降低一公分,貼向牠豐盈的毛再輕撫一下—— 

        還敢再摸!老虎琥珀色的眸子一凜。

        唐曉怡嚇得屏息,下意識的抽高手不敢再碰,但離牠毛皮的距離不遠,還稍稍碰到毛,不是她不怕,而是,這久違的手感實在令她懷念,依依不捨。

        他瞪著她,瞧她一臉驚慌,右手卻還依舊停在他的毛皮上方,真是個詭異的丫頭!

        牠瞪著她不動就是在抗議吧,「沒事,你吃、吃啊。」她乾笑的將手收回。

        他又瞪了她好一會兒,似在確定她不會造次後,這才再低頭吃東西。

        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氣,但看牠的眼神仍充滿著驚嘆,真大隻的毛小孩啊,想當初在動物園工作,她還拿奶瓶餵過兩個月大的小老虎……

        只是往事已矣,不,那算是上一世的事了,她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天之驕女,家世優渥,求學路上,她還是一個跳級的天才資優生,二十一歲就取得獸醫執照,更是工作的動物園創園以來最年輕的獸醫。

        不料一場車禍意外,讓她穿越到這裡。

        只是,老天爺到底怎麼安排的?讓她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名不見經傳的丹嵩皇朝,還在一個八歲娃兒的身上重生,經歷饑荒,再像個物品被父母賣給人口販子,輾轉又被賣到這裡當小婢女,她一直催眠自己這只是個惡夢,總會有夢醒的一天,但隨著殘酷的現實,尤其天天在廚房裡做婢女,跟著視她如親女的鳳廚娘學廚藝後,累積在手上愈來愈多的小小燙傷疤痕,讓她再也不會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問題……這一晃眼也八年了。

       她嘆口氣,從沈重的回憶中回神,老虎也吃飽了,走了幾步,回頭看她一眼後,緩步離開,消失在她的視線。

*             *             *

        幾天之後,定南王府後院廚房內,一如往常的,大廚、二廚及幾名奴才忙著備膳、添柴火。

        「快點!主子們等著開飯!」兩鬢斑白的杜大娘一邊吆喝,一邊還以大杓子翻炒著鐵鍋,銳利的眼光往另一邊瞄,又吼,「火火火,瓦鍋裡的湯在滾了!」

        在另一處爐火上,瓦鍋的雞湯已冒出陣陣香氣,但大家忙得沒有時間聞香,個個挽袖洗菜、切菜,忙得不可開交。

        「快一點,碗盤呢?快!」杜大娘停一會兒又吼了,「唐曉怡,這個月的薪餉妳還想領嗎?!」

        不意外的,在這麼多的奴僕中,最忙的就數唐曉怡,她也知道杜大娘就是看她特別不順眼,一件又一件的差事不叫別人,就專喊她,她又沒有三頭六臂,怎麼做?於是,薪餉東扣西扣,還曾只領到一串子,只有一個慘字了得。

        「唐曉怡,湯裡的浮渣怎麼沒撈除?」

        「火不夠大!菜呢?還沒切?唐曉怡,妳別以為妳是待在這裡最久的,就可以不將我放在眼裡,我可是大廚……」

        叭啦叭啦、叭啦叭啦,杜大娘的嘴巴像機關槍猛向她掃射,但她就如同穿了防彈背心,半點感覺也沒有,畢竟這幾年下來,不管她怎麼回應,杜大娘總能演齣「說者無心、聽著有意」的灑狗血大爛戲,她每每都被轟得灰頭土臉,所以現在她很安靜,也不生氣,氣到病了,還是得做,所以她只是像個旋轉不停的小陀螺,快步穿梭在爐火、鐵鍋、櫥櫃、碗盤間,偶而能接收到「曾經」跟她親如姊妹的呂燕投射過來的不忍眼神,但她不能有任何表情回應,杜大娘的超級雷達眼不時掃瞄她,呂燕也因此被罰過好幾回。

        說來真不可思議,小小的王府廚房內,還是能上演職場現形記,尤其是掌廚的杜大娘更是神氣,頤指氣使的對他們這些小丫頭、小廝,因為她掌控著每個人的月俸多寡,誰敢得罪她?只是杜大娘不曾讀過書,只識幾個字,但貶抑踩壓的功夫倒是做全了,她也真佩服。

        總之,從鳳廚娘退休回老家後,她每天都像在打仗。

        終於,一道道香味四溢的菜湯送出廚房,接下來,大廚休息了,由二廚來料理他們這些奴才用的餐食,簡簡單單的飯菜一下子就吃飽了,一些人整理廚房,一些人去將主子們用完餐的殘羹剩菜給端回來。

        不意外的,身材圓潤的杜大娘又是胖胖手一指,「唐曉怡。」

        一群人全搥搥腰痠背痛的身子離開,呂燕也只能不忍的看她一眼,就跟著出去,偌大的廚房頓時只剩她這小阿信。

        她習慣了,眾人都知這廚房由杜大娘作主,看到她特意壓迫刁難她,眾人雖同情,但也不敢出聲,長期下來,她總是一人善後。

        洗洗刷刷地忙碌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能稍做休息,她小心地看著被她偷偷藏放在後方爐竈內的一只瓦鍋,那裡頭,可有她昨兒半夜偷熬的好東西。

        她開心的離開廚房,循著無人小徑,往前方的庭臺樓閣走,這會兒夜沈人靜,王府的主子不是在房裡休息、就是在洗浴,奴才們除了還得侍候主子的小廝丫鬟外,也回僕役院休息了,所以真要碰個人也難。

        不趁機滿足她這幾天手太癢想摸毛小孩的慾望,更待何時?

        她眉開眼笑地轉往竹林,沒想到,才剛拐過迴廊,一條手臂突然伸出來,刻意擋住她的去路,她急煞腳步,一抬頭看向來人,心猛地一沈,「世子爺。」

        潘世軒輕佻地將雙手放在她的兩側,將她困在自己跟柱子間,勾嘴一笑,「小曉怡兒……」

        媽呀,她要吐了!唐曉怡心裡作嘔,但表情可沒半點變化,畢竟她跟這個色胚也周旋三年了,從他追求大小姐進到定南王府後,就也「順便」調戲她……

        但潘世軒是真的喜歡她,她身上同樣是王府中奴婢所穿的淡綠色半臂搭白色常服褲裝,從第一眼見她以來,她都穿著一樣的服裝,全身上下沒半點飾品,但這抹淡綠跟白色在她身上就特別迷人,尤其是眼前這雙柔柔沈靜的明眸,像要吸人魂魄,可事實上她長相清秀,不是讓人一見就驚為天人的絕色,像他的妻子,不過,與他妻子不同的是,唐曉怡是愈看愈美,愈看愈讓人心動。

        「明天,語欣要跟我回家了,今晚是我能再見妳的最後機會,」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妳下定決心了嗎?不在這裡當廚娘,就跟我?」

        唐曉怡仰頭瞪著他色瞇瞇的雙眸,她真想朝他吐口水,「跟爺?爺要納妾?」

        他微微一笑,「胃口不小,只可惜妳是丫頭,只能當暖床的通房,但我絕不會讓妳受委屈,只要妳說好,我就好好安排,就連語欣也不會知道妳的存在……」

        「金屋藏嬌?!謝謝爺的厚愛,我還是習慣當個丫頭。」她的口氣不疾不徐,也沒半點嘲諷,這當然也是二十一歲的靈魂住到八歲孩童的身體後,再經過八年的人事經歷才練就的好功力。

        他定視著她,她可能不知道她是真正讓他上了心,因為她不只有著與外貌反差的個性,她合該是個目不識丁的小丫頭,但說起話來卻頗有深度,不會聽之無味,或許就是這樣的奇怪矛盾,讓她看來就比一些聊不出什麼東西的大家閨秀更吸引他。

        他俊臉上的笑容更深,放肆的將身體貼靠向她,「可是,我好想要妳……」

        「世軒!」一個不滿的嬌斥聲突然響起。

        他臉色微變,飛快的退開身,再回頭笑看著迎面走來的妻子,「妳怎麼來了?不是在房裡休息?」

        「在娘家待太多天,我想回去了,找不到你,有奴才說你往這裡來—— 」她邊回答,但一雙含妒的眼眸瞪著唐曉怡。

        「我只是出來走走,怎麼那麼突然,不是說明天一早才回去?」他問。

        「我連一晚也不想待了,哥突然出遠門,我跟娘纏了幾天要些銀票,娘又只會叨唸她能給的全給我了,她也沒了,哥嚴厲管著娘的錢,帳房也被交代不能給我這個大小姐—— 」她是愈說愈火大,「我在這裡就是個討人厭的,多留一晚做什麼?」

        「好吧,那就回去。」潘世軒知道要是沒順妻子的意,她的火氣只會愈來愈大,偏偏他對她的耐性愈來愈少,兩人就愈吵愈多。

        但他要走,她卻動也不動的直瞪著唐曉怡,「妳這死丫頭是沒見到本大小姐嗎?還是我嫁出去了,妳這丫頭也不必喊人了?」

        她頭低低的欠身行禮,「大小姐。」

        季語欣沒好氣的瞪著她,「抬頭。」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直視。

        季語欣討厭她的雙眸,可以說從她八歲時,第一次看到這丫頭時,就不喜歡她這雙超齡沈靜的眼眸,「奴才就是奴才,謹守自己的本份,要被本小姐發現妳勾引—— 」

        「說什麼?!」潘世軒沒好氣的打斷她盛氣淩人的話,「有妳這天仙美人的妻子,還有妳常放在口中『我娘家哥哥豈是你惹得起的?』我哪來的熊心豹子膽敢看上她?」

        他話裡的嘲諷,她怎麼聽不出來?但她還是驕縱的瞪他一眼,「你最好是。」再憤怒的看向唐曉怡,「總之,烏鴉就是烏鴉,別作鳳凰的蠢夢。」

        她甩袖就走。

        潘世軒撇撇嘴角,還有些不捨的回頭看唐曉怡一眼,才不得不跟上前去。

        誰要當鳳凰?何況季語欣那脾氣要跟她共事一夫,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很想做鬼臉,但忍住了,待兩人身影走遠了,她也快步往燈火通明的竹林跑,但在竹林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見到老虎。

        「真是的,我還特別做了菜,難道要自己吃嗎?」她失望的喃喃低語。

        偏偏,前方的盛苑是禁區,她不能踏進一步……

        她眼睛突然一亮,有了!她飛快的奔回廚房,拿了塊黑布包住微溫的瓦鍋,再度回到竹林內,打開黑布、瓦鍋蓋,她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拿食物來引誘就行了,上回毛小孩不也是聞香而來?

        雖然這鍋肉是用要丟棄的食材做的,但她學習廚藝多年,再加上重生前,可也是吃遍世界各大美食的天之驕女,腦袋加手藝,這一鍋肉味道極香,讓人聞了就垂涎三尺,相信那隻毛小孩應該不會錯過。

        夜風輕拂,月光皎潔,她將瓦鍋放在一片較大的空地,自己再躲在竹林一隅,雙手合十希望那窩香噴噴的好味道能吹得遠一點,吹進盛苑……

        來了!竹林月影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接著,一隻熟悉的黃色身影正緩緩走來,牠悄悄移到食物旁,頭部放低,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鼻子微微抽動在嗅氣味。

        「還真的聞香而來,果然是隻貪吃的毛小孩。」唐曉怡忍著興奮之情,慢慢的走出來。

        是她?!居然敢批評他!而且,毛小孩指誰?他嗎?他直視著她。

        唐曉怡慢慢的走到瓦鍋前,看著老虎似有疑問的瞅著她看,神情不太好,她不安的吞嚥了口口水,「我說你毛小孩你不開心嗎?但,這代表親切。」

        誰跟妳親切—— 我是主子,妳不過是個奴才!

        她咬著下唇,看著老虎直勾勾的瞅著她看,「呃,你吃啊,你還記得我吧?冰糖肘子?」她試著表示友好,緩緩的蹲到瓦鍋前,指指鍋內,「這很好吃的,是我用油爆蒜頭,大火後再下牛腩翻炒,待肉變白,再加薑、蔥、醬油、水、酒一起炒勻,待香氣出來後,全放到砂鍋裡小火燜煮三個時辰才完成的,肉質有彈性又不會太軟,香氣四溢,有沒有?」天啊,真的好香,她都嚥口水了。

        邊說邊自己吞口水?她簡直像個白癡,他嗤之以鼻。

        「怎麼不吃?我可是提心吊膽偷煮的,我比你愛吃,但把口福留給你,你別浪費。」她急急的又說了,怕牠轉身就走,吃也不吃上一口。

        他其實已讓志邦餵飽了,但這鍋肉聞起來真的很香—— 罷了,看她這麼有心、還這麼有膽量的份上,他就吃一些……

        吃了!吃了!唐曉怡開心極了,瞧牠專注低頭吃肉,真的好可愛喔,她實在忍不住伸手去摸牠,毛茸茸的,好舒服,也好有感覺,好像回到她的獸醫時代……

        她又摸他?!

        他抬頭瞪她,還發出不悅的低咆聲。

        她尷尬的收回手,而老虎還是老虎,吃完了就閃,沒有半點依依不捨。

        但從這一天開始,唐曉怡的生活不再只有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還多了冒險跟刺激,她一次次的放餌餵食,雖然毛小孩總是很現實的大快朵頤就走,但她總是把握機會摸摸牠,跟牠說說話,也跟牠抱怨。

        就在偷偷餵牠半個月後,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一件事。

        所以,這一天,她備的食物沒有繁複的烹調,調味料也沒加,沒想到,總是準時出現在竹林裡討吃的毛小孩吃了一口後,竟然兇巴巴的瞪著她。

        誰要吃這沒味道的東西?!他抬頭瞪她。

        「當然是你吃,你是老虎耶,理應吃生肉,不該吃烹煮過的熟食,但念在你被人豢養太久,咱們就一步一步來,這叫水煮肉,下回,我再弄個九分熟、七分熟,最後來個五分熟,總之,你得慢慢習慣吃生肉。」唐曉怡說得理直氣壯。

        吃生肉?!她瘋了!他繼續瞪她。

        「真不吃?可是,你應該回歸山林當你的山大王。」她同情的看著牠,「說來,爺有點不對,老虎哪能養在家裡啊!這叫虐待動物。」

        多事!他嗤之以鼻。

       「你不是嫌我多事吧?」唐曉怡跟牠相處半個月,已經將牠當親人、好友了,誰教她在這裡沒半個朋友,能有多寂寞就有多寂寞,「嘿,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那什麼眼神?你是老虎,按理,你口中的美食就該是生肉,那是你的天性跟野性,哪天你回到山裡生活,你會餓死的,我真的是為你好,毛小孩。」

        也許吧!不過,他沒興趣吃。這陣子願意讓她餵食,是沒想到她的廚藝極佳,遠比平時元志邦準備的佳餚更勝一籌,既然是白煮肉,就免了。

        這一回,他沒吃,率性走了。

        原以為第二日她會改進,沒想到,還是水煮肉,他當然不給面子。

        接下來幾日,唐曉怡竟然全部準備生肉,還義正詞嚴的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老虎也有,像我—— 唉,反正我不會害你的。」

       他看著感慨萬千的她,但可沒忽略她邊說邊伸手偷摸他的毛皮幾把。

        不得不說她真的挺特別的,膽識過人,說話的語氣俏皮靈活,外表清秀,但一雙靈秀慧黠的黑白明眸卻相當動人,也許是這雙眼眸,讓清秀的外貌添了抹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但對她準備的沒煮熟的肉,他還是一樣視若無睹的走過去。

        「毛小孩,你有沒有那麼不給面子!我可是特別替你留的,不然哪輪得到你吃,我比你更愛吃呢。」她說。

        這一點倒是真的,當了她口中的毛小孩多日,她有時還會留一點給自己吃,小小口的咀嚼,延長吃的時間,再吃得乾乾淨淨,而且她心情不好時或生氣時,會氣呼呼的抱怨一大堆,但開始吃東西後,她就笑咪咪了。

        「毛小孩,生氣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只要還有東西可吃,就得感恩,還想什麼呢。」她說。

        他覺得她很好笑,情緒這麼好安撫,他只聽過一醉解千愁,沒聽過一吃也能解萬愁。

        此刻,夜已深,再加上入秋,氣溫涼了些,她聰明的坐在竹林的背風處,嘀嘀咕咕抱怨著這段日子,她最常抱怨的杜大娘—— 

        「你說,在廚房裡當王,有必要這麼神氣嗎!」

        她邊說邊將揣在袖子裡的肉包子拿出來,打開紙包,正要拿起來咬時,毛小孩的大頭靠近,舌頭一捲,沒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牠,「你居然搶了我的晚餐,你這毛小孩是土匪還是流氓?你的明明在這裡!」她用力的指指被牠忽略在一旁的瓷盤,上面還有她特別留給牠的水煮肉,「我加了鹽巴,也煮熟了,我妥協了,你不能捧個場嗎?老虎吃太多調味料的東西實在不好。」

        到底是我要吃,還是妳要吃?

        他搖搖頭,一腳還不爽的踩上瓷碟,不意外的,圓盤破了。

        「完了,我要被扣工錢了,毛小孩你是抗議了吧,其實,我也知道你想吃我曾煮給你吃的冰糖肘子、紅燒牛腩、宮保雞丁、紹興醉雞……」說著說著,她又吞口水了,「老實說,也不是我不願再煮,這些都是用一些要廢棄的食材加加減減才做出來的,做的好不克難,除了食材,還得挑整理廚房的時間來做,分秒必爭,那代表的是,我得同時收拾跟烹煮……」

        難怪!他愈吃愈不過癮,不成,一旦變回人形,他一定得好好交代廚房一番。

        隨著一日一日,她的心事愈說愈多,他才發現府裡很多事他都不知情。

        隨著秋意漸濃,他變身為虎已有月餘,依過去的經驗,這幾日,他應該會變回人形,所以他總是特別小心,就怕在她的面前變身。

        畢竟,妻子那驚恐至極的臉龐,全身顫抖的樣子深植腦海,不知為何,他不想、極度不想這個丫頭在未來的某一天也以同樣的害怕神態看著自己……

*             *             *

        這一日,從來不敢踏進盛苑的趙秀妍突然帶著丫鬟進入書房,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笑容,但在撞見元志邦身旁的大老虎時,她臉色刷地一白,身後的丫鬟更是嚇得直發抖。

        老虎看了臉色蒼白的老夫人一眼,即邁開步伐往另一邊的門走去。

        「老夫人,牠不傷人的。」元志邦真替主子難過,一旦化身成虎,能與主子相處的只有自己。

        「我知道,只是牠畢竟是野獸……沒關係,只要紹威喜歡就好,」她笑咪咪的坐下,這才發現桌上就是一些有關茶葉、茶山等資料,元志邦連忙要收拾,但她搖搖頭,「皇上今兒叫貼身太監送來一道聖旨,紹威不在,我只好代為接旨了,你知道聖旨寫了什麼嗎?」

        他打量著她,「看老夫人這麼高興,莫非是爺在兩個月前與皇上反應家族中多是老弱婦孺,男丁極少,」見老夫人臉上笑容更濃了,他便接著道:「但皇上卻一再重申未來若遇戰事,仍希望由爺帶兵征戰,難道,爺直言既從將軍晉升為王爺,希望皇上將人選放在其他人身上一事有好的結果了?」

        說是「好的結果」,他卻無法確定這對爺來說真的是好事嗎?畢竟跟皇上請辭主帥之位也有半年多,不是爺畏懼上戰,而是,沒有馬匹能上的主帥抑或是變身成虎的主帥,如何領兵衝鋒陷陣?

        「是,就是這事,皇上應允了,未來若真有異族侵犯,不必紹威披掛上陣,皇上已交代嚴將軍招訓新血,另外,皇上也允了紹威可以為家族生意忙碌,有事再行進宮,得以以家為重。」

        趙秀妍愈說愈開心,接下來又談及兒子的婚事及延續香火等事後,又問:「你說紹威這一趟下江南與茶商談合作事項,都去月餘了還不回來?你也催催他。」

        「是,老夫人,我等會兒就派人催去。」他恭敬的道。

        趙秀妍滿意的在丫鬟的隨侍下走了。

        老虎再度走回書房。

        元志邦看著牠,「爺都聽見了?」見牠點頭,他又道:「盛世太平,皇上允了爺求的事,爺應該放心了。」

        能放心嗎?琥珀色眼眸透著孤苦之色,一顆心更是百轉千迴,難以平靜。

        「晚膳時間到了,爺最近吃的較少,我還交代廚房改變菜色,看能不能讓爺多吃點……」

        元志邦後來說了什麼,他已沒在聽了,他想到在廚房裡受盡欺淩的小丫頭,不知為何?一想到她,沈重的心情突然輕鬆許多。

        「去哪裡?爺,晚膳待會兒就有人送進來了。」

        但老虎還是離開了,元志邦困惑的搔搔頭,是自己多心嗎?怎麼覺得爺最近老往外跑?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19:34


  因禍得福,果然好心有好報!

  此刻的唐曉怡是笑得眼兒彎彎、嘴角彎彎,她抬頭看了看四周,一樣是僕役院後方儲室內的小小房間,但她現在趴臥的不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多了舒服的軟墊跟枕頭,被褥也是軟乎乎的毛料被,床前一角還有兩個燒著木炭的暖爐。

  好久沒感受這樣的幸福了,不過她頭抬太高又轉來轉去,好酸啊,她將頭放回軟軟的枕頭上,笑了,有種趴在毛小孩身上的感覺。

  真好,雖然屁股痛,但她的心情就像中了樂透頭獎,開心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不僅呂燕天天陪著她、照顧她,不必留在廚房裡讓杜大娘欺負外,她受的杖刑的傷,王爺不僅找了城裡有名的老大夫來看她,還交代管事,她的醫藥費沒底線,吃的、用的、塗的都要最好的。

  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偷笑,沒想到餵食毛小孩的附加價值這麼高,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愈笑愈開心,連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都沒聽到——

  一直到一雙烏皮長靴出現在她的視線內,她才直覺地抬頭一看,愣住。

  季紹威來到床鋪旁,低頭凝睇著她。

  她愣愣地看著他,一張像是由上天細細雕琢的俊容實在很吸睛,揚起的劍眉、深邃黑眸,挺直的懸膽鼻,還有那形狀姣好的薄唇……

  她從沒想過有那麼一天,她會看著一個古代男人流口水——她從來就不是花癡那一掛的,只是,季紹威這個男人不只是長相帥而已,他身上還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不說話時沈靜內斂,但要是凝神看人,就多了一股不怒而威的天生霸氣,這自然與他得在沙場上衝鋒殺敵有關。 

  真的是帥翻了!她邊看邊在心裡讚歎。

  說來,這是三天前,她第一次那麼近見到這個主子後,第二次的近身接觸。她知道她發酸的脖子在向她發出抗議聲,她的理智也在警告她,他是王爺,當奴婢的她不該直視這麼久,更不該心跳怦怦加速——

  可是,她在二十一歲穿越到古代,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他此刻還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很難沒反應。

  「好些了嗎?」他關切的問。

  他在說話嗎?她趴著仰頭,而他居高臨下的站著,她的腦袋還在胡思亂想,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咦?王爺怎麼來了?」

  出聲的是剛端湯藥進來的呂燕,一見到季紹威高大英挺的身影,她急急忙忙的屈膝行禮,眼見湯碗就要倒了——

  元志邦突然從她身後冒出來,一手及時地拯救了湯藥,但也因為沒有拿捏好力道,藥潑灑出來,燙到呂燕的手。

  「該死,爺,我帶她去塗藥。」

  元志邦飛快的將湯藥擺到桌上後,就拉著呂燕的手往外跑,也不管她羞澀的嚷著,「不用啦,元爺。」

  唐曉怡眨眨眼,想到呂燕被牽手時,一張臉漲得紅通通的,再想到這幾天,她邊照顧自己邊說著元爺長得好好看,對她說話也好溫柔……

  「在想什麼?」季紹威問著,因為她一張粉臉突然笑開。

  她一楞,天啊,她的心思怎麼那麼容易就轉開了,都忘了主子還在她這個擁擠的傭人房,呂燕還知道要行禮,她卻躺著!

  想也沒想的,她急急就要起身,卻忘了她皮開肉綻的屁股還無法任她隨意亂動,這一拉扯,痛痛痛!痛死了!就算不久前才上藥,也是痛到她齜牙咧嘴,忍不住低頭呻吟出聲。

  「誰要你起來的!」他馬上不捨的按住她的肩膀。

  可你也沒說不必請安啊,她痛得在心裡犯嘀咕,眼眶都泛淚光了。

  他將木桌旁的一隻圓凳拉到床鋪旁坐下,定定的看著她,「還很痛?」

  她抬頭看他一眼,囁嚅的道:「是。」她可沒忘了他是主子,雖然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

  這麼安靜的她,他真有點不習慣,但他也知道原因,主僕有別。

  氣氛很乾啊,他看完她怎麼不走?她還有湯藥要喝,那藥很苦的,若涼了一定更難入口,她繼續在心裡嘟囔。

  他注意到她憂心的目光移到桌上的湯藥,由於房間狹小,他只要伸長手臂就能拿到碗。

  她看著他伸手端起碗,回過頭來,就要喂她——

  她瞪大了眼,「不用的,爺給我,我可以自己喝……」雖然會很狼狽,她趴臥,所以得用雙手略撐起上半身,才能喝藥。

  他怎會不知道那樣喝藥的難處?他徑自拿了一匙湯藥吹了吹,再將湯匙送到她唇邊。

  毛小孩,你家主子這算不算是愛屋及烏?我對你好,換來你家主子對我好?她乖乖地張嘴喝下,莫名的,她竟然喉頭酸酸好想哭——

  她連忙眨眨眼,忍住想哭的感覺,除了呂燕外,他是第二個對她這麼好的人。

  季紹威極有耐心一匙一匙的喂藥,房裡也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他喂完藥後,回頭放下碗,轉過頭來,就看她偷偷的將臉埋在枕頭裡,沾掉一直壓在眼眶底的淚水,再抬頭看著他,「謝謝爺。」

  他定定的看著她,心裡是懊悔跟自責,人虎相處的日子不算短,他知道她很堅強,她會落淚肯定是傷口很疼。

  藥都喝完了,他怎麼還不走?但奴才能趕主子嗎?她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

  連笑都這麼僵!該死!他等會兒一定要吩咐總管再叫大夫過來看傷口。

  主子的眼睛在看哪裡?她蹙起柳眉,順著他的目光緩緩的轉頭,咦?她粉臉驀地漲紅,不會吧!他在看她的屁股?!

  若非男女授受不親,他還真想看看她的傷口,畢竟征戰多年,如何處理一些皮開肉綻的傷口,他是很有經驗的,季紹威邊想邊收回定視在她臀部的視線,看著再次將臉埋在枕頭的唐曉怡,知道他在,她一定不自在也不能好好休息,他陡地站起身來,「你好好休息。」

  「是。」呼!終於要走了,阿彌陀佛。

  他走了一步,回身看著她,正巧捕捉到她鬆了口氣的表情,他忍不住道:「對你所受的一切,我感到很抱歉。」

  「沒關係,奴婢沒事。」她尷尬地說著,但對那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他明知她喂老虎,怎麼都沒說?才害她白白挨了好幾個板子。

  她不知道她一雙誠實的眼睛已透露出她的心緒,他犀利的黑眸看向她。

  「口裡說沒事,但心裡很不滿?」

  她馬上吸口氣,「沒有。」她哪敢,不過——她偷偷的瞄他一眼,再急急低頭,是錯覺嗎?怎麼覺得他瞪人的眼神跟毛小孩超像的?

  果然,寵物被養久了,很多神情都會像主子,但毛小孩比這個帶著疏離與威嚴的主子要可愛多啦。

  季紹威嘴角一勾,從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她一定在心裡嘀嘀咕咕的說他什麼,這樣很好,至於,為什麼很好?他也不知道,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能再一次跟她同處一室,真的、真的很好!

*             *             *

  書房內,元志邦一邊寫著開茶樓的相關事宜,一邊看著坐在對面若有所思的主子,然後嘴角提起,他愈看愈覺有趣,一個處理事情向來除了專注還是專注的人,這會兒竟會失神、失笑、心不在焉?

  季紹威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看向他。

  「爺的心情很好。」他忍不住賊賊的笑。

  「你在說什麼?」季紹威答得模糊,但眼中含笑。

  這讓元志邦更覺得玩味,近日他已把握機會問了多遍,但主子始終沒有正面回答過他的疑問,「我說爺這陣子臉上的笑容好像變多了。」

  他挑眉,「所以?」

  元志邦忍不住地再靠近他一點,「應該是曉怡那丫頭的功勞吧,她喂爺一個多月,爺吃了心情好好。」

  「她的手藝的確很好。」季紹威微微一笑。

  「不過,那丫頭膽子忒大,怎麼敢餵食爺?」就是這一題,他問上好幾次,但爺總是欲言又止,偏偏他又十分好奇,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是心癢癢。

  季紹威看著他,深知他的個性,若不回答,怕是他天天找到機會都要問上一遍,罷了,他回答,「其實,她是把我當成寵物,還敢伸手摸。」

  什麼?!元志邦瞪凸了眼,「她敢徒手摸老虎,還把爺當寵物?!」

  季紹威點頭。

  他真的無法想像那畫面,即使是自己,明知老虎是爺變的,他也沒膽量伸手去摸,這跟撫虎鬚有何差別?話又說回來,她怎麼可以——主子是何等尊貴的人,像隻小貓的被她撫摸,像話嗎!

  他突地站起身,「不成,爺的毛皮哪是她一個丫鬟能摸的?我跟她說清楚去,免得她下回又沒了分寸。」

  「不用了。」季紹威喊住他。

  他走了兩步,再度一愣,傻傻的回身問:「所以,爺是要讓她繼續摸?」

  季紹威俊臉沒來由的一紅,不自在了起來,偏偏元志邦還湊近想看他臉上的那抹紅,他連忙輕咳一聲,別開臉,「沒有,但我自己會跟她提。」

  主子竟然會臉紅?元志邦不敢相信地再眨眨眼,直覺的道:「莫非被她摸很舒服?」

  季紹威臉上的紅好像又加深了一層,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舒服?他是堂堂王爺、是叱吒戰場的大元帥,被一個小丫頭摸身摸頭還乖巧的像隻貓,能看嗎?!

  不答就是默認了!元志邦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既然爺喜歡,下回爺再變身為虎時,我也摸上一摸。」

  聞言,季紹威直接轉過來,賞他一記在戰場上可以讓敵人嚇破膽的冷戾眼神,讓元志邦的心跳「咚」地漏跳一拍,嚇得馬上改口,「不摸,絕不摸!」

  季紹威還是惡狠狠的瞪著他,讓他下意識的抬出會讓主子心情轉好,老虎變身為貓的關鍵人物——

  「呃,爺,用午膳的時間到了,爺不想去看看那丫頭嗎?晚上還得跟老夫人還有白大人的千金用餐。」他討好的笑道:「爺不是說過,老夫人天天安排名門千金見爺,若不是看過那丫頭,根本沒耐性陪坐。」

  他直勾勾的看著他,「我不記得我這樣說過。」 

  元志邦尷尬,「呃,是我說的,但這也是我觀察來的,爺會找個用膳時間去看那丫頭,每每回來,整個人都變得很輕鬆。」

  他看著他,無法否認這一點。

  「老夫人自從接到皇上聖旨後,就積極的為爺挑選媳婦,爺不如收了——」

  「不。」季紹威明白他要說什麼,但潛意識裡,他不想讓唐曉怡當他暖床生子的通房,至於原因,他還不想探究。

  元志邦難掩失望的點頭,「知道了,爺是想保護她吧……」杜丌那個巫師的惡毒詛咒,就像一團揮之不去的陰影,他長嘆一聲,若有所思的想著前陣子,奴僕間謠言滿天飛,爺知情後,就要大總管通令下去,誰膽敢將爺對唐曉怡的特殊待遇傳到老夫人或其他宗族大老耳裡,誰就得捲鋪蓋走人,就是擔心老夫人為了延續季家香火,一意孤行的讓她成為通房……「咦?爺人呢?」

  早在元志邦若有所思時,季紹威就離開書房了。

  就這個時間點,他允許自己不去想那個詛咒,更不願讓那個詛咒來破壞一天中獨有的好心情——他要去見唐曉怡的時刻。

  或許是因為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很好,即使忙得不可開交,他仍會找個用餐時間來看看唐曉怡,而他挑用餐時來探望她是有原因的,就像現在,呂燕才端進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就見某人偷偷的吸氣聞香,在咽口水。

  「香吧,曉怡,是你最愛吃的燒滷跟肉燥燙青菜。」呂燕笑咪咪的將盛飯菜的漆盤放在床鋪一角。

  「對,好香、好香啊。」她猛點頭。

  季紹威是跟著呂燕走進來的,但他人高馬大,所以,總能先看到原本因傷口疼而揪眉的容顏在聞到飯菜香時瞬間一亮、嘴角往上勾的神情變化,這樣的表情總讓他忍不住莞爾一笑,她那有好料可吃的可愛神態真的很逗人。

  「曉怡,你真是的,每次眼裡只看到菜,爺又來看你了呢。」

  呂燕邊碎念邊坐了下來準備喂好友,不是她不懂分寸沒請王爺坐,而是這幾天下來,王爺命令在這間房子裡不分主僕,做她該做的事即可。

  幹麼又來了?唐曉怡馬上在心裡哀嚎,但在抬頭看向英俊的主子時,她可是不忘要擠出笑容來,「王爺。」

  他點點頭,就徑自在木椅坐下。

  她只能朝他繼續微笑,靜靜的微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而且,前幾天,老大夫還一天來看她三回,嚇得她以為是傷口惡化,還好老大夫說傷口恢復不錯,只是傷在那裡真的比較麻煩,要到起身走動卻不痛,還得再一段時日。

  「那老大夫怎麼一日來三回?」她問。

  「王爺交代的,老夫也不懂王爺為何那麼擔心,他自己受過更嚴重的傷也沒見他替自己擔過一分心。」老大夫如此說。

  「老大夫治療過爺?難道是一年多前的那一夜?」那個事件可震撼了整座都城。

  他用力點點頭,「對,爺討伐的金烈一族餘孽潛進都城,還進到王府內要刺殺王爺,那一夜,爺力拚一個又一個潛進來的刺客,後來被擄走,當時前王妃也差點遇害,還是爺飼養的老虎衝出來救她才沒事,但老虎也受重傷。」

  那件大事她當然記得,僕役院內,會武功的侍從都衝到前院跟盛苑去,那一夜死傷不少,直到第二天,被劫走的爺仍下落不明,老虎也身受重傷,元爺找了老大夫來看老虎,卻不敢靠近它,最後還是元爺拿藥親自為老虎上藥,好像五天過後,主子爺才回府,但仍是一身傷……

  「那一次,爺跟老虎的傷勢還真詭異,小傷不說,一人一虎的後背都被砍了一刀,深可見骨,老夫當時看得膽戰心驚,就怕救不活他們,」老大夫搖搖頭,「好在,王爺命大,傷勢好轉,只是——」

  「只是什麼?」

  「老夫也不知道,王爺的傷勢好轉,老夫卻再也沒看過老虎,本以為它沒熬過去,直到月餘,才從元爺那兒聽到它一樣在盛苑裡活動呢。」他頓了一下,突然一臉認真的看著她,「我聽其他奴僕說,你也在餵食那隻老虎,老夫真沒想到你這丫頭片子,膽子這麼大。」

  老大夫還說了很多很多,但是,她現在回想起來的是——

  那時候爺受的重傷還驚動皇上,派了太醫來醫治,約莫三個月爺的傷勢才轉好,那她不過是屁股開花,他為什麼這麼緊張又這麼在乎,還天天來看她?

  她邊想邊看著他,嘴巴也自動張開,一口一口的接受呂燕的餵食。

  她吃得心不在焉,又在想什麼?季紹威靜靜的坐下,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吃東西。

  他先前化身為虎跟她在一起時,沒想太多,只是聽著她東扯西聊的碎念,但這幾天忙著處理府中大小事情,他才發現跟她在一起特別自在,甚至能讓他忘卻許多煩惱事。

  他的眼神太專注,讓思緒神遊的唐曉怡都不禁回了魂,一邊咀嚼一邊偷瞄他,王爺怎麼還不走,還一直盯著她看,這要她怎麼當大胃王?!

