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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29:39


他們一到中部就忽然下雨了,還好朱家不難找,一到附近問了人,就順利找到朱家房子來。

遠遠的,就看見平房屋頂的紅色磚瓦,還有一道磚砌的古紅色圍牆,圍牆外種了一排矮樹。

車子開進了大宅院裏,寬敞的廣場由一塊塊正四方的紅磚鋪成,圍繞廣場而造的房子,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所有的一磚一瓦都累積著長久的歲月,古色古香,莊嚴而典雅。

這裏很大,房子一排排往後疊去,更有一份深幽而令人敬畏的意境。

李昊的車子停在朱家祠堂的前西,他撐起一把傘下車,朱梓桂透過玻璃望著莊嚴的祠堂,心裏有一份莫名的感動和說不出的奇妙感覺……她父母的靈位是不是也在這裏?

「梓。」李昊打開車門,看見她出神的眼光,微微一笑,伸手給她。

她望著他,把手給他,鑽出車外,一起站到傘下。

走出車外,她看得更清楚,發現在雨水不停的沖刷下,所有的磚瓦顏色均似新磚亮麗,這仿佛為他們的到來特意洗滌一番似的……

她忽然一笑,心裏原有許多不安,她手還緊緊握著他的,在站定這片土地以後,也因為有他的陪伴,緩緩淡化了內心的緊張。

「昊,謝謝你。」都因為有他陪她來。她感激地望著他笑。

他的眼光微眯,她微紅的臉兒像透明似的,燦亮的眼神呈現特別光彩,美麗得仿佛幻化,他得緊緊勾攬她的腰,才能確保她的存在。

他撐著傘,兩人一同步進廊簷下,他才把傘收起。

屋內有幾雙眼睛在探望,看兒他們下車進來了,才有人走出來。

「你們找誰?」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問道,身後還有幾個年紀在上下的婦人出來。

朱梓桂望著她們,馬上微笑,笑容特別親切……只是她一下子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忽然又緊張的望向李昊求救。

與她早心有靈犀,他瞭解她比瞭解自己更甚,自然明白她的心情,輕輕握住她的手走上前。

「請問,是不是有一位朱池瑛曾經住過這裏?」是她父親的名字。李昊開口向那位婦人詢問。

只是當他才問完,幾個婦人臉色全緊繃,隨即幾雙眼睛全帶著質疑和戒慎望著他們倆,仿佛在看他們的年紀,在探測他們的身分,在猜他們出現的原因,而後一雙雙眼睛全落在朱梓桂身上,更多的戒備和驚喘在一瞬間發生,望著那張透白的微紅的臉兒,她們在看的不是她的絕色她的美麗,而是她眼角下那朵若隱若現的小紅花!一個個腳步全踉蹌地後退,有人因此而跌倒!

「啊呀——」那不是跌倒發生的慘叫,而是過於驚駭和恐懼的叫聲,不只有一個人,有兩、三個膽子較小,縮在後頭的婦人一同叫出來。

朱梓桂反而被她們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她微笑的臉兒轉為訝異,看見跌倒的婦人她趕忙上前要去扶起——

「不要!別過來——」一聲驚叫遏住她的動作,也把她嚇得不敢動彈,臉上有更多的莫名和無辜……怎麽回事?她看起來那麽可怕?

「天啊!她回來了!她回來了」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驚喊,又把她嚇了一跳,更是錯愕地瞪大眼睛。

隨即更多的喊叫帶著慌亂和驚恐混在一起,一個個向四方逃竄,有人跑進屋裏,有人遠遠跑到後面房子去拉人,有人瞪著她一步步往後退……

「老頭!快出來肮

「快去我五叔公!」

「三叔公呢?」

「天啊!是那個不祥的邪物……」

不祥的邪物?朱梓桂猛地內心緊緊一縮,望著那個喊叫的人……她在指誰?為什麽看著她?

「梓!」李昊感覺整個混亂的氣氛詭異而又荒唐,他不知道在這些人裏面發生什麽事,卻能夠馬上看出這些人懷著一股恐懼和敵意全是沖著梓而來。他絕不能讓梓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

「梓,走吧。」他馬上摟抱她,想馬上把她帶離開。

「怎麽是那個不祥的東西?!」

「天啊!她怎麽會回來?!」

「她回來做什麽啊?!」

一聲聲的驚懼和問號深深而直接的敲擊朱梓桂的內心,她無法聽到李昊的聲音,也無法移開腳步,她像僵硬的死屍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她就是再蠢再遲鈍,也該能夠察覺讓這一群人慌亂恐懼的原因是她自己了!

可是為什麽?她都還未開口說話,她也沒有做任何事?……她哪兒不對嗎?她緩緩轉向他,帶著疑惑詢問,「昊,我臉上有什麽嗎?」

為什麽讓他們一看到她就尖叫?

她微微慘白的臉嵌進他深邃的眼裏,他隨即用寬大的雙臂將她包圍,緊緊地把她圈在他安全的懷裏,如此做還是讓他心疼不已。

「你很好。梓,走吧,我想我們找錯了。」他不想去探查這些人驚恐的原因,他只想立刻把她帶離。

「不……我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她語氣有一些猶豫,也許她也想跟他立刻離開,但是內心卻同時想要弄清楚這一切,她也知道她如果就這麽走,她將沒有勇氣再走一趟,而她心裏永遠會藏著一團無法解的疑惑,所以她必須壓下滿心的膽怯,她不能走。

「梓……」他很想抱起她,強將她帶回車上就這樣離開,但是他知道這麽做並不能完全解決問題,以她的個性,日後她也無法忘懷今日這一幕。他不想她有憂慮,所以選擇了陪她面對,他有自信能夠保護她,他相信有他在任何人傷害不了她。

然而他如果能夠早知道她接下來所要面對、所要承受的,他會立刻把她帶走,不顧她的意願——不,他甚至根本不會讓她走這一趟!

似乎所有朱氏的人全出來了,從站在最前頭的幾位白髮蒼蒼的長輩,兩旁分別站著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大約是她過世父親那一輩年紀的人,也許就是她父親的堂兄弟?剛才喊叫的婦人們全縮在後面探頭探腦,還有幾個小孩才跟著出來,馬上被人拉進去,好似怕天真純潔的小孩衝撞了什麽不潔的東西……

她一一看在眼裏,一顆心竟奇異地反而平靜,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被這莫名的一切衝撞過頭了,茫然和驚愕之下,反而做不出反應。

帶頭的老者,有人喊他三叔公,他不高,身子瘦小,皺巴巴的一張臉,下巴刮得乾乾淨淨,稀疏的頭髮全白,正用著一雙黑漆的探幽的眼神盯著她,無法看出他眼神裏有什麽打算,只隱約感覺到裏頭有歎息,有同情,有更深的無奈……

他開口,「你是池瑛的女兒?」

所有的眼睛全望著她,對她屏息,對她瞪視,只有眼前這一雙眼睛還算和善……她點點頭,「我是。」

又是一聲聲的驚喘,仿佛是確定後的再確定,更肯定她的身分,更叫他們驚懼。

她的身子被人摟得更緊,是昊,他在擔心她,在他要為她開口之前,她的手按著他的,輕輕的收緊阻止他。

她感覺得到三叔公無聲的深歎,然後聽見他沈重的口氣說:「你不應該回來。」

「為什麽?」她只是直覺的脫口,她只是想回來給祖先上香,只是回來看看她的故鄉,看看他們,為什麽是不應該?是她很單純的疑問,她卻沒有料到她無心的話開啟了李傳鴻為了保護她緊緊鎖上的那道門,她莽莽撞撞,毫無心理準備就跌落無底深淵,一下子摔得粉身碎骨——

「你這個禍害!你害死了你父母!害死你奶奶!害得你家傾家蕩產!連累整個家族!你還回來做什麽?」

「你媽生你難產死去,從你出生整個朱家一敗塗地!沒一年你父親上吊自殺,跟著你祖母也死了,全是因為你這個邪物出世!你還有臉問為什麽?」

「我們整個家族全因為你而落敗,土地賠了,財產沒了!就剩下這房子!你別再來害我們!」

「姓李的難道沒告訴你你是個不祥的東西?怎麽你沒害他們家破人亡嗎?」一個婦人突然竄出來。

「阿惠!」三叔公馬上喝住了,厲眼瞪過去,那名婦人一陣瑟縮,低低垂下頭去,仿佛也察覺到自己嘴快了些,說了不留口德的話。

在說什麽……他們在說什麽……朱梓桂緊緊抓著李昊的手,癱軟在他的身上嬌弱的身子不停顫抖。

她的父母……不是意外過世嗎?是她的出生害死他們?

——所以,伯父一直不肯讓她回來,是這個原因?……真的是她的出生……

「梓!梓,別聽這些話,那些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是這些人迷信,別理他們!」他緊緊抱住了她,她的臉色死白,眼神空洞,整個人像傻了!他的心緊緊的縮痛,無法想像這群人居然這麽殘忍!如此冷酷的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這些人甚至是她的親人!

「年輕人,帶她走,永遠別再回來。」三叔公冷冷的望著他們。

「快!快走!別再來了!」有人開口趕。

「老天保佑哦,別讓她再把災害帶進來了!」有人合著手不停向雨落不停的天空跪拜。

「我說怎麽天氣好好的就下起雨來的!原來是不祥兆頭哦!」

「你這個不祥的東西,快走、快走!」

「這裏不歡迎你,邪物,還不快滾!」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是她的親人,卻全生著一張張殘酷不帶憐憫的嘴臉!

「這個邪物,我看她遲早連姓李的一家也害了」

她猛地全身一顫!

「夠了!我不許你們再傷害梓!你們這些冷血動物!」年輕氣盛的李昊青筋怒爆,一雙眼氣得充血,是顧慮到懷裏的她,他才無法沖上去打碎那一張張冷惡的嘴臉8你們到底是不是人?!」

「昊……」他的怒吼震動她的身子,拉回她僅存的一絲堅強,她回頭輕輕阻止他,渾然未覺淚水已然無聲的淌流她蒼白的臉上,低低的聲音梗在喉嚨,只剩下嘴形在對他說:「帶我走……」

她發覺她的腿軟了,一步也走不動,整顆心是沒有感覺的……邪物……邪物……遲早連李家也害了——她緊緊抓著李昊的手。不會的……

「我馬上帶你回去。」他的喉嚨梗著酸疼,沙啞地柔聲地對她說,同時將她攔腰抱起來,連傘也不帶,直接走入滂沱大雨中。

他將她放入車內,卻聽到屋簷下的一群人還指著他們在說。

「那個年輕人是姓李的兒子吧?」

「那個帶煞的邪物也只有那家人肯要。」

「不知道還回來幹什麽,當初不是跟姓李的說好了別讓她再回來了嗎?」

李昊緊緊咬著牙,為她關上車門。

「這種掃把星出生的時候就該掐死了,連累咱們家族衰落。」

「她這一來,不知道咱們又要歹命幾年。」

「來幹什麽,死在外面也就算了嘛!還回來……」一張嘴突然停住,張望著雨裏狂暴地走來的李昊。

他無法忍下這口氣,這些人毫無人性已經嚴重傷害他的梓,該付出代價!什麽邪物,什麽掃把星,一切的厄運全是他們一張嘴自己帶來——

「你、你想幹什麽?!」

「呀藹—」

一聲慘烈的哀號在大雨聲中竄出,震醒了車內無神的一張臉,淚水早已模糊了眼,她急忙擦去眼淚,好不容易清晰的視線卻看見他的拳頭毫不留情地落下——

「昊!不要——」一度她以為停止的心臟猛地跳動!

「看吧!看吧!都因為這個邪物回來,要出人命啦!」

「真是邪物哦!」

朱梓桂一怔,整個人呆掉了!

§§§

也許她真的是不祥的東西,都因為她,昊打了人,差點得坐牢,都因為她,害他的人生差點寫下再也抹不掉的汙點!

還是李傳鴻出面,才暫時壓下了朱家的怒氣,他如今還在中部處理這件事。

李昊身上也有傷,還好都只是輕傷,朱家五叔公在這場混亂中被撞倒在地,老人家不堪這一擊扭傷了骨頭住院了,還有四叔和二叔被李昊打斷了幾根肋骨,三嬸下巴歪了,二嬸扭了手,全住到醫院裏,所有的醫療費用當然都由李家負責。

年輕人過於血氣方剛,已經教十八歲的李昊付出代價,他後悔,後悔因為他的一時衝動,讓朱梓桂自責,為他哭紅了眼。

「別哭了,我會心疼的。」他從床上坐起來,從床沿把她拉上來,才為她拭去眼淚,她眼眶隨即又堆積水光,化作串串珍珠落下,怎麽抹也抹不完。她哭得他的心又酸又痛,自責比她深,「梓,別再哭了……」

從中部回來一天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什麽也不吃,就只是在他的身邊待著,整個人靜靜的,眼光失神,任淚水濕了那雙眼一次又一次。

他捧著她臉,她的氣色像完全失了血,烙在他眼裏的是一張死白的臉容,只有她微弱的氣息才能為她證實她還存在,他黑幽幽的眼底抹過沈重、懊悔的傷痛,緩緩抱住她柔弱的身子,深深的,緊緊的抓住她……他竟保護不了她!

「我求你,別再哭了……」為什麽無辜的她得承受這些!

他的摟抱讓她渾身一顫,接著仿佛有什麽觸動了她,她猛地一驚,忽然推開了他!

她不顧自己跌落地上,只是不停的遠離床鋪,遠離他。

「梓?」他心口一抽,伸手來不及抓住她的跌撞。

她緩緩搖頭,淚濕的一雙眼難有焦距,把自己縮在角落裏,依然一句話也不說。

他掀開被子,下床走近她,在她的面前蹲下來,他伸手——

「別碰我!」她忽然喊,把自己死死的緊抱,不肯讓他接近。

「梓……」心猛地抽痛,眼底抹過狼狽和訝異,他的梓竟然拒絕他?

似乎感覺她的動作傷害他了,她才緩緩抬起眼,用一雙模糊的淚眼對望他,好久好久,她才終於願意開口,「昊……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我最珍惜的人,那個人是你,昊……如果……我真的會給人帶來不幸……我就最不能接近你。」

她的聲音在哭泣,她的字字句句都酸了他的心,他的眼泛紅,不顧她的掙紮將她緊緊的抱住!

「不,昊,別碰我!」她害怕又驚恐,深恐她把厄運帶給他,「別碰我……」

「你相信我,還是相信那群無知愚蠢的笨蛋?」他抱起她,把她帶回床上,抱在懷裏。

她濕熱的眼眸望著他臉上、手臂都是傷,只是不停止推離他。她無法相信什麽,卻相信她親眼所見的,昊的傷是她招惹來的。

「梓!」他緊緊抓住她掙紮的兩手,內心又是氣又是心疼,「你連我的話都聽不進去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我要不起。昊,我求你別接近我吧,求你放開我。」她推不開他,只有求他,她絕對不要他再有任何事。

他的雙臂收緊她,一顆心被她低位的乞求狠狠給揪痛,「你這麽傻!那麽荒謬的話你也信?你不到一歲就在這裏了,這十多年來出過什麽事沒有?我們一家有不快樂,不平靜的時候嗎?梓,你再胡思亂想我要生氣了。」

他的無奈與滿懷的心疼都被擋在她的心牆之外,她沒有說話,沒有力氣掙脫他,只能任他抱著,一張臉依然蒼白絕望,一雙眼止不住淚。

她眼裏不停看到一雙雙憎恨的瞪視,不停有指責的字句闖入她耳裏,淚水落得更迅速,心仿佛掏空了。

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明明知道她自責,他卻無法阻止!

「梓,你究竟要我怎麽辦?我該怎麽做……才能找回你的笑容?」如果他不打那些人就沒事了,她也就不會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她也不會有如此深的自責!

他緊緊的抱住她,不停吻著她冰冷的臉,吻不完她的淚,「對不起,我太衝動了,都怪我太衝動打了人,害你這麽難過。梓,你別哭了好不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他發誓,只要能夠讓她恢復笑容,他一輩子會記著這一次的教訓!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存在……我要是不求你帶我去,要是我自己去,朱家的人不會受傷,你也會好好的……也許他們說的——」

「梓!」他喊住了她幾乎撕裂他的心的自責言語,他不敢置信她連這個都要怪自己!他為她心痛得幾乎死去,他憂鬱痛苦的眼神裏映著她絕望的淚容,他心慌又無助,究竟要怎麽樣才能幫她?

黃昏的日落漸漸下沈,一波波冷風從窗口灌入,吹動了一簾窗紗,橙紅的天空一下子落入黑暗。

室內沒有光,在陰暗裏,床上的一對人影動也不動……

他緊抱著她,無助依舊,焦急更甚,他究竟要拿她怎麽辦?

叩、叩。

李昊猛一動回神,瞟一下門,低頭凝望她,才發現她在他的懷裏睡著了,卻淚痕未乾,眼猶濕。

起碼她睡著,讓他稍微安心。擔心門外的人再敲門驚醒好不容易入睡的她,他小心移動她的身子讓她躺下,為她拉好被子,很快去開門。

是管家。

「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不吃了,梓好不容易才睡著,我想讓她睡。」他壓低聲音。

「那少爺吃點吧。」管家望向裏面一片漆黑,忽然眉間扯起深紋,還是壓低了聲音。他在這裏工作二十多年了,李家發生的每一件大小事情他幾乎沒有不知道,而他也很關心這一對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少爺、小姐,「少爺也一天沒進食了。」

他搖頭,「我不吃。我父親有打電話回來嗎?」

「有。老爺交代了,要特別留意小姐的情況,他今晚還無法趕回來,如果小姐有什麽事必須立刻通知他。」

「我知道了。 管叔,沒什麽事你們也早點休息吧,我會照顧梓。」李昊等著他離開要把門關上,管叔卻望著他。

「少爺,我找一名女傭來照顧小姐吧。」口氣擺明瞭是防著李昊會對朱梓桂做些什麽。

他微眯起眼,「管叔——」

「少爺,你也累了,我是為你好。」

「是嗎?那就不必了!」他冷哼,當著面把門給關上。

管家無辜地站在門口,舉手想敲門,又擔心吵醒小姐。

「……好吧。」歎了一口氣,他搖搖頭,走下樓去。反正他就是費盡口舌也說不動這個少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算了吧。

他相信少爺是有分寸的……但願啊,唉!

李昊回到床邊,低頭看著她……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30:08


深夜的一切是靜寂的,窗口的風更冷。

「梓!」

他是抱著她睡的,不知道何時,他的手忽然空虛,床的另一邊是冷的,他猛然驚醒!

在黑暗裏他打開燈,馬上向房間的角落尋找,整個房間沒有了她的蹤影!

他的心猛地一擊,一張臉隨即刷白,立刻拉開門沖出——

他往前一仰,穩住身體!視線落在下麵一團白色的身影,他差點踢到她,她坐在地上,抱著膝蓋蜷縮在門口……看見她在,他一口緊張的氣息綬線平穩下來,整顆揪緊的心才放鬆。

「梓,為什麽坐在這裏?」他時下來,看見她的臉上還是淚,心口一陣悸慟。他伸手摸她,她整個身子都是冰的。

「……不是我的爸爸,媽媽,奶奶………為什麽是我活著?」她的口氣淡淡的,帶著疑惑,對自己的生命存疑,卻狠狠打擊了他!

「你在說什麽?!」李昊猛然抓起她。

朱梓桂一怔,眨了眨眼,淚水滑落,飄離的眼光拾回焦距,對望一張鐵青的臉色,緩緩一層濕霧又朦朧她的眼,「昊,是你……」

他緊緊的咬牙,全身的肌肉因為過度緊繃而疼痛,她竟然——

他一把將她抱起。

「不,昊,你別接近我……昊?」

「你真的太教我生氣!為什麽你不肯相信自己,憐憫自己,反而相信那些只會推卸責任,迷信的笨蛋?」他把她放進床裏,高大的身軀向她壓下。

「昊……你做什麽?」她無法動彈,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令她心慌的舉動。

他憐惜地望著她,同時眼底裏出現一份決心,「你的溫柔,你的善良只要我懂就可以……梓,結婚吧。」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不……我是不祥的,我不能害你——」

他吻住她的唇,無法再聽她喪失理智的話語!

「嗚……昊……」他是認真的!他真的要……她搖頭掙紮,他的唇落在她淚濕的臉頰,「昊!不要,不可以……」

他深情而堅決的眼光凝望她的倉皇與恐慌,他淡淡一笑,輕輕撫摸她的臉,「你終於有點血色了。」

「昊……」她疑惑不確定地望著他。

他的手指輕揉她眼角下的丹桂,「梓,你肯相信我嗎,我不會傷害你?」

「……我知道。」可能傷害他的人是她!

他凝望她憂傷的眼神,看穿她的想法,「為什麽要深信那些話?就因為那些人是你的親戚?」

他俊逸而認真的臉龐貼近她眼前,她緩緩垂下眼睫,「……我很害怕,如果我的父母,我的奶奶真的是受我的出生而連累,如果我真的是使整個家族沒落的主因,那也許……不知道哪一天……我也可能使你和伯父,還有渢……不,事實上我已經連累到你,連累到伯父——」

他的手指按住她的唇,「你沒有任何一點錯,不許說這些話。」他放開手,俯身輕觸她的唇,「梓,我們的生命是系在一起的,你難過,我會比你更痛苦,你哭,我的心也跟著碎,這些你應該知道的。」

朱梓桂一怔,忽然熱淚盈眶,他們的心早已彼此相屬,所以她拚命顧著不想使他受到傷害,她卻忘了顧慮他的心情………

「昊……」她蔥白纖細的手指小心地撫摸他額際的青腫,濕熱的目光望著他,她還是很猶豫很彷徨……她到底該怎麽做……

他握住她的手,溫熱的唇貼近她玉白的頸項,在她細緻的肌膚上留下一連串細碎的吻,不讓她再有多想的機會,他解開她衣服上的鈕扣……

「可是昊……」她輕微的抗議全被他的吻給淹沒。

「……我忘了。」他忽然抬起臉,微惱地望著她通紅的臉兒,她的衣服已經被他脫下,只剩下粉色內衣,她雪白的胸脯迷人地呈現,他著迷地微眯著眼,有一瞬間中斷了思維,差點又忘了「他忘了」的那件事。

隨著他的眼光轉變,她才羞窘地發現她竟給褪去了衣服不自知,頓時將手遮胸。

他微微一笑,抓起她的手吻,同時瞥一眼床頭上的鬧鐘。

「昊!」她羞得無地自容的模樣迷煞了他。

「生日快樂,梓。雖然已經過了三個多鐘頭,沒有為你慶祝你的十八歲生日,不過我會補償你……」他凝望她嘎啞地說,然後不停止吻她,逐漸點燃她身子的火熱……

她忘了,她十八歲的生日……

梓,結婚吧,我會一輩子照顧你,我會給你一輩子的幸福與快樂。

梓,嫁給我吧,什麽都別想了,嫁給我吧!

……好。

好。她答應,是兩個多月以後的事,他多麽不容易才稍微撫平她心裏的傷口,重拾她的信心,讓她點了頭。

卻……

……

十年來,他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自我放逐,自甘墮落,他都忘了他是什麽時候認識大塊的……

李昊微眯著眼,深沈的目光掠過身邊一群圍繞的女孩,瞅向門口那尊瘦小的「雕像」。

直覺地,大塊的目光接上他,以為他有事吩咐,立刻走過來。

這裏是某棟大廈頂樓,樓下有李昊的酒店,這層是特別室,又是像以往,音樂、燈光,女人,美酒,一個迷人的夜晚。

大塊的眼光排斥一群女孩子,直接注視李昊,「老闆?」

李昊忽然牽起嘴角,迷人的笑容教一群女孩望呆了,口水險些流下一地。

「你站得不累嗎?一起坐。」聲音低沈慵懶,語調輕輕淡淡,氣勢卻是不容忽視。

李昊的目光才掃向對面,坐在李渢身邊的女孩馬上起身讓位。

大塊眉頭微皺,板著一張臉走過去坐下來。

李渢揚著嘴角笑望他,職業式的企業家笑容,藏起了銳利的目光,端出熱騰騰的滿臉和善與親切,伸出熱情的一雙手握住大塊。這一副皮相下,精準的腦袋正在計算付出的笑容該得到的回收,心機下那副算盤打得可響,三、兩下就列出一張相等的報酬加利息來待著。

大塊莫名地臉上起了燥熱,直望著李渢俊俏的臉上那抹熱絡的笑意,不自覺跟著嘴角抖動兩下……只是記得與這個老闆的弟弟只有數面之緣吧?怎麽他笑得好像兩人是生死相許的至交,幾世紀不見一樣?

這對兄弟真的很奇怪,一個笑起來一點溫度也沒有,一不小心讓他加深笑容,周圍就會凍死一整片的人;一個笑起來親切得讓人心裏異樣的暖和,巴不得以身相許了……

大塊一怔,腦袋裏那個念頭抖落了他渾身疙瘩,急忙甩掉李渢的手,往旁邊挪坐去。去!活了二十六個年頭,他敢對天發誓他可從來就沒有「那方面」的傾向!

哎呀呀,「笑」過頭了!李渢修整一下笑容,嘴角稍微拉回一點點,剛好掛在禮貌與親切之間。

「大塊,你跟我大哥認識幾年了?」

大塊順勢望向李昊,眼前老板正左攬著美人,右手一杯葡萄美酒,那一臉好像正在傾聽美人呢喃的專注神情,也只有跟在李昊身邊多年的他才知道,李昊根本什麽也沒聽進去,那微眯的深邃迷離的眼光代表著他正陷入自己的思緒裏……大塊深深地歎氣,這口氣是為李昊而歎。

「九年又三個月。」他記得可清楚。

「哦?那這麽說你們是在美國認識的?」李渢馬上端出一臉的意外和感興趣,心底可一步步在算計、在接近他要的報酬。

大塊點點頭,聽出李渢話裏有濃厚的興致,多少看在他是李昊弟弟的份上,主動的繼續說道:「我的命是老闆救的,所以我跟著他。」也只是簡短的兩句。

「聽起來挺震撼,其中有驚險?」李昊那快很準的一拳,李渢可是「終身難忘」,對自己的弟弟下手都可以這麽重,不難想像他打起架來的不要命,真可惜他沒機會看到埃

連這個他也感興趣?大塊疑惑地望他一眼,他以為只有女人才喜歡挖八卦。

看他挺想聽的表情,大塊總覺得不太好掃興,「也沒有什麽驚險,只是有幫派老大雇殺手想做掉我,老闆正好經過,插個手而已。」

李渢一怔,嘴角的笑容保持得可好,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坐一點。他是看大塊對他大哥耿直又忠心,想把大塊挖到自己身邊來,不過他也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一個被黑道老大怨恨到這種程度的人,他看是少惹為妙。真是,白白浪費他的笑容、時間和口水。

不過也不能翻臉像翻書啦,對一個被黑道老大怨恨到這種程度的人,隨便聊一聊好了。

「找殺手打架啊,他了不起。」李渢隨便睇一眼那個埋在女人堆裏的大哥。

大塊疑惑地望他一眼,這個人真的跟李昊是親兄弟?

「老闆從來不跟人打架。」大塊說,忽然想起什麽,又轉口,「是有那麽一次,大概一個多月前,老闆為了朱小姐扭斷一個人的手,不過也只有那麽一次,再多就沒看過了。」

「不打架他怎麽救你?」那雙眼完全是興趣缺缺的。

「打架我自己來就行。對方拿槍的。」

「槍?我不知這我大哥也有槍。」關他什麽事。

「不,老闆沒有。」

「那他怎麽救?」明天還得開會,他看還是早點回去。

「我不是說過了,老闆只是插個手而已。」這個老闆的弟弟,怎麽反應這麽慢?

「沒打架,又沒槍……我明白了,他是拿錢擺平?」怎樣都好啦,他就不會一次說完嗎,快點結束啦。

「不是,就是插個手而已。」要說幾次埃

「插手,也有方法吧?」李渢只覺得胸中一股火氣直提上來,這個直腦袋!要他問幾次啊!要不是看在他這麽被黑道老大「特別照顧」,他還懶得理他哩。

「方法?只是把手指插進槍管需要什麽方法?只需要膽量而已。」看起來這個老闆的弟弟不怎麽聰明。

李渢瞪起眼,一下子整個精神都來了,不可思議地望向他那個自顧自享樂的大哥,「他不要命了?」

大塊有同感地點頭,「我也是這麽想。初以為他是個瘋子,他笑著把手插進槍管,連殺手都錯愕,我以為他死定了,一瞬間槍卻在他手上了,他抵著那名殺手的眉心,把人嚇得一張臉反白,他卻還是在笑……笑得很冷酷,我以為他會把人殺了,他卻沒有,反而把槍還給人。」

「他真的不要命了?」李渢再一次瞪眼,這一次緊緊皺起眉頭。那可不是英雄的行為,根本是在找死!

「他是不要命……不知道,也許老闆有慧眼識人,那個人現在是老闆的朋友。」大塊沒說的是,那名殺手是女的,後來看在老闆的份上幫他製造假死,他從此隱姓埋名,跟在老闆身邊。

李渢深深睇視李昊,他沈醉在女人香裏,那副頹靡的樣子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像有慧眼獨具。

「……我看他不是不怕死,根本是不想活。」他可笑不出來了,如果他大哥是用這種態度在過活,那真是一點都不好玩了。

大塊忽然望住李渢,聲音偏低,「你知道?」

「我可不想知道。」李渢冷哼,他是最不愛管閒事的。嘖,白出來一趟,趕緊閃人——

他一站起來,就被大塊給拉祝

「不好意思,大塊,我想起我還有事,改天再陪你聊。」李渢扯起嘴角,怎麽說他也被黑道老大「特別照顧」過。

大塊抓緊他,為方便談話,拉著他起身走出陽臺,在看得到李昊,又不至於讓人聽到談話的地方。

「大塊,我真的有急事……」

「老闆是你的大哥,你就這麽不顧他死活?」大塊冷起眼瞪住他,也只有身高比李渢矮了一截,那股氣勢可嚇人,為了李昊,他是可以拚命的。

李渢倒不是怕他,他是怕麻煩。

「說什麽死活呢,我大哥好端端在那兒嘛,我真的該走了。」他迷人的一笑,手輕輕一撥,整個人恢復一身輕。

大塊一怔,訝異地望著空的兩手,再望向李渢……這個人果然是老闆的弟弟,原來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一絲佩服的光芒注入他的眼底。

更決心死纏到底,擋住企圖開溜的李渢,「你大哥真的是不要命的,如果我不是跟在他身邊,他早就死於非命了。」

李渢隱隱扯著眉頭,笑著靠近他,左右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說,我大哥有你保護很安全不是?我是很安心把我大哥交給你的。」怎麽找不到空隙鑽?

大塊一咬牙,「我再怎麽有能力也保護不了一個不要命的人!你也應該能夠明白了,你大哥並不是救我,他只是想藉別人的手結束他的命罷了!我跟在他身邊這些年來,他一直就在這麽做!你做弟弟的能夠見死不救?!」

能——反正人又還沒死,真到了生死關頭,他再來評估救與不救,哪一方獲利多還不遲嘛。

李渢可把他的不耐煩掩飾得好好的,笑著安慰他,「大塊,也許我大哥只是喜歡刺激,你又何必想得太悲觀。」浪費時間,無利可圖之下,他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要不是看在這個人受黑道老大特別照顧過。

大塊瞪住他,「你不想知道你大哥這麽做的原因?」

不想。好奇是要付出代價的。這麽說大塊是知道原因?不,他可不想問。

「我說大塊,我是真的有急事——」

「我知道老闆的心裏只有朱小姐一個人,他把朱小姐的命看得比他自己重要!」他知道,是因為只有提到朱梓桂,李昊才有反應,仿佛生命才有光彩,其他時候他看起來就只比遊魂多那麽一點呼吸。

李渢望著他,這個人可真死心眼,「感情這種事,外人是無法插手的。」

「你不是外人,你是他弟弟。」眼神略帶責怪。

你這個外人,你管那麽多做什麽!李渢耐心地咧著嘴,黑道老大「關照」過。

「那麽你說,我能為那個不要命的大哥做什麽?」

大塊緩緩皺起眉頭,「我不知道。」

李渢揚起特別迷人的微笑,「那等你想到了再來告訴我好了,我一定鞠躬盡瘁。」他會慢慢等,再等他個九年三個月,這顆腦袋要能想出來,也不會用死盯著他大哥九年三個月這麽笨的方法了。

他乘機閃過他身旁,大塊迅速的後退擋他,「我在想,老闆跟朱小姐之間也許發生過什麽事,如果能夠找出來,也許有辦法。」

豬腦袋也想得到,還用說。「你說得對,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大塊張開手臂,「不許走。我不能離開老闆身邊,調查這件事情只能交給你。」就連李昊放他「自由」那一個月,他也都守在暗地保護他。

他就是吃飽閑閑沒事幹,也情願撐著等死。他哪有可能為了這個黑道老大「愛護」過的人違反他的做人原則,別開玩笑了!

「……大塊,你當初到底是怎麽被追殺的?」

這個人怎麽這麽八卦?大塊睨著李渢,口氣輕淡,「我砍了那老大該死的狗兒子,大的被我砍死了,小的大概也半死不活。」

李渢的喉嚨在抖,笑容始終不變,「為什麽?」

大塊對他皺起眉頭,「我最討厭狐假虎威,不聽話的更該死!」

李渢揚起一個大大的迷人的笑容,「大塊兄,你放心好了,我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馬上著手調查他和梓桂之間發生過什麽事,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好了。」

大塊兄?!猛地嚇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大塊全身不自然,「嗯,那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沒問題。那我先走了,麻煩你告訴我大哥一聲。」情願得罪那個黑道老大,他也不想得罪這個殺人瘋子!一輩子沒這麽倒楣,做了賠本生意,只好讓他再瞧瞧裏面有沒有油水可撈了。

大塊望著李渢離開,臉莫名的紅。這對兄弟笑起來果真都很恐怖!

比起那個變態老大,這對兄弟絲毫不遜色……真是的,害他又想起這件不愉快的事。

都是那兩隻該死的狗,他竟然要為了那兩隻囂張的獵犬隱姓埋名,亡命天涯!把人命看得比狗還不值錢,那個狗癡變態老大!

§§§

進入冬天了,今年的冬季還不太冷,只早晚感覺到冷意,也許還不到寒冷的時候吧。

那天以後,已經大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曾見到李昊……這樣也好,她一直很後悔那天她的失控,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不過既然對他而言,他們的感情早在十年前已經結束,她絕對不願讓他知道她這十年來的等候……

歲月無情,她能說什麽?

朱梓桂開著她的銀色車子,在學校門口停下來,她拚命甩掉惱人的思緒,總是在每一次獨處的時候,她一再一再的想起他,一次次的命令自己再也不許去想,只是一次次的掙紮和懊惱。

今天宋思恩只上半天課,她來接他……她就是一輩子也償不清丹伶他們夫妻給予她的幫助。

宋柏慶在娶董丹伶的時候已經知道她無法生育,夫妻本來決定一輩子隻守著彼此,沒能有孩子並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朱梓桂十八歲那年懷孕了,她在李昊出國一個月以後才發現自己有身孕。

未婚而懷孕,李家在社會上也是有地位的,李傳鴻收養的女孩竟和他的長子做出這種事,李昊又在這個時候出國念書,消息若是傳出去,可能變成李昊不負責任,朱梓桂也不想李昊因為孩子回來跟她結婚,而影響前途,何況他還是負氣出國……她原本打算離開李家自己養孩子,但李傳鴻知道了,因為是他不贊成他們這麽年輕就結婚,他要李昊出國念書,而她也同意了,跟著勸李昊,李傳鴻認為對她有責任,不許她搬出去。

後來她以度假的名義在南部住了好一陣子,直到把孩子生下來,在李傳鴻的要求下,孩子就以養子的身分交給宋柏慶夫婦扶養。

朱梓桂很感激他們夫妻,她在懷孕那一段時間裏,是董丹伶照顧她,她也是在認識他們夫妻以後,直到孩子即將出生前,才同意李傳鴻的要求。

要把她和李昊的孩子交給別人扶養,對她是一件相當痛苦的決定,是因為他們夫妻一開始就對她說不會對孩子隱瞞出生,甚至提出三人共同扶養,只是讓孩子多一對父母,她並不會失去她的孩子,她考慮許久以後才同意。

他們夫妻對她太好,甚至孩子的名字都是由她取的,他們不僅照顧她的孩子,連同她也都一併照顧,莫大的恩惠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她早已經不介意她的孩子跟著別人姓宋,就因為他們是宋柏慶和董丹伶,就因為他們是這麽好的夫妻。

……如果李昊知道呢?如果他知道宋思恩的存在,他會怪她嗎?怪她的隱瞞,怪她擅自把孩子給了人,怪她剝奪了他參與孩子成長過程的權益……是以前的他,就一定會怪她,會氣得想扭斷她的脖子,如今……也許只是徒增他困擾。

反正,他不知道,對大家都好。

她緩緩抬起眼,看見學生已經開始放學了,她也真是的,居然又發呆了!她一眼就看見宋思恩走出來,往她這個方向才走了幾步,忽然有個人擋住他,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周斯恩,他想幹什麽?

她對李昊說,她會考慮嫁給這個人,但那只是一時的氣話,她不會去利用一個人的愛情,也不想在負氣和絕望之下嫁給任何人。

朱梓桂立刻下車走過去。

「思恩!」她一喊,連周斯恩都跟著回頭……她忘了,他也叫「斯恩」。臉色微紅,她匆匆點個頭,「周先生。」

「媽咪。」宋思恩看見她,馬上撲進她的懷裏。他可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已經是九歲男生,一旁還有一大堆的同學跟師長在看著,他撒嬌的對象也只有他親愛的媽咪而已。

朱梓桂彎個身,接受兒子臉頰的吻,嘴角帶著微笑,幫忙拿過書包。昨天宋柏慶夫妻出國旅遊了,慶祝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有十天的時間都由她來照顧宋思恩和書店。

「好久不見。」周斯恩深深地望著她微笑,話氣裏特別強調。

朱梓桂直起身子,還沒有機會開口。

「你是誰?」小小的個子以護衛的姿態保護在朱梓桂身前,微眯的眼光裏充滿戒備。太多太多的男人想接近他的漂亮媽咪,他媽媽說,保護媽咪是他的責任。

朱梓桂望著兒子,嘴角一揚,「思恩,他是媽咪認識的人。你先到車上等媽咪。」

「我要在媽咪身邊。」小手堅持地拉著朱梓桂的手。

「……好吧。這位是周叔叔。」她望一眼周斯恩,他都已經調查過,那就不用她介紹了吧。

「……周叔叔。」這一聲是給他媽咪做面子,禮貌而已。

周斯恩望著小男孩那雙眼……很像,像極了那個男人……,一瞬間,他還以為是李昊在瞪他呢。他微微一笑。

「小思恩,我們同名呢。」他伸出手,輕易地將小小的身子抱起。

「你——你做什麽?放我下來!」他是媽咪的護衛,太丟臉了!

「別這樣,你把他放下來吧。」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朱梓桂憂慮地望他一眼,雖然只見過一次面,她卻覺得他是一個危險的男人。

他一臉的微笑,目光沈穩,搜尋著小男孩的臉孔,又望朱梓桂,「你們母子長得真像。」除了那雙眼睛。

「關你什麽事?」宋思恩兇惡地瞪住他,「放我下來!」

無視於他的掙紮,周斯恩只顧凝望眼前一張絕麗容顏,她透白的臉兒正微微泛紅,嫣紅的唇色鮮潤迷人。

朱梓桂瞥見人來人往的視線有意無意總往這裏睇上幾眼,極是尷尬,微惱地望著周斯恩,「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微笑,態度始終沈著,「你一直避著我不肯接電話,我只好來找你。」一個月,他自認為給了她夠長的時間考慮了,「我想你們應該還沒吃飯吧,不知道我有沒有這份榮幸和你們一起午餐?」

「厚臉皮!」

兒子還被他抱在手上,她能說不嗎?

「……好吧。」

「我不要!媽咪!」

「小思恩,你想不想跟你媽咪一起生活呢?」

「不關你的事!」就算他想,也不用讓這個人知道。

「是嗎?只要你媽咪同意,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哦。」他沖著小男孩笑,笑容裏充滿甜美的誘惑。

那張酷似朱梓桂的小臉一怔,望向她,「媽咪?」是說真的嗎?他真的可能實現這個願望?

「我……」她望著小男孩閃爍期待的眼神,險些不顧一切墜入誘惑的網中。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3:42


他真的很不想,很不想親愛的媽咪為他做的菜和這個討人厭分享!

這個人還真的厚顏無恥跟進他家來了!

「思恩,怎麽不吃?」平常總是高高興興拿起碗筷的,這會兒卻靜靜坐著動也不動。

「我在吃。」周斯恩坐在對面,拿著碗筷望著她微笑。

朱梓桂臉一紅。

「媽咪叫的是我!誰管你吃不吃?」厚臉皮!害他一肚子火!

「不可以沒有禮貌。」朱梓桂對兒子告誡,卻望著他突然一怔,那雙微眯的瞪視的眼神,可像極了當年的李昊……她失神了一下,緩緩眨了眨眼,挑了一塊沒有帶刺的魚肉放進他碗裏,「快吃吧?」

「哦。」見他媽咪似乎不太高興了,宋思恩乖乖地拿起碗筷,極小心地瞪了那張討厭的臉皮,不讓他媽咪看見。

周斯恩始終保持沈穩的微笑,「我真羨慕小思恩,能夠經常吃到如此美味佳餚,不知道何時我也有這種幸福?」

你沒這種機會了!宋思恩咬著筷子怒瞪,不想再惹媽咪不高興,他牢牢地管著自己的嘴巴。

「都是些家常菜而已,你不必客氣。」她只是怕浪費了已經做好的菜,才把他帶回來,而且董丹伶不在,雖然書店有請店員,少了一個人畢竟忙碌一些,其實不太有時間在外面吃飯。可她現在轉念一想,自己似乎也太不經大腦了,她望他一眼,卻不想在孩子面前談論大人的事,決定還是待會兒再說。

周斯恩看穿了她,嘴角對著小男孩揚起,「小思恩,你很想跟媽咪一起生活對不對?」

又說到這個他就有氣,剛才媽咪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還不到時候。這個人給了他希望,又害他被潑了一桶冷水,分明看他笑話,就是這樣才惹他討厭!

