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927 | 回覆: 8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19:04

前言:

白樂兒擁有占卜的異能,她算出自己在二十生辰,將有一個死劫,
唯有找到對自己情深意重,願意以命換命的男人,
才可以扭轉天意,為自己爭取活命機會。
於是,她以「神算」的名義,想盡辦法接近「真命天子」,
無奈緊要關頭,偏偏跑出「鐵齒王」雷子揚來攪局。
他不相信世間有神算,更遑論是死劫之說,
只當她是壞心狐狸精,藉機迷惑他未來的妹婿,
為了捍衛妹妹的幸福,他對外宣稱對她情有獨鍾,  
並執意讓她陪自己到「臥龍堡」,送一趟重要的鏢。
這段甘苦交集的路途,讓他們在患難之中,看見彼此的真心,
但他卻料想不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將她帶往命定的死亡深淵……  


楔子

  月黯淡,夜深沉,冷風淒淒,大地悄無人聲,彷彿都沉睡了。

  暗室裡,床幃隨風飄揚,微微燭火搖曳,映在一臉略顯蒼白的小臉上。

  她的視線直凝著桌上的六十四卦,久久沒有動作,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一般,完全無法動彈。

  纖指在指節中移動著,白樂兒愕然的倒吸了一口氣。「不……不可能。」她小臉一白,血色褪盡,自言自語道。

  她不信邪,又替自己卜了一次卦,心跳愈加急迫,胸口傳來愈加熟悉的刺痛,只因仍算出相同的結果。

  「不可能!一定是哪裡出了錯。」她安慰著自己。

  於是,又拿起龜卦,口中唸唸有詞之後,龜殼裡的甲骨擲了出來,凝神一看,又是一陣驚心。

  死局!竟然又是死局!

  她胸口猛地一抽,頹然地癱軟在椅子上。

  她天生異能,三歲能斷吉凶,五歲能替人指點迷津,七歲能教人逢凶化吉,她能算出何時大洪、何時大雨,何時將久旱斷泉,人們尊稱她為「白衣神算」,既然如此,她應當有自救的本事才是。

  白樂兒不死心,一卜再卜,卦象上不停的顯示出她的死期,教她胸口的鬱悶有增無減。

  暗月上了柳梢頭,繼而攀上天邊,用著又沉又緩的腳步,慢慢沉落……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白樂兒閉上眼,小手撫著快喘不過氣的胸口,終於讓自己接受這樣的結果——她快死了。

  這是自己長期洩露天機,惹來神怨的處罰吧!

  只是,她不許自己就這麼屈服於老天爺的安排,既然十餘年來,她都在逆天而行,現在怎可放棄為自己尋一條生路呢?

  心意既定,她屏氣凝神,收斂心緒,專注地讓自己沉澱下來,幾個深呼吸後,她決定靠自己破解天命。

  是的,她要活下來。

  既然是劫,她就能破,她要利用與生俱來的異能,救自己一命!

  她拿起古書內的地圖,平整的鋪放在案上,口中唸唸有詞,慎重平握卦殼,虔誠朝天連著三拜,深吸一口氣,擲出……

  「叩」地一聲,卦象分明,白樂兒接著屈指一算,半晌後凝眸看著地圖上清楚的兩個字——鐵城。

  她閉目凝神,接著,再算。

  二十生辰,生咒;需有人自願承替死劫,以命換命。

  腦海中,她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器宇軒昂的男人,正站在鐵城城門口,畫面彷彿籠罩著一層薄霧,朦朧中她看不清那男人的長相,只知道預知中的他,定是自己的救星。

  白樂兒垂眸,看著案上的地圖,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鐵城,我來了。

第1章(1)  

  時值春分,天氣微涼,雲鶴峰上,雲霧氤氳,峭壁上可見一雄偉山牆,乃「鐵城」所在之地。

  一個小小人影,抬頭仰望著巍峨兀立的鐵城,頗有氣吞江河的霸氣,不禁讓她露出傾心的表情。

  「但願此人如此城,那我就滿意了。」樂兒驚歎地望著山城,大眼裡漾著盈盈秋水,眉兒笑得彎彎,紅唇水潤,瑩白如玉的小臉染著紅暈,看來分外美麗。

  只不過,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朝她兜頭淋了一桶可比冰川的凍水。

  「哎!就怕此人對妳不滿意。」陳九冷冷地說道,魁梧的身軀搭上沒有表情的五官,看來十分討打。

  樂兒回眸睨了身後的陳九一眼,不吝分享她大眼裡屬於白色的部分,很用力的瞪著他。

  「你是我爹派來保護我的保鑣,不是專潑冷水的渾小子。」樂兒很不客氣的提醒著他的「職責」。

  「我已經長得比妳高很多了……」陳九靠近一步,仗著身高的優勢,由上往下覷著一臉不悅的白樂兒。「所以,不要叫我渾小子。」

  「就算你五年前就長得比我高,就算你看起來比我老,但,你的年紀永遠比我小,我就永遠能叫你『渾小子』!」樂兒氣得直跺腳。

  陳九看著她氣紅的小臉,也不再反唇相譏,只是攤了攤手,一副她愛怎樣就怎樣的神情,橫豎她這個膽小鬼,也只敢對他發飆。

  樂兒翻了翻白眼,真氣她爹爹多事,沒事派陳九跟在她身邊,他老是氣得她頭頂冒煙,說是要保護她,要不是她修養好,說不定還沒到鐵城,她就怒氣攻心,回蘇州賣鴨蛋去了。

  「陳九,我跟你說正經的,待會兒見到了鐵城城主,你可別壞了我的大事。」樂兒細細交代,心裡好生忐忑。

  「這麼丟人的事,我不會說是『大事』。」陳九不改其冷言冷語的本色。

  「攸關我的生死存亡,對我來說自然是『大事』。」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為了自己的未來,試圖逆天而行,替自己化災解厄,卻沒人支持她這麼做。

  「女子貞潔,也是大事。」陳九始終無法理解,憑著幾塊龜殼、爛骨頭,怎能因此就罔顧女人家的矜持。

  「你真的希望我為了摸不著的名聲,賭上自己寶貴的性命?」樂兒氣得咬牙切齒,卻還是撐著殘餘的自尊,用冷靜的語氣提問。

  陳九看了她一眼,雙臂環胸,像是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慎重回答。「妳一個姑娘家,要攔住一個未曾相識的男人,拜託他得娶妳,要不然妳就死定了……妳真的覺得,有哪個男人會相信妳的話?」陳九面無表情,垂眼看她。

  熱燙的一抹紅潮,瞬間湧上她的粉頰,內心的慌亂被他一語戳破,她咬著唇,努力維持鎮定。

  「鐵城城主不是普通男人,他是見過世面、做大事的人,他會娶我的……」樂兒雖然內心忐忑,但為了繼續活下去,她豁出去了。「更何況,我身俱異能,娶了我之後,對他大有幫……啊!」

  樂兒沒有說完的話以驚叫結了尾,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隻手,輕而易舉的拎住她的後衣領,像拎只小雞似的,讓她一雙腿踏不著地。

  「陳九、陳九……是誰?是誰拉我?」樂兒一雙小繡鞋踢啊踢的,就是踢不到站在一旁的陳九。

  一陣不尋常的寂靜籠罩在空氣之中,就連一路上威風凜凜的陳九,也被她身後的人震懾住,整個人倏地緊繃。

  「妳說,妳來找鐵城城主,讓他娶妳?」低沉不悅的聲音從她的腦後傳來,帶著濃濃的殺氣,她渾身一顫。

  這是怎麼回事?

  她想盡辦法要把自己嫁出去,不但爹娘有意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有意見,現在,連一個陌生人也有意見嗎?

  「請問您哪位?可以讓我下來說話嗎?」樂兒保持禮貌的語氣,光看見陳九被嚇得一動不動,就知道身後的人絕非善類,她得敬上幾分。

  提著小雞……不,是提著她衣領的人,有半晌沒出聲,似是正在考慮些什麼,正當她還要開口繼續遊說時,她發現自己被旋了半圈後,迎向一雙深邃又冒火的黑眸……

  這男人看來黝黑、剛強,整張臉像石頭雕的一樣,缺乏和善表情,一頭黑髮一絲不苟的用皮繩束在腦後,看來就是個不好商量的人。

  但是,那一抹殺氣,掩不住他好看的劍眉、深邃有神的黑眸、挺直的鼻樑,還有那緊抿的雙唇……

  樂兒當下的第一個感覺是,如果這男人看起來不是又氣、又惱、又猙獰的話,這是一張皮相看來相當、相當好看的男人。

  「大、大、大俠……」樂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雖然她也被這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給瞪得心裡發毛。

  「請問您有何貴事?」雖然她心裡想用的詞彙是「你搞什麼鬼」,但權衡生命安全之後,她還是選擇用溫柔的語氣開口。

  「妳要嫁給孫南剛?」男人將她提得更近,灼熱不悅的氣息就噴在她的鼻尖,嘴裡說出的名字,是她從卦裡求到的保命簽——「鐵城」城主孫南剛。

  「呃,如果沒有意外,我的確是這麼打算……」樂兒心想,不會運氣這麼差,遇到孫南剛的死對頭吧?要不這男人那怒氣高漲的表情是怎麼來的?

  男人聽完她的話,一雙深邃的黑眸瞇得更緊,接下來的話幾乎像是從牙根裡擠出來似的。

  「妳——」低沉的嗓音平滑,像溫好的酒,卻也像閉氣凝神的野獸一般,充滿危險與威脅,他更加傾近她的臉。「妳就是他不來迎娶幼柔的原因?」

  雷子揚冷笑著,銳利的黑眸變得冷冽,視線直凝著眼前的白皙女子,眸中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一想到眼前這纖細的女子,掛著無辜單純的假面具,勾引著孫南剛,害得幼柔無法得到幸福……雷子揚胸中一把怒火燃得更烈,怎麼能容得下這虛偽的女子,在這裡繼續囂張下去。

  那流露出來的可怕氣息,讓樂兒心寒,要是下一秒他掐上她的脖子,送自己上西天,她也不會太意外。

  只不過,誰是幼柔?

  疑問才起,一隻小手就搭上那男人的手,她輕柔一喚。

  「大哥,你把她嚇壞了。」雷幼柔幾個大步向前,溫柔的聲音輕易澆熄眼前怒燒的黑眸。

  「幼柔,妳別插手,如果孫南剛敢毀婚,我雷子揚不會讓他好過,管他是不是什麼『鐵城』城主,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男人壓低聲音,一雙眼始終沒有離開樂兒的臉,怒氣彷彿就繃在弦上,會在下一秒射出,直射樂兒的心口。

  樂兒抖顫了一下,怎覺得那「死無葬身之地」的人會是她?

  「抱、抱歉,我可以打個岔,問清楚現在是怎麼回事嗎?」樂兒虛心請教。

  雖然早在出發之前,樂兒就算出「求婚」的路上必崎嶇多險,甚多阻路大石,但是……她沒想到這個「大石」,竟是如此巨大的一顆。

  雷子揚高大的身軀充滿威脅感,緊抿的唇顯示他正壓抑著怒氣,那可怕眼神正凶狠地瞪著她。

  「孫南剛與我妹妹從小指婚,但幼柔已屆雙十年華,孫南剛卻始終沒有提親打算,藉著此次押鏢路經鐵城,我要去向孫南剛討個公道。」雷子揚全身的骨骼因為過分使力而嘎嘎作響,巨大的拳頭除了拎住她的後領,還在她的面前握緊著,像是在努力克制不要當場動手,以免掐死這「與妹爭夫」的黃毛丫頭。

  指婚?

  一聽見這兩個字,樂兒就像是落入冰窖一樣,打從骨子裡寒了出來。

  孫南剛、孫南剛……已經有了指腹為婚的對象?那那……她該怎麼辦?

  樂兒平日聰明的腦子,難得地停止轉動,一時無法反應過來,為何這一切與她算出來的卦象完全不同?

  卦象上明明顯示出,二十歲的那年大劫,只有一個男人能解救她,這個男人就在鐵城,而且還是個響噹噹、有權勢、有威望的男人啊!

  放眼望去,不就是皇帝欽點,負責守護邊關的鐵城城主孫南剛,最符合卦象上的指示嗎?

  但……指婚?卦象上可沒半點提示,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我沒有壞人姻緣的意思……」樂兒一雙小手猛搖,驚慌與恐懼在她心裡咕嚕嚕亂冒,她算命很行,看人臉色這一點,也是十分在行。

  雷子揚的濃眉挑高,怒氣雖未平緩,但也沒有繼續高漲下去。

  樂兒趕忙說明自己的身份及來意。「我叫白樂兒,人稱『白衣神算』……」

  「屁。」雷子揚無情的薄唇,冷冷的低哼了聲,蠻橫地打斷她的自我介紹。

  「呃……」那一點兒也不文雅的字眼,就這麼當頭丟了過來,樂兒愣了愣。

  好歹她也是個姑娘家,有家教、有修養,他怎能用如此粗魯的言語對待她呢?

  「我真的是『白衣神算』……」她努力想自清,好說歹說,她在江湖上也頗負盛名。

  「真、是、放、屁!」雷子揚的聲音又更低了點,鄙夷的語氣更加明顯。

  想他雷子揚行遍大江南北,有哪個地方沒去過,自是聽過「白衣神算」這號人物,又怎會讓這丫頭給唬弄了。

  據說「白衣神算」屈指能明五行,走馬可斷陰陽、明吉凶,六十四卦皆明瞭在心,而她光是看著他,就會發抖打顫,怎樣也不覺得她像「白衣神算」。

  輕視的粗俗言語又丟了過來,樂兒嫩白的臉上盈滿幽怨,考慮了一會兒,雖然心有不甘,但反覆衡量利害之後,只能認命的背著小包袱,不再與他爭辯。

  「可以先請您放我下來嗎?」這麼被懸在半空中,無法腳踏實地的感覺,真是讓人連講話都沒法兒說清楚。

  雷子揚的劍眉聚攏,黑眸掠過那張慘白無辜的小臉,考慮半晌之後,終於鬆開他的手,讓毫無準備的她「咚」地一聲就落了地。

  樂兒痛得眉兒都蹙起來了,氣得整個人站直,掄起小拳頭,就要跟眼前的男人算起帳來……

  只是,當她站直身子,雙眸平視時,訝異地發現她只及他的肩。

  她尷尬的抬起頭,發現這男人比陳九還要來得更高大威猛,陳九與他相較,就像是個男孩。

  這男人無論是氣勢,還是散發出來的危險殺氣,都讓人不敢領教。

  一串想指責他的話才到了嘴邊,瞧見他森冷不悅的臉,就再也吐不出話來,只能自個兒嚥了回去。

  他太有存在感,光是一雙眼就能逼得她一臉嫣紅,抓著包袱的手心,甚至還緊張的滲出薄汗。

  大部分的姑娘家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她總是應邀出門,不時替人解決難題,她爹娘十分不悅,總訓斥她沒有分際。

  自此她才知道,她不是沒有男女分際,而是她的身邊根本鮮少出現「像樣」的男人,瞧瞧,此時的她,多有「分際」、多想挖個洞埋起自己啊!

  樂兒後退再後退、後退再後退,試圖拉出最安全的距離,最後,整個人不偏不倚,就躲在陳九的身後,微傾著身子,露出一顆小腦袋。

  「雷大俠,我想我們之間有誤會,雷姑娘與孫公子的婚事,一定能順利圓滿,這事兒另有蹊蹺,讓我再仔細算算,弄清楚是哪裡出了問題。」迫於他比萬仞高山還難跨越的氣勢,她只能暫且打消上門向孫南剛求親的舉動。

  「誤會?」雷子揚刀刻般的臉龐一側,銳利的眸光像利箭一樣,直射向她無辜膽怯的小臉,半晌之後,沉若雷鳴的聲音從薄唇逸出。

  「好,我就等妳弄清楚!」

  鐵城,地處邊關要塞,山勢雄偉、群峰競秀,層巒迭翠,瀑飛泉湧,是一大美境,只是,坐在窗欞邊的樂兒,可半點兒沒有賞景的好興致。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她支著下顎,望著擺在桌上的龜卦,小臉不解。

  明明卦象指出,能解她大厄的地方就在鐵城,那命定裡能解她大劫的男人也在鐵城,為何眼下情形會如此複雜呢?

  一直到進了客棧裡,樂兒才知道那個威風凜凜的男人,就是名聞遐邇的「驃悍鏢局」總鏢頭。

  驃悍鏢局,一如其名,旗下鏢師皆為武功高強、以一擋百的高手,黑白兩道,各地皆有分號。

  這鏢局大有來頭,不只是一般商號運糧運財,連地方官上繳餉銀,也仰仗驃悍鏢局運送,甚至皇帝救災賑濟的銀兩,亦委託驃悍鏢局走鏢,他們的勢力廣大,號稱「御用鏢局」並不為過。

  而那把她當小雞一般拎著的大塊頭,竟然就是驃悍鏢局的總鏢頭?

  樂兒不懂,二十生辰未到,運氣怎就開始走衰,竟招惹上這樣一個大惡霸……呃,雖然用這個形容詞,來形容大名鼎鼎、威風凜凜的他,有失偏頗,但在她的心裡,雷子揚「仗勢欺她」,簡直跟大惡霸沒什麼兩樣。

第1章(2)  

  客房的門被推開,伴著沉穩的腳步聲,樂兒頭也不回的開口。

  「你這渾小子,不過讓你去查查孫南剛的身家背景,還有與雷家的婚事是怎麼回事,光這兩件事你就能耽擱半天,回頭我向爹爹告上一狀,非得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她打趣的開口,還帶著些遷怒的成分,反正她與陳九打鬧習慣了。

  「看樣子,妳並沒有放棄孫南剛。」冷冷的聲音出現,是一句肯定句,還帶著罪無可赦的冷戾。

  「我怎麼能放棄,我……」樂兒一邊開口、一邊回頭,半瞇的眼兒,在瞬間瞪得大大的。「嚇!是你?!」

  怎、怎麼會是雷子揚?

  樂兒回眸,看著被推開的門,還有那張可比寒冬凍雪的冷臉,強自鎮定。

  「雷大俠,您……走錯門了吧?」她的聲音在發顫,但仍鼓起勇氣提醒,只不過他鐵青的神色,教人不寒而慄,樂兒的勇氣迅速耗竭,有種奪門而出的衝動。

  「沒有。」雷子揚黑袍一撩,豪氣的在案旁坐下,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的占卜器具,他毫不掩飾的露出嫌惡的表情。

  「沒、沒有?」樂兒心裡更加惶恐,他不是走錯門,那……是來找她的?

  「妳弄清楚了沒?」他指的,當然是她與孫南剛的婚事。

  父母早亡,幼柔的終身大事不容再拖延,他趁著護鏢來到這裡,就是要一個答案,卻冒出一個騙吃騙喝的「神算」,他得好好「處理」她。

  看來者一臉殺氣騰騰,樂兒垂眸咬唇,晶亮的大眼透過長長的眼睫,不斷打量著他的臉色。

  「如果說……我還沒弄清楚呢?」樂兒心裡發慌,硬推出來的膽量,一遇到雷子揚就全縮了水,只能使上美人計,堆上甜甜的怯笑。

  她的笑容讓雷子揚先是愣了下,心跳突然漏跳幾拍,那美麗的笑容令人恍神,有些措手不及。

  甜美的微笑,讓她的臉全亮了起來,無辜的眼神裡,增添幾分誘人的魅惑,看得他的眸光轉為深濃,不自覺被她吸引,無法轉開視線……

  望了她半晌,雷子揚才陡地回過神,不悅地挑起濃眉,心裡閃過懊惱。

  他雷子揚跑遍大江南北,看過多少絕色佳人,甚至連當今公主都沒讓他心動,現在,他卻因為一個黃毛丫頭的笑容而恍神?

  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也太不可思議了!

  莫非,她也利用蠱惑似的魅力,迷得孫南剛心神蕩漾,才遲遲不肯迎娶幼柔?

  這心機深沉的女子破壞幼柔的幸福,他絕不讓自己也被迷惑,他深呼吸著,讓胸口的抑鬱稍稍舒緩,然後打起全副精神來對付她。

  「敢情妳真想與我槓上?」雷子揚冷笑道,語氣裡滿是輕蔑的挑釁。

  「豈敢!」樂兒猛搖手,剛才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現在又被他冷眸一掃,嚇得她寒毛豎起,槓上這種充滿威脅性的傢伙,她又不是活膩了。

  「要不,為何還不快點打道回府?莫非真要與我為敵?」雷子揚黑瞳微瞇,沉聲說道。

  「這……」樂兒語氣遲疑。

  跟眼前這男人打交道,無異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只怕是自討苦吃,但是……橫豎她二十歲就得死,即使用這幾個月跟他拚了,她也不吃虧。

  「其實,我是算出這個月邊境會有戰亂,而且不是外侮,是內部動亂,深怕有人心存二心,我得提醒孫公子提防。」樂兒靈機一動,趕忙拿出公事來堵他的口。

  雷子揚臉色陰沉,聽出她話裡的意思。

  「橫豎,妳就是要與孫南剛見上一面就是?」他的長指在桌上輕敲,一下、一下又一下,彷似敲在她的心口上,砰然有聲。

  「不為私,也得為公。」樂兒嚇得手心直冒汗,還是得硬擠出微笑。

  突地,那高大威猛的身子就這麼站起身,朝著她走了過來,樂兒能察覺全身的寒毛直豎,縮著頸,又驚又怕的偷瞧著門外,想看看陳九回來了沒?