  畢竟在這麼英俊的主子面前,小女人矜持的那一面還是會跑出來,她想顧點形象。

  呂燕邊喂邊看著好友,也注意到她愈吃愈慢,「你吃不下了嗎?」

  「呃——那個——」她要怎麼答?她看了主子一眼。

  季紹威看著她,再看漆盤上還有一半的飯菜,「我以為你討厭浪費食物。」

  她不自覺的直點頭,「我是——呃——奴婢是啊,爺怎麼知道?」

  他看著她卻是答非所問,「你不吃完,我就叫呂燕全拿去倒掉。」

  呂燕一愣,想也沒想就道:「曉怡,這可是爺天天寫菜單交代大總管要廚房做的,我也因為你有了口福……」

  「爺寫菜單?」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表情微微一變的王爺。

  季紹威真的沒想到呂燕會說出來,不,似乎是他忘了交代大總管別說出去。當時看到大總管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交給他菜單時,他只想快快將他轟離視線,才忘記叮嚀……

  呂燕看著爺不說話,再次開口,「是啊,大家都說,你因為餵食老虎才挨板子,所以王爺過意不去,呃——」呂燕其實是有些粗線條,她說得太快,忘了王爺也在呢,她尷尬的看著好友,再乾笑兩聲,「爺真的很有心,大家說爺是最好的主子了,真的,連我要照顧你,喂你吃東西,爺都交代要讓我提前在廚房裡先吃了,才來喂你,這些真的都很好吃,你別浪費啊。」

  「我不會浪費,我……這幾天吃的全是我最愛吃的菜,只是爺怎麼會知道我愛吃什麼?」她有些受寵若驚,但也有更大的困惑,這些事連呂燕都不可能知道,她一直都是偷煮來吃的,從沒被發現!

  季紹威看著她驚訝的雙眼,他會知道是因為她曾說過,她餵給毛小孩的料理,全是她的最愛,她肯讓出來,足見她對毛小孩有多好了,但這要他怎麼回答?

  呂燕好奇的看著主子,唐曉怡更是睜著那雙不解的明眸瞅著他看。

  有一瞬間,唐曉怡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她在他眼中竟然看到一閃而過的困窘,那是不可能出現在爺身上的眼神啊!

  季紹威陡地站起身來,沒來由的冷聲道:「囉囉唆唆的,呂燕,把這些菜都拿去丟了。」

  她一愣,「不,爺,我要吃,真的,而且,一定能吃完的,真的,我其實餓死了,呃——奴婢餓死了,奴婢要吃!」她焦急的道,就怕這些美食被倒掉了。

  他陡地坐下,冷冷的再看著她,「誰準你一直叫自己奴婢的!不是說了這裡沒有主僕之分?」

  「是,不喊奴婢了。」現在他說什麼,她都照做,別倒了食物都成。

  「還不吃?」他又說。

  「吃吃吃!馬上吃。」她看向呆住的呂燕。

  呂燕才回了神,連忙餵食,是她多心嗎?怎麼覺得主子跟好友之間怪怪的,但哪兒怪她也說不出來。

  唐曉怡一口一口的吃下飯菜,卻也不時抬頭看主子一眼,真是的,不知道她這樣吃很有壓力嗎?幹麼不走?而且,這樣趴著往肚裡塞東西,會頂著啊,實在有點不舒服。

  她試著移動身子,看是否能跪坐起來,沒想到才一動——

  「噢噢噢……」她急急的又趴了回去,嗚嗚嗚……好痛哦。  

  季紹威聽她哀嚎,直覺就起身要去看她的傷口,但理性馬上回籠,「還好嗎?」

  她忍著屁股的抽痛,淚光閃閃的點頭。

  「曉怡,你幹麼突然坐起來?你屁股的傷都還沒癒合,萬一再裂開了怎麼辦!」呂燕急道。

  唐曉怡一直都清楚呂燕是少根筋,但沒想到她竟當著主子的面提她的屁股!

  天啊,她的形象——她一張粉臉燒紅,根本不敢看向主子,只能拚命將臉埋在枕頭裡,沒想到,這舉止讓呂燕更緊張的追問,「怎麼了,你屁股很痛嗎?爺,要不要再叫老大夫來看看她的屁股……」

  「呂燕!」唐曉怡臉紅紅的抬頭叫她,「請你別再什麼股什麼股的一直叫,我那裡沒事。」真是糗死人了!她趕忙低頭再讓臉去跟枕頭玩親親。

  季紹威強忍住笑意,剛剛她那一抬頭,臉上的紅潮可是他與她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到,他沒想到她也有如此嬌羞的模樣,而且還是因為他在這裡。

  沒理由的,他發現自己的心情如夏日暖陽下的晴空,「我走了,你慢慢吃。」

  他轉身走出去。

  呂燕也慢半拍的發覺自己說得太直白了,但廚房裡的人誰說話是文雅的?她尷尬的向兩頰紅通通的好友直道歉。

  「沒事,我只是覺得好糗,不過……」她皺起柳眉,看著那還有一半的美食,再想著這幾日吃過的好料,奇怪,爺到底是怎麼知道她愛吃的東西的?她只跟毛小孩叨念過而已,但老虎又不會說話,爺如何得知?

  「不過什麼?」呂燕也好奇。

  她想了想,搖搖頭,「呃——我只是覺得受這傷真的挺值得的。」

  呂燕笑得直點頭,「就是,不用忙廚房的事,還有人幫忙打理生活大小事,其他奴僕都說,你簡直從丫頭變成主子了,最棒的是,我也托你的福,在過好日子呢。」

  「不對,是我該謝謝你,若你沒有跟王爺說,我現在肯定慘兮兮。」

  「不對不對,還是我該謝謝你,若你沒有喂老虎,我跟爺說了,爺也不會理我的,何況——」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大家都知道杜大娘對你特別壞,可你還是對大家很好,很多事明明不是你做錯的,杜大娘還是怪罪你,你也幫忙扛了,對不起。」

  「傻瓜,我們別謝來謝去了,說來,要謝的是王爺。」她說。

  「對啊,若沒有這件事發生,大家都不知道王爺對奴才們這麼好耶,尤其是對你,叫大夫來看,內敷外用,吃的比一般奴才都要好,大家很羨慕,」她頓了下,「哦,只有杜大娘天天生氣,但自從你被打之後,大總管三天兩頭就親自走一趟廚房,杜大娘不敢像以前那麼頤指氣使了。」

  「太好了,不過你不覺得,爺對我好像好得過頭了?」不是她在鑽死胡同,而是王爺對她真的好得太過火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現在天天吃好料,還全是她的最愛,之後該不會要付出什麼代價吧?

  呂燕看了半開的門外,再朝她點點頭,「其實,廚房裡、還有王府其他僕傭,大家都覺得奇怪,倒是大總管說了,一來,爺不希望府裡私刑的事再度發生,二來,主子極疼寵老虎,從來都只有他跟元爺能餵食,老虎有靈性,肯吃你煮的食物,還讓你餵食那麼久,可見老虎很喜歡你。」

  「所以?」她開始相信何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身為天才資優生的她竟然搞不懂。

  「爺對你這麼好,就是要你趕快把傷養好,才能再煮東西給他的老虎吃啊。」

  她想了想,贊同的點頭,「真的,那老虎一開始就是因為貪吃我煮的東西才來找我……」

  「但你膽子怎麼那麼大?那是老虎啊。」呂燕瞪大眼,還是好難相信。

  她尷尬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呃——飯菜要涼了。」實在太難解釋,她還是打哈哈的含糊答過,張嘴吃東西先。

  唐曉怡不知道的事情愈來愈多,但呂燕總會變成包打聽來告訴她。

  這一日,大總管將所有的奴僕集合,將王爺的新德政一一宣布。

  「主子交代,所有人的薪餉依工作內容及年資加給外,冬季即將到來,爺也指示,由府中統一添購禦寒衣物,之後再統一發放,另外,滿一年的奴僕可有五天的休假,第二年之後有六天,就算是賣終生契的長工、丫鬟也比照辦理,這假只要事先請,都能自由出府。」

  消息一出,王府的奴才們都笑得合不攏嘴。

  「爺實在太好了,那我可以回去看我爹娘了。」有人說完忍不住喜極而泣。

  「我也是,我已經七、八年沒回去了。」另一名丫鬟也開心的紅了眼眶。

  「我也能見見我的青梅竹馬,不知道她嫁人了沒有?」一名小廝則是羞紅了臉,他想討老婆了。

  當這事由呂燕傳到唐曉怡耳中後,她簡直難以置信,壓根忘了屁股的傷,激動的直接從床上彈坐起來,但這一坐,碰到屁股的傷口,她唉叫一聲,連忙再趴回床上,一手撫著臀部,呻吟連連,「痛痛痛!」

  「天啊,曉怡,你還好嗎?」呂燕同情的俯身看著淚光閃閃的好友。

  她點點頭,但卻有一腦子的問號,呂燕說的都是她跟毛小孩碎念府裡對奴才們嚴苛,連點福利都沒有,才嘰哩呱啦說了些現代職場的勞工福利,爺是怎麼知道的?

  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再回神時,發現呂燕整個人處在一種暈陶陶的幸福狀態下,唐曉怡一喊再喊,才讓她回魂,說出她為什麼連走路都輕飄飄的。

  「等你康復之後,我就要搬到元爺的宅第,當他的通房丫頭。」

  唐曉怡再次瞪大了眼,差一點又要坐起身來,好在——差一點點。

  呂燕羞澀一笑,坐上床,「元爺向王爺要了我,王爺答應了,其實元爺是要我當他的小妾,是我不要的,我就是丫頭啊,當姨娘我哪會?」

  「不會可以學,當妾已經很委屈了,還當個通房,更沒地位。」她對古代的三妻四妾超難理解,她正值十六,因賣的是終身契,要是主子沒安排,她就成了一輩子未婚的老丫頭。

  「我學不來的,你也知道我這腦子真的不太好,常顧前就沒顧後,元爺肯要我,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呂燕眼睛熠熠發亮,粉臉也綻放著光采,「元爺還說,他跟我一樣也是沒爹沒娘,只是幸運地讓爺選在身邊當侍衛,一起學武一起上戰場,他會好好待我的。」

  她凝睇著好友,她看起來很幸福,也是,把握當下的幸福就好了,人不要想太多,像她這個人生勝利組不就從天堂掉到地獄。

  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吧,只是你跟元爺到底是什麼時候走那麼近的?」

  「就是端湯藥被燙傷的那一天……明明是小燙傷,元爺卻命令我天天去找他換藥。」呂燕愈說粉臉愈紅,頭也愈垂愈低,但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事,又興奮的抬頭,「有件事你一定會很開心,我走來前,還提醒自己留到最後再跟你說呢……」

  她樂不可支的說完後,興奮的問:「是不是很開心?」

  唐曉怡呆呆的眨了眨眼,開心?!吃驚比較多吧,如果她耳朵沒問題的話……

  她不得不再次確定,「你說爺將我調到盛苑,以後就在盛苑的小廚房裡掌廚,專職張羅爺的三餐即可,而且還加薪俸?」

  呂燕用力再用力的點點頭,笑得合不攏嘴。

  她還是很驚愕,為什麼?只因為她有膽喂毛小孩?雖然說錢沒有人在嫌多,但這樣的好康一件件的接連發生,總讓她有一種作夢的感覺——她往自己的臉用力一掐,「噢——痛!」她慘叫一聲。

  「曉怡,你幹啥捏自己的臉?你嚇傻了嗎?」呂燕也被她嚇到了。

  「哈、哈。」對,她真的嚇傻了!她揉著發疼的臉頰苦笑。

  不過,調去盛苑也好,她好想念毛小孩啊,她已經好久沒看到它了,偏偏主子來看她時,老是目光灼灼,她很難開口跟他說話,又怎麼問?

  這屁股的傷快快好吧,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摸摸它柔軟豐潤的毛了。

  還有,她要仔細看看老大夫說的刀傷,留下的疤一定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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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19:52


  深沈的夜,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滅,張玉弦臉色慘白的跪在季紹威面前。

  但同時,一個交叉的畫面閃過他的腦海,他變身成虎了!

  他想起身,但他發覺自己動不了,他隱約察覺到他好像在作夢……

  成虎的他將一個又一個金烈族的餘孽活生生的撕扯吞噬,有人的五臟六腑掉落一地,哀嚎斷氣,死狀一個比一個淒慘,放眼望去,眼前的場景既恐怖又噁心。

  但他暗黑無底的琥珀色眸子卻又掃回張玉弦身上,沾染虎口的鮮血流淌而下,一滴滴的殷紅落在虎爪上。

  虎視眈眈的眼神,恍若可怖的鬼火,將張玉弦嚇得頻頻發抖。

  接著,畫面突然又一閃。

  「我早就發覺你是你養的老虎變的,就算你再溫柔待我,我仍然害怕,可我始終沒說,默默忍耐,就是怕你會殺人滅口!」張玉弦哭叫。

  「你知道我絕不會傷害你的。」他說。

  「騙人!你只是在試探我,我知道!」

  「不——你若真的受不了,我說過我們可以和離。」

  「沒錯,你說了,但你是妖怪、是野獸,我怎麼敢講實話?我會被你咬死的,就像那晚一樣,那名金烈族的刺客活生生的被你咬死,鮮血淋漓。」

  「我是為了救你。」他難過的道。

  「救我?你知不知道,每晚跟你同床,我腦海浮現的都是那日的狠戾畫面,我想的是我的丈夫是一頭噬血猛獸!」張玉弦淚如雨下,「我睡不著,我真的好害怕,我也無法忍受你碰我,我害怕,怕到魂不附體!」她幾近尖叫。

  之後,他不曾再碰過她。

  畫面又接著一閃。

  張玉弦還是驚恐的看著他,「我沒有一晚能好好睡著,我的丈夫成了老虎,我夢到你全身漲滿狂暴的怒氣向我撲來,我怕、怕死了……」她吞了口口水,再看著一旁被丈夫點去睡穴而倒地的表哥,「求求你,放我們走,我發誓我絕不會跟外人說你是妖怪!」

  「你——你不想了解我為什麼會變成老虎嗎?」他好心痛,兩人是青梅竹馬,她溫柔可人、心細如髮,他一直以為他們可以相知相愛相惜,她能理解並包容,甚至能陪伴他過著這非人的人獸生活。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跟表哥走得遠遠的。」她大聲哭叫,見他不語,她害怕的跪下來,雙手合十的淚求磕頭,「算我求你了,求你饒了我們,再留下去,我會死的……嗚嗚嗚……」

  他沈沈的吸了口長氣,伸手去解開她表哥的睡穴,再看著她半跪著爬到他身邊,淚如雨下的緊抱他,這一刻,他的心已完完全全的碎了!

  畫面突然再次一閃。

  「給她一張休書。」

  季紹威黑眸半瞇,瞠視著擁著她妻子的男人,「你說什麼?」

  「她跟我說了,你不放她走,你會殺掉她,所以她要我幫她逃走,既然被你發現,你也願意讓她走了,所謂「君子有成人之美」,那就好人做到底,成全我跟玉弦,給她一張休書。」

  他心痛的看著臉色慘白的張玉弦,「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求你,求你了,你是妖怪啊!我怕妖怪!我好怕,我求你……」張玉弦再度跪著、求著、哭著……

  「不,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季紹威低聲的否認,但老虎咬傷人鮮血淋漓的恐怖畫面卻卡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不去,「走開!我不是妖怪!」

  「醒醒,你作惡夢了,爺、爺!」唐曉怡坐起身來,拚命的搖晃突然在睡夢中大聲吶喊的他。

  季紹威這才突然睜開眼眸,冷汗涔涔的看著她,「我作惡夢了?」

  她用力點點頭,以袖子溫柔的替他的額際拭汗,「你一直大叫自己不是妖怪。把夢境說給我聽,夢魘通常是常期壓抑在心底深處的傷,說出來就不會再作夢了。」

  他坐起身來,將她擁入懷中,在這靜夜裡,說起變身時,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操控著,讓他全身彷彿被撕扯,每個毛孔都迸出毛髮,到最終的虎面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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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0:11


  「不是我,不要抓我,是語欣、是語欣找那些江湖人扮獵戶又扮屠夫要誘唐曉怡去森林的,不關我的事!」她太害怕了,以為已經東窗事發,沒想到卻是主動露了餡。

  季紹威倒抽了口氣,轉身就要走,但又想到什麼,一把將她揪起身來,「在哪裡?在森林哪裡?語欣要將她騙到哪裡?」

  「西寧湖那裡,她說……唐曉怡跟爺的虎感情很好,所以她找了江湖人士費盡千辛萬苦的運了頭老虎到那裡,將它煉在牢籠,還刻意把牢門半開,在它身上灑了假血,塞了藥,讓它看來奄奄一息——」她害怕的說著,「她說,唐曉怡一定會跑進牢籠裡,她還得意的說,那藥效不會持續太久,等到老虎醒來,就會把她吃了。」

  季紹威臉色刷地一白,「你、你知道,竟然還放任我妹亂來,竟然沒跟我示警!」

  她怯怯的道:「唐曉怡不應該橫亙在你我之間,如果沒有她……」

  他用力的將她甩回地上,「沒有她,我也不會再接受你!」

  「不,騙人的,若沒有她,你不會捨棄我,我們是青梅竹馬,那麼深的感情哪是說斷就斷的!」她大聲哭求。

  「我捨棄你?!我才是被你捨棄的人!求我饒了你,放過你的,不就是你?」他飛快的上了馬背,冷聲瞪她,「你最好開始祈求曉怡沒事,不然我會拿你跟我妹去喂虎!」

  他不是開玩笑的,她從他那雙冰冷的黑眸中看到一抹嗜血的光。

  「不是我做的,是語欣。」她害怕的低語。

  「我不知道你竟然變得這麼陰狠毒辣!」他恨恨的咬咬牙,看著元志邦,「這些事交給你處理,我要趕過去。」

  「我知道,我馬上召集一些人過去。」他看著主子迅速的策馬離開後,他難以相信的看著在地上哭泣的張玉弦,「那些錢買了你的良心嗎?」

  他也跟著策馬離去,但不同的是,他前往王府,要多名侍衛帶著弓箭跟著他前往森林。

  良心?!張玉弦呆呆看著包袱,突然痛哭出聲。

  不是的,這些錢是唐曉怡要到靖王府去住的前一晚,突然到客房找她時給的,「我沒別的意思,但沒有錢什麼也做不了,希望這些能有所幫助。」

  然後,她就走了。

  第二天,季語欣就私下派人約她出去,兩人在一間小茶館見面,她告訴她,一切都辦好了,待唐曉怡死了,她就可以趁機安慰她哥,再當王府的當家主母,還說了要給她這個小姑多少好處……

  但她太害怕了,她不敢留在喜氣洋洋的王府,不敢想像紅色喜字變成白幡飄揚的樣子,所以她跑了……

  只是,她怎麼了?她何時變成一個如此陰狠毒辣的女人?!

*             *             *

  季紹威找不到唐曉怡!

  天空漸漸暗了,近郊森林近西寧湖的地方,他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她。

  他急了,慌了,就連元志邦率了一群人,還刻意駕了一輛馬車,就怕唐曉怡受了傷,能趕快載回城裡醫治,但一群人一樣遍尋不著她的蹤影。

  天黑了,季紹威卻發現自己不對勁,他仰頭一看,月圓時分——

  該死的,他因太激動,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要開始變身了,「志邦,你帶隊往另一邊去找,快!」

  元志邦發現主子的臉部變化,差點沒瘋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變身?

  但他不敢猶豫,連忙帶隊往另一邊去。

  不一會兒,季紹威化身為虎後,突然聽到森林裡一個極為細微的求救聲。

  「救、救、命!」

  他飛快的跑向聲音來處,同一時間,另一頭有著濃密鬃毛的老虎突然從林蔭中衝了出來,與他交錯而過。

  他倒抽了口氣,停下腳步,卻不敢靠近在皎潔月光下,那一個躺在樹叢中被咬得渾身是血的女性身軀。

  不會是她!不會是曉怡!他眼眶泛淚的走近,突然瞪大了眼,是妹妹!

  「嗚嗚……不、不要……不要……」

  季語欣沒想到老虎去而復返,她已經被咬成重傷了,為什麼?驕奢任性的她,為了要親眼看到唐曉怡被老虎咬死的慘狀才過來森林的,沒想到唐曉怡在靠近牢寵前,就發現那不是哥的寵物虎,轉身就跑。

  她當時太急了,「射她!快射她!」

  那些埋伏在四周的江湖人全朝唐曉怡射箭,其中一支射中她的肩膀,但另一支射中老虎,將老虎射醒了,它突然發狂的衝撞牢籠,扯斷煉條,衝出牢籠就咬了一個江湖人,同時唐曉怡也看到她了,一臉的難以置信,但馬上轉身逃命去。

  她知道,她一定要先殺死她,不然她去跟她哥告上一狀,她就死定了!

  沒想到,在她追她的同時,也將自己暴露在老虎的視線內,她就被咬了!還被咬了好幾口,她痛死了,血流得好多……

  「對不起……哥,對不起……曉怡……我不敢、不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這是她咽下最後一口氣時,腦海閃過的念頭。

  他看著躺臥在血泊中的妹妹,難過的低頭,但突然又抬起頭,迅速的奔向另一邊森林,果不其然,唐曉怡一手摀著中箭的右肩,整個人虛弱的靠在樹榦上,在她前方,有五名黑衣人正面露邪笑的看著她。

  他立即奔至她身前,面目猙擰的朝黑衣人咆吼。

  「該死,怎麼又來了一隻老虎?而且身上沒有假血,我怎麼不知道這森林裡還有另一隻老虎?」

  「先殺了它,才能享受美人!」

  兩名黑衣人話一說完,就要朝老虎射箭。

  他弓起身子,縱身往前一撲,以己身的重量將其中一人壓制在地,張嘴一咬,另一個黑衣人見狀,嚇得落荒而逃,但另一邊的三名黑衣人卻趁機朝他射箭,同時發出一聲暗哨,有更多黑衣人竄了出來,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

  可惡!老虎發出沈重而猛厲的低吼聲,他凶戾無比的朝黑衣人猛撲,但箭雨也一直射向他。

  唐曉怡因跑太久加上失血,眼前一直蒙蒙的,她知道老虎靠近她,她以為她會被咬死,但慢慢的,她發現那隻老虎跟她先前看的不一樣,它一直守在她面前與那些黑衣人纏鬥,不曾離去,它在保護她!

  當這個念頭一起,她的視線及腦袋都清楚了,她瞪大了眼,淚水瞬間湧進眼眶,「不要!快走、你快走!」

  她看出來了,是毛小孩,是紹威,而它身上中了好幾箭,汩汩流著血,她試著靠近它,但它陡地回頭吼她一聲,禁止她靠近。

  他雖然迅捷輕靈,但季語欣找到的這些江湖人士,武功都不弱,再加上聯手圍攻,他又要顧及她,他已經有些支撐不住——

  突然間,一名黑衣人的匕首戮進他的脖頸,接著,又有人一刀刺入他腦門,他有些昏沈,幾乎要倒地了。

  不行,他要保護她,他要撐下去!  

  「不要!不要!」唐曉怡淚如雨下,儘管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仍看得到它身上的傷,她的鼻間充塞的全是刺鼻的血腥味,她不管了!她不假思索的衝上前去,雙手大張的擋在它的身前,左手臂上頓時挨了一箭。

  該死的!他低吼一聲,森森白光的尖牙對著她,要她快退後!

  「你會死的!我不要你死!」她哭著搖頭。

  終於,聽到打鬥聲的元志邦率人過來了!一見到傷重的老虎跟抱著它的唐曉怡身上也中了兩箭,他眼眶都紅了,氣得他大吼,「殺了他們,保護爺的老虎跟王妃!」

  一場混戰開始,毛小孩似是察覺到自己快不行了,竟然撇下唐曉怡,往另一方跑去。

  「去哪裡?等等我。」唐曉怡忍著肩上跟手臂的箭傷,在這月光如水的夜晚,一手摀著肩上的傷,一邊沿著地上的血跡尋找它的去向。

  終於,她來到一個岩洞附近,她快步跑進去,毛小孩果真躺在洞內。

  她強忍著淚水,急急的跪下查看,天啊,它的脖子、腦門都有傷口,身上中了好幾箭,還被刺了好幾刀,全身血肉模糊,汩汩流著鮮血,而它雙眼緊閉,奄奄一息。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嗚嗚嗚……」她一邊掉淚一邊撕開裙子替它止血,但它的傷處太多,有的傷口太大,根本止不了血,還有那些箭……

  怎麼辦?怎麼辦?!它已經傷重的失去意識,而她只能拚命瞞下哭聲,跪坐在它癱軟的身軀旁,以顫抖的小手撫過它沾血的毛皮,一再的輕撫,哽咽的說著,「我在……我在這裡……我陪著你……」

  片刻之後,元志邦帶人找了過來,但在看到老虎身上一道道猙獰的傷後,他差點掉下男兒淚,但他沒時間難過,他要侍衛們迅速的將老虎搬到馬車上,火速載它回府裡,找老大夫來看。

  明明是老虎,沒找看動物的大夫,卻找老大夫來看,府裡的人也習慣了,只是老大夫看了後,眉頭攏緊,「它受傷太重、失血太多,情況很不樂觀。」

  唐曉怡站在床側,聽著老大夫的話,她什麼也沒說。

  因為老大夫說的沒錯,她剛剛在洞穴裡,仔細查看老虎的傷勢時,她就知道,它傷太重了!

  臥房裡,老夫人來了又走了,問了什麼,說了什麼,她都不知道,元志邦答了什麼,她也不知道。

  一天過了。

  老夫人進來哭著說:「語欣被老虎咬死了,但不是被紹威養的這頭虎咬的,是另一頭,那頭虎跑到城裡,被衙門的人圍捕射殺了。」

  接著,老夫人走了,元志邦眼紅紅的跟她說:「我想爺不希望讓老夫人知道大小姐做了什麼,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她只是點點頭。

  「我跟老夫人說爺擔心老虎的傷勢,所以臨時出遠門,要去找一名有名的獸醫來醫治,婚事可能得延期了。」

  她仍然點頭。

  「老夫人說要辦大小姐的喪事,暫時沒心情辦喜事,這樣也好,她沒注意到你的異狀,你看來氣色很差,中箭的傷口雖然都處理了,但還是要睡一下。」

  她還是點頭。

  元志邦看著她不吃不喝也不睡,整個人像沒了魂似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爺,他也難過的哭了,真是該死的詛咒!該死!該死!他難掩痛楚的跑出去。

  臥房內,她靜靜的看著仍昏迷不醒的他,無聲的淚水一滴滴滾落,這算什麼?!

  她是來自未來的獸醫,但除了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消失外,竟然什麼也不能做,她怎麼這麼沒用!她恨死自己了!

  而他呢——

  她淚眼看著將一張大床塞得滿滿的老虎,他是季紹威,是為國家、百姓、家人努力了大半輩子的人,最終卻只能以虎的形態死去?!

  老天爺,我不服,不服!這對他太不公平了!以虎之身死去埋葬,直至被人遺忘,但季紹威呢?

  他再也回不來了,皇上、百姓、還有他的家人會記得他的功勛成就,還是他的永久失蹤?也許到最後,剩下的只有眾人對他無故失蹤的不諒解!

  她突然起身,衝去書房,進到暗室。

  她抓了那本購自於無人書鋪的二手書,一翻開,一樣是在那空白頁,「該死的,該死的,該顯現什麼出來吧?!你出現在那什麼鬼書店,他把你買回來,總有意義吧!」

  她拚命的叫,努力的一翻再翻,只要攤開,它總會自動翻到那張空白頁才停,她不知該怎麼辦,只能抱著那本可惡的怪書,回到臥房,她深愛的男人仍然奄奄一息的以虎之身躺在床上。

  「拜託,做點什麼吧!就算不能救活他,至少讓他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拜託!」

  她崩潰了!低頭瞪著她懷裡的書本,她趴下,哽咽的放聲哭泣,熱淚一滴一滴落在空白頁面上,濡濕了紙張,慢慢的、慢慢的浮現一些點、一些形、一些看不懂的梵字……

  空氣變得沈悶,接著天空風起雲湧,雷聲轟隆,狂風暴雨席捲而至,原本燈火通明的定南王府突然變成一片漆黑。

  正當奴僕們為這突然來的黑暗四處找蠟燭點火時——

  臥房內,唐曉怡淚眼看著懷裡的書本泛起金光,那些她看不懂的文字竟然浮出頁面,她愣愣的看著它們飛至床鋪上方,突然在毛小孩的身上聚集,在它身上轉了又轉。

  她屏息看著,元志邦正好拿著燭火衝了進來,一看到這畫面,傻了。

  床上的老虎開始變身了!

  她淚眼朦矓的看著金光在它身上,像在治療它的傷似的,那些字緩緩消失,它變成了他,躺臥在床上的是紹威!是紹威!

  「爺!爺!」元志邦興奮的叫了出來。

  「嗚嗚嗚……」她忍不住的跪下,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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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0:22


  謝天謝地!謝謝老天爺!

*             *             *

  唐曉怡作了個美夢。

  她夢到她在動物園工作,照顧三隻才幾個月大的小老虎,它們會親熱的舔她,還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它們還小,看到什麼東西都又咬又撕的,她笑著去搶她的抱枕,沒想到其中一隻還跟她拔河,卻咬破了抱枕,毛茸茸的身軀往後連翻兩個筋斗,逗得她放聲大笑。

  夢到什麼了?笑得這麼開心?

  化身成虎的季紹威靠臥在床邊,溫柔的看著熟睡的妻子。

  此時,小雪跟小玉走了進來,看著它,竟也開口,「王妃還在睡,也是,懷孕的人很能睡的,更甭提王妃的肚子好大,大夫說有可能是兩個,甚至三個寶寶在裡面呢。」

  「噓,小聲點,王妃在睡呢,對了,今兒是元宵節,我們也有準備你的喔,我放地上。」

  她們現在跟老虎處得極好,一點也不怕它了,而且在她們眼中,它還是曉怡——不對,王妃的救命恩虎。一年前,它受那麼嚴重的傷,幸得主子出遠門找了一名很會治療老虎的大夫,將它運到該名大夫的住處療傷兩、三個月,它才能健康的回來。

  「這吃平安的喔。」兩個丫頭笑笑的再看它一眼。

  季紹威看著擺在地上的湯圓,再看著兩人躡手躡腳的離開。

  突然床上有動靜,唐曉怡醒來了,她坐起身來,看著放在圓桌上的湯圓,再看看放在地上的那碗湯圓,不由得笑了。

  她下了床,毛小孩馬上站起身,小心的跟著她,就怕大腹便便的她不小心拐了腳,還是撞到桌角。

  她揉揉他的肚子,捧著肚子在椅子上坐下,一口吃著湯圓,想要喂他一口——

  他微微搖頭。

  「今天是元宵,一定要吃的。」她堅持。

  好吧。他吃了。

  她吃完那碗湯圓,頂著肚子貼靠在他的身上,再舒服的吐了口長氣,「我這幾天應該就會生了,你卻在今天變身?」

  他靜靜的凝睇,琥珀色眼眸裡的深情那麼明顯,我會守護著你。

  「好,那就說好了,我生了之後,你要照顧,」她可沒忘記剛剛那三隻小老虎的胎夢,她賊笑著又搓搓他的肚皮,滿足的閉上眼眸,嘴角微勾,「還有,娃兒晚上哭時,你要抱著寶寶輕哄、唱搖籃曲給寶寶聽,沒聲音?那就是沒異議囉!以後都我說了算。」

  「還有……」

  月光從窗間灑落,他趴在毯子上,深情的凝望著她邊說邊甜笑的麗顏,話語早成了呢喃,但他不在乎,這一輩子,即使不能完全解除咒語,但人生已經完整,何況,再過不久,還有新成員要加入,只是不知是兩個還是三個?

  他輕輕的、輕輕的以頭碰觸唐曉怡幾乎要睡著的麗顏。

  謝謝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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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0:40


【番外篇】

  風光明媚的江南,在春神揮舞彩筆之際,增添了萬紫千紅的綺麗秀色。

  在熙來攘往的繁榮大街上,還有一場拋繡球招親,繡樓前萬頭攢動,繡樓台上一名有著花容月貌的千金女羞澀的握著手上的綵球,幾度欲拋又止,讓台下等待的眾人驚呼連連。

  「這邊!這邊!丟我這裡……」

  騷動喊叫的聲音多是成年男子,好笑的是,其中又摻雜了三個童稚清脆的娃兒聲。

  「這裡!丟我這裡……」

  沒錯!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娃娃就擠在人群中,約莫五、六歲的年紀,又叫又跳,粉妝玉琢的臉蛋讓人不注意都難,更甭提三個男娃兒四周還有多名高大的家僕隨侍,保護安全。

  在離人潮不遠處,一輛馬車停在街角,前後仍有六名家僕隨侍。

  馬車垂簾掀起,但還有一層精繡絲簾,讓車內的季紹威及唐曉怡也得以觀看三個兒子的興奮模樣。

  「毛還沒長齊,就想娶老婆。」唐曉怡笑著搖頭,她現在貼靠的懷抱就跟毛小孩一樣溫柔舒服,她又是昏昏欲睡。

  「他們只是貪玩,哪懂呢。」季紹威低頭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吻。

  不一會兒——

  「那三隻小老虎真的很調皮。」季紹威的口吻中有著寵溺也有著無奈。

  「他們又做了什——」

  原本快去找周公下棋的唐曉怡突然從他的懷裡坐起身來,從絲簾看出去。

  果不其然!那三個小娃兒已經賊兮兮的穿過擁擠的人群,一溜煙往另一邊不見人潮的小巷道跑,而奉命保護三個調皮搗蛋的五歲世子爺的家僕還被困在人群裡,東看西看的在找人。

  她連忙推推丈夫,「還不派人跟上去!」

  他們這一趟打著察看各地茶棧、餐館的名號下江南,實則全家出遊,怎知三個在都城「還算」循規蹈矩的兒子,竟成了脫韁野馬,三兄弟精力旺盛,逮到機會就玩失蹤,說是要探險,將隨侍們搞得人仰馬翻。

  「有人跟上了,倒是你——」他微笑的看著侍衛追上前去,再看看仍窩在他懷裡的妻子,「真的不打算回都城?」

  說到這,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三隻小老虎長大點,可以出來玩,誰知道你又——不管,我一定要照行程玩回去。」

  他深情的凝睇她益發美麗的臉龐,一手輕輕的撫上她尚未凸出的腹部,「不能怪我,三隻小老虎說他們要妹妹了。」

  「你怎知我懷的是女兒?萬一再來個三兄弟怎麼辦?」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如果又是三兄弟,那我就得再努力。」他笑了,他的妻子正惡狠狠的瞪著她,他忘了,孕婦的脾氣比較不好,而且若是三胎生九個,也真的太為難她了。

  他討好的從一旁的小桌上,斟上一杯香醇的碧螺春,微微吹了吹,送到妻子的唇邊。

  她微笑的接過手,啜上一口。

  此時,一名侍衛過來稟報,「爺,小主子們追著一群貓,跟它們玩了起來,侍衛們已守著。」

  「貓?」他蹙眉。

  唐曉怡也敏感的將茶杯放到桌上,一手握著丈夫的手。

  「是,那些貓停在一家書鋪門口,小主子們就在門口跟它們玩起來了。」侍衛拱手回答。

  「你留在這裡。」季紹威看著她道。

  她搖搖頭,「我也要跟你去。」

  兩人隨即下了馬車,在侍衛的引領下,往另一邊行人較少的巷道走去,幾乎是第一眼,季紹威就認出那些跟兒子們玩耍的貓咪就是無人書鋪裡的貓兒。

  他在約五步遠的距離停下,示意那些近距離保護兒子們的侍衛全退下去後,他才看向妻子,「沒錯,就是這間無人書鋪。」

  唐曉怡眨了眨眼,先打量書鋪外貌,如丈夫先前所言,連個招牌也沒有,從半開的窗戶看進去,也可看到一排排擺放整齊的舊書籍,在無人的櫃檯上方,則有一隻毛色黃橘的大貓傭懶的趴著,令她驚訝的是——

  那隻貓咪彷彿察覺到她的目光,仰頭對上她的視線。

  她很難形容此刻的感覺,彷彿它是人變的,那眼神似人非貓,透著欣慰、愉快,它的視線移轉到她身邊的丈夫身上。

  季紹威沈沈的吸了一口長氣,對上含笑的貓眼。

  謝謝!