小男孩冷冷瞟他一眼,一句話也不搭。

「周先生,請你別再說了。」為什麽要一再利用她的弱點打擊她?她多麽不忍心看見她的孩子一臉的失望和落寞。

「梓桂,你應該看得出來小思恩有多麽期待你們一起生活,為什麽你不肯成全他呢?只要你點一個頭,我馬上可以把事情安排妥當。」而他多麽期待像現在這樣一家三口吃飯的畫面可以持續下去。他從來不曾渴望一個女人,對她的驚豔始終維持在著迷的程度,對於他所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而他手裏還握著一張王牌,只是他非常不希望傷害到她,所以非到必要,他絕不輕易出手。

他說這些話分明在為難她,她知道他是企圖讓她的兒子加人勸她點頭的行列,但這樣的行為太可恥,他明明很清楚他一再在孩子面前提起這件事,而她一再的拒絕將會傷害到她的兒子……

「不許你欺負我媽咪!」小小的孩子仿佛抓出母親的心思,強將自己的願望給壓下去,不願媽咪為難。

「思恩……」她一陣感動,內心更難過,望著他,她認真地對他說:「思恩,你一定要明白,媽咪也很渴望和你一起生活,而同樣的,你的爸爸媽媽也捨不得你,我不能自私的從他們身邊奪走你。我們三個人都很愛你,你知道的,對不對?」

這也是她的一層顧慮,不管她多麽想和她的兒子一起生活,她都必須考慮到宋柏慶和董丹伶,所以她是不可能答應周斯恩的幫助,而她也不想利用他。

宋思恩不解地望著她,「難道要和媽咪生活,得和爸爸媽媽分開嗎?不能大家住在一起?」在他渴望和媽咪一起生活的夢想裏,可是四個人一起的,他只是希望媽咪把經常 過來陪他,變成住在一起。

朱梓桂一怔,忽然笑起來。對啊,小孩子的想法是最單純最美好的,她望一眼周斯恩,相信不用她說,他也應該明白他的「計謀」是行不通了。

是啊,他是失算了,以為小孩子一定想和親生母親在一起,他忘了如果這孩子的養父母不夠好,朱梓桂壓根也不會把孩子交給他們。周斯恩微微扯眉,他得另做打算了。

……那張牌,也許不得不發。不過這麽做實在對不起他的媒人……

§§§

書店關門以後,她回到樓上來,已經跟伯父說了,這段時間她都住在丹伶家。

她打開門,以為宋思恩已經睡了,他卻還窩在客廳看電視,看見她才趕緊把電視關了,對著她偏著頭一臉笑。

「媽咪。」小帥哥企圖用笑容迷倒她哩。

朱梓桂在心裏笑,卻必須板著臉,「不是十點就該睡了嗎?為什麽還看電視?」

那張小小的白皙的笑臉垮下來,見媽咪不高興,隨即扁嘴,「我想等媽咪一起睡。」

等著家裏沒大人趁機會看電視才是真的。朱梓桂本來還想板著臉說兩句,但看著那雙黑幽幽的眼,卻不自主地歎氣……

「媽咪,對不起,我去睡覺就是了。」以為他惹媽咪傷心,他趕緊道歉,套上了拖鞋往臥房跑。

好可憐無辜的模樣。朱梓桂心生愧疚,跟著進臥房,他已經乖乖躺在床上拉好了被,還努力的閉著眼睛。

她站在床沿,望著那張酷似自己的童顏微微一笑,俯身親吻他的額,「晚安,小寶貝。」

他小心地微眯開一隻眼,見媽咪在笑了,他隨即咧開嘴,小手勾住媽咪的頸項,往媽咪的臉頰印一記響吻,「晚安,大寶貝。」

朱梓桂笑起來,把他的小手拉回被子裏,重新幫他拉好棉被……這孩子習慣真不好,每次衣服扣子總要少扣兩顆,連睡衣也不例外,簡直就跟他——

叮咚……

算了,起碼他睡覺還肯穿睡衣,不像他……她搖搖頭,手指輕輕撫摸小孩頸窩上的小紅花……

叮咚……

這要說不是她的孩子,還真賴不掉呢……她一愣,望著那雙圓睜睜盯著她的眼睛。

「怎麽又不睡?」

「媽咪,有人在接門鈴。」他提醒,倒像習慣了他媽咪常常望著他一發呆就出了神,啥也吵不到她的迷糊樣。

叮咚!叮咚——

這會兒她也聽到了。已經快十一點了,這麽晚了會是誰?會是店員忘了拿東西?

「你快睡,媽咪去開門。」

「嗯……」他望著媽咪出去幫他帶上門,其實一想到媽咪可以和他生活好幾天,他就興奮得睡不著。

朱梓桂下樓去,打開偏門,意外訪客竟是李渢。

「渢……你怎麽來了?」她緩緩眨了兩眼,傻愣愣地拉著門站在那兒。

李渢瞅著她。怎麽……好像看見她臉稍微白了那麽一下下,有那麽一點心虛的味道哩,真是耐人尋味。

「我聽說宋特助跟你合夥人去玩了,這幾天你幫他們看房子,我不大放心你一個人,所以過來看看。」他揚起嘴角,往前跨一步。

「啊!」她衝動擋著門。

李渢無辜地凍住笑容,像是被她的叫聲嚇一跳,疑惑地望著她,「我不能進去?」

「不!當然不是……」她的眼又眨了兩下,勉強拉開嘴角笑了笑,「請……請進。」她緩緩移開腳步。

李渢走進來,裏面只開著一盞燈,光線微暗,觸目所及全是書。當然,這裏是書店,不過他是第一次來就是了。

朱梓桂馬上走過去,打算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也就是說,沒打算請他上樓去。

「不用開了,你住在哪里,應該是樓上吧?」李渢沒等她,逕自往樓梯上走。

「礙…」她轉身,眼看著他上樓,卻又不能阻止,只好帶著滿臉困擾跟上去。

二樓全放著一些文具用品,看樣子也是店面,已經不見有樓梯再上去,不過員工休息室的門是開著的,也就是說,她剛才應該是從那兒出來,李渢一點都不需要人帶路,一雙銳利的眼加上冷靜的判斷,毫不猶豫地往休息室走,順利的到達三樓的住家。

他步伐大又快,等朱梓桂追上來,他人已經在客廳了。

這下,她總不能再趕他下樓。朱梓桂淌著冷汗,心怦怦直跳,眼角不停掃著臥房那扇關上的門……

李渢沒遺漏她的小動作,真是可疑哩,梓桂會藏著誰呢?應該不是他大哥吧,也不見那個一天到晚用電話騷擾他的殺人瘋子在附近……那會是誰呢?居然會讓她如此緊張。

他從來就沒有旺盛的好奇心,不過對於答應下來的事絕對負責到底,而且他也計算過了,萬一他大哥當真死於非命,身為李氏集團的少東,到底也是醜聞一樁,這不僅有損李氏的形象,萬一老頭傷心過度生病了,對公司股票也有影響,為了避免手上的百分之十股權價值變輕,他得「拯救」他大哥,再說讓他大哥欠他一份人情,日後絕對有利無害。所以只能算她倒楣吧,他並不想遺漏任何蛛絲馬跡。

「梓桂,就你一個人?」他若無其事,目光安穩掃過客廳每一樣擺飾,落在一張十二寸的照片上……

朱梓桂倒抽一口氣,在他拿起照片前搶先一步!

「這個……是他們的全家福,沒什麽好看的。」她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動,眼光閃過了他。

李渢瞅著她背在身後的雙手,「全家福裏面也包括你?」一眼,照片裏有宋氏夫妻,她,和一個小孩。

「礙…是啊,就是因為我拍得不好看,所以……還是別看吧。」她順勢說,很快把照片收到最底下的櫃子裏。

李渢眼看著她的動作,倒也沒阻止,不過更加確定這個「宋家」肯定藏著她的秘密,尤其從她緊張的程度判斷,絕對是一個不能讓他知道的秘密……更正確的說法也許是……不能讓他大哥知道?

他瞥一眼盡頭那扇門,外頭掛了一隻絨布熊,看起來是小孩子的房間……

朱梓桂收好照片轉過身,順著他的視線,心臟猛地一跳,「渢,你要不要喝點什麽?……可能說話得小聲一點,小孩子已經睡了,丹伶……他們夫妻出國玩,他們……兒子,因為要上課不能去,所以,我順便幫他們看顧孩子。」她站在那兒解釋,仿佛拚命的想做出自然的笑容,卻總是徒勞無功。

是小孩?的確宋柏慶有個兒子,曾經見他在老頭的辦公室接他兒子的電話,他似乎挺寵他兒子,而他家那老頭好像也很喜歡宋家這個孩子,看老頭當時在一旁看人家父子講電話,一副巴不得搶過電話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揣測老頭是渴望抱孫子,可惜他大哥不爭氣,老頭只能巴望著別人家的小孩,勉強望梅止渴吧。

那她做什麽緊張?真難得他有被難倒的時候哩,果若裏面只是一個小孩,他還當真猜不出她那副好像作賊心虛的模樣是何理由哩。

「好吧,那給我一杯茶好了。」他坐下來,其實看她不停的緊張也實在於心不忍。

「嗯。」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她上廚房去泡茶,也很快的就出來,總是擔心那孩子跑出來,如果讓李渢見著,那就什麽都瞞不住了。

「謝謝。」端過她泡的茶,李渢眼光鎖著她,「梓桂,你好像很熱?」在冷冬裏還會流汗?連眼角那朵丹桂都浮上來了,看樣子他這杯茶應該好好的給他細細的品嘗。

「還好……」她望一眼李渢,「……丹伶不在,書店忙了些,我才剛關店門,還沒洗澡呢。」

「哦?那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反正我有時間可以等你。」李渢微微一笑。

「不、不用了……渢,你有事嗎?」

喲,急著趕他回去哩。這下沒事也得有事了,「是啊,想跟你談談大哥的事。」

「……昊?」心臟猛地撞擊,眼光垂下了,「他有什麽事?」

「聽管家說,大哥有一個月沒回家了,過去他不是都在中午的時候回去看你嗎?我是想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老實說,這個茶味道實在太淡了,顏色也有些混濁,要他細細品嘗還真難為他。

「怎麽會呢?可能是他忙吧,你想得太多了。」她否認得有些急促。

「那倒也是,前幾天我去找過他,瞧他身邊一群美女圍繞,是挺忙,難怪樂不思蜀。」他放下杯子,一杯茶還好好的。

她一怔,手緊緊的絞握。是嗎……原來……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她還以為只是——原來都是真的……

「梓,你可知道大塊是怎麽會跟在大哥身邊的?」他突然在想,如果直接把問題丟給她,是不是效果會更好?畢竟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事,要查起來還得費一些功夫,還不如讓當事人自己去解決還來得省事……嗯,是一招險棋,不過……未嘗不可呢?

她整個心思還被淹沒在上一個衝擊裏,「我不知道……」

李渢望著她,好心的把一杯茶端到她手裏,看樣子她還比較需要。

她毫無意識的捧握著,直到一股燙熱從手心傳遞,她皺著眉回神,望著手裏的茶,望他一眼,「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麽?」

李渢眼光露出憂鬱,眉心緊鎖,「我從大塊那裏聽到一些事,有關我大哥的,因為不能讓我父親知道,我只能找你商量。」

「不能讓伯父知道?」她捧著茶,集中精神。

「怕他擔心。」李渢憂心地望她一眼。

「……是什麽事?」內心千回百轉,依然撇不下,她告訴自己,不為私情,聽一聽,是為了伯父。

李渢揉一揉眉心,在她看來似是相當受困擾,心情更加緊張,而他只是工作了一天,有些累罷了。

「聽大塊的意思是,大哥不太要命的樣子,要不是他寸步不離跟隨,大哥早就上閻羅殿當閻王了。」

聽不懂。朱梓桂的表情這麽寫著,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李渢瞥她一眼,「大塊認識大哥快十年了,這麽多年來,大哥絲毫不認為生命可貴,行事瘋狂,自暴自棄,經常做殘害自己生命的事,因為有大塊,大哥才能活到現在。」

「你是說他想……自殺?」昊他?李渢在說笑話嗎?她差點就要失笑。

「還好,是借別人的刀桶死自己。」所以才說不要命。

朱梓桂望著他,為什麽他能說得這樣認真?明明只是笑話,為什麽他都不笑的?

李渢有點擔心地瞅著她一雙白皙纖細的手,她似乎沒有發覺自己捧著茶杯的手抖得很厲害,他考慮是不是應該先幫她拿走……

「……渢,你是說說而已吧?……不是認真的?」

他抬起眼,「大哥是在槍口下救了大塊,根據大塊的說法,大哥其實比較希望對方的槍打進他的心臟,不太有意要救大塊,只是很遺憾那名殺手沒能如他的意——」糟了!

鏘!

李渢手伸到一半,可惜搶救不及,茶水四濺濕了一地,地上全是碎玻璃。算了,顧人要緊。

「梓!你沒事吧?」他拉著她閃遠一些。

她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一雙驚恐的眸張望他,「你說的都是真的?是真的嗎?!」

昊……昊他……

李渢攢眉。她的臉色實在太蒼白,讓他有一些猶豫了……

「媽咪……」宋思恩打開門站在那兒,因為聽見聲響,他實在無法忍住不出來看……奇怪,沒見過這個人,是誰?他疑惑地瞪著「陌生人」。

李渢抬起目光,正好接觸到那一張小小的白皙的稚顏……咦?這孩子好熟悉的臉,長得好像誰……

「渢!你說啊!」昊他……不會……

李渢抬回目光,望著眼前白皙細緻的臉容……再往那張小臉比對——如一道閃電當頭劈下,他錯愕地愣住!

不可能……

朱梓桂直望著他的表情變化,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

「思恩……」昊……

小小的身子靠在門口,本來還猶豫,一看見他媽咪好像快哭的表情,他馬上跑出來,「媽咪,你怎麽了?」

朱梓桂一怔,滿滿整個心裏、思緒都是李昊,兒子一聲媽咪才把她喚回,登時驚覺,蒼白的臉轉回李渢——糟……

「媽咪?」小手拉著她,仰望著一雙澄澈的黑瞳注視她。

「思恩!不是在睡覺嗎?怎麽出來了?」急忙抱住兒子側過身,背對著李渢,但願他——

李渢輕輕一握她的手臂,堅決卻不慌亂的拉開她,露出那張小臉對望著他……宋思恩微眯起眼不悅地瞪視,是不是這個人把媽咪惹得快哭了?

——那雙眼睛!頓時間,李渢眸底掠過驚訝和恍悟!

當時他還在想,這宋柏慶膽子可真大,接私人電話接到總裁辦公室來——那麽,他父親是知道的?!

「渢……他是丹伶他們的孩子……」她似乎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心虛得很厲害。

李渢緊緊皺起眉頭,「我想大哥一定很想看看……姓宋的孩子。」

「不!你不能告訴他——」朱梓桂倏地掩住口……完了!

「喂!你不可以欺負我媽咪!」宋思恩氣憤地張開一雙小手臂擋在他媽咪身前,仰頭瞪住李渢警告。

李渢低頭瞅著那張神氣的小臉,忽然眼光一閃,手指挑開小護衛的衣領,望著他頸窩間的紅花胎記,再看向她眼角下浮起的丹桂,緊繃的聲音略帶歎息,「真是明顯的證據。」

朱梓桂瞬間紅了眼眶,垮下肩膀,「渢……我求你別說……」

「媽咪?你為什麽哭?不要哭……」一看見媽咪落淚,小手拉著她的手,跟著熱淚盈眶。

李渢緊緊的一閉眼,深深的歎氣。真的是她和大哥生的孩子!

「老頭也知道這件事?」

那張淚容浮起訝異,猶豫一陣,在李渢銳利的威脅目光下才緩緩點頭。

「也是他安排把孩子給人?」所以她才會認識老頭的特助和他妻子,是嗎?

「是我同意的。」她急忙說。

虧他以為老頭珍視她如掌上明珠,他們李家居然這樣虧待她!身為李家的一分子,李渢不齒的咬牙。

「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老頭難道想瞞著他大哥一輩子?以為能嗎?

小男孩靜靜的在一旁聽著,看著。是在說他的事,這個人是誰?

朱梓桂憂慮的眼瞥見孩子,她連忙抹掉眼淚,俯身輕聲對他說:「思恩,已經很晚了,去睡覺吧。」

「媽咪,他是誰?」一雙黑瞳直直望著李渢,心底隱約曉得這個人和他的親生父親有關。

因為提起他的親生父親,他媽咪總是很自責的對他說……思恩,是媽咪不對,你父親並不知道媽咪生下你,媽咪有苦衷,卻剝奪你們父子團聚的機會,是媽咪自私,媽咪對不起你。思恩,你一定要知道,如果你父親知道有你,他一定會很疼你。……說不在乎親生父親是誰是假的,只是他更心疼媽咪的自責,所以鮮少提起生他的父親。

朱梓桂望著兒子,望著李渢,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介紹……

李渢蹙起眉頭,「我是你爸爸——你親生爸爸的弟弟,是你的叔叔。」

「渢……」

「叔叔?」親生爸爸的弟弟?小小的黑瞳瞪大。

李渢摸摸他的頭,眼光對住朱梓桂乞求的臉孔,「我不能幫你隱瞞,這對大哥,對你,對孩子都不公平。」

「渢!拜託不要……」

「……我不知道老頭、大哥和你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你可以去聽聽大塊怎麽說大哥這幾年來的生活,也許你會改變主意。」

望著李渢深幽的眼神,朱梓桂整個人怔住!他剛才說的那些……全是真的……是真的……

昊他?

為什麽……

瞅著她蒼白的面容,又無法忽視她嬌小的身子已經搖搖欲墜,李渢緊緊的蹙眉,「好吧,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讓我告訴大哥他有了傳宗接代的香火,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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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4:05


接近中午的時間,難得一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

電梯到達二十一樓,門打開,李渢才踏出一步,就險些給面前一尊「雕像」給嚇死。

瞪起眼,及時想起這個人殺人不眨眼的,表情一轉,馬上「眉開眼笑」走出來,「大塊,你怎麽守在這裏,我大哥還在睡?」

「嗯。」大塊拉高視線,目光鎖住他,眼神露出詢問。

李渢馬上意會,扯起嘴角,「有點眉目了。我現在進去找我大哥,你到梓桂那裏去一趟,她找你。」

大塊一怔,「朱小姐?什麽事?」

「去了你就知道,我會告訴大哥,就說你幫我辦點事。」他正要按門鈴,大塊拉住他,用鑰匙幫他開門。李渢疑惑地望著他,「有鑰匙你為什麽不進去?」果然瘋子行為舉止都怪異。

他是剛到。不過這麽細碎的問題他懶得回答,「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你不能離開。」

他是基於自身安全的考量,對這個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瘋子「多加禮遇」,怎麽這個瘋子以為他沒脾氣的啊?還是以為他時間多?

「那當然,你儘管放心去吧,這裏有我。」同情,同情,對一個砍了一對黑道兄弟的殺人狂。

大塊蹙起眉頭,望著這個老闆的弟弟燦爛的笑容,全身莫名的發毛,怎麽看怎麽不自在。

「交給你了。」這對兄弟真的要少接近為妙。

李渢踏進公寓,把門給關上。

才轉過身,馬上發現一道沒有溫度的視線,他望過去,「原來你已經起來了。」他走進客廳。

李昊坐在沙發裏,面前一部手提電腦,他微眯起眼瞅視李渢,他這個時間以黃金計算的弟弟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大駕光臨?

「我說怎麽今天太陽特別刺眼,原來是個徵兆哩。」嘴角微揚,他扯回視線,修長的手指緩緩在鍵盤上敲擊。

「真感激你沒說是不祥預兆。」李渢冷冷的反譏,走過去看他在做啥,目光睇向電腦螢幕,眉毛隨即挑起,嘴角扯起一邊,「說得也是,我都忘了你那幾間店也是要管理的。」

李昊壓根沒把他的嘲諷給聽進耳裏,直接讓它自然在空氣裏揮發掉,「你如果是收了老頭的好處,我建議你原封不動退回去,如果是梓的事,那我想你不會忘記上次的教訓……」他抬起眼淡笑,「如果是你的事呢,我這個大哥絕對會抽空聽一聽。」

就是說,是老頭央他來,那就什麽都別談;是梓桂的事,那他有種就再哈拉看看;是他這個弟弟自身的事,那外頭不應該是烈陽罩頂,應該掃個龍捲風來看看,讓他笑一笑也好。換句話說,是他的事呢,他會當笑話看,不要面子他就說。

李渢蹙起眉頭。同樣姓李,同一脈血緣而已,他大哥「造的孽」他卻背起責任,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樣熱心善良的一面,連他自己都要感動得痛哭流涕了。哼!

「是梓的事。」李渢往廚房去煮咖啡。虧他特地起了一大早到公司把工作做完趕過來,居然這樣對他這個熱心善良的弟弟。

他才拿出咖啡豆來磨,李昊已經在門口,微眯的眼光鎖住他,嘴角的笑特別「溫柔」,「渢,我是很有耐心,但不見得有愛心,你知道?」

耐心?去!反話,說到梓的事,掐起小指頭,他的耐心連一小片指甲都不到!

李渢白他一眼,不悅的目光緩緩轉為狐疑,進而不解,「不介意我問一個問題?」

「拖時間?」他的笑容在加深,眯視的眼光更冷。

李渢扯眉,「不是。」

「……說吧。」他施恩的收斂笑容。

「如果梓桂嫁人,你會怎麽做?」他把咖啡豆放進磨豆機裏,銳利的眼光搜尋李昊的表情。

周斯恩?……是嗎?李昊的下巴微微抽動,然後笑容更深,而眯起的目光冷冽得可以殺人,他低啞性感的嗓音忽而輕柔地說:「我會祝福她。」

李渢一愣,感受到一瞬間空氣幾乎結凍,手腳都微微發涼。他敢發誓,哪一天朱梓桂當真要嫁人,結婚當日肯定找不到新郎,然後過幾日,說不定會在淡水河裏撈到面目全非,難以辨認的浮屍,還得透過DNA比對才能認人,結果就是那名新郎。

李渢深深的蹙眉。這真不是一件可以管的閒事,他開始懷疑是不是應該及時收起他生平第一次的熱心善良。

……唉,算了吧,就只此一次,下次再有這種事,他會曉得逃得遠遠的了。真是愈來愈為自己的善良感動到心泣哩。

「大哥,你可要記住自己的話……對了,也順便祝福我吧。」這一次真是連逃的機會都沒有了。

「……祝福你?」

「是埃」李渢看了看,不知道隔一張餐桌的距離夠不夠遠……起碼拳頭還飛不過來,可以吧……唉,早晚是一刀,死也要死得好看些,他扯起春風一般得意的微笑,「我跟梓要結婚了,最近已經在看日子,等選了好日子會通知你,大哥你會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吧?」

哎,哎……哎!看樣子是不會回來參加,那就算了,送那麽「大」的笑容做為厚禮實在讓他收不起哩。他要不要先去警察局報備一下自己的身分,省得人家還得去查驗DNA啊?不過如果去說,過幾天淡水河如果有辨認不出來的浮屍,那麻煩把他列入失蹤人口做為調查,人家可能不會認為他是「警民合作」的好市民,更可能把他當成有自殺傾向的精神異常患者,送進瘋人院關起來吧?那還是算了。

「……你在玩什麽把戲?」是周斯恩他相信,他的弟弟李渢?李昊的目光緩緩低向他修長的手指轉握成拳……看樣子他親愛的弟弟還不太瞭解的樣子,他除了不許任何人傷害到梓,也不許任何人拿梓開玩笑,僅僅一次的嘗試都不行!

順著他的目光,李渢的眉頭愈扯愈緊,跟一個正常人打架,還可以說鹿死誰手還不知道,跟一個不要命的人逞兇鬥狠,那是自找死路,勇敢的拚到最後怕還讓人以為他們是兄弟戀,容不下天地裏才想不開殉情哩。

鬆開眉頭,他若無其事煮起咖啡,如沐春風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為什麽你這麽認為?我跟梓男未婚,女未嫁,我條件不差,說坦白點,國內黃金單身漢我還榜上有名,而梓的可人美麗又有幾個人比得上?我們同在一個屋簷下,每天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是很自然。 過去我是顧忌大哥你,不過這一個月來我才瞭解原來大哥和梓之間並沒有那種感情,起碼梓答應嫁給我這點就可以證明。」

這一個月?……他有一個月不曾回去……梓……

李昊微眯的冰冷的眼神略帶陰鬱,緊鎖住李渢。

「……我只有一句話,梓可以嫁給任何人,就是你——不行!」不,也包括他。

李風疑惑地望住他,目光在瞬間轉為銳利,「如果沒有合理的理由,只是威脅我可不會接受,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想梓也不會接受。」

他可以感覺到他提到梓時,他大哥明顯動搖了一下……他會不會已經直搗問題核心了?如果是,那這一招棋可是走對了,雖然險些去了半條命。

李渢才這麽想,忽然見李昊笑了……很冷,很譏刺的笑,然後他轉身走出廚房,「去說服老頭吧,如果老頭同意的話……」

不,老頭同意,他也不會同意!

只是,梓那麽聽老頭的話,根本就不用他出來處理。就算李渢說的是真的,他們真的要結婚,也不會有婚禮。

……不會,他的心卻還是抽痛,今天不是李渢,明天也可能是周斯恩……呵,要不是他認為自殺太懦弱,太膽怯,也太愚蠢,他也許不會活得這麽痛苦!

老天爺既然把她帶進他的生命裏,既然讓他們相戀,就別這麽折磨他們嘛,如此弄人……好玩嗎?

§§§

「……差不多是這樣了。朱小姐……你、你還好吧?」面對女人大塊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手足無措,連臉都不自覺泛紅。

朱梓桂一雙眼濕熱模糊,緊閉著唇強忍熱淚。大塊不會騙她,可為什麽昊會變這樣?

他這麽殘害自己……是為什麽?

「朱小姐……」死了,回去讓李昊知道他惹哭了朱梓桂,他怕下輩子都沒了魂魄投胎,「你、你別傷心……唉,我以為你也許知道原因……真不該跟你說的……」

「不……」她抖著唇,緩緩開口,「我要謝謝你讓我知道……大塊,我會找到原因的……你放心吧。謝謝你一直在他的身邊……謝謝你。」她的聲音特別輕。

「不、不,這是應該的,你別這麽說……」他的臉更熱更紅,不過一想到李昊那雙冷眼和「笑容」,他的臉又忽而慘白,緊張融入聲音裏,「朱小姐,請……請你……千萬不能讓老闆知道,知道……我告訴你這些事!請你……一定要當作不知道才好。老闆把你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如果他知道我說了讓你難過的事……我就完了。」他可不想死後還不能超生。

朱梓桂一怔,無言的點點頭。昊他可能……還重視她嗎?

「那麽……我該回去了。」那個死李渢!派這種差事給他,還不如直接咒他死!他就說他的笑容有鬼,果然!以後一定要離這個人遠一點!

大塊走後,朱梓桂也離開書店二樓的休息室,回到三樓的住處。

才進入客廳,一串眼淚已經滑下來。

不管他是否還在乎她……到底,在他身上發生什麽事?

那年,要不是因為有昊在她的身邊,她可能連怎麽活下去都不知道……

十年前,他們因為結婚的事情吵了一架……

天氣很冷,李傳鴻一聽李昊提出結婚的事,仿佛立刻刷白了臉,溫暖的室內溫度驟降。

「說什麽荒唐話!兩個都還是學生,不用談了!」他丟下話,氣衝衝地轉回房。

「爸——」李昊還要追上去。

「昊!不要說了。」她拚命拉著李昊,一顆心忐忑不安,「我也覺得……我們還是學生,其實——」

「梓!我不許你反悔,這兩個多月來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你,你已經答應我,我不許你再有動搖!」他拉下她的手,跑上樓梯。

「昊!」她緊緊拉住他,「你這時候上去,只可能會跟伯父起衝突而已,不要……我不想這個家因為我鬧得不愉快,我……我真的很害怕……」

她還處在彷徨無助中,儘管這個家裏沒有人在意她可能真的是掃把星,沒有人相信她也許真的是不祥的東西,可她不確定,只要關係到她,哪怕是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令她心生膽怯,擔心引來她無法挽回的後果。

「梓……」他口頭,無奈又疼惜地緊緊抱住她,「不管爸怎麽反對,我一定會說服他,你什麽都別想,什麽都別擔心,只要安心等著做我的新娘,知道嗎?」

「你……答應我,別跟伯父吵架。」

「你也得答應,不許再有反悔。」

「……嗯。」

她也想嫁給他,也希望立刻和他結婚,但前提是,這個婚禮要得到這個家所有人的祝福,最重要是養育她這個走投無路的孤兒的伯父,只有他的點頭,她才能嫁給李昊。

「梓桂,伯父不是反對你們結婚,你們都還年輕,伯父是不想你們憑著一股衝動結婚,造成日後後悔,那對你和昊都不好。」李傳鴻知道自己的兒子太衝動,只有私底下找朱梓桂說。

「……我知道。」她點點頭,其實已經有心理準備。

「如果你明白,伯父希望你勸一勸昊,我希望他能出國念書,你們暫時分開一陣子,日後……如果你們的感情不變,伯父會讓你們結婚。」李傳鴻婉轉地說。

她全身僵住,勸昊出國念書?!她得跟昊分開?!頓時她腦袋裏一片空白,接下來李傳鴻運說了些什麽她都已經無法聽進,她沒有想到她還得跟昊分開……她僵硬的點頭答應下來,卻很懷疑她真能勸得了李昊……

夜晚,像過去兩個多月來的每一天,他們在人們睡了以後相擁而眠。

她躺在他的懷裏,窗外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她知道他沒有睡,她任由他的手圈緊自己,任由他的吻偶爾落在她的額,她的耳……

奇怪的她的心情特別平靜,也許經過一天的調適,她接受了終將來臨的分離……是因為她告訴自己,這只是短暫的分開,他們有很長的未來……

「昊……」她輕輕地喚,不由自主聲音帶著些許不安,「你……靜靜聽我說……」

就算她的聲音,她的語調沒有透露她所要說的,李昊也一直都知道她的猶豫,一直都明白她心裏在意著什麽,所以他不聽她說,他用熱情的吻封住她的嘴,他總是用深情的纏綿融解她的不安……

她幾乎又陷入他的溫柔裏,「不!昊,聽我說,伯父希望你出國留學,希望我們分開一陣子,我也想我們是應該先冷靜下來——

倏地,她感覺到他全身僵硬,然後她被他推開,下一刻,刺眼的燈光取代了迷人的月光,她的眼一時難以適應地微眯。

等她適應了光線,看到的是一張夾雜著憤怒與受傷的臉,他眯起的瞪視的眼神,像一把利刃直刺她的心!

「昊……」

「……你再說一次?你希望我們分開,希望我們彼此冷靜?這真的是你的希望嗎?你看著我,再說一次!」

她抖著唇,一雙淚眼很快模糊,「……你要我怎麽辦?我也不想跟你分開,可是……昊,」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振作,「我會想,你是不是同情我,可憐我,才想跟我結——」

「梓!」他大吼,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她說得出口!他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如果我不是太瞭解你,我真的會氣得掐死你!」他當然知道她是為了誰這麽做,他如果不是太在乎她的心情,他早已經拉著她私奔了,她竟然還敢挑戰他貧瘠得可憐的耐性!

她知道,她就是騙不了他,但她還是得嘗試啊,否則她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能夠完成伯父交給她的重負。

「……昊,反正我們還年輕,你的感情如果是真的,一定禁得起考驗吧?我贊成伯父的話。」她低著頭,無法注視他的目光,聲音極輕。

「你贊成個鬼!」李昊咬牙,氣的是她竟敢丟下他孤軍奮戰,完全站到他父親的陣營去,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現在果然成真了!

他氣憤的下床。

「昊?!」他去哪里?

「你別來!這是我跟老頭之間的戰爭,你給我遠遠的站到一旁,不許插進來!」他的梓從進這個家門起就由他來守護,他才不相信他的梓真能和他分開!他敢說,如果他真的離開,她一定每個夜裏躲在棉被裏面哭泣,他太清楚她了!

誰也不能把他和梓分開,即使是他的老頭!

他甩上門!

她急忙的下床,匆匆披上睡袍,忽然動作緩了……她想昊也一定是忘了,伯父昨天去了香港開會,要明天——不,是今天中午才會回來。她松了口氣,但一想到可能避免不了的家庭戰爭,一顆心又隨之糾結疼痛。

那天早晨,李昊丟下她到公司去等李傳鴻,然後,她不知道該喜該安心還是該大哭一場,她等了三天,沒有任何消息,好不容易等回了人,只有李傳鴻一人,他說,李昊已經同意,並且出國了。

一分開,就是八年以後,再見面,什麽都不是。

……

朱梓桂抹去眼淚。

當年她沒有想得太多,他匆匆的離開,她來不及收拾心情,每天只顧著抹眼淚,心情還無法平靜,又發現自己懷孕,更無暇思索他的離開是否有別的原因,而不是只是被伯父說服……

她承認,當年是有些怨他,她既跟著伯父勸他出國,又怪他丟下她,自己的心情其實相當矛盾,所以什麽都不願多想……

現在認真回想,當年昊和伯父……是不是瞞著她什麽事?

其實她如果能夠對自己多一些信心,她應該是很明白昊是不可能會丟下她的……

這十年來,她也成長了,她也已經能夠走出過去的陰霾,可當年要不是因為有李昊的支持,她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夠撐得過去。

現在她只是缺少了一份勇氣而已,一份問李昊心裏還有沒有她的勇氣……在昊心目中,她真的還重要嗎?

昊他的改變,究竟是不是和她有關?

§§§

「渢你……你說交給你,你沒有告訴昊吧?」朱梓桂專注地望著李渢,都不知道自己已經緊張得屏息。

李渢扯著眉,目光睇視枕在他大腿上睡覺的小男孩,小傢夥自從認了他這個親叔叔以後,一見到他就主動黏過來,接著就是幾個鐘頭巴著不放,他只知道自己很受女人歡迎,可從來都不知道小孩也抗拒不了他的魅力。

還好這小孩長得像梓桂多一些,如果長得像他大哥,他早一腳踹到牆角去了。

「渢?」

李渢抬起眼,「我沒說,你放心。」

朱梓桂緩緩松一口氣,點點頭,「大塊來過了……我想去找昊一趟。」

「我告訴大哥,說我們要結婚了。」他的手輕輕摸著小男孩頸窩上的小紅花,連這個都能遺傳,真是不可思議。

朱梓桂一張臉刷白,「你說什麽?」

「不是說好了,我幫你隱瞞,另一個條件就是交給我處理嗎?」李渢無辜地望著她。

朱梓桂驚愕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渢他……是開玩笑的吧?

「別這麽吃驚好嗎,我條件起碼不錯吧?」真是傷他自尊。

「昊他……怎麽說?」

哎呀,果然只在乎他大哥的反應哩!

李渢望著她,「你不是決定要去找大哥嗎,你可以當面問他。」

「渢……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是不是故意去試探你大哥?」她雙眉深鎖,她不喜歡這種作法。

「跟我結婚不好嗎?反正這孩子也挺喜歡我。」雖然他一直都覺得小孩是累贅,麻煩的東西。

朱梓桂歎一口氣,「我想你是不明白,這孩子姓宋,過兩天丹伶他們就回來了,思恩雖然是我生的,但他已經屬於宋家。」

李渢蹙起眉頭,凝視枕在他腿上睡得香甜的孩子,「他得認祖歸宗。」

朱梓桂望著他,緩緩垂下目光,凝望她的孩子,「姓什麽都不重要,我只要這孩子快樂的長大就好。」

「我想大哥可不這麽認為。」李渢不贊同地說。

「你答應我不告訴你大哥的。」朱梓桂屏住氣息。

李渢深深地瞅住她,「你不會以為能夠瞞他一輩子吧?」

「那……暫時不討論。」她匆匆垂下目光。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永遠隱瞞,因為她無法想像當李昊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如果他不覺得這孩子的存在是困擾,她直覺……她很難承擔。

「好吧,我只要求,當你去找大哥,必須承認你肯嫁給我,如果不,我也無法為你守住秘密。」

「渢,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你這樣我很為難。」

李渢揚起嘴角,「那麽你就告訴大哥,除非他娶你,要不,就是我娶你。」

她白皙的臉兒頓時透紅,「原來你……是要我威脅你大哥?那沒有用的。」

李渢狐疑地瞅著她,「我一直想問你。」

「什麽?」

「你難道一直不知道,你是大哥唯一的弱點嗎?」

她望著李渢,一顆心怦怦跳。

「我……可以信你這句話嗎?」

李渢大大的揚起一個迷人的笑容,「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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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6:36


「真的可以嗎?」她總覺得不太應該……

「沒問題!」

得到一個拍胸脯的保證,朱梓桂只好點點頭,走進那扇為她而大開的門……她還是覺得……

「大——」她才踩進玄關,一回頭大門已經被關上,連讓她退縮的機會都沒有。

她一怔,緩緩轉身走進客廳。

她環視整個室內……原來是窗簾沒打開,難怪她覺得幽暗。她走過去,把客廳的窗簾全拉開,頓時光線充足,整個明亮起來。

她看看表,十點多……早知道他的習慣還是不變,她應該下午才過來。

她抬起眼,望向臥房的方向……咦?門沒關,會不會已經起來了,也許人已經出去了,是大塊不知道?

她走過去,打開那扇半掩房門……裏頭一片幽暗,靜悄悄地,站在門口她也看不清楚床上是否有人,只見一團棉被高聳。

她走近……啊,原來在。

心臟猛地一跳!他整個人包在棉被裏,只看得見一頭半長的黑髮……過去也是這樣,他總愛蒙著棉被大睡,總由她叫了好半天才肯起床……

她把窗簾拉開了一點光,靠近床沿伸手輕輕推他,「昊……」

窩在被子裏的人毫無動靜,她又推了推,「昊?」

……嗯……是嗎,又來了……他不會再上當了……

「昊,你起來好嗎?」

不……是夢也好,就讓他陷在過去的回憶裏吧……只有在夢裏,他才能毫無顧忌擁抱她……梓……

「梓……」

……她是不是聽到他的聲音?他說了什麽?朱梓桂疑惑地望著床裏的人,只見他長臂一伸,抱著一床被又側身大睡。她的臉微紅,瞅著他赤裸的背部,匆匆轉移了目光。

「……嗯……梓……」

咦?是在叫她?她轉回目光,他沒有醒來的跡象。……聽錯了吧?

「昊,你起來。」她傾身,輕輕推他的肩膀,視線刻意避開了他光裸的背。

「不……」別叫他,別誘惑他,他不想醒,他只想抱他的梓,是夢也好,他只想緊緊擁抱他的梓……醒來,只有空虛,只有寂寞,只有更深更痛的失落等著他……他不願醒……「梓……」

朱梓桂一怔,又聽見了他的低喃,他的嗓音低低的,略帶沙啞,聽不太清楚,但……見他把棉被抱得更緊,是不是冷?

「昊?」她湊上前,耳朵貼近他,想聽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在喚她,同時又怕他著涼,輕扯著棉被,試圖把他抱在懷裏的被子拉到光裸的背部來。

真是的,他抱得好緊。

「昊,你會著涼的……」她望著他好半晌,還是不見他有半點反應。嗯……只好拉開他的手。她紅著臉,手指輕推他的手臂,一接觸他的皮膚,她的手在抖……「藹—」

梓!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你可知道……啊!這唇——好真實的觸感……溫熱,柔軟的小嘴……梓……是老天爺可憐他嗎?他的梓……

「唔……」朱梓桂錯愕地瞪大眼睛,一臉的緋紅耳熱,下意識地急忙想推開他,小手一抵觸他赤裸的胸膛,連忙一縮,才那麽一猶豫,整個身子就沒入他緊實的環抱裏!

「呀礙…」

「嗯……好香……」好香,他的梓……柔軟的身子……纖細的腰……渾圓,豐滿的胸部……好軟……天啊,他的梓……

「礙…」她倒吸一口氣,心臟幾乎跳出來,全身火熱不安……天啊,他一定是睡胡塗了!到底把她當成了誰?

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地掙紮,更險些衝動地想打醒他——不,不行,這時候吵醒了他會相當尷尬……

可是他的手……還有他的唇……不要!放開她……儘管她拚命擋,拚命躲,還是難抵擋他不安分的手在她的身上遊移,他火熱的唇幾乎又貼上她的嘴,她微惱地避開了,他舔吻她的耳,她的頸……

討厭——他到底把她當成——

「梓……梓……」出自心肺的低喊,夾雜濃烈的深情與痛苦。

刹那間,她在他的懷裏呆住了,緩緩停止了掙紮……昊……

她的眼泛紅,感動的熱淚滑落臉頰……

「……梓……」他親愛的梓……他願意永遠沈醉在甜美的夢裏,和他的梓,他的梓……天啊!如幻似真……他無法不感動,甚至心痛得顫抖!

千萬別讓他醒來,別無情奪走這場夢……天老爺!他願意用一生來換取短暫的一刻!

「梓!我多想你——」他想得椎心刺骨!每當她近在眼前,他只要一伸臂就可攬抱她,可知他有好幾次幾乎失控,他多麽想大聲狂吼宣洩他心裏的痛!她可知他壓抑得多辛苦……

「昊……如果這是真的,為什麽……你不說?」難道只有在夢裏,他才能愛她嗎?……為什麽?

……他感覺到她臉頰一服濕熱……鹹的……淚?……梓,哭了?……這夢……這夢也太真實——不,這一醒來,他的懷抱又空了,他的梓又將離開他……但是,梓在哭……

李昊緩緩張開眼睛,半眯著疑惑的眼神——

「梓……」她在——天!他在哪里?難道他半夜回到了家裏,就像過去每一夜的渴望——他真的做了嗎?真的爬上了她的床……天!他終於克制不住了嗎?他從來就不懷疑終於會有這一天……他緊緊的閉眼,躺在床上,懷抱裏是他渴望的梓……嘎啞的嗓音充滿懊惱,「對不起……梓,我大概……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我喝多了,才會走錯房……」只是,他昨晚有喝酒嗎?好像有,他很少夜裏不喝酒……

她一雙淚眼從迷惘閃過詫異,初時還聽不明白,緩緩她才恍悟,原來他——以為現在是在她的房裏?!

她一雙眼頓時又熱了,卻又忍不住想笑……又想哭……她終於明白,終於相信,他從來就沒有忘懷她,他的心裏始終都只有她……

「昊!」……昊!她緊貼在他的懷裏,抱住了他。

「……梓?」不生氣嗎?……他重新張開眼……燈……窗簾……不對,這是他的房間-…他在他的公寓裏——那為什麽梓會在?!

天,要不是懷裏如此溫暖,她的擁抱如此真實,他會以為還是夢……

「為什麽……你在這裏?」他低啞地問,手張在半空,卻萬分不舍將她推開。

「是大塊開門讓我進來。昊……你心裏還有我的,是不是?」憑著一股衝動她終於開口了,埋在他的懷裏,她甚至不敢將眼光移上去。

他一僵,微眯的眼迸出殺人的光芒——該死的大塊!