  但她心裡悲哀的知道,哪怕是陳九,就算門外來了千軍萬馬,都難以抵擋雷子揚凜冽森寒的殺氣。

  「為公?」雷子揚眉頭一緊,朝她又逼近幾寸,呼吸噴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都屏住了氣息。

  「是,我真是為公事而來,你也不希望未來的妹婿發生意外吧!」樂兒試圖展現義正辭嚴的浩然表情,但只聽到自己細若蚊蚋的軟聲細語,沒有半點說服力。

  雷子揚擰著眉頭,仔細考慮著。

  雖說,江湖術士之言不可盡信,但攸關未來妹婿的生命安全,他的確得多加考慮。

  「好!我帶妳進『鐵城』。」半晌之後,雷子揚大掌往桌上一拍,給了肯定的答案。

  樂兒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他會臨時改變主意,馬上變了答案。

  「而且,我還帶妳去見孫南剛。」雷子揚對她綻放難得一見的笑容。

  他的笑容,不僅難得,而且好看,好看極了。

  樂兒光是這麼看著,就被他的笑容迷惑,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男人不完全是個惡霸,他也有展現仁慈的時候,瞧瞧這眉、這眼,這充滿笑意的表情,這明事理、究是非的態度,實在是太親切了……

  「但是——我有個條件。」雷子揚依然帶著微笑開口。

  當她心裡閃過無數對他褒揚的話語時,不知怎地,這句話突然讓她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背脊,看似友善、明事理的笑容,突地變得不懷好意,讓人打從心底發毛。

  「妳得跟在我的身邊,『寸步』不離才行。」雷子揚這句沒有半點模糊地帶,特意強調的兩個字,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像是她若膽敢不遵從,可有得她瞧的。

  樂兒整個人像是被針刺到,火速跳了起來,要不是雷子揚反應夠快,連忙退開一步,這下非得撞上他的鼻樑不可。

  「別、別、別……別開玩笑了。」樂兒小臉慘白,驚慌失措。

  她雖經常替人算命,但她身邊的男人除了爹和陳九外,鮮少與其它男人有所接觸,這一趟遠道而來,鼓起勇氣向孫南剛「求親」,是因為在生死關頭,被逼急了才這樣,她從沒跟男人單獨相處過,更何況還「寸步」不離。

  「我的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嗎?」雷子揚覷著她慘白的小臉,在她跳開的椅上子坐下,正經得很。

  樂兒只能猛搖頭。

  就是因為他看起來不像開玩笑,她才會被嚇得面無血色,完全無法反應。

  「可我跟你不熟……」她啞著嗓子開口,因為震驚,她差點連聲音都沒了。

  「妳跟孫南剛也沒見過面,妳就能要他娶妳。」雷子揚簡言駁斥她的借口。

  「那不一樣……」她的貝齒咬著唇,小手揪緊裙子,表情委屈極了。

  「哪裡不一樣?」雷子揚雙手抱胸,一臉「不吝指教」的表情。

  樂兒欲言又止,知道解釋無用。眼前這男人擺明不信神佛,更視未知的預言為無稽之談,她的解釋只會讓他嗤之以鼻,讓自己更加難堪罷了。

  「沒第二個選項了嗎?」樂兒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露出懇求的表情。「我真的不想跟你『寸步』不……」

  雷子揚的雙眼一瞇,像是被她的拒絕激怒,整個人朝她大步走來。

  樂兒大眼直盯著他,沒遺漏他排山倒海的氣勢,她倒抽了口氣,驚恐地想轉身逃走。

  只不過,她的逃亡很快就失敗了,還沒碰到門,又像只小雞一樣被拎了起來,近距離的迎上那雙森冷難敵的黑眸。

  「我不是個好人。」雷子揚冷聲提醒。「甚至,還可以說是個壞人。」

  「我知道。」樂兒第一次被他這麼拎著的時候,她就有這樣的認知了。

  「跟我討價還價不是聰明的選擇。」黑眸掠過那張泛白的小臉,寒光更濃,眼裡閃過不耐的火光。

  「我知道了……」樂兒緊張的雙肩猛顫,腦袋愈垂愈低,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有聽話的分了。

  感覺到自己處境的卑微,樂兒不禁想念遠方的爹娘,也想念著遠方視她為仙女般的鄉親父老們……

  莫怪乎人說:「糊塗算命仙,算生算死,就是算不出自己的吉凶」。縱使她不糊塗,卻也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茫然。

  樂兒生平頭一回感到無助,因為眼前的男人而心驚膽顫。

  這男人有著好看的相貌,性情卻如此專制跋扈,他緊抿著唇,散發一種危險的氣質,彷似早已習慣眾人的服從。

  憑她一個弱女子,又要怎麼跟他鬥呢?

  這次自己與死神之爭,會不會因為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而害她命喪黃泉?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21:43

第2章(1)  

  大廳裡,一片岑寂,瀰漫著森冷陰寒的氣氛,奴僕們垂手立在兩旁不發一語,沉靜得只剩下樂兒急促的呼吸。

  主位上,立著一個一身黑衣、背對眾人而立的男人,縱使只是背影,卻也透露出無限壓迫感,那個男人,正是今日才回到鐵城的孫南剛——她命定的救星。

  樂兒不由自主地挪動繡鞋,鼓起勇氣要往前,不過,只移了一小步,就感覺到身後的長髮,在「某人」的長指間,卷啊卷的,捲進他的拳頭,直到她的髮根被揪緊,微微抽疼……

  唉……

  樂兒暗中歎了口氣,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惜千里之遠來到鐵城,竟會面臨如此尷尬的場面,她感覺自己就要被凍成冰棍兒。

  原因不只是因為主位上背對著眾人的孫南剛,更是因為她身後,屬於雷子揚那凜冽如寒風的視線,與前者比較起來,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雷子揚幾個轉拳,懼於髮根疼痛的樂兒,只得乖乖的往後退一步,終止她妄動的打算,回到雷子揚的身側。

  「不要忘了我昨晚說過的話……」雷子揚冷聲提醒,寒冽的語氣,讓那好看的臉龐,透出死神般的肅殺氛圍,比嚴刑拷打更加讓人難受。

  「我沒忘,當然沒忘。」樂兒很沒種的再往他的身邊靠了半步,還不忘補充一句。「你說的嘛!『寸步不離』,這樣夠近了吧?」

  實在是不能怪她見風轉舵,只能說這男人太過嚇人,泉湧的冷冷怒氣,從全身迸射而出,她得咬緊牙根才能不渾身打顫。

  「今天不是妳的場面,妳最好記住這句話。」雷子揚靠她更近些,帶著凶狠殺氣的威脅話語,毫無感情地灌進她的耳裡,他知道這樣能嚇得她心驚膽顫。

  只是,一抹淡淡的香氣也在這時竄進他的鼻尖,教他不由得心神一蕩,冷凝的眼神在她長長的眼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之後才移開。

  雷子揚往前邁了一步,對著孫南剛開口,單刀直入,沒有半點修飾,雖然孫南剛氣勢驚人,但,他雷子揚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要一個答案。」雷子揚的臉,有如萬年寒冰。「何時迎親?」

  終於,孫南剛轉過頭來,覷了雷子揚一眼,視線與雷子揚的對峙。

  「邊關戰事正緊,現在不是談論男女私情的時候。」相較於雷子揚的直接,孫南剛的答案也是同樣讓人難堪。

  鐵城城主孫南剛,一不是將軍,二不在公職,但是他卻是皇帝守護邊關的無名勇將,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守住第一防線,不讓敵軍有入侵的機會。

  「先父臨終前交代,務必將幼柔交到你的手中,莫非你要我食言?」雷子揚挑起濃眉,冷冷問道。

  「孫某絕非此意,只是……」孫南剛話音一斷,終於將視線轉向始終沉默不語,垂眸立在一旁,與他指腹為婚的雷幼柔一眼。「孫某實在是有苦衷,還望雷姑娘原諒。」

  幼柔垂眸,不知該如何回答時,雷子揚代妹發言。

  「幼柔與你已有婚約在身,不願再嫁他人,但眼下她已屆雙十年華,你還要她再繼續等下去?」事關唯一妹妹的幸福,他無法等閒視之。

  孫南剛的臉上閃過勉強,知道於情於理,他都該對雷幼柔負責,只是……

  「戰事變化,誰都無法預料,將幼柔交給我,你真的安心?」這其實也是孫南剛顧忌的重點,不願一個無辜女子,為自己賠上一生幸福。

  一席話聽到這裡,樂兒知道是她該跳出來的時候了……

  「戰事變化,我能算!」樂兒揚聲,打破緊張的氣氛。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全定在樂兒的臉上,當然也包括雷子揚那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

  只是,樂兒才向前一步,興高采烈的笑容,一見到雷子揚馬上就滅了一半,知道自己的笑容太過張揚了。

  樂兒誰都可以沒看見,就是沒辦法漠視雷子揚那一雙眼,只能拉拉他的衣袖,希望他柔下眼神來。

  「別生氣……」她力圖鎮定,趕忙對他綻放迷人笑容,眨動閃亮大眼,可不希望他好不容易熄滅的怒火又燒了起來。「公事!我只是要跟他談公事。」

  雷子揚還在考慮要怎麼「修理」她的多事時,孫南剛顯然對她的話有了興趣。

  「請問姑娘是……」孫南剛狐疑地看著這位白衣姑娘,不只是對她剛才喊出的那句話有興趣,也對她與雷子揚之間的「關係」有些好奇。

  「我是白樂兒,人稱……」她正要自我介紹時,沒想到這名字才說完,孫南剛眼睛一亮,倒是替她開了口。

  「白衣神算?」孫南剛從主位上走了下來,像是很欣喜遇見她一樣。「妳就是『白衣神算』?」

  看著孫南剛大步的朝著樂兒走來,雷子揚想也不想的伸手,揪住她的衣領,直接將她拎到了身後,大步一邁,成功的用寬廣的肩膀與胸膛,阻隔孫南剛的視線。

  那樣的動作出於直覺反應,不只是為了幼柔,還為了某種隱隱說不出的不悅。

  「何事?」雷子揚一點兒也不喜歡孫南剛臉上的興奮表情,開始懷疑樂兒這個騙子,的確有可能破壞妹妹的婚事。

  只不過,孫南剛並不理會雷子揚的敵意,一改先前的冷漠,掛上禮貌的神情。

  「人說『白衣神算』不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戰術、人心都極有研究,閨名就叫白樂兒。」孫南剛拱手作揖,眼中有欽佩神色。

  雷子揚保持沉默,冷冽的視線在孫南剛與樂兒臉上轉了轉。

  「還記得不久前,從同守邊關的范將軍口中曾聽說,當時戰事吃緊,白衣神算卻以加急快馬,送來力薦書一張,以命相搏,要出兵時間延後三天,戰事必將逆轉勝……」孫南剛對著眾人轉述「白衣神算」的豐功偉業,眾人皆安靜聆聽。

  「范將軍雖不以為意,但也因援軍來遲,待援兵趕到之後,正好延了三天才出兵,令人意外的是,三天時間,敵軍節節進攻,我軍眼看就要打敗仗時,一場突來的山洪爆發,衝去敵軍八成兵力,時值我軍退戰,正好避開這場浩劫,還能乘勝追擊,將敵軍打得落花流水……」

  樂兒面帶紅雲的聽著孫南剛的誇讚,從眾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裡,知道眾人裡有九成九不再輕忽「白衣神算」的預言功力。

  樂兒充滿自信的眼神,一接觸到從前方射來的冷漠眸光,就知道全場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雷子揚了,顯然他還把她當成騙子。

  不過,孫南剛可是滿心欽敬,一雙黑眸露出喜悅的神情。

  「白姑娘,真是幸會了!」像是天要助他一般,這白衣神算竟親自來到鐵城,他怎麼能不興奮愉快呢?

  此時,國家正面臨生死存亡之秋,為不負皇命,他早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無論付出什麼條件,務必守住鐵城,不讓敵軍有機可乘。

  「幸會幸會。」樂兒從雷子揚的身後,探出一顆小頭,很高興孫南剛竟然知道她,連自我介紹都可省了。

  「孫公子可以叫我樂兒……」她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努力拉近彼此的距離,為她的生死大劫做努力。

  雷子揚的表情再難看不過,怎麼也沒想到,身後這個矮不隆咚的丫頭,還真是遠近馳名的「白衣神算」,更沒想到連孫南剛都吃她這一套。

  這可不行!他得想想辦法才可以……

  他可沒忽略樂兒眼中那燦爛的光芒,自以為與孫南剛會有一絲成功的機會。

  急中生智的他,決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切斷樂兒的癡心妄想。

  「樂兒……」

  她的自我介紹還沒說完,閨名就被某人用低沉性感、沙啞迷人的聲音喚出,只不過,樂兒愣了一下,發現這低喚聲的方向好像不太對勁。

  她往孫南剛的方向看了看,薄唇雖然帶著笑容,但,沒動——那一聲低喚,不是孫南剛喊的。

  那……會是誰?

  樂兒微微側著身,視線往上睨了一眼,不偏不倚就看到帶著一臉陰冷笑容,咧開一口白牙的雷子揚……不會是他吧?

  像是要印證她心中的可怕猜測,雷子揚又開口了。

  「樂兒……」他柔柔的叫了一句,笑容迷人得緊,但可怕的是,樂兒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頗有不好的預感。

  從認識開始,他都是咬牙切齒、連名帶姓的喊她,怎會突地沒來由地用會起雞皮疙瘩的嗓音喚她?

  不!不!不!這一定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白樂兒的心裡經過一番推算後,十成十知道事情大條了。

  果不其然——雷子揚又開口了。

  「怎麼說,妳都是我雷子揚未過門的『妻子』,讓別的男人喚妳『樂兒』,可不是一件合宜的事。」雷子揚面帶笑容的「提醒」,眸中帶著濃濃的殺氣。

  「妻、妻、妻……妻子?」樂兒嚇得都結巴了。

  她是來找人嫁的沒錯,但,她要嫁的人,可不是雷子揚啊!

  相較於她嚇傻的反應,雷子揚可得意得很,不理會她的怔愣與結舌,只是很高興,她終於閉上了嘴。

  「原來,白姑娘是雷兄的未婚妻,真是太好了!」孫南剛臉上的笑容加深,想藉這個機會,讓白衣神算留下,那他就如虎添翼了。

  好?樂兒覺得一點都不好。

  她被設計了,她被陷害了!

  她、她、她莫名其妙成了雷子揚未過門的妻,即使心中憤憤不平,但畏於那道陰寒的殺氣,她一句話也不敢說……

  自己是什麼蠢神算啊?!如果真這麼厲害,怎算不出自己會遇上這號瘟神,而他竟無所不用其極的阻攔她想活下去的一線希望。

  不行,她不能這樣放棄。

  「聽我說,我不是……」樂兒想為自己辯解,不願她的大好計劃,因為眼前的災星而前功盡棄。

  但,她的解釋才起了頭,突地一隻男性的掌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面對著他。

  映入眼中的,是一雙冰冷銳利的黑眸,以及眸底急速竄升的怒氣——雷子揚笑了,還笑得十分陰冷。

  她像是被蛇盯住的耗子,任何輕微的動作,都逃不出他的掌握,她的下顎被握得很疼,她嚶嚀一聲,想偏過頭去,卻無能為力,接著,近似耳語的低沉嗓音,緩緩灌進她的耳。

  「如果把我逼急了,我會直接扭斷妳的脖子。」他靠在她的耳際徐緩威脅道,口氣霸道到極點,還帶著不言可喻的凶殘。

  樂兒全身發顫,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小臉皺成了麵團,為了暫保一命,只能把未說完的話,全數吞回肚子裡。

  雷子揚看出她臉上的沮喪,像是還嫌她心情不夠低落似的,耳語般的在她的耳邊補上一句。

  「聽到沒?」雷子揚瞇起黑眸,視線掃向她眨著長睫,無辜又無奈的眼睛。

  「什麼?」樂兒的黛眉打了個小結,看著他,心裡情緒洶湧,敢怒不敢言。

  「他說——」雷子揚賣關子似的拉長聲音,不由得拖長在她耳畔低語的時間,只因為喜歡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像是從發上來的,也像是從衣物上來的。

  「說什麼?」樂兒雙手扭著白紗裙,垂下眸來,一臉喪氣。

  「他說『太好了』。」雷子揚靠得更近了,不吝嗇的重複一次孫南剛的說詞,皮笑肉不笑,高大的身軀有著內斂的戾氣。「他很高興知道妳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所以,妳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那緩緩飄進頸窩的氣息,讓樂兒的胸口驀地湧上一股熱流,心跳也突地失控,不由得退了一步。

  雖然那語氣,帶著濃濃的不懷好意;那薄薄性感的唇,有著諷刺挑釁的淺笑,意在使人發怒,但她的心口,卻沒來由的湧上一陣溫熱。

  她慌了,所以後退,但是,看在雷子揚的眼裡,以為她是排斥,以為她是想在孫南剛的面前,否認他們之間的關係。

  於是,為了妹妹的幸福,他一不做、二不休,眼中閃過不耐的火光,伸手,罔顧眾人的注目,大膽地攬住樂兒的纖腰,無言宣告著他的「所有權」。

  腰間,傳來屬於男人的陌生溫度,樂兒一愣,一時間竟也忘了要躲開,微張的紅嫩小嘴,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揚頭,望進雷子揚的眸底,澄眸裡滿是疑惑,不明白事情怎會急轉直下到這樣的地步。

  「我說過,妳得『寸步不離』的留在我的身邊。」像是做得還不夠似的,雷子揚索性在眾人面前,宣告他要留下她的意圖。

  樂兒咬唇,陷入沉默,雙手握成了小拳頭……

  她明白他所謂的「寸步不離」是什麼意思,只是,他的目光帶著灼熱,帶著佔有,帶著一些她所不明白的情緒……這些說不出的什麼、什麼,教她的粉頰湧上一股洶湧的熱燙,終於想到要掙開他的大掌。

  只是,她想到了,卻不一定能做到。

  雷子揚的大掌收得更緊,因為她的再三拒絕而蹙起了濃眉,深黝的黑眸,閃過複雜的光芒。

  雖然厭惡她費盡心機想勾引孫南剛,也不滿她的掙扎反抗,但看著她無助又慌亂的表情,像是有千言萬語,但全梗在喉頭不敢說出來。

  她努力想隱藏自己的恐懼,但水汪汪的眼眸卻把她的情緒全洩了底,逞強的臉部表情與口是心非的模樣,不禁讓他覺得又氣又好笑。

  樂兒掙脫不了雷子揚的控制,只能向外尋求協助,先是看了孫南剛一眼,又接著轉向離她只有幾步之遙的陳九,希望有個人能伸出援手,英雄救美一番。

第2章(2)  

  只是,她的求救眼神沒有得到響應,倒是讓雷子揚不耐煩了,他倏地彎身,迅雷不及掩耳的攔腰抱起樂兒,她驚慌的尖叫出聲。

  「喂……你在做什麼?!」突地被扛上了肩,樂兒又拍又打,卻只是痛了小拳頭,被攻擊的雷子揚完全不痛不癢。

  對,找救兵!

  「陳九!救我……」樂兒直瞪著一路上雄壯威武的陳九,此時他卻只能露出尷尬的微笑,攤攤手,一副無能為力的面孔。

  「孫——」樂兒才開口,要向孫南剛討救兵時,另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妄想。

  「知道有什麼下流的方法,能在雙手都在忙的時候,堵住妳多話的嘴嗎?」雷子揚明目張膽的開口威脅。

  雙手都在忙,他還能怎樣堵住她的嘴?

  樂兒想了一下,小臉突地一陣青白,瞬間湧上紅潮。

  這、這、這……這不是猜燈謎,她沒那個臉、沒那個興趣、更沒那個膽去聽他的答案。

  「我會自己閉上嘴。」樂兒不敢嘴硬,尷尬到想挖個洞躲起來,只想馬上消失在大廳,別再被這些人盯著看。

  這一次,雷子揚沒多耽擱,扛著小臉就要燒起來的她,大步的往大門走去,還不忘朝身後的孫南剛丟出一句——

  「我等你的答案。」關於婚期的答案。

  尷尬的情緒累積再累積,在他們踏進花園的涼亭時,眼看四下無人,樂兒終於將窘迫轉為怒氣,鼓起勇氣要跟他把話說清楚。

  「放手。」她深吸一口氣,低聲叫嚷著。

  話才說完,整個人被忽地往地上一放,雙腳隨即落了地,只是腰間的大手卻始終沒有鬆開,傳來不屬於她的炙熱體溫。

  接著,那張好看的俊臉,朝她更加貼近了,深黝的視線直直望進她的眸底,近到能讓她從他的眼裡,看到自己帶著些驚慌的神情。

  「快放開我……」她努力忽略惶恐的情緒,逼迫自己開口。

  又來了。

  雷子揚的黑眸更深,在這麼近的距離裡,他不停的聞到她身上,那種屬於女人的特殊香氣,帶著某種蕩人心魂的勾魂香。

  他的沉默讓她有些惱怒,他當她在唱催眠曲?還是吟童謠?竟然無動於衷?

  「你快放手,要不然我……」威脅的話還沒說完,突地腰間被他往上一提,繼而他大手往外一丟,接著一鬆,整個人就急速往下一掉。

  「咚」地一聲,她一屁股被丟在硬石地板上,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棍,晶瑩的大眼立即盈滿淚珠,又痛又怒。

  「雷子揚!」樂兒太痛了,痛到忘了要害怕,從地上站起身來,小手插上腰。「這是你第二次把我往地上丟!」

  「是妳叫我放手的。」雷子揚說得沒半點悔意,甚至是理所當然。

  「這……」樂兒啞口,半晌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可以溫柔鬆手,用不著每次都把我往地上一甩。」

  雷子揚看了她一眼,沒有忽視她眸中的淡淡水霧,俊臉上雖然沒什麼歉疚的神情,語氣倒是軟了許多。

  「下次我會記得,盡量不把妳往地上丟,可以了吧?」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下、下次?還有什麼下次!

  「還丟?你碰都不要碰我就可以。」樂兒瞪了他一眼。

  雷子揚看了她一眼,對於這句話倒也不置可否,很快的轉開了話題。

  「我再重申一次,妳別打孫南剛的主意。」雷子揚環起手臂,瞇起眼看著她。

  自始至終,她對孫南剛的「興趣」,都明顯的教他無法漠視。

  「不行。」樂兒鼓起勇氣,終於對他說出心裡的話。

  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看出他其實只是護妹心切,樂兒愈來愈習慣他那張冷臉。

  也許他也不是真的那麼嚇人……

  「妳再說一次。」雷子揚的臉色隨即沉了下來,週身散發著森寒冷冽的殺氣,教樂兒馬上收回內心的獨白。

  她嚇得嘴唇發青,臉色發白,知道自己大難臨頭。

  死劫,莫非命定的難關,就是眼前的雷子揚?

  縱使他生氣的模樣還是很嚇人,只不過,生死當前,她必須克服,她強迫自己放大膽子,於是大放厥詞起來。

  「雷大俠,請平心靜氣的聽我說完事情的原委。」她努力讓自己裝出不驚不懼的模樣,雙眸直視著那雙有若千年寒冰的黑眸,那雙黑眸,正綻放著危險的光芒。

  雷子揚沒有作聲,只是將濃眉挑得更高,一步步朝她逼近,像只正欲狩獵的雄獅,目露凶光。

  樂兒沒有退後,只是站著。她不是太過勇敢,只是……被嚇得走不動了,所有的力氣只能支撐她站著,無法支持她逃走。

  於是,她只好全然的接受他的靠近,看著他俯下身來,感覺那愈來愈熟悉的熱氣,再一次靠近她的發,偎近她的耳根……

  「原委?」雷子揚輕聲的說,傾近她的同時,鼻尖也觸著她柔軟的發,發現自己真喜歡這觸感,但縱使如此,他還是不改冷淡的態度,性感的嗓音搭著冷死人的語氣。「妳覺得妳能說服我?」

  「我必須說服你。」樂兒鎮定的開口,努力忽略他偉岸的身形所造成的無形壓力,不讓自己的氣勢矮他一截。

  以往大家都敬她「神算」的身份,她的話具有強大的威力,輕聲細語就能讓大家遵從,她從來不知道,要讓一個男人聽進她的話,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

  「在我五歲時,就能觀雲測天氣,能知道何時降大雨,河水漲大潮,能斷定別人這一趟出門是吉是凶,該走何條道路才能平安到達,甚至預測出一人還能活上多少時間……」樂兒不是炫耀,只是想讓他知道她即將說的話,是有根據的。

  「那又怎樣?」雷子揚很不給面子的打斷她的話,低頭覷著她,從剛才孫南剛敘述的內容聽來,她的確是有兩把刷子,但這件事,並不影響他對「神算」這兩個字的嗤之以鼻。

  只不過,明明能感覺她因為自己的靠近而發顫,他卻著迷於她身上的淡香,不想讓她離開自己超過一步的距離。

  「這是天生異能,我用上天賦予我的能力拯救蒼生,救民於苦,希望能盡一己之力……」樂兒沒在唱高調,更不是褒揚自己,只是陳述她一直在做的事。

  「講重點。」雷子揚很想給她多一點耐性,但是這些無稽之談,他真是聽不下去。

  樂兒長歎了一口氣,只好長話短說。「或許因為我總是洩露天機,上天想懲罰我的多事,我算出自己的命中有死劫,就在二十歲這一年。」她看了他一眼。「其中的細節我不多談,我知道你不愛聽,也不信這些,但是,我真的算得出來,孫南剛是我的真命天子,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救得了我。」

  「江湖術士,胡說八道……」一句再明顯不過的輕哼,從雷子揚的鼻尖噴了出來,還附帶同樣的結語。「放屁!」

  「我是說真的……」樂兒真覺得這男人不可理喻。

  「我知道妳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介入我妹與孫南剛之間。」這是雷子揚聽完這段話的結論。

  樂兒翻了翻白眼,知道說什麼都沒用,決定不再浪費唇舌。

  他雖然明令禁止她接近孫南剛,並且嚴格執行,但是他總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著她看,她總能找到方法,與孫南剛有私底下的接觸吧!