  他心裡有太多太多的感激,那本二手書給了他新的生命,才能讓他擁抱此刻及未來滿滿的幸福。

  雖然,那本二手書在救了他之後,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一如這間曾經出現在他生命中的無人書鋪,而今,它再度出現——

  「我們進去吧,再去找找,也許有解咒的書呢。」唐曉怡拉著丈夫的手就要往門口走。

  但是他握緊她的柔荑,原地不動,在她不解的看向他時,他搖搖頭,「我已經很滿足了,即使不能解咒——」

  「可是,它好不容易出現了……」

  他微微一笑,看著前方走來一名垂頭喪氣的少年。

  「老天爺待我不薄,我身邊有深愛的你、有可愛的孩子們,還有你肚裡的娃兒,我不貪心,把機會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那名少年邊拭淚邊看著與那些貓咪玩得開心的三個娃兒,突然快步的推開門跑進書鋪。

  那一隻曾經像個老大,昂首闊步的走到季紹威的腳邊,轉了一轉,確定他沒有威脅性,喵喵叫了兩聲才踱步走開的貓咪突然看向季紹威,微微點一下頭,再次昂然的走進書鋪。

  「希望他跟我一樣幸運。」季紹威真誠的道。

  「一定會的,那一定又是另一個美好的故事。」她仰頭看著他,多麼善良又知足的男人,她何其幸運,在穿越之後,與他相知相愛。

  似乎是感受到她深情的凝眸,他的目光與她的對上,帶著無限的款款深情,他低頭,溫柔的吻上她的唇。

  「噢!又來了!」第一個娃兒摀住眼睛。

  「又親親了!」第二個娃兒仰頭看天。

  「又K1SS!」第三個娃兒選擇低頭不看。

  「噓,娘說過,不能在外說外來語。」第一個娃兒跟第二個娃兒馬上低聲提醒最小的弟弟。

  「哦,我忘了,Sorry……」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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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1:19




香彌 - 大貓將軍(變身情人之二)

自從中了敵國巫師公主的惡咒,他每日酉時便會變為獅身,
隔日寅時才會變回人身,事發至今都五年了他還無法完全適應,
偏偏這變人變獅變變變的荒謬情形還被府裡廚房的丫鬟看看去,
她先看到變成獅身的他,壓根當只大貓來養,親手做藤球給他玩,
又用她做的好吃糕點餵食(沒多久他就長肥肉了,不、開、心!)
還會幫他揉毛、梳毛,常讓他舒服得差點忍不住對她平躺露肚= =
而後她看到變回人身的他,卻不識他的身分,以為是花美男護衛,
再然後她看到正從獅身變回人身的他,呃,她是有點驚愕沒錯,
但很快的她的態度便恢復自然,甚至為他做新衣、新鞋,
更表示她不在乎他是妖怪,能同他在一塊兒便心滿意足……
咳咳,他才不是妖怪!不過他對她也有那麼一點心動啦,
所以才會只讓她親近,一聽她受委屈馬上替她處理得好好的,
好友勸他既然喜歡人家就趕快收進房裡,他又何嘗不想,
但先不論他還有事瞞著她,他可沒忘記她曾經說過,
寧願嫁個下人,也不願做人妾室,這下子到底該如何是好?

鎮國將軍的哀怨:
在那間奇特書肆買到的舊書,故事主角有著和他類似的遭遇,
為了心悅之人他渴望恢復正常,哪知最關鍵的內容卻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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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1:52


  雲奉皇朝曦和宮

  「你父親尋陽王日前向朕請旨,希望朕能將文華王的幼女許你為妻。」穿著一身黑底繡金龍紋錦袍的溫靖和,隨意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望向坐在他對面的墨瑛熙,似笑非笑的說。

  墨瑛熙沒接腔,垂眸瞥了眼棋盤,思索須臾,拈起一枚白子擱在黑子的斜前方,接著將被圍截的那些黑子全都收了起來。

  棋場如戰場,即使面對雲奉皇朝至高無上的帝王,他也毫不留情,將皇上殺得片甲不留。

  溫靖和見棋局一敗塗地,已無力回天,瞅了他一眼,叨念道:「其他的臣子與朕下棋,總會讓個三、五子,只有你不僅一子不讓,還大開殺戒。」

  「倘若皇上想贏,就不會找臣下棋。」墨瑛熙的嗓音如同他深邃如刀鑿的五官,透著一股凜冽的氣息。

  溫靖和撫著唇上的短須,揚唇而笑。「還是瑛熙瞭解朕。」因為臣下的退讓而贏來的棋局,確實讓他贏得很不痛快,所以才會一見墨瑛熙進宮,便拉著他下棋,接著他話鋒一轉,「文華王的幼女你可中意?你都已二十六歲,是該成親了。」

  兩人雖為君臣,但多年來他一直視墨瑛熙如弟,倘若問他,整個皇朝他最信任的人是誰,他的答案不是後宮的任何一個妃嬪,也不是朝中的任何大臣,而是墨瑛熙。

  在他仍是太子時,由於被七皇弟陷害,曾貶到軍中數年,那時墨瑛熙還未及冠,卻熟諳兵法韜略,用兵如神,屢屢立下軍功,他因此對墨瑛熙存了結交之心,有意攏絡他,與他稱兄道弟。

  在軍中那三年,他遭逢多次暗殺,也多虧墨瑛熙相護,他才能保住一命,於三年後返回京城,在父皇駕崩後,登基繼位。

  五年前,他甫登基一年,列嶼國來犯,他聽了一位大臣的意見,為顯皇威,御駕親征,不想那大臣其實早被因他一念之仁而饒過的七皇弟收買,他們暗中勾結敵軍設下埋伏,令他所率領的大軍受困於山谷,被敵軍前後夾擊,敵軍同時在兩邊山嶺上射下火箭,點燃穀中事先暗藏的火藥,大軍猝不及防,在那轟天一炸中,死傷過半。

  他僥倖沒被炸死,但眼看著身邊的將士一個個死去,那時他幾乎以為自個兒也要魂喪牛心穀。

  不想墨瑛熙竟率領一隊兵馬賓士三天三夜趕來救駕,當時他彷佛一尊殺神,手中銀槍所過之處,敵軍無人能擋,但最後墨瑛熙卻……

  想起當年那場殘酷的戰役,溫靖和眼神一黯,忍不住心中愧疚,當時是他一時誤信人言,才會導致二十萬兵馬折損一半,更累及墨瑛熙遭難。

  「臣還不想成親。」墨瑛熙明白皇上沒有逕自指婚,而是先徵詢他的意思,已是對他莫大的恩寵,所以回答時語氣倒也算婉轉。

  這位容貌儒雅的皇帝,看似性情溫和,實際上是個殺伐決斷之人,否則焉能在當年那場兇險的奪位之爭中順利登基為帝。

  溫靖和看向他,略一沈吟,露出一抹關切之色。「你若是顧慮那事,朕可召文華王的女兒前來,親自向她說明,想來她聽了之後,應當能體諒你。」說到這兒,想起一事,他語氣流露出一抹欣喜之意,「你可知道朕這次為何召你回來?」

  「臣不知。」墨瑛熙前一天很晚才回到京城,稍作休息後,今日一早才進宮,便被皇上拉著下棋,還未來得及詢問皇上召他回來究竟是何事。

  溫靖和眼中的笑意加深。「兩年前鐘天師為了你的事,親自遠赴列嶼國,數日前朕接到他命人送回來的摺子,說是已尋得一個方法,再過一陣子便能趕回京城。」

  聞言,墨瑛熙的神情終於起了一絲波動,起身拱手道:「多謝皇上,不過臣暫時無意成親。」

  溫靖和也不再勉強,頷首道:「好吧,日後若你有中意的姑娘,再告訴朕,眼下還是先等鐘天師回來再說。」

  兩人再敘了幾句話,墨瑛熙才離開皇宮。

  行經東市口,瞥見轉角處有間書肆,他摒退隨從,獨自一人走進去,為了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這些年來他養成了習慣,一見到書肆便想走進去尋書。

  他的目光在一本本的書冊間梭巡,最後挑了幾本書,付了銀錢離開,正要返回尋陽王府時,不經意瞟見斜對角那兒也開了間書鋪,他舉步走過去。

  來到門口,他向書鋪內張望,沒見到夥計或掌櫃,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坐在櫃檯後方,手裡拿著一本畫冊,一邊看著,一邊發出咯咯的笑聲,似乎看得津津有味,鋪子裡還有三隻貓,黑貓蜷縮著身子睡在櫃檯上,黃白相間的貓則蹲坐在旁邊取書的木梯上舔毛,而灰色的那只趴在書架上。

  那幾隻貓在他踏進來時,全都霍地站起身來,微微伏低身子,頸間的毛髮豎了起來,露出警戒之色。

  穿著一襲紫衣白裙的小女孩抬頭瞅向來人,柳眉下那雙細眼疑惑的瞇起,接著似是看出了什麼,抬起一隻手撫摸著黑貓的毛,用輕輕軟軟的嗓音安撫道:「沒事,是客人。」

  黃白相間的貓跳下木梯朝墨瑛熙走去,繞著他腳邊嗅聞。

  墨瑛熙低頭瞥了眼那只貓,想起昨兒個夜裡,在他住的跨院,也瞧見過三隻小花貓,不知是誰養的,一瞧見他,那幾隻貓便炸了毛,拱起身子朝他叫了幾聲,便嚇得逃走了,結果今早竟又悄悄溜回來,躲在屋後院子的一處角落。

  那三隻小花貓怕是嗅到了他身上的氣味,才會驚嚇成那般,沒想到這間書鋪裡的貓似乎不怕他。

  黃白相間的貓喵嗚叫了兩聲,又回到木梯上繼續舔毛,其他兩隻貓也全都恢復原先慵懶的模樣。

  小女孩那雙細細的眼楮瞧了他幾眼,拿著手裡的畫冊遮著臉,嘀嘀咕咕的似是在同那只黑貓說話。

  她的嗓音太輕,墨瑛熙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只聽到那只黑貓咪嗚的叫了幾聲,似是在應和她的話。

  他沒理會,逕自走往左側的書架,從這些陳舊的書冊看得出來,這家書鋪裡賣的都是旁人看過的二手書,他也不介意,隨意流覽。

  原本趴在另一頭書架上的那只灰色的貓,突然竄到他面前的書架上,那雙墨綠色的貓瞳盯著他,朝他喵嗚了一聲。

  他原本正要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不知怎地竟錯拿到旁邊一本,既然拿出來,他也沒再放回去,隨手翻開一看,他訝異的發現這不知何人所寫的故事,內容竟與他的遭遇有相仿之處,翻看幾頁,他便決定要買下來。

  他將書拿到櫃檯前。「小姑娘,這本書多少銀子?」

  小姑娘笑瞇了眼楮,露出左邊的一個小梨渦,指著旁邊的一個箱子,用軟嫩的嗓音說道:「咱們這兒的書是由客人自個兒決定價錢,再自行投入箱子裡即可。客人若覺得這書值一文,就投一文;客人若覺得這書值一兩,便投一兩。」

  墨瑛熙有些訝異,這些年來他去過不少書肆,還是頭一次聽聞這種算錢方式,他略微沈吟,伸手取出錢袋要拿銀子時,順道將裡頭一枚隨身帶了多年的玉扳指與一枚碎銀一塊拿了出來,他微微一怔,索性將玉扳指和碎銀一起投進箱子裡。

  他心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這枚跟了他多年的定情玉扳指,也沒有再留著的必要,如今舍了它,就當是舍了過往的情分。

  見他要離開,小姑娘抱起黑貓,一邊用手撫著牠的毛,一邊笑咪咪的對著他的背影說:「大哥哥,咱們這裡的書大多都是被主人遺棄的,聽說這些書可神奇了,它們會幫助跟它們有同樣命運、同樣遭人捨棄的新主人喔!」

  墨瑛熙沒有回過頭,腳步也未加停頓,只是嘴角輕輕一勾,當她的話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語。

  小姑娘也不在意,撫著黑貓的毛,歪著小腦袋,軟軟的嗓音像是在對黑貓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記得他買的那本書是說,有個少年武將,在戰場上為救自家君上,中了敵方巫師的詛咒,變成怪物,他的未婚妻因為畏懼變成怪物的他,而改嫁給別人……」

  尋陽王府

  只有每月初一時,王府裡的各個主子才會齊聚在膳堂同尋陽王一塊用晚膳,其餘時間都是在各自院子裡用飯。

  但世子昨晚回來,為了替世子洗塵,王妃原是吩咐了廚房,今兒個要設宴替世子接風,可就在廚房將宴席的飯菜都備妥時,總管突然派人傳話取消宴席。

  掌廚的王大廚只好命人將準備好的飯菜分送給各院主子,分量多到就連府裡的下人都跟著加了菜。

  處理妥當後,大廚和二廚便先行離開,廚房裡只剩下三廚袁嬸和其他幾個雜役小廝和丫鬟。朱涓和幾個丫鬟收拾好廚房後,拿了些殘羹剩飯準備要去餵食她偷偷養在偏院裡的三隻小貓。

  就在她要離開時,袁嬸將熬好的一盅甜品從竈裡取出來,回頭叫住她,「涓兒,妳把這杏仁羹替我送去虹姨娘那裡,她今兒個差人來吩咐,說晚上要吃杏仁羹。」她專做各種甜品糕點。

  朱涓微微一怔,下一瞬她很快掩飾住自個兒的異樣,露出一抹嬌憨的笑,應了一聲,接過那盅杏仁羹。「好,我這就給虹姨娘送過去。」

  她生了一張鵝蛋臉,柳眉細眼,娟美的模樣透著一抹憨厚。

  在她接過杏仁羹時,袁嬸悄悄把一包吃食塞到她手裡,並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聲張。

  朱涓是家生子,她爹娘先前也是王府裡的奴才,偏偏兩人命都不長,幾年前先後走了,只留下她一個女兒,由於她爹娘生前待人不錯,她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因此王府裡幾個與她爹娘相熟的人,便多少照顧提點她一些。

  朱涓感激的接過,將那包吃食塞進懷裡,這才端著那盅杏仁羹離開廚房。

  虹姨娘名叫杜梅虹,本是王妃杜氏的佷女,王妃原本有意讓她嫁給墨瑛熙,兩人當初也是情投意合,未料杜梅虹竟移情別戀,愛上墨瑛熙同父異母的弟弟墨璉熙,完全打壞了王妃原有的盤算,王妃惱怒得對杜梅虹撂下狠話,倘若杜梅虹真要嫁給墨璉熙,只能為妾,杜梅虹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答應了。

  王妃杜氏原是尋陽王的側妃,墨瑛熙是已故的前王妃所生,前王妃膝下也只生了這麼個兒子,所以他一出生就被冊立為尋陽王世子。

  他三歲那年前王妃病故,尋陽王這才抬了杜氏為王妃,杜氏為尋陽王生了一子一女,兒子墨璉熙排行老二,女兒已在幾年前出閣。

  墨瑛熙軍功赫赫,又極得皇上寵信,杜氏倒也不敢對他動什麼壞心思,原欲讓杜梅虹嫁給他,也不過是為了幫扶娘家罷了。

  墨瑛熙的世子地位動搖不了,為了給自個兒的兒子安排一個好前途,所以她看上明康侯家的千金,想與明康侯結為親家。明康侯乃太后的佷子,與當今皇上算是表兄弟,她琢磨著日後兒子有明康侯這個岳父當靠山,也能多一個依仗。

  不想杜梅虹竟橫插一腳,暗中和兒子勾搭上,差點壞了她的盤算,鬧到最後,她逼著杜梅虹為妾,這才順利將明康侯府的千金伍春鶯給娶進門。

  能前後虜獲墨瑛熙和墨璉熙兩兄弟的心,杜梅虹自然生得國色天香,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那絕美的容貌下,隱藏著怎樣一顆陰毒狠辣的心。

  思及前生被杜梅虹害得落到那般悲慘的下場,即使已重生回來十余日,朱涓仍抑止不住心中的憤恨,但她明白自個兒只是個身分低賤的下人,想報仇暫時也沒有能力,不過老天既然讓她重生回到四年前,這次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她端著杏仁羹走到杜梅虹所住的院子門前,深深吸了口氣,讓心緒冷靜下來後,這才輕扣門板,朝屋子裡喚道:「稟虹姨娘,袁嬸吩咐奴婢送杏仁羹過來。」

  不一會兒,有個丫鬟開了門走出來。「給我吧。」從朱涓手上接過那碗杏仁羹後,那名丫鬟便關上門,走了進去。

  朱涓佇立在闔上的門板前,縮在衣袖裡的手掐得緊緊的。

  方才她透過開啟的門扉,瞥見了裡頭一張絕艷的臉龐,思及過往,一時間恨意如潮。

  前生她過得那麼慘,全是拜這個惡毒的女人所賜!

  當年她被杜梅虹發賣到青樓,在那裡受盡折磨,這女人卻在王府裡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還從侍妾被抬為繼室,因為墨璉熙的正室伍春鶯後來死於難產,她想,伍春鶯之所以難產而死,應該也是遭杜梅虹所害。

  當年不論是杜梅虹或是伍春鶯,都瞧不起她這個通房丫頭,但伍春鶯是個直腸子,喜怒形於色,不會在背地裡玩弄什麼陰謀,回想起來,那時伍春鶯也只是沒給過她好臉色,打了她幾次,比起杜梅虹的所作所為,根本微不足道……

  收斂起思緒,朱涓走往位於南側的一處偏院。

  那個院子地處偏僻,多年來一直空著沒人住,十幾日前,她剛重生回來不久,心中驚疑不定,遂一個人悄悄來到靠近後院的這處偏院裡。

  她爹娘早逝,雖然袁嬸他們幾個長輩看在爹娘的分上,多少看顧她一些,可他們終究是外人,她小小年紀獨自在王府裡生活,難免還是遭受到不少欺負。約莫在八、九歲那年,她無意間發現這院子長年沒人住,因此後來要是遇到什麼傷心難過的事兒,她便會避著人躲去那裡,一個人在裡頭哭一哭,待上一會兒,也就沒事了。

  十幾天前去到那裡時,她無意中發現有只不知打哪兒來的野貓,叼了三隻小貓躲在裡頭,那只野貓後來可能出去找吃食,沒想到竟一去不回,把三隻小貓餓得可憐兮兮的直叫著。

  她不忍心,遂將廚房裡剩下的飯菜拿來喂牠們,之後那只野貓一直都沒有回來,也不知是不是遭遇不測,所以現在她每日早晚都會拿吃食過來喂三隻小貓。

  來到偏院,朱涓訝異的發現門口竟有披甲執銳的侍衛守著,她心中頓時一驚,猛然想起世子回來後就是住在這偏院裡。

  這兩日跟著幾個廚子忙著準備接風宴席的菜肴,她都只能匆匆拿了吃食來給小貓便走,今早也沒空過來,她不禁有些擔心那三隻小花貓,現下也不知怎麼樣了?

  她悄悄繞到屋後,熟稔的從約莫一人高的圍籬縫隙間鑽了進去,她打小就常這麼偷偷溜進後面那個有著很大草坪的院子。

  鑽進去後,她顧不得撥去落在身上的葉子,舉目四顧,昏暗中,見四下沒人,她躡手躡腳的往一處角落走去,她先前在那裡做了個窩,暫時安置那三隻小貓。

  行至一半,她陡然被出現在眼前的兩顆閃著森冷寒光的東西給驚得險些脫口叫出聲,幸好她及時抬手捂住嘴,下一瞬,待心神稍定,她定楮一看,發現那是某種野獸的兩顆眼珠子,她整個魂兒都快被嚇飛了,兩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那、那是什、什麼……」瞧見兩顆大大的眼珠子直瞅著她不放,朱涓緊張得心跳如擂鼓。

  擔心牠會猛不防的撲過來撕咬自己,她防備的緊盯著牠,須臾,隱約看出牠碩大的形體,她更加驚恐,同時也擔心那三隻小貓該不會已經被牠給吞進肚子裡了。

  見牠突然站起來,她驚駭得爬起來想要逃走,腳步卻一個踉蹌,人又摔倒在地。

  眼見那頭體形龐大的野獸突然走到她身邊,她驚怕得屏住呼息,心跳快得都要蹦出胸口。

  不想牠並沒有張口咬她,而是抬起一隻爪子撥了撥她。

  她驚懼得縮成一團,接著不可思議的發現牠似乎是要扶她起身。

  「你你你……不是要咬我」朱涓呆愣愣的看著牠,傻傻的問道。

  那只比她的手臂還粗的獸爪撥了她幾下便停了下來,兩顆冷森森的眼珠子盯著她,黑暗中,碩大的腦袋竟朝她搖了下頭。

  瞧見這一幕,朱涓吃驚的張著嘴,這野獸難道聽得懂人話?接著發現牠似是真的沒有要咬她的意思,她才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有些委屈的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嚇死我了!」說完,她忽然聽見幾聲細小的喵嗚叫聲,她驚喜的爬起身,連忙循著聲音去找,就在另一頭的角落裡,瞧見了那三隻黑白相間的小花貓。「你們沒被吃掉,太好了!」她欣喜的回頭看向那頭野獸,脫口向牠道謝,「謝謝你沒吃掉大花、二花和三花。」

  牠方才沒咬她,也沒有傷害小貓們,讓她心中對這頭野獸少了幾分懼怕,多了分好奇,她忍不住朝牠走近幾步,仔細打量著牠。

  她沒見過這種模樣的野獸,牠體形龐大,毛色是淡黃色,有些像老虎,身上卻沒有花紋,腦袋有一圈棕色的鬃毛,她突然想起前生最後在青樓那幾年,曾聽人形容過一種只有在異國才有的野獸,叫獅子,那模樣,似乎就同眼前這頭野獸一樣。

  「你是獅子嗎,怎麼會在王府裡呢?」朱涓問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摸牠,但又有些害怕的縮了回來。

  牠沒理睬她,走回原來的位置重新趴下來。

  幾隻小花貓似乎是有她壯膽,也跟了過來,在她腳邊蹭了蹭她,她低下頭看著緊黏著她不放的三隻小花貓,想到牠們今早沒吃,怕是餓壞了,她趕緊走回先前摔倒的地方,撿起方才掉落的一包吃食,打開被油紙包著的一隻大木碗,裡頭是拌了魚湯的米飯。

  三隻小貓餓狠了,上前圍著木碗,飛快的吃了起來。

  朱涓抬頭,望見獅子安靜的趴在一旁看著她和三隻貓兒,她不曉得牠吃過飯了沒,突地想起袁嬸塞給她的一包吃食,她從懷裡取出來,打開來看,發現是只雞腿,她稍稍猶豫了下,為了小貓們的生命安全,她決定把雞腿分給牠一半。

  她撕了一半的雞腿肉,剩下有骨頭的拿在左手,她走上前,好聲好氣的跟獅子商量,「喏,獅子大爺,這一半好吃的雞腿肉給你,當是我賄賂你的,大花牠們還小,現在天也黑了,牠們一時間沒地方可去,你就看在這雞腿的分上,先暫時讓牠們住在這兒一晚,明天我再幫牠們換個窩,好不好?」

  牠那雙在黑暗中發亮的眼珠子,瞅了她一眼,便別過腦袋,彷佛看不上她那區區的賄賂。

  見牠不理她,朱涓又走到牠面前,涎起笑臉,把雞腿遞到牠嘴邊,討好的又道:「獅子大爺,您別嫌棄嘛,我知道一半的雞腿是少了點,可我身上只有這麼一隻雞腿,能分你一半已經是我最大的誠意了,算算我長這麼大,也沒吃過幾次雞腿呢,這次要不是世子回府,又撤了宴席,袁嬸疼我,暗中替我留了一隻,否則我也沒福氣能吃到。咱們一人一半,吃了之後就是好朋友啦,以後大花牠們就托你多多照顧了,當然,日後若有什麼好吃的,我也會拿來給你。」

  她見獅子的眼楮瞇了瞇,接著大口一張,吃掉了她喂到牠嘴邊的雞腿,隨即又一口吞掉她拿在左手上的另外一半。

  她呆了呆,下一瞬氣惱的跳起來,忿忿的指責道:「說好了只有一半,你怎麼可以連另外一半都吃掉!」

  「吼──」牠馬上朝她低吼回去。

  朱涓驚得倒退了兩步,這才意識到自個兒似乎惹得獅子大爺不高興了,她趕緊安撫道:「好好好,你別生氣,吃掉就吃掉了,我不跟你計較了。」

  牠似是不滿的又吼了一聲,「吼──」

  她沒想到牠脾氣這麼大,怕牠再吼下去,會驚動屋子裡的人,她連忙低聲下氣的道歉,「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應該一開始就把整只雞腿給你,你別再叫了,往後再有什麼好吃的,我會再分給你的,你乖,別再吼了。」

  也不知牠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竟真的不再叫,朱涓松了口氣,抹抹額上剛才被嚇出的冷汗,見牠將大腦袋枕在兩隻前腿上,配上牠那一身毛茸茸的模樣,看著倒也怪可愛的,就像只大貓似的,她手癢得很想摸摸牠,卻又有些害怕,只好撈起已經吃飽、在她腳邊蹭著的二花,揉著牠那身黑白相間的毛皮。

  這三隻貓她是依牠們身上的黑點來命名的,身上只有一塊黑毛的叫大花,有兩處黑毛的叫二花,三花身上則有三處黑毛。

  二花被她抱在懷中順著頸毛,舒服的瞇起貓瞳。

  獅子目不轉楮的盯著她懷裡那只被揉得舒服到攤著肚皮的小貓,前爪微微發癢的刨了下土。

  朱涓見狀,愣了下,有一瞬間她覺得獅子大爺似乎也想被人這般順毛,但又懷疑是自個兒多心了,牠如此兇猛威嚴,怎麼可能會願意想讓人揉牠的毛呢?

  瞧見大花、三花也蹭到腳邊討摸摸,她放下懷裡的二花,蹲下身撫摸著牠們。

  二花跑去叼了根狗尾草過來,她忍不住輕笑出聲,知道牠這是想讓她陪牠們玩。

  她從二花嘴裡接過那根狗尾草,在三隻貓面前搖晃,小貓們頓時仰著腦袋,揮著爪子撲抓那根晃動的狗尾草。

  聽著牠們細細的喵叫聲,看著那可愛的模樣,朱涓的心軟成一團,一時間忘了方才思及前生的不愉快,笑得開心極了。

  陡然間,一隻巨大的爪子揮了過來,啪的一聲拍到她的手上,打落那根狗尾巴草。

  三隻小貓受到驚嚇,全都縮到她懷裡,她也呆愣愣的望著獅子。

  而罪魁禍首卻蹲坐在地上,抬著爪子,一臉無辜,下一瞬牠別開大腦袋,起身移往一旁趴下,拿著屁股對著她。

  朱涓眨了眨眼,驚疑的想著,獅子大爺莫非也想跟她玩嗎?可牠的爪子太大了,一下就把她手裡的狗尾巴草給拍掉,這麼一想,再看拿著屁股對著她的獅子,她隱隱覺得牠似乎是因為方才的事在鬧彆扭,心中原本對牠還存有的幾分畏懼霎時消失,她忍不住想,牠雖然模樣看起來兇猛、個頭又大,但說穿了就是大一號的貓兒。

  於是她抱著三隻小貓來到牠面前蹲下,帶著笑意央求道:「我該走了,大花牠們就拜託你照顧了,我明天再做個好玩的東西來給你玩。」說完,她小心的抬起手,輕輕的撫摸了下牠那漂亮的鬃毛,見牠沒什麼反應,她忍不住又多摸了兩把,這才抱著小貓們回到角落的窩裡。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2:20


  「玉梨,妳知道偏院裡養了頭獅子嗎?」夜裡,回到下人所住的房舍,朱涓詢問與她同房的一個丫鬟。

  玉梨的爹娘是在別莊做事,玉梨原本也在別莊,但因為女紅做得極為出色,三年前被調回來王府,目前被分配在繡房,由於兩人同寢,又同是家生子,漸漸的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姊妹。

  玉梨拆下發簪,拿著木梳梳理著一頭長髮,一邊回道:「聽說了,世子這趟帶了他在西南養的獅子一塊兒回來,據說是怕牠傷人,所以才會住到偏院去。咱們繡房的人先前都得了吩咐,說是沒事別靠近偏院。」說到這裡,玉梨想起她先前在那裡養了幾隻小貓的事,問道:「妳今天該不會去偏院了吧?」

  「去了。」

  「妳那幾隻貓怕是都被咬死了吧。」玉梨又道。

  「獅子沒咬死牠們,而且我瞧那獅子挺溫馴的,不像會傷人。」提起這件事,朱涓順道替那獅子說了句好話。

  玉梨一聽,回過頭來,睜大眼楮問道:「妳看見那頭獅子了?」

  朱涓將去偏院發生了什麼事簡單告訴她,「那頭獅子不僅沒咬我,那三隻貓也還活得好好的。」這也是她放心將大花牠們暫時先留在那裡的原因。

  聽完,玉梨有些驚訝,但想了想,仍是勸道:「可牠畢竟是獅子,牠今兒個沒咬妳,也許是牠心情好,我勸妳還是別再接近牠,我聽說世子那頭獅子可是很兇猛,會咬人的。」

  知她是好意,朱涓頷首道:「嗯,我知道,妳別擔心。」

  玉梨接著想起一件事,興匆匆的開口,「對了,我今天聽說世子這趟回來,王妃打算找個人過去貼身服侍,有好幾個丫鬟都想爭取呢。」她朝朱涓抬了抬眉,話裡有弦外之音。

  朱涓稍加思忖便明白過來。「妳的意思是,王妃打算為世子找個通房丫頭?」通房丫頭是要侍寢的,名分比一般的丫鬟略高一些,但比起侍妾卻又不如。

  「沒錯,通房丫頭雖然仍算是下人,但若能生出個兒子,那就能母憑子貴,說不得還能被抬成侍妾。可惜我娘沒能給我生張好臉蛋,憑我這姿色,世子是絕對看不上我的。」玉梨訕訕的歎了口氣,接著瞅了朱涓一眼。「倒是妳,姿色雖然比不上虹姨娘,卻也算標緻,說不得能入世子的眼。」

  朱涓靜默著沒有出聲,前生她禁不起誘惑,成了墨璉熙的通房丫頭,最後卻落得被發賣青樓的下場,在那裡度過短暫淒涼的一生,今生她是無論如何都不願再成為通房丫頭。

  思索一番後,她認真的回道:「我將來是要嫁人的。」

  「嫁人?」玉梨搖頭嗤笑道:「咱們是下人出身,要嫁人只能嫁給跟咱們一樣的奴才,日後生的孩子一樣是奴才命,還不如找機會攀上個主子,要是能得到主子的疼惜,說不得就有翻身的機會。」

  朱涓思及前生最後那四年在青樓的日子,心中升起一股酸楚,不免勸道:「咱們出身低賤,在主子眼裡如同草芥,沒有哪個主子會真心疼惜咱們,還不如嫁一個能疼惜咱們的人,即使身分低下又何妨,最重要的是能真心實意的相待。」

  「真心實意能值多少兩銀子?錦衣玉食才是實實在在的。」玉梨不以為然的回道。要是她有朱涓的姿色,她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爭取成為世子的通房。

  朱涓心忖,倘若沒經歷過前生那悲慘遭遇,或許她也會同玉梨一般想法,然而如今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離開這座宛如囚籠一般的王府,即使嫁個尋常百姓,過著男耕女織的辛苦日子,她也甘願。

  一早,忙完廚房的活兒之後,朱涓帶著吃食來到偏院,要餵食那幾隻小花貓,同時要把牠們帶到別處安置,世子既然住在這裡,那幾隻貓就絕不能再留在這兒。

  她一樣鑽了圍籬,溜進後頭的院子裡,剛爬進去,就瞥見院子裡有個穿著一身窄袖灰色勁裝的男子,他的頭髮只隨意用一條灰色巾子紮起來,手裡拿著根翠色的羽毛,想逗那三隻小花貓。

  大花牠們雖然目不轉楮的盯著他手裡的翠色羽毛,卻又不敢離他太近,站得遠遠的。

  男子試著想引牠們過去,學貓咪喵嗚叫了一聲,可是他這麼一叫,反倒讓大花牠們警戒得又退了兩步。

  朱涓看著這一幕,一時沒忍住笑意,噗哧笑出聲來,男子聽到聲音抬目望去,兩人視線相對,她不知他是誰,只覺得被他那黑沈沈的眼眸一看,頓時有種被猛獸盯住的感覺,緊張得身子一僵,情急之下,她有些結巴的道:「我、我是來帶貓走的。」

  從他的衣著,她猜測這人可能是世子身邊的護衛,雖然他的相貌十分出色,可身為金尊玉貴的尋陽王世子,定是穿著一身錦衣玉袍,不可能穿得這般尋常。

  「這幾隻貓是妳養的?」男子雖然面無表情,但嗓音聽起來似乎並沒有責怪之意。

  她應了聲,「是。」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個兒說了什麼,趕緊再改口,「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

  朱涓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牠們不是我帶進來的,是有只母貓叼著牠們來到這兒,後來那只母貓不知所蹤,我見牠們可憐,這幾天才會過來喂牠們。我知道世子前兩日住進這裡,怕擾了世子,今日是特意過來帶牠們離開的。」

  他淡淡的回道:「讓牠們留下來倒是無妨。」

  她有些訝異,也有些擔心。「可世子那裡……」

  墨瑛熙覷她一眼,發現她竟沒認出他就是世子,不過這也難怪,這些年來他都鎮守在西南,已有五年多沒回尋陽王府,前日他回來,看見府裡的下人多了好些新人,他也不認得,且他一向又喜好穿著武人的衣裝,也難怪她沒看出他的身分。

  他沒說破這事兒,只道:「他那裡我自會去說。」

  「世子會答應嗎?」聽見用不著再移走小貓們,朱涓心中自是高興,但下一瞬也有些替他擔心,他擅自讓小貓們留下,會不會被世子責備?