她問了一個他無法給答案的問題。他緊緊地握著拳,盡了全力才能勉強克制不碰她……他的梓!他的梓如今就在他的懷裏,躺在他的胸膛,他的懷抱裏……梓!

她這樣做,可會教他已經薄弱得可憐的理性毀於一旦,她可知!

「梓……你再這樣抱著我,我可不能負責後果。」他躺平在床上,胸口起伏不穩,嘴角揚起無奈自嘲的笑。

她一怔,頓時滾燙著一張臉鬆開了手,離開他的懷抱站起來。無請如何,她還是沒有勇氣緊抱著他不放……反正,她就是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她背過身,淡淡的惱意寫入她的眼裏,臉卻更熱更紅。

他緩緩松了口氣,隨即落寞和失望卻襲上心頭,他深邃幽黑的眼眸依戀著她的身影……火熱的欲望燃燒著她看不見的眼,直到她轉過身來,他微眯的眼光只剩下輕淡,不留情緒的凝望而已。

「有事嗎,梓?」他扯起嘴角,眼光流連她眼角下那朵丹桂……他終於還是轉開眼,同時起身從另一邊的床沿下床,披上睡袍。

朱梓桂望著他……方才一瞬間仿佛見他閃了神?……她咬著唇,忍住險些逸出的笑意。

……也許,她真的應該聽李渢的話。

「渢……他說……」還未說,她的臉已經紅到耳根。

渢?李昊轉過身來,微眯的眼光凝住她。

朱梓桂望他一眼,悄悄深吸一口氣,「渢他……是不是已經跟你說過……我和他要結婚的事了?」

李昊目光一凜,嘴角微揚,「他是說過。」

「哦……」她的心鼓噪,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問他。

「……你真的答應他?」他瞅著她。

她避開了他的眼,輕輕地點頭。

他幽暗的眼光肅冷,「為什麽?」

「為……」為什麽?問住了她,她一下子沒有想到理由。

李昊瞅著她,她猶疑的神色軟化了他的眼神,「梓,你從來就不會說謊,為付麽要聯合渢來騙我?」

她的臉一紅,神色微惱,「誰說的?我……我是真的要嫁給他!」

他凝望她眼角下迷人的丹桂,低啞地笑,「你騙我。」唉,明知她只是試探,他的心還是扯痛。

她氣惱地掩住容易洩漏她情緒的小紅花,有好一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真的要逼問他——你娶不娶我?你不娶,我就真的嫁給渢!

……她才說不出口。

說起來……他親愛的弟弟渢……是一點都不珍惜生命哩……他似乎是日子過得太優閑,太無聊了,是嗎?李昊微眯的眼光沈冷,嘴角的笑容加深。

朱梓桂咬著下唇,她說服自己不許在臨陣前退縮!

「我……我想嫁給渢也不錯……如果你不反對——」

「我反對!」李昊煞冷的目光鎖住她,「渢沒告訴你嗎?」

她的心突地一跳,一絲雀躍閃入眼底,她望著他,輕輕搖頭,輕聲問他,「你反對……總有個理由吧?」

他微眯著的深邃的眼光勉強從她嬌羞的臉上抽離,好半晌的沈默,他低沈的開口,「……你的對象應該是周斯恩吧?他比渢適會你。」

她全身一僵,臉色肅白,走近他身邊,「是周斯恩,你就不反對?」

「……是他的話,我就不反對。」他的頭髮垂落,在他的臉上造成陰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朱梓桂的唇在抖,明顯有咬齒的痕跡,眼眶一熱,她倔強地說:「我要嫁給渢,你反對也沒有用,我決定要嫁給渢!」

她緊緊握著恨不得打在他身上的拳頭,在情緒未崩潰前轉身離開他的房間。

「梓!」他追出去,在玄關處及時拉住她的手,同時緊緊的抓住,不肯讓她掙脫,「別跟我賭氣。」

她轉過身來,一張激動的蒼白的容顏對住他,眼淚已在奪眶邊緣,「我賭氣嗎?你認為我在賭氣?……那又怎樣?反正……都已經跟你無關了!」她不停的掙紮,「你放開我!」

「梓!」他緊緊的抓住她纖細的肩膀,克制將她摟人懷裏的衝動,眯起的眼光閃過傷痛,臉色緊繃。再多說,只怕她更容易意氣用事……他緩緩鬆開手。

她瞪住他,終於落下淚來。

「我以為……」以為他的心沒有變。到底,她還是錯了嗎?那剛才……她深吸一口氣,「昊,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他只是用深幽的眼光凝望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等了好久,好久,終於放棄,垂下眼光點點頭,「好吧,我也有事情瞞著你……你不說,我也不說。但是你要記住,不管你瞞著我什麽,如果你認為那是為我好……同樣的,我也是這麽想。你……以後不要怨我。」

她本來是考慮告訴他的,說他們有一個孩子……

「梓?」他凝住目光鎖住她的臉,極力從她的神色裏搜尋她隱瞞的事……他微微扯眉。梓不會無中生有,她瞞著什麽他應該知道的事?

「……昊,我們之間……」真的沒可能了嗎?她望著他,視線又模糊,她無法問出口,掩著嘴,她很快的轉身拉開門離去。

咦?「朱小姐?」大塊在門口外,看見朱梓桂一臉的淚匆匆離開,心口突地一沈,僵直地站在那兒背對著門,不敢轉過身去。

「……大塊,你進來。」

不要吧!大塊死白著一張臉,猶僵立站在那兒做垂死的掙紮,「老闆……」

「……還是要我出去?」

「不-…我、我進去。」死了!

§§§

嘿、嘿,等等……

「你……何必這麽認真呢?」李渢沒有發覺,他正高舉著兩手,姿勢跟投降差不多。

朱梓桂望著他,「你不是說,你大哥不娶我,你就要娶我嗎?」

「這個……」

「叔叔,你要娶我媽咪,變成我爹地嗎?」宋思恩眉頭微扯,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李渢目光往下移,拉著小帥哥擋在前頭,像抓住急流裏的浮木一般,「我說的話當然算數,不過你得考慮到小孩子的感受吧?思恩,你不喜歡這樣對不對?」

「思恩?」朱梓桂也望著兒子。

宋思恩轉過身,仰頭望著李渢,微眯起眼,「我才不會干涉媽咪的決定,只要媽咪快樂就好了。叔叔,你以後要好好照顧我媽咪……我該改口叫你爹地嗎?」

「……不用了。」李渢立刻收掉浪費了的笑容,同時礙事地把他推到一旁去,拉著朱梓桂到沙發裏坐下來,「梓桂,我以為我的方法可以激勵你勇敢的面對我大哥,怎麽你反而跟我大哥一樣自暴自棄了呢?」

「那你跟我媽咪求婚是假的?」宋思恩站在他們身後,一張小臉靠在沙發椅背上。

朱梓桂才轉過要去,李渢馬上反手把背後礙眼的小頭顱壓下椅背去,再把她美麗的臉兒轉回來,「梓桂,如果你跟我大哥到最後真的沒有結果,我一定會娶你,但是,你起碼再給我大哥一次機會吧,別這麽快放棄他好嗎?」

「最後是什麽時候?你不能叫我媽咪一直等,等到老吧?」宋思恩笑嘻嘻地溜到李渢腿上坐。

李渢蹙起眉頭,「小傢夥,我有得罪你嗎?」處處跟他作對!

「沒有。叔叔,我媽咪是大美人,又很溫柔,追求媽咪的人是很多的,你不要,可有很多人在排隊呢。」他好心的告訴他。

他敢要?李渢拉起小鬼的耳朵,低聲的告訴他,「你是沒見過你親生爹地,別忘了他是我大哥,我要是碰了你媽咪,你爹地會把我抓去淡水河喂魚。如果你還想日後見到我這個叔叔,乖乖給我閉嘴!」

宋思恩詫異地瞪大一雙黑亮的眼瞳。他爹地……這麽可怕?連這個叔叔都怕他嗎?

「他才不會。」朱梓桂聽到了李渢的話,幽幽地開口。

李渢把小傢夥移到旁邊去坐,「梓桂,你還看不出來我大哥有多珍惜你,疼惜你嗎?」

「是嗎?他倒是很不介意我嫁給周斯恩。」她的聲音冷冷的,酸酸的,滿腹苦楚無處宣洩。

他不介意才怪8你別聽他的,他根本口是心非。梓桂,你對自己要有自信,我大哥絕對沒有你不行的。」

朱梓桂望著他,「那你說,他為什麽要口是心非?如果他真的需要我,有什麽事,逼到他急著把我推給別人?」她已經不知道,什麽才是真實,她只知道,十年,她很累,很累。

李渢攢起眉頭,看樣子這一次他真的是不冒險不行了……

「我知道了……我們結婚吧。」非得要有破釜沈舟的決心不可了!

朱梓桂無言。

宋思恩望著他們,「我可不可以當花重?」

§§§

「爸爸。」

宋柏慶轉過身,往門口一看,頓時一臉訝異,「思恩!你怎麽會來這裏?」

思恩?李傳鴻聞言馬上從案上抬起頭來,真的是……他的孫子!

宋思恩晃進李氏集團的總裁室,大搖大擺地,一副無畏無懼的模樣,站在大大的辦公桌前,仰著小小的頭顱望著桌子後坐著的一頭灰發的李傳鴻,忽地他一笑,轉頭望著他爸爸,「我是跟著爹地一起來的,爹地說帶我來看爺爺。」

李傳鴻熱切的眼光暫時離開小孩,望向宋柏慶,眼神露出詢問。

結果他也正一頭霧水,低頭瞅著兒子,「你說爹地?」應該不是他吧?兒子不是都叫他爸爸嗎?而且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帶這孩子來上班埃

「小鬼,我不是叫你等我嗎?」李渢走進來,同時把手機收入口袋裏。

「爸爸,他就是我媽咪要嫁的爹地。」宋思恩對宋柏慶指著李渢解釋。

「你媽咪要嫁?」宋柏慶望著李渢,一臉錯愕……等等,李渢什麽時候知道宋思恩的存在了,怎麽他沒聽說?

李傳鴻頓時一臉緊繃,緩緩站起來,瞪著李渢,咬牙質問,「你在搞什麽鬼?」

李渢目光對上父親,「我們家有人『闖了禍』,總該有人出來負責吧?十年了,你不認為應該給人家一個交代了?」

李傳鴻臉色鐵青,目光在兒子和未能認的孫子之間換了再換,卻是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李渢這時候拉著宋思恩到面前來,告訴他,「這就是你爺爺,你不是說有事情問他嗎?」

宋思恩微眯起黑幽幽的眼瞳凝望李傳鴻,然而只是一個神似的眼神,已經震住李傳鴻,腦海裏閃過兒子李昊的眼神,頓時一陣心熱眼熱,緊緊地扶著桌沿支撐自己搖晃的身體。

「爺爺,您能不能讓叔叔娶媽咪,讓我媽咪有人照顧?」小孩子的聲音輕輕柔柔,卻聽得李傳鴻無言以對。

「怎麽樣,爸?你應該不反對吧?」李渢冷眼望著自己的父親。

「總經理……」

「宋特助,這是家務事。」李渢不讓宋柏慶有插口的餘地,對他十年前做了「幫兇」心有憤怒。

「叔叔,你別凶我爸爸。」宋思恩微惱地望著他。

「柏慶,先把……這孩子帶出去。」李傳鴻深鬱的眼直望著他的孫子。

「是。來,思恩。」宋柏慶拉起兒子的手。

直到剩下父子兩人,李渢目光鎖住父親,「你和大哥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你不瞭解。」

「那麽,你就等著參加我和梓桂的婚禮。」

李傳鴻咬著牙瞪住他,「你這麽做,你以為是在幫梓桂?你是在傷害她!」

李渢蹙起眉頭,「那你打算怎麽做?就讓梓桂一輩子等著大哥?讓大哥一輩子自暴自棄?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該死的!你別問了!」

「我不問,你是要我叫梓桂來問?」

「你——」心頭火起,怒極指住他,「你是要氣死我!」

「……你還是不肯說嗎?」

「沒什麽好說的!我警告你,不許你去招惹梓桂!她的幸福有我幫她安排,你不需要多事!」他氣得顫抖。

「你是說,讓她嫁給姓周的?」這老頭以為把她推給別人就可以?

「不錯!你不要再給我插手這件事!」

「那真是遺憾,我只好跟梓桂私奔了。」他拿出印好的喜帖放到桌上,「婚禮就在下個月底,你和大哥不來參加我不會怪你們,我和梓桂已經在找房子,這兩天就會搬出去,你自己保重。」

李傳鴻不敢置信地瞪著大紅喜字,這小子……是認真的?!

「李渢——你……你……」

李渢只是靜靜地站著,望著他。

李傳鴻怒咬著牙,「……你真是該死!」

「你只有這句話要說?」

「……」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7:04


「小姐,有一位周先生找你。」葉兒進入房間,見朱梓桂正在收拾衣服裝箱,「小姐要去旅行啊?」

「不。」朱梓桂抬起頭,「哪一位周先生?」

「聽管叔說,好像是哪個集團的總裁。」她也不太清楚,「反正人長得好帥的,快可以比得上大少爺了。」葉兒說起她的偶像,又一臉興奮的模樣。

果然……他來了。朱梓掛點點頭,「他人在哪里?」

「管叔請他到二樓的客廳坐。」

朱梓桂站起來,「我過去。葉兒,你先幫我把這些衣服折進這箱子裏。」

「哦。」奇怪,不是要去旅行,為什麽要把當季的衣服收進皮箱呢?葉兒一臉疑惑。

朱梓桂到二樓客廳,見到管家正在送茶。

「周先生。」她走進來。

周斯恩放下茶,從沙發站起來,「梓桂。」

「小姐,我先出去了。」

「謝謝你,管叔。」她望著管家出去以後,才回過身,「你有事嗎,周先生?」

周斯恩一臉狐疑地凝望她,「我收到喜帖,你真的要嫁給李渢?」

朱梓桂微笑,「周先生不是說已經收到喜帖了,怎麽還會問這種問題呢?」

「你不能嫁給他。」他寬大的手握住她的手臂,眉眼間鎖著不悅凝視她。

朱梓桂收起笑容,盯著他的手,「我嫁給誰,是我的事。」

「……抱歉,我太急躁了。」他放開她,凝望她迷人的臉容,深深歎了一口氣,「我承認,阻止你嫁給李渢,我是有一份私心,我從未掩飾對你的心意與企圖。」

「我知道,我也已經很明白的拒絕你了。」

他瞅著她冷淡的神色,「我還沒有死心。不過我今天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真的要嫁給李渢,就不得不知道。」

朱梓桂凝望著他。她猜得沒錯,這個人果然是知道的……她緩緩握起雙手,心臟緊張地加快。

她垂下眼光,「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改變主意。」

周斯恩眯眼,「你不會肯嫁給一個殺父仇人的兒子吧?」

什麽?!她猛地抬起頭,一刹間血液凍結,臉色蒼白,「你胡說!」她緊緊絞握著的雙手在顫抖,相當生氣他對李傳鴻的汙蔑。

「我對自己說的話能夠負完全責任。 本來揭人瘡疤的事我不願意做,好歹李傳鴻是我的長輩,但是我不能眼看你日後後悔痛苦,當然我不會否認這裏面也存著我一份私心。令尊朱池瑛和李傳鴻的確曾經是好朋友,兩人共同創業,但當年令尊陷入喪妻之痛,無心於事業,李傳鴻背棄令尊的信賴,把朱家大批產業變更為己有,更佔據令尊投資的所有股份,就因為李傳鴻吃得太乾淨,等令尊發現時,他已經一無所有,當然他也找不到任何證據能控告李傳鴻,令尊因為愧對朱氏家族,在絕望之下,只好選擇懸樑自盡,朱家的人因為對令尊無法諒解,明知道李傳鴻是罪魁禍首,還是把你交給他……也許他們真的相信你是不祥的,指望你給李傳鴻帶來一些災難,好消他們心頭之恨吧。——梓桂!你沒事吧?」

朱梓桂眼前一暗,整個身子搖搖欲墜,讓周斯恩及時扶住!

她一站穩,馬上推開他的手,「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伯父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你走!」

不相信,她不相信這些話!伯父不是這樣的人,他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疼愛,他才不會是他說的那種人!

「梓桂,事實只有一個,你不信,可以去問李傳鴻!或者你可以先想一想,他當年為什麽拆散你跟李昊,如果這不是原因,為什麽他反對得如此激烈,甚至不惜讓李家的骨血流落在外——」

「不要再說了!」她緊緊的捂著嘴,身子不停的顫動。

周斯恩望著她,知道她其實已經相信,只是太過於震驚,無法接受事實……也許他真的太卑鄙,但對於她,他是真心渴望擁有……

「梓桂……離開李家吧,我會照顧你。」他溫柔地扶住她搖晃的肩膀,深情地凝視她。

不……怎麽……會是這樣……這不是她要的結果……不會是她想知道的……伯父……怎麽可能會是……怎麽可能!

為什麽……結果會是這樣……她是由一個逼死她父親,卻讓她背上不祥罪名的人……扶養長大……

竟是……她最尊敬,最信賴的伯父……

「梓桂!」周斯恩抱住她承受不住事實,墜落的身子。

她倒在他的懷裏,昏迷的眼滑下一串淚。

「小姐!」管家聽見聲音進來一看,馬上跑過來。

「我送她到醫院!」周斯恩一把抱起她。

「不用。」李昊站在門口,眯起的眼神迸出極度危險的光芒,令猛然抬起頭的周斯恩一度不懷疑自己可能死在他的眼光之下!

等到他回神,懷抱已經空了,李昊抱著朱梓桂離開客廳,只極輕地,語氣薄得有如刀芒一般,扔下一句,「管叔,送客。」

§§§

依稀地,隱約聽見李傳鴻低聲在和醫生說話,聲音漸遠,仿佛離開了房門……

她緩緩張開眼睛。

「梓……」李昊坐在床沿,深邃的幽黑的眼光鎖住了她,喉嚨像有什麽梗著難以開口。

她凝望著他憂鬱擔憂的臉色,眼淚霎時奪眶。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李昊要匆匆出國,為什麽十年來躲著她,為什麽自暴自棄……他,和她一樣,都是被捲入上一代恩怨的受害人!

可憐的昊……

「梓……」他的心一痛,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抹掉她的淚,「……我就怕你哭。」他更怕她在絕望之下離開李家,離開他,卻無處可去。他父親已經害她失去一個家,他不能讓她再失去這個家……結果,他小心翼翼保護的秘密,她最後還是知道了。

他的手在抖,他害怕,當她開口,第一句話是和他,和李家的一切劃清界線!

她可知,他的心怕得在顫抖……他將可能永遠失去她……

「……梓桂,你醒了?」李傳鴻送走醫生回來,望著床裏臉色蒼白的女孩,他一下子仿佛蒼老了,滿滿的對她的愧疚幾乎讓他沒有臉面對她。

朱梓桂的目光離開了李昊,移向李傳鴻,「……我可以單獨和你談談嗎?」

「梓……」李昊的心抽痛,當她的眼裏不再有他時,失落狂卷了他!

她臉上沒有動靜,只是望著李傳鴻,等待李昊離開。

「昊,你先出去。」李傳鴻的眼光避著兒子痛苦的臉色。

「梓,我就在門外……等你。」他站起來,暫時離開。

昊……朱梓桂眼光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那扇門重新關上,聽見李傳鴻開口,她才轉回視線。

「梓桂……你如何怨我,痛恨我,都是我罪有應得……自從你父親上吊自殺,這二十幾年來我活在悔恨裏!我……我真的無意逼死你父親!我的妻子因為這件事情離開我,我的長子也因此恨我……我知道,這都是我自食惡果……對於你,我真的有心補償……」李傳鴻滿臉的痛苦與懊悔。

朱梓桂望著他,「……你是因為這件事,那時才阻止我和李昊結婚?」

李傳鴻沈默了好半晌,緩緩點頭,「我以為……分開你們,是為你們好……沒有想到你已經有了昊的孩子……我曾經想過,讓你和昊結婚,但是——你能接受一個等於是害死你父親的殺人兇手做你的公公嗎?你能毫無芥蒂愛著我的兒子嗎?雖然昊是無辜的,但他生為我的兒子,這個身分註定會造成你的痛苦……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我想,還是讓你忘了他,重新尋找一段感情……我真的……希望看到你能夠幸福。」

她相信他的話完全出自肺腑……二十多年來,他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如果他不是已經懺悔,他就不必養育她,一天天,一年年看著她長大,必須每天面對她,她無法體會他心裏的折磨,卻能夠明白他對自己的付出,都是出於一份真心……

她還能夠責怪他嗎?她能夠痛恨一個二十多年來她尊敬、感激的老人嗎?……那她父親怎麽辦?如果她輕易原諒李傳鴻,她父親能死得瞑目嗎?

過去她可以說她什麽都不知道,如今她知道真相了……她,怎麽對得起她的父親……

……這裏面,受傷最深的人又是誰?

十年前,當她得知自己被親人視為不祥的存在時,如果同時知道這件事,她可以肯定自己一定馬上離開李家,當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奶奶可能因為她是不祥的東西才造成他們離世,如果同時知道是李傳鴻導致她成為親人口中的「邪物」,她很可能會痛恨他,然後一輩子活在仇恨之中……

但是十年來,她成長了,她並不認為人應該讓自己活在仇恨之中,造成自己和別人的痛苦……

冤冤相報,何時能了?

如果是她的話,他就絕對不會讓她的孩子去承受上一代的是非恩怨……那她的父親呢?

他是什麽樣的人?他會希望自己的女兒怎麽做呢?

§§§

他所害怕的,終於還是發生了嗎?

眼看著她走出李家的大門,他卻無法阻止她!

……如果她認為只有離開才是最好的方法,他又能夠說什麽呢?

「大哥,你再不追出去,等人真的走遠了,你就真的失去她了。」李渢站在他身後,其實看他大哥那一臉比死還痛苦的表情,還真的……千古難得啊!不看可惜。

李昊微眯的眼光透過窗戶遠遠的目送她,「如果她能斬斷和這個家的一切,重新生活……也許對她比較好……只要她幸福就好。」

「……斬不斷了。」李渢刻意輕歎了口氣。

李昊整副心思都在朱梓桂身上,卻還是聽出他話中有話,他僅僅瞥睇一眼,「你想說什麽?」

李渢抱起胸膛,微微扯眉,「老實說,這雖然是『意外』,我也知道你不是不肯負責的男人,不過會讓這種意外發生,你也實在太衝動了,一點都沒有為梓桂著想。」

李昊狐疑地轉過身來,「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自己想想十年前做了什麽好事吧。」李渢冷冷的走開去,「真是的,不戴保險套就索性別做,生那個小鬼出來煩死人。」

李昊全身僵硬!

「李渢」

他緩緩回過身來,「大哥,你已經錯了一次,還打算再錯嗎?……我看你現在追出去也來不及了。怎麽樣,要不要先去看你兒子?」

啊啊,沒錯,這就是他想看的表情!呵呵,其實他大哥化為化石還挺有型的,真遺憾家裏沒開速食店啊,否則趁現在搬出去擺在門口,哪里還會有什麽肯德基上校、麥當勞叔叔?

§§§

她走出朱家祠堂,心裏已經踏實許多……本來她以為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沒有想到十年後她會再走這一趟。

不過看來呢,她是永遠也無法化解朱家人對她的憎惡與恐懼吧?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管他們對她存著什麽想法,對她都已經不造成影響了,只是不能和親人有歡笑的畫面,還是頗遺憾。

本來她想帶兒子一起給父親上香,但她實在不願意他小小的年紀就得承受她當年所面對的……等他再長大一點吧。

這一趟,她除了為父親上香,還有是為了見當年那位對她還有一點憐憫之心的三叔公。

他已經很老了,從去年就一直躺在床上,還好是他肯見她,否則朱家人根本不讓她進去。

車子剛開出朱家,遠遠地,她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子迎面開過來,一下子,就以極快的速度與她疾馳而過——

她一怔,急忙踩煞車,同時也聽到後面傳來一聲銳利響亮的煞車聲!

她回過頭,看見從那輛車子裏跨出一個男人,他往這個方向走來,身上米白色的風衣往後飄揚,一頭半長的頭髮也在風中飛揚……當他愈是靠近,她的心跳得愈快……

她看見他的表情,他微眯的深邃的眼迸出冷光,嘴角勾出一抹教她心裏直發涼的笑——

朱梓桂第一個下意識反應是立刻抓穩方向盤,踩油門逃離!

她也立刻做了,只可惜動作還是不夠快,她才要踩下油門,他人已經擋在車前,對她勾著手要她下車。

光看他臉上怒極生笑的表情,她已經完全可以猜出他為什麽事而來!

……渢,一定是他出賣她!

朱梓桂一陣微惱,目光緊緊盯著車頭前的男人,眼角下丹桂若隱若現,她下定決心與這駕駛座位抵死不分離,反正車門鎖著,他也進不來,只要等他一閃身,她立刻踩油門,還能安全逃過這一劫……她得回去先找李渢算帳!

下車!他揚著嘴角的嘴形在說。

她攢眉,別以為用那麽輕,那麽溫柔的語調可以騙到她,她不會上當。

他的眼眯起,卻越過她,注視車後的方向……他在看什麽?朱梓桂順善他的視線回過頭——

天!思恩,他把他帶來了!啊,怎麽他一臉蒼白?朱梓桂香著她的兒子在路邊蹲下來,然後開始嘔吐……

「思恩!」她心急地拉開車門,往兒子的方向跑。

「媽咪……」宋思恩一見她,一副快哭的表情,吐光了胃裏的東西,倒在他媽咪的懷裏,「哇啊!媽咪!」終於再也忍不住大哭了。

「怎麽了?怎麽在哭呢?」朱梓桂抱住兒子,一臉的心疼。

「我……我嚇死了!我再也不坐他的車了啦!」宋思恩緊緊抱著他媽咪,一手指向走過來的李昊。

朱梓桂一怔,隨即眉心緊鎖,瞪視李昊,「你載著孩子,為什麽還開那麽快的車?你把這孩子嚇壞……了……」她的聲音收在他冷凝的目光下。糟糕,為了兒子,一時忘記自己的處境,她抱著孩子,趕緊轉過身。

「……這一家團圓的畫面,真是教我感動埃」他輕柔低沈的聲音就近在她的耳側,那裏面充滿揶揄和譏刺,冷冷地挑著朱梓桂的每一根神經。

「昊……你別這樣……」她稍稍偏過耳,抱著懷裏的孩子稍稍往旁移。

他偏偏還靠過來,而且靠得愈近,手指輕輕挑著她柔軟的短髮,指背不經意地掃過她粉嫩的臉頰,他的嘴角勾起,微揚著一抹極度溫柔的笑。

「梓,你說,我是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呢?……嗯?」

宋思恩躲在朱梓桂的懷裏,還抽抽噎噎地,悄悄覷了李昊一眼,卻讓李昊臉上那抹笑給嚇得又哭了!

「哇藹—」叔叔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爹地真的是……好可怕啊!

「昊……思恩,別哭、別哭!」朱梓桂手忙腳亂,一顆慌亂的心又怦怦跳,一邊抱著孩子安慰,一邊撥開他的騷擾,「我……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昊……你別這樣,你把孩子嚇壞了。」

「我怎麽樣?我不是很高興嗎?……一家團圓哩。」他懶洋洋的嗓音充滿危險的磁性,手指輕柔而緩慢地劃過朱梓桂的脊樑,激起她一陣不小的冷顫。

「昊!」她漲紅了臉,又惱又怒。他就一定要這樣欺負她和孩子才能洩憤嗎?「……我曾經給過你機會想告訴你,我給過了,是你放棄的!」

「……哦?什麽時候,是什麽時候,嗯?」他低下頭,輕輕地吹一口熱氣進她的耳裏。

她整個人一震,急忙捂著熱烘烘的耳朵,一臉的心虛,好半天答不出話來。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說……好——幾天以前,那一次,是不是?」他的臉幾乎貼近她,教她無法忽視他深冷的眯視,和教人膽戰的微笑。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提起「好幾天以前」,沒有錯,她應該是在十年前告訴他,而不是在幾天前才「想」告訴他,他明明都知道,卻故意這樣冷言冷語譏刺她!

「那反正事情都這樣了,你不也已經知道了……昊,就別生氣了好嗎?」她輕輕柔柔的聲音帶了那麽點顫抖,他不怨反笑的時候真的連她都會生畏,更何況是她懷裏這孩子。

李昊深深地瞅著她,緩緩收住笑,目光調到遠處紅屋頂、紅圍牆的朱家院子,「你已經去過了?」

朱梓桂順著他的視線凝望,緩緩點頭。

「……沒事吧?」他注視她,眼光將她上上下下搜尋了一遍。

她望著他,淡淡一笑,「過去住在那裏的,現在有很多都搬出去了,只剩下一兩戶人家……我見到三叔公,他說……你父親其實早已經把朱家產業還給他們,是他們自己的子孫不爭氣,沒兩年就敗光了……這棟宅院,也是你父親保住的,唯一的條件是,讓我父親能夠進人朱家祠堂……」

她想起三叔公的話……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池瑛如果在世,也不希望看到冤冤相報的場而。你父親是朱家唯一一個有經營才能的人,朱氏家族才會完全交給他經營,只是你母親過世,給他打擊太大……他做錯了一件事,就是丟下你離開人世,你也別怪他,池瑛實在太愛你母親。這裏的人是因為無法接受池瑛的自殺,卻把一堆爛攤子留下來,才讓你成為代罪羔羊。……在李家,你過得好嗎?見她點頭,三叔公才又繼續說,那就好,當年和你一起來那個李家男孩很珍惜你,你要好好把握。你要記得,你父親是懂感情的人,只要你能夠幸福,他地下有知,也會深感安慰。

她望著李昊,「我很感謝伯父。」

李昊瞅住她,微眯的眼光寫著複雜的情緒,「……你能夠釋懷嗎?」

她揚起嘴角,微笑更美麗了她透白的容顏,「一切都過去了。」

雲淡風清的一句話,帶走了恩恩怨怨,可換做十年前,恐怕她永遠也無法說出這句話來吧。

李昊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張臂抱住她和他們的孩子,「梓……我無法忘記朱家那一次的指責對你造成的傷害,所以當我父親把一切告訴我,我為了保護你,只有選擇離開……如果我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不會走,更不會讓你一個人忍受煎熬。」

「我知道。昊……我沒有怪你,真的。」她凝望著他,「這麽多年來,其實你比我更辛苦……」

「梓……」他低頭,吻住她柔軟的唇,印上深深的纏綿。

「昊……」她揚起手,勾攬他的脖子。

一個小小的身子被夾在中間,拚命地尋找喘氣的空間,終於再也忍不住抱怨,「可惡,我才是最辛苦的好不好!」

上面兩個人好像都沒聽到的樣子……

「媽咪!爹地——」他要被夾死了啦!

李昊放開她,依戀地輕輕撫揉著她眼角下那朵美麗的丹桂,「梓……」

「嗯……」他感性的低沈嗓音讓她著迷。

他微眯著的眼光發亮,「你應該明白,帳……是一筆、一筆分開算的。」

她勾起的笑容消失在嘴角,一顆心又抖起來。

「媽咪,要算什麽帳啊?」不知死活的小傢夥還一臉懵懂地問。

朱梓桂的視線往下望著禍根源頭,微惱地望了一眼。

……她的腳步一點一點地往後挪,企圖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找空隙轉身逃跑……

「梓,你想做什麽呢?」他迷人的笑勾在嘴邊,微眯的眼鎖住她每一個動作,卻好整以暇抱著胸膛站在那兒。

「昊,我不是說了嗎?一切都過去了。」她揚起笑容,臉色卻白了那麽一些些。

「……是嗎?」他的笑容依然慵懶而……迷人。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可惡的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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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7:27




岳盈 - 別甩我(落花奇劫之叛愛)

這個騙死人不償命的可惡愛情騙子  
十二年前,他像覬覦小紅帽的大野狼  
卑鄙的利用她涉世未深的善良和純情  
輕易的奪走了他沒資格侵奪的權利  
然後亳無愧疚的拍拍屁股不告而別  
十二年後,他像得了健忘症終於「想」起她  
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再泛漣漪  
妄想故技重施以愛為名再欺騙她一次  
並放下身段哀哀泣訴著要她別始亂終棄……  
唉!記憶裏的多情少年早已蛻變成無情男子  
她也許是唯一把他搞得暈頭轉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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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7:44


楔子

明朝遊上苑火速報春知
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周帝武則天禦旨

蓬萊仙山紅顏洞中

百花們帶著焦慮與忐忑不安的心情紛紛下凡綻放花顏,照理說唯有臘梅、水仙等等才能在冬季盛開,可是人間的帝王武則天喝醉了酒,下了禦旨硬是要御花園裏頭的百花在隔日清晨齊齊開放。

那時剛好百花仙子去找麻姑仙子下棋,一夜未歸,結果百花們沒法等待主子的上稟及玉帝的同意,就統統下凡去開花了。

可是不依時令地胡亂開花可是犯了滔天大罪,這下子百花仙子和幾位忍痛帶頭綻放、罪行最為嚴重的花兒,偕同其他私自下凡的眾花們被宣到靈霄寶殿裏,等待著玉帝的懲罰。

玉帝剛好自望凡鏡那兒回來,看完了之前自己懲戒下凡的那幾位仙人,幾椿好事此刻正在凡間熱鬧上演著,心中大是得意開心,可沒想到甫一回宮就聽到了這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玉帝掐指一算,對前因後果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他的臉上卻是另一個樣兒,老神在在地坐入了聖椅後隨即變臉。

他怒吼著,“可惡!你們就是見不得朕清閒是不是?不久前才發生了那五個不成材的小子闖禍,然後又是一大堆有的沒有的意外,現在連好好的開花都會開錯了,那下次是不是換作朕吃的米飯都會開口講話了?!”

會講話的米?玉帝是在說我嗎?仙班內的百谷仙子臉紅了一下。

王母娘娘輕咳了一聲,開口求情,“玉帝,今天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她們啊,是下界的帝王太不懂事,強要顛倒……”

“你別替她們求情!”玉帝還是一臉難看,“沒得商量了,居然敢藐視森森天條,天道循環豈是汝等擅自作亂得?眾百花私自下凡觸犯天規,按理該革去仙職貶下凡間,但是你,還有你你你你……卻是罪大惡極無可饒恕!朕要罰你們打落千年後的凡塵,非但要化作女身,還得歷盡紅塵受盡百劫……去吧!”

階下跪著的花兒們不敢為自己求情,她們噙著淚向玉帝叩了頭,異樣花香倏然大盛,隨即消失在玉殿中。

眼見她們也被打入凡間了,王母娘娘頻頻歎息,眾仙亦無言。

這陣子是怎麼了?怎麼人界的大夥兒淨是做錯事呢?

只見玉帝怒不可遏地拂袖離去,隨即一溜煙地到望凡鏡處探頭采腦。

唉!天上無聊得緊,現在他唯一的娛樂就只有這個了,今兒個的事件再次考驗了他老人家的智慧……算算這前前後後被他打落凡間的數十名神仙精靈的,此刻可正在凡間熱熱鬧鬧的……

呵呵,他又有看不完的好戲了。

只不過千年後的凡間說進步也真進步,說亂也真夠亂的,看來仙界的眾神仙們的本事可得再精進才行,要讓她們五個歷盡百劫……殘忍哪!

對了!雖說君無戲言,但誰規定“百劫”就得經歷得淒淒慘慘的?

“嘿!”玉帝臉上浮現恍然和促狹的神色,喃喃自語道:“丫頭片子們,別說我這老天爺都沒有幫忙礙…”

他負著雙手,悠哉地就要離開,驀然看見一幕令他差點驚掉下巴的變化……

“你……你怎生變得如此淒慘?還無緣無故變成那種……那種……男非男的侍妾?啊!”玉帝睜大眼睛慘叫一聲,“還有你……唔!不錯不錯,幾世曆劫總算學乖點了……”

玉帝驀然綻出了抹竊笑,得意洋洋地道:“……哎呀,你這倒楣鬼,雖然命運多舛不是你的錯,但誰讓你命底註定跟那朵花系了紅線呢?”

突然間,另—幕驚人變化陡起——

“你你你……好你個,居然敢幻化真假之身下凡代你曆劫?!”他老人家一拂鬍子,甚感有趣的拍手叫好,“朕就瞧瞧你們這群傢夥自作聰明的後果……”

下凡中的仙子們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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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8:08


“宇庭嗎?”詠菡睜開沈重的眼皮,感到虛軟的手被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掌給握住,一股力量彷佛也自那手傳向她。她集中視線,兒子俊雅的臉龐在視線下逐漸清晰,她緩緩笑開顏。

“吵到您午睡了。”絃樂器般優美的聲音飄進她耳內,她唇邊的笑意更探。

“沒這回事。我睡得夠久了,也該醒一醒。”她語意深長的話帶著絲滄涼,示意兒子扶她坐起身,靠著他寬闊溫暖的胸膛。

強而有力的心跳自背後透來,她眼角濕潤了起來。感謝上蒼,兒子沒有遺傳到她病弱的身軀,他好健康喔。

“都是媽累了你。如果不是我病了,再兩個月你就可以拿到碩士學位。現在不但耽誤你的課業,還讓你陪我到山上來養病,你一定覺得無聊吧?”

就算真的,杜宇庭也不會承認。他低下頭,對母親淺淺一笑。

“只要媽的身體能好起來,我沒關係。”

“媽的身體……”詠菡苦笑地搖頭。“從生下來後,就沒有好過呀。這些年來,不過是強撐著……”

“您別這麼說。醫生說您只要好好靜養,不要再受刺激……”

“刺激?”她茫然了,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還有什麼事可以刺激到她?

當時她是太過震驚,夫妻二十年,她會不瞭解自己的夫婿嗎?原以為只要不浮上臺面,她就不會傷心難受,沒想到當事情爆發,脆弱的心臟竟然一點承受的能力都沒有,痛得讓她寧願一死了之。

怎會這麼怯儒?事過境遷後,一些細節反而模模糊糊的無處尋了,只覺得自己好傻,忘了父親及宇庭。病弱的臭皮囊棄之不可惜,可是愛她如性命的老父,以及她用全部的生命來疼愛的兒子,是怎麼都捨不得的呀。

捨不得他們為她難過,捨不得他們受她拖累……

“媽,您別多想了。那些事根本不值得您想,爺爺和外公會處理……”

“是嗎?”詠菡搖搖頭,看進兒子深黑的眼眸。

這是一雙社家男人的眼睛,當它們注滿溫柔的情像時,足以迷倒眾生;而當它們想要無情起來時,造成的破壞力令人膽寒。此刻宇庭的眼裏正醞釀著一股憤怒,一種想要摧毀一切的恨意。

“不要恨他。”她著急的捉緊兒子的手。“他是你的父親,就算他有千般的錯,也不能怪呀。”

“媽……”杜宇庭咬緊牙根,下顎抽緊了起來。他無法忘記接到祖父及外公的電話急急從美國趕回來時,在醫院看到母親的那幕。

安靜的躺在床上的人兒,口鼻都罩著呼吸器,平時還有些血色的容顏跟床單一般白,手臂上插著不同的管子,長長的睫毛無力的覆在臉頰上。

從有記憶以來,杜宇庭還是頭一次看到母親病得這麼嚴重,他震驚得無法思考,好擔心她就此沈睡不起。等到他弄清楚母親會病倒的原因後,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他在你冒著生命危險為他懷孕生子時背叛你讓另一個女人受孕,那個男孩才跟我差三個月!”

“我知道……”血色自詠菡的頰膚迅速消失,垂下眼睫黯然的回答。

“最可惡的是,他竟讓那對母子跑上門羞辱你!明明是他們不對,為什麼受到傷害的人是我們!”

她沒法回答兒子,這也是她想問蒼天的呀。為何受罪的總是無辜者,那些始作俑者反而沒事?但她除捂住胸房痛苦的蹙起眉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見母親這麼難受,杜宇庭自責不已。他只顧著發洩自身的憤怒,忘了母親根本承受不祝

“媽,您怎麼了?您的藥在哪里?我叫護士——”

“沒事。”心痛來得快去得急,多年來的經驗讓詠菡很清楚這波小疼痛還要不了她的命。“一會兒桂醫生會過來幫我紮針。服了幾帖他新配的藥方後,心臟其實沒那麼難受了……”

“媽,那個桂醫生可靠嗎?”昨天傍晚抵達他外公位於桃園縣境的別墅後,杜宇庭始終抱侍著懷疑。

儘管到這裏休養是外公的主意,但他無法相信一個鄉下醫生會比城裏的大醫院的主治醫生醫術更高杆。何況桂藥生樸實黝黑的外貌沒有一丁點名醫的氣質,倒比較像個誠懇殷實的莊稼漢。這樣的人會有了不起的醫術嗎?

“宇庭,不要以貌取人。”詠菡朝兒子寵溺的一笑,“桂醫生不曉得把我從鬼門關裏救回幾次,媽懷你時,如果沒有桂醫生在身邊照料,恐怕熬不過去。”

“什麼?”

“媽會騙你嗎?”兒子吃驚的模樣讓她好氣複好笑。“桂醫生擁有日本早稻田大學的醫學院學位。他只是不習慣都市生活,加上覺得欠你外公恩惠,立下誓言要找出治好我的病的藥,才留在這裏……”

“如果他想治好媽的心臟,可以跟設備與人才一流的醫院合作呀。給媽換顆健康的心臟……”

“如果換心可以解決,以杜陳兩家的財勢有何難的?問題是媽的血型特殊,想找到合適的心臟幾乎不可能。加上身體虛弱,承受不了開刀的風險。何況外科可以解決的事,也不需桂醫生費心了。宇庭,別小看桂醫生,這些年來神農藥廠不時推出的新藥,有大半來自桂醫生的研究。”

“您是說……”

“記得昨天到這裏的一路上,你問我何以你外公要在這種窮鄉僻壤間置產業。你說,如果是你的話,會拿這塊土地建度假飯店,或是高爾夫球場俱樂部,這麼做可以為漢華集團賺進難以計數的財富。”

“沒錯。但媽當時只是笑了笑,沒回答我。”

“媽是想等你真正看到這個地方才告訴你。”詠菡嘴角噙著一抹神秘笑意,向來平靜如湖水的眼睥奇異的灼亮,“外公會比你更不懂得營生之道嗎?只是有二十多年前,他買下了屬於桂氏祖產的這片山林。對方有個附帶條件,只要這片山林在陳氏名下,希望能儘量保留山林的原貌,一草一木任其生長……”

“這個條件太奇怪了,這不是要人買來供著嗎?外公不會答應吧?”