  「算了,一切多說無益。」她決定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不去希望他能網開一面,讓她與孫南剛自由發展。

  算了?多說無益?聽聽這是多麼勉為其難的態度。

  雷子揚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她,憑著這幾日的相處與對她的認知,看得出她沒那麼好擺平,此時她口中的「算了」,怕打得又是別的主意。

  但,他都已經對孫南剛宣告他們倆的關係「特殊」之後,他不知道她還能有些什麼打算?

  孫南剛守正不阿,絕不會奪人所愛,更不可能搶奪他「虛擬」的未婚妻……

  扣除其它可能之後,似乎只剩下一個能逼迫孫南剛的方法——生米煮成熟飯。

  莫非,她真想爬上孫南剛的床?

  雷子揚的濃眉微微挑高,突然發現,真不喜歡自己猜測出來的答案。

  孫南剛,是幼柔的未來夫婿,誰都不能搶。

  而白樂兒——

  就算他根本不信「算命」那一套,但在眾人的讚揚中,他知道她的確是對國家有貢獻的女子,也替人們度過不少危難,算是熱心熱腸。

  或許,她真不是個壞人,但是為了妹妹的幸福,他只得「犧牲」她。

  他凝眸,腦海中思緒急轉,決定先將她「處理」起來——

  不過,光想像自己將與她一起「發展」的畫面,他的薄唇微微勾起笑痕,心裡竟覺得有些期待了。

  無論如何,他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幼柔的終身幸福。

  白樂兒啊!白樂兒,要怪只能怪妳招惹錯人,別怪我……先下手為強!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23:00

第3章(1)  

  光天化日下,一陣淒厲的尖叫,劃破寂靜森林,彷彿連參天古木都為之撼動。

  「你把我打昏?你竟然把我打昏?」樂兒一醒過來,就發現自己竟已在鐵城外的森林裡。

  「你太吵了。」雷子揚冷冷丟出一句。

  昨天,他扛著她就要離開,沒想到她竟然放聲大叫,為了不引起騷動,他只好使出手刀,朝她頸後一劈。

  誰知道,他的力道太大,她這一昏,就隔了一夜。

  「你是個大俠大俠耶!」她一臉的不可置信,沒想到他竟然用這麼粗魯的方式,直接擄走了她。「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在這件事上,我不是什麼鬼大俠,我只是個想保住妹妹幸福的兄長。」雷子揚對於這一點,始終堅持。

  幼柔早已沒了爹娘能做主,唯一能替她主事的就是自己,他必須替爹娘扛起這個責任,非讓孫南剛將她娶進門不可。

  「所以,你就犧牲我?」樂兒瞪視著他。

  雷子揚聽到她的指控,濃眉微微挑起。「孫南剛本來就是幼柔的夫婿,是你半路殺出來,妄想破壞這段好姻緣。」他冷冷指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樂兒啞口無言。呃……好吧,這件事既不能說他不對,也不能說她有錯,只能說命運弄人。

  她早已打定主意,要與他一同前往「臥龍堡」,她只是無法接受,竟然被劈昏擄出鐵城罷了。

  見她沉默,雷子揚也不再為難,遞來一顆饅頭。

  「填飽肚子,我們該上路了。」扛了她一路,現在她有手有腳,該自己走了。

  樂兒接過饅頭,撕下一塊往嘴裡塞,發現他竟是一個人單獨上路。

  「你不是允了『臥龍堡』的鏢?怎麼不見其他鏢師隨同?」

  「鏢物不大,我一人即可,帶著一大票人反倒惹人注意。倒是你——」

  「我?我怎麼了?」樂兒不明所以。

  「你現在的身份是我娘子,最好別再耍什麼詭計平添麻煩。」他料想「那些人」要找的搶鏢對象,定是單身上路的男人,不會找一對同行的夫妻。

  他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徒生事端。

  「娘、娘子?」樂兒小臉再浮紅雲。雖說只是偽裝的身份,但是從他口中聽到這麼親密的字眼,還是讓她很難習慣。

  「你有意見?」雷子揚環起手臂,黑眸寒意嚇人。

  「沒有。」她怎麼敢有,只敢埋頭啃著饅頭,不敢迎向冷冽的眸光。

  她的溫順模樣像是稍稍讓雷子揚滿意了。他大口的吃著饅頭,氣氛沉靜。

  兩人分據大樹兩旁,倚著粗壯的樹幹,微風徐徐,是個出遊的好日子……

  或許是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沒走陽關大道,反倒總挑些小徑走,一路上鳥語花香,倒也賞心悅目。

  一日,在奔波趕路之後,住在一方簡陋的茶棧裡,既為過夜,他們「夫妻」理當住在同一間房裡,睡在同一張床上。

  這些天來,他們以地為床,以天為蓋,雖是孤男寡女,但蒼茫大地裡總多了份寬闊感,少了那分拘謹,自然也自在許多。

  但今夜可不同,一方小床,翻個身都會碰觸到彼此,多尷尬啊!於是,樂兒決定不上床,坐在桌邊,盡量遠離那張小床,能拖一個時辰,就拖上一個時辰。

  雷子揚大抵能理解她的想法,請店小二送來飯菜與酒水,料想吃飽喝足,平添幾分酒意,或許能減些尷尬。

  於是,月上柳梢時,他們倆開始用起晚膳,明月高掛天邊時,他們開始飲起小酒,酒過三巡,雷子揚的臉色緩了,樂兒的話也多了。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發現雷子揚雖然臉色冷凝,沉默寡言,但還算得上是個君子,不會藉著「假夫妻」的名義,對她做些不禮貌的舉動,她的一顆心慢慢放了下來,膽怯的她,慢慢的也多話起來。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少話的人,以前有陳九聽著,潑著冷水,但雷子揚可不同,他總由著她說話,當個沉默的聽眾,她有個發洩的對象,感覺也還不錯。

  他唯一會發表意見的時候,就是牽扯到她「神算」的事,她就是不懂,為什麼他對「神算」這檔事這麼有意見。

  這想法平常隱忍在心,但是在酒意熏然的時候,樂兒的膽子也跟著變大。

  「這麼久了,你還當我是個騙子嗎?」樂兒小臉紅紅,因為酒意熏紅了小臉,連清亮大眼也顯得迷濛。

  「是。」雷子揚的回答很明確,樂兒的臉色一僵,但心生不服。

  「好歹,我們走的路一沒賊二沒偷,這可都是我前一晚算出的結果。」樂兒每天總得擲個幾回,為未來卜個卦,絲毫不浪費自己天生的才能。

  「用腦子回想一下……」雷子揚冷冷覷她一眼。「決定走那條路都是我做的決定,你只是附和罷了,要說是神算,我才是神算。」呃……樂兒再一僵。

  的確,她還真的挺佩服他這一點。

  大概是走鏢經驗豐富,他有著天生的敏銳,總能評估路況,做出正確的抉擇,正巧與她算出來的不謀而合。

  溫酒下肚,混沌了神志,增加了勇氣,樂兒不滿地抗議他一路上的白眼。

  「可是你說我是騙子實在不夠客觀,我是騙著你銀子?還是騙走你金子了?」樂兒伸出小手,輕戳了他的胸口幾下。

  雷子揚先是看她一眼,接著垂眸看著停在他胸口上的青蔥玉指,正無意識的在他的胸口戳啊戳,像是蚊子般擾人。

  「就算你沒騙,多得是一些江湖術士,說得全是些唬人的玩意兒,半點不負責任,銀兩拿了就走,也不去想想究竟會造成什麼樣的混亂!」雷子揚語氣不平,再也沒有平常的冷靜,情緒明顯激動。

  樂兒有些醉了,但他的情緒起伏卻讓已有幾分醉意的她,有些迷惑。

  眼前的雷子揚有些不一樣。他冷凝的臉色依舊,但黑眸裡多了憤怒的神色,他的大掌握著酒杯隱隱顫著,似是正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想來是酒意鬆懈他的自制,但還沒到失控的地步。

  「那些自以為是神算的人,憑藉著一張嘴,說天說地,斷古論今,指這人天生反骨,這人就莫名被定了罪;說這人命中帶克,這人似乎就非死不可……就是有你們這些人,一張嘴斷定未來,害慘人也不須負責。」雷子揚一反之前的寡言,愈說愈激動。

  緩緩地,樂兒從那氣憤的神情裡,看到一絲隱隱的受傷情緒。

  就算他不說,她也能從那隱隱閃著灼光的黑眸裡讀出。他曾被某些以算命為名,索命為實的江湖術士給傷害了。

  雖然她不是欺騙他的人,但是那些人怎麼說都是「同行」,雖是他們自己心術不正,但她仍覺得責無旁貸。

  樂兒突地覺得很難受,因不滿而戳著他的胸口抗議的指頭,無辜而不捨地在他的胸口繞起圈圈來。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陌生的激烈情緒湧上胸口,因為他的傷心而同感難過。

  「是誰騙了你?」她突地好想修理那些欺瞞世人的混球。

  「別再提了。」雷子揚只是壓抑怒火,又仰頭飲了一杯酒。

  「有什麼話就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裡頭舒坦……」樂兒看著他的臉,知道像他這樣硬脾氣,斷不會對他人說出那些往事。

  雷子揚瞪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把頭轉向窗外,月色如銀,飛螢點點,好一幅幽靜的景色,但仍不能平復他胸中的怒火。

  或許是酒意增加勇氣,無形中壯大樂兒的膽子,她起身來到雷子揚的身邊,往他身旁的木椅上一坐,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輕輕拍了幾下。

  「放心,我的嘴巴最緊,不會洩了你的密。」她以為,他是臉皮薄。

  但是,她的好心,換來的還是他的冷冷一瞪。

  「我說,什麼都別提了。」他沒有把心事與人分享的習慣。

  不過,樂兒卻不想放棄,她的理智隨著酒液被吞進肚子裡,朝他偎得更近,想要確切表達她的關心。

  「其實,會算命的也不全是壞人,你別一桿子打翻一船人……別的不說,我就是好人啊!」樂兒努力自薦,希望能當他第一個分享心事的人。

  雷子揚瞪著她,情緒翻騰著。

  從那一雙清澈的眼眸裡,滿是她真心的關懷,擊碎他心中某種堅硬的防備,像一道暖暖的春光,漸漸地滲透他的冰冷與殘酷。

  但,即使如此,不輕易示弱的他,還是嘴硬不肯告知實情。

  「知道我秘密的人,就得死,這樣……你也想聽嗎?」雷子揚壓低聲音,試著想用一貫的方式嚇跑她。

  不過,她醉了,不懂「害怕」兩個字怎麼寫,她用力拍拍胸。

  「用不著你動手,一離開鐵城,我就已經有受死的準備,橫豎我是過不了二十生辰這一關,你就放心說吧!」樂兒迷濛的眼裡含著淒涼的笑意,唇邊的笑痕有些無力。

  雷子揚的臉色更難看了,不是因為她的追問,而是又見到一個「迷信」至此,甚至篤定自己非死不可的人。

  夠了!他真是受夠了!

  「我娘,就是因為被個無聊的江湖術士,平白掛上一個『剋夫散財』的罪名,嫁入雷家數十年,竟莫名被休妻,憂鬱以終。我爹因為一時聽信讒言,害得我娘失去性命,沒多久也因自責而死,那一年,我才十七歲。」雷子揚對著她說出從未對人說出口的秘密。

  「天啊……」樂兒捂唇,心感同悲。

  「我爹娘都死了,但是那個江湖術士卻還橫行世上,這還有天理嗎?你們這些嘴裡算天算地的人,有算過自己的良心嗎?」雷子揚不說則已,怒氣整個爆發。

  「是啊!」樂兒應得理直氣壯,總覺得這件事,他的爹親得負上最大的責任。

  「那就是了。」雷子揚傾身,將手臂靠上木桌,拉近與她的距離,灼熱的氣息噴著她前額的發飛啊飛的。

  「呃?」樂兒不明白他這番話的重點為何。

  「笨!」雷子揚毫不留情的下了批判,這個女人笨的要命,要說是神算,他實在是無法信服。

  「喂!」樂兒推了他一下,雙眼嬌瞪。

  見狀,雷子揚終於願意大發好心的指示一番。「你算出自己有二十大劫,難道就真的活不過二十歲?為何要喪失所有活下去的自信,連笑都失去活力?」雷子揚皺起眉,就是不愛看她連微笑都帶著無奈的神情。

  這一路上她笑是笑著,但總是笑得不由心,雖然不停說著話,但總不離回憶,不談未來,像是早料定自己過不了這一關——心事重重的她,讓他看了很不舒坦。

  聞言,樂兒驚詫揚眸,迎上剛才那雙火熱的眼,此時已一片沉靜,深邃的誘人沉溺。

  原來……看似冷漠的他,竟是這般體貼的男人?

  她強作鎮定,偽裝愉快的表情,並不能欺騙得了他,他甚至為了讓自己明白,命運絕非不能轉變,甚至還願與她分享心事,開解她心裡的結……

  雖然說,自己的狀況與他的家務事全然不同,她確實知道天命不可違,她活不過二十歲,但他的心意,她收到了,他無形的關心,她也感受到了。

  「謝謝。」樂兒柔柔的補了一句,笑盈盈的眼,幾乎要柔了他的心,他心緒一陣沒來由的顫動。

  「我什麼都沒做,謝啥?」雷子揚尷尬的撇開眸,難為情地扯了扯唇。

  樂兒也不讓他難堪,知道不擅與人分享心事對他,鐵定臉皮兒也薄,做了善事還不好意思收下讚美,只會尷尬的否認。

  雖然,仍然知道天命難違,但是她的心態已有了不同的轉變——因為他。

  難違,卻不見得是不能違!她白樂兒一定能想出辦法來。

  「你真是好人。」她大眼瞇成線,心裡洋溢著溫暖,不是因為飲了酒,而是因為他的溫柔與體貼。

  她的誇讚讓他萬分尷尬,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因為她不快樂的笑容,就突地多話起來,不但說了自己從不對外人提起的私事,還試圖想讓她恢復神采。

  這下好了,她開心地笑了,烏黑明亮的雙眼,讓她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尷尬的換成他自己。

  看著他的表情,樂兒的笑意直往心裡去,突地不排斥這一路迢迢,有他陪在身邊的感覺,其實還不賴。

  「你該睡了。」雷子揚打破沉默,低頭看了她一眼,臉色緩了,眸色也沉了,薄唇邊有著淺淺的笑。

  他想,她累了,也醉了。

  只因為,她整個人就傾在她的肩上,甚至倚著他的肩,還瞇起眼睛。

  「我不能睡……」樂兒撐著最後的意識,淺淺的耳語從紅唇逸出。

  「為何?」雷子揚突然覺得,讓她這麼靠著,也不是什麼壞事。

  「我們孤男寡女……不好。」樂兒咕噥說道。

  雷子揚笑了。這一路,他們兩人哪一天不是孤男寡女?剛開始幾天她還拘束提防,像是怕他吃了她,之後她卻已能睡得安穩,甚至打著小鼾。

第3章(2)  

  不懂她心裡的界限為何,雷子揚沒有追問緣由,不過倒是好奇的開口:「那你現在是打算,就這麼坐著,睡到天亮?」

  倚在他肩上的紅唇,遲遲沒有開口,像是正在考慮著他的提議,雷子揚耐心的等待著。

  只是,當熟悉的呼嚕聲再次出現在耳邊時,雷子揚挑起眉頭,微偏頭一看,才剛說不睡的樂兒,已經陷入沉沉的夢鄉。

  雷子揚先是一怔,接著無可自抑的揚起唇,胸口湧過某種情緒,喉間滾過不熟悉的聲音,然後,他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朦朧的睡意中,突來的笑聲,讓樂兒半夢半醒的睜開眼睛。

  「天亮了嗎?」她怎麼覺得自己才剛睡著,還覺得好累好累?

  雷子揚不由自主的揚起手,揉了揉她前額的發,順著她頰邊的弧度滑下,指間輕握住她的下顎。

  「還沒。」他給了她答案,望進那雙迷濛的眼,輕輕交代一聲。「快睡吧!」

  聽到他的聲音,樂兒覺得很安心。「喔!好。」她淺淺勾起唇,閉起眼偎著他的肩。

  雷子揚這次沒再吵她,只是讓她靠著,一雙黑眸望向窗外,唇邊的笑容始終沒有散去。

  直到她又睡熟,他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用著輕緩的腳步,溫柔的動作,將她平放在床榻上。

  他順了順她的長髮,替她蓋好被子,瞧著她柔柔沉沉的睡姿,雷子揚眼色驟暗,竟也移不開眼來。

  活不過二十生辰嗎?

  雷子揚的心理頓時覺得遺憾與不捨,仔細看著這柔嫩白皙的小臉,看著正值青春年華的她,是如此的活力十足,她怎麼可能活不過二十生辰?

  雷子揚心中閃過不明思緒。這個理由是真?抑或是假?是她隨意找了個借口,為了接近孫南剛?還是她真能算出自己過不了劫關?心中矛盾情緒交纏,讓雷子揚連思緒都理不清,只能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竟然希望——她是騙他的;他竟然希望,過不了二十生辰這件事,不是真的。

  他討厭那借算命名義,欺騙他人的江湖術士,所以一開始,他對她萬分提防。

  只不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發現她雖算天算地,卻從不借此斂財收費,她婉轉建議別人該如何改變命運,趨吉避凶,利用她的天賦,教人們做出最正確的事。

  至少,她不是神棍騙子,他覺得很高興。

  但自己為何會因為她而感覺愉快?是因為讓她遠離孫南剛,自己妹子的幸福無虞,還是,在他心底深處,藏著什麼不明的情愫嗎?

  這一刻,他還想不明白緣由,只是愈來愈覺得她該好好的過完一輩子。

  這麼一來,她欺騙他「死劫」的這筆賬,他才能好好的跟她算一算。

  至於要算上多久?

  自然是能多久,就算多久。

  他再度望著她那酣睡的美麗小臉,不禁露出一抹淺笑。

  窗外月明星稀,一片晴朗,但他的心口卻隱隱的起了霧,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方向。

  帶著不懂武的她在身邊,明顯拖累行進的速度,於是,他們買了兩匹駿馬,一人一騎的奔波一日。

  日近黃昏,他們在一處林前停住疾奔的勢頭,樂兒心裡滿是不明白。

  「怎麼了?」她忍住一陣頭昏目眩,握住韁繩,勉強自己穩坐在馬背上。

  雷子揚帶著憂心地看向她,只見她小臉被炙陽烤得燙紅,原本粉嫩的紅唇卻異常泛白,心想她大概是不適應在馬背上疾馳趕路。

  「你先慢慢往前騎,找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休息,我去找些食物,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吧!」雷子揚輕聲開口,語氣與表情遠比以前柔軟許多。

  「可是,你不是說今天一定要過這林子?」她還記得今早他說過,他們的行程已經落後許多,若沒日夜兼程,可能趕不上允了臥龍堡之約。

  「沒關係,我再想辦法。」雷子揚語氣緩和,他定定地看著她憔悴的模樣,心裡儘是不捨,即使這兒不是他預計過夜的地點,但一路上見她狼狽硬撐,他怎麼還忍心繼續趕路?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體貼都展現在無形裡,就算他沉默寡言,但是樂兒卻能慢慢體會出他的細心,她帶著感動的點頭,對著他笑了笑。「好吧!謝謝你。」雷子揚看她露出笑容,心裡也放鬆了些,不自覺地扯出淺淺的笑,對著她揚揚下顎,指示她先進林中去。

  「先去找個地方下馬休息。」他極心疼她紅唇沒半點血色的模樣。「我等等就回來!」

  話畢,他轉身策馬就要離開,卻聽見身後的她一陣不安的急呼——

  「雷子揚!」樂兒小臉一紅,不知道為什麼一見他要離開,她就有些慌了,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

  「嗯?」雷子揚連忙回頭,擔心的看著她。「怎麼了嗎?」

  「沒有、沒事。」樂兒見他回頭,那英姿颯爽的模樣,讓她心頭湧上安全感,可是她的小嘴一張,卻講不出什麼話來,只是輕輕地搖頭。

  雷子揚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臉上明明寫著有事,哪來的沒事?!

  此刻,他拉緊著韁繩,隨時可以轉身離開,卻怎麼也走不開身,猶豫了一會兒,竟扯著馬回頭,來到她的身邊。

  「你怕嗎?」他傾身輕問。

  樂兒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垂下了眸,說是怕,其實也不盡然,那種情緒還多了一些慌,惶恐自己會被丟下。

  「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你,別擔心。」出於潛意識,他的大掌撫著她的小腦袋,安撫的輕拍了兩下。

  他的動作讓她安心,但是她還是不想一個人。

  「我可以跟你去嗎?」她的語氣滿是不安,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可憐兮兮的凝視著他,知道他一直在包容她,但是,她真的不想一個人獨處在不熟悉的林中。

  「你難道不累?」在他眼裡看來,她都快從馬上摔下來了。

  「不累!一點也不累。」樂兒拚命搖頭,只要不把她單獨留下,她還能勉強撐得住。

  雷子揚輕歎一口氣,瞧她一雙手都因握韁繩過久而發顫,竟然還說她不累?