  他瞥了眼那三隻在她一過來,就馬上黏在她腳邊的小貓,說道:「世子不討厭貓。」

  聽他這麼說,她這才放下心來,心下一寬,想起方才看見的事,從他手裡拿過那根翠色羽毛,上下左右移動著,逗弄那三隻小花貓,一邊教他,「逗貓時,手要不時的移動,當貓兒快要抓住時,再迅速移開,若是一下子就讓牠們抓住,牠們會覺得沒意思,而且這麼做還能同時訓練牠們捕獵的技巧。」說到這兒,她從衣袖裡取出一顆木球,朝地上一扔,三隻小貓登時朝滾動的木球撲過去。

  墨瑛熙看著三隻小貓你爭我奪的搶著玩木球,手指微微動了動。

  讓小貓自個兒去玩後,朱涓四下望瞭望,疑惑的問道:「對了,怎麼沒見到世子帶回來的那頭獅子呢?」她帶了排骨要給牠吃呢,她自個兒都捨不得吃,特意留給牠的,那顆木球也是她特地帶來給牠玩的。

  「牠不在。」他低頭瞥見滾到他腳邊的木球,伸手撿起來,朝遠處扔去,三隻小花貓立即追逐著木球而去。

  她想著獅子大爺是世子的愛寵,也許世子帶牠出去遛遛了,她將帶來的幾塊排骨取出來,想要請他幫忙,「獅子大爺不在,這幾塊排骨能不能勞煩這位大哥,等牠回來時喂給牠吃?」

  墨瑛熙沒出聲,也沒接過用油紙包的那幾塊排骨,一雙黑沈沈的眼眸直勾勾瞅著她。

  朱涓很自然的解釋道:「我昨日過來喂小貓時,見到獅子大爺,答應牠要給牠帶好吃的。」

  待她說完,他這才抬起手接過油紙包。

  見他願意幫忙,她高興的勾起微笑,不自覺的抬眸偷偷瞟他一眼,她身量已算高,但兩人站在一塊兒,他硬是比她還高了一個頭,加上他五官英挺,看起來就是個很可靠的人,她心中不禁對他生起幾分好感。

  想到小貓能繼續留在這兒,應當要謝謝他,在向他道謝前,她先自報姓名,「我叫朱涓,是在廚房裡做事的丫鬟,不知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墨瑛熙略一猶豫,吐出了一個字,「石。」

  「石大哥,多謝你讓大花牠們留下來,否則一時之間我還真不知道該把牠們安置在哪裡呢。」道謝完後,朱涓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大花牠們的事,並教他怎麼從牠們身上的黑毛來辨認。「二花最聰明,牠會自個兒去咬狗尾巴草來讓我陪牠們玩,而三花最愛蹭人了,大花則最愛撒嬌。」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便逕自離開。

  見他連聲招呼都不打轉身就走,她也不在意,兩人這才第一次見面,也許他生性本就比較木訥,且他已經幫了她一個大忙,她對他只有感激。

  再陪三隻小貓玩了一會兒,朱涓這才離開。

  就在這時,位於後園的茗春閣裡,古總管召來王府裡十名姿色不錯的丫鬟,等著讓王妃前來挑選。

  十個丫鬟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杜氏才在一群嬤嬤、丫鬟的簇擁下,姍姍走進茗春閣。

  她的心腹嬤嬤張嫂吩咐十個丫鬟站成一排,好讓王妃一個一個過目。

  張嫂原本是杜氏的陪嫁丫鬟,在前王妃病故後,杜氏被抬為王妃,張嫂的身分也跟著抬高,負責管理整個王府的丫鬟,因此她對府裡這些丫鬟的出身倒也一清二楚,在一旁替王妃說明。

  看了一遍後,杜氏抬起皓白玉指,點了兩個貌美的丫鬟。「就這兩個吧。」

  她當年能成為尋陽王側妃,自然也是容貌出色的美人,多年來的養尊處優,令她那張瓜子臉略略豐腴了些,不過仍是風韻猶存。

  「是,奴婢讓她們收拾收拾,今兒個就去服侍世子。」張嫂應了聲,削瘦的臉上堆滿討好的笑,接著她抬眸睨向那兩個被挑上的丫鬟,揚聲喝斥,「妳們怎麼還杵著,還不快向王妃謝恩,王妃欽點妳們去服侍世子,這可是妳們燒了幾輩子的好香,才有這等好命。」

  兩名丫鬟欣喜得連忙跪下磕頭。「奴婢謝王妃恩典,奴婢定會盡心盡力伺候世子。」

  杜氏看她們一眼,警告道:「妳們往後好好伺候世子,若是能得他歡喜,也算是妳們的一場造化,不過可別忘了妳們的身分,別逾越了該有的分寸。」

  世子遲遲不成親,王爺著急了,日前還親自上書,請求皇上替世子指婚,哪知皇上竟順著世子的意思,反過來勸說王爺,既然兒子還不想成親,就別逼他。王爺無奈之下,見兒子身邊沒有女人,便決定先給兒子安排兩個通房丫頭伺候。

  因此她才會讓古總管和張嫂挑了幾個姿色不錯、身家也清白的丫鬟,否則世子又不是她生的,他娶不娶妻她一點也不在意,甚至想著他最好一輩子不娶,如此一來待他死後,尋陽王的爵位便會落到她親生兒子的手上了。

  「奴婢明白,奴婢謹遵王妃教誨。」兩名丫鬟趕緊再次磕頭謝恩。

  辦完了這事,杜氏施施然離開。

  兩個丫鬟才送去世子住的偏院沒多久,過午之後,墨瑛熙便來到杜氏的跨院。

  「母妃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屋裡已有幾個伺候的下人,不需要再多兩個丫鬟。」

  杜氏秀艷的臉上露出親切和善的微笑,殷殷勸道:「你那屋裡都是些小廝護衛,哪有姑娘家伺候得周到,我聽你父王說,你這趟回來會待上一段時日,房裡還是要有幾個丫鬟伺候著才能舒心些。」接著她試探的又問:「還是你不喜歡那兩個丫鬟?要不我把府裡頭的丫鬟都叫過來,讓你自個兒挑?」

  「我身邊的小廝護衛都跟隨我多年,我已習慣他們伺候,且我院子裡養了頭獅子,會嚇壞那些丫鬟,母妃還是把她們分派到別處去吧。」墨瑛熙拒絕得很明顯。

  人才剛送去就被退回來,杜氏也不好向王爺交代,再溫言勸說:「這是你父王的意思,他擔心你屋裡的那些小廝伺候不好,才讓我指派兩個能知冷暖的丫鬟過去服侍你。」她輕蹙眉尖,歎息了聲。「你父王也是擔心你至今還無法忘情梅虹,才遲遲不肯成親,當年那事是梅虹對不住你,我若是早知道,無論如何都會阻止,可偏偏她和璉熙米已成粥,我也沒辦法。」

  他垂下眼道:「事情已過去多年,當年誰是誰非都已不重要,我不想成親與梅虹無關,只因至今仍未遇到心悅之人罷了。」他話鋒一轉,「這事兒若讓母妃為難,我再自個兒稟明父王。」

  見他說完,行了個禮便轉身離去,杜氏神色複雜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說未遇見心悅之人才不想成親,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與心悅之人結成連理、相守一生?

  兒子當時對杜梅虹一片癡情,還允諾杜梅虹非她不娶,可最後為了前途,為了攏絡明康侯,還不是委屈杜梅虹成了他的妾,這幾年甚至又陸續收了幾個姿色不錯的通房丫頭;當年她祖父官拜吏部尚書,後來卻因祖父病故,導致家道中落,父親為了攀上尋陽王,不顧她與青梅竹馬的表哥早有婚約,硬是將她這個嫡長女嫁給尋陽王為側室。

  就連當今皇上,昔年登基時,也為了拉攏丞相那一派的勢力,而被迫冊立自個兒不喜歡的女人為皇后,將太子妃硬生生貶為貴妃。

  在權勢面前,所謂的情愛,都是微不足道的,隨時可以拋棄。

  她嘲諷的想著,墨瑛熙仗著當年救了皇上,這些年來得了聖寵,才敢大言不慚的說出非心悅之人不娶的大話來,但她相信到最後,他定也會迎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

  墨瑛熙前腳甫離開,杜梅虹便來向杜氏請安,行完禮後,她嬌柔的道:「我方才過來時好像瞧見世子。」

  「嗯,他剛來過。」杜氏淡淡的應了聲。

  她原是很疼愛這個自小養在她膝下的佷女,但自打五年多前她不顧她的安排,勾搭上了她的兒子後,讓她大為震怒,此後再見她,便沒好臉色。

  杜梅虹早已習慣她的冷臉相待,絕艷的臉上仍然噙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我聽說您幫他挑了兩個丫鬟。」

  「妳這麼關心他的事做什麼?別忘了妳的丈夫可是璉熙。」杜氏冷眼瞪她。

  杜梅虹輕笑著解釋,「他是璉熙的兄長,是我的大伯,我身為弟媳,關心大伯也是應當的,請母妃不要誤會,我對璉熙可是一心一意,天地可昭。」

  杜氏懶得與她多言,擺擺手。「晚點春鶯會過來請安,她如今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可動不得氣。」言下之意是讓她快點走。

  伍春鶯不喜杜梅虹,每回見面都怒目相向,以往也就算了,自打知道她懷有身孕後,自己便儘量不讓兩人見到面。

  杜梅虹幽幽的道:「姊姊對我有所誤解,不待見我,她如今有孕,我自是處處避著她,不敢礙她的眼,免得她萬一不慎動了胎氣,又要怨我了,梅虹先告退。」她微微露出一抹委屈,福了個身離開。

  五年了,她半個孩子都沒懷上,原本伍春鶯也一樣,不想不久前她竟然懷孕了,這個喜訊讓墨璉熙和杜氏高興得眉開眼笑,對伍春鶯更加小心呵護,甚至要求她儘量避著伍春鶯,別惹她生氣。

  方才她遠遠瞧見墨瑛熙,見他仍如從前那般英俊挺拔,不禁一時意動,懷念起被他呵寵的那段時日,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她如今早就是世子妃了,哪裡需要受這種氣。

  想起如今的處境,她不由得對墨璉熙生起怨懟,當初要不是被墨瑛熙嚇壞了,她也不會嫁給墨璉熙為妾,墨璉熙還親口承諾過,一定會給她應有的地位,不會讓人瞧不起她,但五年過去,她仍是個見不得人的妾,這些年來,已足夠讓她瞭解墨璉熙是個什麼樣的人,更明白要怎麼對付他。

  屆時他和母妃可別怪她心狠,因為是他們對不起她在先。

  廚房裡,聽見袁嬸的話,朱涓驚詫的瞪大眼。「什麼?」

  袁嬸見她一臉吃驚,笑著再說了一次,「總管差人來交代,說往後世子的晚膳由妳送過去。」至於早、午膳,原就由他房裡的小廝自個兒過來取。

  朱涓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納悶的問道:「這是為什麼?」她只是個在廚房幹活的下人,按理說給世子送晚膳這種事輪不到她呀,隨即她想起今早在偏院裡見到的石姓護衛,難道是他向世子提到她,所以世子這才欽點她?

  袁嬸想了想,問道:「妳是不是見過世子?」

  「沒呀。」朱涓馬上回道。

  哪怕前生,在她成為墨璉熙的通房丫頭時,也只有一次遠遠的瞧見過世子,但那時她站得遠,壓根沒瞧清楚世子的面貌。

  她與世子相差了十歲,世子在十五、六歲的年紀便從軍去了,那時她才是個娃兒,哪裡有機會見到世子。

  她只記得前生也約莫是在這個時候,世子曾經回到王府,待了數個月的時間,前生她就是在這時被杜梅虹挑中,成為墨璉熙的通房丫頭,捲入了她與伍春鶯的明爭暗鬥之中。

  她被杜梅虹當成對付伍春鶯的棋子,在杜梅虹刻意的幫助下,她一度受到墨璉熙的寵愛,那時她以為杜梅虹是真心待她好,渾然不知道她險惡的居心,還沾沾自喜。

  在伍春鶯懷胎七、八個月時,誤吃東西,險些滑胎,恰好那時王爺身子不適,墨瑛熙請了個太醫前來診治,太醫便也替伍春鶯醫治,她才保住腹中的胎兒。

  王妃和墨璉熙震怒的要徹查,她便被杜梅虹推出來當替死鬼,只因伍春鶯誤吃的東西是杜梅虹讓她送去的,她當時極力辯解澄清,卻被杜梅虹刻意扭曲成她是存心想誣陷她。

  原本依她犯下的「罪行」,即使打死了也不為過,怎料杜梅虹又佯裝好心,假意替她求情,後來她被重打一頓後,發賣到青樓去,最後落得被毒死的下場,她死的那年才二十歲。

  袁嬸這下子也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奇怪了,怎麼世子偏偏就指定要妳呢?」

  朱涓憨憨一笑,抬手撓了撓腮頰。「說不得是古總管還是誰,看在我過世爹娘的分上,向世子提的。」

  「也不是沒這可能,既然世子點了妳送飯食,往後妳可要更謹慎點,莫要出錯,做得好,說不得能升為二等丫鬟,調去幾個主子身邊服侍,就用不著辛苦的窩在廚房裡幹活了。」

  朱涓挽住袁嬸的手臂,親昵的道:「在廚房裡做事很好啊,有袁嬸和王大廚照應著,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而且我還想跟著袁嬸多學做幾樣糕點呢。」

  袁嬸笑道:「說來妳這孩子的手也怪靈巧的,我只指點了妳幾次,妳做出來的糕點便已有模有樣,還會自個兒變著花樣,像妳今兒個做的桃花酥味道就挺不錯的。」這陣子只要得空,朱涓這小丫頭便會試著自個兒做些糕點,除了第一次火候欠缺了些,接下來都越做越好。

  「哪裡,這都是袁嬸您疼我,毫不藏私的教我,我才能學得這麼快。」朱涓隱瞞了一些事沒說,但對袁嬸的感激之情卻是真心實意的。

  前生在青樓生活的那幾年,老鴇看她有幾分姿色,在將她逼得不得不屈從之後,老鴇派人教她識字及學琴,想讓她多些才藝來招攬客人。

  後來她同其中一個與她一樣遭人所害的姑娘,因同病相憐而有了幾分交情,那姑娘有著一手好廚藝,閒暇時她同她學了幾道菜肴和糕點,她今日做的桃花酥就是那姑娘教的。

  袁嬸見她性子乖巧憨厚,爹娘又都不在了,孤身一人在這府裡也沒個依靠,想了想,有意提攜她,便道:「要是妳真對做糕點有興趣,往後就跟在我身邊學吧,我年紀也不小了,頂多只能再做幾年,等我走了,屆時說不得這三廚的位置也能傳給妳。」

  朱涓滿臉驚喜,鄭重的朝她鞠躬道謝,「謝謝袁嬸、謝謝袁嬸!」袁嬸的這份心意她記下了,日後若有機會,她一定會好好報答。

  袁嬸也算是認了她當徒弟,握著她的手,勉勵道:「只要妳用心學,我能教的一定全都教給妳。」

  「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絕不辜負您的心意。」

  「這事兒晚一點我便同王師傅說一聲。」袁嬸接著想起一件事,提醒道:「對了,妳記住,世子的晚膳要在酉時前送過去,過了酉時就不能再進偏院。」

  朱涓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他們做下人的,只要按著上頭的吩咐來辦事就是,於是她乖巧的點點頭。「嗯,我記住了。」

  待晚膳做好,朱涓拎起食盒,送往偏院,她將今天做的桃花酥也帶上了一些,再順便準備了大花牠們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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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2:51


  來到偏院,朱涓對著守在門前的侍衛道:「我來給世子送晚膳。」

  侍衛微微頷首後,便讓她進去。

  此時是春夏之交,天氣暖和,白日也漸長,雖然已是申時三刻,天色還有些亮。她進了屋裡,見小廳裡頭有幾個人在,其中兩個小廝侍立在一旁,而她今天見過的那名石姓護衛站在一名坐著的男子身旁,男子身著一襲寶藍色的錦衣華服,束起的髮髻上戴著只玉環,豐姿俊朗。

  從對方的衣著和雍容的氣度,朱涓直覺認為他應當就是世子,遂走上前朝他躬身行禮。「奴婢朱涓見過世子爺。」

  華服青年訝異的看向她,正要開口表示她認錯人了,卻被一旁站著的墨瑛熙輕按了下手臂阻止,他挑眉覷了墨瑛熙一眼,順從他的意思沒糾正她,兩名小廝見狀也閉上嘴什麼都沒說。

  「起來吧。」岑佩南讓她起身後,玩味的打量她幾眼,心中很是好奇,不明白墨瑛熙明明知道她認錯了人,為何竟不讓他說清楚。「你說你叫朱涓?」

  「是,奴婢是來給世子爺送晚膳的。」說著,她略略抬高手裡提著的食盒。

  其他主子的飯菜,起碼也要四、五個婢女才送得完,尤其王爺和王妃那兒,每到用膳時間,得要十來個婢女幫忙送飯。

  可袁嬸告訴她,世子要求飯菜簡單就好,所以王大廚只做了幾道菜,一個食盒就能裝完。世子這兒比較費事的是那頭獅子,聽說它不吃生食,王大廚每天都得另外為它準備煮熟的肉食,再交由世子身邊伺候的小廝帶回去喂。

  兩個小廝上前接過她手上的食盒,走到旁邊黃花梨木的雕花圓桌旁,點亮了幾盞燭火,將裡頭的飯菜一一取出來,擺到桌上。

  岑佩南還想再多問些什麼,卻聽站在他身旁的墨瑛熙出聲道──

  「沒事了,你下去吧。」

  朱涓略一猶豫,悄悄摸了摸衣袖裡那包原本想送給他的桃花酥,她心忖當著世子的面也不好拿給他,遂應了聲,「是,奴婢告退。」她曲膝又行了個禮後,便退了出去。

  她一離開,岑佩南按捺不住好奇,立即起身問道:「瑛熙,那丫頭分明認錯了人,你怎麼不讓我同她說?」

  他出身岑國公府,是家中最小的兒子,少年時早早便跟著墨瑛熙投了軍,跟在他麾下,與他一起征戰沙場,如今是他的參軍,兩人這次一塊兒回京,他們算是一塊兒長大,又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情同手足,私下相處他都直呼墨瑛熙的名字。

  墨瑛熙沒多加解釋,只道:「她昨晚見過獅子。」

  岑佩南訝道:「噫,她怎麼會見著獅子?」

  墨瑛熙將她來喂貓的事告訴他。

  岑佩南聽完,意味深長的望著他。「她不認得你,你便索性將錯就錯,難不成你對她……」

  知道他想說什麼,墨瑛熙抬手打斷他的話,「不過一個丫鬟,還不值得我刻意表明身分。」

  她知不知道他是尋陽王世子,對他而言並沒有差別,至於他會特地交代讓她送晚膳過來,不過是給她個方便,讓她可以順道過來喂那幾隻貓。

  沒能從好友臉上瞧出什麼,岑佩南心忖也許真是他多心了。

  自從杜梅虹移情別戀嫁給墨璉熙後,墨瑛熙幾乎已心如死水,不曾再為任何人動過情,區區一個丫鬟,哪有本事能動搖他的心志。

  「可她早晚還是會知道你才是世子。」他不相信那丫頭會蠢得一直都沒發現。

  墨瑛熙不在意的道:「知道便知道,難道她還敢來責怪我欺瞞她嗎?」身為尋陽王府的家奴,認不得自個兒的主子,是誰的錯?

  而另一邊,朱涓離開世子的屋子後,轉身走往後頭,從圍籬那裡鑽進後面的小院子裡,要餵食大花它們。

  她一鑽進去,三隻小貓就圍了過來,撒嬌的蹭著她。

  她拿出替它們準備的吃食,把木碗裡泡過肉汁的米飯擱在地上讓它們吃,一邊四下張望,心中奇怪,怎麼還是沒瞧見獅子大爺?

  世子既然在屋裡,按理說獅子大爺應當也在啊,難道是在房裡頭?

  須臾,小貓們吃完,過來挨著她撒嬌,她抱著它們玩了一會兒,發現她先前為它們準備的碗裡已經沒有水了,她將小貓們放下,要替它們去取水過來。

  她沒敢進偏院裡要水,打算回廚房拿水,回去的途中上恰好遇見玉梨。

  玉梨拉著她,壓低嗓音,興匆匆的道:「我昨兒個不是同你說王妃想給世子找伺候的通房丫頭嗎,結果你猜怎麼了?」

  「怎麼了?」朱涓順著她的話問,同時想到,前生王妃也曾送了兩個丫鬟去世子那裡,結果被他拒絕了。

  「今天總管挑了十個丫鬟,讓王妃親自挑揀,王妃選了麗心和淑美,讓張嫂送去給世子,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嗎?」玉梨一臉興高采烈,她先前曾因姿色平平,無緣成為世子的通房丫頭而心生遺憾,如今知道了結果,不免有幾分幸災樂禍。

  「發生什麼事了?」雖已得知結果,朱涓仍佯裝不知道的問。

  「麗心和淑美被世子攆了出去,為了這事,世子還親自去找王妃,說他不需要通房丫頭。」

  朱涓笑道:「說得好像你當時親眼在場瞧見了似的。」

  「我雖沒親眼瞧見,但這話是在王妃院子裡服侍的芳秀親耳聽到的,依我看呢,定是麗心和淑美的姿色入不了世子的眼,畢竟她們比起虹姨娘還差得遠呢!」

  當年虹姨娘與世子情投意合,後來卻變心移情二少爺的事,王府裡倒也人盡皆知,但這事在王府是禁忌,倒也沒下人敢議論,玉梨也不敢提,說得隱諱。

  聽她提起杜梅虹,朱涓靜默了一會兒,這才提醒道:「主子的事咱們還是不要多嘴。」

  「好好,不說了,我還有衣裳要送去給虹姨娘呢,先走了。」玉梨擺擺手,捧著手裡繡好的衣物走了。

  朱涓隱約覺得自個兒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到廚房的水缸裡取了水後,她才陡然想起是什麼事。

  方才玉梨說要送衣裳去虹姨娘那裡,她記得當時虹姨娘為了對付伍春鶯,正在詢問身邊的侍婢,府裡有哪些姿色較佳的丫鬟,玉梨恰巧聽見,便提到了她,玉梨回來曾同她說起過這件事兒。

  後來虹姨娘見了她,對她頗為滿意,蓄意親近攏絡她,又許了她不少好處,之後便將她調到墨璉熙的房裡服侍。

  今生的她絕對不會再傻傻的被杜梅虹利用,但這會兒她也追不上玉梨了,看來只能在杜梅虹找上她時再拒絕。

  朱涓拿著水碗回到偏院,方才與玉梨這一耽擱,已過了酉時,她鑽了圍籬進去,瞥見獅子大爺正趴在院子裡,三隻小花貓則躲到了角落。

  她放下水碗,很高興的來到它面前,不過還是保持了一點距離,她彎著身子對它笑著,抬手指著自己的鼻頭問道:「獅子大爺,咱們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嗎?」

  獅子兩顆金黃色的眼珠子朝她看了眼。

  怕它不記得她了,她連忙提醒道:「昨晚我給你吃了一隻雞腿,你還記得吧?啊,對了,我還帶了幾塊桃花酥,本來是要給石大哥的,不過沒給成,你要不要嘗嘗?這桃花酥可好吃了,又酥又香,還帶著桃花的香味呢!」她一邊說,一邊從衣袖裡取出那包桃花酥,小心的伸長手,遞到它嘴邊。

  獅子嗅了嗅她手中的桃花酥,接著伸出舌頭一卷,便將桃花酥捲進了嘴裡。

  見它吃了,朱涓開心的又拿出一塊喂它,它再一口吃下,她便喂它吃第三塊、第四塊……總共六塊桃花酥,一下子全都進了它的肚子裡。

  在它吃光了桃花酥後,她也站得離它更近了,稍稍抬手就可以撫摸到它的毛。

  她試著撫摸它頸邊的鬃毛,見它沒有要咬她的意思,再大著膽子揉了幾下,才把手縮回來。

  不想她一縮回手,它竟伸出爪子撥著她的手。

  她先是嚇了一跳,接著發現它不是要傷害她,心中閃過一個可能,不敢置信的道:「獅子大爺,你是要我再揉揉你嗎?」

  它泛著幽光的眼珠子注視著她,再撥了下她的手。

  朱涓又驚又喜的伸出手,撫摸著它頸邊的鬃毛,見它溫馴的讓她摸著,她笑顏逐開,不禁加重幾分力道搓揉著它的毛。

  三隻小花貓見狀,似乎也不再那麼害怕了,悄悄的走了過來,在她腳邊輕輕磨蹭著。

  朱涓看著腳邊的三隻小貓,再瞅瞅眼前這只被她摸得舒服得都眯起眼楮的大貓,滿臉笑意,她不禁覺得自個兒真是厲害,連兇猛的獅子大爺都臣服在她的手下。

  見三隻小貓在她腳邊喵嗚撒嬌,她蹲下身,才剛伸手要抱起它們,獅子就不滿的抬爪子撥著她的手,似是在催促她繼續替它揉毛。

  她只得一心二用,一隻手摸著獅子大爺,另一隻手輪流摸著三隻小花貓。

  不一會兒,獅子突然一爪子將三隻小花貓給撥走,接著朝她吼了聲,仿佛要她專心伺候它獅子大爺,不準她分心。

  大花它們被它一爪給撥得滾了幾圈,停下來後拱起背,喵嗚喵嗚抗議的叫了幾聲,卻不敢再接近朱涓。

  朱涓見獅子大爺竟在同大花它們爭寵,莞爾的笑出聲。

  它馬上瞪著她,朝她低吼了聲,似是在警告她不準笑。

  她抿著唇忍著笑,見大花它們可憐兮兮的縮在一旁,她從衣袖裡掏出一顆木球,朝它們滾過去,讓它們自個兒玩球去,再專心伺候這頭獅子大爺。

  昏暗的天色裡,她坐在獅子大爺跟前,唇邊漾著笑,兩隻手從頸子處,一直揉到它的背部,她細心的發現它特別喜歡她揉它的頸子,還留意到它那顆大腦袋雖然慵懶的擱在前爪上頭,但那雙冷幽幽的眼珠子卻目不轉楮的盯著在玩著木球的大花它們。

  朱涓心思一動,脫口問道:「獅子大爺,你是不是也想玩球?」

  它立即別過大腦袋,沒再瞧玩著球的小貓們,那神態似是在同她說,它不屑玩那種愚蠢的東西。

  不知怎地,她覺得它像是在鬧彆扭,明明很想玩,但因為被她說破,就傲嬌的鬧著脾氣,她邊揉著它的頸子,邊笑著說:「我明天找個大一點的球來給你玩。」

  它似是想抬起爪子給她一爪,但爪子動了動,最後只刨了幾下土。

  朱涓莞爾道:「那就這麼說定了!」話落,她突然聽見有人朝院子走來的腳步聲。

  「噫,是誰在後院?」

  她嚇了一跳,怕被發現,顧不得獅子大爺,趕緊縮回手,躡手躡腳的爬起來,悄悄從鑽進來的地方再鑽了出去。

  待她離開後,岑佩南走到獅子身旁,望著圍籬的方向,好奇的詢問道:「那丫頭是誰?居然不怕你。」雖然那丫頭跑得快,但黑暗中他仍隱約瞧見她的身影。

  獅子擺動了下尾巴,站起身要走回屋裡。

  「瞧那背影,怎麼有點像先前送晚膳過來的那個丫頭,叫什麼朱涓的。」岑佩南跟在獅子身邊,不死心的追問。

  他對那個大膽闖進這院子的丫鬟有些好奇,但更好奇的是,獅子竟允許她進來。

  獅子沒理會他,走到後門,抬起爪子推開門,進了屋子。

  「哎,瑛熙,等等我。」岑佩南叫了聲,急忙跟進去。

  此時若是讓外人聽見,他居然把一頭獅子叫成瑛熙,定會認為他對尋陽王世子不敬。

  屋裡的兩名小廝見到獅子進屋後,也畢恭畢敬的將剛才去取回來的肉食,用精緻的瓷盤盛著,端到一張板凳上,擺在它面前。「今天廚房送來的是世子吩咐的烤雞,請世子慢用。」

  獅子優雅的低頭吃著已被細心切成數塊的烤雞。

  此時擱在一旁桌案上的一本書,被從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的風拂動了幾頁,攤開的那一頁的內容寫著——

  ……王上兵敗被困,陶大郎為救其主,手持長刀,騎乘戰馬,深入敵營,斬殺無數敵兵。

  護主逃出後,陶大郎收拾殘軍,重整旗鼓,設下奇計,襲擊敵軍,終反敗為勝,大破敵軍,並斬殺主帥。

  為報此仇,敵軍獻百名處子為祭,命巫師對其施以毒咒……每到入夜,即會化為狼身……

  岑佩南不敢打擾獅子進食,隨手拿起桌案上那本書,他原只是隨意流覽,可當看完被風吹開的那一頁時,他訝然的繼續往下看。

  這本書不厚,故事不算長,後頭還有幾段字跡模糊不清無法閱讀的部分,待獅子進食完,他剛好也看完了,他難掩驚訝,回頭對趴在地上的獅子問道:「瑛熙,這書你是打哪兒來的?」

  要不是這書看著已十分陳舊,他幾乎都要懷疑是知情的人所寫的,因為裡頭的內容竟與墨瑛熙的遭遇相仿。

  在五年多前的一場戰役中,墨瑛熙為救皇上脫困,被敵國巫師詆咒,每天酉時以後便會變身為獅子,直至翌日清晨才能恢復人身,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住到偏院,並對外宣稱帶回了一頭獅子,以隱瞞他在每天入夜後變身之事。

  當年下咒的巫師是列嶼國的公主,她的父親在墨瑛熙反敗為勝的那場戰役中被射殺,她為報復墨瑛熙,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獻祭,施完毒咒後,便香消玉殞,因此這毒咒再也找不到人解除。

  皇上命鍾天師想辦法除去他所中的惡咒,鍾天師花了五年多的時間,總算在前一陣子找到方法,如今只等著他回到京城。

  那頭獅子,也就是墨瑛熙,抬起爪子在地上寫下四個字。

  岑佩南看了眼,認出他寫的是東市書鋪,不免嘖嘖稱奇。「這書還真是奇了,書裡這陶大郎所遭遇的事,與你的經歷竟有七、八分相似,就連他未婚妻移情別戀的事都相仿。」這書太老舊,已看不出作者的名諱。

  墨瑛熙心忖,若非如此,當時他也不會買下這本書,更離奇的是,看完此書後,他打算再去一趟那家書鋪,打聽此書是何人所寫,不想怎麼找都找不著那間書鋪,彷佛它從來不曾存在過。

  他還問了附近幾家鋪子,店主全都異口同聲的表示他們不曾見過那樣一家齊鋪,若非這本書在他手中,他都要懷疑那日進了那家書鋪的事,只是他作的一場夢。

  岑佩南語帶遺憾的又道:「只可惜最後幾頁已模糊不清,看不出寫了什麼,否則倒是可以看看中了惡咒的陶大郎最後怎麼樣了。」或者可以從中尋求解咒的方法,他接著又想到,反正等鍾天師回來,說不得瑛熙身上的惡咒便能解開了。

  翌日晚上,朱涓照例先替世子送晚膳過去,世子和石大哥都不在,她擱下晚膳,繞到後頭鑽了圍籬進入後院,她沒看到獅子大爺,喂了小貓們後,她便拿著狗尾草逗著它們玩。

  今晚過來時,她特地給獅子大爺帶了顆球,因為考慮到它的體形大了許多,所以這球自然也比較大,是她特地用藤條編成的。

  約莫過了酉時,朱涓正抱著三花撓著它的下巴時,冷不防一抬頭,就瞥見昏暗的天色中,兩顆冷幽幽的眼珠子正看著她。

  「噫,獅子大爺你回來啦!」她放下三花,興匆匆的朝它走過去。「我今天替你做了顆球哦,你看喜不喜歡?」她從帶來的提籃裡取出那顆藤編的球,喜孜孜的遞到獅子大爺面前。

  變成獅子的墨瑛熙爪子輕輕撓了撓腳下的泥土,忍住想將那顆球撥到地上的衝動,還刻意別開腦袋不看她。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中了惡咒的緣故,導致他有些習性也同這野獸一樣,看到移動的物品就想去追,甚至看見那三隻蠢貓被她揉得一臉舒服的模樣,他也忍不住想讓她揉毛,被她揉過之後,發現確實很舒坦,舒坦得他差點學著那三隻蠢貓躺在地上晾開肚皮,要不是在最後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是堂堂的鎮國將軍,趕緊維持住形象,要是讓知情的人看到了,豈不是要笑掉人家大牙?

  見獅子大爺不理她,朱涓有些失望的道:「哎,你不喜歡嗎?那就只好給大花它們玩了。」

  她話才剛說完,獅子便揮起爪子拍落了那顆球。

  放肆!既然是呈給本將軍的東西,豈能再讓給他人玩,就算是貓也不行!

  球一滾落地上,三隻小貓便竄了過來,爭搶著玩起那顆比它們身子還大的球。

  大膽,本將軍的東西也敢搶!獅子一爪子將那三隻小貓揮走,叼起了那顆球朝遠處一扔,碩大的身子下一瞬矯健的躍了幾步,把球咬了回來,然後再扔遠,再自個兒咬回來。

  朱涓目瞪口呆的看著它這般來來回回的玩了幾趟,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獅子大爺不是不喜歡她做的球,只是不好意思罷了,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當球滾到她腳邊時,她撿起朝遠處扔去,讓獅子大爺去咬。

  墨瑛熙心中氣惱,誰準她這麼逗弄他,卻一時沒忍住,撲過去咬了球,再朝她扔過去,她撿起來再扔回來。

  他本想去叼起來,但這次他忍住了,將球踩在腳下,狠狠踩爛它,以防自個兒又忍不住愚蠢的被她逗弄。

  他堂堂尋陽王世子、雲奉皇朝的鎮國將軍,哪能受人這般愚弄!

  朱涓走過去,蹲下身看著被他踩扁的藤球,低呼道:「啊,你怎麼把球給踩壞了,這樣就不能玩了。」

  墨瑛熙別開腦袋不理她——本將軍才不玩這種幼稚的玩意兒!

  她看出它似是在鬧什麼脾氣,笑著抬手揉揉它的大腦袋,好言好語的哄道:「沒關係,壞了就壞了,我再幫你做一個就是了。」

  大膽,不準摸本將軍的頭!他帶著警告意味,冷冷瞪視著她。

  朱涓轉而輕撓著它的下巴,接著笑咪咪的從衣袖裡掏出一柄大木梳,討好的道:「我幫你梳毛吧。大花它們都很喜歡我給它們梳毛呢,你瞧,為了梳你的毛,這把梳子可是我昨晚回去後,特地央求陳伯幫我做的呢,比一般的木梳還大上許多。」

  陳伯是王府的花匠,他的手很巧,能做很多木器,做這麼一把木梳,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三兩下便做好了。

  她自顧自的動手從獅子大爺的腦袋開始往下梳著毛,如今她早已不怕它,把它當成大貓一樣照顧著。

  該死,誰準她替他梳毛的!墨瑛熙有些不悅,不想被她這麼一梳,他舒服得情不自禁眯起了眼,溫順的趴在地上,任由她來來回回的替他梳毛,他的腳還不自覺的抬了抬,差點沒忍住就要翻起肚皮,讓她刷肚皮上的毛。

  猛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他不滿的朝她吼了一聲,站起來,甩著尾巴,不再理會她,逕自從後門走回屋裡。他怕再待下去,他真的會忍不住翻了肚皮。

  「噫,怎麼走了?」朱涓手裡仍拿著那柄大號木梳,不明所以的看著它突然走回屋裡去。

  大花它們見獅子走了,立即跑了過來,挨著她腳邊撒嬌的喵嗚著。

  她抱起三隻小花貓,帶它們走回它們的窩,哄道:「獅子大爺只是看起來很兇猛,它不會吃你們,你們別怕它。」再陪著小貓們玩了一會,她才離開。

  墨瑛熙沒多久又從屋裡踱了出來,瞧見地上那顆被他踩扁的藤球,他趴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

  自打中了惡咒,每次在夜裡變身為獅子後,即使是摯友如岑佩南,也不敢與他太親近,只有不知情的她,除了起先有些懼怕他,現下她甚至都敢替他梳毛了,還做了顆這麼醜的球給他。

  他撈起那顆藤球,用兩隻爪子搓弄著,試圖讓它恢復原狀,但在他搓弄之下,藤球整個散開,再也兜不起來,他訕訕的一爪將散開的藤條給揮走,心裡卻不由得想著,明天她是不是真的會再帶一顆來給他?

  「朱涓,虹姨娘找你過去。」午後,杜梅虹的侍婢過來廚房傳喚。

  朱涓心下明白約莫是前兩日玉梨同她提了她的事,杜梅虹才會想見她,她洗了把手,跟著那名侍婢去見杜梅虹。

  杜梅虹此時正坐在園中的一處水榭裡。

  朱涓被領到她跟前,躬著身子低垂著臉,朝她行禮。「奴婢見過虹姨娘。」

  「你就是朱涓?」杜梅虹睨了她一眼,命令道:「把頭抬起來。」

  壓下心中湧起的怨恨,朱涓緩緩抬起臉。

  杜梅虹那雙美目打量她幾眼,隨即微笑道:「模樣倒生得挺標緻的,我聽說你是在廚房幹活?」

  「是。」朱涓垂下臉,佯裝怯懦的應了聲。

  杜梅虹溫婉的又道:「在廚房幹活很辛苦吧。」

  「奴婢不、不覺得辛苦。」朱涓故作緊張的用兩隻手搓揉著衣裙。

  瞧見她這副畏縮的模樣,杜梅虹溫言道:「你別害怕,我找你來沒別的事,只是那日聽玉梨提起過你的身世,想你孤苦一人,無依無靠,心生憐惜,這才找你來。」

  朱涓心中冷笑,她這番假情假意的話,就跟前生說的一模一樣,但她不會再被她的虛情假意所朦騙。

  她刻意將頭垂得更低,表現出卑懦的模樣,嗓音又輕又細的答道:「多謝虹姨娘憐惜。」

  見她這副膽怯的小家子氣模樣,杜梅虹眼裡閃過一抹厭惡,但思及她這兩日見過的丫鬟裡,只有她的容貌勉強還能入得了墨璉熙的眼,先前杜氏曾召見過的那十個丫鬟,姿色模樣雖也都不差,但她顧忌著杜氏,不敢從她們裡面挑選,她勉強忍住厭煩,盡可能和顏悅色的道:「若是有機會將你派去伺候二少爺,你可願意?」

  朱涓裝出被嚇到的樣子,慌亂的揮舞著雙手。「可、可奴婢又笨又蠢,怕伺候不來二少爺,還是廚房適合奴婢。」

  杜梅虹耐著性子再勸道:「廚房的活兒又重又累,哪裡有伺候二少爺來得輕鬆,而且要是能調到二少爺房裡服侍,你就能直接升為二等丫鬟了。你若擔心不懂得怎麼伺候主子,我讓我屋裡的丫鬟先教教你。」

  朱涓猛滿臉惶恐的猛搖頭。「奴、奴婢很笨的,學不來。」

  此時墨瑛熙與岑佩南恰好來到水榭附近,岑佩南先瞧見了杜梅虹,眼裡閃過一抹厭憎,打算拽著墨瑛熙走另一條路,省得瞧見這女人,讓墨瑛熙想起過往的事。

  不想墨瑛熙也覷見了她,以及在她跟前那道畏畏縮縮的眼熟身影,他軒眉微攏,朝岑佩南吩咐道:「你過去瞧瞧那丫頭犯了什麼事。」

  雖然杜梅虹臉上帶著微笑,可她跟前那丫頭一副畏怯的模樣,彷佛做錯了什麼事,驚懼的受著責罰。

  岑佩南微訝的瞟他一眼,接著定楮朝水榭裡的兩人望去,這才留意到朱涓,見她彷佛很驚慌的模樣,他點點頭,馬上提步朝水榭走去。

  而此刻水榭裡,不論杜梅虹如何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朱涓都不肯鬆口答應,杜梅虹耐性漸失,絕艷的臉龐陰沈了幾分,嗓音也越發冰涼,「你好好想清楚,讓你伺候二少爺是你的榮幸,你若是放棄,可會後悔一輩子。」

  朱涓垂下眼,在心裡冷嘲,她若去了才會後悔一輩子,而且連性命都要賠上!