“你外公當然答應了。不然這片山林怎會在陳氏名下?”詠菡嗔道。見兒子不以為然,她接著解釋,“因為桂醫生救了媽的命,你外公感念其恩惠想幫忙桂家渡過財務危機,但桂家不願平白受惠,便將這裏賣給你外公。人家開出這樣的條件,不存著讓你外公吃虧的意思,而是這裏有桂家歷代種植的藥草,其中有幾味對我的病有助益。既然你外公開藥廠,桂醫生便建議在這裏辟建研究中心,他願意提供桂氏歷代的研究成果,交由藥廠生產,好幫助更多人。”

宇庭越聽越吃驚,制藥是漢華集團最賺錢的事業之一,原因在於漢華集團下的神農藥廠每年都會推出好幾種震撼醫藥界的救命藥劑,如果這些都是由桂藥生領導的研究中心研發出來,桂藥生無疑就是漢華的搖錢樹了。

他們昨天抵達時,桂藥生夫妻在這裏迎接他們,介紹了從當地臨時招聘來的兩名傭人,還有長期駐聘在這裏的廚師,陪同他們晚飯後方離去。

餐點出奇的美味,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前還在奇怪他外公罕少來這裏度假,何以別墅裏會長期聘請如此手藝不凡的廚師進駐,及至母親解釋,他恍然明白。

是為了研究中心的人員吧。

當時他儘管狐疑,卻未及細想,今天大多時候又鎖在書房裏操作手提電腦,沒空參觀別墅四周的環境。

或許,他應該四處走走看看,畢竟漢華集團將來也會傳到他手上。他有必要對桂藥生領導的研究小組做進一步的瞭解。但在此之前——

他欲言又止的望著他嬌弱的母親,雖然她病弱得無法親自照顧他,但在六歲之前,只要她身體撐得住,總會到他房間為他講故事,摟著他、親著他,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六歲之後,他被祖父送到美國接受精英教育,每年只在農曆新年時回國與家人短暫相聚。每次回來時,他都可以感受到母親對他的想念,卻礙於病體不適宜搭機去國外探視他。她的眼神仍如以往充滿關懷,總是淡白著的唇瓣依舊如往昔一般溫潤,常常不自禁的緊握住他的手,默默傳遞著為人母的溫柔慈愛。

她一直不吝惜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愛他,這一點令宇庭覺得將對母親提出的要求,是件混帳透頂的事。

照理說,他應族想辦法為她討回公道,而不是自私的希望她……

“孩子……”詠菡輕輕歎息著,霧濛濛的眼眸裏充滿對兒子的愛憐,嘴角輕柔的揚起。“我明白,真的明白……”

“媽,我……”他被她慈和的目光看得羞愧的低垂下頭。

“孩子,其實這件事我已經想了無數次……”

“您是說?”他狐疑的抬起眼,迎向她柔和的眼神。

“之前病得厲害,什麼都沒辦法想。但在醫院看到你時,媽知道有些事非但要想,還得立刻想。”

“那您……”

看出兒子的欲言又止,顯然是不忍心重提令她難堪的舊事,她又愛又憐的撫著他的手。

“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父親離婚。”

“媽……”雖然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卻讓他痛如刀割。

母親臉上的表情美得如琉璃花般脆弱,眼裏故作的堅強讓他真想用力打自己一巴掌。他明白,如果不是為了他,不曾受過一絲閒氣的母親不會同意這麼委曲求全。身為外公的獨生女,她有太多的驕傲必須維持了。然而,上天賜予她無比的美貌,讓她的出身教養比之貴族仕女毫不遜色,天性中的良善溫柔有如觀音大士,卻同時給了一副宛如風中殘燭般的病體。

外公得耗費多少心血才能維持住獨生愛女的生命?當外公選擇父親做為女兒的歸宿時,必是認為父親會像自己一般疼憐母親吧?必是認為杜家會將他的愛女視作寶貝一般的愛護照顧吧?然而這份信任卻在殘酷的事實驗證下碎裂,外公的憤怒可想而知,母親的委屈呢?

任何女人都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屈辱呀。而他非但不能為她討回公道,還要她忍氣吞聲,他還是人嗎?

“宇庭,不要怪自己。”看出愛子心中的愧疚,詠菡心疼的安撫他。“媽這麼做不只為你。不管你爸爸有多麼對不起我,你祖父與祖母總算對我不錯,從沒怪我拖著這副病軀無法盡媳婦的孝道。何況杜陳兩家這陣子已經丟足顏面,我看那件官司……我是指他在外頭生的那孩子提出的訴訟,親子鑒定報告應該無誤,到時候……不管他認不認帳,都得服膺法庭的判決……”

“他怎會不認帳?”宇庭憤然打斷母親的話,嘲諷意味甚濃的扯了扯唇,“若不是他授意,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年憑什麼提出這種訴訟?”

“宇庭,你這麼說是不瞭解你父親。”詠菡搖頭說。“他是個愛面子的人,鬧上法庭讓整個家族丟臉的事他不會做。何況他若有意讓那孩子認祖歸宗,不會拖到現在,早在孩子出生時,他就可以將他抱回來,你爺爺、奶奶定然不忍心自家的骨肉流落在外,而答應把孩子留下來。延遲至今,用這種有效卻也破壞力最大的方法硬要杜家認帳,不是他的作風。”

見兒子沈默不語,顯然正在消化她的話,她接著幽幽道:“他……不是那種專情的人。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其他女人。這些年來他的女人沒斷過……”

“原來您早知道?”宇庭震驚的道。

詠菡苦笑。“我是他的妻子,怎會不知道?我只是裝作沒這回事,以為事情不浮上臺面,我就不會傷心。況且,我這副病軀也沒辦法……”那越說越低的聲音裏,包含了無數淒苦的意味,是自卑、羞辱,還有無可奈何。

“媽……”宇庭,心疼的摟緊她。“不是您的錯,不是您的錯呀……”

“你當然會這麼說,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她強自振作的展顏一笑,“可是你爸是個熱情的男人,相貌英俊又有錢,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站出來就可以吸引無數異性的愛慕。他從小就被女性的愛意給寵壞了,也不懂拒絕。對他而言,那是……很自然的事吧?”

她不確定的偷覷向兒子,擔心他會象他父親一樣,讓無數愛他的女子跟她受同樣的苦。

“您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我才不會像他!”他心虛又氣惱的轉開臉,心理明白他對異性的態度與父親有幾分相像,但仍極力為自己辯護,“我又沒有結婚。已婚男人自然該對家庭負起責任,沒資格追求妻子以外的女性!”

“他不需要追求,就有大把女人靠過來了。”

“不管怎樣,爸都不該……”宇庭懊惱的蹙起濃眉。明明不是在討論這個嘛,怎麼會扯到這理來?他趕緊轉回正題。“媽,您剛才說對方告上法庭不是爸的主意,會是那個……私生子自己搞出來的嗎?他做得出這種事?”

“宇庭,你不也未滿十八歲?”詠菡微笑的看著兒子不服氣的漲紅臉。“你不要小看人家。你可以是哈佛財經與企管的碩士雙學位候選人,人家難道不能採取法律手段讓不負責任的老爸負起他該負的責任嗎?”

“媽,您怎麼可以替他們說話!您知不知道他一個月給那對母子多少錢當生活費?十萬耶!”

“你一個月的零用金就不只十萬了。”

“怎麼可以相提並論?我是杜家的合法繼承人!”

詠菡緊了緊眉,對兒子唯我獨尊的憤慨語氣感到不以為然。這孩子受篤信帝王學的公公影響太深,養成這種狂傲無人的性格,買在令人擔心呀。

“宇庭……”她輕輕喊了一聲,想了一下,終究沒往下提。“到底是誰的主意已經不重要了,事情演變至此,媽只能自私的希望能保住你的權益。只要我跟你父親的婚姻關係維持下去,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頂多只能爭取到你父親財產的繼承權,我知道這點已經讓你很不高興了,但法律就是這麼規定,我們也改變不了。幸好,你父親的財產有限,大部分的產業仍牢牢捉在你祖父的手上,我想,你外公一定會跟你祖父談好條件,不至於讓你吃虧太多。”

“您願意重回杜家?”他謹慎的問。

詠菡臉上湧現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她默默看了兒子許久後道:“這些年來,我跟你爸爸的婚姻關係早就是名存實亡,只是他不說,我不提,平常在人前維持恩愛夫妻的形象,骨子裏是各走各的了。既然走到這種地步,我回去也沒有意思……”

“可是您不是說……”

“為了你,我不會離婚,但媽已經沒必要繼續留在杜家了。頂多答應在你回家時,媽會留在那裏陪你,其他時間,媽想留在外公那裏。”

“媽……”宇庭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黯然的閉緊唇。母親讓步太多了,他何忍再逼她?

他輕輕吐出歎息,將母親嬌弱的身軀抱在懷中,母子倆就這樣靜靜依偎,直到門上傳來一聲輕敲,特別護士莊士瑤推門進來。

“夫人,桂醫生來了。”

容貌古樸厚實的桂藥生拿著隨身的醫藥箱走進來,身後跟了名高大健實的男子。宇庭的眼光和男子精湛的黑眸對個正著,脫口道:“李叔,您怎麼來了?”

“來探望小姐。”被稱為李叔的男子朝他微笑致意,懷憂的眼眸注視向宇庭懷裏的詠菡。“小姐覺得怎樣?”

“承軒嗎?”她將眼光移過去,對他微扯嘴角。“我沒事的。難道你不信任桂醫生的醫術嗎?”

“姐夫的醫術我當然信得過。”他隨口道出的稱呼,讓宇庭驚訝的睜大眼眸,他不在意的聳聳肩。“宇庭,這裏有桂醫生跟莊小姐就行了,我們到外頭,我有事跟你說。”

宇庭將母親交給桂藥生診治,與李承軒走出房外。後者顯然對這裏的環境熟門熟路,帶著他來到面對前庭的客廳,推開法式落地窗走向露臺。

☆☆☆

淡金似的陽光熱烈的灑在前庭花園,雖然過了四點鐘,紫外線的威力依然驚人,幸好從二樓陽臺植下的雲南黃馨像道綠簾般垂下擋住了烈陽的威力,繁盛的枝葉像瀑布似的,直而不亂,看起來整潔有致。豔黃的花朵隨風搖擺,帶來陣陣清涼。

杜宇庭無心欣賞花園裏的姹紫嫣紅,將目光鎖向外公最得力的助手。

還不到四十歲的李承軒是漢華集團的第二把交椅,他外貌英俊,雖不及他父親那級的俊美,但渾身散發出象徵著財富與權勢的成功人士氣質,也迷倒不少女性芳心。奇怪的是,李承軒的私生活一直根於淨,至少他從未聽說目前仍是單身身分的他傳過任何緋聞。

為什麼?字庭不禁深思了起來。

“好久沒回來了,忍不住看得出神。這裏的景致總讓我百看不厭呀,如果可能的話,真想在此終老。”李承軒收回投向遠方的目光,感慨的道。

“李叔,你在開玩笑吧?你正當盛年,怎會想到這種事?”宇庭訝異的問。

“呵呵,現在當然不行。得等你有能力坐穩龍騰跟漢華兩大集團的總裁位置,我這把老骨頭才可以休息。”他笑眯眯的回答。

“至少要二十年後吧。”那時候李承軒還不到六十歲呢!

“你不會讓我等這麼久的。”他意味深長的回答,眼中充滿對他的信心。“以你的才幹,最多讓我等十五年吧。宇庭,我相信你做得到。”

“李叔對我這麼有信心?”他偏著頭笑問,心中盈滿得意。

“我可是看你長大的,這點眼光我還有。”李承軒微笑的回答,臉色轉為嚴肅,宇庭知道他要談正事了,果然聽見——

“你父親的官司已經判下來了。”

“這麼快?”他臉一沈。

“拖下去只是更削杜家的顏面,杜董要他們速審速決,反正結果都一樣。”

宇庭明白所謂的一樣是什麼意思,他旋緊眉,將怒氣暗暗藏在眼底,聲音略顯冷冽。“他怎麼說?”

“你父親嗎?”李承軒深吸了口氣,像在壓抑什麼。“很氣吧。他一向自信魅力過人,沒想到這次會栽在他所信任的女人手上。他大概想不到女人如果被逼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可以不要名分的跟他一輩子,卻忍受不了他的遺棄。儘管他屢有新歡,但只要每次都能回到她身邊,她還可以騙自己他對她是特別的,直到兩人越行越遠,負心的男人對她除了責任外,再無其他,年華老去的女人又豈甘心,只好緊緊捉著財富不放了。”

“蠢!她以為可藉此攀上杜家嗎?”宇庭的語氣在憤怒中有著濃濃的不屑。

李承軒蹙起眉,雖然能理解他的心態,但對他與杜浩森相似的無情仍有不滿,“至少可以為兒子爭得什麼,順帶給負心人一個教訓。當然,如果因此使得你父母婚姻破裂,她說不定有機會可坐上杜夫人的位置,也算額外紅利吧。”

“哼!她這麼做,只是讓我父親離她她更遠!”

承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別提這事了。我來這裏還有另一件事告訴你。陳董已經跟杜董商量好了,反正你父親名下的財產有限,杜家大部分的產業都掌握在杜董手裏,他打算陸續將財產轉移到你名下,那對母子所能承繼的最多就是你父親那份,影響不了你將來掌控龍騰集團。”

“嗯。”對這點,宇庭從不懷疑。他自小被以龍騰集團及漢華集團的繼承人身分教養成材,對他而言,成為兩大集團的未來掌舵人原就是理所當然。

“姐夫告訴我,你母親的病況目前很穩定,只要別再受到刺激,應該會沒事。宇庭,這段時間你得辛苦些了。”

“我明白,李叔。”他看進李承軒深沈的眼眸,某個意念在他腦中快速閃過。他遲疑著是否該挑明問,最後打消念頭。許多事還是讓它們停留在渾沌暖昧的狀態會比較好。

“原來桂醫生是您的姐夫。那李叔一定曉得桂醫生領導的研究中心。”他將話題轉向無害的方面。

“是呀。姐夫是在醫治你母親時,跟我大姐認識的。你大概不曉得我大姐原本是陳董的機要秘書吧。”

“啊?”他的確不曉得。

“如果她沒有離開漢華集團,現在可是商界呼風唉雨的女強人了。”承軒感歎道。“對了,你還沒參觀過研究中心吧?要不要我帶你過去看?”

“現在不要。李叔應該會留到明天吧?”他試探的問。

“嗯。我排了休假,會在這裏留個兩、三天。那……”

李承軒投向室內的眼光裏有著掩飾不住的牽 掛,宇庭幾乎不假思索的猜到他所牽 掛的便是自己的母親。這使得他濃密有致的修眉略顯困擾的再度蹙起,心中一股微微的怒氣升起,他對自己會有這種反應略略感到不自在。

李叔關心母親有什麼不對?他是母親的好友,同時也是外公的得力下屬,這點應該沒什麼好奇怪、疑問的呀?

宇庭心裏卻冒出無數的疙瘩,為了排解這份怪異的情緒,他對李承軒道:“李叔,您請自便。我到花園裏走走。”

“也好。我去看看你母親,陳董對她的病一直不放心。”

注視著李承軒離開的背影,宇庭無法決定他對母親的擔心是因為外公,還是有其他原因,他心不在焉的胡亂逛著。

自己到底在胡想什麼?就算李承軒對母親有愛慕情緒,該介意的人也不是他呀!何況李承軒一直表現出得體的尊重態度,沒有對母親冒犯過,他為何要在意?理智上極為清楚明白,感情上卻有隱微的不悅。宇庭明白這不過是佔有欲作祟。

他的母親陳詠茵本來就是極為迷人的女性,有人愛慕是很自然。況且李承軒的愛意是單方面的,母親未必會回應,而以他對兩人的瞭解,只要他父母的婚姻關係仍然存在,李承軒與母親都不會跨越那道危險的界線,他們只可能是知心的朋友。

“我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之腹了。”他自嘲的抬起視線,眼前的景致綠意幽幽,他不知不覺的走過花園延伸出去的平緩山丘地,越過之間的小樹林可以到達桂家,昨天晚餐時曾聽他提起。

沿著小徑往前走,淡金似的陽光透過兩邊的樹葉隙縫篩下,一縷似有還無的奇香隨著呼吸進入他體內。宇庭嗅了嗅,只覺得撲面襲來的香氣有說不出的淡雅迷人,這是——

似遠遠近,似淡還濃,循著香味往林子深處走,遂發現香氣的來源,是一叢叢的常綠灌木。那對生的橢圓形葉片,米般大的花朵,還有那香味,對宇庭而言都不陌生,是桂花。

可現在正逢盛暑,是桂花開花的時節嗎?雖有一種四季桂可四季開花,但還是以秋季最盛,眼前遠遠近近環饒而來的桂花,不只每株的葉腋間簇生著累累的花朵,花色還不一而足,有金黃色、白色、紅色等等。這些不會都是桂花吧?

一個大大的問號出現在宇庭腦中,他狐疑的穿過桂花叢,一片由灌木叢隔成的小空地出現眼前,不知名的野花開滿一地,空氣中飄散著如幻似夢的濃郁桂花香氣。視線跟著嗅覺落向香氣最濃烈的地方——懸吊在兩株樹間的吊床,而床上有道明顯的人體。

分不出是好奇,還是為香氣所吸引,宇庭按捺不住急促的心跳,雙腳迅速移往吊床邊。當視網膜為一張清麗絕塵的可愛睡容給充滿,他情不自禁的一寸一寸的彎下身,為一種饑渴的感覺所驅使,想將眼前的秀色給整個獨吞,任醉人的香氣帶領他入沒有底的深淵,下沈下沈再下沈都沒有關係,只要他能攬住那縷天香,完全的將她吸納進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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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8:35


火焚似的熱氣不斷拂來,她在睡夢中不安的欠動。

是火劫嗎?

火焰的熱氣鑽進她嘴裏,不管她將眼閉得多緊,不管她如何想要抗拒,還是不留情的順著喉嚨燒進她的五臟六腑,在血脈間奔竄,似要將她的骨頭都燒成灰才願意放手。

不,不要對她這麼殘忍。木質的軀體哪禁得起火焚?她只想自開自落,不願招惹紅塵,老天爺是順遂了她這個願望,卻給了她更加無情的命運。

火劫!

天要亡她了嗎?

好熱,她受不了。

不要燒呀。

她悲泣出聲,請求火神的慈悲。

她不想這麼消失呀,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燒了。

可火神哪願意聽從她的懇求,火舌貪婪的舔吮著她,迫不及待想將她整個吞噬,這使得她憤怒了起來,心生一股想要反抗的勇氣,奮力掙脫包圍她的火網……

可火網是掙脫了,身子卻從托住她的雲層裏彈出來,墜入那萬丈紅塵。她驚恐的張大眼眸,她是逃過了火劫,等待她的卻是粉身碎骨的劫難。

“礙…”尖銳的驚叫撕裂了山林裏的寧靜,驚得鳥兒飛,蝴蝶、蜜蜂爭先恐後的逃命去,也將桂馥從夢中驚醒,瞬間發現自己翻出吊床,頭臉向下的親吻向地面。

疼痛不及意料中那麼難受,她並沒有跌到泥土裏,吃滿嘴的泥,而是埋進了暖暖、泛著陽光氣息的某種有彈性的——毯子?觸感不像。樹葉堆?更不是。她困惑的蹙緊秀眉,睜開的眼眸集中視線,挺俏的鼻開始搜尋氣味,很快便綜合視覺與嗅覺的發現在腦中作出結論。

覆著一層白色棉布、有著汗水味道、頗富彈性的厚實東西是——胸膛?驚愕中,桂馥的頭頂傳來一陣悶哼,之前侵犯她的焚風燒著她的發,一股驚懼攫住她,她渾身僵硬,急著想逃開,力氣卻使不出來,手忙腳亂下,撐起的身子沒用的仆跌軟倒。

“輕一點,我的小仙子。”優美如絃樂器的男中音忽然響起,那幾平可以征服大部分女性耳朵的迷人嗓音一傳進她耳裏,簡直像鬼哭神號般可怕。

“藹—”桂馥被嚇壞了,手腳並用的從男人身上爬開。就在她幾乎幾乎成功時,腳踝突然一緊,不管她怎麼踢都逃不開被箝制的命運,嚇得她哭了起來。“不要……”

杜宇庭怔在當場,萬萬料想不到他情急之下捉住她的腳的舉動,會讓女孩有這麼劇烈的反應。儘管捨不得手心裏的溫潤觸感,為了安撫她的恐懼,還是先鬆開手。

“我沒有惡意,你不要哭礙…”

驚嚇過度的桂馥哪聽得進他的解釋,縮成一團的嬌軀直退到抵住樹幹,緊抱住自己嚶嚶啜泣。

宇庭傻了眼。長到十八歲,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場面。向來深受異性歡迎的魅力,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驚嚇過度的小美人當他是洪水猛獸,連抬頭正視他都不願意,教他如何展現男性魅力?

怪誰呢?他自嘲的苦笑,都怪自己太過莽撞,打從見到她甜美的睡顏,就像著魔似的想要靠近她,表現出摧花惡魔般的急色,也管人家的意願就恣意輕薄,嚇得對方從夢中驚醒,才會這麼歇斯底里的反應吧。

但若不是她這麼鮮妍美麗,渾身散發著醉人的異香,他也不會……

輕歎聲中,鼻間聞嗅到的香氣再次讓他意亂情迷,他忍不住靠向她,直到雙手碰觸到她畏縮顫抖的柔肩,他方頹喪的意識到自己真的嚇壞她了。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他儘量讓聲音顯得親切可靠,但怎麼聽來都像是哄騙小紅帽的大野狼般沙啞虛偽?怪不礙她理都不理。

“我不是壞人,真的。”他渴望碰觸她,但為了不進一步刺激到她,只好勉強將探蹲勢的身體向後移動。“我不會違背你的意願做任何壞事。瞧,我退了一步、兩步、三步了喔。只要你開口,我可以退得更遠。”

真的嗎?桂馥以眼角餘光偷瞄他,確定他沒有說謊後,控制住身心的慌亂狂潮方能稍稍退去一些,體內的勇氣湧了出來,她大著膽,以虛軟無力的聲音央求,“你走,求求你走開。”

“不,”他直截了當的拒絕讓她的驚慌又回來了,看出她的不安,宇庭趕緊放柔聲音說:“在你對我有誤解,害怕我的情況下,我不能離開。但或許等你不這麼怕我了,我會自己走。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再退一步喔。”

兩人的距離又拉遠了些,桂馥為驚懼奪走的理智及勇氣得以慢慢恢復,她急促的喘息著,慌乩的腦子開始運轉出頭緒來,緊繃的僵硬身軀漸漸放鬆,有了力氣往旁挪一小步,才眨掉眼裏的霧氣,緩緩的把視線抬向他。

當那雙如深受驚嚇的小鹿般的眼眸戒懼的與他對上時,桂馥有短暫的失神,全身像被某種電流擊中,甚至可以聽見皮肉裏吱吱作響的聲音。她不知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瞪著他,無法轉開眼眸。

“我不是壞人,”他帶著孩子般純真的深幽眼瞳燒著暖暖而不至於令人害怕的火焰,臉上的笑容溫暖迷人,將她心底的不安掃去。

桂馥聽著他優雅動聽的聲音,著迷的注視向他,心底萌發某種奇特的感覺。就像被寒冬的氣候困在冰雪裏的植物,感受到春意降臨,大地開始回暖的感覺,內心深處有某種甜蜜的喜悅在覺醒,心跳的頻率隨之加快。

看出她眼底飛過的驚豔,宇庭忍不住得意的揚唇輕笑。剛才她是嚇壞了,不然不會對自己的男性魅力無動於衷,這麼一想,眼中的光芒熾熱了起來,按捺不住對她的滿心渴望。

感受到自他身上輻射出來的侵略氣息,雖不解那代表的意義,桂馥仍本能的感到害怕。她瞪大眼眸,臉上的表情像是隨時都打算跳起來逃跑。

宇庭對兩人蹲踞對立的情勢扯唇苦笑,才恢復一些些男性自信,轉眼間又被她畏縮的表情給擊倒。他深吸了口氣,嘴角拉出這輩子僅在面對母親、祖母時才會展現的溫柔弧度,聲音更是前所未有的親切柔和,就怕會驚嚇到她。

“我叫杜宇庭。方便知道你的名字嗎?”

她瞪著地面的青草不語,彎彎的柳眉蹙起,顯然正為什麼事困擾。

風兒習習吹來,拂動了她的發,宇庭感到掌心發癢,有種想上前將她落到臉上的烏絲纏在手指上的渴望。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深深嗅著風兒帶過來的醉人香氛。那近似桂花的香昧,細細品昧來,彷佛帶著不屬於人間的清新,他毫不懷疑香氣是從少女身上飄來的。先前親近她時,在她秀髮、皮膚上都嗅到這縷清香,聞之心神俱醉,比催情藥還厲害,讓他一聞再聞,甚至昏頭的侵犯起她誘人犯罪的小嘴,嘗到更加濃郁的甜香。

憶及那刻的旖旎,宇庭血脈都為之僨張。他趕緊收斂住放逸的情思,不讓體內發狂的情欲野獸再次失守。

該死的,比她更美豔的女娃他都玩過,怎會突然控制不住欲望來?雖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卻很清楚他不想放手,至少不是現在。

他看著少女,從她閃耀著陽光的秀髮,到她婷婷嬌弱的柔軀。

她穿著簡單大方的家居服,白色的寬大T恤搭配及膝的短褲,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小腿。秀美的裸足上沒有穿鞋,不,應該是有的,在他敏銳的目光搜索下,很快就發現遺落在吊床下的拖鞋。

這表示她是附近的住民,那她應該認識桂藥生才是。

他決定碰碰運氣。

“我外公的別墅就在這附近,你認識桂醫生嗎?他幫我媽治玻”

他的話果然引起她的反應。

桂馥當然認識自己的父親,眼裏的畏怯很快消失,替換的是一抹瞭解,她記得父母提過到別墅休養的陳家小姐和她的兒子,這人莫非是從臺北來的陳家孫少爺?

這麼一領悟,她粉白的臉頰迅速湧上紅暈,對自己午睡醒來後的種種反應感到強烈的羞赧,幽深的黑瞳裏升上一縷不安。

天呀,她做了什麼?

驚醒之後的一幕幕在腦子裏快速閃過,她就像瘋婆子似的拿人家當壞蛋,還自己嚇自己的縮成一團。這輩子沒這麼丟臉過,她在心裏慘叫一聲,只想找個地洞來鑽。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她尷尬的解釋著,不曉得現在道歉來不來得及?他一定以為她瘋了,好心的救她免於跌傷,還被地當壞人看。

可她不是故意的呀。那個可怕的夢讓她以為……她困惑了起來,依稀記得夢中的感覺。那是夢吧?

“你認識我?”宇庭不動聲色的問。

“嗯。”桂馥垂著頭回答。

“你跟桂醫生是……”

“他是家父。”她偷覷向他,見他不但沒有生氣,那雙像會放電的眼眸還笑吟吟的瞅視著她,桂馥壓在心上的石頭輕了一大半重量。

“你是桂醫生的女兒?”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猜到她與桂藥生是父女。其實少女的眉目與桂太太有幾分神似,只是更為清靈動人,靦腆的表情也與桂醫生的樸實氣質相近。

“嗯。”她點頭,眼裏有一抹小心翼翼。“我剛才拿你當壞人,你不會生氣吧?”

那稚氣嬌嫩的嗓音裏的憂慮,讓宇庭感到心虛。他清了清喉嚨,故作大方的道:“沒有關係。是我太唐突了。”

“不,是我的錯。我剛作了惡夢,驚醒後發現自己跌在陌生人身上,才會害怕的……”

細密有致的柳眉微微蹙起,夢裏的場景再次浮現腦中。這個夢打從有記憶來不知道作過幾次了,醒來時總是記不清楚。可這次不一樣,除了原先的夢變清晰外,還有另一個夢出現。就是那個後來的夢嚇到她,夢裏的她被火焚身,驚嚇得失了理智。

“什麼樣的惡夢,可以告訴我嗎?”

杜宇庭的聲音在耳邊親切的響起,暖暖的呼息就拂在她臉上。 桂馥羞紅臉,訝異的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她身邊來,黑瞳裏彷佛有種熾熱的情緒奪眶而出,使得她原本已經夠慌亂的心跳更加急促。

“你……”她想請他不要坐得這麼近,又擔心這麼說會太沒禮貌。猶疑問間,杜宇庭修長的手伸過來捉住她,嚇得她倒抽了口氣。

“你是不是在怕我?不肯原諒我闖入了你的小天地?”

當他以那種脆弱、易受傷害的表情可憐兮兮的瞅視她,握著她冰涼小手的掌心將波波溫熱傳向她,桂馥只覺得頭腦整個亂了,怔怔的瞧著他。

“原來我長得面目可憎,怪不得你會怕我。”

他臉上的光彩暗沈下來,桂馥擔心他誤會,急忙搖頭,但他像是沒看見似的低下視線,迫得她只好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沒有怕……你,真的!”

美美的小臉被焦慮給充滿,字庭暗覺好笑,表面上不動聲色。

“你確定?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可以諒解。”他裝作十分沮喪的鬆開她滑膩得讓人舍不下的柔荑,她果然如他所料的反握住他欲擒故縱的手掌,還緊了一緊.暗示她的誠心。

好單純的女孩,真好騙。他不客氣的將她小小的手掌給合在兩隻手中握牢。

“找……沒有不喜歡你。”一抹尷尬的紅潮湧上她的粉頰。

“真的嗎?”他得意的露出燦爛的笑容,“那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桂馥。”她害羞的說,杜宇庭是父母認識的人,跟他說名字應該沒關係。是他把自己的手握那麼緊。這點讓她頭疼了起來。可剛才人家要放手,是她主動伸過去握,雖說現在覺得不妥,可要對方放手,說不定他會誤會她討厭他,萬一他又難過起來怎麼辦?

“桂……婦?”不會吧?這麼美麗的女孩應該有個清雅的名字相配。“怎麼寫?”他忐忑的問。

“桂是桂花的桂,馥是左邊清香的香,右邊是恢復的複。”

他試著從腦中拼湊出她的名,發現看似複雜的字卻別有一番美感。香字旁表示這個字有香味的意思吧。

“馥是香的意思嗎?怪不得你好香。”他嗅向她耳側,一邊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稍帶邪氣的可愛笑容,眼中的光芒強烈得讓人不敢迎視。

桂馥頰面上的紅暈更甚,她是頭一次跟異性這麼靠近,一顆心蔔通直跳,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從喉嚨跳出來。

雖然兩人相處沒多久,宇庭已經對她害羞的個性很瞭解。她跟他以前交往過的女孩不同,沒有摩登女郎的世故、大膽,倒像是從古畫裏走出來的仙子般不食人間煙火。奇怪,桂太太看起來倒十分精練,桂藥生則給人腳踏實地的感覺,沒想到兩人養出來的孩子會如此多嬌、清靈。

他充滿興味的注視著她潔潤白皙的頰膚上的嫣紅,懷疑再下去她會不會腦溢血呀。

“你父母好會取名字。”他湊到離她頰面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嗅著她濃郁的香氣,希望她會轉過來,讓他“湊巧”的一親芳澤。他記得她細嫩肌理的感覺,入口即化,好比細柔的雪花冰。

可惜桂馥太害羞了,根本不敢轉過來。宇庭不由得歎氣。

“對了,你說作了惡夢,是什麼樣的惡夢?”

桂馥沒有馬上回答,等他稍微退後了些,男性的氣息沒有那麼強烈的拂過來,才敢轉過臉來回答。

“很可怕的。”她揚起綿密的羽睫,水秀的靈眸裏一陣驚慌,宇庭立即緊握住她的手。

“別怕。有我在,不管什麼惡夢都傷不到你。”

對於他拍胸脯的保證,桂馥回應的卻是一抹疑慮。能告訴他,他與惡夢裏包圍住她的火焰給她的感覺相似嗎?她搖搖頭。

“你不相信我可以保護你?”宇庭的男性氣概受到挫折。

“不是。”她訥訥的解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夢有點荒……誕吧。”

“不管怎麼荒誕都沒關係,我不會笑的。”

在以眼神確認了他的心意,桂馥只好試著解釋自己的惡夢。“是個很零碎的夢,詳細的情況我沒辦法說清楚,像是我做錯了什麼事被罰,我很害怕,因為不清楚懲罰的內容,後來發現……是火刑,好多的火燒得我好怕,幾乎要把我的骨頭都融化了……然後就嚇醒了。”

果然是很零碎的夢,不過為何說到火刑時,她要羞得低下頭不敢看他?

宇庭只覺得她羞紅臉的模樣真是好看,沒有往下問。

“既然是惡夢,就別再想了。”

“嗯。”

貓咪叫般的小聲回答之後,兩人間陷進短暫的沈寂。宇庭著迷的欣賞她秀雅中透著自然嫵媚的嬌態,聞嗅間儘是一縷縷耐人尋味的桂香,心神不由得癡了起來。那縷香究竟是周遭的桂花薰出來的,還是從她衣服裏鑽出來的?

想到她的衣服,目光落向她胸前。簡單的T恤下是引人綺想的美麗隆起,雖不及外國妞那般豐滿,但足夠挑弄得他心猿意馬,老往她那裏瞄,呼吸跟著急促了起來,不安分的以拇指揉撫著被握在手心裏的小手。

桂馥感覺到一股麻癢的電流自他指尖傳來,她不自在了起來,試著抽回手。

“我要回家了。”

“還早。”他不捨得放她走。

“我真的要走了。”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慌亂的尋找拖鞋。

“我幫你。”宇庭老早知道拖鞋的方位,紳士的起身為她取來,但他沒有交給她,反而在她瞪大的眼眸下,捉住她輕顫著的柔細足踝,取小手帕為她擦去沾上的草葉和塵土。

“不用……”她害羞的掙紮。

“別動。一會兒就好。”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一股強烈的欲望席捲全身,喉頭莫名發緊了起來,原來女人的腳這麼漂亮。他情不自禁的撫摸她如羊脂白玉般美麗的足部,那修長的腳指,粉晶般的秀氣指甲,還有那細嫩的肌理,都不遜于她嫩白玉手的觸感呀。

感覺到自她腳上傳來的顫動,不可言喻的溫柔自宇庭心湖泛起,體內野獸般的渴望頓然消褪。在把拖鞋套上她腳的同時,他抬起眼看向她,流轉的情意從他眼中滿溢出來,幾乎淹沒了桂馥。

對視中,他們彷佛探觸到彼此的靈魂,心跳的節奏像是起了共鳴般的合奏著。 桂馥可以感受到他眼底的狂熱燃成了令人難以抗拒的火焰,這讓她畏怯。

“我真的得走了。”她匆匆移開眼,不敢再看他。套上另一隻拖鞋,一躍起身。

“等等。”宇庭跟著站起來,“我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她轉眸看他,流蕩開的目光含著期待與含蓄的情意,紅唇微朝上揚起,綻開桂花般小小的可人笑靨。“再見。”

那輕輕落下的兩個字,在宇庭心穀裏久久繚饒不去,心魂彷佛也隨她離去。是呀,視線就追在她優美的身影之後,竄過綠籬,來到夕陽落下的方向,遠方隱約可見一棟古雅的房舍。

悵惘的情緒很快消失,他倒忘了她是桂藥生的女兒。只要他在山上的一天,就有機會見到桂馥。深深吸了口氣,似乎還可以聞到她醉人的體香,那似自雲外飄來的天香。

☆☆☆

杜宇庭沒料到的是,他跟桂馥的再次相遇會來得這麼快。

母親邀李承軒在別墅裏晚餐,請桂家人當陪客,這次桂家夫婦把獨生女桂馥帶來,當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宇庭眼中有著掩飾不住的驚喜,桂馥則害羞的低下頭。

“咦,桂花開了嗎?好濃郁的香氣。”詠菡招呼眾人在客廳坐,等待餐桌的食物準備好的期間,不時聞嗅到一縷醉人的甜香,忍不住驚訝的說道。

“是馥兒帶來的。”李承軒含笑的看向穿著簡單白色洋裝的外甥女。

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桂花佩飾,詠菡狐疑的問:“她擦香水嗎?”

桂馥清純可愛的樣子,不像是那種追求時髦擦香水的少女呀。

“當然沒有。”承軒唇上的笑意更深,兩眼晶亮的解釋,“只要馥兒走過的地方,不管當不當今開的桂花品種都會忽然間綻放,濃香四溢。加上馥兒天生帶來的奇香,只要有她在,就少不了桂花的香氣。要不然,你當我姐夫為何將她取名為馥兒?”

“有這回事?”詠菡眼中充滿驚奇,深深的注視向桂家兩夫妻之間的可愛少女。

留到頸肩附近的烏黑直發圈住的鵝蛋臉有說不出的秀美可愛,靦腆的笑容像初放的花苞般清新,整體的氣質清雅得如天邊月,雖是不時可以窺見,卻是可望不可即呀。

“我大姐生馥兒時,整座山的桂花都開了,附近人家蔚為奇觀哩。不信的話,你要宇庭到花園看看園中的桂花是否都開了。”

“不用,我知道你不會騙我。”詠菡微笑的回答,眼中的信任令李承軒呼吸一窒。

不久後,一行人移師往餐廳。詠茵安排桂馥坐在宇庭左側,這非刻意的安排令後者暗暗歡喜,屬於桂馥的體味隨著呼吸進入他的身體,眼一瞟就可以欣賞到她優美的側臉,還有頰上變深的紅暈。

不過是兩個小時沒見面,她竟比他記得的更美了。

穿著休閒服的桂馥有種樸實無華的天真之美,換上洋裝的她,則展現出端莊的秀麗。但不管是哪種面貌,都讓宇庭極少為女人失速的心跳不自覺的加快,這令他懊惱的蹙起眉。

望著她優雅嫺靜的臉顏,稍早之前趁她睡眠時偷到的甜吻在記憶裏發酵成難以言喻的悸動,胸口裏彷佛有只迷路的小鹿在亂跑,他有種不知該如何排遣的慌亂,他知道自己被吸引了,生理和心理都對桂馥產生反應,但就只有這樣吧?他迷惑的眯著眼瞪她,像是想從那透明白皙的肌理上找出答案。

“馥兒,別客氣,夾菜呀,”母親溫柔的招呼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宇庭回過神,發現除了桂馥外,餐桌上的每個人都瞪著他看。

“宇庭……”詠菡以眼神指責他的失態,他方知道自己發呆太久,怪不得所有人都在瞪他,除了被他瞪得臉紅紅的桂馥外。“你是主人,還不招呼馥兒用餐!”

母親的提醒讓宇庭恢復理智,他趕緊拿起筷子幫馥兒夾菜,很快就在她的碗內堆起小山似的菜肴。

詠菡掩嘴輕笑,看向兒子的眼光充滿興味。“可以了。等馥兒吃完後,你再幫她服務吧。馥兒,別辜負宇庭的好意喔。”

桂馥臉頰像被火焚似的燙熱,她拿起飯碗低頭吃飯,不敢看人。雖然碗裏有她不愛吃的牛肉,但在杜宇庭專注的目光下,她不敢拿掉,只得苦著一張臉。

幹嘛夾這些她不愛吃的萊進她碗裏?她埋怨的眼光膘向宇庭,碰巧和他對個正著,他眼中的灼熱如火焰一般炙人,嚇得她差點拿不住碗。

幸好大人們沈浸在自己的談話裏,沒注意到兩人的異樣。 桂馥以埋頭苦吃來掩飾心中的慌亂,邊嚼著口腔裏的飯萊,心思如不斷行駛的車輪飛快轉動。

自從在午睡的小林子裏與杜宇庭分手後,他的形影一直充滿腦中。 桂馥不明白為何會一直想他。儘管在許多方面記憶過人,但唯有對男人的面孔,她常常是過目即忘。為什麼非但忘不掉他,還一直想他呢?而且想到他時,胸口就像有火焰在灼燒,腦子裏都是那雙彷佛會放電的俊眸,當他捧著她的腳,以柔軟的指腹摸她時,那種竄過全身的酥麻電流是什麼?

更令她害怕的是,每當回想到他的碰觸,她就有種被烈火焚燒的感覺,這與她的夢境不謀而合。

火自四面八方襲來,燒進了她的五臟六腑,甚至要燒了她的骨。

現在想來仍會不自禁的發著抖,太奇怪了,她不曾遭過火吻,也不畏懼火呀,怎會夢見被火燒?

正當她想得一個頭兩個大時,父親卻告訴她別墅裏的陳姨留小舅舅晚餐,還邀請他們全家作陪。這表示她會再見到杜宇庭!

這個意念令她呼吸一窒,分不出心頭的混亂究竟是什麼,等到穿戴整齊的站在鏡子前,發現鏡中人過度閃亮的明眸,她才又驚又疑又不安了起來。原來,她竟是期待再跟他見面的。

然而,當一家三口來到別墅門口,當杜宇庭俊美的身影占滿她的視線,當那雙放電的眼眸毫不掩飾驚喜的朝她看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惶卻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她襲擊,心跳急促得彷佛要跳出喉嚨。

她一方面高興他看到她時的歡喜,一方面又對他熾熱照來的眼光難以負荷。對於自己這種期待見他、又怕見他的反應,桂馥絞盡腦汁也弄不明白,只能掙紮地做了個深呼吸,緊跟著父母入內接受主人的熱情招待。

期間,他一直—直在看她,看得她慌亂得想要逃跑,若不是有父母在身邊,說不定她真的會失態的拔腿狂奔。晚飯時,兩人坐在一塊,桂馥忍住要求挨位子的衝動,努力想要忽略他的存在。

但杜宇庭豈是她可以忽略的,即使她垂下頭不去看他,還是能感覺到他銳利而侵略的目光直直照來。若不是陳姨的聲音及時響起,她真怕自己會被燒死在他熾熱過人的眼神下。

夾完菜後,他的目光仍不時偷偷睇來。他到底還要看她多久?他就不能不理她,吃.自己的飯嗎?