  權衡眼前的情況,雷子揚知道她已筋疲力盡,恐怕沒有多餘的力氣騎馬……

  他深吸一口氣,將大掌伸向她。

  樂兒疑惑的看他一眼,迷惑地睜大眼。

  「走吧!」雷子揚的語氣雖然平緩無波,但大掌卻歡迎著她。

  樂兒聞言露出喜色,想也不想的,小手放進他的大掌心,被他緊緊握住。

  那一剎那,暖意從他握住的那一處泛開,很快的進佔她的身心,烘得她心口一熱。

  不待她多想,他一個使力,將她從另一匹馬背上抱了過來,就坐在他的身邊,被他穩穩抱住。

  樂兒的臉就快燒焦了,她很慶幸他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只是,待羞惱的情緒過去,她的心口又一次浮上感動的情緒,心口有著打翻蜜罐一樣的甜蜜。

  這好溫暖的胸口,這好有力的雙臂,將她牢牢地圈在其中,無言的讓她知道,他會守著她、護著她,不讓她有一絲損傷。

  「我還不餓……」突地,樂兒揚起眸對著他說。「如果你不累。我們可以繼續趕路,等過了林子,到了預定的地點之後,我們再休息。」她不願耽擱他的行程,更不願意太早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雷子揚明瞭她對於行程耽誤的難安,也很感動於她願意提起精神,陪著他繼續趕路。

  她不是個被慣壞的千金小姐,也不是個只願聽從父母安排的無知村婦,她是個善解人意,願意窩在他的懷裡,陪著他往前走的姑娘。

  他的雙臂像是自有意識地將她攬的更緊。「閉上眼休息下,我不會讓你跌下馬。」雷子揚對著她允諾。

  樂兒帶著微笑點頭,她相信他的話。

  他瀟灑地策馬,她輕緩的往後靠,讓他溫暖的氣息包圍自己,倦極的眼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

  太陽下山了,星光滿天,她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24:14

第4章(1)  

  幾日的趕路,他們終於準時抵達「臥龍堡」,臥龍堡主霍匡讓他們以「遠房親戚」的身份,住在西院一間清幽的房間。

  他們以「夫妻」這名詞掩人耳目,實則要利用這幾日時間,將「鏢物」的去處與注意事項交代清楚。

  樂兒與雷子揚的相處方式,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夫妻。

  他們在人前,並沒有表現出太親密的肢體接觸,但只要樂兒在場,雷子揚那雙深邃的黑眸,總會不經意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確定她還在身邊,而樂兒每次回迎上他關切的目光,總會回他一個淺淺的笑容,兩人之間的默契盡在不言中。

  梳洗之後,樂兒看著坐在窗邊,總是和衣而眠的雷子揚,心裡有些不捨。

  他是個正人君子,這一點無庸置疑,相處的這段日子裡,除了在馬背上,他會護著她之外,他不曾有過不合禮儀的行為。

  看著角落裡的床,她的心有些動搖--奔波這麼久了,在正式起鏢離開之前,是不是該讓他上床,好好的休息一下。

  「雷爺,你……咳咳……」她清了清喉嚨,雖然知道自己立意是好的,但姑娘家要說出這話,可是驚世駭俗。

  「怎麼了?受涼了?」雷子揚看她一眼,想也吵想的起身,大掌撫上她的額,動作再自然不過。

  「不、不是啦!」樂兒垂下眸,對於他完全直接的反應,忍不住嫣紅了臉。

  「那是怎麼了?」雷子揚毫不掩飾臉上的關心,黑眸注視著她的臉,想看出端倪。

  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可是,不希望他繼續委屈下去的念頭沒有改變,她只能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看著他。

  「你到床上睡吧!」樂兒一張臉,熱得都可以煎熟一顆蛋。

  雷子揚眉頭挑得很高,瞧著她小臉比燈燒紅的蟹還要可口,黑眸不禁變得深邃。

  「你不怕我?」他一直很尊重她,不曾有過逾矩的舉動,但這並不表示,他對她沒有非分之想。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溫柔、她的美麗、她的可愛、她的有趣,他全看在眼裡,不知不覺中也慢慢對她改觀,甚至動了心。

  他總在她入睡之後,瞧著那精緻的小臉,久久無法移開目光。她不只是美麗的女人,更是能讓他的心緒為她波動的女人。

  此刻,他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相信與她共枕眠時,還能抑制翻飛高漲的情慾,讓自己有足夠的理智不去碰她。

  「你是個君子。」樂兒努力強調,雖然雙頰通紅,但是一雙大眼卻很堅持。

  她知道他很累了。帶著她這個「拖油瓶」趕路,每個晚上都不得好眠,精神與體力都嚴重消耗,這樣的他要怎麼護鏢?如果遇上搶鏢的惡人,她有些擔心……

  「我不是。」雷子揚直接搖頭,一雙黑眸有著陌生的光亮。「我早跟你說過,我是個壞人。」

  「你才不是。」樂兒才不信他是個壞人,至少這一路,他將她護得好好的,讓她十分感動。

  看清她眼底的固執,雷子揚雖然心裡感動,但更不能因此釀成大禍,索性把話說白。

  「樂兒……」充滿低啞的嗓音,柔柔地喚著她,她心神一蕩,像是被下了咒,直直迎向他的眼,無法移開她的眸。

  「我喜歡你。」雷子揚單刀直入,要她知道讓一個情慾已動的男人睡在身邊,是多麼危險的事。

  雖然,她讓他去動了心,但,一向漂泊的他卻不適合帶著一個女人行走江湖,他不認為自己能與她進一步的發展,不願辜負了她。

  一句話像火藥被擲到腦中,陡地炸開,樂兒澄眸一瞠,接著小臉爆紅,身子一僵,一時間無法反應。

  我喜歡你。

  這是真的嗎?樂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雷子揚喜歡她,他剛才說喜歡她。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心中湧過狂喜,心跳速度快得讓她懷疑,她的心會不會跳出喉嚨……一圈一圈的漣漪,由心口泛出,樂兒得咬緊唇,才不讓過分愉快的笑容溜出唇邊。

  及笄至今數年,也有不少喜歡她的男人前來提親,但她從沒任何喜悅的心情,直到今日,只聽他說了一句「我喜歡你」,她的心情卻愉快地幾乎飛上天。

  她想,自己也是喜歡他的,才會因他而喜、因他而樂。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這般的感受,她又意外又驚喜。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的身影已駐守在她的心裡,她會想知道他的過去,想知道他的生活,他未來的打算……那些念頭總不經意的浮上來,就算她刻意不去想似乎也沒有辦法克制。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為他動了心。只是說不出的愉快才湧上,一個念頭閃過,樂兒的心隨即一沉,避開他過於熱切的凝視,心口湧上說不出的心煩意亂。

  她想起命定的大劫,只能長長地歎了口氣,心尖泛起陌生的酸,先前好快樂、好快樂的心情,也突地沉悶起來。

  她心知肚明,自己早沒有嫁給孫南剛的衝動,甚至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想起這個名字,比較常常想起的,是始終在她身邊的雷子揚。

  他在乎她,她很高興,只是,心裡的擔憂恐懼,豈是言語可以形容,樂兒揚眸看著他,千言萬語,不知從何開口。

  多麼想告訴他,其實,她也很喜歡他。但她害怕雷子揚若真對自己動了心,將面對的就只有生離死別的悲傷未來,不久之後,她將失去性命啊!

  她不能自私地讓他悲傷一生!

  心意既定,她斂下表情來,決定把兩人曖昧的話題,轉向另一個會讓彼此冷靜的對象。

  「最近,有孫公子的消息嗎?」她開口詢問,心想如果孫南剛與幼柔有了好結果,她也算成全一段好姻緣。

  誰知,此話一出,雷子揚的好臉色驀地一沉,下顎不自覺緊繃。

  他才開口說喜歡她,她下一句話就提起另一個男人……他的心裡有著明顯的不悅,還有著陌生的酸澀。

  「你到現在還惦著他?還沒打消想嫁他的主意?」雷子揚板起很久沒給她看的冷臉色,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盤據在胸口間的躁鬱是什麼?

  「我沒有。」樂兒替自己辯解。「我只是想知道孫公子和……」

  「我不懂你為何就是不肯放棄?」雷子揚冷冷打斷她的話,光是從她的口中聽到孫南剛的名字就覺得刺耳,更挑起他心中的怒火。

  「我早就放棄了。」樂兒連忙解釋。「孫公子他……」

  「開口閉口都是他,還敢說你放棄了?」雷子揚胸口的鬱悶愈積愈多,他不想再聽到她的口中說出「孫南剛」的名字,最好,連一個「孫」字都不要提到。

  樂兒驚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我沒有打算嫁他!」她想嫁的,另有其人,她一心相許的,其實是--雷子揚。

  這個念頭才湧上,樂兒摀住唇,感到悲傷無奈的發起怔來。

  想起自己的劫難,想起自己與他難有結果,她的眸間閃過激動的情緒,半晌無法開口。

  望見她一臉慘白,盛怒之下的雷子揚卻有不同的解讀。

  「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說你不在乎他,鬼才信!」雷子揚胸口湧起一把無名火。

  「你怎麼說不聽啊!我就說我沒把孫南剛放在心上!」樂兒真的很想拿塊大石塊敲醒他。

  一而再、再而三從她口中,說出另一個男人的名字,讓雷子揚冒火,不知從何而來的衝動,抓了她就往自己的懷裡靠,低頭吻住那張可惡的小嘴。

  樂兒瞠大了雙眸,所有未完的話全被封緘在唇裡,一陣熱血翻騰,她連推開他的力氣都使不出。

  他的身體好熱,他的吻也好熱,那熱切的吻,像是要把所有的熱力往她的身上傳遞過來,她頭發昏、腦發脹,四肢無力得只能偎在他的胸口。

  他吻得好深,唇舌交纏間,她聽到他的急喘--是因為她回應了他的吻嗎?

  他的雙臂收得更緊,似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裡,剛猛堅硬的身軀,像火一樣燒著她,他眼中熾烈的光芒,令她動情輕顫,她閉上了眼,允了他在她唇上的肆虐,察覺她的心裡是帶著期待的。

  只是一個吻再也滿足不了他,那總是緊握著她手心的大掌,突地覆在她的胸口,屬於男人的霸道,正狂妄的擒握著她的柔軟……

  她微微一退,有些慌,卻不害怕。

  雷子揚的眼色一凜,知道嚇到她了,但是,他卻不想停。

  他想要她,不純粹只是想要阻止她,還更想狂妄的佔有她,她的身體、心裡,都只能有他,只能為他心蕩神馳,忘了該死的孫南剛。

  他托住她的後腦,再次傾身,覆住她所有的氣息,蠻橫而需索的強討著她的回應。

  一陣酥麻的感覺流竄過全身,樂兒再次感受他的大掌控制了她,甚至恣縱貪婪的探進她的衣衫裡……

  無形的火在燒。

  燒著她,也燒著他。

  他固執的、強悍的吻著,在她的身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炙熱的吻,要她潔白的身軀上,有著屬於他索愛的痕跡。

  她被挑起陌生的狂熱情慾,回應著他的需索,感覺他鋼鐵般的胸膛抵著她,她眼色迷濛,感受他滿腔的慾望,直到那死劫的伽鎖,再一次狠狠地敲上她。

  「不行!」她推開他,雖然眼中有情慾氤氳的痕跡,還有更多的驚慌。

  「樂兒!」他瞪視著她,以為她的退縮是因為貞操觀念。「我娶你,我一定娶你。」

  她拚命搖頭,她的重點根本不在此,一股酸意湧了上來,澄眸裡染上淚水,就因為知道他的為人,知道他斷會把自己變成他的責任,她更不該使他遺憾痛苦。

  「我活不過二十歲!聽清楚了嗎?我活不過二十歲,你不會想娶一個短命的新娘……」

  「傻瓜!」雷子揚緊握著她的纖肩,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我不信那些,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要娶你,什麼死劫之說,不會影響我的決定。」

  「子揚……」樂兒的心裡好感動,無法形容內心的激動。「你真的不怕?」

  「不怕。」雷子揚望進她的眼,眸中有著無比堅定。「而且,我也不准你怕,有我在,我會陪著你一起走過,勇敢一點,把一切交給我。」那些話像是有著魔力,在樂兒耳邊飄著,在她的心裡紮了根,輕易安撫她的不安,卸下她肩上的重擔。

  他說,他會陪著她,這句話給了她力量,讓她有勇氣去面對一切。

  她點頭了,笑中帶淚的點了頭。

  雷子揚急切吻住她的唇,彷彿要用行動來證明,他要擁有她,他要保護她。

  恍惚中,所有的思緒都淨空了,她忘了什麼是矜持,忘了什麼是生死大劫,只是充分感受著他帶來的熱情,忍不住迫近他堅碩的身軀,親密地用她的唇舌,在他的肩上烙下她的痕跡。

  在痛極的那一刻,她反而感覺充實,除了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物。

  哪怕這纏綿只是短暫的歡愉,她都心甘情願。

  天初白,晨曉的荷花池畔漫著輕霧,初夏寅時的寒意未融,清冷涼意在池畔穿梭,水霧氤氳著。

  一夜激情過後,他與她並肩躺著,捱著彼此,誰也沒說話。

  樂兒不說話,是因為羞赧,再怎麼說也是姑娘家,竟然在大婚前就……

  只不過,做了這等驚世駭俗的事,她卻一點也不後悔。

  雖說,雷子揚不是她「命定」的真命天子,也不是那個能解她大劫的男人,卻是她鍾心所愛的男人,把自己交給他,她已有全然的幸福,沒有任何後悔。

  就算會在二十生辰的那一年死去,能遇到一生所愛的男人,她也無怨了。

  只是,回頭想想,這整件事發生得突然,她只不過邀他上床……

  呃!不是那種「上床」,而是另一種「上床」,誰知道,他突地撲上來,他們兩個就真的「上床」了……

  她靠在他的肩上,捨不得這樣的親密時光流逝,感覺他的心跳在耳邊,讓她好安心,她的心中漲滿甜意,那……他呢?

  樂兒輕輕抬起頭,想看看他是不是睡了,一揚眸,就直觸他深黝的黑眸,似是欲言又止。

  莫非,他也與她相同,對於這突來的親暱,同感不安與惶惑嗎?

  「昨晚的事,我會負起責任。」雷子揚沉聲開口,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我會找個良辰吉日,上門提親。」

  昨晚她的驚慌像是刻在他的心上,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獨自去承擔那些。

  樂兒只是搖頭,昨晚他說的那些,她全都記住了,也放在心裡了,但,也僅此而已,她不該拖累他,她也不會拖累他。

  「用不著。」樂兒咬緊唇,對他擠出一個微笑。「昨晚的那一切,你不需要負責。」

  她的拒絕比任何事都來得讓他難堪,教他眼色驟冷,再也沒有昨晚的柔情,瞠著鷹般的眼冷漠看著她。

  「你不願嫁給我?」雷子揚的疑問出了口,胸口翻攪著怒氣,他以為昨晚已讓她明白一切,沒想到一夜醒來,她竟然還是拒絕?

  「當然不是……」樂兒正想重新陳述昨晚的心情時,卻見他猛地將自己從他胸口上拉下。

  「樂兒,我真是看錯你了!」他冷冰冰的開口,一雙眸像是結了冰。

  樂兒一愣,他冷漠的態度,倏地將她推得好遠好遠……

  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無情的眼神讓她弄不清,昨夜的溫柔是否只是錯覺?

  她拉開彼此的距離,在床的另一邊躺下,冷漠的對話,顯得他身上的體溫諷刺得厲害,她無法調適,但更加確定自己的打算。

  「我們不需要成親。」她逼自己冷靜陳述,「不管你信不信,二十歲在即,過了二十歲,我隨時都會沒命,你沒有必要娶一個沒有明天的女人。」雷子揚聞言大怒。

  她把他昨晚的話當成耳邊風?把他的保證當成了屁嗎?她認為他說得到做不到,那些甜言蜜語,只為一晚歡愛嗎?一連串的猜測,教他失去理智與耐性。

  「你是認為自己活不過二十歲?還是對孫南剛餘情未了,尚未斷了對他的癡心妄想?」他忍不住咆吼。

  「子揚……」樂兒如此親暱的喊著他的名字,但卻感到一陣心灰。

  他竟這樣傷她?用這樣無情的話語,殘忍的傷害她?

  「哪個良家婦女,不欣喜於提親的事?但你卻不然,除了還沒斷了對孫南剛的妄想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可能性。」雷子揚斷然猜測著她的想法,心中充滿憤怒。

  不,不是這樣……樂兒搖頭,再搖頭,這不是她想看到的反應。

  她要的不是他的「負責」,更不是「提親」,她只是想看到他臉上幸福寵溺的表情,而不是這般冷漠的態度,甚至指責她的心還在別人身上……

第4章(2)  

  「你已經是我的人,就別再有那種想法,孫南剛是幼柔的,不是你所能妄想的對象,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雷子揚目光激動,無法忍受她在一夜纏綿之後,卻還沒忘了孫南剛。

  他不承認那是嫉妒,絕不是,他只是無法允許自己的枕邊人,在纏綿之後,還惦著另一個男人,純粹只是自尊心的問題。

  樂兒的臉色蒼白,如果說,方纔的她還有一絲絲的甜蜜,也在這幾句話裡消磨殆盡。

  「你說喜歡我,原來是這樣的喜歡法……」樂兒笑得無奈。

  她想起來了,原來,她會一時情迷,只是被他的甜言蜜語亂了心緒,甚至心甘情願的交出自己。

  昨晚的溫柔,不是假象,但卻是另有目的。

  他吻上她,是為了幼柔。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不讓她去傷害屬於幼柔的幸福,樂兒覺得很荒謬,卻無力替自己狡辯什麼。

  不過……算了,再不到一旬的時間,她就滿雙十年華,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有可能遭天命反噬,死於非命,這樣的她,還需要計較什麼呢?能快快樂樂的過完剩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吧!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樂兒轉變了心態,再怎麼說,她都有收穫,至少她知道自己心裡真正的心意,就算真的發生什麼意外,她也不會存有遺憾--這一切,她還得感謝雷子揚呢!

  於是,樂兒伸手,指尖輕觸著他冷酷的眉眼,滑過他挺直的鼻尖,感覺到他微乎其微的輕顫,似是意外。

  「放心,我不會壞了幼柔的幸福,也早沒了要嫁孫南剛的打算,我說到做到,要不然……就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這樣可好?」樂兒紅唇輕啟,帶著笑說出可怕的誓言。

  雷子揚眸一瞇,沒有因為她的允諾而鬆開緊蹙的眉頭,不是不信她,而是……

  不喜聽她下那麼重的毒誓。

  其實,那些殘忍的話才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是存心傷害,是真心的想要保護她、守著她,只是氣惱她為何不相信?

  有什麼事,是孫南剛能做,而他做不到的呢?他想問出口,想替她做,只是……

  驕傲與自尊,卻不容他說出那些。

  凝眸看著她,在說了那麼難聽的話之後,她還是溫柔的笑著,彷彿不將他傷人的話語往心裡擱去。

  樂兒啊樂兒,你真是一個難懂的姑娘……

  只是,她眼中的光芒,撞擊著他的胸腔,讓他全身發燙著,教他的心融了。

  「還不信我嗎?」他的臉色不見和緩,樂兒偏著頭想著,還要詛咒自己什麼好。「要不然,我如果違背誓言,我喝水嗆死,吃飯噎死,然後……」

  「夠了!」雷子揚再也聽不下去了。

  無論那些話是真是假,他都不要聽她說著那麼可怕的詛咒。他不希望她死,就算只是說說,他都不想聽。

  「只要你記得,你是我的人。」只屬於他一個人。

  「樂兒知道。」她點頭,雖然小臉泛紅,但笑得更加甜蜜。

  這輩子,雖沒有多久的時間可活,但除了他,她白樂兒誰都不要。

  她的認可終於讓他柔了神色,他伸出手,將樂兒拉回他的懷裡,她沒有反抗,只是偎得更緊。

  「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這是雷子揚的承諾。

  「好,我會。」樂兒鼓起勇氣,伸出小手環住他,知道這是她能得到的全部。

  或許不是情,或許不是愛,但那是他真心的對待,是一個男人所能給予一個女人的承諾--衣食無虞,生活無缺。

  樂兒的心很篤定。

  無論未來如何,她決定跟在他身邊,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不是為了衣食無虞,生活無缺,而是為了她心裡滿盈的愛。

  密室裡,「臥龍堡」堡主霍匡,遣走所有奴僕,與雷子揚密談著。

  「這秘盒裡裝著的,就是要送往皇城,交予李丞相的『蟠龍玉  』,務必得安全送達。」霍匡鄭重地把雕刻精美的木盒,交到雷子揚的手中。

  蟠龍玉,一個晶瑩剔透的青白玉石,玉身是極白的白玉髓,玉面則是有一頭青色的玉龍盤旋著,氣勢傲然,活靈活現,仿似下一刻就能騰空飛起。

  據說,這千年出土的蟠龍玉,據有神奇的法力,經適當開光點眼之後,雖不能騰天飛起,卻能逆轉天命。

  更有許多傳聞說著,只要能擁有蟠龍玉,就能登天一呼,成為眾人擁戴的一國之君,也因此引起多方人士的覬覦。

  「放心,交給我絕不會有差錯。」雷子揚很有自信。

  「好。」霍匡點頭,只是事關重大,仍不免再三交代。「我會放出風聲,讓殺手以為『蟠龍玉』還在我的手上,你們就能多些勝算。」

  「好,就分頭進行。」蟠龍玉的重要性,他們兩個心裡都有共識,便不再多說。「聽說那意圖搶奪『蟠龍玉』的人派出的殺手不曾失手過,你可不能輕忽。」

  「就因為如此,我更該擔起這個責任。」霍匡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早在拿到「蟠龍玉」時,就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雷子揚沉默半晌,似是正在考慮什麼。

  「雷兄有話直說,不必避諱。」霍匡看出他有話未說。

  雷子揚看了霍匡一眼,決意將昨夜從樂兒口中聽到的話轉告給他,信不信就由他自己衡量了。

  「樂兒說,有個背負血咒的女人,將在不久後出現,她的宿命與你的天命糾纏甚緊,有可能會讓你的生命面臨危險,你必須提防。」雷子揚忠實轉告。

  這些事雖說迷信,但提防點總是好的。一如樂兒曾提及孫南剛身邊有小人,果不其然,從幼柔前些日子寄來的書信裡知道,竟然真捉到一個幾年前就化身為奴,時常為錢販賣情報給敵方的內奸,要是那次沒捉到他,孫南剛必遭敵手暗算。

  雷子揚雖沒因此對算命有所改觀,卻願意因為她的提醒,多注意一些。

  「血咒?」霍匡輕哼一聲,雖然從雷子揚的口中得知,與他一同前來的女子是大名鼎鼎的「白衣神算」,但瞧她年紀尚輕,歷練也淺,難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多謝提醒。」霍匡仍拱手致謝,縱使不以為然。

  雷子揚微頷首,說道:「話盡於此,稍後我將直接啟程,為免打草驚蛇,就此別過。」他將木盒仔細收起,拱手朝霍匡告別。

  「萬事拜託了!」霍匡將這比生死還重要的事,托付給雷子揚,知道他的確值得信任,只是,關於那血咒的事,則完全沒當作一回事。

  正事說完,雷子揚與霍匡才走出密室,就此告別,雷子揚還沒回到西院,樂兒就迎了上來。

  瞧著她正等著他,濃眉緊鎖的雷子揚鬆開了眉,正欲說話,她倒是先開口了。

  「有跟霍堡主說了血咒的事嗎?有沒有提醒他需特別注意身旁的女子?」樂兒小手攀上他的手,急切的問道。

  來此落住已經幾日,她每日都重新卜卦,只為確定身負血咒的女子是否仍在堡內,答案都是確定,表示霍堡主的確有生命危險。

  雷子揚的好心情,因為她開口的問話消失無蹤,臉色陰沉。

  他的小算命師,不但對孫南剛的未來很有興趣,連霍匡她都不放過。

  「我呢?」雷子揚天外飛來一句的開口,換來她的一臉惑容。

  「什麼?」她大眼無辜的眨了眨。

  「誰都有生命危險,那我呢?」雷子揚擒住她的腰,霸道的傾身,額頭抵住她的。「哪個男人都算過了,為什麼就沒幫我算算?」樂兒一愣,噗地笑了。打從他們有過肌膚之親,甚至是坦誠對彼此的承諾後,她的男人有了明顯的變化,不知是他信了她的保證,所以對她展露了笑容,還是他也在日漸的相處裡,對她有了些動心……反正,這幾日,他的笑容多了,連帶的也感染了她,教她的心情愉悅不已。

  「有,我當然仔細算過。」她還記得之前這男人說過不信算命,現在怎麼一副興趣十足的模樣?