  但表面上她繼續縮著肩膀,惶恐的囁嚅道:「多謝虹姨娘的抬愛,可、可奴婢生性笨拙,萬一做得不好惹怒了二少爺,反倒會遭二少爺怪罪,那可怎麼辦?」

  「你這丫頭真是不識好歹……」杜梅虹沈下臉正要斥責,冷不防瞥見岑佩南朝她走來,抬目再望過去,墨瑛熙就佇立在水榭的對面,她此時顧不得再責備朱涓,擺擺手讓她退下,連忙攏了攏鬢髮,理了理衣衫。

  朱涓連忙福身告退,轉身離去時,也瞅見了朝這兒走來的世子,和佇立在不遠處的石大哥,她微微朝世子行了個禮,又朝石大哥看了一眼,隨即低頭快步離開。

  回到廚房後,她的心頭掠過一抹荒謬的想法,方才莫非是石大哥見到她被杜梅虹為難,所以請了世子過去替她解圍?不過這樣的念頭稍縱即逝,隨即她為自個兒的異想天開而失笑,她不過是個下人,世子那般身分的人,豈會因為一個護衛的話,便來為她解圍?

  不過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世子和杜梅虹會說些什麼。

  他們倆曾是青梅竹馬,可如今杜梅虹已成了他的弟媳,府裡甚至有人傳言,說他是因為對杜梅虹難以忘情才遲遲不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而此時被朱涓誤認為是世子的岑佩南,在朱涓離開後,也沒走進水榭裡,方才墨瑛熙是讓他過去替那丫頭解圍,那丫頭既然離開,他也沒必要再過去,他對杜梅虹厭惡得很,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噁心,更別說靠近她了。

  杜梅虹起先以為墨瑛熙是讓岑佩南過來請她前去相見,矜持的坐在水榭等著他過來,不想岑佩南竟突然掉頭往回走,而墨瑛熙也沒多留,逕自離開,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她先是錯愕的掐著手裡的絲絹,心中暗惱,下一瞬便一個轉念——墨瑛熙定是對她仍無法忘情,怕見了她後,會抑不住滿腔的情意,才會不敢來看她吧,這麼一想,她心中不免有幾分得意,越發認為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在墨瑛熙的心目中,仍只有她一個人。

  當年她委實被他變身成獅子的模樣給嚇壞了,他沒有隱瞞的告訴她,他是中了敵國巫師的惡咒才會變成這般,在得知對他施毒咒的巫師已死,世上恐怕沒有人能解除他所中的惡咒後,一想到往後每日入夜她都得與一頭獅子相伴,她哪裡受得了,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則與早就對她有意的墨璉熙來往。

  墨瑛熙身中惡咒的事,整個王府除了王爺,只有她知曉,連姑姑和墨璉熙都不知情,王爺曾嚴厲的警告過她,因此她也不敢把這事洩露出去。

  在她眼中,墨瑛熙已成了怪物,她不能忍受自個兒的丈夫是個怪物,她害怕往後若是與他生下了孩子,說不得孩子也會是個半人半獸的怪物,所以她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世子妃之位,不惜惹怒姑姑,自眨身分嫁給墨璉熙為妾,只是為了想躲開他。

  她還記得當年她與墨璉熙的事被揭露後,墨瑛熙那驚怒不敢置信的眼神,但他即使怒極,也不曾對她惡言相向。

  翌日,他便回到西南駐地,這一去,直到日前才再回來。

  事隔五年再見到他,她忍不住想,要是當年他沒有中了惡咒就好了,那麼她也就不必面對這些糟心的事了。

  隨即她又想起剛才那個叫朱涓的丫鬟,無論她如何好言利誘,她就是不肯去伺候墨璉熙,她眼神掠過一絲陰鷙,下一瞬她又想到,以那丫頭那畏縮的德行,屆時墨璉熙見著,怕也會生厭,成不了什麼事,看來她只能再另外尋找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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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3:17


  「玉梨,往後在虹姨娘跟前,你別再同她提起我的事。」這日夜裡,臨睡前,朱涓特地叮嚀道。

  「噫,虹姨娘找過你了嗎?她可有同你提起要調你去伺候二少爺的事?」這房裡擺了四張小床,玉梨的床榻剛好挨著朱涓,兩人小聲說著話。

  「說了,但我拒絕她了。」

  「你傻啦!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沒把握住,虧我特意在虹姨娘跟前說了你不少好話。」玉梨忍不住罵道。

  朱涓低聲解釋,「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爺,我想留在廚房同袁嬸學做糕點。」

  玉梨氣道:「你呀,怎麼這麼笨,縱使你學會了袁嬸的本事又怎麼樣,還不是個下人,要是能攀上二少爺,得了他的寵愛,替他生個兒子,你就能母憑子貴的翻身,不再是奴身了。」生了墨家的骨肉,便會削去母親的奴籍,因為即便是庶出,墨家也不會讓自家的子孫有個身分是奴婢的母親。

  朱涓不怪玉梨會這麼想,這偌大的王府裡,怕是有不少丫鬟都存了這樣的心思,前生她也是這樣,結果呢,只不過是遭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她神色認真的對玉梨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無心攀附哪個主子,也伺候不來那些主子,只想安分守己的待在廚房裡,所以往後你就別再同虹姨娘提我的事了。」

  「你真是沒出息,罷了,你要是不想出頭,那就算了,當我白替你費了心思。」說完,玉梨便氣悶的背轉過身子不再理她。

  前生的遭遇朱涓無法對她訴說,只能苦笑的闔上眼。

  忙完廚房的活兒,朱涓準備去偏院喂貓的路上,遇上了墨璉熙。

  如今的墨璉熙自然認不得她,她侍立在回廊邊,低頭福身讓他先過。

  待他走過,她注視著他的背影,心頭思潮起伏。

  墨璉熙生得有幾分像杜氏,容貌俊美,舉止優雅,風度翩翩,有幾分文采,杜梅虹最後會挑上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當初他與杜梅虹的情事曝露後,口口聲聲表示對她癡心一片,非她不娶,但沒隔幾日,他便答應迎娶伍春鶯為妻。

  在伍春鶯入門後,他左擁嬌妻,右抱美妾,把兩人都哄得服服貼貼,私下裡兩人卻鬥得你死我活,後來他又收了好幾個他看得上眼的通房丫頭,在她被賣至青樓的前一個月,他還納了一房小妾。

  前世,她對墨璉熙也是有幾分真情實意,可如今她對他除了厭惡,早已沒有半分舊情。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墨璉熙忽然回過頭來,恰好迎上她投向他的眼神,她連忙垂下臉。

  他肆意的打量她,揚聲詢問:「你是哪裡的丫鬟?」那張小臉倒是生得挺標緻的。

  朱涓佯裝結巴的回道:「奴、奴、奴婢是在廚、廚房做事的下人。」前生跟在他身邊伺候過一陣子,她知他最不耐煩說話結結巴巴、不清楚的人。

  「怎麼是個小結巴。」嘀咕了句,墨璉熙沒再多問,便轉頭離開了。

  她不敢再多停留,快步走往偏院。

  她一樣是從後方的圍籬鑽了進去,一進去,才剛爬起身,就迎上一雙冷黑的眼眸,耳邊同時傳來一道凜冽的嗓音——

  「你是狗嗎?放著好好的門不走,非要鑽這狗洞。」墨瑛熙看不慣她好好一個姑娘,卻老是學狗一樣鑽來鑽去。

  朱涓沒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什麼惡意,眨眨眼,嬌憨一笑,解釋道:「呃,前門有人守著,我進不來,而且這裡離大花它們較近,出入也方便。對了,石大哥,昨天多謝你。」

  「謝我什麼?」

  「要不是你同世子剛好經過那裡,我怕一時還無法從虹姨娘跟前脫身。」雖然她知道他們只是路過,不是刻意幫她,可無論如何還是多虧了他們。

  「你做了什麼,怎麼惹到她了?」

  先前他被感情蒙蔽,以至於看不清杜梅虹是怎樣的女人,但當年她瞞著他與二弟暗中來往,已教他認清她的為人。

  他不是怪她無法接受他身中惡咒,而是她不該嘴上說著不介意,卻又私下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她若害怕,大可直言,他並不會逼迫她。

  五年前,在他離開王府的前一晚,杜梅虹來見他,邊啜泣著邊對他說——

  「瑛熙哥,你別恨我,我只是害怕,我沒有辦法面對變成怪物的你……而璉熙又對我一片癡情,他說沒有我,他就活不成了,所以我才……求你別怪我!」

  一個是同父異母的二弟,一個是青梅竹馬的心上人,他當時心中縱使對他們再恨再惱,最後仍選擇成全。

  「我什麼也沒做,虹姨娘找我是想……」朱涓略略猶豫了一下,覺得他不是個會亂說話的人,便老實道:「她找我是想讓我去伺候二少爺。」

  墨瑛熙有些意外,杜梅虹竟想替二弟安排通房丫頭?他接著想起朱涓當時畏縮的神情,問道「你沒答應?」

  她搖搖頭。「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爺。」

  「為什麼?」這不是不少丫鬟求之不得的機會嗎?

  朱涓淡然的回道:「我情願嫁給一個下人為妻,也不願意成為通房丫頭。」她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從提籃裡取出帶來的糕點遞給他,笑道:「這是我昨天做的白玉糕,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墨瑛熙本想拒絕,但想起之前嘗過的桃花酥,味道還真不錯,便接了過來,作她那雙期待的眼神注視下,拈了塊塞進嘴裡。

  綿密的口感,微甜中透著濃濃的蓮子香,他吃了一塊後,忍不住又再吃了第二塊。

  見他沒說什麼,卻一口氣把四塊白玉糕全都吃完了,朱涓難掩欣喜,笑得更開心了。「下次我做了糕點,再送來給石大哥嘗嘗。」

  他身為世子,想吃什麼樣的糕點,只要吩咐廚房一聲即可,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他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點了下頭。

  見他答應了,她歡喜的跑去喂三隻小貓。

  墨瑛熙見她喂完小貓,又耐著性子陪它們玩,臉上那嬌憨的笑容,甜甜的、暖暖的,就像剛吃進嘴裡的白玉糕,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出聲道:「往後你不要再鑽圍籬,我會交代侍衛,你早晚喂貓時,直接從前門進來。」

  朱涓訝異的抬起頭望向他。「萬一遇上世子……」她顧慮到她只是個丫鬟,若沒有經過世子的允許,隨便出入偏院,怕有些不妥,要是世子怪罪下來,怕會連累他。

  「世子知道你來喂貓的事。」

  「啊,你同世子說了我和貓的事?」

  「嗯。」墨瑛熙淡哼了聲。這蠢丫頭到現下還沒發現他就是世子?

  「多謝你。」朱涓的心頭驀地漾過一抹暖意。

  他果然如同她想的一樣,是個很可靠的人,說到做到,對他的好感不禁又再多了幾分,將來要是能嫁給像他這樣的人,她便別無所求了。

  她接著向他打聽,「對了,石大哥,世子養的那頭獅子,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有什麼事?」

  「我給它帶了顆球過來。」她從地上的提籃裡拿出一顆大木球。

  墨瑛熙的手指微動了下,抑住想撥下那顆球的衝動,啟口道:「那獅子晚上才會在。」

  「那我能不能托石大哥,把這木球轉交給那獅子,它很喜歡玩球,我本來給它編了個藤球,可是被它不小心踩壞了,所以又找陳伯幫忙做了這顆木球,這樣它玩的時候就不會再弄壞了。」朱涓一邊說,一邊笑咪咪的將木球捧到他而前。

  胡說,本將軍才不喜歡玩球!而且那顆球也不是他不小心,而是存心踩壞的!

  他眼神森冷的瞪她一眼,但下一瞬,他的兩隻手便不受控制的接過那顆木球。

  她笑得眉眼彎彎。「多謝石大哥,那我先回去了。」說完,她轉身又鑽了園籬離開。

  墨瑛熙在她走後,忍不住將手裡的木球扔遠。

  大花它們一看見滾動的木球,也跟著竄了過去。

  他大步走過去,抓起圍在木球旁邊的三隻小貓,低聲警告道:「蠢貓,這是本將軍的球,不準你們踫!」

  「喵嗚喵嗚……」被拎起來的小貓們,憤怒的朝他齜著牙。

  「還敢對本將軍叫!」墨瑛熙輕彈了下小貓們的腦袋,這才將它們放下來,拾起那顆木球,走回屋裡,將球藏在寢房裡。

  當晚朱涓送晚膳過來時,瞧見岑佩南在廳裡,她朝他行了個禮,並向他道謝,「多謝世子允許奴婢來偏院喂貓。」

  岑佩南不知前因後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說破,朝她微微頷首敷衍過去,接著他想起墨瑛熙讓他去為她解圍的事,他試探的問道:「我聽說你見過那頭獅子?」

  「是。」

  「你不怕它嗎?」他有些好奇。

  「剛開始自然是怕的,但後來發現獅子大爺並不像外表那樣兇猛,也不會咬人,就漸漸不怕了,這幾天下來,奴婢發現它其實就像體形比較大的貓兒。」提起獅子大爺,她的嘴角不自覺帶著笑意。

  聽她竟將墨瑛熙比作一隻貓,岑佩南先是訝異,接著便露出玩味的眼神。「那頭獅子竟然肯讓你親近他,這可真是奇了!」墨瑛熙變身成獅子時,連對他都不肯太親近呢。

  朱涓想了想,答道:「也許是獅子大爺見奴婢常逗著小貓們玩,也想讓奴婢陪它玩,它一隻獅子在這兒也沒伴,難免寂寞,是以就親近了幾分。」

  岑佩南這下子更驚奇了。「你都怎麼陪那獅子玩?」

  「奴婢陪它玩球,還替它梳毛。」

  「他竟肯讓你給他梳毛?!」他吃驚的瞪大眼。

  她不明白世子為什麼這麼驚訝,反問道:「世子沒讓人幫獅子大爺梳過毛嗎?」

  「……沒有。」墨瑛熙變身成獅子時,壓根不讓人摸他那身毛,更遑論替他梳毛了,但他竟然允許這個才見過幾次面的丫頭接近他,還替他梳毛,嘖嘖,這可真是有意思,等會兒見了他,他可得好好問問清楚。

  朱涓暗自瞅了眼世子的臉色,心中奇怪,世子怎麼在聽她說起那頭獅子的事時,臉色變來變去的,好像得知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擔心說錯話,她不敢多留,躬身道:「世子若沒別的吩咐,奴婢先去後院喂貓了。」

  岑佩南擺擺手道:「你去吧。」

  她來到後院,沒見到獅子大爺,便先去喂了貓,再陪它們玩了一會兒,一直等到都過了酉時,還是沒瞧見獅子大爺出來,只好先回去了。

  此時變身成獅子的墨瑛熙,卻因先前回來時,聽岑佩南提起她說他像大貓的事,惱怒之餘,遂不去後院,回到他的寢房裡,獨自推著那顆木球玩——大膽的丫頭,竟然把本將軍同那些蠢貓相提並論!

  岑佩南敲了下房門,便逕自推開房門走進來,瞅見趴在地上的獅子,興匆匆的問:「瑛熙,要不要我幫你梳梳毛?」他手裡拿著一柄刷馬的木鬃。

  墨瑛熙將那顆木球藏在腹下,朝他低吼一聲——滾!

  「唉,你別不好意思,你瞧,我特地去馬房借了這木鬃要來給你刷毛呢!」岑佩南俊朗的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

  墨瑛熙用尾巴拍打著地面,又發出一聲不悅的吼聲。這渾蛋竟然想把本將軍當成馬來刷!

  「好好好,你不想刷就不刷了,要不我陪你玩吧。」岑佩南接著從衣袖裡取出一根羽毛,在他面前搖了搖。

  這傢夥真把他當成貓了!

  墨瑛熙忍無可忍,躍起來撲倒他,狠狠把他踩在腳下,爪子朝他的臉重重拍了幾下。

  岑佩南捂著臉,哀號討饒,「啊,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再打了,我明兒個還得回去呢!」

  他是母親在四十多歲時又意外生下的兒子,年紀與上頭幾個兄姊相差甚多,且兄姊們都已各自成家,父親也在母親過世後,又娶了個年輕的妻子當繼室,年紀都還比他小呢,他不想回去叫那小繼室娘,所以這陣子都住在墨府,明天才打算回去一趟。

  墨瑛熙不悅的又瞪了他一眼,這才放開他。

  岑佩南爬起來時,瞟見他伸出爪子將一顆木球給撥到床底下,似是想藏起來,他一時沒忍住,叫出了聲,「你別藏了,我看見那顆球了!」

  「吼——」墨瑛熙吼了聲,想表明自個兒才不想玩球,是那個蠢丫頭硬要塞給他的。

  岑佩南當他是不想讓人知道這事,擺擺手,自以為是的道:「好好好,我一定會死守這個秘密,絕不洩露出去,不過你要是喜歡玩球,待我回來後,弄個十個八個來給你玩。」

  「吼——」墨瑛熙大怒,這混蛋是聽不懂嗎,他才不喜歡玩球,他又不是那些蠢貓!

  岑佩南再次曲解他的意思,「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會給你準備的,我先走了。」不過這回次他是故意的,憋著笑退了出去。

  來到房外,岑佩南賊兮兮的摸著下顎,心想朱涓還真沒說錯,變成獅子的墨瑛熙似乎真像一隻大貓,他以前竟然都沒發現,還以為墨瑛熙不喜別人接近變成獅子的他,因此在墨瑛熙變成獅子時,他都刻意保持距離,不敢太過親近,看來以後他得多花些時間陪這只大貓遊戲遊戲了,待他要舉步時,發現手裡還拿著那柄木鬃,他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居然沒能替他刷毛,不過下次他一定會成功的!

  除了大戶人家,一般民間大多只吃早晚兩頓飯,像尋陽王府這樣的豪門貴族,一天自然是吃三頓飯,不過午膳通常會簡單一些,廚房也用不著準備太多菜肴,命人將飯菜分送到各個主子那裡後,王大廚和二廚便先離開了,要等晚一些才會過來準備晚膳。

  這時就輪到袁嬸忙了,因為要準備王府女眷們下午的點心,朱涓則在一旁幫忙。

  袁嬸忙了一個多時辰,做了幾道甜品,要送去給各房的主子時,其中一個丫鬟扭了腳,朱涓只好代她送去給伍春鶯。

  天氣漸暖,晴光朗朗,微風輕拂,十分舒服,朱涓提著食盒走在回廊上,一邊 看著兩邊園子裡盛開的花,忽然聽見說話聲,她循聲望過去,就見杜梅虹與伍春鶯各自帶著幾個丫鬟,杵在前面園子裡的小徑上,見那情狀似是狹路相逢,互不相讓。

  「你這賤妾,見著本夫人過來,還不給我滾開!」伍春鶯出聲喝斥對面的杜梅虹。

  她的容貌雖不比杜梅虹艷麗,卻也生得杏眼桃腮,十分嬌俏,打從嫁進王府,她就瞧杜梅虹不順眼,見著她便沒好臉色,此次仗著有了身孕,對杜梅虹更是不假辭色。

  「哪來的狗在亂吠,真是的。」杜梅虹冷冷的回道。

  「你好大的膽子,敢辱駡我是狗!」

  伍春鶯嗔怒的揚起手,想搧她巴掌,杜梅虹機伶的後退兩步,沒讓她打著,讓伍春鶯氣壞了。

  杜梅虹微勾起唇,好整以暇的指著她身旁一名侍婢抱在懷裡的那只白色小狗,慢條斯理的道:「我說的是那只狗,可不是說姊姊,姊姊莫要誤會了。」說完,她退到一旁,假意再勸,「姊姊如今有孕在身,還是當心點,別隨便動怒,萬一動了胎氣,那可不好。」

  伍春鶯惱怒的拂袖,罵道:「杜梅虹,你別得意,給我記著!」說完,她驕傲的仰起臉,從她身邊走過。

  杜梅虹寒著臉,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須臾,收回眼神時,不經意瞥見佇立在不遠處的朱涓。

  朱涓連忙垂下臉,朝她福了個身,匆匆離去。

  杜梅虹身邊的一個大丫鬟也瞧見了朱涓,想起一件事,對主子說道:「奴婢昨兒個聽說那丫頭近日時常出入世子所住的偏院。」

  「她一個廚房的丫鬟,去偏院做什麼?」杜梅虹沒好氣的問道。

  「聽說是世子親自交代讓她每日送晚膳過去。奴婢想,她該不會是因為攀上了世子,所以才不肯去伺候二少爺。」這名大丫鬟是杜梅虹的心腹,這些年來沒少替她出過主意。

  聞言,杜梅虹眼裡閃過一抹厲色。「怪不得呢,那日不管我怎麼勸說,她都不為所動。哼,她以為憑她一個低賤的丫鬟,能攀得上世子嗎?」她絕對會讓朱涓後悔那日拒絕她!

  廚房正忙準備晚膳時,張嫂把朱涓叫了出來,神色古怪的瞅了她幾眼,問道:「你今年也有十五、六歲了吧?」

  「十六了。」朱涓不敢怠慢,馬上回道。

  張嫂點點頭。「那是該嫁人了,虹姨娘好心,替你指了個婚事,讓你嫁給陳軒,這幾日我會替你們安排一下,把婚事給辦一辦。」

  朱涓一時之間沒想起陳軒是誰,過了一會兒才想到陳伯的名字就叫陳軒,她彷佛被雷劈到,震愕的瞠大眼。「虹姨娘讓我嫁給陳伯?!」陳伯都五十好幾了,論年歲都能當她祖父了,且他早就娶過妻子,只是妻子幾年前過世了。

  見她一臉錯愕,張嫂多少也能明白她的心情,但誰教她不知怎地惹到了虹姨娘。

  不久前,虹姨娘特地來找她提了這事,那話表面上說得好聽——

  「我也是憐惜她孤苦無依,這才想給她找個依靠,我聽說咱們府裡頭有個花匠名叫陳軒,是個老實人,做事很踏實勤快,幾年前喪妻後也沒再娶,不如就讓她嫁他當個續弦。」

  雖然覺得虹姨娘讓朱涓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嫁給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實在不厚道,可她也不願為了個小丫頭得罪虹姨娘。

  張嫂緩了緩語氣,說道:「這事不是我的意思,你也甭要怨我。主子的話咱們不得不從,你這兩天就準備準備吧。」傳完話,她不再多留,轉身便走,她還得去告訴陳軒這事。

  朱涓緊咬著下唇,憤怒的呆立在原地,她明白這定是她那日不肯聽杜梅虹的話去服侍墨璉熙,而招來的報復,她緊掐著縮在衣袖裡的手,兩眼透出濃烈的恨意。

  她以為重生後她能改變前生悲慘的命運,沒想到終究逃不出杜梅虹的魔爪,她的心腸怎麼能這般狠毒!

  「涓兒,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廚房裡都要忙死了,還不快來幫忙!」有個丫鬟過來叫她。

  朱涓不得不暫時收斂心緒,抑下心中的憎恨,走回廚房。

  這晚朱涓沈著一張臉,提著食盒來到偏院,屋裡只有小廝在,她將食盒交給小廝後,便逕自去了後院。

  將帶來的吃食喂了貓兒們,待大花它們吃完,親昵的蹭著她時,她再也忍不住恭著貓,壓抑的哭了出來。

  似是感受到她的悲憤,二花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她臉上的淚,接著大花、三花也跟著舔了舔她,似是在安慰她。

  思及前生和今生的遭遇,朱涓心頭的怒恨宛如洶湧的浪潮,一波波重重擊打著她的心房。

  「我好恨她、好恨好恨,恨不得殺了她!」她將臉埋在小貓們的身上,恨聲說道。

  她不想再受杜梅虹擺佈,她想下毒殺了她,可若是那麼做,萬一被人發現,她也要償命,為那種人賠上自個兒一條命,不值得。

  可若不能殺她,她就只能逃走了,只要逃出王府,日後她就再也用不著受任何人擺佈了,但一想到她走後,大花它們沒人顏食,也見不到獅子大爺……還有石大哥,她不免有些捨不得。

  但要是她不走,就只能嫁給陳伯,陳伯待她是很好,可讓她嫁給他為妻,她委實辦不到。

  朱涓抱緊懷裡的三隻小貓,暗自下了決定,只能逃走了!

  忽然有只爪子伸過來撓了撓她。

  她回頭瞧見獅子大爺,連忙將懷裡的小貓們放下,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站在它面前,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

  墨瑛熙惱怒的瞪著她,他叫她不是讓她摸他,只是方才出來時瞧見她似乎在哭,他想要知道到底怎麼了,下一瞬,他便聽她說——

  「我明早過後怕是不能再來看你了,以後我不在,你幫我多照顧大花它們,好嗎?」

  「吼——」他低吼一聲,想問她為何不能再過來。

  朱涓心中難過,摟著它的頸子,哽咽的道:「你都只在晚上才出來,我明早過來喂大花它們,怕是看不見你了,先在這裡同你告別,我想世子定然會好好待你,我倒也不擔心你,我只擔心大花它們。我要逃走,帶著貓兒們不方便,若我以後找不在,沒人喂它們,你能不能分點肉給它們吃?它們吃得不多,只要一些就好,等它們長大後,它們就能自個兒去找吃食了。」既然已決心要逃走,她打算晚點回去便要收拾一下,明天再找個機會逃出王府。

  「吼——」墨瑛熙想知道她究竟為何要逃走,但他無法口吐人言,只能用吼聲表達他的疑惑。

  她此刻有些心煩意亂,沒心情久留,說完後便離開了。

  他有些煩躁的在院子裡來回踱步,而那三隻小貓則躲回它們的窩裡,小腦袋好奇的跟著那頭走來走去的獅子移動著。

  他想知道她究竟為何要逃走,可如今變成獅身的他,連人話都無法說,適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須臾後,他走回屋裡。

  岑佩南回去國公府不在,他走到一名小廝面前,用爪子在地面上寫下幾個字。

  那小廝識字,認出了他是要墨汁和紙,連忙去研墨,接著恭敬的將墨汁和絹紙送到他面前。

  墨瑛熙抬起爪子,用爪尖沾了墨汁,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身中惡咒這幾年來,若是有要吩咐的事,他通常會以這種方法來傳達他的意思,因此雖是以爪尖寫字,倒也十分熟練。

  看完,小廝即刻應道:「奴才這就去打聽。」

  能跟在他身邊伺候多年,這名小廝自然也不是尋常家奴,他不僅識字,辦事也很俐落,沒花多少時間便打探到原由。回到偏院後,恭敬的站在獅子面前,稟告道:「稟將軍,虹姨娘今天找了張嫂過去,讓她安排把朱涓嫁給陳軒,陳軒是府裡的一個老花匠,約莫五、六十歲,他原有個妻子,已在四年多前過世。」擔心自家將軍離開王府多年,可能不知這陳軒是何人,他將陳軒的身分一併仔細稟報。

  聽畢,墨瑛熙心中惱怒,陳軒都多大年紀了,杜梅虹竟然讓朱涓嫁給他,這不是存心糟蹋她嗎?他接著想起朱涓那日說,杜梅虹想讓她去伺候墨璉熙,卻被她拒絕了,杜梅虹怕是因此心生不快,才刻意這般懲罰她。

  他沒想到杜梅虹是這般心胸狹縊、行事卑劣之人,稍有不順她之意,便如此報復,怪不得朱涓會想逃離王府。

  想到她要嫁給一個年紀大得足夠當她爺爺的老頭,墨瑛熙突然間有股想要咬人的衝動。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4:37


  得知朱涓被虹姨娘安排嫁給陳伯之後,袁嬸替她不平又不舍,可她們身為下人,即使再不滿,也反抗不得,只能勸解她幾句。

  玉梨雖也替她抱屈,但免不了責備道:「你瞧你,當初要是答應了虹姨娘,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了,不如你去求求虹姨娘,讓她開恩,收回成命。」

  讓她去求杜梅虹,她辦不到!朱涓倔強的搖搖頭,一副認命的模樣,暗地裡則不動聲色的收拾了包袱,也悄悄打探了後門守衛輪值的情況,準備在他們晌午換班時悄悄溜出去。

  翌日一早,忙完廚房的活後,朱涓如往常一般,拿了些剩飯要去喂貓。

  見她似是已接受要嫁給陳伯的事,廚房裡的眾人只能為她搖頭歎息。

  朱涓還是沒走前門,習慣性的繞到後頭鑽了圍籬進去,一進去便見到墨瑛熙,她有些驚喜,沒想到要離開前,還能再見他一面。

  「石大哥。」她注視著他那張英俊的面容,心中遺憾的想著,以後再也見不著了,今天就多看他幾眼吧。

  「我不是說了,你可以從前門進來。」墨瑛熙醇厚的嗓音微露一絲不悅。

  朱涓憨笑著撓撓臉。「我一時忘了。」望著他,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石大哥,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常來喂貓,你能不能在得空的時候,喂喂它們?」

  「你要去哪兒?」他冷黑的眼眸銳利的睇著她。

  她一驚,連忙否認,「沒有啊,我沒要去哪兒,只是廚房這陣子比較忙,我可能沒空常過來,要是你真不方便,那就算了。」她不敢在他面前透露出自個兒打算要離開。身為家奴,私逃可是重罪,哪怕覺得他這人很可靠,她也不敢洩露分毫。

  見她不肯老實說,墨瑛熙隱隱有些不快,沈聲警告道:「不管你想去哪兒,都給我打消那個念頭。」

  朱涓心頭一震,莫非他察覺到她想逃走的事了?!她驚疑不定的望著他,但仍嘴硬的不肯承認。「我沒有要上哪兒去啊。」

  「哼!」他不滿的哼了聲,「你回去吧,古總管這會兒應當去找你了。」

  「古總管為何要找我?」她疑惑的反問。

  「你回去便知道了。」既然她不肯告訴他她想逃走的事,墨瑛熙也故意吊吊她的胃口。

  「那等我喂完大花它們再走。」朱涓想著,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喂貓兒們了,想喂了它們再離開,反正古總管找她大約也不是什麼好事,多半與虹姨娘要她嫁給陳伯的事有關,她下意識想遲一些再回去。

  他也不攔阻,任由她先喂了貓,見她依依不捨的撫摸那三隻小貓,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忍,想告訴她,她用不著再擔心,更用不著逃走,已經沒有人敢再強迫她嫁給陳軒了,可是一想到方才她竟還想隱瞞他私逃之事,便有些不豫,遂忍住沒說。

  她又再憐惜的摸了摸小貓們,回頭望向佇立一旁的墨瑛熙,離開前,她抬手朝他揮了揮。「我走了。」你保重。這句話她在心裡默默的說著。

  依著來時路,她再度鑽了圍籬離開。回到廚房,朱涓果然瞧見古總管站在門前,似是在等她,她走過去,朝他行了個禮。「見過古總管。」

  古總管身形魁梧,膚色略黑,臉形偏長,一看到她,用著和外表不太搭調的和藹神情道:「不用多禮,聽說你去偏院喂貓了。」

  「是。」

  他溫聲又道:「昨兒個張嫂同你開了個玩笑,可把你嚇壞了吧。」

  「玩笑?」朱涓愣住了。

  古總管輕描淡寫的道:「張嫂說虹姨娘讓你嫁給陳軒的事,只是嚇唬你的。」

  今日一早天剛亮,世子便親自找上他,讓他把這事給辦妥,若非聽了世子的話,他還不知道虹姨娘要把朱涓嫁給陳軒。世子離開後,他想找張嫂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一時間找不著人,耽擱了下,等弄清楚前因後果,他馬上過來找朱涓。

  虹姨娘雖是個妾,卻是王妃的佷女,也還受著二少爺的寵愛,因此他也不好太駁虹姨娘的臉面,只好把這事說成是張嫂嚇唬她,把事情給帶過去。

  他先前已去向虹姨娘委婉的轉達了世子的意思,虹姨娘是個聰明人,應不會再刁難朱涓,且這次虹姨娘私下想將朱涓嫁給陳軒一事,令世子震怒,世子下了命令,往後不許府裡頭再有這種擅自指婚的事情發生。

  朱涓不解的問道:「那事是張嫂嚇唬我的?」

  古總管面不改色的頷首。「沒錯,她一時心血來潮,同你開了個玩笑,沒這回事,你別往心裡去,安心待在廚房做事。」說完,他再勉勵了她幾句,便離開了。

  她怔怔的望著古總管離去的背影,心中明白,內情定不像他說的這麼簡單,她不過一個下人,又沒得罪過張嫂,她做什麼編造這種謊言來嚇唬她,還抬出虹姨娘來,虹姨娘是能拿來隨便開玩笑的嗎?

  突地,她想起在偏院見到石大哥,那時他催她回來,還提到了古總管會來找她,這下子她陡然明白過來,必定是他聽說她被迫嫁給陳伯的事,所以去找世子幫忙求情,古總管才會特地走這一趟。

  朱涓顧不得廚房裡有事要忙,快步朝偏院跑去,她迫不及待想當面向他道謝。

  她跑得很快,氣喘籲籲的來到偏院,侍衛沒攔她,直接讓她進去,她在屋裡沒見著石大哥,瞅見正在一旁沏茶的小廝,忙不疊出聲詢問:「請問石護衛在嗎?」

  「他還在後院。」他們這幾個隨從小廝早得了吩咐,暫時不能向她洩露自家主子的身分。

  「多謝。」道了聲謝,朱涓快步走向後院。

  推開後門,她瞟見他正拿著根羽毛,試著逗弄大花它們,而大花它們仍是離他遠遠的,小腦袋隨著他手裡搖晃的羽毛移動,那模樣看似很想去撲抓,卻又不敢靠近他。

  她有些納悶,不明白大花它們為何老是不敢接近石大哥,他雖是沈默寡言了些,但為人很好的。

  朱涓站在一旁看著,思索著第一句話要怎麼開口。

  大花它們和墨瑛熙幾乎是同時發現了她,三隻小貓高興的跑到她腳邊撒嬌,他回頭望了她一眼,英俊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等著她先出聲。

  「謝謝石大哥。」她鄭重地朝他彎腰致謝。

  「古總管同你說了。」他說得肯定,因為他發現她舒展了眉心,眼神也不再透著氣憤。

  「是,他說虹姨娘讓我嫁給陳伯的事,是張嫂嚇唬我的。」

  墨瑛熙冷哼了聲,「那老傢夥倒是會說話,誰也不得罪。」

  「是你去求了世子幫我的,對嗎?」朱涓極為感激的瞅著他,她會一輩子記得他的這個恩情。

  他沒明說,只是淡淡的道:「這幾隻貓總要有人來餵食。」

  她先是一怔,隨即一驚,難道他知道她想逃走的事?!可她最多只同貓兒和獅子大爺說過,他是怎麼知道的?

  她驚疑不定的望著他一會兒,接著心情慢慢鎮定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他更多的感謝,他知道她想逃走,不僅沒有揭穿她,還幫助她,她的胸口頓時漲滿了感動,而且不知不覺轉化為絲絲的情意。

  「石大哥的恩情,我無以為報,日後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說一句,我朱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朱涓言詞懇切的向他表明謝意。

  墨瑛熙卻毫不留情的回道:「你一個小丫頭能赴什麼湯蹈什麼火?這幾隻貓是你的責任,你只消照顧好它們,休要再推給別人就夠了。」

  被他這麼一說,她頓時有種滿腔真誠熱情被人用冷水狠狠一潑的錯愕,她訕訕的垂下臉,瞅著黏在她腳邊的三隻小貓,心頭登時一軟,彎身將它們抱起來,再抬起的臉上重展了笑顏。

  「石大哥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大花它們。」說著,她將三隻貓兒送到他面前。「你要不要抱抱它們?」

  墨瑛熙還沒伸出手,大花它們就掙紮著跳了下去,躐得遠遠的,朝她喵嗚的叫著,似是在責備她,居然將它們送到那個有著可怕氣息的人手上,這不是送貓入獅口嗎?