“你……怎麼都不吃?不合你口味嗎?”突如其來響在耳側的聲音儘管溫柔,桂馥卻像是被猛然傳來的雷鳴紿嚇了一跳,雙手抖得差點連碗筷都摔下了。

她驚恐的瞪向聲音的主人,也看進了他黑眸裏的溫暖關懷,恐慌自眸中褪去,粉頰上浮現出醉人的紅暈。

“馥兒不喜歡吃牛肉。”桂太太帶著歉意解釋。

“你怎麼不早說?”宇庭的聲音帶著輕柔的斥責,眼中有種拿眼前人無可奈何的寵溺。“該早點告訴我,而不是強迫自己吃。”

說完,他便從她碗中將牛肉搜刮進自己碗裏,這舉動有著說不出來的親密,一種陌生而溫暖的感覺瞬間擴散至桂馥全身。

她略感暈眩的注視他,先前緊繃的嘴角不自覺的放鬆下來,綻出來到別墅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笑就像桂花的清香一般醉人,宇庭忍不住一個深呼吸,將她迷人的香氣一併吸納進肺裏,心頭的火焰燃得更熾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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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9:08


桂藥生領導的研究中心距離別墅約有十分鐘車程,這是指汽車通行的道路而言。如果是騎自行車走小徑,據每天都騎自行車上班的桂藥生說,還不需花十分鐘呢。

研究中心相當具有規模,雖然沒有高聳的圍牆保護,四周卻裝置有最先進的雷達偵測系統。

在李承軒帶路下,杜宇庭進入占地五百坪左右的主建築物,大致參觀之後,被邀請進簡報室。

他承認這一切令他感到新奇,圖文並茂的簡報淺顯易懂,可是……該死的,像計算機一樣精確的頭腦卻被桂馥塞得滿滿,沒辦法再裝進其他東西。更可惡的是,有關桂馥的一切在腦中跑來撞去,不肯乖乖的待著不動。

昨晚的餐桌上,透過母親的詢問,他知道了許許多多有關她的事。

她今年十六歲,過了暑假升高二。

因為崇拜父親桂藥生,從小跟著他習醫,打算進醫學院。

可是她膽子小,上生物解剖課時手抖得沒辦法下刀……

諸如這類的小事占了他昨晚一整夜的思緒,沒想到早上醒來時,還是最先想到她。腦中不斷出現她拿著手術刀的畫面,只要一想到這幕,宇庭就忍不住搖頭。

他當然知道她有多膽校昨天下午他抱她時,她幾乎嚇得魂都沒了,只會一逕的發著抖。如果他真想對她怎麼樣的話,桂馥只怕先暈死過去。

這麼膽小的女娃兒怎麼可能拿著手術刀解剖活跳跳的生物?她只怕連踩死一隻螞蟻都有困難呀!

“宇庭,你有什麼問題嗎?”

驟然響起的聲音輾過思緒,他睜著茫然的眼看向李承軒。

“你剛才直搖頭,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他好心的提醒。

宇庭雙頰灼熱了起來,心虛的垂下眼睫。

他能說他的疑問是因為桂馥嗎?

“沒,沒有。”

“那就好。”

李承軒狐疑的看了他兩秒鐘,沒有追問下去。

簡報在不久之後結束,桂藥生邀請兩人留下來與研究中心的人員餐敘,宇庭委婉的拒絕。

“我得回去陪家母,先走一步。”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李承軒道。

回程的一路上,宇庭暗暗生著悶氣,怪自己不該在聽簡報時想桂馥。他從未讓女人如此干擾過他!

為什麼一直想著她?

桂馥是很可愛,很美,很香,很甜……他咬牙吞下升上喉嚨的申吟,第一百次警告自己不可以再想她了。可是像前九十九次一樣,明明不想想,桂馥的倩影還是冒出眼前。

他閉了閉眼,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他喜歡上桂馥。

才分開一個晚上,他就想再見到她。說什麼回去陪母親吃飯,實際上是想午飯過後,假借什麼名目去找桂馥。

他忘不了昨晚她對他綻放的笑,那笑靨比百花齊放還要鮮妍,而且是給他的。沒想到自願吃掉他夾進她碗裏的牛肉,會輕易博得佳人一笑,那周幽王何必為褒姒點燃烽火,學他就行了嘛!

之後,她緊繃了一晚的表情輕鬆了些,笑容多了起來,而且每一朵都像滲了蜜般的甜,朝他望來的眼神有說不出來的柔媚,看得他目眩神述,整顆心都迫不及待的飛向她。

晚上還作了個怪夢,夢見她問:“你的心可以給我嗎?”

“它不是早飛去你那裏了嗎?”他回答。

奇怪,這麼噁心的話他在夢中竟說得出來?宇庭怎麼都想不通這點。要是昨天之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對名十六歲的少女意亂情迷,他鐵定是嗤之以鼻。

但他的確是迷上了桂馥這名十六歲的少女。

喟歎一聲,對於自己這種深閨怨男的心態,宇庭還真有一點給自己鄙視。抬眼一瞧,發現車子早停在別墅前,只好推門下車,意興闌珊的走向屋內。來到玄關處,一陣微嗄的輕柔談話聲拂來,將他心頭的鬱悶吹開了去。

是桂馥!

他精神一振,腳步加快的往廳裏走。

“馥兒。謝謝你做這麼好喝的菊花蜜凍飲給陳姨。”

“德國甘菊有解除焦慮、益助腸胃的功效。我看陳姨昨晚的食欲不太好,又聽爸爸說,最近有許多事讓您心情鬱悶,在詢問過他的意見後,我為您做了些藥膳,希望能幫您開心脾。菊花蜜凍飲清心爽口,在暑氣正盛時服用最好了。等一下還有桂菊花瓣鮮蝦沙拉,搭配冬瓜火腿湯,很滋養的喔。”

“馥兒,謝謝你。其實你不用做這些,不然林師傅可要怪你來搶飯碗喔。”詠菡掩嘴輕笑。

“不會啦。師傅正好可以乘機驗收我的廚藝呀。我那幾手全都是師傅教出來的喔。”

“林師傅還真有眼光,收了你這麼好的徒弟。”

“陳姨太誇獎我了,師傅聽了會笑的。”桂馥謙虛的回答,甜美的笑靨就掛在往上牽起的柔唇上,還露出如珍珠般的貝齒,令宇庭炫目不已。

意識到他的到來,那雙笑意盈盈的明眸往廳口方向看來,乍驚半喜的情緒流蕩在她眸光裏,宇庭胸口一陣灼熱,大步的朝她走近。

“宇庭,你回來了呀?馥兒為我做了很好喝的菊花蜜凍飲喔。”詠菡招手要兒子過來,表情愛嬌。

“冰箱裏還有,我去拿。”桂馥很自然的起身。

“我也去。”他急忙跟在她身後,引起詠菡的瞠目。

跟著她來到廚房,宇庭挫敗的發現寬大的空間裏還有別人,想跟桂馥說悄悄話的如意算盤破滅。兩名幫傭在莊士瑤的指揮下將準備好的萊肴端上桌。

“喝看看。”

甜柔的聲音朝他飄來,桂馥在他忙著沮喪時準備好飲料。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裏盛著的菊花蜜凍飲,搭配金色的吸管,看起來很好喝。

就算不好喝,在她晶亮的眼眸期待下,宇庭也會一飲而荊

“好喝。”

味道比他想像得還要美味,甘甜的沁涼摻著淡淡的桂香,將體內的燥氣都趕跑了。

“是馥兒親手做的嗎?”

桂馥手臂上的寒毛豎了起來,別人喊來十分自然的兩個字,從那兩片優美的唇瓣吐出來竟令她生出一種奇怪的暈眩感,心跳和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一股奇異的電流流遍全身。

“怎麼了?”

他俯低的臉帶來一陣灼熱的氣息,淡淡的胭脂自她頰面擴散版圖,桂馥靦腆的一笑。

“飯萊準備好了,我們去吃飯。”

看出她有意逃避,宇庭有些不高興。但眼前的狀況並不宜追根究柢,只好由著她去。

吃飯時,宇庭看著滿桌的佳餚,忍不住問:

“這些都是馥兒做的嗎?幫我們做萊的廚師呢?”

“你是指林師傅嗎?”桂馥淡淡的接口。“他到中心去了。因為我跟他說會過來嘛,所以師傅在做好主萊後,就到中心視察。他擔心他一不在,那些助手會做不好。”

“是呀。林師傅原本是為研究人員做料理的,因為我們來這裏,他才放下那邊的差事。”詠菡歉疚的道。

“陳姨,您別在意。其實那幾名助手跟著師傅有好幾年了,足以獨當一面。是師傅不放心,才要過去看。”

“謝謝你的安慰,馥兒。我想,在林師傅眼裏,馥兒的廚藝一定比他們都好,才放心讓我們吃馥兒煮的萊呀。嗯,這道桂菊花瓣鮮蝦沙拉調配得真好,我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沙拉了,果然很開胃。宇庭,你嘗得如何?”

“當然好吃啦。”他急忙附和,毫不吝惜的放射出可媲美高壓電的電流來表示他的讚美。

桂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羞怯的直低頭。

“馥兒,別不好意思。好就是好,像宇庭,人家贊他時,他都很有自信的接受,不會有任何不好意思。”

“媽,您是拐著彎說我厚臉皮嗎?”他似笑非笑。

“呵呵,”不曉得是不是甘菊料理帶來的效果,詠菡的心情特別好,和兒子抬起杠來。“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媽。”宇庭這下倒有點啼笑皆非了。

詠菡也不逗他了,饒富深意的轉向桂馥道:“馥兒,我記得你母親是不擅廚藝的。”

“是呀。所以在林師傅來了之後,爸可輕鬆多了,以前都是他煮飯。”

“那你怎麼有興趣跟著林師傅學做萊呢?”

“大概是我遺傳爸爸比較多吧,不排斥進廚房。我六歲就跟著林師傅學做萊喔。我常在想,如果不當醫生,說不定可以考慮當營養師,設計出好吃又營養的料理來。”

“還是當營養師好了。你的膽子那麼小,不可能突破解剖那關。活的生物不敢碰,我想死屍……”

“喂,我們在吃飯那。”詠菡瞪向口沒遮攔的兒子,轉向桂馥安慰。“馥兒,別理他。很多事要遇到才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到。”

“沒關係的,陳姨。杜大哥的話,其實我都想過。”

她幽悒的一笑,很清楚自己的中醫還不夠,“我要像爸爸一樣學貫中西,中學為體,西學為用。”

好崇高的理想喔!

宇庭吞下到嘴的冷笑,不知為何,面對桂馥時,他想到的是保護她,逗她開心,而不是澆她冷水。

“既然你這麼想,我相信你辦得到,馥兒。”

“真的嗎?”

聽他這麼講,她的表情亮了起來,晶燦的眼眸裏似有萬丈光華。

“當然啦,馥兒。”看到她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謝謝你。”

她的眼眶濕潤了起來仿佛他的贊同對她有多麼重要,氤氳著水舞的名眸美得令人屏息。

宇庭的心頭淌流著溫鬱的情懷,有種但願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的美好感覺。品味著桂馥精心做的料理,看著她發自內心的喜悅笑靨,聽著她的笑語升起回落,還有比這刻更接近幸福嗎?

幸福?他有些迷惘。之前從未認真想過這兩個宇,為何面對馥兒時,自然會想到?他沒有多想的時間,因為馥兒接下來的笑容,讓他只能忙著欣賞、感受,再沒有餘裕思考。

☆☆☆

時間過得好快,或者該說跟馥兒在一起的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一個月了。

回頭占看消逝的一個月,宇庭有種驀然的驚心。

以為陪母親待在山間的歲月會很無聊,至少,他原本是認定只能在電腦前搜尋他所要的資料,將未完成的碩士論文趕出來。沒想到認識馥兒之後,他腦子裏裝滿她的倩影,哪里還有心於論文呀。

每天就想著要見她,而馥兒也沒教他失望。放暑假的這段期間天天往別墅這裏跑,來找林師傅,陪伴他母親,就是不為他。

沒關係,憑他的手腕對個小丫頭會有多困難!在氣得牙癢癢時,他每次都能逮到這個害羞又調皮的小仙子。林師傅有太多事要忙,母親要睡午覺,剩下來全是他的時間。把她捉到書房,假意說要教她電腦;賴在廚房,在眾人狐疑的目光下,央著她學做萊;巴著她,要她帶他遊覽附近風光……總之,理由是找不完的,她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但為什麼除了偶爾偷親到她嫩柔的臉頰,牽牽她的小手外,他什麼都沒做?

明明很渴望再度捕捉她甜香濃郁的小嘴,重溫那天下午的旖旎溫存,但每天看到她時,只覺得她的微笑似清風拂來,眼眸比陽光還燦爛,聲音似仙樂飄飄。仿佛只要傾聽她,或是喚著她如星、如鑽石般的名字,看著她眼中為他說的每個字、做的每件事進射出的火花,便快樂得像要飛上天了。

可看不到她時,難以忍受的空虛便忽然升起,在他體內如火如荼的折磨。夜來夢中,聞嗅間總有一縷香,是摻雜著欲望、要他命的那種,鑽進他的鼻孔,鑽進他的血脈,鑽進他的四肢,熔進他周身的神經,且向兩腳分立處肆虐……激起如山洪急湍般的情欲,在他猝不及防下氾濫成災……

就是頭一次看黃色書刊時,也沒這麼丟臉過,況且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柏拉圖了?他明明想要的更多呀。

或許就是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讓他決定不能再繼續下去。這天,佳馥同往常一樣來到別墅,趁母親午睡,他拉她到一旁,指著早準備好的提籃。

“我們去野餐。”

“啊?”

她驚愕的瞪眼。倒不是被野餐兩個宇嚇到,更不是怕跟他獨處。這一個月來,兩人獨處的經驗太多了。

令她忐忑的是,杜宇庭冷峻而熱烈的目光裏的咄咄逼人,冰冷中有著堅持的態度,那種不準她拒絕的強悍,讓她本能的意識到危險。

就在她膽怯的想搖頭時,他的表情突然變了。咄咄逼人的強悍被懇求似的渴望替代,臉上的冰冷也透著一種隱隱的熱量。當她再次對上他的眸,從他深邃如井的眼中讀到的款款柔情,使得胸口有種熾燙的窒息感蔓延,她無法移開眼睛,只能看著他,忘記了剛剛意識到的危險,忘記了她的拒絕,傻傻的任他牽起自己的小手,就這麼給牽出門去。

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散步在小徑上,兩旁的松樹枝葉密實如華蓋,擋去了大部分的陽光。但她還是感到熱,因為宇庭臉上的笑容像下午的陽光一般熱烈,著得她有些暈眩。之前他都沒笑,怎麼一不留神就笑得光華燦爛,熱烈如火?

火的意念令她微感不安,胸口跟著發緊,心頭仿佛有只小鹿胡亂闖撞。也不知怎麼突然有這種怪異感覺。其實,也不是突然。哪次和宇庭獨處時不是這樣?既歡喜又不安,隱隱知曉那代表的意義,又鴕鳥的不願去面對。

隨著越接近兩人初遇的林子,她的心就跳得越快。 桂花濃郁的香氣大盛,像是在歡迎他們的到來。遠處的鳥聲啁啾,濃密的樹蔭隔絕了大部分的陽光,空氣清新微涼,靜謐的小天地如往昔地愛來時的一樣,掛張吊床在這裏睡午覺是再舒服不過的事,野餐也一樣。

宇庭放開她的手,蹲在地上從提籃裏拿出布巾來鋪。記得小時候母親帶他在庭園裏野餐就是這麼做,從籃子裏取出的點心是林師傅為他們準備的,那瓶冰透的香檳及杯子則是來自他外公的收藏,他偷偷放進去的。

瞪視著香檳,宇庭像是不明白自己帶酒來做什麼。他只是想偷一、兩個吻,需要用到香檳嗎?

他抬起眼,看進佇立在一旁,以一種驚疑不定的眼神畏怯的望著他的桂馥,突然,她穿著白色洋裝像一朵嬌怯可憐的純白桂花般的影像令他自慚形穢。

“我們回去好了!”

“為什麼?”她不明白,但看得出來他臉上的鬱怒。

“因為你不喜歡!”他指控的回答。氣她的純真,也氣自己居然因為她眼裏的純真而心生罪惡感。

“我沒有呀。”

桂馥走過來阻止他將拿出來的點心收回籃子裏的舉動。

當她沁涼細嫩的柔荑輕覆住他的手背,也將一根劃亮的火柴投進宇庭仿佛彌漫著天然氣的心井裏。無聲的轟響在他心間爆炸,強烈的生理需求使得邪念淩駕了理智,他反手握住桂馥,一抹邪魅的笑攏在雙唇間。

“你喜歡?”他挑眉問她,柔柔暖暖的口氣吐在她臉上,桂馥小臉暈紅,急擂的心跳令她失去主張。

“嗯。”她傻傻的點頭,他眼中的光芒讓她想要不顧一切的飛奔,即使心頭仍有些不安。

“太好了。”

他又綻出陽光般燦爛的笑,拉著她一塊坐在布巾上,指著保鮮盒裏的點心說:“這些都是我拜託林師傅為我們做的,他說都是你愛吃的。”

一抹柔情扯動她的心,桂馥有種受人寵愛的暈眩感,她感動的眨動羽睫,“杜大哥,你對我真好。”

“叫我宇庭。”他一點都不想當地大哥,尤其是這時候。捧著她嬌美的小臉,他霸氣的要求著。

在他專注的凝視下,桂馥羞怯的喊了聲,“宇庭。”

那甜甜的聲音比美酒還要醉人,香檳還未飲入喉,宇庭已感到醺然。 桂馥吹彈可破的臉顏看起來比海綿蛋糕要鬆軟可口,他情不自禁的俯下啄了一口,好軟,好香喔。

桂馥害羞的轉開臉,被他偷親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都有種被電流通過的燒燙感,心跳漏了一拍。

“我喜歡你,馥兒。”

他甜蜜的話在耳邊繚繞,敏感的耳垂肉有些微的刺疼。

喝,杜宇庭竟咬她!

桂馥又羞又慌的推開他,在他的眼神注視下有種不知所措的狼狽,連忙指著點心道:“我們不是來野餐的嗎?”

宇庭沒有逼她,只是用一種了然的眼神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便伸手取了一塊冰糖脆餅遞向她。

“張開嘴。”

抵到唇間的脆姘,和宇庭眼中的堅持,讓桂馥無法拒絕,只得咬一小口。他似乎對於她的順從很滿意,微笑的把剩下的脆餅塞進自己嘴裏,還嘖嘖有聲的稱讚。

“好吃,怪不得你喜歡。混入了桂花瓣的冰糖脆餅有著桂花的甜鬱香氣,就跟馥兒能我的感覺一樣。”

沒想到自己獨創出來的桂花口味的冰糖脆餅被他這麼一說,竟有種邪惡曖昧的聯想。她羞得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說錯了嗎?”他故作一臉茫然,嘴角卻洩漏了他的調皮。“是桂花沒馥兒香嗎?”

“你不要說這種話!”

“什麼話?”

“反正不可以說!”她鼓著紅紅的臉頰。他知不知道這種話聽起來很暖昧呀!

宇庭噗哧一笑,他當然是知道。戳了戳她鼓起的頰,溫熱的呼息吐在她臉上,聲音刻意的低啞起來。“我是真的認為馥兒很香、很可愛,就跟冰糖脆餅一樣。”

“你還說!”若不是坐在地上,桂馥遠真想跺跺腳呢。

“好好,不逗你了。來,喝點香檳,消?肖火氣喔。”

“香檳?我們怎麼可以……”她大驚小怪的反應,引起宇庭一陣呵呵笑。

“別跟我說什麼小孩子不可以喝酒那種話。馥兒,我知道你很乖,可是香檳幾乎不能算是酒,你嘗嘗就知道。”

“不好啦。”

宇庭沒理她的拒絕,自顧自的為她在高腳杯埋注了三分之一的酒液,將杯緣抵住她的唇瓣。

“喝一口就好,馥兒。你要是覺得不喜歡,隨時可以吐掉。”

那麼不淑女的事.她才不會在他面前做呢。儘管滿心的不情願,桂馥還是遲疑的張開嘴,啜飲了一小口。

“別急著吞下去,也別急著吐掉。讓酒液在口腔裏停留一會兒,用舌尖繞繞,再吞進去。”

她看進他眼裏,從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眸裏,怎麼覺得他這些活說得不像是如何品酒,而是另一件事?會是什麼事呢?依照他的指示飲下酒時,怦然的心跳似乎意識到什麼。

“怎樣?不壞吧?”他靠過來的俊臉籠罩著一層陰影,摩掌著她唇瓣的指尖帶來一陣輕柔的壓迫感,一股奇特的刺麻電流直竄入她體內深處。

不知道是因為香檳,還是他的眼神、語氣,抑或是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指,桂馥有種沒法呼吸、無能思考的暈沈,她扶住他的肩膀,試圖撐住自己。

是什麼?暈沈的腦子裏有個警訊是什麼?

“來,我們再吃點東西。”他沒再喂她酒,桂馥腦中的警訊陡然消失,替代的是一種甜蜜的安心感覺。

宇庭只是想寵她吧。

瞧他多麼溫柔的讓她靠在他身上,體貼的拈起一塊塊美味的點心送進她嘴裏。令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是,他總將她咬了一小口的點心丟進嘴裏咀嚼,還用一種熾熱的眼光注視她。

當他再次喂她酒時.她沒有拒絕。香檳還滿好喝的,只喝幾個小口應該沒關係。不過,看著大半的酒液都倒進宇庭嘴裏,桂馥倒是有點擔心他會醉。

“別喝太多。”柔荑輕壓住他還待舉杯的手背,宇庭深幽的眼瞳更加深幽了,優美的嘴唇劃開動人的弧線。

“你擔心我?”

“怕你喝醉。”

“喝醉了怎麼辦?”他臉上充滿興味。

“把你留在這裏,一個人跑掉。”

“好沒同情心。”他大叫一聲,故意擺出兇惡的表情欺壓她。

桂馥大叫一聲,來不及領悟他眼中的惡作劇,便被他推倒,身體有一半倒在鬆軟的草地上,掙紮想爬起來又被他的重量壓制祝

忽然間,嬌軟的體膚敏感的意識到壓在身上的男體與自己有多麼的不同,堅硬火熱的觸感引起體內一股心慌意亂的茫然排山倒海似湧來。她試著想推開他,抬起的眼眸卻被那雙深黑眼眸裏燃起的火焰震懾祝

“我喜歡你,馥兒。”

之前雖然聽他這麼說過,但當時她被他偷親耳朵攪得心慌意亂,並沒有好好領略這幾個字在心頭投下的漣漪擴散的效力。再次從那兩片性感的嘴唇聽到這些話,視線又被他緊鎖住無法逃開,加上他泛著香檳酒香的灼熱氣息籠罩住她,桂馥百分之一百的吸收進經由他言語、眼神發射出來的強大男性魅力,頭腦整個都亂了。

“你也喜歡我嗎?”他近似呢喃的詢問,帶著不容她敷衍的強悍,她著魔似的抬起手輕撫他的臉,手指卻被他捉到唇間親吻、啄咬。

這一幕有說不出來的撩人,他火力四射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她不放,像是非逼出她的答案不可。她輕歎一聲,借著自紅斂的櫻唇怯怯吐出的幾個字,釋放一個月來在心頭糾結醞釀的情思。

“我喜歡宇庭。”

他所等待的就是這一句話,宇庭眼中燃著火炬一般的驚喜,低啞的歡呼一聲,俯向她等待的紅唇。

她知道他就要吻她了,他的氣息寸寸逼近,那近似煽情的緩慢靠近,令她眼皮無力的合起,溫潤的唇瓣似含苞的花兒被春風吹開。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6:59:36


當最後的釋放來臨,宇庭在喜悅的叫喊聲裏用盡力氣的傾倒在密實包裹住他的軟綿女體。

有短暫的片刻,他陶醉在凜然的快感中,當那波輕顫漸漸止息,他緩緩退出帶給他歡偷的女體,翻下身將她帶進懷中。

桂馥從瀕死般的感覺中恢復意識,之前的天旋地轉讓她幾乎以為天要掉下來了,宇庭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加強了這種感覺。幸好些及時移開,不然她一定會被壓得喘不過氣米。

“馥兒……”

滿足的輕歎落在她耳際,暖暖柔柔的呼息引起她體內一陣陣輕顫。她沒回應,反而閉起眼蜷縮進他汗濕的懷抱裏,被一種很疲累、很疼痛的感覺給充滿。

當宇庭進入她時,被撕裂的不僅是她的身體,彷佛也有靈魂,加上激烈的做愛抽光了她的力氣,她累得沒辦法回應了。

“你好香。”

像是不滿意她的不答腔,宇庭不安分的以鼻、以唇、以手和腳逗弄她光裸的身軀,逗得她氣喘籲籲的直躲。很快的,原先的玩鬧性質轉變為火熱的需要,當宇庭再次撥開她的腿,大腿內側的醒目猩紅有如當頭棒喝,他頭暈目眩了起來。

感覺到貼觸著她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桂馥慌亂又無措的搜尋向他臉部,只覺得濃眉俊目裏有說不出來的陰沈,先前的濃情蜜意消失無蹤,整張臉像戴上一層高深莫側的面具,讓她看不出真心來。

“我沒事。”悶濁的聲音自他薄抿的唇間飄出,宇庭離開她香軟的嬌軀,尋找散落在附近的衣物。

桂馥瞪視著他結實優美的身軀,這是她頭一次有機會看清楚他。先前被他狂風暴雨般的激情掃得暈頭轉向,除了被動的接受他的熱情外,根本來不及欣賞他偉岸、充滿陽剛之美的軀幹。

男人原來這麼好看,首次看到男性裸體的她,癡癡的想著。

“你的。”

直到他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她才從花癡般的發呆狀況清醒,對上他蹙眉的表情。

“發什麼呆?還不快穿上?萬一被人瞧見怎麼辦?”

一句比一句急的疑問句,猶如盛夏的一場冰雹打得桂馥渾身發冷、發疼。

是誰脫掉她的衣物?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

不敢置信的委屈與傷痛盈滿她眼睫。剛剛跟她親密無比的男子,一下子距離她這麼遙遠。這是一場惡夢嗎?

宇庭像被蛇咬到般的瑟縮了一下,她眼中的無聲譴責挑起了體內強烈的罪惡感,猶如利刃般割裂他的內臟。像受不了這種感覺,他猛地別開臉,自顧自的穿起衣服。

得不到回應的桂馥.除了默默將眼淚往肚裏吞外,只能羞愧萬分的拾起衣物為自己穿戴。

不知過了多久。宇庭轉回身,發現桂馥背對著他穿好衣服坐在地上。那單薄的柔肩一抽一抽的,像鞭子般抽痛著他的良心。

在他意識到自己的作為前,他已經從身後抱住她纖柔的身子,將臉埋進她泛著香氣的頸肩交界處。

“對不起……”他笨拙的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宇庭……”她抽噎的反身投進他懷裏,“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不是的……”他心痛的說,無法解釋此刻的心情。“給我一點時間,馥兒。我需要想清楚。”

桂馥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睜著濕蒙的眼懇求著他還沒辦法給的承諾。宇庭對自己竟無法滿足她感到自厭。為什麼連說句說話哄哄她都不肯?但他真的不忍心騙她呀。

“聽我說,”他為難的歎著氣,“我喜歡你,永遠都喜歡這樣的馥兒,但我們還年輕……總之,剛才的事對我意義非凡,但我沒辦法立刻告訴你……給我時間好嗎?”

她不是十分明白他的意思,但聽到他永遠都喜歡她,看到他眼中的滿心呵憐與不舍,心頭的委屈隨之霧消雲散,眼睛發出快樂的閃亮光芒。

這光芒卻刺得他好痛,宇庭用力把她的頭壓在胸口,彷佛這樣子可以抵擋那股疼痛。

她誤會了,他卻沒有勇氣矯正這個錯誤。在她的眼中他看到美麗的童話,他卻無意為這個令他自慚形穢的童話完成背書。怎麼告訴這個單純的女孩,剛才的事對他只是情欲,不是她想像中的愛情?

她眼中的天真和濃濃的愛意,讓他覺得自己好卑鄙。他利用了她,利用了她的善良和純情,奪取他想要的肉欲之歡。如果不是還有一點天良,他會利用得更徹底,但當她是處女的那個認知進入腦中,就把他昏睡的理智能敲醒,在他還沒有理清楚對她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時,他不能再占她便宜了。

而且剛才他沒有採取安全措施,宇庭對這點尤其自責,甚至忐忑了起來。

萬一她……

他不敢再往下想,或許明天他可以想出個所以然,但現在,聞嗅間儘是桂馥沁人心脾的甜香,懷抱著她軟膩無骨的嬌軀,他得忙著跟自己的欲望對抗,又怎麼有多餘的心思來把整件事給理清楚?

他納悶向來很有控制力的自己,怎會讓事情變成這樣子。

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他需要的是一個沒人打擾的空間好好想想該拿桂馥怎麼辦。

“馥兒,我先送你回去好嗎?洗個熱水澡後,你會舒服一些。”

桂馥渾身發燙,他的話勾起了之前火熱的回憶。兩人曾那麼親密的交疊在—起,此刻身上還殘留著他的撫觸和味道,一想到這點,她慌張地推開他。

“我……自己回去。”她結結巴巴的說,擔心會被人發現兩人的放縱。

這個回答正中宇庭下懷,他微笑的拂開她發上的草屑,替她拉平洋裝的皺摺,捧住她脈脈含情的小臉,在她嫣麗的粉頰上印下一吻。

“小心點。”

“嗯。”她輕應了聲,當他放開她,也將心中的甜蜜悄悄帶走,一縷難以言喻的不安陡然升上心頭。

“怎麼了?”

“沒事。”她搖搖頭,怕他會取笑她的多愁善感,只是留戀的梭巡他俊美的容顏,彷佛想將他的每道線條都深深刻印在腦海。當她再次看進他的眼睛,在那雙深黑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倒影,那麼憂傷、煩惱的影子是她的嗎?

她不禁愕然了。

“我走了。”像是要避開莫名的傷感,她毅然轉身,急促的心跳卻洩漏了她的心情,走了兩、三步終於忍不住回頭偷望,看他蹲下身收拾散落在草地上的野餐用具,想著兩人曾在布巾上幹的好事,又羞得急忙朝前趕去。

走到家門口時,才想起忘了跟他說再見,她回頭望向來時路,卻無法從濃密的樹蔭裏找到他的形影。怔怔的站了一會兒,方悵然若失的走進屋裏.心裏像失了什麼寶貝似的悶郁起來。

☆☆☆

沒有再見。

杜家母子接到臺北打來的電話,匆忙的趕回去,桂馥直到隔天早上才聽父母提起。

“好像是宇庭的父親出了車禍。”

“有沒有怎樣?”她擔心的問,恨不得生對翅膀飛到宇庭身邊安慰他。

“滿嚴重的,不然他們母子不會走得這麼急。詠菡的身體雖然經過調養後穩定下來,但還是需要做長期的治療,?臺北那種環境不適合她療養。”父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杜浩森雖然對她不好,但兩人終究是夫妻。他出車禍,詠菡于情於理都該回去一趟。”母親接口道。

“回去後免不了要操煩,對她的身體不好呀。”父親以醫生的立場搖頭歎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接下來的話,桂馥無心聽下去,隨意找了個理由回到房間,托著腮煩惱了起來。可憐的宇庭,不但要照顧心臟不好的陳姨,現在連父親都出車禍重傷,他一定很擔心吧。

沈浸在心疼杜宇庭的情緒中,許久之後才想到他這麼離開,隻言片語也沒留下來,她要怎麼辦?

昨天下午的親密鮮活的浮現腦海,今天卻只剩她形單影孤一個人,宇庭為什麼走得這麼急?好歹也該撥個電話跟她交代一句呀!

一種說不出滋味的悲涼彌漫心間,那縷自昨天就因擾她的不安兇猛的湧上心頭,她害怕起來。宇庭會不會不要她了?他是不是不再回來了?

不,不!她緊握著拳頭,咬緊牙根瞪著濕蒙的眸視而不見的看向牆壁。不,他會回來的!陳姨的病還沒好,他一定會陪陳姨回來的。

他只是來不及跟她說,因為他父親出了車禍,而且很嚴重。如果換成她,也一定沒空跟他道別。 過幾天,對,過幾天他就會跟她聯絡,等他父親痊癒,他就會回到她身邊,再也不離開她了!

她拼命告訴自己要耐心的等待他,等宇庭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好,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

一天。

一星期。

一個月。

撕去的日曆紙堆滿桌面,等待的人還未,歸來。儘管桂馥還願意等下去,卻因為開學的緣故,不得不離家住校。

這期間,只聽父母提過一次杜宇庭的父親的狀況。聽說他變成了植物人,這表示宇庭暫時不能回來了。

他要照顧父親是不是?

為他找遍了各式各樣的理由,夜裏不曉得幾次哭著睡著,總是安慰自己他是太忙、太累,所以連通電話都沒空打來。可是漫長的一個月都過去了,難道他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嗎?

還是他像她一樣靦腆,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她的電話?桂馥有幾次想開口問父母是否知道杜家的電話號碼,但每次話到嘴邊就梗在喉頭,支吾的說不出話來。她害怕父母會問她要杜家的電話號碼做什麼,更害怕會讓他們看出什麼來。

而隨著離家住校,她的心情更加的絕望,就擔心宇庭打來家裏卻找不到她。有好幾次她打電話回家,吞吞吐吐的問父母有沒有人打電話給她,次數一多,她感覺到父母也漸漸懷疑了起來。

日子由青變黃,暑氣漸漸消失,秋意湧了過來,這一天,桂馥臉色蒼白的在上體育課時昏倒,被送進了保健室。

“你臉色很蒼白,要不要到醫院檢查?”駐校的護士關心的詢問。

“不用。”她搖頭拒絕她的提議。

“生理狀況都正常嗎?會不會是MC要來了?”

“MC?”桂馥沒有血色的臉顏更加的慘白,黑幽的雙瞳驀地放大,渾身冰涼。

“月經,你應該知道的。”護士解釋著。

她胡亂的點頭,心裏其實是千頭萬緒。護士以為她果然是因為那種事的緣故,放心下來。

“你休息一下。”

等到保健室裏只剩她一人,灼燙的淚水再也禁忍不住的滾下來。她閉了閉眼,心緒湧如潮汐,淩亂得不曉得該從何收拾。

怎麼辦?

這些日子只想著宇庭什麼時候回來,完全忘了那件事。天呀,她……算算日子有兩個月沒來了。

寒意猛烈的襲來,散入四肢百海她畏冷的緊抱住自己,那天下午的放縱在腦中鮮明的播映。想起自己毫不保留的任他擁抱,想起那撕裂的痛苦,以及水乳交融的一刻……

她完全沒想到後果,直到護士問她MC的事,她才記起有很久沒來了。

讀怎麼辦?

桂馥從小跟著父親習醫,多少瞭解一些,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懷孕了。她下意識的撫摸腹部,眼淚掉得更凶。

要是被人知道她懷孕了,她……

絕望洶湧在心中,晶瑩的淚珠冒個沒完,但在哭泣之後,什麼事都沒解決。 桂馥撐著身子坐起來,將臉埋在彎起的膝蓋上,許久之後,像是下了某種重大的決定,抹幹了淚水,走出保健室。

沒事人似的上完課,接受同學與老師的熱切關心,放學後,她筆直的走到行政大樓,投下十元硬幣開始撥電話。

跟秘書小姐報完名字後,電話順利的轉到舅舅的辦公室,當他溫和醇厚的嗓音親切的傳來,她忍住哭泣的衝動,深吸了口氣,以刻意擠出的愉悅聲音活潑的道:“舅舅,是馥兒啦。”

“怎麼有空打給舅舅?”李承軒在電話彼端狐疑的問。

“沒……沒什麼事,”才怪,她再次深呼吸,“是這樣的,上回聽爸媽說陳姨家發生事情,我一直想寄張卡片給她,可是不曉得她的電話和地址,所以想問舅舅。”

電話裏的李承軒沒有馬上回答,似乎在思索什麼事。

“舅舅,”桂馥緊張的握住話筒,“你可以告訴我嗎?陳姨一直很喜歡我做的薊膳,我想把做法寫能她。”

“當然好了。馥兒,你紙筆準備好了嗎?舅舅要說了喔。”

“舅舅請說。”

記下杜家的電話和地址,掛馥又跟舅舅寒暄了幾句才掛掉電話,她瞪著公用電話,從沒想過謊話她竟可以說得這麼溜。她騙裏舅舅,她荒謬的想狂笑、大笑,但一點聲音都擠不出來,只悲慘的明白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純潔無瑕的桂馥了,謊言只是開始,如果被人知道她懷孕了……

彷佛可以看到周遭眾多不認同的眼光,聽見議論紛紛的聲音,以及親友師長眼中的責備。爸媽會不會失望的不要她?還有宇庭,他知道後是會負起責任,還是根本不當一回事?

一時間,心如刀割,痛得她想死掉算了。但她只是咬緊下唇,不允許淚水沖出眼眶,表情木然的瞪著公用電話。

該撥去找杜宇庭嗎?

但撥去又怎麼樣?這種事能在電話裏說明白嗎?她又該怎麼開口?

發怔間,有人在身後催促,桂馥只好先讓出位置給旁人使用。

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猶豫著該不該撥電話給宇庭,最後決定不打電話,親自去臺北找他。

期待的週六終於來臨,陰沈的天氣有別於昨日的晴朗。 桂馥不安的來到火車站,她撥電話告訴父母跟朋友有約,這禮拜不回家。之後,買了火車票,一路坐到臺北。

站在人潮洶湧的車站大廳,她有種不知,何處去的茫然。四周的每個人都像是知道自己的方向,唯獨她找不到出路。黑壓壓的人頭看得她頭暈目眩,窒悶的空氣令她呼吸困難,她勉強找到出口,微涼的濕氣吹拂向她,茫然的瞪著遠處被大樓分割的天際線,隨著視線的收回將頭仰高,頭上的天空都是灰黑色,線狀的雨絲不斷落下。

她撐起隨身攜帶的雨傘,挪動沈重的腳步。

手邊雖然有舅舅給的地址,但對她而言,杜家的地址就跟外國的地址沒兩樣,她根本不知道記在筆記本裏的街道在哪里,又該怎麼去。最好的方法是去搭計程車,但看了太多社會新聞,桂馥畏怯的看著車站前而穿梭不停的黃色汽車,害怕會遇到壞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尋到計程車招呼站,叼著煙倚在車旁的司機令她頭皮發麻,幾度想上前,最後還是縮回腳步。

她惶惑無依的目光如迷路的小鳥四處亂飛,找不到可以固定依賴的方位。從她面前匆匆走過的人們根本著不見她眼裏的求救,腳步一個比一個走得還急。

正當桂馥絕望得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眼角餘光瞄到不知何時立在她身邊的修長人影。她將眼光望過去,和藍色雨傘下的一雙溫和的好奇眼眸對個正著。

是個帥氣的小姐,修長的軀體裹在黑色直條紋的長褲套裝裏,手上提了個黑色的公事包,俐落黑亮的短髮塞在耳後,一雙眼眸伶俐有神,眼角還詢問似的往上揚高,一副正等著被人求助的好心人模樣。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但還來不及開口,一股熱氣便嗆到鼻腔,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倒是霧濕的淚眸像會說話般的盈滿求救的意味。

“妹妹,有什麼事想找姐姐幫忙嗎?”高佻的好心女子就怕她會沖著她喊阿姨,連忙先將自己的身分定位報出來。

“姐姐……”她囁嚅的開口,喜極而泣。

“別哭,別哭喔。”高佻女子心虛的主顧右盼,擔心要是被人誤會欺負個小姑娘可慘了。“有什麼事跟姐姐說,姐姐會幫你。”

桂馥感動的點頭,連忙將手中的筆記本遞過去。“我不知道要怎麼去這個地方。”

高佻女子探過頭去看,將一筆秀麗的字跡看進眼裏,目光迅速確實的梭巡了眼前的小可憐一遍,心裏暗暗驚歎。好個脫塵絕俗的美少女,臉上活脫脫的寫著我很無助、請幫忙的訊號。也不怕被人拐去賣!

她搖搖頭,桂馥以為她沒辦法幫忙,眼淚急得掉下來。

“別哭呀!”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淚美人,高佻女子的頭有點痛了起來。“我沒說不幫忙嘛。”

“可是姐姐剛才搖頭……”

高佻女子覺得自己快被她淚眸裏的哀愁給打敗了,連忙解釋,“我是……算了,反正我幫得上忙就是。很湊巧的,我要去這附近。要是信得過我,姐姐帶你去好不好?”

好,當然好啦。 桂馥忙不疊的答應下來,跟著半路認的姐姐走到計程車招呼站,只見這位姐姐自信從容的打開車門,等兩人坐好後,跟司機報了要去的街名。

“我叫常薇。”高佻女子大方的報出名姓。

“我叫桂馥。”

“桂馥?”常薇腦子裏很自然的出現兩個字的寫法,並隱隱覺得這名字像在哪里看過。

“你家不住臺北吧?”她若有所思的問。

“我住桃園。”

“難怪。”常薇微微揚起優美的菱唇,笑道,“對臺北不熟對不對?”

“我以前都是跟父母來的,這是第一次自己來。”她難為情的解釋。

深深的望著她動人的五官,常薇沒有問她為何孤身一人跑來臺北。 桂馥剛才能她看的地址有點眼熟,她是不是去過呀?

腦子轉了半天,仍轉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不往下煩惱了。正當她打開公事包準備拿出一份文件來看,鼻子敏感的嗅了嗅,一縷似有若無的桂花清香撲鼻而至,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會接近桂馥,就是聞見這濃香溢遠的桂花香,一路尋過去的。

她狐疑的開口,“你身上帶了桂花嗎?”

桂馥茫然的搖頭。

“還是擦了桂花味道的香水?”

“沒有。”

“你叫桂馥……”一道靈光在腦中閃動,她幾乎驚叫出聲。 怪不得她覺得桂馥的名字那麼熟悉,可不是那人跟她提過嗎?靈動的眸子轉了轉,凝注向雅致美麗的小佳人。

“怎麼了?”

“沒。”其實是在嘀咕事情怎麼這麼巧,並猶豫著是否該撥個電話給某某人。

桂馥並不是去找那個某某人,她去的地方是……

常薇暗罵自己胡塗,如果她沒想錯的話,那個地方她最近常去,只是每次去時都是被人載去,所以沒將地方與地址聯想在一塊。她不動聲色的觀察桂馥,發現嬌妍的小臉盈滿哀愁,像有無盡的心事重重壓在胸口。

明明該是天真無憂的年齡,不該負載如此深愁,害得她也跟著多愁善感了起來。

更可怕的是,她還發現被她叫姐姐似乎沈重了些。因為如果她真的跟某某人有某某關係,她喊她姐姐,她不是要叫某某人叔叔?不行,這豈不是給他占了便宜!

狐疑不定間,車子駛到了桂馥給的地址門口,一道象徵著財富與權勢的精緻大門宏偉的矗立著,常薇看向桂馥發呆的眼,雖然不清楚她來這理的原因,但她認為得要十分有自信、有勇氣的人,才能不被那道門的氣勢給嚇到。

“是這裏嗎?”她確認著。

桂馥努力透過車窗玻璃看仔細門牌號碼。

“好像是。”她天真的回答。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不用了。”她慌張的搖頭。

“那好吧。”

桂馥硬著頭皮推開車門,站在車旁等到計程車載著常薇離開後,方轉身朝杜家的大門走去。

從巍峨聳立的豪門欄往裏看去,杜家氣派非凡的前庭就在眼前。 桂馥倒不覺得特別,或許是自幼在山林裏生長,放眼所及無不是層巒疊嶂,古木婆娑,百花爭妍,草香泉漬似的美景,是以只將門內的庭園造景視為一般。

她努力找到電鈴,用力一撳。

悅耳的鳥鳴聲響了一陣,走出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年輕男子,精銳的雙目職業化的投向門外的桂馥,看清楚她的月貌花容,緊繃的嘴角放鬆的朝上揚。

“請問找誰?”