  「喔?」他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你啊!身體健康,有福有壽,有財有屋……」樂兒仔細轉述他命盤所示,還記得她卜出這卦時,心裡所滿縊的快樂,就算自己活不久了,但只要他可以幸福,那她就滿足。

  「是不是還妻妾成群,子孫滿堂啊!」雷子揚打斷她的話,不懷好意的笑了。

  「瞧你,什麼時候成大色胚,還想妻妾成群……」樂兒覷他一眼,語帶酸意。

  關於他的未來,她什麼都算了,獨獨不肯算他的另一半。

  不諱言,那帶著私心,倘若真算出他妻妾成群,她難免心酸,或許還會打翻醋桶,不停地生著悶氣,倘若算出他獨身一輩子,孤身以終,那她也會心疼難受……

  橫豎什麼結果都會讓她不舒服,索性避開這一塊,算都不算。

  雷子揚明白她臉上的表情,大手一攬,將她攏進自己懷裡。「就這樣吧!以後我出鏢,你就跟在身邊,來個名副其實的寸步不離,這麼一來,別說妻妾成群,連我身邊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都能清清楚楚,這樣你可安心?」他抵著她的額,鼻尖在她的鼻尖上磨蹭著,動作極為親暱與寵愛。

  樂兒笑了,雖然帶著淺淺的傷悲,但是她藏得很緊,往後的事,她一點兒把握也沒有,不過,他有心這麼待她,這樣就好了。

  真的,這樣就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25:22

第5章(1)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他們一路往南走,心情既舒爽又愉快。

  青山為壁,蔚藍的天空與炎炎紅日映入湖邊,輕風徐徐,層層波浪閃耀金光,像是幅美麗的圖畫。

  找了一棵能遮日的大樹底下,雷子揚停下趕路的動作,讓馬暫且歇歇腳,也讓懷裡的人兒透透氣。

  「累不累?」一個溫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那是雷子揚的聲音。「不累。」樂兒搖搖頭,都已經躲在他的披風裡避日休息了,如果還喊累,那她怎麼對得起負責騎馬趕路,還負責呵護她的雷子揚呢?

  雷子揚是個一言九鼎的君子,這是樂兒深切認知的一個事實。他說,要負責的事是認真的,要提親的事也是認真的,而且,他對她也是認真的。

  她不確定那算是愛情,但是他是認真的對自己好,認真的把自己當成要廝守一生的伴侶,即使他們還沒有成婚的形式,實質上已是夫妻。從他的懷裡探出頭來,看著眼前的湖光水色,樂兒驚喜地睜大眼睛。

  「真漂亮。」她不禁讚歎,大自然的風光真是美不勝收,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完全吸引她的注意。「我們下來看看?」她提議。

  雷子揚點頭,抱著她的腰讓她下馬,腳尖兒才沾地,便看她往湖邊急奔而去,隨即蹲下身,小手在水裡撈啊撈的,但一雙大眼又四處張望,似是捨不得,又像是心有不甘。

  「急什麼?」來到她的身後,大掌習慣性的攬住她的腰,讓她靠在他的懷裡。

  「沒事。」樂兒嘴裡說沒事,但眼裡有忍不住的失望。「我只是以為……」

  「以為?」雷子揚挑起了眉,大概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這兩天天氣變化明顯,先是風急雨趕的狂風大雨,將兩人淋得濕透,突地又出了大太陽,烤得他們又濕又熱,教人渾身難受,偏偏這山間小徑又沒客棧,他們只能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吃著乾糧度過這兩天。

  他早已習慣水裡來火裡去,自是不會引以為苦,但是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吃的不嫌,住的不嫌,但只怕是受不了渾身的黏膩。「來吧!」雷子揚對她伸出手,只見她依依不捨的用湖水拍了拍臉,才咬唇轉身離開。

  小手已經交到他的手中,樂兒還是不停回眸,似是捨不下那一潭深水,雷子揚一點兒也不懷疑,要不是那湖水深不見底,她一定直接跳下水去。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雷子揚賣起關子,轉移她的注意力。

  「喔?」樂兒努力摒棄失望的情緒,勉強擠出笑臉,也不詢問要去哪,只是跟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向前行,心裡仍掛念著那一池湖水,深覺可惜。

  察覺兩人往山裡走去,小徑於見崎嶇,連行走都有困難,她將他的手握得更緊避免跌跤。

  趁著腳步暫歇的片刻,她抬起頭看著他左顧右盼,似是正在辨別方向,她輕聲開口,不是害怕,只是迷惑。

  「我們去哪?」山林間很陰暗,林草叢生,偶有陽光從樹縫裡穿過,看來鮮少人跡。

  「去一個好地方。」雷子揚回眸對著她一笑,還不忘安慰她。「就在前面。」被他溫暖的笑容感染,樂兒也輕輕地笑了,默默跟著他的腳步前行,地上有他留下的每個足跡,她踏著那些足印,彷彿與他緊緊相貼。

  早在許了他之後,就打定主意要跟著他,一輩子不離不棄,只是,想及再不到一旬的時間,就是她的二十生辰,她的一輩子會不會就快過完了?她好捨不得啊!

  繞過幾株參天的古木,有顆巨石擋道,她正想問他該怎麼辦時,他已彎身抱起她,往上一縱--

  「啊!」完全沒有準備的樂兒驚聲一叫,緊張地閉上眼睛,直到兩人落地後,她才敢睜開雙眼,訝異的發現面前霍然出現一池清泉。

  「這是、這是……」樂兒驚訝到無法言語,三步並作兩步往前,只見池水清澈見底,池水上盈繞著淺淺白霧,既清幽又寧靜,美麗得讓人屏息,池水被巨石環繞住,看來十分隱密,暖泉由石縫中流過,是一池流動的泉水。

  「兩年前我曾送鏢經過此地,當時被劫鏢的人追趕,意外發現這世外桃源,當時情況危急,只略過一眼,倒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雷子揚簡單交代發現此地的原由。

  樂兒高興地跳了起來,直接抱住他的頸項。「你真棒!你真棒!你真棒!」顧不得任何矜持,飛撲上去賞他幾個重吻。

  雷子揚挑起眉,眸色變深,突地爆出一句。「把衣服脫了。」聲音低啞深沉,既性感又迷人。

  樂兒聞言一怔,尷尬的後退幾步。「呃……我只是……覺得你很體貼……只是,太高興……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樂兒支吾其詞,小臉爆紅的模樣,教雷子揚扯出笑痕。

  「傻瓜!你不是就想洗淨身子嗎?不脫衣服,怎麼洗?」雷子揚雖然因為她艷紅的小臉而心思妄動,但他更尊重她的意願,也知道現在的她,大概提不起勁。

  「噢!」樂兒趕忙垂下腦袋,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只是,怎麼能怪她呢?這些日子以來,只要覷著休息的片刻,四下無人之際,他總會覆上他熱烈的吻……沒幾下功夫,她就雙膝虛軟的回應著他的熱吻,然後兩人就……愈想小臉愈熱,她的下顎都快垂到胸口,尷尬地想跳進冒煙的暖泉裡。

  咦,是誰在脫我的衣服?樂兒驚慌的抬頭,一雙大掌已經解下她的腰帶丟置一旁,魔手已經伸到她的領口。

  「你不脫,我來幫你。」雷子揚一臉「有事弟子服其勞」的熱心模樣。

  「不……不必了,我可以自己來。」樂兒大退三步。

  雖然兩人已有肌膚之親,但現下仍是白晝,她有說不出的尷尬,只是,暖泉正等著她,又怎麼可以許諾。於是,她轉身,用最快的速度褪下衣物,滿心歡喜的滑進暖泉裡。

  才一碰觸那暖暖的泉水,感覺水質既溫潤又滑嫩,泡起來十分舒服,教她忍不住發出愉悅的歎息。

  只是,隨著身後另一個下水的聲音傳到耳內,她忍不住緊張起來。

  雖然她沒有獨佔泉水的意思,只是若要跟他共浴,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讓她羞紅了身子。

  她逕自走向前,下意識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只不過腳下突地一空,整個人直往下沉。

  「雷……」一個字才出了口,她就滅頂。

  雷子揚的動作很快,大手往下一撈,直接將她撈進懷裡,而她也毫不客氣,雙手雙腳,將他擒抱得好緊好緊。

  「如果不是你一臉心慌,我會以為你想『霸王硬上弓』。」他話中有話的看著她,黑眸火熱得像是要燒起來,因為裸身相擁的激烈情慾,他已經有了「激烈反應」。

  「你!討厭!」她賞了他的胸口幾個小拳手,又羞又愧,卻也不敢再放手。雷子揚也不再逗她,抱著她來到較淺的一處,背靠著巨石之後,才將她放下,等她穩穩站住才鬆手。

  雷子揚看著她一頭黑髮飆在湖上,搔得他心頭癢癢的,大手一撈,握住她一把柔亮黑髮。

  「我幫你洗頭髮。」他得找些事情做,才不會直想著她湖水之下的曼妙身軀。「呃……好。」黑髮都一把捉在他的手裡了,她想說「不」,他大概也不會同意。

  於是,她清洗著自己的身子,也感覺他溫柔的大掌滑過她的發間,既輕又柔,甚至還會以指尖按摩著她的頭皮,舒緩著她過於緊繃的身子。

  水氣瀰漫在空氣裡,繞著他們的身子,迷濛中帶著無法形容的親暱與依賴,隨著他溫柔的動作,樂兒的心融得更厲害了。

  她好愛他。好想好想就這麼一直愛著他。

  只是,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她不要有遺憾,想給他一個最不一樣的回憶。

  她轉身,讓她的發纏住他的指環抱著他,極白的身軀混著她極黑的發,看起來十分挑情。

  她深吸一口氣,小手攀上了他的頸,輕輕滑下他的胸口,顫抖的將小臉靠在他的胸上,感覺到他急遽的心口跳動。

  「揚……」她柔聲輕喚著他的名字,小臉通紅,用著可比蚊蚋的聲音,鼓起勇氣開口。「我、我……我要你。」

  雷子揚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這個丫頭竟然跟他求歡?

  樂兒鼓起勇氣,就不允許自己半途而廢,小手拉下他的頸,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他。

  當柔軟的唇舌,青澀地舔舐著他的唇,繼而羞怯地探入他的口中時,野獸般的低吼聲,隨即滾過他的喉間。

  雷子揚眸光轉濃,大掌滑過她胸前的柔軟,接著環住她的腰,將她吻得更加深入,吮著她羞怯的舌,教她氣息不穩的只能緊緊偎著他,承受他的熱情需索。

  「樂兒啊!樂兒,你這個瘋狂的丫頭……」他啞著聲,輕咬著她的耳垂,在她的耳畔不住低語著,讓她發出細細的喘息。

  「記得我,記得我這個壞丫頭。」樂兒托住他俊美的臉,澄眸雖然羞澀,卻也十分堅持。

  「傻丫頭,你在說什麼?」雷子揚親吻著她的唇,接著吻上她的頸項,熱切的吻落在她迷人的鎖骨前。

  「我是說真的,你別忘了我……啊!」她的細細叮嚀,在他吻上她胸前的那一刻,被丟到九霄雲外去。

  溫泉暖暖,樂兒的心也暖暖。在他充實她的那一刻,她緊緊的攀住他,紛亂急促的喘息聲,在白霧裡翻飛。

  雷子揚看著眼色迷濛的她,在心裡想著--他的確在乎她,或許,還比他想像中還來得在乎上許多、許多。

  這樣激烈的感覺太強烈又陌生,他得花上更久的時間,才能弄清對她的感覺。至於要多久呢?

  一輩子,是個不錯的主意。

  雙手將她收得更緊,雷子揚的薄唇邊有著滿足的笑意。

  奇石山,為一巍峨險峻的奇山,山峰劈地拔起,遍山蒼鬱,遠處雲凝碧漢,氣象萬千,山間去海瀰漫,浩瀚似海,為天下奇景之一特意走此山路,原因有二,一是為避開可能阻路的盜匪,二是特意藉著走鏢,帶著她看山看水看風景,只是卻訝異的發現,近日來樂兒顯得悶悶不樂,就連美景入眼都視若無睹,直至今日,她的一張小臉簡直要皺成一塊兒了。

  「你又算到什麼了?」他猜測著她是不是又卜了什麼凶卦,才會一張臉皺得像麵團一般。

  「沒有。」樂兒搖搖頭。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卜卦,因為她試圖想相信雷子揚的說法--人定勝天,她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瞧瞧,這一路也不知道是走鏢的消息沒有洩露,還是他們的偽裝騙過了覬覦「蟠龍玉」的盜賊們,一路走來十來天,他們並沒遇到攔路的壞人。

  不用她神算預知的能力,光靠著雷子揚的判斷,他們也能趨吉避凶。這是一件好事,她很高興他的能力不亞於她,不但能自保,還能保人。

  只是,隨著今日,她滿二十生辰的這一天,就算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讓自己綻放笑顏。

  死於非命。這是她最後一次算出的結果,那是關於她自己的。

  在知道無緣與孫南剛結為夫婦之後,她曾經很瀟灑的願意面對死亡,只是這一陣子與雷子揚相處甜蜜,教她捨不下,不願離開他的念頭糾纏得她好生難受。二十了,她滿二十了。

  從今夜過後,她將面對數不盡的可怕危險,隨時可能命喪黃泉,教她如何再展歡顏。

第5章(2)  

  「真的算出什麼?」雷子揚見她臉色不好,心裡不免一緊。

  與她相處日深,他慢慢瞭解到她不打誑語的事實,也逐漸理解她之前大費周章的試圖接近孫南剛,真是因為她篤信與孫南剛結成連理,就能避過二十生死大劫。

  這麼仔細推敲回來,那二十生死大劫……是真的?

  「我什麼都沒算。」樂兒還是搖頭。

  雷子揚鬆了一口氣,提到喉嚨口的心總算墜了下來,只不過她接著開口的話,又讓他蹙起眉頭。

  「你要記得,你命中屬火,遇水則劫,所以以後走鏢務必走陸路,若真要走水路,則必帶一把故鄉的泥土,讓大地之母給你最大的守護……」樂兒仔細叮嚀,雖算出他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並且富貴終生,她仍希望他能避去不必要的身體損傷。「還有,你還得注意……」她絮絮叨叨,就怕有什麼事情忘了交代。

  「閉嘴。」雷子揚瞇起黑眸瞪著她,沒想到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竟像是在交代遺言。

  「不能閉,我今夜就滿二十歲了,我怕沒有時間……」

  「閉嘴!」雷子揚黑眸隨即凍為寒冰,冷颼颼的嚇死人。「你不會有事!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這些話,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無法相信,他的胸口竟因為她的話而緊揪成劇大的疼痛,甚至就要喘不過氣來。

  他根本不信這些!他不信!

  但卻因為可能出事的對象是她,他莫名地慌了手腳,擔心她的預言會成真,擔心她真的會離開他的身邊。

  「我不說不行,你必須……」樂兒不理會他,繼續說著。

  「別再說了!」雷子揚臉上失去冷靜,對著她大吼。

  「我一定得說--」樂兒也很堅持,他倆一個比一個還要拗。

  「我不准你說!」他不知道他該直接封了她的口,堵住她的小嘴,還是應該惡狠狠地朝她的臀部猛賞個幾下,懲罰她的不聽話。樂兒深吸幾口氣,深覺她遇到對手了,人人說她脾氣夠拗,但是眼前的雷子揚儼然是個固執到底的傢伙。

  「揚……」她軟下聲音,決定換個方法。「我知道你不想聽,我知道你什麼都不信,但是這此話你一定得聽。」

  「不聽。」雷子揚還是沒有改變他的想法。

  「雷子揚!」她連名帶姓的喚他。

  「有何貴幹!」他冷冷回應,一雙眼仍有著冷硬的怒氣,還沒從剛才的情緒裡平復下來。

  「我真要被你氣死了。」樂兒又氣又惱,偏又無處發洩,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抿著紅唇,暗自氣悶,索性一個字都不說了。空氣有著凝結的怒氣,是他的,也是她的。

  雷子揚是率先冷靜下為的人,因為先失控的人是他。他知道強烈拒絕接收這方面的訊息,並不能讓她獲得安全感,她的沉默只是在強忍不安與惶然。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不希望她把話放在心上,讓一張小臉罩著烏雲,不知何時才能重現光采,他冷硬固執的心,在此時有了裂縫,因為她而願意逼自己溫柔……這個小女人輕易影響他的情緒,他是遇到剋星了。

  「好,我們從頭開始。」雷子揚看著她,艱難的逼自己開口。

  此話一出,樂兒很訝異的重拾歡顏,怔愣之後,很高興頑石終於點頭了。

  「除了走水路這件事你要注意之外,你還得……」當樂兒正打算「從頭開始」時,雷子揚的臉色又拉下來了。

  「我說的不是這樣的『從頭開始』。」雷子揚托住她小巧可愛的下顎,望進她迷人的澄眸裡。「我想知道的是,你所謂的『二十大劫』,可有破解的方法?」「呃?什麼?」樂兒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是所謂破解的方法。

  「你當初汲汲營營的想要嫁給孫南剛,不就是因為他能救你嗎?他能用什麼樣的方法救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做到。」這是他細思過後唯一能解決的方法。

  要讓她卸下心防,就是照著她的方式走,他相信孫南剛能做到的事,自己也一定能做到。

  他想救她?樂兒瞪大眼睛,有半晌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

  她急著想交代身後的事,為的是保他後半生的生命安全,卻沒想到他在乎的是眼前她的安全,急著替她脫離這生死大劫?

  她的視線無法再移動,直直定在他好看的臉上,彷彿時間已經停止流動。

  她的記憶回到她卜卦的那天晚上,想到能解她大劫的男人,必須是肯為了愛她而犧牲生命的男人、肯為了她付出一切的男人。會是他嗎?

  她的身子微微的發顫著,雙膝一軟,眼裡湧上淚水,心裡滿溢著複雜的情緒。會不會是她誤解卦象上的解釋,繞了一大圈才發現,能解她大劫的人,一直都在她身邊?

  可能存活下來的激烈情緒,讓她上揚的情緒裡,有著無法置信的笑容。

  「你想救我?」樂兒輕柔的嗓音因為激烈而沙啞,放在他胸口上的小手,甚至微微抖顫著。

  「當然。」雷子揚毫不考慮。「你是我的妻子,我當然要救你。」他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疑惑的。像

  「就算犧牲生命?」樂兒直凝著他,忍著不哭泣。

  「就算犧牲生命!」她的話是疑問句,而他的,卻是貨真價實的肯定句。

  溫熱的情緒陡地充塞胸口,讓她無法說話,也無法呼吸,樂兒捂著唇,淚水終於潰堤,一滴滴的落下。

  跟這個男人相處這麼久了,她知道他從不說自己做不到的事,她知道他是認真而篤定的說了那句話。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突然明白了。那卦象上的顯示,指的是她會在鐵城遇到這個男人,會在那裡與他相識相知,一路上相知相惜。

  那個男人,不是孫南剛,是雷子揚,一直一直都是雷子揚。

  沒想到,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從來,她都以為他之所以陪在她的身邊,是為了要保護幼柔的幸福,是為了要牽制自己,怎麼也沒想到,竟然能從他的口中,聽到這麼令人感動的話。

  那不是甜言蜜語,那是承諾,那是他對她用生命做出的保證。

  她的眼前一片朦朧,因為這個認知而欣喜不已。

  她感動的淚明顯干擾雷子揚,一向冷靜沉著的他,因為她的淚而手忙腳亂,大掌拭著她不停落下的淚水。「你別哭啊……老天,你能不能別哭了……」雷子揚的心全糾結起來。

  樂兒只是不停搖頭,她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嘛!老天爺這麼厚待她,教她好生感動,撲進他的懷裡,顧不得任何矜持,將他擁得好緊好緊。

  「謝謝你,謝謝你對我這麼好,謝謝……」她不停地重複著謝意,一張小臉被淚水糊成一片,心裡是既感動又感激。

  她的激動,全表現在小臉上,雷子揚心裡也有著相同的情緒。「夠了喔!」他掐住她的小鼻子。「傻瓜,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放任你就這麼離開嗎?」雷子揚真是好氣又好笑。

  樂兒將一臉的淚水,全糊在他的身上,還是說不出話來。她的心裡直想著--

  能活下去了!能活下去了!她與雷子揚可以白頭偕老,可以攜手一生了!

  這真是她的二十生辰裡,得到的最佳賀禮,她在心裡不停地感謝著上天。

  解開心裡的結,樂兒比什麼都高興,見著小花兒也笑,見著了藍天白雲也笑,她以為她可以笑到白髮蒼蒼,發禿齒搖的那一天……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26:43

第6章(1)  

  除去心裡的疙瘩,樂兒的笑容更燦爛了。

  一路上總是能聽到她如銀鈴般的笑聲,也讓雷子揚知道這陣子以來,她曾多麼努力壓抑住對未來的擔憂。

  他很高興能見到她的笑容,也再次確定,自己的心情的確會因她而喜,因她而憂,甚至是整日揚著嘴角,直到——他看見不遠處林間道上擺滿的荊棘條子。扯住馬韁,頓住前進的腳步。

  「怎麼了?」樂兒敏感地察覺到身後的緊繃。

  「我們的行跡曝光了。」他的視線落在滿路的荊棘,臉上出現久違的殺氣。

  「怎麼會?你怎麼知道的?」樂兒臉上閃過一抹慌,緊張的來回張望。

  可樹林裡風平浪靜,連一絲微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也沒有,甚至沒有聽到一聲蟲鳴……的確是安靜過頭。

  「咱們遇上惡虎攔路了。」雷子揚看著小徑擺設的荊棘,必為囂張的劫路人所設,為的是提醒路人,要從此路過,就要留下買路財。

  樂兒的身子震了震,不由自主的朝身後靠去,一直到貼上他的胸口,想尋找熟悉的安全感。

  只是,今日卻又些不同,她的心無法得到平靜,反而噗通噗通的急跳,彷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我們換條路走,好不好?」樂兒掩不住心亂。

  「不行。」此路一轉,得多花上一旬的時間,這也是這些囂雜的劫路人在此設路障的緣故。

  「這……」樂兒慌了。

  雷子揚對於這些事早習以為常,不以為意,倒是樂兒一臉受到驚嚇的模樣,讓他覺得不悅。

  「別怕,有我在,待會兒你坐在馬上疾衝,我來斷後,不會讓你出事。」他低下頭,迅速的交代。

  「不行,我不要留下你……」樂兒趕忙搖頭,心裡只擔心著他的安危,但雷子揚斷不會在這個時候接受拒絕。

  「要保命,就得聽話。」他跳下馬,拔起身後長劍,面無懼色全心準備應戰。

  兩人前進不過一里,一行十來人從路邊竄出,一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個個看來凶神惡煞、手握大刀。

  其中一人吆喝喊道:「大爺們要錢、要糧、要女人,把這些全留下,就不攔你的路!」眾人揚起刀刃,群身呼嘯起來,聲勢頗為嚇人。

  「走!」雷子揚陰著臉,對馬上的樂兒使了眼色,要她視情況離開此地。劫路人見狀舉刀,意欲攔路。「誰都可以走,就是這個美人兒走不得,上!」話畢,幾個人蜂擁而上,頓時鏗然拔刀聲,迴盪在寂靜的林中。

  雷子揚不改其臉色,黑眸發狠,一個躍身往前橫迎眾人刀鋒,勁力霸道絕倫,當下震退幾名功力較弱的男人。

  幾人振氣再起,掄刀再攻,一道道凌厲刀鋒破風而來,顯然是加了勁道,不但要財,也要命!