  朱涓原是想他似是也頗喜歡大花它們,才想讓他抱抱貓兒,哪裡知道貓兒們竟然這麼不給他面子,對他避之如猛獸的跑掉了,她撓了撓臉,露出憨憨的笑容,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可能是大花它們同你還不太熟,再過一陣子就不會這樣了。」

  他心知這幾隻貓定是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屬於獅子的氣味,才會不敢親近他,他倒也不在意,再過幾日鍾天師便會抵達京城,屆時也許就能解除他身上多年的惡咒,到時這幾隻貓應當就不會再怕他了。

  見她將三隻小貓抱了回來,她一手抱著它們,一手撓著它們的下顎,他忽然覺得自個兒的下顎彷佛也癢得想讓人這般撓一撓。

  他明白這是中了惡咒的關係,即使回復人身時,也染了些獅子的習性,他抑住想過去丟開她懷裡那三隻蠢貓,讓她撓他下巴的衝動,轉身走回屋裡。

  古總管先前來見虹姨娘時,墨璉熙前一晚正好在她這裡過夜,因此也聽見了古總管所說的話——

  「世子的意思是,他們的年紀相差過於懸殊,硬將兩人湊成一對不恰當。世子另外交代,往後府裡頭下人的婚事,各房主子皆不能擅自發落,須得上稟王妃作主,再則,府中有到了該婚配的下人,若有情投意合者,往上稟告一聲,便可自行婚娶。」

  墨璉熙原本不明白古總管一大早上門莫名其妙說了這番話是何意,詢問之後,才得知前因後果,因此待古總管離開後,他忍不住輕斥杜梅虹,「你好端端的沒事做什麼去為難一個丫鬟,將一個才十幾歲的丫頭嫁給五十幾歲的老頭,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難怪大哥會不高興。」

  杜梅虹惱恨極了,可是當著墨璉熙的面,她隱忍著沒發作,只是眉尖輕蹙,露出無辜委屈的神情。「我先前也不知道陳軒已經這麼老了,只是聽說那丫頭身世可憐,想給她找個依靠,又聽下人提過府中有個花匠為人老實又勤快,所以才想促成這樁好事。」

  見她的模樣柔弱可憐,他也捨不得再責備她,好言哄道:「八成是那下人同那丫頭有仇,才故意這麼說,這事怪不得你,好了,你別自責了,晚點好好懲罰那個亂說話的下人也就是了。」

  她依偎在墨璉熙懷裡,語氣微露一抹擔憂,「我怕這事會讓大哥以為我是存心害那丫頭,當年咱們的事,已讓他不諒解我,現下只怕又更不待見我。」她沒料到墨瑛熙竟會出面干涉這件事,還為此下了那樣的命令,心中對朱涓更惱上幾分。

  「你別多心,大哥不會那麼想。」墨璉熙安撫道。

  對這位兄長他不是沒嫉妒過,可在兄長為自己掙得了一品鎮國將軍的地位後,那些曾有的嫉妒都消失了,因為他明白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兄長。

  要說他此生唯一對不起兄長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他年少時傾心杜梅虹,可她卻在母親有意的安排下,與兄長情投意合,他原以為她日後會嫁給大哥,成為他的大嫂,不想五年多前,她突然轉投他的懷抱,礙著大哥的緣故,兩人只能暗中來往。

  擔心她又重回大哥身邊,於是他糾纏著她,讓她在情不自禁之下與他有了肌膚之親,他又暗中設計讓兩人的關係被揭發,徹底斬斷她回大哥身邊的機會。

  兩人的事情曝露後,面對大哥那震驚的神情,他不免有些心虛,同時也有那麼一絲痛快,因為他總算有一件事勝過大哥,他贏得了杜梅虹。

  對於他的橫刀奪愛,大哥沒有責備過他,可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父王嚴厲的痛斥他一頓,還命人重打他二十棍,打得他幾日下不了床,此後父王每次見著他,都冷臉以對,不待見他。

  因著這事,杜梅虹也無法嫁他為妻,只能成為他的妾,他想這應該是父王和母妃對她不忠的懲罰。他對杜梅虹倒沒什麼愧疚,兩人本是兩情相悅,是她自己願意委身於他,他不欠她什麼,且這幾年來他也沒虧待她,即使娶了伍春鶯,他還是一樣寵著她,只是朝夕相處久了,難免會生膩。

  墨璉熙再哄了她幾句,也沒多待,便離開了。

  杜梅虹明白他這是趕著要去看伍春鶯,惱怒的掐著手裡的絲絹,自打伍春鶯懷胎以來,他對她是越來越敷衍了,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溫言細語的呵護她。

  她本就恨極了奪走丈夫關愛的伍春鶯,如今她怨恨的物件又多了一個。

  那叫朱涓的丫頭,別以為傍上了墨瑛熙,她就對付不了她,她相信憑著過往她與墨瑛熙的情誼,只要她去見他一面,他定不會再理會那丫頭的死活。

  於是杜梅虹特意精心打扮,穿著一襲粉色繡白荷的衣裙,挽起的髮髻上簪著精緻的纏絲鳳釵和步搖,耳垂上戴著兩枚紅色的碧璽,將她原就白皙的玉膚襯得更加光采照人。

  在四個丫鬟簇擁下來到偏院,見墨瑛熙似是正準備要出門,杜梅虹柔柔的問了聲,「瑛熙哥這是要出去嗎?」

  「嗯。」墨瑛熙沒多言,對她這身精緻絕艷的裝扮也沒有多看一眼,逕自越過她要離開。

  她嬌軟的央求道:「瑛熙哥,我有話同你說,能耽誤你一時半刻嗎?」

  墨瑛熙沈默了下,走回屋裡,神色漠然的睨著她,冷冷的問道:「有什麼事?」

  「是關於朱涓的事,我是被下人矇騙,我本是憐惜那丫頭無父無母,身世堪憐,才想給她找個依靠,聽下人說那花匠為人老實,所以才將朱涓許給他,不知兩人年歲相差如此多。」杜梅虹將同樣的理由又說了一遍。

  他看著語氣情真意切的她,若非早知內情,說不得他真會信了她這番說詞,但也因為她這番矯飾的言詞,令他對她的品性更加瞭解幾分。

  望著這張美艷如昔的臉龐,他憶起昔日對她一往情深的自己,他忍不住想,那時他是迷戀著她這張絕艷的臉龐,抑或是真的心悅她這個人?

  年少時她是他身邊最親近的女子,他自然而然對她日久生情,加上他留在王府裡的日子不多,陪伴她的時間也少,因此他總是縱著她、寵著她。

  他曾想過,日後娶了她,他絕不會再納其它侍妾,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嬌寵著她,絕不讓她流一滴眼淚、受一絲委屈,可他最後得到的回報卻是她背著他,爬上了他親弟弟的床榻。

  他曾恨過她的不忠,但思及自己身中惡咒,便覺得她的背叛也不是那麼不可饒恕,他花了五年多的時間才慢慢釋懷,可此刻聽她當著他的面說出這番虛情假意的話,他忍不住怒上心頭,對她的態度更為冷絕。

  「這事是否受人矇騙,你自個兒心裡清楚,王府裡那些下人雖然出身低下,卻也由不得你為所欲為!」

  受了他這番喝斥,杜梅虹馬上流露出一抹驚愕,接著很快轉為悽楚。「瑛熙哥,你是不是還無法原諒我?」她的嗓音透著一抹哽咽,幽幽的為自己辯解,「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可換了別人,定也會同我一樣……」她相信不是只有她見了變身為獅子的他會驚駭得想逃走,其它人想必也一樣。

  聞言,墨瑛熙暗暗駁斥朱涓就不怕,可隨即他轉念一想,若是朱涓得知實情,她會不會也因為感到懼怕而不再接近他?

  不知為何,這樣的念頭讓他有些煩躁,他懶得再搭理杜梅虹,逕自轉身離開。

  當他在那間奇怪的書鋪將杜梅虹當年送給他的定情玉扳指,隨著一枚銀子一塊投進那個箱子裡時,他同時也捨棄了這段情分,此刻他的心裡已不再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情意,那些都隨著這五年多的時光給消磨掉了。

  如今她對他而言,只是弟弟的妾。

  「瑛熙哥!」杜梅虹朝著他的背影柔聲呼喚,想喚回他。

  但他走得絕然,不再為她停留。

  她那雙注視著他頎長身影的美目,染上一抹惱恨,她怨嗔的想著,當年他要是不告訴她他身中惡咒之事,她也不至於轉而投入墨璉熙的抱懷,分明就是他的錯,他怎能這麼無情的對她?他應該一直默默的守著她才是,怎能為了一個低賤的丫鬟責備她?都是那個該死的丫頭!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5:08


  天才濛濛亮,朱涓就迫不及待的捧著熬了三個晚上才縫好的衣裳,來到偏院想送人。

  她也知道自個兒來得太早了,可是她昨兒個做好後,一想到這身她親手做的衣裳能穿在他身上,便興奮得怎麼都睡不著,一大早便起了身,加上今兒個是她的輪休日,索性早早過來等他。

  見屋裡頭沒人,她心忖他可能還沒起身,遂先到後院去看貓,沒料到剛推開後門,就瞧見驚人的情景,她頓時瞠目結舌,一臉難以置信。

  一定是她眼花了,天底下不可能有這般離奇的事,一頭獅子竟然變成了人?!是她看錯了、一定是她看錯了!

  驚駭中,朱涓揉了揉眼楮,再定楮望過去時,她驚愕的發現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石大哥!

  她心下更加認定方才是她看花了眼,石大哥應是藏在獅子後頭,獅子剛好走開,她才會錯以為獅子變成了人,這麼一想,她不禁四下搜尋獅子的身影,但院子裡只有石大哥一人,壓根沒見到什麼獅子。

  等等,石大哥好像是赤|luo著身子……她的目光定在正拿起擱在一旁的衣物,一件件穿上的他身上,兩隻眼楮驚駭得瞪得老大,她駭然的想著,也許她方才沒有看錯,否則好端端的他怎麼會光著身子?!

  墨瑛熙早就發現她了,只是方才正逢他變回人身的時間,也沒辦法出聲趕她走。

  奇怪的是,這兩日也不知怎麼回事,比起先前,變回人身的時間似乎提早了一刻,否則平日裡他都會回房裡再變身。

  昨天他冷不防在後院變回了人身,沒事先準備,只好光著身子走回寢房,今天為了以防萬一,他特地命人替他先準備好一套衣物,果然用上了。

  變身為獅子後,他也染了野獸的習性,不喜歡老是待在屋子裡,夜裡常會待在後院。

  穿好衣物,墨瑛熙這才看向她,眼神冷冽如鋒,嗓音也夾帶著凍人的寒意,「看夠了嗎?」

  朱涓驚愕得出不了聲,身子也僵住了,只有雙眼能眨動。

  看著眼前那張英俊的面容,她努力抑制心中的驚恐,再思及這個人從來沒有害過她,還屢屢幫了她,驚懼不自覺少了幾分。

  須臾後,她定下心神,暗暗輕吐了口氣,撓了撓腮頰,憨笑道:「石大哥,你方才光著身子是在練武嗎?」她不敢去想方才瞧見的那幕,只好假裝沒看見。

  墨瑛熙想起那日杜梅虹說的話,既然適才她已經看到了,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像一般人那樣會懼怕他,所以他不容許她搪塞過去。「我不是在練武,你方才所見並非幻覺。」

  朱涓沒想到他反倒要戳破她的粉飾太平,不免呆住了,不知該怎麼接腔,過了好半晌,她才勉強擠出話來,「是嗎?想不到石大哥竟然會這種神奇的把戲。」那定是某種把戲吧,否則一頭獅子不可能會變成人。

  「我不會什麼神奇的把戲,你沒看錯,你這幾天見到的那頭獅子就是我,我就是那頭獅子。」他殘忍的逼她面對現實。

  聽他親口承認,她錯愕的張大嘴。「是、是嗎?!」她接著想起一件事,脫口而出,「怪不得那日你會知道我想逃出王府的事。」

  墨瑛熙一言不發的瞅著她。

  朱涓被他那雙冷黑的眼眸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摟緊了懷裡的衣物,接著想到她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天大的秘密,會不會被滅口?她急忙抬起五指,對天發誓,「你放心,這件事我絕不會洩露一個字,要是說出去,就教我不得好死!」

  她這一抬手,懷裡原本拿著的衣物沒抱穩,掉了下去,她趕緊撿起來,這才想起自個兒一早過來的目的,她緊張的將那身衣裳遞到他面前。

  「石大哥,你先前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也沒什麼好謝你的,所以就給你縫了件衣裳,你試試合不合身。」她期盼的看著他,希望他能收下她的心意。

  知他一向都穿武人的窄袖勁裝,因此這件衣裳的衣袖,她特地做成束口的,且為了買這身灰藍色的布料,她花光了這些年來所有的積蓄。

  墨瑛熙沒接過那件衣裳,依舊凝視著她,緩緩啟口,「你不覺得我是怪物嗎?」

  朱涓用力搖頭。「石大哥怎麼會是怪物,我不知你為何會變成獅子,可我想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你讓無處可去的大花它們繼續留在這裡,還幫我解決了被迫嫁給陳伯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你永遠都是我心裡那個可靠又善心的石大哥。」說完,為了顯示自己沒有畏懼和嫌棄他的意思,她朝他走近,拉起他的手,將衣物硬是塞到他手中,一邊催促道:「你快去試試,看看有沒有不合身之處,我再幫你改改。」

  經歷了杜梅虹的欺瞞,他變得不太相信人,他定定的望進她的雙眼,想確認她的這番話是出自真心還是虛假,而她迎視他的眼神中,一片坦然,甚至流露出一抹熱切的期盼,雖然帶著一絲緊張,但他想那是因為擔心他不喜這身衣服,因為她的眸光完全沒有畏懼,更沒有嫌惡。

  須臾後,他接過那身衣裳,轉身走進屋裡,冷黑的雙眸不自覺隱隱透出一抹暖意。

  朱涓站在原地等他試穿衣裳時,發現大花它們不知何時來到她腳邊,她蹲下身撫摸著它們。「我今日來得早了些,還沒來得及替你們準備早膳,晚點再拿過來,乖喔!」說完,她霍地明白為何先前大花它們會有些懼怕石大哥,定是在他身上嗅到了屬於獅子的氣味,才不敢接近他。

  她雖然對於方才所見那一幕感到震撼,但此刻留在她心上的不是驚駭,而是滿滿的疼惜,她想,他背負著這樣不可告人的秘密,必定很痛苦。

  但她想不通石大哥明明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獅子呢,他又不是妖怪,噫,等等,難不成他真是妖怪?可就算他是妖怪,她也不怕他,因為他是個好妖怪,他不吃人不咬人,還幫了她,不像有些人,外表看著是人,卻有一顆野獸的心,就像杜梅虹,她想她的心肝定然是黑色的,又壞又毒。

  越想,朱涓對他越是心疼,想著待會兒他試穿好衣裳出來後,她定要告訴他,不管他是人還是妖怪,只要他不嫌棄她是個丫鬟,她願意交他這個朋友。

  但等了好半晌,他卻遲遲不出來,她忍不住進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進了屋裡,她見他已經換上她為他做的新衣裳,她欣喜的想走上前看看有沒有不合身之處,來到他跟前,她才發現世子也在,她連忙朝他曲膝行禮。「奴婢見過世子。」

  岑佩南瞟她一眼。「你這丫頭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昨夜皇上命人傳了話,說鍾天師帶著解咒的方法回到了京城,要墨瑛熙今日進宮一趟,在這重要的時刻,他無論如何也想陪在好友身旁,親眼看著鍾天師為好友解咒,因此他才會起了個大早從岑國公府過來,要陪好友一塊兒進宮。

  「奴婢是來……」朱涓悄悄瞅了石大哥一眼,不敢說出她是特地送自個兒做的衣裳來給他。

  墨瑛熙接腔道:「她是來看貓的,走吧。」

  岑佩南也沒再追問,卻指著他身上這身灰藍色的衣袍問道:「你要穿著這身衣裳進宮嗎?」

  「不是去上朝,是去見鍾天師,無妨。」墨瑛熙雖受封鎮國將軍,但同時也是西南主帥,這趟回來算是私事,無須上朝,只有在皇上召見時才進宮。

  見他說完便逕自朝外走,岑佩南連忙追上去。「哎,你等等我。」

  朱涓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石大哥對世子的態度怎麼有些無禮,接著她再想起世子回王府後,對外說他養了頭獅子,還為了那頭獅子住到最偏僻的偏院來,這意味著世子是知道石大哥變身的秘密,還為了替他隱瞞,放棄原先的院子不住,至少表示世子很是重視石大哥。

  她先前以為石大哥是世子的護衛隨從,可此時她發覺她可能猜錯了,石大哥的身分應當更高,也許是世子在軍中的親信,類似副將之類的。

  不過石大哥的身分如何她一點也不在意,她高興的是,他竟肯穿著她為他做的衣裳進宮,這是不是表示他很喜歡她做的那身衣裳?

  這麼一想,朱涓不禁笑顏逐開,心田彷佛開出了朵花,就連回到廚房,笑意都還止不住。

  曦和宮內一處靜室裡,白眉白須的鐘天師坐在蒲團上,徐徐說道:「墨將軍所中的惡咒,乃是身為列嶼國巫女的鈴輔公主,以自身性命為祭,親自施下的詛咒,這次老夫暗中前往列嶼國查訪,終於探尋到一個解咒的方法,但要解咒,須以公主的鮮血畫咒才能解開,可惜公主早已亡故,如今要取她的血是萬不可能。」

  岑佩南有些等不及的追問:「既然拿不到那公主的血,您究竟打算用什麼方法替將軍解咒?」

  「岑公子莫急,老夫花了兩年的時間,終於找到了一樣東西,也許有辦法能取代公主的鮮血。」

  「是什麼?」岑佩南著急的又問。

  「是公主的頭髮,自古便有一說,發乃血之餘……」

  鐘天師還未說完,岑佩南便驚訝的指著他。「難不成天師您跑去偷掘了公主的墓,剪了她屍骸上的頭髮?!」

  鐘天師捋著下顎的白鬍子,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如此做是冒犯了公主的屍身,但為了解開墨將軍身中的惡咒,也是萬不得已。」

  岑佩南神色激動的脫口而出,「不,鐘天師,您幹得太好了!」他接著很遺憾的表示,「可惜我此番沒能與您同去,否則就不只剪她的頭髮。」她把墨瑛熙害得這麼慘,拖出來鞭屍都不為過。

  當年可是列嶼國暗中勾結七皇子,興兵入侵,最後被墨瑛熙擊潰,他們的國主也在亂軍中遭到射殺身亡,這是他們技不如人,不想那巫女公主竟不辨是非,對墨瑛熙下了這般詛咒,實在可惡!

  鐘天師心道幸好,瞧岑佩南那神情,要是讓他跟去,恐怕公主的屍身就不保了,他接著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墨瑛熙。「墨將軍,此番能否利用公主身上的頭髮來解咒,實不相瞄,老夫也沒有把握,只能試過才知曉。」

  墨瑛熙神色恭敬的朝他拱手作揖。「我明白,無論成不成,我都感謝鐘天師這番不辭勞苦,遠赴列嶼國替墨某尋找解咒之法,請您開始吧。」

  鐘天師頷首,吩咐徒兒將此番帶回來的頭髮燒成灰,再沾濕,拿起朱砂筆,沾了發灰,在符上畫下解咒的符文……

  為了確認施咒是否成功,墨瑛熙直到翌日才回王府。

  「失敗了。」

  聽到兒子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引頸盼望的尋陽王失望得久久無語,他原就是個沈默寡言之人,此時更不知該如何安慰兒子。

  見兩鬢已斑白的父王,臉上那難掩的沈痛之色,墨瑛熙靜默須臾後,出聲道:「鐘天師會繼續為孩兒想辦法。」

  此回又沒成功,他身為當事者,遭受的打擊無疑最大,可又能如何?鐘天師已經盡力了。

  尋陽王點點頭,看著眼前有幾分肖似自己的兒子,神色一如往常,沒因這次失敗而頹然沮喪,這才略略放心。「我打算出重金,尋訪能人異士來為你解咒,為父不相信這天下之大,竟沒有一人能解開你身上的惡咒。」

  他膝下只有兩個兒子,但只有大兒子能擔得起大任,也早早建功立業,年紀輕輕便被冊封為一品鎮國將軍,位列武將之首,他是發自內心以大兒子為傲,且日後尋陽王府還要交到大兒子手上,他不忍心大兒子背負這殘酷的惡咒度過一生。

  「父王,這咒是鈴輔公主以自身性命為祭所下,鐘天師遠赴列嶼國找來她屍骸上的頭髮都無法解咒,怕是解不了了。」五年來歷經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墨瑛熙已近乎絕望了。

  這些年來,皇上為了他,召見不少奇人異士,他也暗自尋訪能人隱士,尋求解咒之法,可始終沒有人能解得了。

  尋陽王剛毅的臉上露出一抹堅持,他勉勵道:「無論要花多少的時間,為父都不會放棄,你也別放棄。」

  感受到父王對自己的關愛,墨瑛熙不願令他老人家失望,默然頷首。

  正事說完,尋陽王接著關心起大兒子的私事。「我聽說近日有個丫鬟時常出入你的院子,你若是中意她,不如收了她當通房丫頭。」

  他從沒想過他竟要這般親自鼓勵大兒子收通房丫頭,沒辦法,老二都要有孩子了,他擔心大兒子身邊至今仍沒個女人,屋裡和他身邊伺候的又都是男人,尤其傳言那岑佩南有龍陽之好,鎮日與兒子形影不離,令他不得不擔心。

  「父王指的是朱涓?」墨瑛熙想起她曾說過,寧願嫁個下人,也不願當通房丫頭。

  「沒錯,你要是還不想娶親,就收了她吧,倘若日後她替你生了孩子,倒是可以破格升她為妾。」

  「她只不過是個尋常丫鬟罷了,不是父王所想的那般,我對她……沒那種心思。」最後那幾個字,墨瑛熙遲疑了一下才說出口,話音一落,他不禁想起在瞧見他由獅子變為人時,她對他說的那番話——

  「石大哥怎麼會是怪物,我不知你為何會變成獅子,可我想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你讓無處可去的大花它們繼續留在這裡,還幫我解決了被迫嫁給陳伯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你永遠都是我心裡那個可靠又善心的石大哥。」

  她為他做的那身新衣裳,在昨晚變身時給繃壞了,他已命人拿去縫補,思及那時她見他換上新衣,臉上流露出的那抹歡喜之色,那一剎那,她的笑顏美如朝霞,深深映在他的眸底,也落進了他心裡。

  酉時過後,當墨瑛熙變為獅身走到後院時,朱涓一瞧見他,立即滿臉欣喜的朝他走去。「石大哥,你回來啦!」

  他昨日同世子進宮後就沒回來,讓她不免有些擔心,今天總算見到他,她這才放下心,而且她已經很自然的接受了獅子就是石大哥的事實。

  墨瑛熙凝望著她的笑顏,即使已經知道獅子是他所變,她仍如從前一樣親近他,眼裡沒有畏懼驚怕,他正想給她獎賞,讓她摸摸他的腦袋,但下一瞬卻聽見她說——

  「石大哥,你放心,我不在意你是妖怪,若是你不嫌棄我身分低下,我願意結交你這個朋友。」

  放肆,竟敢把他當成是妖怪!他惱怒的抬起爪子賞了她一爪,教訓她的胡言亂語。

  朱涓渾然不知自個兒的話惹怒了獅子大爺,還以為他伸出爪子表示他答應了,她開心的握住他毛茸茸的大爪子,笑道:「那就一言為定嘍,往後咱們就是朋友。」

  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連他的爪子都敢冒犯!

  她眉開眼笑的放開他的爪子,接著抬手摸著他的大腦袋,興高采烈的說起昨天的事,「石大哥,我好高興,你昨天穿了我做的那身衣裳,那身衣裳穿在你身上,跟我想的一樣好看呢!等我存夠了銀子,再去買些布料,給你再做一身衣裳。」這番話若是當著他本人的面,她也許說不出口,可也不知為何,面對他變成的獅子,她自然而然的就把心思說了出來。

  墨瑛熙在心裡想著,他昨天是懶得再換下那身衣裳,才會直接穿著進宮,他的衣裳多得是,不需要她替他做,還有,不許一直揉他的腦袋,她就不會撓撓他的下顎嗎?他甩著尾巴,將腦袋抬高。

  瞧見他的動作,就像大花它們想讓她撓下巴一樣,她笑眯了眼,將手移向他的下顎,輕輕的撓著。「石大哥,這樣舒服嗎?」

  她以為他是那幾隻蠢貓嗎,隨便撓撓,就會舒服得露出肚皮?他趴在地上,藉此克制自己想翻過身的衝動。

  突地,感覺到她的動作停了,他不滿的再拍了她一爪子,吩咐她繼續伺候。

  朱涓跪坐在地上,笑著繼續替他撓著下巴,另一手揉著他的鬃毛,說道:「石大哥,我還帶了幾顆球來要給你玩。」

  本將軍才不想玩那種幼稚的玩意兒!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我給你做了糕點,我去拿過來。」

  她起身走到一旁,將帶來的提籃整個拿過來,大花它們也跟在她的腳邊,它們平時不敢靠近獅子,只有她在時才敢接近。

  她從提籃裡拿出桂圓糕和蓮子芙蓉酥,喂到他嘴邊。

  他嗅聞到香味,張口吃了。

  朱涓一邊喂他,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不是我自誇,我做的糕點就連袁嬸都誇味道不錯呢!袁嬸還收了我當徒弟,等她告老之後,她說三廚的位置要傳給我,還有陳伯,他昨兒個來找我,說他把我當成自家孫女一樣,要是虹姨娘真逼他娶我,他便要辭工,提前回鄉下去,陳伯真是個好人,我爹娘過世後,他就一直很照顧我。」

  她是家奴,從出生到老死都只能待在王府裡,陳伯是王府雇請的花匠,是自由身,隨時可以離開。

  她已把石大哥當信得過的朋友看待,心裡話很自然的便脫口而出,「要不是我得罪了虹姨娘,也不會惹來這場風波,幸好多虧了石大哥你,否則我這會兒應當已經逃出王府了。我自小在王府出生長大,外頭也沒親人,身邊的銀子也不多,若真的離開了,一時間我還不知道要上哪兒去好。」

  墨瑛熙一邊吃著她喂到嘴邊的糕點,一邊聽她說話,尾巴掃了掃。

  她以為一個下人私逃出王府,是件容易的事嗎?不提王府守衛森嚴,縱使讓她鑽了空子僥倖逃出去,被察覺後,府裡必會派人搜捕她,若是被抓回來,她恐怕連命都沒有了。

  家奴私逃,生死一概由主子發落,依杜氏的性子,是不可能給她活路,畢竟在她掌理下,王府裡竟有奴僕敢私逃,這不啻藐視她這個王妃的威嚴。

  喂完最後一塊糕點,朱涓丟了顆球給小貓們玩,接著拿出木梳替石大哥梳毛。

  墨瑛熙那雙冷森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小貓們玩的球,她不是說那球要給他的嗎,竟然把他的球給那幾隻蠢貓玩,想到這兒,他不高興的瞪向她。

  她正在專心的替他梳毛,沒瞧見他不滿的眼神。

  不久,他被她梳得通體舒暢,慵懶得整副雄健的身子都伸展開來,突然間瞟見小貓們在玩的球滾到他腳邊,他抬起爪子按住,藏在身下不給它們。

  三隻貓兒見獅子霸佔了球,圍著朱涓喵嗚喵嗚的抗議著。

  朱涓分神看了它們一眼,一時之間也沒察覺它們玩的球不見了,只是哄道:「乖,自個兒去玩。」

  二花爬到她身上,拿爪子撓著她,憤怒的喵嗚喵嗚的一直叫。

  朱涓把它抱下來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它們原本在玩的球不見了,連忙替它們四處找著。

  墨瑛熙瞪了那幾隻告狀的小貓,鎮定的一動也不動。

  她找著找著,最後瞟見獅子胸毛下方疑似藏了一個可疑的物品,她伸手想去拿,卻被獅子大爺一爪子給拍開。

  「吼——」他低吼一聲。誰允你對本將軍放肆!

  獅子一動爪子,適才瞧不太清楚的物品便顯露了出來,果然是那顆球,朱涓見他竟藏起了球,不禁好笑的哄著他,「好好好,你喜歡那顆球就留著,我另外拿一顆給大花它們。」

  她伸手到提籃裡,要再取出一顆藤球時,結果被一隻大爪子給撥掉。

  那是本將軍的球,誰允你拿給蠢貓玩!

  她再拿起另一顆,又被他拍回籃子裡。

  鬧了這麼一會兒,朱涓總算看出來獅子大爺不想把球給大花它們玩,她好言好語的跟他商量,「石大哥,你看這裡有三顆球,先分給大花它們一顆,好不好?」

  她沒想到變成獅子的他會像個孩子似的,不喜歡別人搶他的玩具,這個發現讓她暗暗高興,因為只有她知道他的秘密,忍不住對他更加親昵了幾分,兩隻手揉著他那對毛茸茸的耳朵。

  這一揉,讓墨瑛熙舒服得眼楮都眯了起來,大腦袋朝她靠得更近。

  他親近的舉動令朱涓的嘴角高高翹起,心頭不由得柔成一灘水。

  有一人悄悄佇立在後門處,驚訝的看著那一人一獅,好半晌後,岑佩南輕輕的再掩上後門。

  他心忖,或許不用太擔心墨瑛熙了,雖然這次仍然無法解除他身上的惡咒,但看樣子已經有人給了他安慰,瞧他舒服得把整顆腦袋都貼在人家姑娘的酥胸前呢,嘖噴,他果然瞧上了那個丫頭吧。

  這次他們會在京裡待到明年三月,過了太后六十歲的壽辰再走,屆時他們離開時,這丫頭說不得也會跟著他們同行,如此一來,尋陽王也可以安心了吧。

  先前尋陽王曾找他去問話,尋陽王居然聽信京裡那些流言,誤以為他真有龍陽之好,懷疑他同墨瑛熙有一腿,這簡直是在汙辱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那不過是他年少時被人所騙,誤入一處小倌館,結果從此流傳出他好男不好女,拜託,他喜歡的還是那些香軟的姑娘,好嗎?

  夜裡洗漱完要回房裡時,朱涓被玉梨拉到一旁。

  「涓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說的,攀上了世子?」

  「沒有這回事。」朱涓一口否認,她知道府裡頭最近有人在謠傳,說她近來常出入偏院是想攀上世子,但因為不是事實,她並不在意,只要石大哥不會誤會她就好。

  「還說沒有,你這幾日跑偏院跑得很勤快,尤其是晚上,都待到很晚才回來,咱們姊妹之間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快老實告訴我。」玉梨逼問道。

  「真沒這回事,我同世子壓根不熟,我去偏院是去看大花它們,與世子無關。」朱涓說得理直氣壯,她並沒有撒謊,她去那裡根本不是為了世子,而是去看石大哥。

  玉梨見無論怎麼問,她的態度都沒有一絲心虛,這才緩了緩臉色道:「涓兒,我這麼問你,是因為我今兒不小心聽見虹姨娘房裡的一個丫鬟和別人提起你的事,聽說虹姨娘也知道你這陣子常出入世子的偏院,為此很不高興呢,當初她找你去伺候二少爺你拒絕了,現在一轉眼就傳出這事,難怪她要惱你,我擔心她又會藉故刁難你,你自個兒當心點。」

  明白玉梨是一番好意,朱涓道謝,「玉梨,多謝你告訴我,但我去偏院真的與世子無關。」

  玉梨見她說得信誓旦旦,不得不信了,接著想起她這幾日總是眉開眼笑,突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我知道了,不是世子,你定是瞧上偏院裡的什麼人吧?」

  聞言,朱涓馬上臉紅的擺擺手。「沒這回事。」

  見她這模樣,玉梨越發肯定自個兒沒猜錯。「我就奇怪,你這幾日天天一臉春心蕩漾的模樣,嘿嘿,你快說,那個人到底是誰?」

  「沒那個人啦!」朱涓羞怯的搖頭,心裡想著,石大哥不是人,而是妖怪,可她不在乎,只要能夠一直陪在石大哥身邊就夠了。

  「還敢嘴硬。」玉梨抬手撓著她的胳肢窩,把她癢得笑個不停。「招是不招?」

  「不招、不招。」朱涓笑著逃開。「我困了,要睡了,不跟你說了。」最後她又補充道:「要是事情定了下來,我再同你說。」

  現下似乎還是她一廂情願,她不知石大哥是怎麼看待她的,除非確定了他的心意,否則她是不會告訴任何人她和石大哥的事。

  回到房裡,躺上了床,朱涓很快便睡著了,最近她總是這樣,困得早。

  清晨,墨瑛熙回到房裡,變回人身後,他有些疑惑,今日比起前幾日似乎又提早了一刻恢復。

  他拿起衣物要穿上時,突然瞥見下腹長了些肉,這陣子朱涓每日都帶來她做的糕點,早上見著他給他一包,晚上見到變成獅子的他又再餵食一次,這樣一天喂兩次,他哪能不長膘,偏生她做的糕點很合他的胃口,令他很難忍住不吃。

  而且她的話也變多了,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同他說個不停——

  「二少夫人昨天把二少爺房裡的一個通房丫頭給打得皮開肉綻,都快去了半條命,聽說是她端茶時不慎燙著了二少夫人。我原以為二少夫人只是性子直了些,想不到她心腸也這麼狠。

  「袁嬸的手受傷了,我幫她做了些要送到王妃那兒的糕點,王妃嘗了之後,誇說好吃呢,就是我今天帶來的那種綠皮黑心糕,外頭的皮是綠豆做的,裡頭的餡是芝麻餡,嘗起來不甜不膩。」

  墨瑛熙一開始嫌她唆,但聽著聽著竟也習慣了,他發現自個兒越來越縱著那丫頭,若是有一天她發現他騙了她,他不姓石,而是姓墨,是王府的世子,可會氣惱他的欺瞞?

  起初會騙她,本是將錯就錯,沒刻意澄清,但後來他便不願在她面前揭露自個兒的身分,他明白,一旦讓她知曉他的身分,她就不可能如此自在的同他說話。

  他不希望她把他當成府裡頭的主子,那般恭恭敬敬的對待,現下朋友般的相處讓他很滿意。

  換好衣物,墨瑛熙如往常到後院練武、練著槍法時,仍在考慮是否該讓她知曉他的身分,他不希望她是從旁人的嘴裡得知,結果因為分心,一套槍法被他要得七零八落,毫無勁道,他索性收了槍,不練了。

  沒多久,他便瞧見她來喂貓。

  朱涓揚手朝他打了個招呼,先拿吃食去喂貓,接著滿臉笑意的走向他。「石大哥,我幫你做了雙鞋子,你試試合不合腳,不合的話,我再拿回去改。你坐下,我幫你換上。」她拽著他坐在草坪上。

  她那充滿期待的笑容令墨瑛熙拒絕不了,便順著她的意思坐了下來,任由她替他換上新做的鞋。

  為他換好後,她催促道:「石大哥,你快起來走走,看好不好走。」

  這雙鞋子是她這幾日晚上過來喂小貓時,一邊等著他出來,一邊縫製的,花了好幾天才做好。

  他起身試走了幾步,嗯了聲,表示可以。

  看著自己做的鞋穿在他腳上,朱涓滿臉掩不住的高興之色,一時忘記,忍不住抬起手想像摸獅子的腦袋一樣摸他,手抬到一半,才意識到眼前站著的人是石大哥,連忙尷尬的縮回手。

  墨瑛熙考慮片刻,決定將他的身分告訴她。「本將軍其實是……」

  他話才剛說了一半,吃飽的一隻小貓突然竄到她腳邊,撓著她的腿。

  她分神看了小貓一眼,彎腰將貓兒抱在懷裡,聽他方才開□自稱本將軍,她:臉欽佩的望著他。「我就想,石大哥器宇不凡,不可能只是個護衛,果然是個將軍。」

  「我的是意思是,我是墨……」

  「欸,瑛、石頭,你快跟我進宮,皇上宣召。」岑佩南本是要叫墨瑛熙的名字,一看見朱涓也在,及時改了口,但他只知墨瑛熙告訴朱涓他姓石,便隨口喊了他一聲石頭。

  「皇上怎麼會突然宣召?」墨瑛熙不解的問道。

  「似是今兒早朝上,為了增加軍備的事,兵部與戶部吵了起來,所以皇上找你、咳,我們進宮,要徵詢咱們的意見。」

  墨瑛熙點點頭,忘了換回自個兒的鞋子,穿著朱涓做的鞋子便快步離開。

  朱涓眼也不眨的盯著他腳上穿的那雙鞋子,直到他離開後院,再也看不見了,她才低下頭,滿臉喜悅的撓著懷裡貓兒的下巴,低喃道:「二花你瞧,石大哥穿著我做的鞋子進宮耶,上次石大哥也直接穿著我做的衣裳進宮,你說石大哥他是不是很喜歡……我做的鞋子和衣裳?」她本想說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喜歡她,但話到了嘴邊,她難掩害羞矜持,硬是改了口。

  「喵嗚。」二花叫了一聲,似是在回應她的話。

  大花和三花吃飽後也跑了過來。

  她笑著輕點它們的小腦袋。「看看你們,剛來的時候才只比我的巴掌大一些,現下都長得圓滾滾了,再大一點就可以學著去抓老鼠了。」說著,她的心思又忍不住飛到石大哥的身上。

  她又喜又憂的反復揣測,他對她究竟有沒有那麼一點意思?他肯穿她做的衣裳和鞋子,表示他對她是有心的吧?可他從未表示過什麼,連句曖昧點的話都沒說過,但至少他不討厭她吧,也或許他是顧慮到他妖怪的身分,所以不敢表示什麼?