“您好。”桂馥握緊手上的傘把,緊張的打招呼。“請問杜宇庭在嗎?”

“你找少爺?”男子訝異的揚高聲音,看向桂馥忽地轉紅的臉顏,有所領悟,心裏對這如空谷幽蘭般的少女生出一股同情。

“少爺在一個月前回美國去了。”

有短暫的片刻,桂馥只是瞪著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講什麼。

“他回美國去了。”儘管不忍心,他還是再次重複。

回美國去了,回美國去了……

當這項事實終於刺破白茫茫般的腦子深深烙痕,心頭升起的先是懷疑、頹喪,然後是尖銳的刺痛。一種被背叛的難堪與絕望使得桂馥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踉蹌後退。

她無聲的喊著,他不可能這樣對她!

但再怎麼不願意相信,從男子臉上寫滿的同情與惋借,殘酷的事實還是擊碎了她的自欺。她逸出一聲哽咽,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

“小姐……”男子慌了起來,正打算開門出來,桂馥卻像只受驚嚇的小鳥旋身狂奔,連雨傘都不要,拼命的往前跑。

淚水就像不斷往下墜的雨珠,很快的遮掩住她的視線。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在持續低迷的悲愴心情中,那天下午的濃情蜜意片刻間湧現,交疊著此刻被拋棄的淒涼,細節都像鐫刻著彩色的傷痛分外鮮明。

說什麼永遠喜歡她?說什麼要她給他時間?這就是他的回答?

連句再見都沒有,就這樣把她拋棄,害她傻傻的癡等,為他找盡各種理由!

原來只是欺騙,原來他說的都是謊言!

雨水紛亂而下的浸濕了她的衣裳,風也無情的灌進她濕透的洋裝,冰涼的感覺從外滲進皮膚裏,她好冷,好冷……

困乏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模糊的視線看不清楚前頭的景物,但就算看清楚又如何?對她而言,這裏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看清楚或看不清楚的結果是一樣的。正如茫然的未來,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或者該說失去了希望?

沒有未來了,在深深愛過宇庭,並被他無情的拋棄後,懷著負心人骨肉的她還有什麼未來?

無顏去見父母,也沒臉見朋友,未來對她只是團黑暗,只是地獄!

帶著被背叛的傷痛,桂馥在風雨中不辨方向的往前走,直到尖銳的喇叭聲闖進她麻木的知覺,迎面而來的黑色房車像張牙舞爪的巨獸般撲向她,桂馥嘗到了恐懼的氣息,但很快便釋然了。

就這樣死掉也沒關係。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7:00:06


影視歌三棲玉女韓琦未婚懷孕,宣稱孩子的爹是杜宇庭

醒目的頭條標題毫無預誓的侵入桂馥的視覺系統,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直到心底深處的某根弦被扯緊,她憤然別轉過視線,像被抽幹力氣似的任疲累的身軀放倒在舒適的三人座沙發裏。

時間不是最好的治療劑嗎?何以都十二年了,平靜無波的心緒仍會為他掀起又驚又痛的潮浪?

還來不及思索出答案,昂貴的視聽設備忽然間聲光大作,桂馥嚇了一跳,錯愕的眼眸與螢幕上俊雅出眾的美男子互瞪。

即使隔了十二年,那雙深幽的黑瞳仍帶給她一陣身心戰怵,她不自覺的梭巡那張剛毅中帶點冷酷的臉顏,並用來跟淹埋已久的記憶相互比對,悲傷的發覺記憶裏的多情少年已蛻變成有著鋼鐵般意志的無情男子。

不,柔潤的嘴角拉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桂馥呀桂馥,你何忍再自欺下去?他這些年來的作為還不夠你認清楚他的真面目嗎?杜宇庭本來就是無情人,是當年那個年幼無知、敏感癡情的自己被他虛假的情意所欺騙,看不清他其實的面目!

彷佛是要附和她腦中電閃過的苦澀念頭,特寫鏡頭下的杜宇庭抿緊方正的下顎,深炯的黑眸裏閃射出比任何時候更要無情的光芒,臉上唯一稱得上柔軟的端美嘴唇擲出冷肅沒有溫度的話。

“一切等孩子落地,做親子鑒定後再說。”

她倒抽口冷氣,不敢相信他真的這麼冷血,太過驚愕的結果使得記者接下來發問的話聽不清楚,腦中不斷迴響著他說的那句話。

如果十二年前她找到他,他也跟她說一樣的話……

憤怒與屈辱的情緒猛然掀起,她發誓如果他敢對她這度說,她鐵定先賞他一記如來神掌!

“混蛋,混蛋!”在她咬牙切齒的怒駡聲裏,夾雜著一聲幽微的歎息。

“他本來就是混蛋,可惜你到今天還想不清楚,依然放不開他。”

桂馥渾身一僵,跳下沙發,不敢置信的看向聲音的主人。

站在餐廳與客廳之間的男孩,留著一頭黑亮的短髮,體格瘦長,有著與螢幕裏的男人相似的五官,渾身散發出聰明、自信的氣質,深炯的黑眸閃亮如星,閃射出智慧光芒。此刻那雙眼睛正充滿憐惜、疼寵的溫暖情愫,深情款款的投射向桂馥。

可惜後者不但不領情,還像頭噴火龍般無情的朝他吐出火焰。

“桂韜,是你搞的鬼!”

無懼于娘親的怒氣高張,桂韜端了杯準備好的降火草藥茶緩緩走到她面前,將那只水晶玻璃杯往她手裏塞,笑嘻嘻的回答,“別瞪我。我不是讓你傷心難受的混蛋。”

她畏縮了一下,納悶自己是不是把對杜宇庭的氣出到兒子身上了。

“喝光這杯消氣茶,你會好過些。”

消氣茶?桂馥頭一次聽到這種茶名,不想也知道準是古靈精怪的寶貝兒子對自己的調侃。 本想不喝的,但嘴巴實在幹得厲害,便聽話的放到唇邊啜飲。甘甜的汁液裏泛著濃郁的香氣,好聞又好喝,不知不覺中一飲而荊

“草藥可是外公從桃園帶來的,我親自熬煮的喲。”他邀功似的說。

“外公、外婆來了嗎?他們人呢?”桂馥忙不疊的追問。

“他們去前面的公園散步了。我掐準你這時候回來,所以準備好冰涼的消氣茶等著你。媽咪,我是不是很乖?”

“乖,當然乖啦。”

桂馥感動的將比她矮不到一個頭的兒子摟進懷裏。

桂韜是個再貼心不過的孩子,不管是懷孕期間,還是生下來後,他都乖巧的不需她操心,同時可愛的招惹每位見過他的長輩疼寵。有子如此,夫複何求。

“既然你認為我乖,不可以生氣了喲。”

生氣?她為什麼要生氣?她……

桂馥倏地放開兒子,領悟到又被他擺一道了。

“那份報紙,還有這個……”

她氣呼呼的指向失去影像呈沙沙作響的電視螢幕,不用多想便知道是兒子搞的鬼。

“稍安毋躁。”

桂韜一副小大人似的將她按坐在沙發上,以藏在另一手的遙控器迅速操掛著影帶倒轉,方轉向母親。

“這件緋聞雖然從昨晚就鬧得滿城風雨,不過我猜想媽咪一定什麼都不知道。媽咪一旦投人工作,除了病人外,即使是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都可以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本來這種事,媽咪是毋需曉得,可是明天我就要跟外公、外婆陪曾外公到歐洲旅行,我擔心那些八卦最後還是會傳到你耳裏。那時候我不在家,而你這人有什麼事只會悶在心裏難過,不會找人發洩,我不想回來時,看到一個積郁成疾的媽咪,決定讓這件傷你心的事趕在我出國前嚗光。媽咪,我是不是很聰明、貼心?”

兒子的自誇自述聽得桂馥不曉得該開心還是生氣,儘管心裏有著更多的感動,仍嘴硬的回道:“這種事跟我沒有關係,我才不會無聊的傷什麼心呢!”

“是嗎?”桂韜不給面子的嗤之以鼻,“那麼一個月前.是誰在看到他訂婚的消息時,捧著那則啟事躲在被子裏哭?最後還氣得用力扯碎,恨不得拉雜摧燒之呢?”

“桂韜,你監視我!”被兒子揭開瘡疤,桂馥難堪的漲紅臉。

“媽咪,我是關心你。”他歎氣道,緊挨在她身邊坐下,伸出修長的胳臂摟住母親僵硬的身子,將自己俊美可愛的頭顱撒嬌似的靠向她香軟的胸脯想要軟化她。

“我不要再看你一個人傷心難過了,為了那個負心漢不值得!媽咪,不要再想他,你為他耽誤的青春還不夠夢醒的嗎?他那麼壞,我不要你再想他了!”

這番沈痛的訴說猶如尖銳的石塊,把桂馥的心給磨傷了。

她不是不明白兒子的意思,然而年深月久的傷痛不是那麼容易過去的。 桂韜又長得這麼像他,讓她更加忘不掉負心人。

“忘掉他好嗎?”

注視著兒子臉上的懇求,他深黑眼眸裏的情愫跟他當年說會永遠喜歡她時是那麼相像,桂馥痛苦的閉起眼。

“媽咪……”母親眉眼間的愁苦讓桂韜明白,自己第一千零一次想勸她忘記負心人的計畫又失敗了。

他輕喟一聲,改弦易轍的道:“那麼,至少讓我陪你度過這段傷心吧。我要陪你看完這場鬧劇的實況報導。之前韓琦召開的記者會我來不及錄下,前情提要就在這張報紙上,你要是不耐煩看,我可以簡要說明。”

說得像是在做商業簡報似的,不過桂馥還真的懶得看,在醫院值班一整天,眼皮累得差點抬不起來。

“由你做簡報吧。”她索性將全身的重量交給沙發椅背,反正最壞的那部分她都曉得了,細節對她的殺傷力頂多是無關緊要的小擦傷。

“事情是這樣的。”

桂韜不羅唆的進入主題。“那個叫韓琦的女明星在昨天傍晚召開記者會,公開宣稱她懷了杜宇庭的孩子。這件事不但關係到龍騰及漢華兩大集團的顏面,同時也對杜宇庭與華泛銀行集團主席的千金洪薏苓的婚事有重大影響,杜宇庭的幕僚隨即決定回應,由杜宇庭召開記者會,說明整件事。我為你錄下的就是杜宇庭召開的記者會精華部分。”

說完後,他以遙控器放映倒好帶的錄影帶,邊不放心的叮嚀,“要傷心、生氣,還是怎麼樣,都等看完後再來發洩。”

桂馥嗔怨的瞪兒子一眼,他還真是小看了他老媽,就算要傷心、生氣,還是怎麼樣,她哪次不是等到一個人時才做!

“該你瞪的人在那裏,別把流彈給誤射到我這裏來。”桂韜埋怨的將她哀怨的臉扳轉向螢幕,知道只要讓母親的眼睛聚焦在負心人身上,她那雙眼就跟糊上強力膠似的很難拔開了。

果然,杜宇庭的身影一出現,桂馥就攢著眉忽視,對他穿著合身西裝展現出的桀傲不羈風采暗暗咬牙。不管她多麼怨恨杜宇庭,都不得不承認他除了俊雅的外貌,修長勻稱的體格比例,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使男男女女趨之若騖的不可抗拒魅力,尤其是由財富、權力、知識、能力堆積出的霸氣,更是讓人著迷。

“一切等孩子落地,做親子鑒定後再說。”

話聲一落,立刻引來記者們的爭相發問。

“杜先生,韓小姐堅稱腹中的孩子是你的。這對你與華泛銀行集團主席的千金洪薏苓小姐的婚事會人會有影響?”

“不會。”他簡扼的道。

“那表示你不認為……”

“我不做任何預設。但這件事我會保留法律追溯權。”他眼也不抬的冷漠回答,再次在眾人之間丟下炸彈。

“酷!”桂韜忍不住加上評論,雖然這壞痞子很招人怨,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回答很有格調,表現得恰到好處。

整場記者會的精采也到此為止,因為杜宇庭在回答這個問題後,便率先離開會場,留下公關人員向記者解釋。

“杜先生要趕去接他的母親及未婚妻欣賞音樂會,先行離去。各位如果還有什麼問題,我們會代他回答。”

去!正角兒都跑掉了,還有什麼戲可以唱!桂韜關掉影音設備,看向面無表情的母親。

“這件事其實是場鬧劇,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幾乎可以跟杜宇庭一樣百分之九個九的確認韓琦懷的孩子絕不是他的。”

“你說這些話是安慰我嗎?”桂馥有氣無力的說,一副省省吧的模樣。

“這不是安慰。有這樣看法的人不僅是我,舅公也這麼認為。”

桂馥瞪大眼,看來這件事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只剩下她不知情而已。

“杜家在十二年前曾發生過類似事件,主角是杜宇庭的父親。杜宇庭對這件事相當不諒解,不至於笨得讓自己發生相同的錯誤。”

“那你是怎麼來的?”桂馥衝動的問,隨即後悔了。

桂韜絲毫不以為意,反過來安慰她,“或許你是唯一把他搞得暈頭轉向的女人。”

她才被他搞得暈頭轉向呢!但這話還來不及吐出喉嚨,桂馥就被兒子的話給堵祝

“不要急著否認,試想杜宇庭在你之後的這十二年來,跟他的名字連在一塊的女人恐怕可以塞滿一架協和號了,雖不見得這些女人都跟他上過床……”

“韜!”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才十一歲的兒子竟將上床講得跟吃飯一般順口,更荒謬的是,她居然跟這麼小的孩子討論這種事!

桂韜翻了個白眼,表情無奈的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知道這些,但這些都是常識,小學五年級就開始教了,你兒子我今年都小學畢業了,又是全校第一名,不知道也難呀。”

“韜!”

“別韜了!我們得趕在外公、外婆回來前解決這件事,我知道你不願意讓他們為你操心。”

趁著母親無言以對,桂韜把握機會的往下道:

“我要說的重點是。如果杜宇庭是那種隨便讓女人懷孕的男人,那我的同父異母手足早就多得可以組成一支棒球隊了。可這些年來,他雖然緋聞不斷,卻從未……更正,是除了這次,僅有一次傳出有人懷他孩子的消息,可後來證實是對方的攀誣,可見得他在那方面防獲得近乎滴水不漏。韓琦是一定跟他有過一腿的,但杜宇庭對她就跟其他女人一樣,必然採取謹慎的防護,不過鴨蛋再密也有縫,他無法確定韓琦懷孕的事和他絕對沒關係,是以才會說等孩子生下後,做親子鑒定再來定論,並撂下他不做任何預設,但他會保留法律追溯權這樣的話。”

“可他這麼說很冷酷耶!”

“媽咪,你不要把同情心用錯對象。韓琦被稱為玉女,可不是處女。”這話引來他親愛的母親兇惡的白眼,桂韜在心裏嘀咕,他又不是說她,沒必要惱羞成怒呀。“總之,杜宇庭那麼精明的人,當然對跟他睡過的女人心裏有譜。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提過他在避孕措施方面向來謹慎,所以知道韓琦公開說懷有他孩子的事時,他必然百分之九十九的不相信,但為了百分之一的可能,他沒將話說得太絕。”

那麼說還不夠絕嗎?桂馥面無表情的瞪視兒子,“這樣又怎樣?”

“沒怎樣。”他回答得也絕。“我只是希望這麼說後,你心裏可以不那麼難受。”

“我才沒有!”

“好好好……”桂韜拿她激烈的抗辯沒轍。沒有還漲得臉紅耳赤,騙誰呀0反正事情的經過我都告訴你了,如果你現在想哭的話,我這副肩膀雖然看起來挺瘦弱的,但遠撐得住,可以給你靠……”

“我不需要!”她彆扭的道,“我才不會再為他掉一滴眼淚!”

現在說得斬釘截鐵,等一下不要蒙著被哭呀。

桂韜心裏雖然這麼想,嘴巴卻附和的說:“對對對,可憐的人是他,又不是你,沒必要掉淚。依我看,韓琦事件背後裏必有個大陰謀,杜宇庭光是要應付未來的岳家就足夠他傷腦筋了,更別提這件事將在龍騰集團的董事會引起多麼劇烈的反彈。聽舅公說,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杜宇新近年來積極想討杜家家長的歡心,拉攏董事會裏的人脈,雖然在工作上的表現能力略遜杜宇庭,但在新一代中也頗受矚目。”

“你幹嘛知道這麼多?”她臭著臉問。

“知已知彼嘛。”他扮了個鬼臉。“杜宇庭還不知道他已經被踢出漢華集團未來掌舵人的寶座,他是那麼驕傲、又有權力欲的一個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寶座被我這個來歷不明的野孩子給佔據篆…”

“你不是野孩子……”她嚴肅的瞪視兒子。

桂韜調皮的一笑,那笑裏有著絲隱微的滄涼。“他又不知道。就算知道我是他的兒子,也不見得樂意呀。”

“我就知道不該讓你……”

“媽咪,我倒覺得跟他對立會是件很有趣的事,就當作是為你出一口氣也值得,”他強悍的道,“沒有任何人在傷害過你後可以全身而退,即使那人是我血緣上的父親。”

桂韜的話沈重而尖銳的打在她心坎,桂馥突然覺得筋疲力盡,不只是源於rou體上的貧乏,還有種心靈的強烈疲臬。

雖然她很氣宇庭的無情,但她無意教兒子恨他。她是個失敗的母親,她自責的想,她讓自己對宇庭的怨恨影響了桂韜,讓兒子越來越像他父親。

“韜兒,媽咪可以求你一件事嗎?”她希望還來得及改變一切。

“什麼事?”他如貓兒般機警的注視女也。

“答應我,不要去怨恨他。媽咪也答應你不再為他難過了好嗎?”

桂韜張了張嘴,但在話出喉之前,趕緊閉上。

這不是他夢寐祈求的嗎?只要媽咪不再為他傷心難受,她就可以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她幸福,他就快樂。

這是場公平的交易,他慎重的朝她伸出手掌。“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她將兒子拉進懷裏用力抱住,眼角不爭氣的濕潤了起來。

如果連恨他的權利都要放棄,就表示兩人之間不可能再有交集了,這番領悟令她痛徹心肺,但桂馥明白,為了不讓桂韜受她的怨恨影響,她情願放棄這最後的交集,再也不想他。

讓愛與恨隨著似水年華遠去,永遠,永遠。

☆☆☆

“你又哪根筋不對!”

杜宇庭氣衝衝的跟著洪薏苓離開喧鬧的宴會廳,對他突然甩開他跑出來的舉動,氣怒在心。

洪薏苓臉色陰沈的旋身面對他。

杜字庭是她認識的男人中最具魅力的一位,但同樣高傲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尤其是他盛怒下輻射出的絕對權威與不可直視的冷傲,都讓她有種轉身就逃的衝動,但現在不行,她暗暗做了個深呼吸,穩住被他氣勢壓倒的怯懦。

她拉了拉身上的雪紡紗披肩,傲慢的回答,“我討厭那傢夥的笑話!”

“那傢夥可是你們華泛銀行的大客戶!”他嗤之以鼻。

“那又怎樣!”反正她是非找個理由跑出來,那傢夥正好給了她理由。“誰教他那麼沒品!竟敢拿姓韓的賤人跟我相提並論!”

杜宇庭忍住蹙眉的動作,性感的薄唇嘲諷的扭曲著,洪薏苓這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除了出身比韓琦顯赫外,其他方面都不見得比韓琦高明多少,尤其是脾氣方面。但他沒將這話說出口,免得洪薏苓當場跟他鬧了起來。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個狐狸精!”洪惹苓因他的心不在焉火冒三丈。

“惹苓,你要我說幾遍!”他已經沒耐性哄她了。“在跟你訂婚前,我就跟她分手了。你何必跟一個我用來暖床的女人計較?”

“可是她懷了你的孩子!”她尖銳的提醒她。

“等孩子落地做過鑒定後,我們再來談這件事。”

洪薏苓瞠大眼眸,她就知道杜宇庭不是省油的燈,韓琦想用這招套住他,根本是白費心機。

“我可不要替你養外頭野女人的孩子!”她嫌惡的說。

“你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見得會養!”他耐性用盡的低吼。“就算那孩子是我的,我也不會讓他來煩你,何況韓琦是否真的懷孕,或孩子是否是我的,都是未定數。你不要杞人憂天!”

“我杞人憂天?”

“如果你想解除婚約就說一聲,不要再跟我鬧了!”

洪薏苓倒抽了口氣,對他臉上不知悔悟的厭煩恨得直咬牙。錯的人是他,竟還有臉說她鬧?!但現在不是跟他翻臉的時候,還不是。

“我又沒這麼講!”她可憐兮兮的垮下臉,眼裏浮現薄霧。“你那麼凶做什麼?這幾天我受的委屈還不夠嗎?從韓琦宣佈懷你的孩子開始,我不分日夜的被新聞記者還有社交界那群三姑六婆轟炸,我不但不能生氣,還得表現得像希拉蕊一般賢慧,口口聲聲的說我信任你,忍受那群等著看我笑話的女人故作同情的眼光。現在你還這麼說,我……”

那含在眼眶要掉不掉的淚,抖顫著的櫻唇,還有臉上埋怨的嬌嗔,組成一幅動人的圖畫,但對杜宇庭而言就像一尾毒蟲般可怖。他旋緊眉,彷佛怕被咬到似的別轉過視線,不願注視洪薏苓臉亡的幽怨,投向宴會主人以奇花異卉著稱的美麗花園。在園燈的映照下,鮮妍的花朵有別于白日下的爭奇鬥豔,另有一番柔和婉約的空靈之美。他卻視而不見,思緒幽幽渺渺的不曉得飄到哪去。

聞嗅間,彷佛有一縷濃香溢遠的清芬撲鼻而至,他眼下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一股椎心的疼痛突如其來的升起,眼角餘光瞥到嵌在濃綠樹叢間那如星光閃亮的白色小花,更像一把把的流星鏢射向他陰鬱的心頭。

“你根本不在乎我!”見他對著花園發怔,洪薏苓體內的怒氣再也控制不祝“你寧可看著那些花,就是不想理我是不是?既然這樣,為什麼要答應我父親這樁婚事?如果你一點誠意都沒有,根本不該……”

他突兀的轉向她,陰沈的表情嚇得薏苓沒辦法往下講。

見她臉上血色全失,一雙眼驚恐的瞪大,杜宇庭不禁要懷疑她是見到鬼了。但既然他不承認自己長了張鬼臉,便將這念頭盡拋腦後。

“好了,薏苓。我知道這陣子讓你受委屈了,以後會好好補償你,好嗎?”冰冷無情的眸光在轉瞬間溫柔多情了起來,杜宇庭的確有萬人迷的條件,當他想要表現出親切時,春風般迷人的魅力連處在盛怒之下的美人也化作繞指柔。

洪薏苓的頭腦有些暈眩,瞪著他俊臉上誘人的笑容。

這人變臉變得還真快。

“我們進去吧。出來太久,那些愛嚼舌根的三姑六婆,不曉得又會怎麼說了。”

他優雅的伸手向她,薏苓差點被他溫柔的聲音給迷惑住,幸好及時想起她跑出來的目的。

“噢,我的頭好痛。宇庭,我們不要進去了好嗎?”她撫著額頭,秀眉緊緊蹙了起來。

“薏苓,適可而止。”他不悅的提醒她。

“人家是真的頭痛!”

她可憐兮兮的瞅著他,撒嬌似的噘起紅唇。“我無意擾了你的興致,但我真的不舒服呀。這樣好了,我自己叫計程車回去,你不用理我。”

他要是讓她一個人走,鐵定引來一陣閑言聞語。

“我送你回去。但在這之前,我們得跟主人打個招呼。”

“我在這裏等你好不好?”玉蔥似的柔荑虛弱的扶著額頭,挺立的瑤鼻深呼吸著沁涼的空氣。

“裏頭悶得我不舒服,不如在這裏吹吹風,也許頭就不會那麼痛了。”

他不信她真的頭痛,鐵定是小姐脾氣發作,不願意進去而對眾人奸詐的眼光。杜宇庭不是那種不戰而退的人,但考慮到洪薏苓這幾天的確受了不少氣,便決定縱容她這麼一次。

“你別亂跑。我一會兒過來接你。”他輕拍著她的手,旋身朝室內走去,沒注意到在他離去的身後,從濃密的樹蔭裏閃出的人影。

不久後,他重新回到洪薏苓身邊,挽著她走向事先請泊車小弟開來的跑車,接過泊車小弟依依不捨交回的鑰匙。

明亮的路燈猶如果光燈般投射出黑色跑車無與倫比的高貴神態,變形蟲形狀的車頭燈,誇張的斜窗緣線條襯托出高翹車尾及前仆的造型,動感的設計使得跑車挺立昂揚的模樣像極一頭隨時爆發出瞬間力量、優雅難馴的黑豹。杜宇庭眼中露出對愛車滿意的讚賞光芒,拉開車門安置好洪薏苓後,意氣風發的坐進駕駛座。

在他嫺熟的操控下,跑車優雅的滑出私人車道,洪薏苓突然偎向他道:“我們走濱海 公路好不好?今晚的天氣這度好,都看得見星星咧。”

順著她的視線往車頂上緣瞄,宇庭嘴角揚起滿足的笑唬從前擋風玻璃下緣綿延至車尾部流冀全部都采玻璃設計,使得車裏的人一抬頭便可將滿天的星光盡收眼中。

“好埃”他順門回應。

他們今夜參加的宴會設在淡水海 邊的私人別墅,走濱海 公路雖然是繞遠路,但既然薏苓有這樣的雅興,他願意奉陪。

公路上的車子稀少,讓人忍不住將車越開越快,尤其是手下的愛車又擁有高性能動力水準,極速可抓到每小時兩百四十公里,平常時候難得可以飆速,眼見四下無人,宇庭放縱自己追求速度上的快感。

隨著車子越開越快,滿天的星斗都像在高空上面急速轉圈,洪薏苓頭暈目眩了起來,不用假裝,便翻轉上反胃欲嘔的衝動,一股酸水直往上冒。

她反射性的掩住嘴唇,痛苦的申吟低喊:

“停下來,我要吐了!”

沈溺在速度快感的宇庭一聽見她的話,臉色一變,急忙減速,就擔心洪薏苓會吐在車裏,汙染了他的寶貝愛車。直到車子靠路邊停下,洪薏苓沖出車子,他才松了口氣,跟著下車查探蹲身在路邊草叢幹嘔的未婚妻。

“你還好吧?”他皺眉將從車上帶下來的整盒面紙遞過去,洪薏苓接過去擦拭,仍虛弱的蹲著。

正當宇庭打算進一步關注,遠方一陣轟隆作響的噪音傳來。

等他眯眼看清楚時,一群重型機車朝他們飆來。

不祥的感覺爬上他心頭,北部的飆車族雖不像中南部一般囂張,但能不碰上最好。

他走過去捉向洪薏苓的胳臂,沒想到她會滑溜的避開。

“薏苓,別鬧了,快點上車。”

注視著他繃緊的俊臉,洪薏苓臉上有抹詭異的笑容,略顯蒼白的唇瓣擲出冰冷的語音。

“沒想到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你是什麼意思?”他機誓的眯視著她,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自四面八方湧米。

可惜他察覺得太晚,重型機車猶如黃蜂群轉眼飆到眼前。轟隆的引擎聲及飆車族的叫囂聲,破壞了夜間濱海 公路的靜寂,也震撼了杜宇庭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定。

呈放射狀尖刺的圓形物體從為首的飆車族手中飛過他驚愕的注視裏,撞向他愛車的擋風玻璃,製造出冰裂紋般的痕跡。

“住手,你們在於什麼!”

他尖銳的抽氣,怒不可抑的朝他們咆哮。

可惜對方根本不理他,挑釁的再次攻擊他的愛車。

宇庭恍然領悟事情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但他明白得太遲了,那群飆車族殺的大吼,手裏拿著棒球棒朝他圍過來。

饒是宇庭身手矯健,猛虎還是敵不過猴群,幾次閃躲之後,腰腹就被球棒打中,痛得他咬牙切齒。

勉強抵擋了一陣,更多的疼痛降臨,反抗的能力跟著銳減,最後只能護住頭臉,承堂如雨下的亂棒襲擊。

嘴裏很快嘗到血腥的氣味,彷佛可以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全身的關節與肌肉都疼痛不堪,幾乎剝奪他的意識,但高傲的自尊說什麼都不願意屈服,努力的與拉扯他進昏迷的疼痛對抗。

直到尖銳的警笛聲隱隱傳來,越來越清晰……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7:00:48


正如桂馥之前說的,治療的過程緩慢而艱辛,不是普通人熬得祝但只要想到她雙手交叉在胸前,橫眉冷眼的一副“我早跟你說了”的輕視表情,再痛苦的煎熬,杜宇庭都咬牙忍耐下去。

水來火去都由得她擺弄,當他欠她的。何況整個過程並不是沒有樂趣。

一開始,他局促不安的想掩飾,後來發現身後的她氣息不穩,眼角的餘光瞄見她頰上的紅暈,一種暗自竊喜的情緒縈繞於心,忍不住心猿意馬了起來。

她對他也是有感覺的。

儘管在病床上躺了有一陣子,但適當的飲食調養,加上每日有護理人員為他做全身按摩,男性的體魄不至於落得皮膚松垮的命運,每一個部分都勻稱結實,充滿彈性。

只要桂馥眼睛沒瞎,當然會彼他吸引,他得意的暗想。

滋——腰背處正被紮針的地方傳來一陣酸麻,他倒抽了口氣,覺得自己像一隻專插繡花針的香包。只是香包沒感覺,他卻非常有感覺。該死的,桂馥到底還要在那裏插多少針呀!

“馥兒,我治療兩個月了,到底怎麼樣?”他不悅的問。

“四十六天。”她更正他的灌水,聲音裏沒有溫度,“有沒有效,你沒感覺到嗎?”

什麼醫生嘛,竟這麼跟病人說話,真是不夠專業。他氣呼呼的想。

“平常時候是不痛,可是想坐起身或抬起膝關節的時候,還是會痛喔。”

“那是一定的。雖然昨天照的X光片顯示,腰椎上的裂傷好得差不多了,但之前造成的骨骼破裂,連帶影響到坐骨神經。除非有醫護人員在場,我還是要建議你不要妄動,只怕是再輕微的一個小扭傷,都會為之前的治療帶來負面的影響。”才想她不夠專業,她立刻以醫生的身分教訓他,再奉送一記酸得他全身顫抖的紮針。

“輕一點……”他咬緊牙關的低哼。

“你有感覺,表示我的治療有效。”她非但沒安慰他,還冷冷的調侃。“好了,你躺一下,半小時後我再來拔釘。”

她看了一眼他俯臥在床上的半裸身軀,頰面微微發燙,不得不承認即使受傷了一段時間,他的身體線條仍很好看。她並不擔心半裸的他會受涼,因為室內流動的空氣溫暖潮濕,是經由電腦設定控制,最適合人體的溫度。

“等……等一下,你走了,我很無聊。”見她轉身要走,他著急的道。

“怎會無聊?不是有放音樂嗎?”室裏流泄著輕柔的古典樂曲,是特地挑選來鬆弛病人的情緒。“你可以閉上眼睛休息,要不然看書也可以。”

“趴這樣已經夠難受了,哪還有興致看書!”他懊惱的說,“我要你留下來陪我。”

桂馥沒有立即回答。做釘灸治療時,她習慣性的拉起遮簾隔成一個小世界,為的是保護病人的隱私。在這個小世界裏,通常只有她和病人,在紮完針之後,她會走出遮簾,把空間留給病人休息。每次都是如此,從來沒有病人要求她留下來,除了杜宇庭。

照理說,她可以像過去一般不理會,自顧自的走開。但他霸道的要求裏混合的無助,讓她身不由己的軟下心腸。明知留下來等於越過了醫生與病人的分際,但到口的拒絕怎麼樣都無法吐出來。

桂韜出國前對他的承諾,只怕要食言了。當時她萬萬料不到與宇庭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當他渾身是傷的躺在加護病房裏,內心撕碎及絞裂的疼痛讓她霍然領悟,對他的怨恨早如秋天煙雲般淡去,她只想他好起來。

恨沒了,而愛……

“我去拿本書。”像是想逃避什麼,她急急喊道,眨掉眼眶裏的灼熱,拉開遮簾一角走出去。

宇庭心裏盈滿喜悅,知道她屈服了。數看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數到兩百下她才重新進來,手上端了杯熱茶繞到他身前,眼光在瞥到他幾近赤裸的男性軀體時,頰面浮上淡淡的紅暈,尷尬的轉開。

“要不要喝點熱茶?”她問,宇庭才注意到杯子裏還體貼的插了根吸管。

“好。”

桂馥將一張椅子拉到床邊,捧著馬克杯到他面前,讓他咬住吸管啜飲杯裏的茶液。

鬱鬱香香的香氣撲進鼻內,口腔裏的甘甜汁液帶著花香,他閉上眼讓舌尖細細品味,除了迷疊香的氣味外,還有一縷淡淡的桂花香。他知道桂馥其實並沒有在茶裏放任何桂花,而是她先天帶有的體香很自然的過渡到她所碰觸到的每樣物事。

他情不自禁的用力吸氣,仿佛借著這舉動可以將屬於桂馥的一部分吸納進肺部,隨著血液流遍全身。

她的體香一向讓他難以抗拒,總能勾引起他男性最原始的欲望,就像十二年前興起的欲念,即使在睡夢中都意欲染指那縷天香,渴望完完全全的把天香般的少女給揉進體內,成為他的。

一陣戰慄竄過他全身,宇庭不禁感到因擾,何以相隔十二年,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天下午的事。他失去理智的奪取了她的純真,遠來不及做任何彌補,就因為突然接到父親出車禍的消息,而與母親趕回臺北。之後……

難言的悔疚升上心頭,他睜開眼睛,視線一遇上桂馥沈鬱的眼眸,胸口驀地一緊。自己是不是傷害了她?在十二年前的那個下午,奪走了自己沒資格侵奪的權利。他的不告而別,真在她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嗎?

“在你不告而別之後,解剖課變得分外容易。”

那句話裏不經意洩漏的苦澀與幽怨,如毒蛇般噬咬著宇庭的心。原來他離去造成的傷痛,讓解剖課變得容易忍受,那表示他傷她很重。

既然自己傷她這麼重,桂馥為何還願意照顧他?

想到那些惡夢連連的夜晚,他身上的傷痛使得他像個孩子般無助申吟,是那縷縷隨著呼吸進入體內的溫郁桂香安撫了他,讓他覺得安全,讓他不再無助,同時還緩和了他rou體上的痛苦。

是她,宇庭很確定,一直是她默默的照顧他。

他不由自主的搜尋著她尖瘦的小臉,少女時期的嬰兒肥隨著她眼中的純真一併消失了,清瘦的臉顏別有一番惹人憐愛的嬌媚,至少是看得他怦然心動。他感到胯間的欲望又因她而挑起,眼神變得灼熱。

發現他眼中的熱意,桂馥嬌美的臉頰迅速發燙了起來,美眸困窘的別開。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呀!

“喝完了嗎?”她咬牙問。

“馥兒做的茶,我怎麼都喝不夠。”他刻意壓低的嗓音充滿性感張力,桂馥明知道不該回應他,身體仍背叛的升起一股奇異的騷動。

她懊惱的瞪視著那張笑容可惡的臉,咬著吸管啜飲的男性嘴唇看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邪惡,熾熱的投向她胸口的眼神更讓她渾身燥熱不已,頓時有種他話中所謂的喝不夠的茶是另有所指。

“你!”她羞憤交加的猛然拿開馬克杯,動作之劇烈差點撞到杜宇庭的嘴。

“你想謀殺我呀!”他埋怨道,嘴上還咬著吸管。

“那會弄髒我的手!”她冰冷的道,用力抽起吸管,憤然轉身。

“馥兒……”怕她會氣得跑掉,宇庭連忙低下聲音。“我義沒怎樣,你別生氣好嗎?”

用眼神與言語調戲她還說沒怎樣!這人的臉皮怎麼這樣厚!

但這樣的話,教她如何說得出口?臉皮薄的人,只得忍下滿心的委屈。

“不準再喊我……馥兒,在這裏我是桂醫生!”她繃緊俏臉,旋回身對他命令。

宇庭沒回答,一邊的臉顏靠進枕頭裏,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她。

桂馥拿他沒法子,翻開帶來的書擋住他的視線,試著集中注意力在書頁上的文字。但她不過才翻閱了幾頁,醇厚優雅的嗓音便又傳了過來。

“先——知?”由於字體有點小,他著不清楚作者的名字。“誰寫的?”

她認命的放下書,瞪他。“紀伯侖。”

“沒聽過。”他搖搖頭,“那是本什麼樣的書,好看嗎?我記得你以前除裏醫學方面的報導外,最愛看些詩集、散文了。”

為什麼他總是這樣?隨便一句不經心的話就把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擾亂了!十二年來當他是個無情無義的負心人,以為他早就把她拋到九霄雲外連想都沒有想過,僅剩的自尊也不容許她對他抱有任何希望,可一見面他就喊出她的名字,連以前她畏懼解剖課的心情都能脫口說出,現在更連她喜歡看的書籍類型都記得,好像他從來沒不告而別,好像他狠在乎她……可惡,她寧願他忘了她,忘掉一切,這樣她就能理所當然的以恨意阻止自己再一次沈淪……

“我還記得你為我念過席慕蓉的詩句,”他低啞的聲音輕柔如夏夜裏的微風,眼中帶著朦朧的困惑。“不曉得為什麼,十二年來我從來沒想過,但現在看著你,自己跟你坐在前廊的椅子上,你捧著書,花蕾一般的唇瓣朗朗讀濤的畫面竟然鮮活得像只是昨日的記憶,好奇怪。”

十二年來沒想過!她憤恨的瞪他,氣他竟能如此輕鬆的坦白白己的負心!又被他那份不思量自難忘的情思撩得心緒大亂。

“而那首詩,”他沈吟了起來,向來以記憶力過人自負,但還記得十二年前桂馥隨口念的—首詩,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可他真的記得。“是席慕蓉的詩,一直在盼望著一段美麗的愛,所以我毫不猶疑地將你捨棄,流浪的途中我不斷尋覓,卻沒料到,回首之時,年輕的你,從未稍離……”

宇庭心頭—震,反覆的咀嚼詩句,讓那充滿智慧的字句深入他的內在,刻進他的靈魂,震驚的領悟到那首詩正是自己的寫照。

看向桂馥,發現她捧著書的柔荑正微微抖動著,雖然咬著唇裝作沒聽見他的話,但低垂下的眼眸閃爍的淚光卻洩漏了她的偽裝。

“馥兒……”

他沙啞的呼喚破壞了她努力維持的平靜,模糊的字句在眼前跳舞著,有如鋒利的刀劍切割著她脆弱的心房,最後跳舞的字句滾落眼眶,心情頓如繃緊的琴弦斷裂。

她霍地站起身,手中的書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她沒有試圖撿起,腳步踉蹌的跌出遮簾,任他怎麼呼喚都不回頭。

宇庭沮喪的趴在床上,恨自己為何覺悟得這麼晚,讓追求名利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心。現在還來得及嗎?瞪視著地上那本叫“先知”的書,不曉得先知可不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

☆☆☆

桂馥當天沒有再出現,她讓另一個醫生過來幫他拔針,說是忽然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她這是在逃避。他不禁要取笑她傻氣了。想自己也曾以為逃得了,以為忘了她,事實證明她從來都沒有離開他心裏,正如席慕蓉的那首濤。

“回首之時,年輕的你,從未稍離呀!”他低聲喃念著,任那縷惆悵的情緒在心裏擴散。

“杜先生,這是你的嗎?”護士從地上拾起《先知》,狐疑的問。

“給我。”他半躺半坐在床上,受傷的腰椎經過密集的治療後,以矯正帶固定住,坐臥是沒有問題,但離下地走路還有段距離。該死的,如果雙腿能動的話,早飛奔到她身邊不準她逃了。

怔忡的拿著書看,一縷似有若無的甜鬱香氣充滿鼻腔,那是桂馥的味道。他閉著眼把書按在胸口,仿佛將書的主人也擁進懷裏。許久之後,在好奇心及無聊的驅使下,他翻開她留下的書,一開始看得有些無聊,直到“愛”這個字出現,全神才貫注起來。就連母親帶著祖父母過來看他,宇庭都在他們的呼喚之後才回過神。

儘管對他會看哲理性的書感到懷疑,三人都沒有多說什麼,閒話家常了一會兒,杜家的家長杜頤深深看了一眼孫子。

宇庭的氣色不壞。雖然人在醫院,仍然透過電話、傳真機、電傳現訊系統遙控公司業務,機要秘書也不時將緊急公文送來給他批閱,加上有李承軒支持,他辛苦創立的龍騰集團得以不受他受傷影響正常運作。

他其實是沒什麼好不放心的,怛有些事仍必須提醒他。

“宇庭,爺爺自然信任你,沈院長也跟我做過簡報,你的傷勢好了大半。不過那些董事———”

“他們想怎樣?”他捺住性子的問。“我昨天才看過這一季的業務報告,不管是集閉本部或是關係企業,都維持不錯的成長。那些人有什麼話好說?”

“宇庭,話雖這麼說……”皺紋滿布的臉顏有種說不出來的疲 憊,杜頤看進長孫眼裏,那雙精睿的眼眸並不因受傷兩個月而稍減銳利,這一點讓他格外欣慰。之前原本還擔心宇庭會因此灰心喪志,沒想到他反而更加的精悍沈穩。

“本來我計劃在今年的董事會交棒給你,可現在的情況……”

“爺爺是認為我目前的狀況,不夠資格承繼您的位置嗎?”他的聲音繃緊。

“當然不是。你是用腦治理公司業務,又不是用下肢。”杜頤驕傲的說,“問題是那些董事不這麼想,甚至有人想利用即將召開的董事會……”

“爺爺放心。”他冷靜的截斷祖父的憂慮,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他受傷之初,他可能會激憤的大發脾氣。但經過桂馥的悉心照料,生命最低潮時的憤世嫉俗都在她默默的付出裏化消,這一刻他的心情平靜,看得更遠、更深。“以我們手上的股票,沒人能撼動杜家人的經營權。有必要的話,我即使得坐著輪椅,也會親自參加董事會。”

“你能這麼想最好。”杜頤放心道。

但隔了一會兒,目光在打盹的老伴臉上轉了一圈,繞向宇庭時,嘴巴蠕了蠕,卻沒有發出聲音。

“爺爺想說什麼?”