  雷子揚身手高超,舞劍的手勢利落,左挑進攻者的腳筋,右劈握刀者的手臂,刀光劍影裡,鮮血混著劍風,吹落滿天飛葉。

  看著眼前的混戰,掩不住的驚恐湧上樂兒的心頭。

  這麼多的人啊!他一個人要怎麼抵擋得了……

  雷子揚分神看著怔坐在馬上,一副被嚇傻模樣的樂兒,濃眉緊緊蹙起。「快走!笨丫頭,不趁這個時候走,還在看什麼熱鬧?」以往他心無旁騖,自是所向無敵,但是現在身邊帶著樂兒,雖不是嫌她礙事,卻總一心牽掛。

  他的喊聲,喚回樂兒的神魂,只是心口那沒來由得驚恐,卻一波高過一波。

  「不對……」樂兒喃喃低落著,慌張地看著四周,感覺到一股濃得化不開,鹹濕血腥的索命殺氣。

  是哪裡不對勁了?她的胸口傳來陌生而緊窒的悶痛,纖細的身子無法自抑的發顫著。

  這感覺、這感覺……她的眼前突地一陣黑,再也看不到四周的腥風血雨,再也聽不到殺氣騰騰的吆喝,她甚至聽到雷子揚帶著怒氣與急切的大吼。

  一時間,她覺得心口好疼好疼,那劇烈的疼痛以著極快的速度,擴散到她的四肢百骸,她整個從馬上跌落,仰天痛叫出聲。

  劫!是命中注定的劫數,她終究還是逃不過。

  「樂兒!」雷子揚呼吸一窒,發現她虛弱地從馬上跌下。

  他連忙避開砍來的彎刀,側腳一踢,賊人被踢飛,口吐鮮血,接著足尖一點,用最快的速度飛縱到她的身邊。

  「樂兒!樂兒!」雷子揚搖晃她昏過去的纖細身軀,心一驚,幾乎無法喘息。劇烈的搖晃,晃回了她的意識,她一睜眼,就看著一把大刀朝他倆劈來——

  「小心!」樂兒抽氣大喊,卻已經來不及阻止。

  這是她的劫!在胸口傳來劇疼的那一刻,她隨即明白,她終究是過不了這一關。

  老天爺讓她在馬上失聰、失明,就是一種警示,鼻尖盈著血腥的氣息,就是閻羅王派衙差來索命了。

  這是她的劫,她不要連累他。

  大刀猝然劈落,刀鋒銳利,距離之近,他倆斷然閃不了,樂兒想也不想,用盡全力就要推開他——

  只是,他的動作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收起雙臂,將攬進懷裡,用自己的身軀,硬是挨上那一刀,用具體的行動來證明他的承諾,願意用生命護著她。

  「子揚!」她的驚叫聲被蒙在他緊抱的胸口,淚水急湧出來,硬是用力撐離他的胸膛,看著刀勢沒入他的肩膀,隨著賊人拔刀的態勢,鮮血猝然噴濺出來,噴灑上她無助的小臉。

  他穩穩地護著她,黑眸堅決的望進她惶然驚慌的澄眸裡——他說他不會讓她出事,那,他就一定會做到。

  她驚慌的小手握住他胸前的衣襟,驚慌地看著來人食髓知味的還想再砍一刀。

  「不!」她恐懼的大吼。

  他不能死!不能死啊!就在這生死交關的一刻,她真的明白了,雷子揚的確願意付出生命護著她,她沒有選錯人。

  只是,她不要,她不要啊!與其眼睜睜看著他沒命,她寧可見不到太陽的人是自己。

  就在刀落的那一刻,雷子揚偏閃過攻擊,將劍身反弓,用最快的速度橫向劃開來人喉頭。

  劍過,頭落。

  「你們這些人,非得逼我大開殺戒。」他一臉陰沉的看著被嚇愣的賊人。原以為是攔到軟腳蝦,沒想到竟是一隻不想大開殺戒的猛虎。

  「現在,就要你們一個個人頭落地!」雷子揚黑眸轉狠,長劍收緊,冷冽氣勢迸射而出,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所有劫路的人。見識到他殺人不眨眼的功夫,其餘人再也不敢久留,相視幾眼,在他還沒出招之前,便四處逃竄而去。

  雷子揚冷眼看著眾人逃竄,知道窮寇莫追,再說,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樂兒?」他將護命的長劍往地上一丟,雙手急攬住一臉蒼白的樂兒,黑眸中的厲色盡退,只剩下全然的擔憂。

  緊張的情緒,隨著眾賊人的消失而放鬆,樂兒看著一身鮮血的他,疾衝到他的面前。

  想起剛才可怕危險的畫面,驚慌、害怕、惶恐、緊張,所有的情緒全在這個時候湧進她的眼中。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小手沒有緊抱他,反倒起怒的直睡著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既結實又穩當的往他身上招呼去。「為什麼不躲?你明明就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

  看著她終於又恢復元氣,雷子揚提到喉口的心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如果受傷的是我,那些痛,我不怕……」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之緊貼在自己的胸口,讓她感覺他胸口急促狂亂的心跳,黑眸既深邃又多情。「但是如果受傷的是你,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因此而瘋狂?」

  她的心悸動著,她的身子也顫抖,喉間滾過哽咽,接著——

  她像個娃兒一般,在他的懷裡盡情地哭了起來。

  他破了她的死劫!坐在客棧裡,厲劫歸來的樂兒,拿出許久未曾使用的卦具,仔細認真的卜了一次又一次。

  真的,這次是真的。

  所謂人定勝天,她真的逆天而行,破了自己既定的命運。

  夜闌靜,燭光閃爍,樂兒坐在案邊,看著卜卦出來的結果,她的雙眸漾水,霧氣濕潤。

  他不是嘴上說說,是真的願意為她付出生命,而且也真的這麼做了。

  他正是那「願意以命相護的男人」。

  她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甜蜜,能遇此良人,怎麼不教人私心竊喜呢?房裡的木門被推開,樂兒回頭,看見雷子揚大步邁進,黝黑深邃的眸光,投注在她的臉上,與她帶笑的眸子迎上,他的眼神也柔了。

  這一刻,彷彿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她對他伸手,讓他握住了她的手,也彷似握住她的心。

  他拉她站起身,垂眸看著恢復血色的小臉——能保護著她,那一刀,值得。樂兒伸手,撫著他好看的臉,眨了眨眼,不小心又眨出瑩瑩的眼淚。

  「傻樂兒。」他啞著聲音,輕輕地勾起唇,知道她的淚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感動。「原來,你不相信我願意捨身救你。」雷子揚刻意轉移話題,手背溫柔的拭去她的淚。

  「才不是。」樂兒口是心非的搖頭,不承認她的確曾經存折疑惑。「不是最好。」雷子揚捧住她的小臉,額頭抵著她,黑眸無限溫柔。

  今晚的月,好圓、好亮,照著兩個甜蜜的臉孔,他深邃的眸子直視著她,眸裡有許多火焰在跳躍。

  被他這麼瞧著,樂兒臉上溫度頓時提高許多,粉臉浮現紅暈,輕輕咬了咬唇,認得他眼神裡的含意,羞窘地垂下臉來。

  好幸福。幸福得好不真實。

  樂兒的心兒暖暖的,願意陪著他,一直到白髮斑斑。

  「再過幾日,等我完成這趟鏢,我會直接送你回家,上門提親……」這一路上,雷子揚早有打算。

  「這麼快?」樂兒很驚訝。「還快?」雷子揚捏了捏她的小鼻尖。「要不是這趟鏢事關重大,我早就等不及了。」

  樂兒勾起紅唇,無論這句話是真是假,光是聽著,她的笑容就再也藏不住。

  不過,她倒時想起另一件事。「這『蟠龍玉』既然這麼重要,為何我們一路上還風平浪靜?除了今天下午的那些劫鏢人之外,別無他人。」她還記得臥龍堡主霍匡的凝重表情,還以為這一路凶險重重,會有數不清的人劫鏢。

  「因為我們隱匿身份,加上消息封鎖隱密,大概有許多人還以為『蟠龍玉』仍藏在臥龍堡。」這是他們事先佈局的原因,絕非僥倖。「再說,今天這些人,全是衝著你來的,不是我。」或許真如她說的,那是她的劫數,畢竟那些賊人,除了窺視財物之外,還垂涎她的美色。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仍是安全的。」樂兒真是高興聽到這個消息,下午那些情況,她不想再遇上一次。

  「放心,不會有事的。」雷子揚輕拍著她的小臉。

  一切都會平安……

  夜深人靜,木窗外卻傳來幾不可聞的交談聲。

  雷子揚耳靈,縱使在睡夢裡,也沒放下警戒,警覺地睜開雙眼,讓眼睛適應夜裡的黑暗,聽得更清楚了。

  「就是這間?」一個男人壓低聲音,問著同夥。

  「對,蟠龍玉就在那個男人身上,記得,殺無赦,以奪寶為優先,看在那大筆賞金的份上,非成功不可。」另一個語氣裡充滿殺氣。雷子揚跳起眉,倒是很好奇,這消息是怎麼流出去的。

  他輕輕搖了搖身下熟睡的樂兒,見著她朦朧地睜開眼,大掌突地摀住她的唇,比出噤聲的手勢。

  「噓!有人來了。」他壓低聲音,下顎朝外面揚了揚。

  樂兒的澄眸瞪大,猛點頭,表示理解之後,雷子揚才鬆了對她的禁錮,伸手握住床畔的劍,卻仍平躺在床上,意欲鬆懈對方戒心。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樂兒全身緊繃,心裡有說不出的害怕,來人躡手躡腳的來到床邊,藉著月光,她能看到銀光一閃——

  「咻」地一聲,雷子揚的動作更快,劍尖已然抵住來人的喉間,只要一使力,就能貫穿他的頸。

  「大俠、大俠饒命!」來人大吃一驚,舉起刀還在半空中,沒來得及往下一劈,竟被指住死穴。

  「另一個也滾出來。」雷子揚瞇眼沉聲,即見到另一個埋伏在窗外的男人,在遲疑半響之後站起身。

  「放開他。」另一個力圖振作,但說出來的話毫無氣勢。

  「只消一寸,我就能送你上西天。」雷子揚沒將對方的話放在眼裡,只睨著受制於他的男人,語氣冷凝。

  「大、大俠,別衝動,我錯了,我錯了!」來人豈敢放肆,大刀往地上一丟,求饒起來。

第6章(2)  

  雷子揚一看,也知道只是兩個不成氣候的小賊,重要的是要查出他們是從哪兒得到「蟠龍玉」的消息。

  「是誰叫你們來的?」雷子揚劍尖前刺,來人喉間隨即見血,腳一軟,跪了下來。

  「是、是有人放出消息,說只要拿到你身上的『蟠龍玉』,賞金三百兩。」被人指著喉嚨,男人什麼話都說了。「大俠,小人不長眼得罪了您,您就放我一馬,小人再也不會……」

  「閉嘴。」雷子揚冷喝,早知道他想說什麼。「是誰放出的消息?」

  「『紅娘』。」來人戰戰惶惶,不敢有所隱瞞。

  揚的黑眸微瞇,很意外聽到這個名字。

  這個「紅娘」並不是為人牽紅線的媒婆,而是一個令武林人士聞風喪膽的女殺手,據說她總是一身紅衣,只因為不喜濺上衣裙的血跡,索性只穿紅衣,沒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故稱之為「紅娘」。

  但,為何她會與「蟠龍玉」扯上關係呢?

  「大俠,求求您,大發善心,求求您了!」來人簡直是跪地求饒。

  「請你放了我大哥吧!」窗外的人,見他如此跪求,也把兵器往一旁丟去。

  「好。」雷子揚不想傷人,只是冷冷瞥了兩人一眼。「再做歹事,就別怪我手下無情。」話畢收劍。

  「謝謝大俠、謝謝大俠。」兩人連聲道謝,連兵器都忘了撿,直接逃命去。見狀,雷子揚收勢,將視線移回始終都沒發出聲音的樂兒身上。不看還好,這一看,才發現她的臉色發白,小手微顫,似是受了什麼驚嚇。

  「樂兒!」他輕推她一把,以為她被嚇傻了。

  樂兒茫茫然的收回視線,努力將焦點定在雷子揚的臉上,胸口竟急促的上下喘著。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她感受到那陣強烈的疼痛?

  見她臉色蒼白,雷子揚滿是不解與疑惑,她的表情是害怕,但卻有隱約能感覺出來,那害怕不是因為方纔的紛亂,而是某種更深的情緒。

  他還沒來得及問些什麼,卻只見樂兒小臉驟然而變,慌忙跳下床,衝到她的包袱邊,翻出今晚才收起的龜卦,急忙地唸唸有詞,小臉上不滿驚慌。雷子揚跟著起身,看著她一臉蒼白,擲開那看不出所以然的動物骨頭,濃眉越蹙越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樂兒不停地重複擲卦的動作,一次又一次,似是想確定什麼事,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甚至連小手都在顫抖。

  「不可能,不會這樣,不可能……」樂兒慌得像是被抽了魂臉上不安極了。

  早先逃過大劫的興奮,蒙蔽她的理智,影響她的判斷,讓她遺漏某一個重要的環節。直到剛才那一陣疼痛再度湧上時,她越來越狐疑惶恐,將所有枝微末節全串在一起後,事實卻超過她所能承受。

  真是夠了!雷子揚拉起她,受夠了臉上的惶恐,握住她的肩膀,筆直的看進她滿是驚懼的清澈眸底。

  「別再卜下去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有什麼事能讓她怕成這樣。

  樂兒驚愕的抬頭,痛楚地看著他。她渾身不斷顫抖著,像是被人投進冰池裡,濃重的恐懼從體內竄出,一顆心疼痛不已,被自己算出的可怕結果撕裂。

  「說話!」雷子揚被她的表情嚇著,不肯放鬆的追問。「你別怕,是不是那些人嚇著你了?」

  他很後悔剛才放了那些人,他應該痛下殺手,讓那些存有妄想的人,再不敢來驚嚇他的樂兒。

  樂兒只是不停搖頭,抖得更厲害了。「一定是哪裡出了錯,事情不該是這樣發展。」她慌亂地抓著他的衣衫,用力到指節泛白、淚眼欲滴,聲音顫抖且微弱。

  「樂兒!鎮定一點,你看著我!」雷子揚用力的對著她大喊,因為她的表情,心口閃過濃濃的不捨。

  「我無法原諒自己……老天爺啊!為什麼這樣折磨我……」樂兒崩潰的啜泣起來,雙膝無力的幾乎要跪倒。

  雷子揚的動作很快,將她緊攬在自己身前,因為她的淚又慌又亂,手足無措。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淨是哭!」他的濃眉深鎖,大手無濟於事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不明白為何她會突然哀傷的像是就要死去。所有的不安凝結起來,轉化為對自己的憤怒,樂兒臉色發白,猛地推開他——

  「我是個害人精,你離我遠一點,不要再靠近我,離我遠一點!不然你會恨我!」這一刻,她只想遠遠逃開,無法面對這一張關心她、在乎她、疼愛她的臉孔。

  她整個人直往外衝去,只是還沒摸到門邊,就被他從身後攔抱住腰,貼進他溫暖的胸口裡。

  「你究竟是怎麼了?」他的聲音有著濃濃的壓抑,心疼揪得他慌亂不已。

  樂兒無法回答,整個人恍恍惚惚,一顆心好亂好亂。

  「我不會恨你,你到底是怎麼了?」雷子揚不知這話所為何來。

  「你一定會,一定會。」因為連她都恨死她自己了!「你會恨死我的……」她不停的低喃,終於讓雷子揚失去自制,對著她的耳邊就是雷擊般的大吼。

  「我愛你!」雷子揚從沒想過,這一句愛語會是用這種方式說出來。「聽到了嗎?我愛你,我不可能恨你!」

  我愛你!這一句話,石破驚天,終於讓樂兒暫時鎮定下來,喉中一哽。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是這樣發展的?

  他愛她,這件事本該讓她欣喜莫名,現在,她卻後悔的想殺了自己。淚水模糊她的眼,她的心好痛,不停地啜泣著,沒有辦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該怎麼辦?那樣獨活的日子,比殺了她還要令她難受。

  「你愛我——」樂兒小手摀住臉,激動地喊著,哭得更傷心,繼而轉過身來,小手再度抓住他的衣衫,用力的拉扯著,哭到幾乎岔氣。「可是,我竟然把死劫過到你的身上,怎麼會這樣?!老天爺怎麼可以這樣……」樂兒好後悔,如果當初他不要救她,那他就會平安無事了。一想到他可能因此失去生命,她的胸口就疼得無法喘息,他怎麼能出事呢?!

  「我真是該死,我真是該死……」樂兒撲在他的懷裡不停地顫抖,纖細的雙肩隨著抽泣而抖動著,情緒完全失控。

  她不知曉自己的淚簡直讓他瘋狂,那些自責的話語更像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的劃在他的心口上,終於,他失去自制,猛地握住她的肩。「這就是你哭的眼淚鼻涕都糊在一起的原因?」他黝暗的目光鎖著她,忍無可忍的低吼一聲。樂兒不說話,只是迎著他冒火的一雙眼。他一定生氣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這樣,我會想辦法讓你再把劫渡回來。」她邊說邊啜泣,淚水縱橫滿臉。

  「不行。」他低下頭,銳利的黑眸掃過她的臉,某種激烈的情緒一閃而過。

  「一定可以,我不會讓你無辜替我死……」樂兒無意讓他人背負她的死劫,尤其是雷子揚,那簡直比殺死她還讓她難過。

  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全身冰冷,無法遏止的心痛,在胸口翻滾著。

  「傻瓜!」雷子揚握住她的下顎,望進她淚眼迷濛的眼裡。「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願意替你擋去一切災難,我不怕,也不會後悔。」他認真且專注的說著,黑眸裡有著熾熱的情緒。

  他不怕死,也不相信那些人關於死劫的鬼話,只要樂兒沒事,那他就沒有後顧之憂,他只要她平安無事!

  他那慎重嚴肅的表情,教樂兒的淚水落得更急更猛,貝齒幾乎要破了唇,卻仍說不出一句話來。

  樂兒全身克制不住地顫抖,盈盈大眼裡充斥慌亂,伸出手撫著他好看的臉龐,感動的情緒讓淚水落得更急。

  纖細的指滑過他曾經冷酷的眉目,以及那雙閃爍著激烈情緒的眼睛,這是她所愛的男人,也是一個愛她極深的男人……夠了,這一輩子,她死而無憾了。

  她必須想辦法幫他度過這一關,這個災難因她而起,也必須在她的身上結束,不能坐視他為了自己犧牲。

  只是,雷子揚仍不改堅決的態度,緊握住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用著在肯定不過的語氣開口。

  「放心,一切有我。」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27:50

第7章(1)  

  為了盡快完成任務,讓樂兒盡早放下心裡沉重的負荷,雷子揚決定日夜兼程趕路,趁著夜深,踏著月色出發。

  只是,不過半個時辰,突地狂風呼嘯,大霧瀰漫,星光盡掩,連月色都變成詭異的暈紅。

  兩人騎在馬上,明顯感覺殺氣逼近,彼此對視一眼,還來不及開口,突然就有數人攔路,亮出大刀,眼露殺意。

  「把『蟠龍玉』交出來,本大爺就饒你們一命。」為首者狂妄大喊,擎刀指著兩人,直接說明來意。

  又來了。

  樂兒閉眼,胸口那一陣疼痛又起,說不出的危險氣息將兩人團團圍繞,讓她全身冷汗涔涔。

  雷子揚握刀跳下馬,不說一句話,沉穩地準備應付來人。

  狂妄的首領對手下一聲大吼:「全部給我上!」眾人聽令,全部掄刀劈來,刀風襲至,雷子揚黑髮振動,樂兒嚇得一臉白,他卻不以為意,直至刀鋒劈來,他以一敵十,劍鋒擋住眾人攻勢,猛地一頂,眾人全被他雄厚內力逼退,甚至還有人倒飛出去。

  為首者冷臉一白,顯然被雷子揚驚人的內力所驚,但賞銀誘人,斷不能輕易放棄,於是掄刀再起,幾個人先後飛撲而上,刀劍交擊,迸出點點火光。

  雷子揚武功高強,但這番車輪戰卻叫人吃不消,十數人輪番上陣,倒下的人雖多,但仍頑強進攻的人更是不少,樂兒擔憂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其中一匪徒心知久戰下去,他們不見得能佔上風,冷眼覷了一旁的樂兒,決定使上小人招數,威脅雷子揚就範。

  嗖地,他朝樂兒飛縱而去,只見雷子揚動作更快,閃過急劈而來的大刀,一個翻滾,劍鋒朝著欲偷襲的小人射出,但為了攔下那人,他讓自己連武器都放棄了。

  「啊!」那人發出大喊,整個人猛地墜地,胸口插著劍,鮮血遍流,再也無法為非作歹。

  一心顧著樂兒的雷子揚,在失去防身武器之後,身後隨即被劈了一刀,連手臂也被劃了一劍,頓時血流如注,沾濕他的衣,樂兒嚇的一臉慘白。

  又過了一會兒,雷子揚終於突破重圍,吃力地來到樂兒身邊,他彎身拔起自己的長劍,雖再次擋下隨之而來的襲擊,卻已倍感乏力。縱觀眼前情勢,知道再戰下去,只怕護不住她,他心下決定,先走為上。

  擒抱住她的腰,對她示意,腳點地,隨即縱上一顆大樹,打算用最快速的方式離開此地,只是,來人也不肯放棄,隨即追了上去,形成追逐戰。他們且戰且打,雷子揚一心護她,全身又多了不少傷痕,一路只為讓她毫髮無傷。

  樂兒緊咬住雙唇,卻緊張到咬出血絲,她不讓自己的驚慌擾了他,只好忍著淚不敢落下,現在,除了擔心他,她壓根兒無法思考。隨著他們的逃生,有個悲傷的念頭不斷地浮現——她必須走。

  為了不再連累他,她一定得走!

  不管雷子揚是否相信,樂兒卻無法否認,在他替她擋了那一刀之後,不過幾日的運鏢路程,開始顯得崎嶇凶險。

  一票又一票的人湧上,無論他們再怎麼小心,就是會被人查出行蹤;無論她再怎麼卜卦預知,她都算不出一條安全的路來,像是她的預知能力持續的消失。

  這樣下去不行……雷子揚縱使武功高強,也抵擋不了一波一波湧上的劫鏢人,這樣的車輪戰,沒有人受得了。

  樂兒看著正脫下外衣,打算換藥的雷子揚,她的心口又是一抽——那一刀,是昨晚在山林間被偷襲留下來的傷痕。

  她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來,擰乾一條毛巾,仔細地擦拭他的傷口。

  「很痛吧?」她仰起小臉望著他,心疼地問著。

  「沒事。」雷子揚沒都不皺一下,知道她在擔心。「小傷而已。」

  「嗯!」樂兒用力點頭,忍住嚴重的淚花亂轉,心疼得無以復加。

  這只是一刀,未來還有數不完的一刀又一刀。死劫未解,他將持續遇到這樣的苦難,直到他生命終結的哪一天,或是……她找出破解方式的那一日。

  她緊咬著唇,喉嚨乾澀的無法發出聲音,仿若是一開口,滿腔的痛苦與難受,就要傾巢而出,再一次哭到無法自己。

  那一雙染著憂鬱的眸,教雷子揚無法寬心,他知道她仍在自責。

  她伸出小手,小心避開他肩膀的傷,用力地將他抱得好緊,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慌亂,卻還是下了決定——她必須走。

  這一路上他以性命相挺,對她情深意重,她萬分感激,卻也因此不走不行。

  她得想些補救的辦法,不能坐視他繼續受到傷害,就算是犧牲自己,也要他活得好好的。

  心裡有好多好多話想向他說清楚,但只怕這訣別的氛圍,會讓他起了防心,那她的脫逃計劃就不會成功。

  於是,她只能忍下,將所有的思念,化作這有力的擁抱。

  她要記得他。關於他的體溫,關於他的味道,關於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發……永別了,我的揚!