  她托著腮,擰著眉,煩惱的思索著他對她究竟是什麼樣的想法,這麼一想,便耽擱了回廚房的時間,待她驚覺時,時間已晚。

  朱涓匆匆趕回廚房,王大廚和袁嬸並沒有責備她,倒是廚房裡的其它幾個丫鬟不免嘲諷幾句——

  「喲,人家現在的身分不同往日,遲了些有什麼打緊的。」

  「就是呀,以後說不得咱們還得看她的臉色呢。」

  「就算不來也不打緊,最重要的是把世子服侍好才是。」

  袁嬸私下問過朱涓,知道朱涓對世子根本沒那種心思,有些不悅的喝斥道:「你們少說兩句,還不快把該切的菜切一切,要洗的菜拿去洗乾淨。」

  朱涓走到袁嬸身邊,悄悄向她道了聲謝,便幫著袁嬸準備下午要做糕點的材料。

  她一點也不在意那幾個丫鬟的話,她自認與世子清清白白,且現下一時半刻也解釋不清楚,待日後她們自然就會知道那些傳言完全不可信。

  等備好材料,朱涓發覺袁嬸似是有心事,今兒個一直緊蹙著眉頭,她關心的問道:「袁嬸,您是不是身子哪兒不舒坦?」

  袁嬸搖搖頭,猶豫了下,這才說道:「我這兩天或許得辭工了。」

  幾個廚子都只是受雇於王府,並非王府的家奴,因此只要向主人家知會一聲便可以離開。

  聞言,朱涓難掩訝異。「這是為什麼,您不是說還可以再做幾年嗎?」

  「我婆母前兩天摔傷了,這兩日都是托鄰居暫時代為照看,大夫昨日來看過後,說她傷了脊樑骨,以後都站不起來了,往後得要有人在身邊伺候著才成。」

  「怎麼摔得這麼嚴重?」

  「唉,她都快七十的人了,前天自個兒爬上梯子想拿放在閣樓裡的東西,一個沒踩穩,整個人摔了下來,我原以為她只要休養幾個月就會好,哪裡想到竟傷得這麼嚴重,我這個當人家媳婦的哪能丟著她不管。」袁嬸長長的歎了口氣,才又續道:「涓兒,你這陣子跟著我學做糕點,學得很快,我打算在離開之前向王妃推薦你接掌三廚,雖然你的資歷不夠,不過王妃也稱讚過你做的糕點味道不錯,說不得會答允。」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5:33


  朱涓對接掌三廚並不抱持太大的希望,可沒想到袁嬸向王妃提起後,王妃竟答允讓她先試做幾天。

  接下來幾日,她都忙著跟在袁嬸身邊,聽她傳授那些糕點的配方,再偷偷用先前去帳房那兒討來的幾張紙,用碎掉的木炭抄錄下來。

  故而她早上去喂了貓後,沒辦法多待,到了晚上送晚膳到偏院,喂了貓,再替獅子大爺梳了毛後,她便會坐在獅子大爺身邊,複習袁嬸教她的那些配方,想將它們熟記起來。

  墨瑛熙對她竟把他當成了椅背靠著,逕自埋頭讀著那些配方,也不再撓他的下頷,更不替他揉頸子或丟球玩,對她的偷懶怠惰感到十分不悅,身後的尾巴直甩著,但身子卻動也不動的讓她靠著。

  另一點讓他感到有些訝異的是,這丫頭竟然識字,她一個家生子,是誰教她認字的?

  將配方背了幾遍後,朱涓回頭對獅子大爺說道:「明天開始袁嬸就不來了,我一個人也不知能不能做得好三廚的工作。」

  你平時是怎麼做那些好吃的糕點,之後就怎麼做就成了。他心道。

  她將頭靠在他的頸側,仰頭望著夜幕上的點點星辰,此時夜風輕拂,她不禁一時意動,輕聲道:「石大哥,我不在意你是妖怪,只要能這麼一直同你在一塊,我就心滿意足了。」

  本將軍才不是妖怪!他沒好氣的在心裡反駿了聲,但她所說的話又讓他聽得無比順耳,一字一句彷佛悅耳的天籟,在他耳旁回蕩著,接著他忍不住發出一聲獅吼,「吼——」本將軍允了你的要求。

  朱涓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還沒弄懂他的意思,他那震天的一吼,就把屋裡的岑佩南和幾個隨從給引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岑佩南快步朝他們走過去。

  她連忙站起身。「啟稟世子,沒什麼事。」她哪裡好意思告訴他,她剛才向石大哥吐露心跡,結果就惹得他吼了聲,也不知是答應了,還是在拒絕她。

  「沒事這獅子怎麼會吼得這麼大聲?」岑佩南狐疑的瞅了瞅她,再瞥了眼好端端趴在地上的獅子。

  「這……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奴婢剛才給他梳毛時,不小心扯疼了他。」朱涓連忙找了個藉口搪塞。

  岑佩南總覺得她有事瞞他,但見問不出來,而那頭獅子也沒什麼異狀,這才回了屋裡,然而他又悄悄踅了回來,躲在後門邊,偷偷覷著那一人一獅的互動。

  朱涓沒再多待,羞赧的收拾了下,便要回去了,離開前,她在獅子耳旁輕聲低語了一句,「我方才所說全是真心的。」

  墨瑛熙那對毛茸茸的獅耳動了動,冷幽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目送她離去。

  躲在後門處的岑佩南瞧到這裡,已確定一件事——將軍大人動了春心了。

  「你要是中意那丫頭,不如把她收了,這樣一來,她就能一心一意服侍你,還能每天給你梳毛、揉毛,陪你玩球,多好啊!」朱涓今早喂過貓離開後,岑佩南勸說好友。

  墨瑛熙沈默著沒答腔。

  「你別怪我多嘴,自打杜梅虹的事後,這可是你頭一回有瞧得上眼的姑娘,最重要的是人家一點都不怕變成獅子的你,你還磨蹭什麼,趕緊把人給收了,否則萬一她嫁了,你可就後悔莫及。」

  「你哪隻眼楮看見我瞧上她?」墨瑛熙冷冷的橫了好友一眼。

  「我這兩隻眼楮都看見了,你肯讓她親近變成獅子的你,還讓她給你揉毛梳毛,這還不叫瞧上?連我要給你梳毛、摸你一下,你都不讓呢!」岑佩南覺得他這人也未免太矯情,明明就中意人家姑娘,偏偏還嘴硬不認。

  「她是個丫鬟,伺候我理所當然,你又不是下人,有什麼好爭的?」墨瑛熙反駁道。

  「王府裡那麼多丫鬟,你偏偏欽點她來給你送晚膳,還為了她要被嫁給一個老頭的事,一大早到古總管房裡叫醒他,差點沒把還在睡夢中的他給嚇得尿褲子。」

  岑佩南直言道:「你一個大老爺,又不是娘們,承認自個兒看上一個姑娘有什麼好害臊的?」

  略一遲疑,墨瑛熙這才回道:「她曾說過,寧願嫁一個下人為妻,也不願當通房丫頭。」也因此,他猶豫著不知該怎麼安排她。

  聞言,岑佩南有些意外,不過總算知道好友做啥不肯承認自個兒看上了人家。

  「這丫頭倒是個有志氣的。」他對朱涓高看了幾分。「可我瞧她似乎也對你有幾分意思,每回瞧見你這位石大哥,眼神都柔柔軟軟、纏纏綿綿的。」

  就是看出他們是郎有情、妾也有意,他才會想要幫著撮合。

  說到這裡,岑佩南接著想起一件事。「對了,那丫頭還不知道你的身分,說不定讓她知道你就是世子,也許會願意委身於你。」

  墨瑛熙在心裡卻想著,可他不願委屈她當個通房丫頭,但以她的出身,要做更好的安排又難,思索片刻,他有了個主意,他望向好友,眼神微微露出光采。「我想進宮向皇上討個恩典。」

  「什麼恩典?」岑佩南問完,登時驚愕的意會過來。「莫非你想讓皇上給她抬身分?可她再怎麼說都是家奴出身,要抬高她的身分,起碼也得立下什麼大功勞。」

  墨瑛熙略一沈吟,接著交代道:「她做的糕點很美味,你差人去吩咐廚房,讓她做幾道糕點,晚點我帶進宮去。」

  岑佩南嘴角微抽,好友這是打算只憑著幾樣糕點,便要哄得皇上給她抬身分?

  但宮裡禦廚多得是,皇上什麼糕點沒嘗過,不過罷了,好友要試,就讓他試去吧。

  接到世子派人來吩咐,朱涓不敢耽擱。

  廚房裡有幾口大竈,王大廚挪了個竈口給她用。

  其它的雜役下人紛紛袖手在旁看著,也不幫忙。對於袁嬸竟向王妃推薦她接掌三廚,不少人心裡都不服氣,認為袁嬸偏幫她,倒是先前嘗過她做的糕點的王大廚和二廚沒什麼意見,她雖是資歷淺,可做出來的糕點味道好,那就是真本事,沒什麼好說的。

  朱涓並沒有要求他們幫忙,她絲毫不知墨瑛熙打算要將她做的糕點送進宮裡給皇上品嘗,更不知她今天做的糕點關係到她與他的未來,只知世子特別要求要她做綠皮黑心糕和桃花酥。

  她覺得奇怪,這兩樣糕點她只拿給石大哥吃過,世子並沒有嘗過,她接著又想,可能是石大哥告訴世子,世子才會吩咐她做。

  她先熬煮綠豆,再把芝麻磨成粉,準備好做綠皮黑心糕的材料後,她把她先前用桃花瓣做成的桃花醬拿出來,揉進麵團裡,要做桃花酥。

  扞開面皮,在裡頭包上一層桃花醬,再捏成桃花瓣的形狀,擺在鐵盤裡,放進竈口以小火烘烤。

  在烤桃花酥時,她又拿了些磨豆漿時剩下的黃豆渣,摻進麵粉裡,再調了糖、酥油,揉成麵團,要做豆渣餅,這種餅她前生做過,味道挺香的,嘗起來滋味也不錯,不甜不膩,吃了一塊,會忍不住接著再吃第二塊、第三塊。

  忙了一整個早上,過午之後,朱涓總算把三道糕點做出來,親自送到偏院去。

  不想送去的半路,竟遇上了墨璉熙,這次兩人迎面相遇,她來不及避開,只得當面向他福身行禮。「奴婢見過二少爺。」

  「你手裡提著什麼?這麼香!」墨璉熙問完,也不等她回話,便逕自揭開了食盒,看見裡頭整齊的擺放了三種糕點,他拿起一塊桃花酥塞進嘴裡。

  她急忙道:「二少爺,這些是要送去給世子的。」

  「味道嘗起來不錯,我房裡送了嗎?」他吃完桃花酥,又拿了一塊綠皮黑心糕吃,並滿意的點點頭。

  朱涓阻止不了他,只能道:「待會兒便給您送過去,奴婢先送去世子那兒。」

  說完,怕他又要拿,她趕緊福了個身匆匆離開。

  幸好她多做了些,原是打算要送到王妃那兒,如今只能撥一些給他。

  墨璉熙嘴裡嘗著那塊綠皮黑心糕,那雙桃花眼則盯著她的背影瞧著。

  他記得上次見過這丫頭,當時她一直瞧著他,他記得她說話好似有些結巴,這會兒倒是不會了。他房裡先前有個通房丫頭被伍春鶯給打殘了,正好缺一個,倒是可以考慮收了她。

  曦和宮東風閣

  「臣此番求見,是臣府中有個丫鬟,擅長做糕點,臣特地帶了些她做的糕點來給皇上品嘗。」墨瑛熙是可以免了朱涓的奴籍,但若得聖上金口玉言,便能直接抬高她的身分。

  溫靖和很意外墨瑛熙竟會送糕點來給他品嘗,宮裡有眾多禦廚,他什麼樣的吃食沒嘗過,且歷來只有帝王賜臣子吃食,鮮少會有臣子送吃食給帝王,也沒臣子敢犯這個忌諱,他明白墨瑛熙少年便赴沙場,又在西南待了多年,怕是不知宮中的忌諱才會這般,他倒也不以為忤,笑道:「聽你這麼說,那朕就嘗嘗吧。」

  內侍連忙將墨瑛熙帶來的糕點,按規矩試了毒之後,盛進小碟子裡,送到皇上面前。

  分別嘗了幾塊,溫靖和接過內侍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抬眼望向墨瑛熙,儒雅的臉上似笑非笑。「這些點心的滋味倒是不錯,不過瑛熙,你此番進宮見朕,怕不只是為了送這糕點給朕品嘗吧?」以往他可從沒這般殷勤過。

  「皇上聖明,此糕點是臣府中一名丫鬟所做,若皇上覺得她做得好,臣想替她向皇上討個恩典。」墨瑛熙不卑不亢的道明來意。

  溫靖和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你想讓朕給那丫頭什麼恩典?」他肯為了一個丫鬟進宮來求他,想也知道,對方在他心中的地位定然不同尋常。

  墨瑛熙又道:「皇上曾答允過臣,若有中意之人,皇上會為臣作主賜婚。」

  聞言,溫靖和皺起眉頭。「是沒錯,但你要朕賜婚的,該不會是這丫頭吧?」

  「正是。」墨瑛熙坦然回道。

  溫靖和罕見的板起臉,斥道:「你貴為一品鎮國將軍,又是尋陽王世子,豈能娶一個丫鬟為妻!你若真中意她,朕可作主讓你納她為妾。」

  以他這般出身,只能迎娶門當戶對的千金,娶一個出身低賤的丫鬟為世子妃,會讓他淪為全京城的笑柄,且娶一個奴婢為妻,也不合規制。

  墨瑛熙單膝跪地,英俊的面容流露一抹堅持,拱手請求,「只有她不懼中了惡咒的臣,敢親近變身成獅子的臣。她不知臣的身分,還以為臣是妖怪,她對臣說,她不在乎臣是什麼樣的人,只要能與臣在一塊兒就好,還請皇上成全。」

  兩人相識十年,墨瑛熙從未求過什麼事,此番卻不惜為了那丫頭進宮請求,顯見是對那丫頭動了真情,溫靖和也沒再多加責難,緩了語氣道:「不是朕不想成全你們,而是她的出身委實太低,配不上你。」他思忖須臾,替他想了個辦法。「你如若真要娶她,不如暫時納她為妾,待她為你生下兒子,再抬她為側妃,日後那孩子若有出息,再扶她為正室。」

  後宮的妃嬪也是這般一步步往上爬,其中不乏出身低下的妃嬪,最終母憑子貴,成了皇后或是太后。

  遲遲等不到墨瑛熙回話,似是不滿這樣的安排,溫靖和再勸道:「若朕將一個奴婢指給你為妻子,世人不知道,還以為朕這是忌憚你的軍功,存心貶抑糟蹋你。為杜絕悠悠眾口,此事你只能慢慢來,否則讓一個丫鬟一步登了天,只怕她也會遭受各方的非議。」他這話也有拖延之意,想著等過了一陣子,說不得墨瑛熙對那丫頭的心思也淡了,不會再想著要娶她為正室。

  知道皇上話已說到這分上,是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墨瑛熙只能失望而去。

  此時尋陽王府裡,杜梅虹發現墨璉熙竟在向下人打探朱涓的事。

  這段時日礙於墨瑛熙,她遲遲沒有動朱涓,任由她好端端的繼續待在王府裡。

  在得知袁嬸竟向王妃舉薦她接掌三廚後,她昨日特地差了個丫鬟到廚房吩咐今日要吃杏仁羹,等著要藉此來刁難她。

  此時見墨璉熙似是對朱涓有意,她想起先前墨瑛熙對朱涓的維護,心中升起一計,親自去向墨璉熙說了不少朱涓的好話,同時極力勸說:「璉熙哥若看上那丫頭,同張嫂吩咐一聲,讓她將人送來就是。」

  屆時,待朱涓進了墨璉熙的院子,還不任由她搓圓弄扁嗎?且比起她這個姨娘,他堂堂一個王府二少爺,要個通房丫頭也更名正言順。

  見杜梅虹非但沒阻止,反倒勸他,墨璉熙有些意外。「你不介意?」

  她柔柔一笑。「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罷了,有什麼好介意的?我知道你房裡的一個通房丫頭先前讓姊姊給打殘了,眼下缺了個人服侍,我聽說朱涓倒是伶俐乖巧,讓她過來伺候你,我也放心,只希望姊姊別再稍有不順,就殘忍得不顧下人的死活。」末了,她不忘眨損伍春鶯一句,暗指伍春鶯性情殘暴。

  被打殘的那丫頭,墨璉熙還挺中意的,他知情後有些生氣,但顧及伍春鶯有孕在身,他只好壓抑怒意,只念了幾句,沒怎麼責備,此時聽杜梅虹又提起此事,讓他對伍春鶯難免又升起了幾分不滿,便應了杜梅虹的話,決定要收朱涓進房。

  墨璉熙找來了張嫂,把他想收了朱涓的事兒告訴她。

  她一聽,簡直都要給二少爺跪了,她面露難色的道:「稟二少爺,朱涓在袁嬸離開之後,被王妃提拔為三廚——」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她是三廚,這麼說她很會做糕點?」三廚是王府廚房專做糕點的師傅,他想起今日廊上遇見她時,嘗到的那兩塊糕點,味道很好,後來有下人再送來了些,他一口氣全吃光了。

  「聽說是。」但重點不是這個啊!張嫂緊接著再說:「先前世子親自吩咐,偏院的晚膳由她送,還允她在後院喂貓,所以她常出入世子的院子。」言下之意是,世子對她青眼有加。

  聞言,杜梅虹在一旁柔聲說道:「不過就是一個丫鬟罷了,難得二少爺看上,想收進房裡,世子總不會又認為兩人的年紀相差過於懸殊吧。」她的話語帶著濃濃的嘲諷和一絲的不滿。

  墨璉熙聽出張嫂的意思,讓他更加打定主意要得到朱涓。「不過區區一個丫鬟,想來大哥也不會看在眼裡,你去傳我的命令,讓她過來我院子裡伺候。」當年大哥連杜梅虹都能讓了,一個丫鬟想必也不會同他計較,況且對大哥看上的女人,他格外感興趣。

  「這……」張嫂的臉簡直要皺成一團了。

  「二少爺都吩咐了,你還杵著做什麼,快下去把這事給辦了。」杜梅虹擺手讓她退下。

  張嫂出來後,思及上回世子為了虹姨娘讓朱涓嫁給陳軒的事,一大早就到古總管房裡找他,事後她被古總管給叨念了兩句,並叮囑道——

  「世子對朱涓的事這麼上心,多半是瞧上她了,往後對朱涓,你多關照留意些。」

  她哪裡想到世子看上的人,二少爺也敢搶,接著便不禁想起,當初虹姨娘不也差點嫁給世子,結果卻成了二少爺的妾,二少爺這是打定主意,專搶世子瞧上的人,是吧?

  思忖須臾,她決定去找古總管商量,這事她一個人可應付不來。

  古總管聽了張嫂的話,沈吟半晌,這事既不能得罪世子,也不好駁了二少爺的臉面,最後他決定將這事直接推給朱涓去處理,反正是她自個兒惹出來的麻煩。

  「……所以二少爺想讓你到他房裡去伺候,你的意思呢?」他親自到廚房找朱涓,說明原由。

  聽完,朱涓面色愀然一變,想也不想便拒絕,「不,古總管,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爺。」她絕對不要重蹈前生的命運,何況此時她心中已藏了個人,更不願委屈自己成為墨璉熙的通房丫頭。

  「那這事可麻煩了,二少爺那裡可不好交代。」古總管一臉為難的瞅著她,接著暗示道:「要不這事,你看要不要同世子說一聲?」

  若世子要插手,自然會替她出面,要是世子不管,那麼她就只能乖乖去當二少爺的通房丫頭。

  她同世子並不熟,讓她去跟他說什麼,求他再出手相幫嗎?可這回是世子的親弟弟,世子未必肯替她說這個情。

  古總管離開後,朱涓眉心緊蹙,心思沈沈的來到偏院想找石大哥。

  她先前向他吐露了心意,他還沒有回答她,她想知道他心裡究竟是怎麼看待她的,倘若他要她,那麼她就親自去跪求世子幫她。

  來到偏院,朱涓進了屋裡,看見石大哥和世子皆在,兩人似是在說什麼,見著她來,便打住了話。

  「奴婢見過世子、石將軍。」如今得知石大哥也是個將軍,她一併行禮。

  岑佩南笑睇了墨瑛熙一眼,兩人適才正提到要怎麼同她解釋他的身分,這會兒人就來了,倒是可以直接說了。

  墨瑛熙卻留意到她眉目之間染著一絲憂愁,醇厚的嗓音裡微透著一抹關心,「有事嗎?」此時還不到晚膳時間,她平常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我……」她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此時世子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見她似是有話要對墨瑛熙說,岑佩南識趣的找了個藉口,領著幾個小廝退了出去,這麼一來,墨瑛熙正好也可以藉這機會告訴她他的真實身分。

  待閒雜人等一離開,墨瑛熙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朱涓想起前生悲慘的命運,再想起她對他的一片心意還沒能得到回應,一時心酸,忍不住潸然落淚。

  她抬起衣袖想擦去眼淚,哪知越擦卻掉得越多,她心急得不知該怎麼止住眼淚,突然間被摟入一個寬厚的懷抱裡,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是誰欺負你了?」

  偎靠在他溫暖的懷裡,她再也忍不住責問道:「我都向你表白了心意,你為什麼一直不回答我?」

  墨瑛熙眉頭微蹙。「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而哭?」

  「不、不是……」朱涓吸了吸鼻子,輕輕搖了搖頭。

  「那是為了什麼?」他微微推開她,她淚漣漣的模樣讓他不喜,在他眼中,她是即使親眼瞧見他由獅子變身為人時,都勇敢無畏的姑娘,不該這般可憐兮兮的。

  她抹了抹淚,待心情略略平復後才道:「是……二少爺要收我當他的通房丫頭。」

  聞言,墨瑛熙英俊的面容瞬間覆上一層寒霜。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上次是杜梅虹,這次是她,但凡他心悅之人,璉熙都想搶過去嗎?!

  他語氣凜冽的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朱涓激動的緊抓著他的衣襟。「先前虹姨娘讓我去伺候二少爺時我便拒絕了,可我沒想到這次二少爺竟親自吩咐下來,若我真想去伺候二少爺,早就答應虹姨娘了,哪會等到這個時候,我只想、只想留在你身邊。」

  聽了她這番表白,墨瑛熙臉上的寒霜稍退,再次將她緊緊圈抱在懷裡,鏗鏘有力的保證道:「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沒人能勉強得了你,即使是璉熙也不能,你暫時先留在這裡,我去找璉熙。」語畢,他放開她,大步朝外走去。

  她怔愣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他方才直呼二少爺的名諱,口氣還那麼堅決,是因為聽了她的事情動怒了,這才不慎脫口而出嗎?

  她擔心他這麼去找二少爺,萬一得罪了他怎麼辦,她萬萬不想因為她的事讓他招惹麻煩,心急如焚的也想跟過去時,就見岑佩南走了進來。

  適才他和幾個小廝把小廳讓給他們,來到外頭,沒等太久,就見墨瑛熙冷著臉出來,他追上去想問問發生什麼事了,墨瑛熙卻完全不理會他,他擔心是不是墨瑛熙和朱涓談崩了,所以趕緊進來問問。「我方才在外頭瞧見瑛熙臉色難看的出去,你同他說了什麼,怎麼把他給氣成這樣?」

  朱涓一臉莫名的望著他,瑛熙不是世子的名字嗎?怎麼世子會叫石大哥瑛熙?

  瞅見她疑惑的神情,岑佩南頓時明白過來。「他是不是還沒同你說?」

  「說什麼?」

  既然好友說不出口,岑佩南決定幫好友一把。「說他的本名叫墨瑛熙。」

  她先是一愣,隨即整個人驚得瞪大了眼,愕然的望著他。「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才是世子?!那你是誰?」

  「我是他麾下的參軍,名叫岑佩南。」

  朱涓震驚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臉上閃過一股被人瞞騙的憤怒。「他為什麼要騙我?!」

  他明知她認錯人卻不告訴她,還騙她他姓石,看她呆呆傻傻的這麼被他騙了,很好玩嗎?可笑的是,她竟一再向他表露心意,怪不得他遲遲不回應她,他心中定是對她這番癡心妄想嗤之以鼻吧。

  岑佩南原以為她得知墨瑛熙的真實身分該是驚喜才是,不想她竟露出一臉屈辱的表情,他連忙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瑛熙以為你很快就會發現他才是世子,哪裡曉得你竟一直沒察覺,所以他才將錯就錯沒告訴你。」他接著又問:「既然瑛熙還未告訴你他的真實身分,那他適才為何臉色那般難看?」

  「我告訴他,二少爺要收我當通房丫頭,他就急著去找二少爺了。」

  原本她還擔憂這事會給他惹來麻煩,此時得知他是世子,她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二少爺再橫,難道還能橫得過世子嗎?她頓時也明白,上次虹姨娘讓她嫁給陳伯的事,定也是他出面擺平。

  受了他的恩,她是很感激,可心頭卻揪痛著,倘若早知道他是世子,她便不會對他心生戀慕之情,更不會將心錯付,因為她明白自個兒絕對配不上他,可他卻瞞騙了她,讓她不知不覺錯付了真心,這會兒想收回來,談何容易,不遜於掏心剜骨之痛。

  岑佩南忍不住咒駡道:「這墨璉熙是怎麼回事,老是跟瑛熙搶女人,不成,我要去瞧瞧,這次我絕不讓墨璉熙再得逞!」說著,他也風風火火的大步往外而去。朱涓緊抿著唇,默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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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5:55


  來到弟弟所住的跨院,墨瑛熙沒見到弟弟的人,問了下人,得知弟弟去了王妃那裡,他連忙找了過去。

  墨璉熙正在和母妃講話,一見到大哥進來,訝異的站起身。「大哥怎麼來了?」

  「我有事同你說。」墨瑛熙走向他,望著他的眼神冷冽如冰。

  墨璉熙被他看得背脊都發涼了,勉強擠了抹笑,招呼道:「不知大哥有什麼事?先坐下喝杯茶再說吧。」

  大哥這趟回來,他們沒見過幾次,即使見了面,因著先前杜梅虹的事,兩人也沒什麼話可說,如今大哥突然專程來找他,臉色還這般陰沈,令他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杜氏也被墨瑛熙渾身散發出來的凜冽寒氣給嚇著了,附和道:「就是呀,有什麼事,坐下來慢慢說。」她忙吩咐侍婢去沏茶。

  「不用了,我只說幾句話就走。」墨瑛熙沈著臉看向弟弟,質問道:「我聽說你想收朱涓入房,可有這回事?」

  「沒錯。」墨璉熙沒想到大哥竟會為區區一個丫鬟親自過來找他,看來大哥確實瞧上那丫頭了,這麼一想,令他更加想得到朱涓,便刻意又道:「不過一個丫鬟罷了,也值得大哥親自過問,大哥該不會想同我搶吧?」

  杜氏聽了兒子的話,暗暗蹙眉,她掌管著偌大的王府,自然也聽說了這一陣子墨瑛熙住的院子常有個丫鬟出入的事,為此她還曾同王爺說:「瑛熙肯讓那個丫頭出入他的院子,看來是瞧上了,說不得過不了多久,就會收進房裡,王爺也可以寬心了。」

  正因為如此,她才答應袁嬸,提了朱涓當三廚,沒想到兒子竟然也看上了同一個丫頭,墨瑛熙為了那丫頭親自過來,可見對那丫頭上了心,偏偏兒子還這般挑釁,她不免有些擔心,就怕兒子不知輕重,不明白有些事犯了一次能僥倖得到饒恕,卻不能再犯第二次。

  杜氏急著趕在墨瑛熙開口前,訓斥兒子道:「瞧你,怎麼這麼同你大哥說話,那丫頭是你大哥院子裡的,收房的事不許再提。」

  墨璉熙哪裡肯退讓。「這事孩兒都吩咐張嫂了,不過一個小丫頭,想來也入不了大哥的眼,大哥不會為了這種事同我計較的。」

  他話才一說完,左臉頰登時狠狠挨了一巴掌,他驚愕的瞪著打了他的兄長。

  杜氏也氣惱墨瑛熙竟不顧她在場,甩了她兒子巴掌,她開口想斥責,卻在瞧見他那陰寒的神情時,嚇得馬上閉上了嘴,他那雙眼宛如羅剎,透著抹嗜血的狠戾,讓她又驚又怕。

  墨瑛熙的嗓音幽寒得讓人發冷,他一字一句的警告道:「梅虹的事,我沒同你計較,是因為那是她自願跟你,我無話可說,而朱涓卻不願跟著你,我打你是讓你記住,有些事不可再犯,你若再招惹她,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

  他的話讓墨璉熙心頭發顫,但又忍不住氣忿的回道:「你為了一個女人,連兄弟都不要了?」

  這時岑佩南也找了過來,剛好聽見墨璉熙的話,氣得跳出來罵道:「你還有臉說!當年是誰為了一個女人,連兄長都可以背叛,現在竟還想再橫刀奪愛?你以為瑛熙是軟柿子嗎,可以任由你一而再的欺辱!皇上幾年前得知你幹下的好事時,本要重罰你一頓,要不是瑛熙替你說情,你以為自個兒還能好端端的待在京城裡嗎?!」

  墨璉熙惱羞成怒的罵了回去,「岑佩南,這是我與大哥的事,你給我閉嘴!」

  「我做啥要閉嘴,做了虧心事的又不是我,也就杜梅虹那種女人才會看上你,正所謂什麼鍋配什麼蓋。」

  杜氏不敢斥責墨瑛熙,只好把怒火都發在突然闖進來的岑佩南身上。「這是咱們王府的家務事,輪不到你來多嘴,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用不著轟,我自個兒走,我要上王爺那兒,告訴王爺墨璉熙居然又想搶自個兒大哥瞧上的女人,問問王爺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孽子!」岑佩南揚眉撂下話後,轉身就要走。

  杜氏揚聲叫道:「你給我站住!」見他理也不理的繼續往外走,她急忙指揮下人,「給我攔住他,別讓他出去!」

  幾年前為了杜梅虹的事,王爺氣壞了,命人重打了兒子二十棍,要是曉得兒子再犯,豈不要氣惱得讓人打死他!

  岑佩南頓下腳步回過頭,挑釁的挑起眉。「王妃,你一會兒轟我走,一會兒又讓我留下,這到底是要我走呢,還是要我留?」

  杜氏緊捏著手裡的絹帕,深吸一口氣,按下怒火,沒理會岑佩南,而是把目光轉向墨瑛熙,好言安撫道:「瑛熙,璉熙不懂事,你別同他計較,這次他不知你看上那個丫頭,才想收她入房,現下既然知道你的意思,他哪裡還會再存有那種心思,喏,看在我的分上,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墨璉熙也不是個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明白自個兒這次是真的惹怒了大哥,他不免也有些後怕,便配合著母妃一搭一唱,服了軟,「大哥,這事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你那麼看重那丫頭,我絕不會再招惹她,你放心吧。」

  墨瑛熙冷冷的睨了他們母子倆一眼,轉身離去。

  岑佩南也跟在他後頭一塊離開。

  兩人一走,杜氏便怒斥兒子,「王府裡這麼多個丫鬟,你好端端的做啥去招惹那丫頭,那丫頭難不成生得國色天香?」

  「這倒不是,孩兒只是瞧她那小模樣順眼,一時興起罷了。」

  她沒好氣的又道:「我就不信你沒聽說那丫頭常出入你大哥院子的事!」這事縱使他不知情,下人定也會告訴他。

  「我不知大哥會那麼看重她嘛。」墨璉熙辯解道。

  杜氏氣惱的用力戳了戳兒子的腦袋。「你呀,給我長長心,以後但凡你大哥瞧上的人,你都給我離遠一點,梅虹的事他已饒過你一次,你還不知好歹,要是再有下一回,他非打死你不可!」

  被母親這般責難,又挨了大哥一巴掌,墨璉熙憋悶惱火,想起先前是誰極力勸說他收朱涓入房的事,離開母親的院子後,他馬上到杜梅虹那兒把她給罵了一頓。

  離開王妃的院子,墨瑛熙直接去見了父王,他沒提弟弟的事,只道:「父王先前一直為兒子不肯成親之事擔憂,如今孩兒打算要成親了。」

  尋陽王聞言,不禁大喜。「哦,你瞧上了哪家的千金?」

  「是府裡的一個丫鬟,名叫朱涓。」

  「你說什麼?一個丫鬟?」尋陽王著實難掩錯愕。

  「孩兒去見了皇上,得皇上金口,允孩兒先納她為妾,待她生了孩子,再抬她為正室。」墨瑛熙不想把事情搞得像皇上說的那麼麻煩,打算若將來她為他生下孩子,便直接將她扶正。

  聽兒子都把皇上給搬出來了,尋陽王縱使不太贊成,也不好再反對,況且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兒子身邊伺候,總比兒子一直孤家寡人來得好。

  此時的朱涓完全不知道墨瑛熙已與尋陽王談妥要納她為妾之事,回到廚房後,她幫著王大廚打下手。

  三廚是負責做糕點,一般做好了糕點,就沒什麼事要忙,但先前袁嬸會留下來幫著王大廚打打下手,所以她也學著袁嬸在一旁幫忙。

  瞟見她一臉意興闌珊,王大廚抽空關心道:「涓丫頭,你這是怎麼了,垂頭喪氣的,該不是你今兒個送去世子和王妃那裡的點心不合他們的胃口,被罵了吧?那味道我嘗著倒是挺好的。」

  王大廚約莫四十來歲,挺著個肚子,為人頗和氣。

  朱涓搖搖頭,有些沒勁兒的回道:「不是。」

  他翻炒了幾下鍋中的菜,隨口又問道:「那是怎麼了?」

  她猶豫了下,想起有關世子的事,可是最後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沒什麼,可能最近沒睡好,先前又忙著做世子交代的那些糕點,有些累。」

  她近日比起往常真的比較沒精神,夜裡也比往常睡得早,她心忖可能是因為這幾日忙著跟袁嬸學那些配方的緣故。

  等王大廚準備好主子們的晚膳時,朱涓真的好想找別人代她把食盒送去偏院,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石大……不,是世子,但想起養在後院的三隻貓,她又不得不親自過去一趟。

  罷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橫豎早晚都得面對他,是他欺騙她在先,她倒要看看他怎麼說,最好他把她狠狠嫌棄一頓,或許她就能死了對他的心。

  提著食盒來到偏院,進到屋裡,岑佩南和幾名小廝都不在,只有墨瑛熙在。

  他特地在等她。

  朱涓曲膝福身,低眉順眼一副卑屈的模樣,朝他行禮。「奴婢見過世子。」

  墨瑛熙已從岑佩南那裡得知他把他的身分告訴她了,見她這般模樣,他知她心下定是對他的隱瞞感到不滿,略一沈吟後,他幽幽的道:「我先前沒告訴你我的身分,是我的錯。」

  她沒想到他竟會主動道歉,錯愕的抬起眼,聽見他接下來的話,更是吃驚的瞪圓了眼楮——

  「我已向父王稟明要納你為妾。」

  這事來得太突然,朱涓驚愣得無法回神。

  墨瑛熙接下來給了她一個更大的驚喜,「你放心,以後你上頭不會再有正室,等你替我生下孩子之後,我便扶你為正妻。」

  妻?他說的是正妻?!她難以置信的望著他,嗓音顫抖的問道:「你是不是……又在騙我?!」否則她一個身分低下的奴婢,哪裡有資格成為他的妻子,連當他的妾都難,即便替他生下孩子,最多也只能從通房被抬為妾。

  他面容一凜,嚴肅的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你不是想跟著我一輩子嗎?我將你的事稟告父王,也稟告了皇上,皇上親口允了,日後讓我扶你為正妻。」至於皇上所說的那些條件,他一概沒提。

  朱涓抬手捂著嘴,她沒有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回應她的心意,眼中滾燙的熱淚湧出,打濕了她的手。