“宇庭。”他眼中盈滿悲痛,聲音低微。“我不曉得該怎麼講,依照承軒給我的報告,你受傷的事,宇新脫不了關係。”

“這件事我已經交給警方處理了。他很厲害,收買的人嘴很硬。”他不情願的回答。

“你打算怎麼做?”

看出祖父的為難,宇庭多少能瞭解他的心情,知道祖父顧忌著祖母的反應。從他父親變成植物人後,祖母將對獨子的疼愛移轉到酷似父親的杜宇新身上,如果他對宇新開刀,祖母一定會傷心的。

“我交給警方處理。”他疲倦的道,“爺爺,我只能做到這地步,要是他再來惹我……”

“我明白。”杜頤緊了緊他的手,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我看你也累了,我們先走了。”

“嗯。”

送走他們後,宇庭體內的倦意反而一掃而空。他重新拾起紀伯侖的《先知》,翻到先前閱覽過、感興趣的一段話。

“當愛情召喚你,跟隨它,即使它的路途艱險而陡峭。”他大聲念出這段句子,像在舌尖裏回味。

他是個傻子,當愛情召喚他時,他非但沒有跟隨,還輕率的放棄。他想起了一則撿石頭的寓言。路是那麼長,地上鋪滿各種石頭,人們彎身撿了一個,又丟了一個,到最後才發現真正需要的那顆石子早不知什麼時候遺落了。

雖然他手上抱滿無數的石頭:財富、名聲、醇酒、美人……但這些都只能能他虛榮,從來不能給他真正的快樂。

他真心的喜樂,其實早就擁有過,卻被他輕率的捨棄,繞了十二年才明白,即使攀上世界的頂峰,他也不會真正的快樂,除非馥兒在他身邊。

他曾經以為自己忘得了她,怯懦得想將有關她的記憶沈埋,直到變成一個他一碰就會疼的禁忌,因為怕痛更不敢去想,久了之後,他甚至以為自己志了。

但忘了嗎?

像她這樣的女子,豈是任何擁有過她的美好的男人忘得了的!所以,一照面他就喊出虛懸在心窗的名字,那個被他視為禁忌的名字。

哀傷的輕喟一聲後,他繼續讀著下麵的句子,“當愛的雙翅擁抱你,順從它,即使隱藏在它翅尖的刀劍會傷了你。當愛情對你說話,相信它,即使它的話語會粉碎你的夢……”

“住口!”

尖銳的咆哮突然闖進安靜的病房,宇庭驚訝的張著嘴,抬起眼看向聲音的主人。一條怒氣衝衝的嬌影朝他沖來。

“住口,住口!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根本沒資格念那些句子!”

火焰從她眼中燒向他,將她雙目裏的水氣蒸騰成一片雲霧。宇庭從未見過她這麼失控,漲紅的小臉淌滿淚滴,像個火車頭一樣的沖向他。

“你曾經被愛情的劍傷過嗎?嘗過心碎的滋味嗎?只因為你愛上的是個只愛自己的人!”

“馥兒!”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因為她的指責比劍還要銳利,正切割著他的心成碎片。然而,滿腹的話全在她怨恨的眼眸下梗在喉嚨。

“說什麼就算因為愛的體認而受傷,也要心甘情願地淌血?那根本是沒失過戀、沒被人玩弄過的人才會說的風涼話!”她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呼喚,咬牙切齒的喊道,沖過來的腳步踉蹌的在床邊停住,緊握成拳的雙手憤怒的在空中揮舞。“如果被愛粉碎過夢想,粉碎了對愛情存著感念與嚮往的純真,甚至粉碎了對人性的期望……就會明白……什麼叫傷心……絕望……”

她的聲音漸弱漸空虛,最後仿佛力氣用盡的只剩下細弱的嘶音,輕顫的嬌軀也像是被抽幹力氣似的軟倒在床邊,眼中的火焰失去柴薪般的有光無熱,逐漸黯淡。

宇庭這一刻才頷悟到他傷她有多深。他想伸手向她,渴望能將她抱進懷裏安慰,但受傷的身軀在他魯莽的移動時,被——陣閃電般的痙攣所竄過,痛得他咬牙切齒。

他不敢叫出聲音,只是滿懷歉意的啞聲道:“馥兒,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她苦澀的回答,對於自己突然的失控,她其實比他要驚愕。她到底怎麼了?他不過是念了紀伯侖的句子,她的反應就這麼劇烈,氣得把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都遺忘了。

“只要你肯,我願意把不知道的事全弄明白。馥兒,我愛你……”

驚喜交加的情緒在她眼裏乍然進射,她看進他湧滿溫柔與誠意的眼眸,有短暫的幾秒她渴望要去相信,但下一瞬閑,怒火陡然在心中燃起,在她還來不及察覺時就席捲了她的自製。

他怎麼可以!怎麼敢再對她撒謊!

十二年前,他只說喜歡她,現在他竟敢以愛為名想再騙她一次,他當她還是以前那個什麼事都不懂的青澀小丫頭嗎?這個可惡的愛情騙子!

全身的鮮血驟然湧向頭部,她氣得全身發抖,好不容易拾回一點的沈穩與溫柔也離她遠去,灼熱的氣流齊聚鼻翼和淚骨,升向眼眶化為迷蒙的霧氣,坐在地板不不敢置信的瞪視他,仿佛他說了什麼天方夜譚。

“你竟敢這麼說?”她驚奇道,聲音輕柔而破碎。“在你這麼對過我之後?在我好不容易提起勇氣去找你,卻發現你去了美國之後?在我獨自一個人,走過陌生的臺北街道,任淒風苦雨鞭打我、淋濕我之後?在你摟過一個又—個的女人,以一樁樁緋聞傷害我,令我從失望到絕望之後?杜宇庭,你怎麼敢跟我提那個字,還指望我願意相信?”

她字字句句的指控比任何神兵利器更要刺傷他,想像著她發現自己被人拋棄而傷心絕望的模樣,他心如刀割。可是要他低聲下氣的向她解釋,男性自尊又讓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甚至有些生氣她的冥頑不靈,為何老想著他過去的不對。然而,她傷痛的神情比什麼鎮靜劑都能鎮定他的理智,總歸是他傷她太深,馥兒才沒法立刻相信,一股因受傷生起的薄怒轉瞬消失。

是呀,那顆傷痛的心怎能明白他此刻的懊悔,他必須跟她說清楚,讓她瞭解。《先知》裏的文字在腦中浮現:愛雖然可以為你加冕,也能把你釘上十字架;雖然助你像樹般的成長,也可以修剪你這棵樹。

在所愛的人面前,他只能謙卑的修正、坦白自己,赤裸得毫無防備。儘管這將暴露出他最脆弱的地方,但這次他不會再逃避。因為如果他畏懼愛情帶來的痛苦而逃避,將進入沒有季節變化的世界。在那兒,他歡笑卻無法盡興,哭泣卻滴不盡所有的眼淚。正如他這十二年來的經歷。不管是快樂或悲傷都變得很淺,一切的情緒只停留在表面,如今回想,十二年來的記憶如廢墟一般荒涼、空虛。

“我當然敢這麼說,而且還願意說上千遍、一萬遍,直到你願意相信。我愛你,馥兒。繞了一大圈,我才明白,”他的聲音帶著令人心動的沙啞,加上他專注的日光,成了最誘人的組合。

但桂馥拼命搖頭,不允許自己再相信,因為她害怕再一次陷進絕望的深谷,這次她沒把握能爬上來。

“你這十二年來想過我嗎?”

輕輕的一句話,落在他心上的威力比原子彈還具威力。看他啞口無言的表情,她就明白了。

桂馥覺得筋疲力盡,不只是因為這兩個月來為他日夜操煩、擔憂產生的疲 憊,還有這十二年來因被他拋棄遭受的痛苦,更有現在因他的說言產生的絕望。她厭倦了情緒再受他所牽系,這會讓她覺得自己脆弱得像水晶,任何微小的碰撞都會粉碎她。

“那就別跟我說那個字了,”她掩著臉說,“因為你根本不懂。你只是像上次一樣,因為找不到更便利的對象談情說愛,所以以為你喜歡我、愛上我。宇庭,別再自欺,更不要騙我,那只會讓我更加鄙視你……”

“不!”他尖銳的否認,氣她不願正視他的真心。“馥兒,為什麼你要說這麼殘忍的話?你知道這些話不只侮辱到我,更侮辱到你,及我們的愛。”

“是你侮辱愛,也是你殘忍。”痛恨他不但不肯認錯,還怪她不對,一股夾雜著悲痛的憤怒湧滿全身,“算了吧,宇庭,我真的不想多說了……”

“我要是這麼算了,我就該死了!”這一刻他才能體會到何謂絕望。即使是被那群飆車族圍毆,如此貼近死亡時,都不如桂馥不相信他感到絕望。

“那是你的事。”她的聲音冷硬起來,雙手撐在床面站起身,暗沈的雲霧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緒,花蕾一般的嘴唇僵硬而沒有溫度。“我只是來告訴你,我只想跟你維持醫生與病人的關係,希望你能尊重。”

“不!”他堅決的搖頭,“馥兒,就算你不相信,也不能阻止我愛你。”

“我真的好累。”她憂悒的望著他。“不要再說了。你這樣子,會讓我沒辦法專心治你的傷,那樣子對你不好。”見他還想說什麼,她緊接著道:“要是你執迷不悟,原諒我沒辦法再當你的醫生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找比我更優秀的醫生來接替……”

“馥兒,你為什麼……”他備感挫折的瞪視她。

“就這樣,我要回去了。”她朝他揮了一下手,轉身走向門口。

脆弱的心無法再負荷他更多的告白,儘管認定那是謊言,但再聽下去,她恐怕會動搖,墜入他以愛編織的謊言裏。

“馥兒,我會讓你相信的,就算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我都要說服你。”

她轉動門把的手,因他這句話而輕顫不已,心中的疼痛使得她猛然咽下滾動往喉嚨裏的哽咽,用力拉開門。

看著那道門重新合上,隔開他與桂馥,宇庭心中充滿苦澀,不由得覺得紀伯侖說的話有點狗屁。

什麼叫做因為愛的體認而受傷,要心甘情願地淌血?正如桂馥之前說的,會說這種話的人八成沒失戀過,因為如果嘗過被愛刺傷的痛苦,那椎心之痛讓你想罵人都來不及,怎會心甘情願地淌血?

但這麼想又如何?心頭的焦慮煩躁並沒有因此緩和下來,他仍然因這雙該死的腿只能一籌莫展的坐在床上發呆。但真的只能這樣嗎?

俊逸的臉龐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與生俱來的不認輸個性,激起體內強大的戰鬥意志。他要是這麼輕易被打敗就該死!

他杜宇庭只會伸手去取該他得到的,不管路途如何艱險而陡峭,他都會掃除障礙,得到甜美的果實!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7:01:13


正如桂馥之前說的,治療的過程緩慢而艱辛,不是普通人熬得祝但只要想到她雙手交叉在胸前,橫眉冷眼的一副“我早跟你說了”的輕視表情,再痛苦的煎熬,杜宇庭都咬牙忍耐下去。

水來火去都由得她擺弄,當他欠她的。何況整個過程並不是沒有樂趣。

一開始,他局促不安的想掩飾,後來發現身後的她氣息不穩,眼角的餘光瞄見她頰上的紅暈,一種暗自竊喜的情緒縈繞於心,忍不住心猿意馬了起來。

她對他也是有感覺的。

儘管在病床上躺了有一陣子,但適當的飲食調養,加上每日有護理人員為他做全身按摩,男性的體魄不至於落得皮膚松垮的命運,每一個部分都勻稱結實,充滿彈性。

只要桂馥眼睛沒瞎,當然會彼他吸引,他得意的暗想。

滋——腰背處正被紮針的地方傳來一陣酸麻,他倒抽了口氣,覺得自己像一隻專插繡花針的香包。只是香包沒感覺,他卻非常有感覺。該死的,桂馥到底還要在那裏插多少針呀!

“馥兒,我治療兩個月了,到底怎麼樣?”他不悅的問。

“四十六天。”她更正他的灌水,聲音裏沒有溫度,“有沒有效,你沒感覺到嗎?”

什麼醫生嘛,竟這麼跟病人說話,真是不夠專業。他氣呼呼的想。

“平常時候是不痛,可是想坐起身或抬起膝關節的時候,還是會痛喔。”

“那是一定的。雖然昨天照的X光片顯示,腰椎上的裂傷好得差不多了,但之前造成的骨骼破裂,連帶影響到坐骨神經。除非有醫護人員在場,我還是要建議你不要妄動,只怕是再輕微的一個小扭傷,都會為之前的治療帶來負面的影響。”才想她不夠專業,她立刻以醫生的身分教訓他,再奉送一記酸得他全身顫抖的紮針。

“輕一點……”他咬緊牙關的低哼。

“你有感覺,表示我的治療有效。”她非但沒安慰他,還冷冷的調侃。“好了,你躺一下,半小時後我再來拔釘。”

她看了一眼他俯臥在床上的半裸身軀,頰面微微發燙,不得不承認即使受傷了一段時間,他的身體線條仍很好看。她並不擔心半裸的他會受涼,因為室內流動的空氣溫暖潮濕,是經由電腦設定控制,最適合人體的溫度。

“等……等一下,你走了,我很無聊。”見她轉身要走,他著急的道。

“怎會無聊?不是有放音樂嗎?”室裏流泄著輕柔的古典樂曲,是特地挑選來鬆弛病人的情緒。“你可以閉上眼睛休息,要不然看書也可以。”

“趴這樣已經夠難受了,哪還有興致看書!”他懊惱的說,“我要你留下來陪我。”

桂馥沒有立即回答。做釘灸治療時,她習慣性的拉起遮簾隔成一個小世界,為的是保護病人的隱私。在這個小世界裏,通常只有她和病人,在紮完針之後,她會走出遮簾,把空間留給病人休息。每次都是如此,從來沒有病人要求她留下來,除了杜宇庭。

照理說,她可以像過去一般不理會,自顧自的走開。但他霸道的要求裏混合的無助,讓她身不由己的軟下心腸。明知留下來等於越過了醫生與病人的分際,但到口的拒絕怎麼樣都無法吐出來。

桂韜出國前對他的承諾,只怕要食言了。當時她萬萬料不到與宇庭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當他渾身是傷的躺在加護病房裏,內心撕碎及絞裂的疼痛讓她霍然領悟,對他的怨恨早如秋天煙雲般淡去,她只想他好起來。

恨沒了,而愛……

“我去拿本書。”像是想逃避什麼,她急急喊道,眨掉眼眶裏的灼熱,拉開遮簾一角走出去。

宇庭心裏盈滿喜悅,知道她屈服了。數看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數到兩百下她才重新進來,手上端了杯熱茶繞到他身前,眼光在瞥到他幾近赤裸的男性軀體時,頰面浮上淡淡的紅暈,尷尬的轉開。

“要不要喝點熱茶?”她問,宇庭才注意到杯子裏還體貼的插了根吸管。

“好。”

桂馥將一張椅子拉到床邊,捧著馬克杯到他面前,讓他咬住吸管啜飲杯裏的茶液。

鬱鬱香香的香氣撲進鼻內,口腔裏的甘甜汁液帶著花香,他閉上眼讓舌尖細細品味,除了迷疊香的氣味外,還有一縷淡淡的桂花香。他知道桂馥其實並沒有在茶裏放任何桂花,而是她先天帶有的體香很自然的過渡到她所碰觸到的每樣物事。

他情不自禁的用力吸氣,仿佛借著這舉動可以將屬於桂馥的一部分吸納進肺部,隨著血液流遍全身。

她的體香一向讓他難以抗拒,總能勾引起他男性最原始的欲望,就像十二年前興起的欲念,即使在睡夢中都意欲染指那縷天香,渴望完完全全的把天香般的少女給揉進體內,成為他的。

一陣戰慄竄過他全身,宇庭不禁感到因擾,何以相隔十二年,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天下午的事。他失去理智的奪取了她的純真,遠來不及做任何彌補,就因為突然接到父親出車禍的消息,而與母親趕回臺北。之後……

難言的悔疚升上心頭,他睜開眼睛,視線一遇上桂馥沈鬱的眼眸,胸口驀地一緊。自己是不是傷害了她?在十二年前的那個下午,奪走了自己沒資格侵奪的權利。他的不告而別,真在她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嗎?

“在你不告而別之後,解剖課變得分外容易。”

那句話裏不經意洩漏的苦澀與幽怨,如毒蛇般噬咬著宇庭的心。原來他離去造成的傷痛,讓解剖課變得容易忍受,那表示他傷她很重。

既然自己傷她這麼重,桂馥為何還願意照顧他?

想到那些惡夢連連的夜晚,他身上的傷痛使得他像個孩子般無助申吟,是那縷縷隨著呼吸進入體內的溫郁桂香安撫了他,讓他覺得安全,讓他不再無助,同時還緩和了他rou體上的痛苦。

是她,宇庭很確定,一直是她默默的照顧他。

他不由自主的搜尋著她尖瘦的小臉,少女時期的嬰兒肥隨著她眼中的純真一併消失了,清瘦的臉顏別有一番惹人憐愛的嬌媚,至少是看得他怦然心動。他感到胯間的欲望又因她而挑起,眼神變得灼熱。

發現他眼中的熱意,桂馥嬌美的臉頰迅速發燙了起來,美眸困窘的別開。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呀!

“喝完了嗎?”她咬牙問。

“馥兒做的茶,我怎麼都喝不夠。”他刻意壓低的嗓音充滿性感張力,桂馥明知道不該回應他,身體仍背叛的升起一股奇異的騷動。

她懊惱的瞪視著那張笑容可惡的臉,咬著吸管啜飲的男性嘴唇看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邪惡,熾熱的投向她胸口的眼神更讓她渾身燥熱不已,頓時有種他話中所謂的喝不夠的茶是另有所指。

“你!”她羞憤交加的猛然拿開馬克杯,動作之劇烈差點撞到杜宇庭的嘴。

“你想謀殺我呀!”他埋怨道,嘴上還咬著吸管。

“那會弄髒我的手!”她冰冷的道,用力抽起吸管,憤然轉身。

“馥兒……”怕她會氣得跑掉,宇庭連忙低下聲音。“我義沒怎樣,你別生氣好嗎?”

用眼神與言語調戲她還說沒怎樣!這人的臉皮怎麼這樣厚!

但這樣的話,教她如何說得出口?臉皮薄的人,只得忍下滿心的委屈。

“不準再喊我……馥兒,在這裏我是桂醫生!”她繃緊俏臉,旋回身對他命令。

宇庭沒回答,一邊的臉顏靠進枕頭裏,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她。

桂馥拿他沒法子,翻開帶來的書擋住他的視線,試著集中注意力在書頁上的文字。但她不過才翻閱了幾頁,醇厚優雅的嗓音便又傳了過來。

“先——知?”由於字體有點小,他著不清楚作者的名字。“誰寫的?”

她認命的放下書,瞪他。“紀伯侖。”

“沒聽過。”他搖搖頭,“那是本什麼樣的書,好看嗎?我記得你以前除裏醫學方面的報導外,最愛看些詩集、散文了。”

為什麼他總是這樣?隨便一句不經心的話就把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擾亂了!十二年來當他是個無情無義的負心人,以為他早就把她拋到九霄雲外連想都沒有想過,僅剩的自尊也不容許她對他抱有任何希望,可一見面他就喊出她的名字,連以前她畏懼解剖課的心情都能脫口說出,現在更連她喜歡看的書籍類型都記得,好像他從來沒不告而別,好像他狠在乎她……可惡,她寧願他忘了她,忘掉一切,這樣她就能理所當然的以恨意阻止自己再一次沈淪……

“我還記得你為我念過席慕蓉的詩句,”他低啞的聲音輕柔如夏夜裏的微風,眼中帶著朦朧的困惑。“不曉得為什麼,十二年來我從來沒想過,但現在看著你,自己跟你坐在前廊的椅子上,你捧著書,花蕾一般的唇瓣朗朗讀濤的畫面竟然鮮活得像只是昨日的記憶,好奇怪。”

十二年來沒想過!她憤恨的瞪他,氣他竟能如此輕鬆的坦白白己的負心!又被他那份不思量自難忘的情思撩得心緒大亂。

“而那首詩,”他沈吟了起來,向來以記憶力過人自負,但還記得十二年前桂馥隨口念的—首詩,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可他真的記得。“是席慕蓉的詩,一直在盼望著一段美麗的愛,所以我毫不猶疑地將你捨棄,流浪的途中我不斷尋覓,卻沒料到,回首之時,年輕的你,從未稍離……”

宇庭心頭—震,反覆的咀嚼詩句,讓那充滿智慧的字句深入他的內在,刻進他的靈魂,震驚的領悟到那首詩正是自己的寫照。

看向桂馥,發現她捧著書的柔荑正微微抖動著,雖然咬著唇裝作沒聽見他的話,但低垂下的眼眸閃爍的淚光卻洩漏了她的偽裝。

“馥兒……”

他沙啞的呼喚破壞了她努力維持的平靜,模糊的字句在眼前跳舞著,有如鋒利的刀劍切割著她脆弱的心房,最後跳舞的字句滾落眼眶,心情頓如繃緊的琴弦斷裂。

她霍地站起身,手中的書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她沒有試圖撿起,腳步踉蹌的跌出遮簾,任他怎麼呼喚都不回頭。

宇庭沮喪的趴在床上,恨自己為何覺悟得這麼晚,讓追求名利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心。現在還來得及嗎?瞪視著地上那本叫“先知”的書,不曉得先知可不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

☆☆☆

桂馥當天沒有再出現,她讓另一個醫生過來幫他拔針,說是忽然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她這是在逃避。他不禁要取笑她傻氣了。想自己也曾以為逃得了,以為忘了她,事實證明她從來都沒有離開他心裏,正如席慕蓉的那首濤。

“回首之時,年輕的你,從未稍離呀!”他低聲喃念著,任那縷惆悵的情緒在心裏擴散。

“杜先生,這是你的嗎?”護士從地上拾起《先知》,狐疑的問。

“給我。”他半躺半坐在床上,受傷的腰椎經過密集的治療後,以矯正帶固定住,坐臥是沒有問題,但離下地走路還有段距離。該死的,如果雙腿能動的話,早飛奔到她身邊不準她逃了。

怔忡的拿著書看,一縷似有若無的甜鬱香氣充滿鼻腔,那是桂馥的味道。他閉著眼把書按在胸口,仿佛將書的主人也擁進懷裏。許久之後,在好奇心及無聊的驅使下,他翻開她留下的書,一開始看得有些無聊,直到“愛”這個字出現,全神才貫注起來。就連母親帶著祖父母過來看他,宇庭都在他們的呼喚之後才回過神。

儘管對他會看哲理性的書感到懷疑,三人都沒有多說什麼,閒話家常了一會兒,杜家的家長杜頤深深看了一眼孫子。

宇庭的氣色不壞。雖然人在醫院,仍然透過電話、傳真機、電傳現訊系統遙控公司業務,機要秘書也不時將緊急公文送來給他批閱,加上有李承軒支持,他辛苦創立的龍騰集團得以不受他受傷影響正常運作。

他其實是沒什麼好不放心的,怛有些事仍必須提醒他。

“宇庭,爺爺自然信任你,沈院長也跟我做過簡報,你的傷勢好了大半。不過那些董事———”

“他們想怎樣?”他捺住性子的問。“我昨天才看過這一季的業務報告,不管是集閉本部或是關係企業,都維持不錯的成長。那些人有什麼話好說?”

“宇庭,話雖這麼說……”皺紋滿布的臉顏有種說不出來的疲 憊,杜頤看進長孫眼裏,那雙精睿的眼眸並不因受傷兩個月而稍減銳利,這一點讓他格外欣慰。之前原本還擔心宇庭會因此灰心喪志,沒想到他反而更加的精悍沈穩。

“本來我計劃在今年的董事會交棒給你,可現在的情況……”

“爺爺是認為我目前的狀況,不夠資格承繼您的位置嗎?”他的聲音繃緊。

“當然不是。你是用腦治理公司業務,又不是用下肢。”杜頤驕傲的說,“問題是那些董事不這麼想,甚至有人想利用即將召開的董事會……”

“爺爺放心。”他冷靜的截斷祖父的憂慮,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他受傷之初,他可能會激憤的大發脾氣。但經過桂馥的悉心照料,生命最低潮時的憤世嫉俗都在她默默的付出裏化消,這一刻他的心情平靜,看得更遠、更深。“以我們手上的股票,沒人能撼動杜家人的經營權。有必要的話,我即使得坐著輪椅,也會親自參加董事會。”

“你能這麼想最好。”杜頤放心道。

但隔了一會兒,目光在打盹的老伴臉上轉了一圈,繞向宇庭時,嘴巴蠕了蠕,卻沒有發出聲音。

“爺爺想說什麼?”

“宇庭。”他眼中盈滿悲痛,聲音低微。“我不曉得該怎麼講,依照承軒給我的報告,你受傷的事,宇新脫不了關係。”

“這件事我已經交給警方處理了。他很厲害,收買的人嘴很硬。”他不情願的回答。

“你打算怎麼做?”

看出祖父的為難,宇庭多少能瞭解他的心情,知道祖父顧忌著祖母的反應。從他父親變成植物人後,祖母將對獨子的疼愛移轉到酷似父親的杜宇新身上,如果他對宇新開刀,祖母一定會傷心的。

“我交給警方處理。”他疲倦的道,“爺爺,我只能做到這地步,要是他再來惹我……”

“我明白。”杜頤緊了緊他的手,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我看你也累了,我們先走了。”

“嗯。”

送走他們後,宇庭體內的倦意反而一掃而空。他重新拾起紀伯侖的《先知》,翻到先前閱覽過、感興趣的一段話。

“當愛情召喚你,跟隨它,即使它的路途艱險而陡峭。”他大聲念出這段句子,像在舌尖裏回味。

他是個傻子,當愛情召喚他時,他非但沒有跟隨,還輕率的放棄。他想起了一則撿石頭的寓言。路是那麼長,地上鋪滿各種石頭,人們彎身撿了一個,又丟了一個,到最後才發現真正需要的那顆石子早不知什麼時候遺落了。

雖然他手上抱滿無數的石頭:財富、名聲、醇酒、美人……但這些都只能能他虛榮,從來不能給他真正的快樂。

他真心的喜樂,其實早就擁有過,卻被他輕率的捨棄,繞了十二年才明白,即使攀上世界的頂峰,他也不會真正的快樂,除非馥兒在他身邊。

他曾經以為自己忘得了她,怯懦得想將有關她的記憶沈埋,直到變成一個他一碰就會疼的禁忌,因為怕痛更不敢去想,久了之後,他甚至以為自己志了。

但忘了嗎?

像她這樣的女子,豈是任何擁有過她的美好的男人忘得了的!所以,一照面他就喊出虛懸在心窗的名字,那個被他視為禁忌的名字。

哀傷的輕喟一聲後,他繼續讀著下麵的句子,“當愛的雙翅擁抱你,順從它,即使隱藏在它翅尖的刀劍會傷了你。當愛情對你說話,相信它,即使它的話語會粉碎你的夢……”

“住口!”

尖銳的咆哮突然闖進安靜的病房,宇庭驚訝的張著嘴,抬起眼看向聲音的主人。一條怒氣衝衝的嬌影朝他沖來。

“住口,住口!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根本沒資格念那些句子!”

火焰從她眼中燒向他,將她雙目裏的水氣蒸騰成一片雲霧。宇庭從未見過她這麼失控,漲紅的小臉淌滿淚滴,像個火車頭一樣的沖向他。

“你曾經被愛情的劍傷過嗎?嘗過心碎的滋味嗎?只因為你愛上的是個只愛自己的人!”

“馥兒!”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因為她的指責比劍還要銳利,正切割著他的心成碎片。然而,滿腹的話全在她怨恨的眼眸下梗在喉嚨。

“說什麼就算因為愛的體認而受傷,也要心甘情願地淌血?那根本是沒失過戀、沒被人玩弄過的人才會說的風涼話!”她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呼喚,咬牙切齒的喊道,沖過來的腳步踉蹌的在床邊停住,緊握成拳的雙手憤怒的在空中揮舞。“如果被愛粉碎過夢想,粉碎了對愛情存著感念與嚮往的純真,甚至粉碎了對人性的期望……就會明白……什麼叫傷心……絕望……”

她的聲音漸弱漸空虛,最後仿佛力氣用盡的只剩下細弱的嘶音,輕顫的嬌軀也像是被抽幹力氣似的軟倒在床邊,眼中的火焰失去柴薪般的有光無熱,逐漸黯淡。

宇庭這一刻才頷悟到他傷她有多深。他想伸手向她,渴望能將她抱進懷裏安慰,但受傷的身軀在他魯莽的移動時,被——陣閃電般的痙攣所竄過,痛得他咬牙切齒。

他不敢叫出聲音,只是滿懷歉意的啞聲道:“馥兒,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她苦澀的回答,對於自己突然的失控,她其實比他要驚愕。她到底怎麼了?他不過是念了紀伯侖的句子,她的反應就這麼劇烈,氣得把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都遺忘了。

“只要你肯,我願意把不知道的事全弄明白。馥兒,我愛你……”

驚喜交加的情緒在她眼裏乍然進射,她看進他湧滿溫柔與誠意的眼眸,有短暫的幾秒她渴望要去相信,但下一瞬閑,怒火陡然在心中燃起,在她還來不及察覺時就席捲了她的自製。

他怎麼可以!怎麼敢再對她撒謊!

十二年前,他只說喜歡她,現在他竟敢以愛為名想再騙她一次,他當她還是以前那個什麼事都不懂的青澀小丫頭嗎?這個可惡的愛情騙子!

全身的鮮血驟然湧向頭部,她氣得全身發抖,好不容易拾回一點的沈穩與溫柔也離她遠去,灼熱的氣流齊聚鼻翼和淚骨,升向眼眶化為迷蒙的霧氣,坐在地板不不敢置信的瞪視他,仿佛他說了什麼天方夜譚。

“你竟敢這麼說?”她驚奇道,聲音輕柔而破碎。“在你這麼對過我之後?在我好不容易提起勇氣去找你,卻發現你去了美國之後?在我獨自一個人,走過陌生的臺北街道,任淒風苦雨鞭打我、淋濕我之後?在你摟過一個又—個的女人,以一樁樁緋聞傷害我,令我從失望到絕望之後?杜宇庭,你怎麼敢跟我提那個字,還指望我願意相信?”

她字字句句的指控比任何神兵利器更要刺傷他,想像著她發現自己被人拋棄而傷心絕望的模樣,他心如刀割。可是要他低聲下氣的向她解釋,男性自尊又讓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甚至有些生氣她的冥頑不靈,為何老想著他過去的不對。然而,她傷痛的神情比什麼鎮靜劑都能鎮定他的理智,總歸是他傷她太深,馥兒才沒法立刻相信,一股因受傷生起的薄怒轉瞬消失。

是呀,那顆傷痛的心怎能明白他此刻的懊悔,他必須跟她說清楚,讓她瞭解。《先知》裏的文字在腦中浮現:愛雖然可以為你加冕,也能把你釘上十字架;雖然助你像樹般的成長,也可以修剪你這棵樹。

在所愛的人面前,他只能謙卑的修正、坦白自己,赤裸得毫無防備。儘管這將暴露出他最脆弱的地方,但這次他不會再逃避。因為如果他畏懼愛情帶來的痛苦而逃避,將進入沒有季節變化的世界。在那兒,他歡笑卻無法盡興,哭泣卻滴不盡所有的眼淚。正如他這十二年來的經歷。不管是快樂或悲傷都變得很淺,一切的情緒只停留在表面,如今回想,十二年來的記憶如廢墟一般荒涼、空虛。

“我當然敢這麼說,而且還願意說上千遍、一萬遍,直到你願意相信。我愛你,馥兒。繞了一大圈,我才明白,”他的聲音帶著令人心動的沙啞,加上他專注的日光,成了最誘人的組合。

但桂馥拼命搖頭,不允許自己再相信,因為她害怕再一次陷進絕望的深谷,這次她沒把握能爬上來。

“你這十二年來想過我嗎?”

輕輕的一句話,落在他心上的威力比原子彈還具威力。看他啞口無言的表情,她就明白了。

桂馥覺得筋疲力盡,不只是因為這兩個月來為他日夜操煩、擔憂產生的疲 憊,還有這十二年來因被他拋棄遭受的痛苦,更有現在因他的說言產生的絕望。她厭倦了情緒再受他所牽系,這會讓她覺得自己脆弱得像水晶,任何微小的碰撞都會粉碎她。

“那就別跟我說那個字了,”她掩著臉說,“因為你根本不懂。你只是像上次一樣,因為找不到更便利的對象談情說愛,所以以為你喜歡我、愛上我。宇庭,別再自欺,更不要騙我,那只會讓我更加鄙視你……”

“不!”他尖銳的否認,氣她不願正視他的真心。“馥兒,為什麼你要說這麼殘忍的話?你知道這些話不只侮辱到我,更侮辱到你,及我們的愛。”

“是你侮辱愛,也是你殘忍。”痛恨他不但不肯認錯,還怪她不對,一股夾雜著悲痛的憤怒湧滿全身,“算了吧,宇庭,我真的不想多說了……”

“我要是這麼算了,我就該死了!”這一刻他才能體會到何謂絕望。即使是被那群飆車族圍毆,如此貼近死亡時,都不如桂馥不相信他感到絕望。

“那是你的事。”她的聲音冷硬起來,雙手撐在床面站起身,暗沈的雲霧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緒,花蕾一般的嘴唇僵硬而沒有溫度。“我只是來告訴你,我只想跟你維持醫生與病人的關係,希望你能尊重。”

“不!”他堅決的搖頭,“馥兒,就算你不相信,也不能阻止我愛你。”

“我真的好累。”她憂悒的望著他。“不要再說了。你這樣子,會讓我沒辦法專心治你的傷,那樣子對你不好。”見他還想說什麼,她緊接著道:“要是你執迷不悟,原諒我沒辦法再當你的醫生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找比我更優秀的醫生來接替……”

“馥兒,你為什麼……”他備感挫折的瞪視她。

“就這樣,我要回去了。”她朝他揮了一下手,轉身走向門口。

脆弱的心無法再負荷他更多的告白,儘管認定那是謊言,但再聽下去,她恐怕會動搖,墜入他以愛編織的謊言裏。

“馥兒,我會讓你相信的,就算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我都要說服你。”

她轉動門把的手,因他這句話而輕顫不已,心中的疼痛使得她猛然咽下滾動往喉嚨裏的哽咽,用力拉開門。

看著那道門重新合上,隔開他與桂馥,宇庭心中充滿苦澀,不由得覺得紀伯侖說的話有點狗屁。

什麼叫做因為愛的體認而受傷,要心甘情願地淌血?正如桂馥之前說的,會說這種話的人八成沒失戀過,因為如果嘗過被愛刺傷的痛苦,那椎心之痛讓你想罵人都來不及,怎會心甘情願地淌血?

但這麼想又如何?心頭的焦慮煩躁並沒有因此緩和下來,他仍然因這雙該死的腿只能一籌莫展的坐在床上發呆。但真的只能這樣嗎?

俊逸的臉龐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與生俱來的不認輸個性,激起體內強大的戰鬥意志。他要是這麼輕易被打敗就該死!

他杜宇庭只會伸手去取該他得到的,不管路途如何艱險而陡峭,他都會掃除障礙,得到甜美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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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7:01:40


熾熱尖銳的凝視,如一只烤過火的鐵鉗不斷的戳刺向他,杜宇庭不情願的從睡夢中睜開眼。當那雙神似他的眼眸充滿他的視網膜,殘留的睡意一掃而光,他驚愕的瞪大眼,視線在那張肖似他的俊美臉龐上梭巡。

“睡飽了嗎?”

暗含怒氣的嘲弄語音揚起,酷似他的眼眸滿含敵意的刺向他。

宇庭從驚愕中回過神,忽然覺得眼前的對立似曾相識。

父親被宣判為植物人時,他曾悲憤的跑到他床上怒責他的輕率,不但攜美夜遊,還酒醉駕車,氣惱的質問他為何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的羽翼,累得他們母子為他受苦。只是那雙無神的眼眸不曾回應過他,僅是茫然的睜著,住在裏頭的靈魂早不知散逸在宇宙的哪一方了。

他搖搖頭,不曉得自己怎會荒謬的聯想到那一幕,重新凝定注意力打量坐在他床上的少年。

是個少年沒錯,與他神似的臉容儘管故作嚴酷,卻難掩眉目間的稚嫩氣息。皮膚呈現經過陽光洗禮的健康色澤,圓潤的嘴唇孩子氣的噘著,一雙眼睛靈動有神的瞪視他。

他納悶他有多大年紀了,這張酷似自己的臉,百分之百跟他有血緣上的牽連。會是他老爸在外頭偷生的?可是他為什麼現在才找上門?

又是怎麼通過醫院的警衛系統溜進他的病房?這些疑問堆積成一個大問號墜落在他心頭。

像是能看透他的想法,少年勾起一朵嘲諷的笑,然而笑意並沒有達到他憤怒的眼裏,薄抿的唇擲出冰冷且尖銳的語音回應他心中的疑問。

“我當然不是你老爸的私生子,別把自己的錯推給一個不能為自己辯白的人!”

宇庭一怔,狐疑的眯起眼。自己的錯?他是在暗示……

“我不是在暗示,我是明示!”他不耐煩的再度開口,瞪視著始終不發一語、只會瞪他的男人。

他以為他是誰呀?他肚子裏的蛔蟲嗎?由得他自猜自答。

“據說你的智商有一五○,怎麼反應像個白癡!不會是有人忘了告訴我,你連頭殼也受傷了吧?這可就糟糕至極,一個植物人已經夠教杜家傷腦筋了,加上你這個白癡……”

“小子,說話小心點!”

低沈的嗓音不怒而威,不愧是慣常發號施捨的大老闆。

“喲,原來你會說話,那幹嘛先前要裝白癡?”

宇庭被這個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少年損得哭笑不得,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在人前這麼吃鱉,這孩子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你是誰?為何出現在這裏?”

“哼!”

那管驕傲的挺鼻不屑的揚起,看向他的眼光更加的輕視。“說你白癡還真白癡,我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接著他狐疑的眯起眼,“或者,你不是白癡,只是裝蒜?”

他突然逼過來,毫不客氣的把他清新的口氣吐到他臉上,一縷淡得幾難聞見的熟悉香味飄進他鼻端,宇庭心中一動,開始審慎的考慮起這個可能來。

“你先起來。按遙控器上的綠色鍵,把床升高。”

他的語調不慍不火,卻有種令人不得不遵從的威嚴,聽得少年有些悻悻然,但還是照他的交代跳下床。

他邊操作著按鍵,看杜宇庭借著床板前半端升起而坐起身,邊不解的道:“你為何不直接坐起來?”

“沒有人告訴你我的腰椎受傷嗎?我的醫生特別囑咐我,沒有醫護人員在場,我連伸個腿都有危險。讓你這麼幫忙,其實我是冒點險的,但有時候我自己也這麼做,畢竟只有我最清楚自己的生理狀況,其他人太小心了。”他懶洋洋的回答,對於終於能與那小子平視感到格外軒松。“去倒杯水給我,有點渴。”

少年聽他說到腰椎受傷,本來還有點同情、可憐他,沒想到他語氣一轉,又是那種命令的調調了。他以為他是專程來服侍他的嗎?

“有什麼話等我喝完水再說。”宇庭在他出聲抗議前,迅速道。

儘管語語裏的權威讓少年十分惱火,但火歸火,身體仍不由自主的順從,跑去倒了杯水給他。

溫熱的水液滋潤了身體一晚上沒補給水分的乾渴,也帶來尿意。這次宇庭沒有再命令眼前的少年,而是直接按了叫人鈴。

“你找人來幹嘛?”少年不明白的問。

“人有三急,你說我現在是哪一急?”他不答反問。

少年也是冰雪聰明的人,一聽即懂,看到護士進來,乖巧的立在一旁,只見護士在杜宇庭的吩咐下,取來尿盆,接著拉起遮簾。

少年找了張沙發坐下,支著頰,一雙深黑的眼眸骨碌碌的轉了一圈,優美的丹唇浮上詭異的笑容。

沒想到人前不可一世的杜宇庭連尿尿這種小事都要人幫忙,想他自兩歲半會自己上廁所後,就不需人把尿了,可憐的杜宇庭竟落得這樣的下場,想來也是報應。嘿嘿,這就是辜負他宇宙無雙超級大美女的娘親該受到的天譴啦!

遮簾再次被拉開,一股不怎麼好聞的尿味傳來,少年只得捏起鼻子,直到護士走進洗手間。他站起身,大步走向床,俊秀的臉龐上浮了一抹似笑非笑。

宇庭沒理會他臉上的調侃,直接進入正題。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瞪大眼,方想到自己還來不及報名。他挺了挺不怎麼有肉的胸膛,語氣防備的道:“桂韜。我先說清楚。我不是來攀親附戚的,而是來問你為什麼又惹我媽咪傷心!”

宇庭沒有立即回答,深沈的眼裏閃過一抹激動。他真是他的……兒子?!強烈的感動擴散向身體的每一處,怪不得桂馥當年會去找他,以她靦腆的性情,即使再想他,也不可能主動來尋他,原來是為了孩子!

想像著她孤身一人來到臺北,找上杜家門卻發現自己回了美國.那時的傷心絕望豈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能承受的?她最後是怎麼熬過來的?還堅毅的為他生下孩子,將他教養得這麼好?

他激動的看著桂韜,他其實並不是完全像他,那雙嫣紅的唇瓣遺傳了馥兒的珠圓玉潤,沒他那麼單雹寬闊。還有他的臉型,比較柔和,不似他陽剛。但那雙眼眸,是從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杜家人眼睛,深沈猛銳,蘊含著無窮盡的智慧,他是他的兒子!

桂韜被他關愛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眼睛甚至有些灼熱了起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再次提醒自己來此的目的,可不是要演出父子團圓的戲碼,而是代母親來質問這個負心漢的!

“我……”他才張開嘴,就被他有力的聲音給打斷。

“之前你在哪里?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我?”