  這兩天來,晴時多雲偶有雨,空氣潮濕,連呼吸都倍覺濃濁。

  天微亮,雷子揚伸伸懶腰,還能感覺右肩上傳來的疼。

  那劍上餵了毒,存心不讓他活命,好在他行走江湖多時,自有兩把刷子,藉著身上的「萬靈丹」解了毒,雖然生命沒有大礙,但內力卻多少被影響。

  昨夜睡得沉,還好沒再遇到敵人來襲,要不然真的要死於非命了。看著不遠處的湖水,正飄出一縷白煙,弱弱白煙忽而濃密,忽而細淡,格外飄忽,頗有世外桃源之感。

  看著這樣的美麗,他只想與身邊的另一個人分享,他轉身正欲輕喚,才發現身邊竟空無一人。

  「樂兒?」他的濃眉蹙起,整個人坐直,心急地左右張望。

  「樂兒?樂兒?」空曠的林間,迴盪著他的低喊,驚動樹梢休憩的鳥兒,紛紛振翅高飛,拍動許多枯黃的樹葉。

  除了那些鳥兒,只剩一些被嚇壞的野兔,從遠遠的地方飛速跳開,他卻見不到她的行蹤。

  雷子揚緊握住拳頭,全身一僵,像是火藥忽的被點燃,陡然在腦中炸開,所以理智被轟到九霄雲外。

  想起昨晚她淚眼紛紛的模樣,想必是早有預謀——她竟然想要離開他?!

  他壓抑怒火,用冰凝似的表情,來掩飾著胸中的怒氣。

  外頭風聲鶴唳,幾路人馬正分頭追殺他們,她一個姑娘家能到哪裡去?又為什麼要離開他安全的羽翼?

  一個念頭閃過,雷子揚呼吸一窒,有股殺人的衝動。

  這個傻姑娘,莫非還想靠幾個爛骨頭救他?

  她不知道他不在乎那些預言嗎?!

  她不知道,他只想好好的保護她,讓她安全無虞,生命無憂嗎?她不知道,他在意的只有她嗎?

  此刻,他的黑眸裡,除了憤怒,還有濃濃的心疼與不捨。

  他是那麼地在乎她,但她怎麼可以就這樣離他而去?!要是她出了什麼事,又該怎麼辦?

  眾多臆測在腦海中閃過,他握緊拳頭,背脊發涼,額上已佈滿冷汗,再不容許任何耽擱,他讓自己冷靜下來,銳利的眼神觀看地形,與她可能的遺留足跡之後,腳尖一點,便飛身衝了出去。

  躲在一處隱蔽的山洞裡,樂兒拿出所有家當,不管是龜卦、六十四卦、錢卦、米掛、牌卦、數字卦、文字卦……所有能算的,她都不放棄。

  只是,無論她再怎麼試,再怎麼變換說法,更改說詞,都無法更改卦象上的結果——雷子揚的死訊。

  她好氣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人人稱她「神算」,說她有預知的能力,但是她卻沒辦法逆轉天命,救自己最愛的男人一命……

  與他相處的點滴,在此時浮上腦海,她絕望的捂著臉,淚水無聲的一滴一滴落下,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過才離開幾個時辰,卻已想他想得不知所措,幾度好想回頭去找他,但一想到自己會危及他的性命安危,為了救他,必須克制那氾濫成災的相思,必須強忍著失去他的痛苦,可是,這樣反覆的掙扎與折磨,卻教她完全慌了手腳。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極力想救他,卻無計可施,現下能為他做的,只有離他遠遠的,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為自己死去,那太殘忍。

  「我得先鎮定下來。」樂兒停止喃喃自語,勉強止住哭泣,要自己用力呼吸,試圖讓腦子恢復平靜。

  只有冷靜,才能解決事情,她不放棄任何希望。用力吸了幾口氣,將空氣送進肺裡,她總算停下抽泣聲,慢慢冷靜下來。

  仔細想著這生死大劫的轉移,料想必是他替她擋了一刀的結果,如果無論她採取什麼方法,都無法改變他替她背上的死劫,那……

  她是不是可以在死劫到來的時候,替他受了那一劫呢?

  這個念頭驀地浮上,樂兒明白了。她什麼都算了,就是沒算到,自己會愛上這個男人,甚至為了他,願意把好不容易掙到的生命,再丟回閻羅王的手裡,只求他能手下留人。

  這不就應了那一句——人算不如天算嗎?她藉著卜卦,算盡一切,卻沒算到人心的改變,往往無法控制,一如她也無法命令自己,要自己別再理會他,甚至別去管他。

  愛上,就無法自拔了。她總算知道,在愛情之前,什麼神算都得跪地臣服——

  突地,一道黑影飛竄入內,她還沒看清楚來人,就被捂上了唇,甚至往山洞更深處裡拖去。

  樂兒驚驚慌的掙扎著,以為是那些賊人發現了她的蹤跡,恐懼堆積在心頭,反手捶打著賊人的手,試圖掙脫控制。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她還沒找出解大劫的方法,她還沒再多看他一眼,還沒能再跟他說一句愛他。還沒做好準備要離開他……

  沉重的鼻息,噴在她的頸後,她害怕的寒毛直豎。

  「唔唔……」她努力掙扎,用力嘶吼,但所有的聲音都被蒙在大掌裡。

  她那弱不禁風的抵抗,並沒有讓來人退縮,擒住她的動作不變,固執且堅持的擄著她往內洞裡走。

  只是,動作間,他不但沒有制住她的反抗,反而還小心翼翼護住她,沒讓她過大的動作撞碰到山洞,傷了她自己。

  「噓!外頭有人。」一個熟悉的聲音與氣息,灌進她的耳裡,樂兒瞬間知道他的身份。

  他……找來了。他竟然這麼快就找到她了。

  鬆懈方才緊張的激動情緒,樂兒用力地眨眨眼睛,喝令自己不許哭。

  一直到偎進他的懷裡,再次感受到他的體溫,樂兒才真實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原先壓抑自己不能妄想的相思,在觸碰他的那一秒,完全瓦解了。

  他一直捂著她的唇,直到山洞外的光,再也射不到內洞時,才鬆開了她,微光裡仍能看出他黑眸中銳光四迸,讓人不敢逼視。

  「你這個傻丫頭……」他的語氣雖然嚴厲,眼裡卻滿是對她的憐愛,能夠再次見到她,他的心彷彿才有跳動。

  雷子揚壓抑住擁她入懷的衝動,真想給她一點教訓,務必讓她記住,不想她再輕易離開。

  只是,樂兒的反應比他還快,一個腳步就撲進他的懷裡,激動的猛抱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迭道歉,一張小臉滿是後悔,哭得稀里嘩啦。

  看著她無助又可憐的模樣,雷子揚滿是心疼多想要溫柔地拍拍她的背,輕撫她的髮絲,柔聲安慰她。

  只是遲疑了一會兒,湧到喉間的訓話,還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想到剛才他只要慢上半柱香的時間出現,她就要被那些賊人發現,到時發生什麼危險事,他要怎麼救她?思及此,雷子揚的心情因為不安而惱怒。

  「白樂兒!」他壓低聲音吼她,不遠處還有一堆人正在尋找他們,他的音量不高,卻仍殺氣十足。

  「對不起。」樂兒愧疚地垂著眼,除了這句話,像是什麼話都不會說了。

  「你計劃叛逃多久了?」

  「昨天……」她吶吶的開口。「我抱你抱得很緊、很緊那時候,不過,我不是叛徒,我只是——」

第7章(2)  

  「夠了!要不是現在外頭有人,我非得好好的修理你,讓你知道離開我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截去她的話,胸口一把火燒得很旺,他無法接受她竟在擁抱他的時候,一心想著要離開?

  雷子揚氣得加重手勁,將她往自己身上攬的更緊,薄唇頓時緊抿不語。

  深深地感受懷裡的溫暖,其實,他的心裡很慶幸,幸好自己及時找到她,幸好動作夠快,得以保護她的安危。

  「不要這樣啦!」樂兒撒嬌地為自己求情。「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快樂。」

  此話一出,像是戳中他的痛穴,俊臉布上一陣冷寒。「你是瞎了嗎?這陣子沒看我嘴邊的笑容?還是你聾了?聽不到我的笑聲?你竟然這麼轉身就走?你是這樣愛我的嗎?」雷子揚一連串問了好多問題,兩道濃眉始終沒有鬆開,高大的身軀傾前,一臉不悅。

  她輕輕一聲歎息,不知道自己想盡辦法救他有什麼不對?「我只是想找出可以破解死劫的方法。」她滿臉委屈的看著他,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放棄希望,只不過,她的努力,雷子揚並不領情。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鬼方法,但是你必須待在我的身邊,不准你再提那些把死劫渡回去的話。」他霸道蠻橫的命令,大手一握,擒住她的肩膀,情緒之激動,可以從他使出的力量感覺出來。

  「痛、痛、痛……」樂兒皺著臉兒求饒,肩膀隨即一鬆,知道他收回了力道。他在乎她,她從未懷疑。但是,更因為如此,她不能讓他無辜的受這死劫。

  「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後我不再胡思亂想,總可以了吧!」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膽怯地看著他。

  不過,她的「保證」無法讓他放鬆,猶記得昨天,她就是用一個擁抱,鬆懈他的戒心,結果她一個人鋌而走險,害他差點沒嚇去半條命,再說,她也不像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看出他臉上的質疑,樂兒只能撒嬌的偎上去。「好了,你別生氣了,要不然,我怎麼有膽子留下來?」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大眼無辜可憐的眨了眨。

  此招一出,雷子揚縱使有一肚子的氣,也只得暫且壓下,正如她所說的,他沒打算再把她嚇走。

  深吐一口氣,雷子揚嗖地伸出雙臂,將她擁進懷裡,用一種幾乎要將她揉進骨頭般的力道,勒緊她的纖腰,將她緊緊擁住。「你差點把我嚇死,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這是樂兒所能聽得懂的語言,其餘的都是一連串模糊的低咒。她知道,他正罵著她。不過,她非但不難過,心裡反倒漾著說不出的甜蜜。

  因為,他的狂亂低語裡,藏著太多沒說出口的溫柔,這一刻,她甚至還能感覺到他的顫抖。

  千軍萬馬都沒讓雷子揚眉頭皺上一下,但為了她的安危,他卻驚慌道俊臉發白、身軀顫抖。

  身為女人能得到這般的寵愛,還需要奢求什麼永遠呢?即使,只有一秒鐘的時間能愛他,她也捨不得再錯過了。

  於是,她拉下他的臉,細細的細細的印上一個又一個的吻,讓他同樣也感受她的溫柔、她的在乎。

  「子揚,我不會走。」她邊親吻著他的唇邊說著承諾。「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陪著你;不管你上哪兒,我也一定跟著你,再也不走了,我們哪兒都一起去……」她會一直陪他,直到生命終結的最後一天。

  她在心裡祈求,在她為他渡回死劫之後,他不要怨她不聽話、不要恨她先走一步,因為,這是她所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未知的命運啊!我不怕,只因為,有愛在身邊。

  兩天不到的時間,他們遇到不下十批的劫鏢人,有不學無術的小混蛋,也有殺人放火的江洋大盜,也有為得賞金的武林人士。

  敵人一波一波,武功愈來愈強,也愈來愈難以對付,還好李丞相的府邸就在前頭,樂兒很高興他們終於渡過這一關。

  他們以為甩開敵人追蹤,來到李丞相大門前,出示霍匡的「臥龍堡」令牌,順利進入丞相府。

  只是滿臉歡欣,達成任務的樂兒,卻在踏進丞相府的那一剎那,突地又感覺到一陣刺疼,腳步踉蹌了下。

  「小心!」雷子揚扶住了她,她乘隙往西門外一瞧,果然看到幾個黑影從屋樑躍到另一邊,顯然通風報信去了。

  府裡的僕役一見兩人入內,用最快的速度,直接關上府門,只因為兩人正在鋒頭上,這個動作也在可以理解的範圍內,他們並不以為意。

  「李丞相……」  雷子揚率先開口。

  「相爺有交代,先請兩位至西廂梳洗,喘口氣先,等會兒會送上飯菜,好生修養生息之後,待相爺傍晚回府,會馬上通報。」      僕役便帶路邊仔細的招呼著。

  兩人來到西廂一間乾淨簡便的客房,在謝過帶路的僕役之後,兩人在案邊坐了下來,雷子揚倒了杯茶,放到樂兒的面前。

  「喝口水,你的表情像是嚇壞了。」雷子揚不掩關心的看著她。

  樂兒聽話的喝了口水,一雙大眼不安的左右張望,不明白為何沒有因為入了丞相府而感到心安。

  「我覺得很不安……」樂兒惶惶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籠罩著她的心。

  「放心,我們進了丞相府,那些人不敢造次。」雷子揚以為她還掛心著方才在丞相府外的那些人。

  樂兒不再開口,只是臉色凝重的看著雷子揚。這一路上,每每遇到追殺他們的人,她的胸口就會傳來一股悶痛,彷彿上天警示著她,他們身陷危險,直到危險解除之後,那種疼痛才會消失無蹤。

  只是,令她百思不解的是,此刻那些歹人早銷聲匿跡,為何她胸口的疼痛卻有增無減……只怕事有蹊蹺,她暗自決定,稍晚要為此事再作一次卜算。

  「樂兒!」雷子揚輕喚一句,教她回過神來,大掌輕握住她放在案上發顫的小手。

  「怎麼了?」樂兒茫然地回眸,大眼裡有著掩不住得慌。

  雷子揚緩慢伸出手,握住她的下顎,目光在小臉上溫柔地遊走,彷彿看出她的惶恐,他的眸光也染上一絲不捨。

  「別怕,災難都過去了,只要我把『蟠龍玉』交到李丞相的手中,我們就可以大功告成,功成身退了,到時候就是我倆自由的時間,你說你想到哪裡,我們就到哪裡,好嗎?」他低頭說道,語氣溫柔深情,腦中的想像裡,全是期待兩人未來的時光。

  迎著他深邃的眸光,教她心口一熱,原先不安的情緒被熱切的注視所驅離,她揚起眸來,專心地看著他的眼,聽著他一句一句的說著未來,不禁也跟著開始想像畫面,而她的心、她的唇、她的眼,慢慢地跟著溫暖、跟著笑了開來。

  「揚,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呢?」樂兒笑得燦爛如夏花,好想知道他的每一個喜好,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她都跟隨。

  雷子揚伸手,將她抱到膝上,用雙臂緊緊地環住她,沉吟了一會兒,溫柔地對她說:「我想去看海。」

  「看海?」樂兒喜歡他帶著佔有慾的動作,安心地依靠著他結實的胸膛。

  「嗯!看海讓人心情舒暢,聽濤也是一種享受。對了!我還想帶你到大漠,瞧瞧那一望無垠的寬闊、黃沙滾滾的壯觀,彷彿隨時能將人吞沒的力量,還有……」雷子揚說著想與她分享的一切,黑眸裡有著對美麗事物的憧憬,更有與她攜手浪跡天涯的決心。

  看著這一雙堅定的黑眸,樂兒彷彿已經看到了她所企盼的幸福,此時,握在兩人手中的默契,是他永不放棄的牽引,猶如交纏兩人命運的紅線,帶著她一步步地走向未來。

  突然間,她的心中湧出前所未有的勇氣,她再也不害怕了。

  無論等在吞沒前頭的是美麗的天堂,還是荒野的林間,說著是危機四伏,但因深愛著他,就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我願意。」樂兒在回神之後,突地冒出這一句話。

  「什麼?」雷子揚倒是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樂兒微微一笑,捧住他的臉,笑在眼裡,也在心裡,與他熱切的視線交纏。

  「我說,我願意讓你帶著我水裡來、火裡去,甚至跋扈的決定我世界的邊境,要帶我到哪裡,都沒關係,只要有你在身邊,天涯海角我都跟。」她清澈的眼裡閃爍著無人可動搖的決心。

  那樣的眼神,教人如何不感動。

  雷子揚深情地望著她,伸手撫著她柔美卻堅強的小臉,黑眸變得好深邃,洶湧著因為她的話而起的波瀾  。

  「好,樂兒,我一定、一定帶著你。可是,你要記得今天說過的話,一輩子都不離開,我到哪,你就到哪。」雷子揚緩慢的說道,請下身去,直接覆住她的唇,封緘兩人最真切的承諾  與誓言。

  你放心吧!至死,我絕不離開。樂兒在心中默許著。

  她的唇沉醉在他如火的親吻之中,而她的心卻愈來愈加清明堅定。

  他們的愛情有如籐蔓交纏,已經一起攀越無數的考驗,未來他們還要緊緊地相依,即使橫越在生死之間,也絕不改變心意。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28:57

第8章(1)  

  高牆大院的丞相府,佔地棍狍,院落眾多,而此時,他們正穿過種滿大理花的園裡,來到了大廳。

  精雕玉琢的大梁,牡丹雕花的木窗,上好的檜木做成的宴客桌,鋪上最好的綾緞,墜著精緻的流蘇,正擺上南北大菜,菜香、酒香都極為迷人。「一路辛苦了,我敬兩位一杯。」換下朝服的李丞相,勸酒勸菜,十分熱絡。「好說。」雷子揚舉杯同賀,臉上沒有太多的自滿,只是欣喜於完成任務,終於可以帶著樂兒四處遊山玩水,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樂兒強撐笑容,舉起杯沾口,卻沒有心情飲下。她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縱使她有預知的能力,在雷子揚替她承接了那死劫之後,就有明顯的退化,但是她還是有天生的直覺,能察覺事情有異,只是她算不出原因,算不出事由。

  但是,那一股不順的沉悶,一波高過一波,她無法輕忽這種直覺,這是生死交關的瞬間,她必須更加的專注。

  李丞相放下酒杯,直接將話導入正題。「雷大俠,不知道現今『蟠龍玉』在何處?」李丞相看來慈眉善目,眸光中卻藏著幾分不為人知的深意。聞言,雷子揚看了樂兒一眼,黑眸裡雖有幾分不解,但這些日子以來相處讓他明白,樂兒雖是一介女流,但行事都有其根據。

  「為免橫生枝節,我已經將『蟠龍玉』仔細收在安全之地,待一切安頓妥當,李丞相呈報皇上之後,雷某自會將『蟠龍玉』雙手奉上。」雷子揚照著樂兒的交代,轉述給了李丞相。

  李丞相臉色一僵,顯然沒有意料到他會突出此語。

  「霍堡主曾書信聯絡,已經將『蟠龍玉』的重責大任交給老夫,信中明言由老夫親自呈送皇上,兩位的職責到此,請放心。」李丞相瞇起眼睛,臉色和善的表情不變,但黑眸揉進淡淡不悅。

  「李丞相,『蟠龍玉』事關重大,據說此玉在適當開光點眼之後,有著扭轉乾坤的無邊潛力,引來許多不肖人士覬覦,妄想藉著『蟠龍玉』逆轉天命,甚至篡位為王,事關朝廷存亡,我想直接面呈皇上。」雷子揚靜靜地說道,將前因後果說個清楚明白。

  「你不相信老夫?」李丞相的黑眸充滿懷疑地瞇起。

  「在下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國事為重,對事不對人。」雷子揚表情揉進微笑,但眼底卻沒半點笑意,語氣裡有著不容他人干涉的強硬。李丞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雷大俠的意思是說,沒打算將『蟠龍玉』交予老夫?」他眸中的眼神轉為陰鷙,有著許多沒有說出口的憤怒。

  「事出突然,請丞相見諒。」雷子揚拱手致歉。「雷某保證,只要皇上命令一下,絕不會有任何耽擱,雙手將『蟠龍玉』奉上。」「你是想搶功?」李丞相態度突變,一改先前隱匿的不悅,重重地往木桌上一拍,哪還見得剛才的熱絡,只剩純粹的怒氣。

  「當然不是。」雷子揚不驚不情懼,態度仍是不卑不亢。「雷某曾為皇家運送不少官餉軍銀,自以完成目標為使命,沒有居功之意,只想為了天下庶民,多盡上一些心力。」李丞相沉默了。金碧輝煌的大廳裡,頓時籠罩著一觸即發的可怕沉悶。

  坐在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樂兒,一雙晶瑩的視線,始終注視著李丞相,沒有遺漏他臉上任何情緒的轉變。

  眼前的李丞相,髮色花白、衣著精緻,看來就是個受過教養的大官人家。這樣一個男人,該是讓人心安、值得讓人托付的老者,但是樂兒卻本能地感到某種恐懼,從潛意識的深處瀰漫開,逐漸掌控她的全身,教她頭皮發麻。

  「雷大俠,請恕老夫再次要求,務必將『蟠龍玉』交出,正如你所說,此物事關重大,不容任何閃失,只要你給了老夫,就是老夫的責任,不會有任何差錯。」橫堅這東西,他是要定了。

  此話雖說得合情合理,但是李丞相眼裡隱藏的殺氣,也讓雷子揚起了疑惑。

  之前,樂兒曾提醒他,此物具有逆天稱王的法力,要他小心處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霍堡主一樣國事為重,許多不肖的人,極有可能會藉此引發腥風血雨,趁亂稱帝。

  而在這些「不消」人裡,李丞相是否是其中之一?

  這幾年來,李丞相輔佐年紀尚輕的皇帝主政已數年,他是否已不甘躲在身後,做個無名英雄,而想直接坐上龍椅,享受一呼百諾的無上榮耀。

  雷子揚與樂兒對視一眼,彼此有了默契,知道就藏在袖中的『蟠龍玉』,無論如何都不能交出去。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測試,沒想到李丞相卻因此翻臉,要不是仍心有忌憚,只怕兩人早命喪黃泉。

  她的預感沒有錯,他們的確進入不安全的地方,只怕霍堡主也是錯信惡人。莫怪乎,她才進了丞相府,一顆心就慌亂不已,原來是因為踏進了虎穴,只怕離死期不遠了。

  她的小手在桌下收緊,在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脫身。

  「李丞相,我們能理解您想盡早拿到『蟠龍玉』的決心,可是那塊玉真的不在我們身上,最遲就是明晚,請耐心等候。」樂兒努力鎮定,不露出心慌的神情。

  可是,李丞相已經察覺他們的反應有異,知道自己再掩蓋不了真相。「我不是三歲娃兒,一路上追兵不少,也沒見到你們與誰接頭,所以東西一定還在你們身上,盡快交出來,要不,別怪老夫不客氣。」李丞相一改之前的和善,露出醜陋的真面目。

  所以言下之意,那一路上的追兵,有不少大概也是出自於他之手。

  「明人不說暗話。」話既說明到此,雷子揚也不再裝傻,「既然這『蟠龍玉』是要交給你的,你又何必大費周章,派遣大隊人馬追殺我們?」

  「東西在眾人面前進了丞相府,我要如何跟皇上交代?」李丞相冷笑兩聲。「但如果東西是在運送的途中被搶,那就不是我的問題,我會有更多的時間籌備登基大事。」

  對話到此,李丞相已完全不隱藏他的最終目的,這讓樂兒心裡暗叫不好。這只代表一件事,李丞相已不打算讓他們兩個活著離開。

  「可是我們還是進了丞相府,你打算怎麼跟皇上解釋?」樂兒一心只想拖延時間,身體因為恐懼而冰冷。

  「只要我拿到蟠龍玉,這問題就由我來煩惱吧!」李丞相已失去耐性,聲音轉為冷酷無情。「交出來。」

  雷子揚看了樂兒一眼,知道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平安,習慣性地要握住身後的劍時,才想到剛才在進大廳前,他的劍已經被護衛以安全的理由繳械。

  「就算沒有劍,我還是有能力擒住你。」話畢,雷子揚運氣要朝李丞相縱去,卻發現自己的身子,沉重得像是掛滿了石塊。

  李丞相再度冷笑。「你以為我會沒有提防嗎?」他退開一步,做了個暗號,大廳裡突地飛進了十來個身系長刀的護衛。

  「酒菜裡已經下了軟筋散……」李丞相慢慢地說道,一步步朝他們走近。「沒直接要你們的命,就是怕你們耍花招,沒想到,真給我料個正著。」雷子揚因軟筋散的影響而無法提氣,只能一把握住樂兒的手,堅定地看了她一眼。

  「東西還在路上,要是殺了我們,你什麼也拿不到,更別妄想登基當皇帝。」雷子揚試圖讓李丞相冷靜下來。

  離死亡這麼近,讓樂兒恐懼不已,身子不斷地顫抖著,但不是因為自己的安危,而是因為雷子揚。莫非就是這一關?