  墨瑛熙一把將她擁進懷裡,溫熱的氣息拂在她耳邊。「怎麼又哭了,你不想嫁我嗎?」

  她猛搖著頭,把臉緊緊埋在他的胸膛。

  他皺起眉。「這是想還是不想?」

  朱涓抬起濕濛濛的淚眼,急切的表示,「我想、我想,可是我配不上你……」

  墨瑛熙用手揩去她臉上的淚珠,輕柔的道:「你有一顆真摯的心,便足以配得上本將軍。」

  「我、我……」她這輩子從沒這麼歡喜過,她心悅之人,親口告訴她,她配得上他,他不只要娶她,日後還要讓她當他的正妻,世子妃這名分何等尊貴,他竟然允諾了她?「我真的……可以嗎?」

  「本將軍說可以你便可以,不準你再質疑本將軍說的話。」他抬起她的下顎,對她的懷疑有幾分不悅。

  「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她再次將臉埋進他胸膛,她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如此相待,正無比感動時,她身前一空,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原本依偎的那副頎長偉岸的身軀,陡然變成一頭雄健的獅子,地上掉落著他變身時繃開的衣物。

  乍見他由人變獅,朱涓驚呆了一瞬,接著毫不畏懼的摟住獅子的頸子,用臉頰輕輕蹭著他。「我先前還以為你是妖怪呢,我想定是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才會這樣吧?」他堂堂世子,絕不可能是妖怪。

  墨瑛熙任由她把他的頸子摟得緊緊的,要不是她方才哭哭啼啼的,他也不會一時忘了時辰,當著她的面變身。

  岑佩南從房裡走出來,瞧見他們一人一獅那般親昵,滿臉笑意的擺擺手。「繼續、繼續,就當我不在。」說完,他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兩隻眼楮興奮的直盯著他們倆。

  朱涓羞得臉都紅了,放開了手。

  以前她以為他是妖怪,如今知道不是,她想瞭解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何種變故,不過此時變成獅子的他無法口吐人言,於是她猶豫了一下,走向岑佩南。「岑公子,有件事能不能請教你?」

  「什麼事?」

  「我想知道世子為何會變成這模樣,可是遭遇了什麼事?」他們兩人是好友,她相信他一定知道前因後果。

  岑佩南看了她一眼,再瞅了眼變成獅身的墨瑛熙,見他轉身朝後院走去,似是不反對,他便道:「這件事要從五年多前說起——」

  聽完發生在墨瑛熙身上的事,朱涓好替他心疼,這五年來也不知他是怎麼度過的。

  岑佩南接著又道:「皇上這次召瑛熙回京,是因為鍾天師親自前往列嶼國為他尋找解咒之法,在那裡得到當年施咒的那名公主的頭髮,想試試若以她的發灰代替鮮血來畫符,是否能解除瑛熙身上的惡咒,可仍是無法解開,這些年來我們也試過無數方法,全都沒用,也許他要背負著這惡咒度過一生。」

  他告訴她這件事,是想讓她明白,倘若她真要嫁給墨瑛熙,便要有接受他每到入夜便會變身為獅子的覺悟。

  得知墨瑛熙可能一輩子都得背負這個詛咒,她的心更加揪疼。「縱使如此,我也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見她眼神堅定,毫不退縮,岑佩南揚眉朗笑。「看來瑛熙這回沒再看錯人,你去吧,他這會兒怕是已在後院等著你替他梳毛呢。」

  「多謝岑公子。」朱涓朝他福了個身,便快步朝後院走去,此時她心頭有滿滿的話想同墨瑛熙說。

  來到後院,瞥見他懶懶的趴在草地上,而大花它們則站得遠遠的朝他喵嗚的叫著,她這才想起還沒餵食小貓們,連忙回小廳去取帶來的吃食,再回到後院。

  她走到墨瑛熙身邊,輕聲道:「我先喂貓,待會兒再過來。」

  小貓們一見到她,紛紛跳回窩裡,嘴巴裡各自咬了個東西過來,窩在她腳旁,接著三隻小貓兒一起仰著小腦袋看著她,彷佛在等待她的誇獎。

  朱涓低頭望向腳旁,發現那裡擺著一隻蟑螂、一隻蚱蜢、一隻蛐蛐兒,這三隻蟲子都被咬死了,一動不動的,她先是一愣,隨即才省悟過來它們這是學會自個兒去捕獵了,而且還把抓到的獵物送給她。

  她欣喜的蹲下|身,一一揉著它們的小腦袋,稱讚道:「你們長大了,都會抓獵物了。」

  三花把腦袋直往她的掌心蹭著,似是聽懂了她的稱讚,喵嗚喵嗚的叫著,大花和二花則直接往她懷裡鑽。

  朱涓此刻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覺,滿臉欣慰的揉著它們那身黑白相間的毛。「再過一陣子,等你們再長大一些,就可以抓到更大的獵物。」

  墨瑛熙見她只顧著和小貓們玩,遲遲不過來伺候他,不滿的張口低吼一聲。

  聽見獅吼聲,朱涓連忙抬頭朝他哄道:「我馬上就過去。」

  她不敢再耽擱,拿出吃食倒入小貓們的碗裡,趁小貓們圍上前去吃時,趕緊走到墨瑛熙的身邊。

  她跪坐在他身旁,高興的笑道:「大花它們會捕獵了呢,雖然現下只能抓些小蟲子,但很快的它們就能抓老鼠了。」

  若非她天天餵食它們,那幾隻蠢貓能更早學會捕獵,她把那三隻小貓養得都快沒野性了,每天只等著她來喂,也不會四處跑,只怕見了老鼠也抓不了。墨瑛熙才這麼想著,就聽她續道——

  「不如我回去後給它們縫個老鼠的布偶,先讓它們認認老鼠長什麼模樣。」說著,她兩手輕輕圈抱著墨瑛熙的大腦袋。「我也幫你縫一隻大的,讓你咬著玩,好不好?」

  若此時面對的是他的人,她定不敢這麼放肆的抱著他,可面對變身成獅子的他,她毫不害怕,因為這時的他就像只無害的大貓,帶著小孩子的脾氣,很可愛。

  本將軍才不玩那種玩意!他不滿的瞪她。

  「我聽岑公子說了你的事,縱使你一輩子都無法恢復也不打緊,只要你不趕我走,我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替你梳毛、揉毛、編藤球給你玩。」朱涓輕聲道,望著他的眼裡帶著暖暖的情意。

  那時她在聽完岑佩南的話後,便明白當年杜梅虹為何會突然背叛他,怕是她得知他身中惡咒的事,無法忍受,那時的他一定很痛苦,論及婚嫁的青梅竹馬竟然與親弟弟一塊背叛了他,怪不得他那年離開王府後,五年多來都不曾再回來。

  這五年來,西南一帶一直很平靜,沒有什麼太大的戰事,而他卻一直等到皇上此次召他才肯再回京,可想而知當年的事帶給他的傷害和打擊有多大。

  她雖然替他感到心疼不已,但換個角度想,若不是經歷過這件事,如今也輪不到她陪在他身邊。

  朱涓心中溢滿了柔情,情不自禁的在他毛茸茸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墨瑛熙的大腦袋一僵,真是的,兩人都還未成親,她便這般對他撒嬌,不過他並不討厭她的主動,於是他也伸出舌頭,舔了下她的臉頰,當做回應。

  雖然被他那帶著倒刺的舌頭舔著臉有些疼,但她止不住滿心歡悅的笑出聲,抱著他躺在草地上,她眼裡彷佛落滿了星子,閃閃發亮,對未來的人生充滿了期待。

  翌日,墨瑛熙要納朱涓為妾的事傳遍了整個王府,所有人都議論紛紛——

  「真是小瞧了她,世子竟然破例納她為妾,而不是通房丫頭。」

  「可不是,看她平時一副老實模樣,想不到她這麼有手腕。」

  「這下她跟虹姨娘可說是平起平坐了。」

  「哪裡是平起平坐,她可是世子的妾,論地位可要比二少爺的妾還要高,日後等世子繼位為尋陽王時,她也是有品秩的,屆時虹姨娘瞧見她,還得行禮呢。」

  得知消息的杜梅虹氣得幾乎要咬碎牙根,她不相信墨瑛熙真會瞧上朱涓那樣一個身分低下的丫鬟,他這麼做定只是為了氣她。

  她在小廳裡煩躁的來回踱步了一晌午,最後決定要再去找墨瑛熙好好談談。

  來到他的院子,侍衛替她通傳了聲,墨瑛熙讓她進去。

  進去後,杜梅虹發現屋裡除了他,古總管、張嫂與幾個府裡的管事都在,瞧他們那樣子,似是在商量他要納朱涓為妾的事。

  墨瑛熙連看都懶得看杜梅虹一眼,交代著古總管等人,「雖然是納妾,但我希望規制比照側妃辦理,一應物品都按側妃的品級給朱涓。」

  由於王爺已經交代,世子此番納妾全聽憑世子吩咐,因此古總管和張嫂等人心中雖驚訝,卻也不敢有異議,恭敬的應道:「是。」

  被晾在一旁的杜梅虹一聽,忍不住反對道:「這不合宜,朱涓只是個下人,已破格納她為妾,哪能再破格以側妃的規制來置辦,若是傳出去,成何體統?咱們尋陽王府會成為全京師的笑柄。」

  墨瑛熙冷淡的瞟她一眼。「咱們尋陽王府也不是沒成為京師的笑柄過,不在乎多這一椿,何況這事我已稟明皇上,得了他的恩準,笑話我之人豈不是也在笑話皇上?」當年她與墨璉熙的事,已一度讓尋陽王府成了京城的大笑柄。

  杜梅虹被他這幾句話說得嬌顏一白,她粉唇輕啟,未語淚先流,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猶如在風中輕顫的嬌花,我見猶憐。

  然而當年會憐惜她的那個墨瑛熙早已不存在,他毫不留情的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我很忙,長話短說。」

  杜梅虹嬌柔的嗓音透著一抹委屈。「我……此番前來只是想勸你,莫要負氣,否則日後你會後悔的。」

  她的意思含糊不清,但她相信他定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莫要因為氣惱她,而負氣去娶一個低三下四的丫鬟。

  墨瑛熙心知王府裡不少人以為他這些年遲遲不成親,是對她餘情未了,想必她也如此認為,他懶得多加解釋,下了逐客令,「倘若你要說的話只有這些,可以走了,我與古總管他們還有事要商量。」話落,他不再理會她,繼續與古總管等人商量婚儀之事。

  杜梅虹自討沒趣的踫了一鼻子灰,忿忿的離開。

  她忍不住想,當年要是她不嫌棄他中了惡咒,就能風風光光的嫁進尋陽王府,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哪裡還要受墨璉熙和伍春鶯的氣,可一想起當時親眼瞧見他由人變成一頭可怕的猛獅,她心頭仍餘悸猶存。

  哼,朱涓那賤丫頭,以為自個兒高攀上了世子,正得意著吧,她定是還不知道那件可怕的事,等她知道後,只怕要活生生給嚇死。

  她不認為墨瑛熙會再將這個秘密透露給其它人知曉,更不認為朱涓得知這事後,能不驚不懼的坦然接受。

  她心懷惡意的等著瞧他們洞房那天,墨瑛熙變成一頭猛獅,活活嚇死朱涓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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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17 02:27:11


  「……玉梨,我當初真不知石大哥就是世子,你相信我,我真沒騙你。」其它人怎麼想朱涓一點也不在意,但玉梨是她在王府裡最好的朋友,她不希望被玉梨誤會,所以她親自向玉梨解釋,不過隱去了墨瑛熙身中惡咒之事。

  即使他沒特別叮囑過她,她也明白,這事是絕不能再洩露出去。

  玉梨兩手抱胸,仍舊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世子生得儀錶堂堂,你也會認錯?」

  朱涓解釋道:「世子是儀錶堂堂,可他平日裡總穿著武人的衣裝,不像二少爺和其它世家的貴公子,一身錦衣華服,所以我才沒認出他來。」她握住玉梨的手,誠摯的又道:「說真的,在岑公子告訴我真相的那一瞬間,我整顆心都擰了起來,我惱他騙我瞞我,害得我錯付了真心,但就在我以為這一切全是我一廂情願時,他竟說要納我為妾,還說只要我為他生下孩子,便要扶我為正室……」

  聽到這兒,玉梨驚訝的張大了嘴。「世子要扶你為正室,這怎麼可能?!你不會被他給騙了吧?」她們這種出身,能當個侍妾已經是最好的待遇了,怎麼可能成為世子的正室,那可是世子妃啊!

  「我相信他不會騙我。」即使日後礙於她的出身,他無法扶她為正妻,她也不會怨他,因為他已給了超過她該得的一切。

  「不過縱使他是騙你的,也值了。」玉梨艷羨的說道。

  她心忖世子肯這般哄騙朱涓,就表示他對朱涓確實是上了心,才會一開始就破格納朱涓為妾。

  她接著想到一件事,替朱涓感到得意。「待你成了世子的妾後,虹姨娘看見你,可得向你問安行禮,叫一聲嫂子呢,哈哈,想到那情形就大快人心,誰教她之前竟然壞心的想把你指給陳伯。」

  朱涓也笑道:「還好我當初沒答應她去伺候二少爺。」

  「涓兒,這下子你可是飛到枝頭當鳳凰了,也算是王府的一個主子了,日後你可得好好關照我哪。」玉梨涎著一臉討好的笑。

  朱涓被她刻意裝出來的諂笑給逗得笑出聲,她感動的想,幸好玉梨沒有惱她,要不然失去玉梨這個好朋友,她會覺得很孤單的。

  不久,杜氏將朱涓召了過去,好言叮囑道:「廚房那兒的活你別再去幹了,我已命古總管差人整理出個院子給你,待會兒會有人領你過去,對了,還有伺候的丫鬟,你是要自個兒挑,還是讓張嫂給你安排?」

  她其實壓根看不上朱涓,也對於她害得兒子被墨瑛熙摑了一掌感到不滿,但一想到墨瑛熙對朱涓的重視,她也不敢太怠慢,這才召朱涓過來,表示表示關心。

  朱涓恭謹的侍立在王妃跟前,輕聲的回道:「我能自己挑一個嗎?」她想把玉梨討過來陪著自個兒。

  「自然可以,是哪個,你同張嫂交代一聲就是。」再叮嚀了幾句話後,杜氏便揮手讓她退下。

  朱涓一離開,杜氏身邊的一個心腹嬤嬤便嫌棄道:「真不知世子究竟是瞧上了她哪一點,不過就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丫鬟。」

  「你可別小瞧這丫頭,她是上不了檯面,卻能讓世子對她上了心,這丫頭可不簡單。」

  接下來尋陽王府上下忙著籌備世子納妾的事,原本只是納個妾而已,無需如此鋪張,可偏偏世子吩咐要依側妃的規制迎娶,要置辦的事便多了。

  為此,就連袁嬸也被找回來,幫忙做宴席那日的糕點。

  對於朱涓竟然要嫁給世子為妾,袁嬸得知時自然免不了吃驚,後來從朱涓那裡得知了經過,也為她感到高興。

  因為是納妾,尋陽王府只派人送了帖子給一些交好的朋友,當日,來的賓客並不多,然而這些賓客過來時,卻驚訝的發現,墨瑛熙不過納個妾罷了,皇上竟然親筆賜下一幅墨寶替兩人祝賀。

  這一來意味著皇上對墨瑛熙的器重,二來也表示皇上認可墨瑛熙所納的這房侍妾。

  早前他們也都聽說了墨瑛熙此次是納個丫鬟為妾,原本不當回事,此時不得不慎重以待,即使墨瑛熙納的妾是個出身低下的丫鬟,可若是得了皇上的認可,身分自然抬高不少。

  墨瑰熙與朱涓行了禮、拜了堂,媒人將兩人送入洞房後,新郎官只出來舉杯向眾人敬了杯酒便回房了,接下來的宴席是由墨璉熙和岑佩南幾人幫忙招呼賓客。

  「諸位要原諒瑛熙,他活了一大把年紀,這可是頭一回成親,迫不及待去看他的新娘子呢。」岑佩南替好友向賓客解釋,還趁機揶揄了好友一頓。

  眾人聞言,不禁哄笑出聲。

  尋陽王也替長子說話,「瑛熙好不容易終於肯成親,說不得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辦喜事,今兒個大家就盡情的喝吧,不醉不歸。」

  他心裡明白兒子是說一不二的人,既然存了想要扶朱涓為妻的心思,這輩子怕真是不會再娶別的女人為妻,所以他心中暗暗把這場喜宴當成兒子娶妻的婚宴。

  前來祝賀的賓客們以為他只是說笑,紛紛笑應著。

  坐在女眷區的杜梅虹心中怨妒的想著,墨瑛熙哪裡是因為急著入洞房才不來招呼賓客,那是因為他晚點就會變成怪物,見不得人,接著她幸災樂禍的勾起唇,就不知道朱涓等一下會是什麼反應了,呵!

  喜房裡,喜婆和所有下人全都被摒退,只剩下朱涓和墨瑛熙兩人,他趕在變身前與她飲下交杯酒。

  由於婚禮素來皆在日落後舉行,此時已接近酉時,兩人飲完交杯酒,他只來得及再對她說句話,「今晚委屈你了——」他沒辦法與她完成圓房的儀式。

  下一瞬,他的臉孔變成獅臉,身上所著的喜袍也被碩大的獅身給繃開。

  朱涓蹲下身,將披在獅身上的喜袍破布取下,臉上和眼裡盛著滿滿的情意,靠坐在他身前,將桌上為他準備的肉食端下來,一塊塊喂他吃,一邊說道:「不,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我覺得我彷佛在作夢似的,這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議。」

  她擺脫了前世悲慘的下場,是他給了她全新的命運。

  她為自己再斟了杯酒飲下,偎靠著墨瑛熙的大腦袋,呢喃道:「我很怕醒來之後,發現這一切全是假的,只是我作的一場夢而已。」

  不是夢,是真的……墨瑛熙伸出舌頭,輕輕舔了她臉龐一口。

  喜燭照映得一室通明,一人一獅親昵的依偎在一塊,互相陪伴著彼此。

  朱涓絮絮叨叨對他訴說著平日不敢對人身時的他說的話,說著說著,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嘴角還彎彎的翹著,帶著甜甜的笑意,他滿足的看著她的睡臉,心頭也一片柔軟。

  至於後院的小貓們,墨瑛熙事前已吩咐隨從拿吃食去喂它們,因為今晚他們辦喜事,所以小貓們也跟著加菜,每只貓都有一整條大黃魚。

  破曉前一刻,墨瑛熙變回人身,今日比起先前,又再提早兩刻恢復人身,可他此時顧不得驚訝,瞥見昨日與他說著話便不知不覺睡著的朱涓,他赤|luo著身子,將她抱上喜床。

  昨晚他是獅身,沒辦法抱她上榻去睡,只能讓她將就的陪著他睡在地上,幸好這會兒已入夏,天氣燥熱,夜裡睡在地板上也不冷。

  抱著她香軟的身子,他下腹隱隱緊繃,昨晚他們本該圓房,但礙於他在入夜後便變成獅身,無法行房,此時體內燒灼著一股欲火,讓他的欲望蠢蠢欲動。

  可他不忍將她吵醒,索性陪著她一塊躺在喜床上,片刻後,初綻的晨曦從窗子照進房裡,他側著身望著她的睡顏,抬手輕輕描繪著她那張越看越美的臉龐。

  有些人乍看令人驚艷,卻不耐久看;而有些人第一眼瞧著不覺得如何,可越看越有滋味,朱涓就是屬於後者。

  他看著看著,情不自禁俯下臉,在她粉嫩微張的唇瓣上輕啄一口,想再啄吻第二口時,突然迎上她緩緩睜開的雙眼。

  她的眼神有些迷蒙,似是不知他在做什麼,那嬌憨呆傻的模樣瞧得他心癢難耐,彷佛有根羽毛在他胸口上撓著。

  他沒委屈自個兒忍著,因為她已是他的妻,即使名義上她是他的妾,可他打心裡認她為妻,他動手剝著她身上還沒換下的喜袍,喜袍下還穿著一層中衣和一層裡衣,這麼多件層層疊疊的衣裳脫起來很麻煩,而此刻他漲痛的欲望幾乎快等不及想佔有她。

  剛蘇醒的朱涓怔了怔,才明白過來他想做什麼,腮頰登時染上紅霞。

  她沒有推拒,見他手忙腳亂的脫著她的衣裳,她連忙抬起身子,配合著他的動作,接著她發現他此時全身赤|luo,更感羞臊。

  當她白玉般的胴體毫無遮掩的曝露在面前,墨瑛熙覺得脹得更痛了,但他沒有貿然佔有她,他的手揉撫著她,他的唇含著她可愛的秀耳,用唇齒輕齧著,他的手移向她柔嫩的纖腰,一寸寸探索愛|撫。

  朱涓的身子在他的撫摸下染上一層嫣紅色,當他的手再一步一步往下移時,她難耐的緊摟著他的頸子,吐出細碎的嬌吟,最後她兩條白玉般的長腿纏在他勁實的腰上,催促著他佔有她……

  朱涓一早本該去向王爺、王妃奉茶,卻因為清晨的一場歡愛,令她疲憊得又沈沈睡去,墨瑛熙便遣人去知會父王和母妃,午後再過去向他們奉茶。

  杜氏聽完下人的稟告,怒斥道:「朱涓才剛進門便如此貪懶,成何體統!」

  坐在一旁的尋陽王安撫道:「瑛熙雖是納妾,卻也是他頭一回成親,難免血氣方剛,折騰得久了些,晚些起來也不打緊。」

  他知道兒子入夜後便會變身為獅子,明白昨晚兩人定然不能圓房,只能待今早變回人身時再行圓房,因此他倒也不怪朱涓,反倒讓下人去說了聲,讓兩人今兒個好好歇著,明兒個再來奉茶就是。

  見丈夫這般偏袒朱涓,杜氏心中雖不滿,卻不好說出口,免得被丈夫以為她是有意刁難朱涓,只得訕訕的應了聲。

  此時的喜房裡,墨瑛熙擁著再次酣睡的妻子,那雙素來凜然難犯的眼眸此刻猶如剛融化的春水,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精神奕奕,沒有絲毫困倦之色,要不是妻子已累得睡著,他幾乎可以再來個三、五回。

  他結著厚繭的掌心輕撫著她的腮頰,目不轉楮的凝睇著她的睡顏,他原以為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對哪個女子動情,而現下,他的心又活了起來,裡頭裝了滿滿的她。

  是她修補了他曾受創的心,是她讓他明白,一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是真心實意時,當對方遭遇可怕的事,仍會不離不棄的守著對方、疼惜對方,而不會無情的棄對方而去,倘若不能與之患難與共,便意味著那個人沒有付出真心。

  此時他也明白當年杜梅虹之所以能夠那麼輕易的背棄他,不過是因為她對他從未付出過真心。

  不過他現在已得到了一顆更珍貴的心,他將朱涓輕輕的擁入懷裡,在她耳畔低聲許下承諾,「涓兒,我允你一輩子陪著我,而我也將一輩子陪伴著你,此生不離不棄。」

  朱涓成了尋陽王府裡所有丫鬟最羨慕之人,見她受到世子的寵愛,她們也都忍不住春心蕩漾,想著自個兒是不是哪天也能入了哪位少爺、主子的眼,而得到那般眷寵。

  因此當杜梅虹朝一個有著幾分姿色的丫鬟招了招手,她便毫不猶豫的答應去伺候二少爺。

  那個丫鬟名叫雲珠。

  杜梅虹命人為她特意打扮一番,送到了墨璉熙的寢房裡。

  風流多情的墨璉熙見她模樣生得不差,加上先前飲了酒,便收下了她。

  杜梅虹還教雲珠該怎麼討好墨璉熙,怎麼暗中與伍春鶯作對,給她使絆子,讓墨璉熙越發厭惡驕蠻暴躁的伍春鶯。

  這些事,這段時間沈浸在新婚喜悅中的朱涓並不在意,只要杜梅虹沒再來惹她,她也不打算再追究前生的仇,因為她這一生已經很圓滿了。

  在成了墨瑛熙的妾後,她無須再到廚房幹活,每日不是陪著墨瑛熙,就是陪著貓兒們玩,日子過得很悠哉,只除了覺得精神似乎越來越不好,往往到了夜裡,與變成獅子的墨瑛熙說著話,便會不知不覺睡著,或者是在替他梳毛時困倦得睡了過去。

  此時在後院看著體形又長大一圈的大花它們,朱涓和玉梨分別將手裡三隻兩人縫製的老鼠玩偶朝遠處扔去,讓三隻貓兒去追。

  因為都已過了兩個多月,它們仍只會抓些小蟲子,讓朱涓不免有些擔心,決定親自訓練它們捕獵。

  她不敢抓活生生的老鼠讓大花它們練習,只好先用它們玩了好一陣子的老鼠布偶代替。

  明明丟出去的玩偶有三隻,但小貓們卻追上了同一只布偶,還爭搶起來,打成一團。

  玉梨見狀笑道:「涓姨娘,我早就說了你丟假的沒意思,要麼就扔真的。」

  朱涓親自點了她來伺候,但此刻朱涓身分已不同往日,她也得跟著改口喊她一聲涓姨娘,不能再喚她的閨名。

  朱涓搖頭。「讓它們去抓捕是一回事,要我親手將活老鼠丟給它們吞吃,我不敢。」

  玉梨提醒道:「沒人要你親手扔,你這會兒身分已經不同,你可是涓姨娘,吩咐一聲,自然有下人替你辦。」

  朱涓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還是先這麼練習吧。」

  雖然世子也提過她太嬌寵大花它們,使它們少了些野性,可她想,現下她已有能力養著它們,縱使它們一直學不會捕獵也無妨。

  玉梨也沒再勸她,轉而說起王府裡其它各房的事,「聽說昨兒個二少爺房裡的那個雲珠,也不知怎麼惹著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竟要命人將她給杖斃,虧得虹姨娘及時找來二少爺,雲珠的小命才保住,不過為了平息二少夫人的怒氣,她還是挨了幾個巴掌,聽說臉腫得有這麼大呢。」她抬手比了個大小。

  聞言,朱涓不禁想起前生,她在杜梅虹的算計下,沒少惹得伍春鶯生氣,她後來才明白,杜梅虹意圖假她之手,想讓伍春鶯動了胎氣,把孩子給流掉,可不論伍春鶯如何動怒,那孩子一直安安穩穩的待在肚子裡,就連當年她受杜梅虹所騙,端了落胎的藥膳給她吃時,她肚裡的孩子都沒事。

  後來自己被賣往青樓,也就不知道杜梅虹是使了什麼手段,讓伍春鶯最後在生孩子時與那孩子一塊死了。

  而杜梅虹也因此被抬為繼室,之後卻派人來活活毒死了她。

  死前,她聽那被派來的心腹丫鬟說——

  「二少夫人憐憫你,說你受的苦也夠多了,特意好心送你一程,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去。」

  今生她沒成為墨璉熙的通房丫頭,免于再受杜梅虹的擺佈,卻有人頂替了她,想起前生杜梅虹所做下的那些事,她對那個叫雲珠的丫鬟不禁生了幾分惻隱之心,雲珠怕是還不知道自個兒只是杜梅虹手裡的一顆棋子,一旦沒了利用價值,便會遭到殘忍的對待,落得悲慘的命運。

  想到這兒,朱涓表情有些沈重的說道:「玉梨,你替我暗中留意雲珠的事。」

  「這是為什麼?」先前朱涓也沒怎麼在意雲珠的事,這會兒竟突然關注起雲珠,玉梨難免好奇的問。

  「你曾提過雲珠會成為二少爺的通房丫頭,是虹姨娘安排的,我總覺得其中似乎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

  「你忘了當時她也極力想安排我去伺候二少爺嗎?」重生的事自然不能告訴玉梨,朱涓只好刻意提起這件事。

  「就是呀,還好你沒聽她的話,否則這會兒頂了天也只是二少爺的一個通房丫頭,哪有機會成為世子的妾。」玉梨末了還諂媚的贊了她一句,「還是涓姨娘有先見之明。」

  朱涓笑斥道:「玉梨,我同你說真格的。」

  玉梨笑咪咪的應了聲,「是是是,涓姨娘吩咐的話,奴婢哪敢不從,今晚我便托在二少爺院子裡伺候的幾個姊妹,暗中幫著留意雲珠的事,不過虹姨娘哪兒有問題,我怎麼沒瞧出來?」

  「哪有一個妾這麼積極的替自個兒丈夫挑選通房,你不覺得奇怪嗎?尤其是在二少夫人懷有身孕的情況下。」朱涓暗示道。

  玉梨眯起眼思索須臾,隨即連連點頭。「說的倒是,她趁這時候爭寵都來不及,幹麼還花心思替二少爺挑通房丫頭,這事看起來似乎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朱涓聽她這麼說,終於稍微放心了,玉梨一向是個雞婆的人,既然對這事起了疑心,必然會暗中留意。

  玉梨瞅見朱涓掩著唇打了個呵欠,精神似有些不濟,臉色也有樵悴,調侃道:「涓姨娘昨兒個夜裡又伺候世子了?」

  自打她調來服侍朱涓後,發現她的臉色好似越來越差,她心忖八成兩人新婚燕爾,世子身邊除了她又沒別的女人伺候,難免要得狠了些。

  朱涓輕搖螓首。「昨兒個我早早就睡了。」

  由於墨瑛熙身中惡咒,因此夜裡她沒讓玉梨和另一個丫鬟曉梅留在偏院裡,待送了晚膳過來,便讓她們回去歇著,能留在偏院裡伺候的,都是墨瑛熙的心腹。

  按理,她也不該住在這兒,該住在分配給她的小院子裡,可他以她每日必須喂貓為由,讓她與他住在一塊。

  朱涓再打了個呵欠,困惑的道:「也不知怎麼回事,我這陣子總覺得特別困,但平日裡也沒做什麼粗重的活。」

  玉梨打趣道:「我瞧八成是你和世子的房事太過頻繁,我晚點去吩咐廚房,幫你準備些滋補身子的藥膳。」

  被她這麼一說,朱涓不禁面露赧色,其實除了剛開始那幾日,她與他的房事並沒有太頻繁,尤其近來她時常早早便睡著了,翌日又起得晚,待她醒來,他都已外出不在府裡。

  不過閨房之事,她也羞於同玉梨說太多,心忖也許是身子虛了點,補補便好,也沒再多想。

  杜梅虹剛向王妃請完安,從王妃屋裡離開,便在回廊上遇到正要去請安的朱涓。

  朱涓和墨瑛熙洞房那一晚,她一直等著想看好戲,不料那晚竟風平浪靜,沒傳出什麼動靜來。

  翌日,朱涓沒去向王爺和王妃奉茶,她以為朱涓定是嚇得昏厥不醒,哪裡知道第二日,她含羞帶怯的在墨瑛熙的陪伴下,去拜見王爺和王妃,臉上只有掩不住的喜色,沒有絲毫驚懼害怕。

  之後,在她與墨瑛熙錯身而過時,他對她說了一句話——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

  這句話雖未說全,杜梅虹卻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朱涓得知他身中惡咒之事,卻毫不畏懼的接受了他。

  她不相信朱涓真的不怕變成怪物的他,可後來她仔細觀察過,朱涓望向墨瑛熙的眼神裡充滿了傾慕與依戀,就是沒有一絲懼意。

  她不甘心!她想知道朱涓為何能不懼怕變成怪物的他,因此她將朱涓叫到一旁,避開丫鬟,質問道:「你知道瑛熙哥身中惡咒之事?」

  「知道。」朱涓頷首。

  「你不怕他?」

  朱涓略一思忖,頓時明白過來杜梅虹為何會這般問她,她正色道:「他待我很好,比所有人都好,我為何要怕他?何況他遭遇那種事,我為他心疼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怕他?當一個人真心對待一個人時,是絕不會在他遇難時棄之不顧的。」言畢,朱涓不再理會她,逕自進了王妃的院子。

  她這個小小的丫鬟,憑什麼也敢指責她!杜梅虹惱恨的瞪著她的背影,她這時忙著安排對付伍春鶯的事,暫時沒空收拾她,先讓她暫時逍遙一陣子,等自己對付完伍春鶯,就輪到她了。

  還未破曉,屋外仍一片漆黑,房裡趴在床榻上的獅子,陡然縮小,變回人身。

  墨瑛熙因為比往日提早恢復人身而驚醒過來,他訝異的抬起手,思忖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先前他總固定在酉時變身,直到寅時才恢復人身,可這段時日,變回人身的時間一直在提前,今日甚至還不到丑時便恢復人身。

  難道是因為惡咒的力量逐漸減輕了嗎?他思量著這變故似乎是自數月前鍾天師以鈴輔公主的發灰替他解咒後開始,莫非那發灰解咒仍有效果,只是反應遲了些?

  倘若如此,依此來推算,是不是再過一段時日,就能完全恢復人身?!

  這麼一想,墨瑛熙心頭一熱,他轉頭看向仍在熟睡的朱涓,醇厚的嗓音裡透著一股難以壓抑的興奮之情,「涓兒,也許很快我就可以完全恢復人身了!」

  不過他也留意到她近日總是容易精神不濟,夜裡也早早便困倦得撐不住,甚至因為她的早睡,讓他不敢再待在後院。

  他若待在後院,她便執意也要留在那裡陪著他,可她一旦睡著,變成獅子的他無法抱她回房,此時已是夏末初秋,夜裡開始變得寒涼,讓她就這麼陪著他睡在外頭,他擔心她難免會著涼。

  他曾問過她有沒有哪兒不適,她都搖搖頭說只是覺得困。

  墨瑛熙打算今日請太醫過來替朱涓瞧瞧,他接著想起,弟媳伍春鶯已懷了六、七個月的身孕,會不會她也有了孩子才會這般?他曾聽過懷孕的婦人往往嗜睡,一想到若是她真懷了他們的孩子……他俊朗的面容不禁迸出濃濃的喜色。

  待朱涓醒來後,進了早食,太醫便來了。

  太醫拿出脈枕擱在她腕下,替她切了脈,須臾後,收回手,起身向墨瑛熙稟道:「稟墨將軍,夫人精氣有些虛乏,除此之外,並沒有其它不妥之處,下官開個養精補氣的方子給夫人即可。」

  墨瑛熙脫口問道:「她沒有懷孕?」

  太醫回答:「依夫人的脈象來看,夫人尚未有身孕。」

  朱涓聞言微愣,看向墨瑛熙,瞥見他臉上微露一抹失望之色,原來他以為她懷孕了,這才請太醫過來。

  送走太醫後,她拽著他的衣袖,輕聲道:「對不起,我的肚皮不爭氣,還沒能懷上孩子。」

  「咱們成親才幾個月,急什麼,只是先前我見你嗜睡,這才請太醫過來瞧瞧,他說你精氣虛乏,得好好補補,太醫開的藥你要每日按時服用。」墨瑛熙關心的囑咐道。

  「嗯。」朱涓心中一暖,輕應了聲。

  「我不久前命人抓了幾隻活鼠,放到後院去,讓那幾隻貓兒去抓,咱們去看看那幾隻笨貓抓住了幾隻。」說著,墨瑛熙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與她一塊走往後院。

  她嘴角又重漾起微笑,她心忖重生這一回,必是老天憐她上輩子死得太慘,才特別給她的補償吧,讓她今生能嫁得這樣一個好丈夫,要她折壽十年她都願意。

  兩人來到後院,見小貓們瞧見那通身灰黑灰黑的老鼠,許是覺得同它們平日裡玩的布偶有些像,三隻貓兒追著老鼠們玩,後來大花一口咬死了老鼠,見它不會動了,發愣了半晌,甚至還拿爪子去撥弄它,似是想催促它快起來跑給它追。

  二花、三花見狀也湊了過去,嗅著那只被咬死的老鼠,好奇的撥弄著它的屍身,卻沒有一隻吃掉那老鼠。

  墨瑛熙瞧見這情景,罵道:「蠢貓!」

  朱涓莞爾的替大花它們解釋,「它們還小,肚子又不餓,才會這般。」

  「那就讓它們餓個兩天吧。」

  她哪裡捨得餓著它們,她挽著他的手臂,討好的道:「等它們再長大些再說吧。」

  「你再這麼縱著它們,它們哪能有什麼長進?」

  「可你瞧它們都能咬死老鼠,這表示捕獵已不成問題,沒必要餓著它們。」剛開始餵食大花它們,原是不忍見它們餓死,可養了這麼幾個月,她是真心把它們當成了自個兒的孩子在照顧著,捨不得它們挨餓受苦。

  墨瑛熙原想堅持餓那三隻蠢貓兩天,可當她抱著他的手臂撒嬌的輕蹭著,堅持什麼的都化為雲煙,最後只吐出了三個字,「隨你吧。」橫豎區區三隻貓罷了,她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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