呵,這傢夥竟有臉說?他生氣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現在才來找你?要不是為了媽咪……”

“對不起。”道歉比他想像的容易,宇庭滿含感情的注視著兒子,“我並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我曉得……”

“你就叫媽咪等孩子落地,再找你做親子鑒定嗎?”他不留情的諷刺他。

宇庭畏縮了一下,但很快振作起來。“不會。我知道馥兒不會騙我。我只是不懂,她應該知道我在哪里,為什麼不跟我聯絡,這樣我就可以……”

“因為她終於明白你是個混球!”桂韜不客氣的告訴他,“在她體貼你的心情,不想去打擾你時,居然傳出你讓另一個女孩懷孕……”

他恍然大悟,堅決的解釋,“那是誣賴。我從頭到尾沒承認過,事實也證明了我的清白。她生下的孩子是個黑人,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可你沒辦法否認你的確是上過她吧?”桂韜嗤之以鼻。

難堪的紅暈湧上臉頰,宇庭沒想到自己竟會在個小孩子面前感到尷尬,惱羞成怒的蹙起與他相似的眉宇,“小孩子不要說話這麼粗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只有十一歲。”

“那又怎樣?”他哼著鼻子,“有你這種三天兩頭就傳出緋聞的老爸,我自然得多瞭解一點,不然怎麼安慰我媽咪!雖然事情發生時,我還在媽咪的肚子裏,可是薇姨都跟我說了。她聽到這消息時,傷心欲絕,如果不是為了我,說不定跑去自殺……”

“不……”他驚恐的喊道。

“現在才來反應,不覺得慢十幾拍嗎?”他瞠道。“算了,我不是來找你翻舊帳,而是算新帳。這次要不是跟著曾外公、外公和外婆到歐洲兩個月,我根本不會給你機會欺負媽咪。說起這件事我就惱火,外婆、舅公和薇姨居然知情不報,若不是我們昨晚十一點多回到家中,看到媽咪哭得好傷心,我還被蒙在鼓裏呢!問她卻什麼都不肯講,我只好撥了幾通電話,從外婆、薇姨和舅公那裏拼湊出來整個情況,猜想必然是你惹她傷心。喂,你到底對我媽咪做了什麼?”

“我說我愛她。”

桂韜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噎到,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更不明白為何這句話反而會惹得他母親悲泣得如棄婦般。一定是他聽錯了,連忙再問一遍,“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愛她。”宇庭堅定的看進兒子困惑的眼眸裏。“可是她不肯相信。”

桂韜張著嘴巴好一會兒才閉上,沈下眼眸消化著他的話。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這兩個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這麼戲劇性的變化?

他看得出來杜宇庭是認真的,況且他也沒有說謊的必要。這讓他更加的困惑不解。照理說,一個女人在聽到她所深愛的男人說愛她,反應不該是不相信及傷心得痛哭流涕呀。他媽咪到底在想什麼呀!他突然覺得頭好痛。

“孩子……”親昵的稱呼今他頭皮又開始發麻了,忽然間,他好像有點瞭解他母親的感受了。“過去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以後……”

“停!”他急忙打斷他迫不及待想敘父子天倫的如意算盤,含帶深意的說:“你要擺平的人不是我,是媽咪。我是個乖孩子,只要媽咪願意接受你,我當然沒問題。你還是想辦法說服媽咪相信你的愛吧。我必須要好心的提醒你,對一個被傷透心的女人而言,負心人的示愛好比毒藥,要她立刻吞下去是不可能的!”

宇庭聞言苦笑,原來在他們母子眼中,他的示愛是毒藥,那就難怪桂馥會不肯接受了。“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讓她相信我的愛不是毒藥,是我花了十二年才找回的真心。”

他低啞的嗓音滿溢著戀愛中男人灼熱疼痛的情感,桂韜看向他,目光似乎在那一刻觸及到他靈魂的核心,他眼中的柔情千絲萬縷,每一道都是他真實無偽的情意,他跟著感覺胸臆間一陣奇異的翻攪。

可惜他媽咪沒看見,不然一定會相信他吧。

“今天早上媽咪請求外公替她為你治傷,恐怕她會躲你一陣子,你想說服她可難了。”他好心的提供情報。

宇庭壓抑下那股令胸口越擰越緊的沮喪。如果桂馥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他、逃避他們之間的愛,她就大錯特錯!那雙深沈精銳的眼眸陡地射出逼人的寒光,他會用實際的行動一一掃平她的疑慮,讓她明白他的愛再真誠不過!不是方便性的戀愛,是今生永遠無悔的追求!

☆☆☆

儘管有許多年沒見,杜宇庭還是認出替代桂馥來為他治療的桂藥生。眼前相貌古樸的長者,臉上並沒有恨不得狠K他一頓替女兒出氣的乖戾,有的只是身為名醫的氣定神甲,所以在桂藥生施針時,宇庭並不擔心他會拿他的背當鏢靶射洩恨。

施針之後,桂藥生拉了把椅子在床側坐下,護士為他送來香茗後退開。他沈眉逼視過來的眼光莫測高深,宇庭不禁心頭忐忑,但仍忍不住問出隱忍了一早上的掛慮。

“馥兒好嗎?”

“不怎麼好。”桂藥生的回答毫不拖泥帶水,“韜兒早上去找你了,是不是?”

“嗯。”他羞愧的低下頭。“我很慚愧,竟然讓馥兒為我吃這麼多苦。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她懷孕的事……”

“沒有人想瞞你,只是當我們想告訴你時,傳出了一些不好的事,馥兒決定不告訴你。”

“我是被人誣陷。”他激動的為自己辯白,但當目光和桂藥生眼中的了然相遇,一股罪惡感爬上臉頰,點燃羞愧的火焰。“是我自找的沒錯,怪不得別人。可是桂醫生,我真的無意傷害馥兒,她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意傷害的人,也是我花了十二年找到的心靈歸處。”

“可是馥兒認為你是因為被困在這裏才覺得自己需要她,那不是她想要的愛情。”

“不……”他情緒緊繃了起來,桂藥生立即要他放輕鬆。“我是真心愛她,不是因為這兩個月來她在我身邊日夜照料,貪圖她的溫柔才說愛她。我承認年少時任性、不懂事,但在這麼多年後,我已經不是那個唯我獨尊的任性少年,尤其是這兩個月來,我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桂藥生的目光轉為銳利,在深深的看了宇庭一會兒後,輕喟了聲,語氣沈重的道:“她傷得很重。”

這時他方流露出身為父親的沈痛,目光顯得遙遠。“我們接到承軒的電話才知道那孩子瞞著我們去臺北找你,我跟馥兒的母親在曉得她懷孕後,震驚之餘更感心痛。震驚的是馥兒向來乖巧,怎會做出這種胡塗事;心痛的是為什麼她沒有立即告訴我們夫婦,反而跑去找你。是我們的愛不值得她的信任嗎?寧可一個人承受懷孕的恐懼,也不敢告訴我們,讓我們為她作主。我這個當她父親的,那時候真的很怨歎,尤其知道馥兒找不到你,一個人淋著雨在街道上亂走,險些被承軒的車子撞上……”

宇庭只感到血液仿佛從體內迅速流失,驚愕得頭暈目眩了起來。

“我們等一下再說。”發現他臉色蒼白,桂藥生急忙為他調神凝氣,不管宇庭眼中的焦慮,堅決必須等到治療程序結束後再談。

好不容易熬過半個鐘頭,桂藥生一拔完釘,宇庭就迫不及待的追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請您告訴我。”

在他的懇求下,桂藥生於是將十二年前發生的舊事說了一遍。

“承軒說,馥兒那時神情茫然的朝開來的車子走去,毫不閃躲。若不是司機在撞到她前及時煞住車,一條小命難保。他們將她送到醫院,才檢查出她懷孕的事。”

“天呀,馥兒……”在桂藥生低沈下來的沙啞聲中,宇庭可以想像出當時的驚心動魄,如果司機沒有煞住車,桂馥她……他不敢往下想去,罪惡感如利刃般刺痛了他的心。“怪不得她不肯相信我,那時候她一定是絕望、傷心得連活下來的意志都沒有了……我太不應該,明曉得她那麼脆弱,還自私的屈服在欲望下……我太不該了!”

他沈痛的揪著自己的頭髮,頭皮上的疼痛絲毫減損不了良心上的譴責,悔疚不及的淚水滾燙的流滿臉,桂藥生有些於心不忍。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再自責也挽回不了什麼。何況馥兒沒你想的脆弱。在確認懷孕後,她反而變得堅強。她原本可以把孩子拿掉,卻堅持要留下來,後來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韜兒不但是她生活的原動力,同時也帶給桂、陳兩家無盡的歡喜。我們先替她辦理休學,孩子生下後。她重新回到學校,比以往活得更積極,順利考上醫學院,後來被保送到哈佛醫學院深造,回國後便在神農醫院服務。這段期間她不管多忙,都不曾忽略過韜兒,出國深造時還把他帶在身邊,我跟她母親擔心她忙不過來,還跟了過去。”

“聽您這麼說,家母和我外公一直知道……”

他猶豫的問。

“是的。”

“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他們認為我會不認帳嗎?天呀!”

他痛苦的說,“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

“宇廷,你聽我說。”桂藥生輕按著他的肩安撫,“你外公和你母親並不是怕你會逃避責任才不告訴你,找剛才說得很清楚,是馥兒自己的決定。當然,我們也有另一種考量,如果你知道馥兒有你的孩子,你會負起責任來娶她,但這樣馥兒就可以獲得幸福嗎?你會不會怪馥兒絆住你,就像你父親不高興他那麼年輕就娶了你母親一樣?這會讓你失去了其他選擇,年紀輕輕就被責任絆住,無法放手追求自己的理想。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認為不會是因為你現在不是十八歲,是三十歲,你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了,但當時的你,很多事只是你腦中的模糊概念,也許你連自己的路部看不清楚,遑論還要帶著妻兒一塊上路。可以用紀伯侖的一句話來說明,‘人非得走過夜晚,否則無法抵達黎明。’你可以怪我們杞人憂天,但我們之所以不跟你說,是擔心你跟馥兒會重蹈你父母的覆轍,與其當對怨偶,倒不如給彼此一個機會尋找幸福的出口……”

“問題是我跟馥兒都沒有找到。”他苦笑的打斷他的話。“花了十二年的時間,我才弄懂這些年來情感一直漂泊,是因為我遇到的女人沒一個及得上被我藏在心底的馥兒。再次相逢後,終於明白她對我的重要性,我願意為了她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只要她肯原諒我……”

“馥兒其實沒有真正怨恨過你……”

“那她為何不肯相信我是愛她的?”他備感挫折的問。

桂藥生探深看他一眼,喟歎道:“人們總是以不信任來自我防衛,以為這樣就不會受傷。尤其是—個被蛇咬過的人,更難免杯弓蛇影。馥兒便是如此,寧願選擇不去相信,以為這樣就不會受到傷害。其實,早在她作下這個決定時,她已經開始傷害自己了。”

“不!”

為桂馥而起的心痛超越了他體內因她的不信任生出的強烈沮喪,宇庭發出絕望的呼喊。“我不要她再受到傷害了。天哪,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願意相信?”

“孩子,欲速則不達。現在只有以耐心和誠意才能打開馥兒的心,讓她願意相信你的愛。問題是,似是否有足夠的耐心和誠意來等待?如果沒有,我勸你現在就算了,免得將來讓彼此更痛苦。”

“我當然有!不管要花多少時間,我都要讓馥兒相信!”他堅決的道,眼中充滿令人難以撼動的決心。

“你願意這麼做,我就放心了。”桂藥生拍拍他的肩,提在胸口的憂慮終能放鬆下來。

☆☆☆

“不是說他癱瘓嗎?”

“癱瘓了還指揮得了他那群下屬幫公司賺錢,杜宇庭可不簡單。”

“他癱瘓的又不是腦子。不過傳言也不算離譜,他坐著輪椅呢。”

“你們看他腰挺得那麼直,像癱瘓的樣子嗎?”

“他在醫院待了三個多月可不假。”

“一個在醫院待了三個多月的人看起來會這樣神清氣爽嗎?你們看那對眼睛……”

說話的人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因為杜宇庭那雙銳利得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正朝他照來,嚇得他趕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幸好那雙眼沒做停留地掃向別處,否則他可能會因缺氧而當場昏厥。

當龍騰集團的某甲董事忙著拍自己的胸脯收驚時,陳詠菡氣定神閑的推著兒子往裏走,李承軒扶著她公公杜頤跟在身後。

深具古典美的臉顏始終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儘管年過五十,她依然有種動人心弦的美麗。只見她推著唯一的兒子緩緩而行,向沿途遇到的每位董事溫婉的打招呼,就像將一陣幽柔的春風吹向他們,令每個人都喜悅的輕顫起來。

會議室裏的喧鬧因他們的出現逐漸沈澱,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隨他們移動,尤其是對坐在輪椅上的杜宇庭更充滿好奇與諸多猜測。

就算是坐在輪椅上,也絲毫沒有減損他逼人的氣勢,迫人的雙眼不露一絲脆弱,在在顯示出沒露面的這三個多月裏,他並不像傳言般癱在醫院,相反的,在體魄與精神方面都調養得更加的強壯、充沛。

更有人從他身後的陣容敏銳的察覺到今天的董事會結果已成定局,杜、陳兩家持有的龍騰集團股票達百分之五十以上,看來杜頤想在今天交棒給杜宇庭的決定並沒有改變。

洞悉到這點後,這些人立刻熱情的趨前向未來的董事長問候,帶起了身後的跟風,一時間會議室裏的氣氛再次熱絡起來。

杜頤就主席位子坐下,示意司儀可以開始,眾人正襟危坐的回到座位屏息以待。

程序性的儀式之後,宇庭簡捷有力的聲音充滿會議堂,報告著過去一年的業績與利潤。

由於每名董事手中都有一份詳細的報表,他只挑重點講,但已足夠讓在場的董事們笑逐顏開。

會議結束之前,杜頤不出所料的宣佈退休的決定,並推薦自己的長孫杜宇庭接任董事長一職。 本來這句話是沒人可以反駁的,偏有個不識相的傢夥顫巍巍的舉起手發言。

“張董事,你有什麼意見?”杜頤不耐煩的聲音揚起。

“是。杜總經理原本是最適當的人選,不過他現在的樣子……”

他疑問的聲音落向宇庭的輪椅,眾董事的目光跟著聚集過去。

宇庭不慍不火的勾起唇角,精銳的目光朝張董事投過去,微微額首。

“我這樣子有什麼不妥嗎?”他笑容可掬的問,聲音輕柔得有如上好的絲緞,卻聽得張董事頭皮發麻。

儘管他的態度世故而有禮,但有大腦的人都知道,沒有人被問到自己的痛處時還能高興得起來。

“嘿嘿……”

張董事邊偷拭冷汗,邊打哈哈。“我是擔心杜總經理的情況可能會讓外頭的投資人產生疑慮,我們都曉得投資人有多盲目……”

“盲目的只有投資人嗎?”他唱歌似的吟哦,笑容未曾減損,目光如匕首般犀利的刺向張董事。“你認為我們公佈的亮麗業績也不能讓投資人對我有信心是吧?那麼這樣呢?”

他撐著桌面,將挺直的身軀從輪椅上站起來。詠菡驚呼一聲,想過去攙扶,卻被承軒阻止,憂慮的目光瞬間轉為驕傲,看著兒子在桌面的支撐下屹立。

“誠如大家看到的,”他停了一下,目光如電的掃過眾董事,在他們臉上看到驚疑、困惑、不安、敬佩等種種情緒竄過,語氣更加的堅定有力。

“我雖然可以站起來,但還不穩,醫生也囑咐我不可以逞強,但我想讓大家明白一點,儘管我經歷了一場劫難——被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飆車族打得半死,僥倖在被送進醫院急救時還留有一口氣,足足躺在病床上十天不能動彈,但我時時刻刻沒有忘記自己是龍騰集團的總經理,惦記著本集團股東的權益,即使在病床上,仍然強忍病痛,遙控著下屬維持營運正常。最壞的情況我已經熬過,沒理由在漸入佳境之後,我反而撐不下去。正如我受傷的腰椎及坐骨神經在神農醫院的醫生妙手回春下穩定的痊癒中,我相信自己也有同樣的能力帶領龍騰集團邁向另一個成功的高峰。我會站起來,只要各位董事願意支持我。”

他話一落,熱烈的掌聲隨之揚起,詠菡激動得眼泛淚光,看著兒子在眾人混合著敬畏佩服的信任眼光下,順利接下了董事長的印信,心頭湧上一股溫暖與滿足。

董事會結束之後,他們走出會議室,大批的媒體記者一擁而上,對於久未露面的杜宇庭,每位記者都有一籮筐的問題要問。

“杜先生,對於你被飆車族攻擊的事件,你個人有什麼話要說?”

“這已經是三個多月前的舊聞了。”對差一點撞到他嘴上的麥克風,宇庭的笑容有些無奈。

“據說你的腰椎受到重傷,有癱瘓的可能,這是真的嗎?”

“純屬于虛烏有!杜董事長方才站在本集團的董事面前發表了一篇感人的宣言,不信的話可以問在場的每位董事。”之前質疑宇庭的張董事慷慨激昂的聲音蓋過了記者的爭相發問聲,引來眾人注目,有一部分的記者跑去記問他。

“恭喜你了,杜董事長。”

沈穩的聲音發自一名資深記者,他銳利的目光很快打量了一遍宇庭紅潤的氣色。

“坊問有個傳聞想向你求證。聽說你打算解除與洪薏苓小姐的婚約,因為你認為你之所以會被飆車族攻擊與她有關係。這是真的嗎?”

這道質疑像顆炸彈般落在人群中,大家都被他犀利的問題震撼住了,唯有宇庭挑高一道眉,唇角揚起一絲淡笑。

“我沒有認為什麼。”

“你要否認打算解除婚約的傳聞嗎?”

“倒不如說,我與洪小姐都審慎的交換過彼此對婚姻的一些看法,發現對方與自己的認知有相當大的落差。我認為婚姻該建立在互信、互愛、互重的基礎上,而不是彼此的聯姻將對己方的家族事業帶來什麼樣的利益。洪小姐沒辦法提供我想要的。而且坦承她並不愛我,早就有意中人了。我不想勉強她的意願,所以尊重她的選擇。”

“你是指洪薏苓小姐在你受傷期間,琵琶別抱?”

“不,這是在我受傷之前就有的事。該說是我的受傷讓彼此更加看清楚對方不適合自己吧。”

“也就是說杜洪兩家的婚約解除定了?”

“稍後我們會做公開宣佈。”

“還有一件事,”記者眼中掠過一抹狡黠的笑意,“對於玉女紅星韓琦在驚聞你受傷瀕死的消息後,傷心地小產,這件事杜先生有什麼看法?”

就算宇庭感到意外,他也沒有表現出來,他僅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眸望向不遠處的一架攝影機,唇角揚起一絲富含深意的笑容。

“我很遺憾,不過,那就什麼也沒辦法證明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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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7:01:59


尾聲

宇庭在半年後痊癒,這段期間他以柔情對桂馥熱烈追求,最後得到佳人的首肯,趕在六月完成遲了近十三年的婚禮。

超齡花童桂韜堅持不改姓,力挑桂、陳兩家的香煙,杜家兩老雖然感到失望,但他們的失望很快得到平復,因為婚後三個月桂馥就傳出喜訊。

宇庭的父親杜浩森在昏迷十二年後清醒,只是神智受到損害,在持續的複健之後,他倚靠著林蘭的耐心協助從英文字母方塊裏,最先撿出“Sorry”五個字母,之後又撿出“divorce”,放詠菡自由。

杜宇新乖乖到加拿大赴任,不久後,洪薏苓趕去跟他會合。

每一個空虛的心靈都找到另一半來填補,有情人成眷屬,眷屬也都是有情人。他們比以前更懂得珍惜到手的幸福,愛人的味道如同杜家彌漫的桂花香氣,充滿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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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11-15 17:57:13





默嬋(沐辰) - 戀念星辰(落花奇劫之忘情)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她不過是搶錢搶得有些不擇手段
老天干啥送她一個甩不掉的天大麻煩?
他技術爛還飆車,結果不長眼的撞上她
睢撿回一條小命卻「忘了我是誰」
倒黴的她不但假期泡湯還要供他白吃白住
若非看在他這個人肉抱枕能幫她趕走惡夢
早一腳將他踹到天邊任他自生自滅
令人訝異的是這只米蟲原來是有名的軍火商
她正準備從他身上連本帶利的海撈一票時
這死傢夥卻恩將仇報拿她的命當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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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7:57:31




齊來創作共漾靈思默嬋

嗯嗯,瞧了眼標題,不知道為什麼標題會有點小小的文言,算了,不管它,反正我訂下標題了。

當嬋子得知自己將與其它幾位頂尖作家一道出套書時,心中的感覺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怕自己拖累了其它幾名作家,喜的是出版社給我這個機會。

如果細心的讀友們細讀過楔子的話,可以發現(禾馬)的編編們在楔子上下了很大的苦功喔,四套套書連成一個大系統,很有意思吧?這也是讓嬋子佩服兼下筆的原動力之一。

「落花奇劫」這一套嬋子寫的是「迫害」,初始下筆時,完全沒有頭緒,腦中只有「迫害」跟編編建議的「如何成為億(還是百?)萬富翁」兩條想法。經過一番苦思,真的是苦思,嬋子平常很少在動腦的,所以常常是一副呆呆的模樣,可這回卻為了套書絞盡腦汁,是以這本書寶寶嬋子寫來戰戰兢兢,停了又拖,拖了又停。

不過,(揮揮額上的冷汗),嬋子還是寫完了。

這本書寶寶《戀念星辰》,因是寫花仙,蟬子又愛「星辰」這種花兒,因此將它拿來當書名就不為過了。^__^

但不知為何,蟬子微薄的印象中,這本書寶寶好象沒有提到太多星辰的事,算了,不追究。

當嬋子接到編編的電話說要為序文時,嬋子人正在高雄玩,回到臺北好幾天才想起來要為序,可悲的是,嬋子好不容易定下來要為序時,計算機不給面子的當了三次機,這次是我第四次開檔來寫,希望能順利才好,不過我都寫到這兒了,呵呵。

總而言之,感謝出版社給我這個機會與其它作家一道寫套書,也希望讀友們看了之後給嬋子一點指教囉。
咱們下一本再見。

Ps:嗯,這本是嬋子的第二十本書寶寶,嬋子估算錯誤,所以呢,「空」組織的贈書問題,關於這一題就當是送分題。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1-15 17:57:58


德國慕尼黑

連日來教雨雲遮去光彩的太陽,終於在今日稍微露出臉。

她起了個大早,換上一套淺紫色套裝,內襯件淺紫色的高領衫,在裏面裝上一個扁平的調聲器,這樣的裝扮襯得她窈窕的身材更加誘人。

平日她要是出任務時,絕對會徹底改變自己的外貌,以免讓監視器拍到她的真實模樣。

但是今天,她出乎意料的沒有心情改裝成另一個人,只將自己的臉型、眉型稍微改變一下。

踩著輕盈的腳步走進一棟大樓,她古典優雅的面容招來不少人側目,「叮」的一聲,電梯門在到達目的樓層後緩緩打開,她在步出電梯前別上識別證。

「早。」一名經過的同事忍不住對她今天的裝扮投以讚賞的目光。

「早。」她合宜地微笑以對。

倏地,那名同事緩下腳步,一臉疑惑的盯著她離去的方向,心裏暗忖著:什麼時候公司來了這麼個東方美人?

但他接著想了想,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公司在亞洲國家也設有分公司,公司裏會有東方人出現也不足為奇。

他笑了笑,沒有再多思考便朝目的地走去。

她狀似優閑地來到一處無人使用的計算機前坐下,開機。

一聲細微的輕響之後,原本黑鴉鴉的屏幕跳到一個窗口的操作界面,她以鼠標點進一個檔案中,隨即出現一個輸入密碼的窗口。

這時,她抬首看看四周忙於工作的人們是否有人注意到她。

沒有,很好。

見無人注意她,她這才放心輕敲幾下鍵盤,為了不留下指紋,她手上戴著一雙半透明的手套。

自網絡入侵,輸入密碼後,檔案得以進入,她不停的以鼠標翻頁檢閱著,一邊分神注意是否有在看她。

約莫三十分鐘後,屏幕上跳出的窗口教她輕揚唇角。

找到你了!

她按下幾個鍵,跳出一個窗口說明可以進入取閱。

她取出粉餅盒,自其中拿出一塊小光盤,放進光驅download資料。

不到五分鐘,她取出小光盤放回粉餅盒,丟入皮包中,神情自若的起身離去。

十分鐘後,大樓內發生騷動,而她,正走出大樓。

直到走離大樓外部監視器的可視範圍,她才轉身抬首望了下發生騷動的樓層,帶著得意的笑容閃入一旁的小巷中,以最快的速度除去身上所有的偽裝,還她原本的面貌。

她走出巷子,才想離去,一個不小心與一名男子相撞。

「小心!」男子穩住自己的同時順手「撈」住她。

「謝謝。」她低聲道謝,如瀑的黑髮掩去她的表情。

倒是男子見了她那頭反射著光芒的黑髮有瞬間的呆愣。

「不客氣。」他喃道,下意識的想看清她的面貌。

她往後退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抬首給他一個微笑後轉身離去。

男子配戴的單眼鏡片上倒映著她離去的纖麗身影,久久,他才彎下身拾起一張她不小心遺落的名片。

隔日。

全世界各大商業集團與企業內部網絡皆流傳一則關於商業間諜「星辰」的新聞。

據傳只要星辰出馬,沒有一件案子是不成功的,只不過星辰辦事效率高,委託人得付出的代價當然也高。

這種會造成企業主重大損失的商業間諜十分不受警方歡迎,因而星辰便成了各國商業犯罪組的頭號重犯,多次布下天羅地網想逮捕他,但星辰卻憑藉著狡詐的機智,讓他們每次皆撲個空。

只要一提起星辰的名字,業界不外乎是又愛又恨,警方莫不是咬牙切齒。

但無論如何,星辰依舊是商業間諜中的翹楚,也依舊是逍遙法外。

火!

位於城南的一座官邸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熊熊燃燒的紅色火舌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失火了!快救火!快救火!」拔尖的呼叫聲響起,原本寂靜的夜陷入混亂中。

然而火勢過於猛烈,使得他們想救火也無法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神肆虐。

一隊黑騎在此時接近這座官邸,為首的男子乍見起火的房子是當朝宰相南宮平的官邸時,心下一驚,恨不得立刻策馬疾沖過去,但理智阻止了他的衝動,提醒他,現下他並非一人,且他仍公務在身。

上天明鑒,他是多麼不願執行這個公務!

是以,他僅是皺起眉頭望著那片火海,唯有緊執著韁繩的手冒出的青筋,顯露出他真正的心情。

她如今怎麼樣了?火有沒有……她是否安然?

「將軍,南宮家陷入一片火海,那聖上交付下來的任務……」一名屬下有些遲疑的開口。

「傳令下去,全速前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沈默許久,被喚為將軍的男子終於開口下令,握著韁繩的手勁也加重,連手教粗糙的韁繩給磨出傷口也無所覺。

「是!」眾人大喝一聲,跟著男子策馬沖向南宮家的官郟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她不知所措的看著慌成一團的僕人,想尋找家人卻一個也見不著。

爹和娘……兄長和嫂嫂……

為何她醒來便是天人永隔?

她清冷一笑,縱使沒有這場火,他們也死定了!

只因她南宮家位高權重,惹來皇上的猜忌,所謂伴君如伴虎,他們南宮家伴到一隻昏庸的虎!

南宮世家忠心耿耿,卻被冠上個莫須有的罪而落得誅連九族的命運。

天……天在哪兒……此時天理為何不彰?為何他們蒙受的冤屈得不到個公理?

難不成算命先生說她是仙女轉世之語是騙人的?若她真是仙女轉世,為何未替南宮家帶來好運道,反而落得家破人亡……

她恨!她恨自己出世只為曆百劫啊!

恨自己與「他」必須以此下場做個了結。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入她耳內,她抬起不知是被煙給熏的還是傷心過度而迷蒙的淚眼,只見一隊騎兵朝這兒奔來。

來了!

他們來了!

她呼吸一窒,借著火光看清為首的人。

四目相接的瞬間,他平靜無波,她哀莫大於心死。

果然……那個是非不分的狗皇帝派的是愚忠的他。

她想笑,卻只擠出個扭曲的弧度,想站穩,身子卻搖搖欲墜。

如果有來生,能不能別再這樣痛苦了?

能不能有個好結局……能不能別再受這樣的折磨了?

能不能別讓她生做這等身分,平凡就好?

能不能別再遇上他……別再讓他成為迫害自己的劊子手?

感情,不嘗不知個中苦,若真有來生,她願自己當個不懂情之人,也不要嘗到這種苦果……

她淒涼一笑,在他們到達之前縱身投入火海中,纖細的身影轉眼間已為大火所吞噬,徒留一抹殘香。

眼見那抹倩影消逝在火中,那焰般的顏色染紅他的雙眼。

胸膉間奔騰不已的心緒翻攪著他,他目眥欲裂,痛徹心扉,卻連一聲嘶吼也無法發出,連一句指天譴地的控訴也發不出。

為何這一世他與她是這種身分?

為何偏是他來執行聖旨?

為何偏是這種結果?

他恨!恨自己身為護國將軍!

恨自己必須親手終結心愛之人的性命!

攤開傷痕累累的掌心,那一道道的血痕還比不上內心的創傷,他眼中有什麼東西滑落滴在掌心。

他低首借著火光一望,原來是一顆帶血的淚珠。

他眼見著那顆淚珠凝固成一顆血石,不禁低笑出聲,原來他的心若鐵石,連流出來的淚也成了石子。

是上天在譴責他的無情嗎?

是上天在懲罰他的愚忠嗎?

是上天將他與她玩弄於股掌中嗎?

假若有來生,他發誓,就算毀天滅地,他也要找到她,給她幸福,而非再似過去,每一次都扮演著結束她生命的劊子手。

今生無緣,來世結緣,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羅傑.希克斯.楚多再次因夢境而驚醒。

他戴上慣常戴的單眼鏡片,鏡片遮去左眼的藍芒,餘下右眼的綠光,左手把玩著垂在鏡煉尾端的一顆祖母綠,碩長的身子幾乎塞滿了整片窗子。

又作夢了……沒想到來德國散心,那個夢境依然糾纏著他不放。

這個他自二十歲開始即幾乎夜夜纏繞的夢,好似要將他的情感全數掏荊他每次都會夢見有九十九個男人在追殺九十九個女人,縱使面貌不盡相同,身分不同,時代不同,但他知道那九十九個男人,全都是同一個人,而那九十九個女人也全是同一個人。

他拉出掛於頸項上的銀煉,煉墜是顆淚形的雞血石。

這顆雞血石就是那第九十九個男人流下的淚……

老實說,他不喜歡,卻不由自己的去探求那夢境的真實性。

他有種夢裏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感覺,也許是他的前世。

但是他不喜歡,他就是他,管他前世是挑糞的還是清水溝的。

可他在夢裏清楚感受到的悲傷心碎……

心口傳來陣陣痛楚,好象是在呼喚夢中那名女子。

下意識地,他總是會對有一頭黑髮又是東方面容的女子多加注意,只是七年了,他始終沒有遇到任何一名與夢境符合的女子。

思及此,他不禁想起昨天在街上遇見的那名東方女子。

她是唯一一個符合夢中女子形象的人,但他卻因一時的發呆而錯失認識她的機會。

找出她留下的那張名片,上頭的文字是中國字,而且是繁體字。

全世界只有一個地方是使用繁體中文,那就是臺灣。

羅傑沒有多做思考,立即拿起話筒,打了通電話到航空公司訂了張機票。

他要證實,證實自己跟夢裏的男子是不同的,今生的他只為自己而活,不為任何人而活。

他要找到那名夢中女子,讓她知道他與前面九十九世的男人不一樣,他不追殺她,他要讓雙方都自由……

夜更深了,漆黑的夜空一絲月光也無,而他胸前的雞血石卻隱隱發亮。

臺灣臺北

夜霧恍似朦朧的紗巾籠罩住蜿蜒的山路,除卻偶爾出現的車燈隱約透出暈黃的燈光外,再無任何形影顯現。

在霧氣彌漫、視線不佳的山路上行駛必須全神貫注,否則出事的機率絕對是百分之百。

嚴若辰才剛完成一趟任務,身心俱疲的她明白此刻自己是不適合開車的,但她還是自桃園中正機場一路開回來,理由只是她不願意花個一、兩千元的代價坐出租車。

「死了!」她低啐一聲,一手扶著方向盤,彎身撿拾剛剛拿出來想播放,卻掉落到車上的CD。那片CD可是她花了三百五十元買的,怎麼也不能讓它變成三百多元的廢物。

撿起那片知名女歌手演唱的新CD,嚴若辰按下車上CDBOX的open鍵,才要將CD放進去,誰知,她本來想放開油門減緩車速的,卻不小心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像火箭般彈出去,嚇得她連忙兩手抓住方向盤,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失了判斷力,她忘了該放開油門,而非將油門當煞車踩。

車子疾駛過一個彎道,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入她的眼睛,她瞇起眼來,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隨著「砰」的一聲,她的意識登時陷入一片黑暗中……

羅傑.希克斯.楚多在山路上疾駛著,無視於彎道該減速,反而加速轉彎,像是賽車手的駕駛技術令人歎為觀止。

才逃離那堆煩人的事務兩天,又要被召回紐約,他說什麼也不願意,好不容易才來到臺灣,幹嘛他又笨得回去背那堆沈重的負荷呢?

當初若不是那個老頭拿那顆雞血石來交換他接掌楚多集團,他壓根不會擔下這個責任,老早享福去了。

哼!要不是為了那顆他執意要得到的雞血石--那唯一聯繫著他與夢中女子的鑰匙,他也不會乖乖的栽進那死老頭設下的陷阱裏。

從他懂事以來,那夢中女子成了唯一能勾動冷血的他心弦的事物,而那老頭就是捉中他這個弱點來驅使他。

真是夠他×的!

他駛過一個彎道,迎面駛來一輛車子,車燈光線刺入他的眼眸,教他張不開眼,等他發現想要踩下煞車時,卻發現煞車失靈。

奇怪,他今早才檢查過煞車,那時並沒有問題,難道……

有人要殺他?!這是他腦中最後殘留的意識。

砰的一聲,兩輛高速行駛的車子迎面相撞,接著一抹焰紅照亮闃黑的夜空。

山頭有道黑影放下紅外線望遠鏡,冰冷的藍色眼眸閃過一絲懊惱。

約瑟.葛裏皺起眉頭,他向來不失手的,但這次他接下的case卻波及到另一輛無辜的車子,他的心中沒有愧疚,只有懊惱,這可是他出道以來首次的失誤。

那個羅傑.希克斯.楚多才是他的目標,為了達到目標,犧牲一個人是無所謂的,反正全世界人口爆炸,死一個人跟死兩個人是沒有差別的。

現下就等著明天的報紙刊登出這則「意外」事故。

他撇撇嘴角,轉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由遠至近傳來刺耳的警笛聲以及救護車的聲音,沈寂的夜變得熱鬧起來。

點和點的命運就此成了線,連接起來。

「啊!嗚……」嚴若辰驚叫一聲,猛地坐起身,卻因不小心敲到手而痛得低呼。

夢?是夢?對,那一定是夢,一定是夢!

夢裏那抹強烈的痛心仍未完全褪去,那人的熱度似也從夢裏延燒出來。

她喘息著,無法乎複狂跳的心以及顫抖的身子。

害怕。是的,她好害怕。夢裏的影像是如此的真實,好似那名投入火海中的女子便是她似的。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那麼可憐?開玩笑,她才不會像夢中那名女子那麼笨自殺呢!

生命誠可貴,金錢價更高,這可是她的至理名言。

她寧願別人死,也不會要自己死;寧願是別人損失錢,也不願是自己損失錢。

「呼!」嚴若辰輕噓口氣,反正她還活著,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是的,那只是個夢,夢不是真實的,活著能呼吸才是最真。

倏地,她冒出了一聲咒駡,「該死的!」

映入眼簾那雙纏滿白色紗布的雙手是她咒駡的主因。

她用來吃飯的寶貝手竟然纏上了紗布,而且還痛得要命,她是做了什麼大事讓自己受傷了?!

然後,她發現自己坐在一張白色的床上,這張床不甚舒服,顯然不是她房裏那張柔軟得讓人一躺下去就不想起來的床,何況她那張床也不是白色的。

白色……這讓嚴若辰聯想起她最討厭的地方。

揚睫一溜,果然,那一大片的白色讓她發現自己身處在她曾發誓死也不踏進的醫院。

一連串的低咒連珠炮似的逸出她的唇間。

她從沒見過世界上有哪個地方比醫院更黑血的。

這種只要踏進就得付掛號費,不幸睡張不舒服的床一下還得付住院費,若是要開個刀,費用更是高得嚇死人的爛地方,她連提都不願提。

如今,她不只是踏進,還住下了。

嚴若辰現在心裏塞滿了疑惑,她怎麼一覺醒來就在醫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妳醒了。」一聲驚呼將她脫軌的思緒捉回。

她望向聲源處,只見一名身著護士服的女子站在門口看她。她不悅的橫眼瞪著那名女子,護士只會叫不會做事嗎?

嚴若辰一見到那名護士小姐,愈發肯定自己身在何處,整顆心霎時一沈,不快了起來。

「我怎麼了?」她口氣不佳的問著。

「妳出了車禍,奇跡似的只受了輕傷。」護士小姐見她神采奕奕的,也知曉她沒什麼大礙,但為免有個萬一,她還是按下了叫喚鈴。

什麼叫只受輕傷?她身體上的創傷是輕,但可預見接著要失去一大筆錢,那可是嚴重得不能再嚴重的重創。嚴若辰在心裏嘀咕著。

車禍……她發生車禍,但有這麼嚴重嗎?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記得她從機場開車回家,然後cD掉了她撿起來,卻不小心用力踩下油門,隨即一道刺目的光直射入她眼裏,記憶就此中斷。

看來她是還活著,呼!還活著就好。

「請問有什麼事?」護理站傳來這樣的問話。

老天!要是有急症病患,那麼誰來回答這個問題?嚴若辰翻翻白眼,不想說出這個問題的可笑性。

「請李醫生過來一一二○號房,告訴他傷患清醒了。」那名護士回答道。

「比起妳,另一個人就……唉!」護士小姐一邊調整點滴滴落的速度,一邊歎息著接續適才的談話。

嚴若辰挑起一眉,迷人的鳳眸斜脫著話不說全的護士小姐,卻沒有開口多問什麼。

原本期望她會接續著問的護士小姐,因她保持沈默也不知咳說些什麼。

一股沈寂籠罩在病房裏,但沒有持續多久。

「嚴小姐,妳醒了。」一名年紀約莫五十上下的醫生走進病房,「我幫妳看看。」

未待嚴若辰同意,他便逕自在她身上檢查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笑著迎上她佈滿不悅神色的容顏,「妳可以出院了。」

在那樣高速的撞擊中嚴若辰只受了一點輕傷,讓人不由得要大贊她的好運。只是,她雙手上的傷口,整齊得像是刻出似的,任誰也無法解釋它是怎麼割的。

「是嗎?」她還以為自己得再多「貢」些錢出來給醫院呢!

嚴若辰的眼神毫不掩飾的透著這樣的訊息。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妳可能得先跟督察做一下筆錄。」醫生不知是神經大條還是故意忽略,他的態度並不因她的不善而改變。

「警察?」嚴若辰心一沈,不會是她的身分被發現了吧?但是醫生的下一句話令她安心。

「他們必須為車禍當時的狀況做筆錄,因為另一個跟你相撞的人沒有妳的好運,他的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目前人還在高度觀察室中,尚未渡過危險期。」

「另一個人?」是了,她是在山路上跟另一輛車子相撞。

那個害她得花上一大筆錢的混帳……等等,她好象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你說什麼?那個人怎麼了?」

「他的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尚未渡過危險期。」醫生重複道。

嚴若辰呆愣了半晌,什麼也無法思考,腦部受到嚴重撞擊,那不就……

「老頭,你最好說清楚,什麼叫腦部受到撞擊來著?」她激動得只差沒跳起來揪住醫生的領子大聲詰問,一個念頭閃過腦子,使她的臉色變得一片死白,「他是不是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老天!植物人,那種只會消費不會生產的病人……

要不是那個人「剛好」是跟她相撞的人,她絕不會反對那個人變成植物人,反正那不關她的事,可現下問題是,他就是!

那她要找誰理賠?誰來賠償她精神與身體上的損失?這下可好,說不定她還得替那個人付醫藥費,老天!

在尚未劃清責任之前,嚴若辰便將責任歸到對方身上。

「是的,嚴小姐,妳的醫學常識還挺不錯的。」醫生面露笑容的回答。

「去他的醫學常識,我要見他,現在!」她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說不定、也許會、或許要賠償就心絞痛個不停。

想她嚴若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無緣無故的飛掉,那比要她的命還教她痛苦。一想到為了省那一、兩千元的計程費而得付出更大的代價,她不禁淚紅眼眶--為她的錢哀悼。

「嚴小姐,妳別太激動。」醫生被她的火氣嚇了一大跳,但仍忙著安撫接近發飆的她。

「太激動?我這樣叫太激動?哼!你尚未見過我發飆的樣……噢……」嚴若辰話說到一半,一聲哀號取代咆哮,只見上一秒用力拍著床墊的她,此刻是輕摟著雙手顫抖著。

痛!痛死她了!她都忘了自己的手受傷,都是那個該死的車禍!

「嚴小姐,我說妳可以出院,但不代表妳手上的傷不嚴重。」醫生歎口氣,拉過她的手拆掉紗布,重新為她上藥包紮。

嚴若辰皺起眉頭看著手上的傷口,看來這場車禍在她身上留下了紀念品。

她雙手從小指到手腕外側的部分被割出道整齊的切口,這般對稱的傷口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凝視那兩道紅豔的傷口,她心中陡升一抹寒意,身子忍不住一顫。

好象是血的顏色……

呃,她是撞昏頭了啊!傷口本來就會流血,她怎麼會白癡到有這種聯想。只是這兩道傷口,整齊得像是被刻意鐫雕上去的。

心頭忽地掠過一道不安,適才清醒前的夢境閃過腦海,她心一涼,連忙搖搖頭,想讓自己脫離那不安的夢境。

那個自她二十歲開始就夜夜纏身的夢魘……

不行!不行!別再想了,愈想愈恐怖。

沒有一次作夢是像這次作的這麼可怕,那深植於內心的恐懼只怕說出口都是一種折磨而非解脫。

嚴若辰深吸幾口氣,稍稍穩住紊亂的心緒,她安慰著自己:不怕不怕,只是場夢而已,算不上什麼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去看看那名跟她對撞的人傷勢如何,還有責任歸屬的問題,而不是去想那個不真實的夢境。

是了,就是如此。

「醫生,我想見見那個人。」丟開惱人的惡夢,嚴若辰揚睫堅定地命令著。

醫生微微一呆後,才笑了笑。

「如妳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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