  各種不祥的畫面在腦中疾轉,逼得樂兒幾乎要尖叫出聲。

  「待會兒我會盡量拖住他們,你乘隙快逃。」雷子揚在她的耳邊,用著關懷急切的口吻竊語著。

  只是樂兒怎麼願意,她不停地搖頭,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發生危險,就算是會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塊兒!

  「快說。」李丞相滿臉不耐,像是已經壓抑到了極點。「東西在哪?說!」

  「我會給你,只要……」雷子揚看了身邊的樂兒一眼。「讓她離開。」「我讓她走,你就肯把東西給我?」李丞相眉毛一挑,視線由雷子揚的臉上移到位一臉驚慌的樂兒。

  「是。」雷子揚應得肯定。「絕不食言。」

  雖說,這是國家興亡的大事,但是一牽涉到樂兒,他就沒辦法理智,更何況,只要他還一尚存,就有辦法再把「蟠龍玉」奪回來。「哈哈……」李丞相突地放聲大笑。「原來,這小姑娘在你的心裡這麼重要,重要到願意拿蟠龍玉來交換。」

  雷子揚沉默不語,只是將她的手心握得好緊好緊。

  李丞相陰狠的笑幾聲,突地伸手拿走另一個護衛的長劍,慢慢地往前踏了幾步,長劍倏地往前一指,正抵住樂兒的喉間。

  「那我倒是想知道,我用她的命,來交換『蟠龍玉』的下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李丞相虎視眈眈,一抹冰冷的微笑躍上他的唇角。

  「不准動她!」一聲劇烈的怒吼,從雷子揚的口中喊出,縱使武功因被下了軟筋散而無力,一雙眼仍因眼前的情況暴怒而狂亂。

  「我可以不動她,只要你將『蟠龍玉』交出來。」李丞相扭曲的嘴角獰笑著,總歸一句,他就是不相信他們兩人沒將這麼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樂兒的喉間抵著一把銳利的長劍,但詭異的是,她並不覺得害怕。

  這是生與死的一關,如果她死了,或許雷子揚就會逃過一劫——在最危急的時刻裡,她所能想的,還是他的安危。

  愛情的力量何其偉大,教人不得不臣服。

第8章(2)  

  「你殺了我吧!我不怕。」樂兒突地冒出一句話來。

  「樂兒!」雷子揚面色一凜。

  「我不要你死。」樂兒很堅決的望著他。此時,她的心很篤定,彷彿已意識到他的安全無虞,她想,那是因為她鐵了心要替他承受此劫的緣故。

  她小心握住藏在衣袖裡的短刀,想藉機突襲李丞相,或許還能制住他,讓雷子揚乘隙逃走。

  李丞相絲毫沒把手無縛雞之力的樂兒放在眼裡,長劍雖然抵著她,但視線卻盯在雷子揚的臉上。「考慮好了嗎?還是需要我幫你,在她美麗的臉上留幾道疤痕,好讓你盡快做決定?」李丞相聲調冷到極點,眼睛滿佈殺意。

  「不准!」雷子揚沉聲喝止,倏地將蟠龍玉拿出,不願樂兒受到任何傷害。「蟠龍玉!」李丞相看到此物,雙眼一亮,瞬間被吸住所有的注意力,連指著樂兒的長劍也因此收下,移步就要往前,想直接奪取寶物。

  趁著這時候,樂兒短刀倏地往前一刺,沒飲酒,沒吃菜的她,體力並未受到軟筋散的影響,在憤怒之下的她,力道變得驚人,在李丞相沒有注意的瞬間,短刃直接刺入他的胸口。

  李丞相胸口倏地一疼,痛得驚聲喊叫。「給我殺!」李丞相痛極、怒極,大吼出聲。

  幾位護衛慢半拍地回過神,紛湧而上,十幾把尖刀,眼看就要將她刺成蜂窩。「樂兒!」雷子揚見狀,毫不猶豫,用著殘存的力量,整個人飛撲過去,緊緊地將她保護在身下。

  「不可以,子揚——」樂兒驚駭地喘著,急得眼淚都流出來,用盡力氣想把他推開。誰知,被下了軟筋散的他,這個時刻的力氣卻格外的大,教她無法推動分毫,眼見幾把長劍破空而來,她知道已經躲不過,轉而用盡力氣將他抱住。

  要死,就死在一起。沒有他,她也不想活了。

  黃泉路上,有了他就不寂寞,她不怕,她要跟他一起走。

  她緊緊閉上眼,死心等著接下來的疼痛,將他擁得好緊,這一路的點點滴滴,所有的相愛纏綿,全化成一幕幕的影像,快速在腦海中閃過,她的嘴角湧上笑意,而他使盡全力緊抱著她的身子,彷彿無言地告訴她:別怕!我們一起走。

  就當兩人坦然面對將至的死亡時,突地刀刃的撞擊聲響徹四周,兩人訝異地睜開雙眼,只見空中紅影一閃,一個靈巧纖細的長髮女人,竄至兩人的面前擋去所有的攻勢,還一併拿走雷子揚手中的「蟠龍玉」。「這東西,是我的。」身著紅衣的女人,如墨長髮直披在腰間,一臉冷意,朱唇紅艷動人,輕輕吐出一句。

  李丞相瞇起眼,看著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你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滿眼的陰鷙不悅。

  「想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可是相爺您呢?」紅衣女子微微揚眉,毫不客氣地將蟠龍玉收進袖中。

  「你?!」聽著她話裡明白指出他想弒君叛變的意圖,他的臉色大變,更別說她一手就收下他覬覦許久的「蟠龍玉」,教他如何能忍受。「全部給我上!」李丞相大聲一喊,身邊的護衛一湧而上,一時之間短兵相接,鏗鏘有聲,刀劍砍擊時,還迸出點點火光。紅衣女子雖一介女流,但卻身手矯健,她手握軟劍,對付十來人仍游刃有餘,那行雲流水般的劍勢,一頭黑髮未系任何髮帶,飛發走絲徒增不少誘人風情,讓雷子揚霍地認出了她。

  「紅娘!莫非你就是紅娘?」雷子揚知道一路上追殺他們的有數派人馬,其中一個就是紅娘,雖不知她的目的為何,但是看來她勢在必得。

  紅衣女子只是笑,一個甩髮,隨即截斷來人血脈,鮮血驟噴,染紅她白皙的臉蛋,卻讓她顯得十分妖艷。

  「我不姓紅,我叫肖嵐。」連著斷了兩人腳筋,肖嵐一身紅衣紗裙,穩穩地站在主位的椅上,一頭黑髮狂亂在肩,四周充斥敵人疼痛的喊叫。

  「該死!都是一些沒用的傢伙!」李丞相看著情勢驟變,不敢置信多年來的幻想、惑人的富貴美夢,竟因為眼前的紅衣女子瞬間瓦解,更無法相信他的榮華權位將要失去。

  肖嵐看了那些斷手、斷腳的來人,沒有太多情緒的波動,但當她迎上一雙清澈的雙眼時,她的眸微微地瞇了。

  「你肯為了他死?」肖嵐淡淡開口,剛才那一幕,她可是看得仔仔細細。「當然。」樂兒直視著她的眼,有著不可思議的熟悉。「他是我愛的男人。」肖嵐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望著樂兒,似是正在思索著何謂愛?

  「你就是『白衣神算』?」突地,肖嵐又轉開話題。

  「是。」樂兒不明白她為何要確定自己身份,只是她救了自己,而且一股說不出的安穩氣息,讓她願意相信此女子不是惡人。

  「知道『血咒』?」肖嵐淡淡開口,像是在談論著天氣一般的冷靜。「原來就是你!」樂兒恍然大悟地驚叫。「原來你就是身負血咒的女子?」難怪她會覺得紅衣女子熟悉,原來她們有著同樣的宿命,同樣活不過二十生辰。

  只是,因為雷子揚的愛,她的劫得以破除了,而眼前的女子……倏地,她掐指一算,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死!」樂兒幾乎敢拍著胸脯保證,她算出有了「蟠龍玉」,眼前的紅衣女子就可以避過死劫。

  肖嵐輕笑兩聲。「就衝著你這句話,我救你。」她突然朝樂兒伸手,紅衣里長袖帶射出,直接捲起樂兒的腰。

  「還有他。」樂兒急忙說道,絕不可能讓雷子揚一個人留下。

  肖嵐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知道樂兒不會舍下那個肯為她犧牲生命的男人。「走吧!」她輕聲一喊,不再多言,迅速收起軟劍,紅袖帶再出,同樣捲住雷子揚的腰,縱身往外一躍,身下的兩人隨即凌空飛起,絲毫沒影響到她的速度。

  「好深的內力。」雷子揚不免驚歎,看著一頭緞發、身形纖細的肖嵐,竟然能輕身飛縱,不受兩人的重量影響。

  「別走!來人啊!快追啊!」李丞相在一旁驚慌大喊。

  只是,院裡能打的好手,剛才全給打趴在地上,不是斷手就是斷腳,哪能還有力氣追人。

  他只能在原地氣得說不出話來,看著三人凌空揚長而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31 11:30:13

第9章  

  一處隱密的山谷中,接臨萬丈深淵,山壁筆直陡峭,狂風亂吹,一間簡陋的木屋是他們的藏身處,也是肖嵐的棲身之處。

  她將屋內唯一的一張床,讓給難分難捨的兩人,逕自踱步到了屋外。肖嵐站在崖邊,狂風吹得她的衣裙洌洌作響,連帶將她一頭黑髮,吹得更加狂妄不羈。

  「咳!」突地,她的胸口一疼,嘔出一口鮮血。

  冷眼看著掌中嘔出的血,美麗的眸沒有太多情緒,想來是剛才逞強,逼出所有內力帶走他們兩人,才讓內傷未癒的自己,又加重了傷勢。無妨,橫豎……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低頭望著深不見底的山澗,回想著過去,有幾次她曾想這麼往下一縱,從此灰飛煙滅,身上的血咒,背負的恩怨情仇,便不再重重的壓在身上……「謝謝你救了我們。」樂兒扶著堅持要一同致謝的雷子揚,來到肖嵐的身後。

  肖嵐收起臉上的情緒,待她轉過身後,白皙的臉上已經雲淡風輕。「一個蟠龍玉,換你們兩條命,值得。」肖嵐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大眼盯著一身白衣的樂兒。

  「霍匡說……你知道血咒的事?」肖嵐看著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她,心裡仍舊存疑。

  「是。」樂兒用力點頭,看著一身紅衣的肖嵐,確定她就是那個身負血咒的女子,這些未知的事,對不懂的人來說,總帶著不可置信的存疑,於是她只簡單的說了一次預知的過程。

  「你說,我們倆命運相系?」肖嵐清秀的臉,有著不符的狂妄,仿似對樂兒的話不以為然。

  「嗯!」樂兒原本也不明白何謂命運相系,但在肖嵐救了他們之後,她才倏地恍然大悟。「我知道怎麼利用蟠龍玉,讓你避過此劫。」「你真能救我?」肖嵐的語氣裡沒有太多的興奮,像是對自己的命能否延續,並不十分在乎。

  「我確定。」樂兒知道的一切,足以解救她的命。

  「一定要用上蟠龍玉?」肖嵐的黛眉微挑,語氣裡有著不確定,彷彿正擔心著什麼。

  「只要有蟠龍玉,就能就你的命。」樂兒再次強調。

  對話間,雷子揚只是沉默的看著兩人,對於不懂的事,不做任何插手。稍早前,樂兒已大致跟他說過他們之間的牽扯,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已願意相信樂兒的能力,並相信她能做出正確的決定。樂兒說,蟠龍玉會回到霍匡的手裡,她還說,蟠龍玉能救肖嵐的命。他雖然不懂,但是他相信樂兒,不再急著將蟠龍玉交回霍匡的手裡。

  「蟠龍玉,是嗎?」肖嵐從袖中拿出玉石,低頭看著,卻不將玉石交到樂兒的手中,黛眉微微蹙了起來。

  腦海中出現那個男人的身影,他也跟她要蟠龍玉……如果跟他說,蟠龍玉關係著她的性命,他還會執意把玉石要回去嗎?

  「肖姑娘,你怎麼了?」樂兒不解的開口,看了她一眼,首次在她白皙冷淡的小臉上,看到一絲惆悵的表情。

  肖嵐回過神,給她一個淡淡的微笑。

  「我先不給你『蟠龍玉』,暫且用不上。」肖嵐決定要回去問那個男人,看他是要她活下來,還是堅持要這塊玉?

  樂兒沒預想到肖嵐的反應,在生死交關之際,她看來不心急,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肖嵐笑了,只是笑意進不了那雙清澈的大眼。「你為了他,可以不要命,他為了你,甘願犧牲。」肖嵐沉默一下,像是自嘲般地笑了。「呵!我很想知道,有沒有一個男人肯為我這麼做。」

  雷子揚與樂兒相視一眼,彼此有著不用說出口的默契。

  「現在你有何打算?」樂兒縱使能算出一切,但天機隨時在變,她不免也替肖嵐擔心。「我打算去賭。」肖嵐狂妄的對她眨了眨眼。「什麼?」樂兒一愣。

  「對,就是去賭。」肖嵐下定主意,心裡突然覺得很輕鬆。「拿命去賭。」

  「肖姑娘!」樂兒怔愣的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攸關性命,千萬別開玩笑。」

  「我從不開玩笑。」肖嵐邊說邊將蟠龍玉收到袖裡。「我要賭賭看,能不能像你這麼幸福,找到一個這麼愛你的男人。」樂兒小臉微紅,有些不確定她是消遣自己,還是真有那麼羨慕。肖嵐的一雙亮眸轉向雷子揚,朝他丟出一個藥瓶,後者利落的接下。「這裡面有解軟筋散的藥,那個姓李的老賊,只怕不會對你們死心,服下解毒後,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你有的是人脈關係,去提醒那個小皇帝,可別再找別有居心的人來輔佐他,小心龍位坐不穩。」

  肖嵐難得多話的說了幾句,只因為樂兒眼中真誠的關心讓她很感動,從沒人這麼關心她,而她們甚至還算不上認識。

  「感激肖姑娘伸出援手,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上雷某之處,盡可吩咐。」雷子揚心存感激,來日若有機會報恩,他必當全力以赴。「你照顧好她吧!」肖嵐又望了一眼樂兒,那一臉坦然的女人笑得溫柔,聲音也輕軟,雖然她的個性與自己極為不同,卻十分討她喜歡。「我會的。」雷子揚堅定的點了頭。

  肖嵐看著眼前的雷子揚,又想起那個男人,他的俊美不輸給眼前的雷子揚,卻比他更加冷絕,眾人誇讚他因公忘私,但,她恨極了他這一點。他的情緒從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她而改變,她卻因為那男人變得不像自己。

  思及此,肖嵐的眸黯了,她微微撇唇。「我要走了,兩位保重。」話畢,不待他們回禮,一身紅衣的她,已幾個躍身,消失在綠林之間。

  看著她離去前落寞的眼神,樂兒搖了搖頭。「你說她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實在很難相信。」樂兒歎了一口氣。

  「她在丞相府的身手,你不是沒看到。」那可是刀過血流,沒半點留情,閃得過的斷條胳臂、留條命,閃不過就去見閻王了。

  「嗯!」樂兒點頭,對於遠去的肖嵐沒再多說什麼,一回神,接過他手中的藥瓶催促他。「快把藥吃了。」

  雷子揚倒出艷紅藥丸,沒有多慮的往口中一咽,藥丸順著喉嚨滑下,沒多久,就感受到體內血液串流,一個提氣,果然順暢許多。「感覺好多了嗎?」少了第三者的視線,樂兒的心急全寫在臉上。「好多了。」雷子揚輕拍著她擔憂的小臉,還不忘托起她的腰,在半空中旋了一圈,換來她一聲驚呼。

  「這下,你應該相信我不會死了吧?」雷子揚擔心她還惦記著死劫之事,連忙讓她安心,他懊悔自己粗心大意,還讓她受到這麼多驚嚇與擔憂,要不是肖嵐伸出援手,他們都會死於非命,想到自己的輕忽,他自責不已。「太好了。」樂兒笑著伸手攔住他,他們從鬼門關前逃了回來,她還沒能好好的抱抱他,讓他的體溫幫助自己確定,他們並沒有被拖入地獄裡。想到那些劍刺來的恐懼,她的一顆心也像是被挖空似的,疼得幾乎昏厥。

  「樂兒,對不起,讓你——」

  「別說了!」她打斷他自責的話語。「我們都別再去回想那些,現在沒事就好了。」感覺到她的驚顫,雷子揚將她擁入懷裡,卻也在這個時候,想到另一個問題。

  「我得飛鴿傳書讓霍匡知道李丞相的打算,並且也得讓他知道『蟠龍玉』已經到肖姑娘的手中……」

  「用不著了。」樂兒輕輕開口,搖了搖頭。「你忘了嗎?我說過肖姑娘會把蟠龍玉送回去。」

  「我還是不懂。」此話一出,雷子揚問出心裡的疑問。

  雖然,樂兒已將卦象上的結果告訴他,他仍是不解肖嵐怎會將攸關生命的蟠龍玉,送到另一個人手中。「肖姑娘要賭的對象,不是別人,就是霍堡主。」樂兒在與她相遇之後,就恍然瞭解他們四人的關係糾結。她們倆命中注定要在最危險的時刻,對彼此伸出援手,而她身上的血咒,也得借由另一個男人解開。

  只是她比較幸運,只要那個男人願意以命相抵,她就能度過此劫,而肖嵐的血咒卻必須以血來償還。

  早在踏進臥龍堡時,她就預知身背血咒的女人,將與霍匡有某種牽連,卻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這般血腥的相遇。

  這一段路走來,樂兒覺得好疲累,好想拋下一切是非恩怨,只想安心的躺在他的懷中睡上一覺。

  「揚,我倦了。」她慢慢偎進他的懷裡,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是啊!是倦了。」雷子揚收攏手臂,這一趟鏢走得驚心膽顫,他不是怕了,而是不想再讓她遇到類似的危險。

  突地,他低頭,薄唇輕印在她的額上。「樂兒,能答應我一件事嗎?」「什麼事?」那樣溫柔的請求語調,教她好奇的揚起眸看著他。「別再當什麼『白衣神算』了。」雷子揚握住她的肩膀。「我不要再看你背負那些未來的事。」

  「揚?」樂兒仰起頭,眸中滿是困惑。

  「這一路上我已經明白了,命運注定該來的就是會來,我們只能盡力活在當下,憑著自己的真心面對命運,所以我不希望你為了那些事擔憂。你跟我回家,當我的新嫁娘,手握針線,為了我們的孩兒、為了我,每天都快快樂樂,而不是替別人背負未來的沉重負荷。」雷子揚慎重的握住她的下顎,語氣溫和的把心裡話說個清楚明白,不願她再為未來擔憂,只想要跟她結髮共度一生,過著平凡卻幸福踏實的生活。

  「揚,謝謝你!」他的一番告白,聽出他心疼著她的疲累,讓樂兒感動得眼眶泛紅,心中充滿悸動。「好,我答應你,除非必要,否則再也不幫人卜卦算命。」她應允著他的要求,曠野風大,飛花千尋,他們之間的愛情如烈火苦苦的錘煉,才鑄出一片純白晶瑩。一路風風雨雨,他們的感情卻愈來愈濃,經過生生死死,他們依然不離不棄,能陪他走這一段路,她從不後悔,未來能有他陪著自己繼續往前,她還有什麼遺憾呢?地愈老,天愈長,莫再問,未來是緣還是劫。

  這些日子,出了好多事。李丞相以叛國死罪被關進大牢,即日行刑,以儆傚尤,而雷子揚與白樂兒,則以最短的時間辦了婚事——

  大紅燈籠高高掛,醒目的喜字被貼在大廳裡,龍鳳喜燭燃燒著,婚禮已然接近尾聲,新娘被扶入喜房裡,而新郎官還在喜宴上,一杯一杯的被灌著酒。突地,雷子揚腳步踉蹌,整個人往後一跌,想來是醉過頭了……

  只是才過了轉角,原本已醉到連路都不能走的雷子揚,突地直起身來,除了臉色稍紅,黑眸裡已經沒有半點醉意。

  「少、少爺?」僕人們一愣,少爺醒酒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們都下去吧!我自己可以走。」雷子揚一聲令下,也不等兩人回過神,大步地往喜房裡走去。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好久!要不是不想對賓客們失禮,也不會上演這一出酒醉戲碼,好讓自己離開喜宴。

  加快腳步來到喜房,輕輕把門一推,看到心愛的女人正垂著喜帕等著他,他顧不及儀式,直接用手扯下喜帕,替她拿下重死人的鳳冠,只怕累壞了她。

  在揭下喜帕後,樂兒的花容月貌在喜幛的映襯下,格外嬌艷動人,雷子揚幾乎看出了神。

  「看傻了啊?」樂兒被他瞧得都不好意思了。

  「是啊!是傻了。」雷子揚搖搖頭。「能娶到美嬌娘,怎麼能不傻呢?」明知道這是甜言蜜語,樂兒還是壓不住一陣喜意,直往心口湧去。「所以,如果我不美了,你就不喜歡了?要不要我幫你找二房、三房呢?」她故意挑著他的語病,覷了他一眼。

  「才剛嫁進門醋桶就這麼大?」雷子揚握住她的下顎輕搖。「你不是很能算?現在就幫我算算,我雷子揚一生中會有幾妻幾妾,能瞞得了你嗎?」聞言,樂兒的美眸閃了閃,嘴角有幾分得意,但隨即垂下眸,怕被他看出她喜悅的情緒,為的不是別的,只因為她答應過他,今後不再依賴算命,而是要將下半輩子倚靠他。

  只不過,在「倚靠」他之前,她總得替自己再謀一次福利吧!所以,關於他的未來,她的確偷偷算過了——一夫一妻,富貴終老,子孫滿堂。但是,她實在太得意了,那明顯的笑意由嘴角漾開,上了她的唇,染紅她的粉頰,眼尾、眉間滿滿的笑意,張狂得讓他無法忽視。「看來,你真的算過了。」雷子揚就知道她的表情總藏不住心事。「我才沒有。」樂兒咬唇,直想忍住笑意,不停猛搖頭,因努力忍住笑意,小臉整個漲紅,像是熟透的紅蘋果。

  雷子揚看著她那嬌嫩欲滴的模樣,怎還能自制得住,猛地將她撲倒在榻上,用上半身的力量輕輕壓制住她,悅耳的笑聲傳到他的唇邊。

  「答應我的事沒有做到,我得處罰你。」他話中有話的說道,眼裡像是被誰點了火,不是怒氣,而是更深切的慾望。

  那些慾望,樂兒懂,他火熱的溫度,已罩上她的週身。

  他寬厚的掌心帶著熱度,在她的身上抹了火,霸道的扯開她的腰帶,探入她的衣襟,烙著她的胸口,她雙頰泛紅全身像著火似的滾燙在他溫柔的進攻下,發出醉人的嬌聲低吟。

  她害羞的想要咬唇,下一瞬間,火熱的薄唇已經封住她的小嘴,品嚐她甜蜜的滋味,一陣熱意如暖火滾過,她的經脈都熱了。

  「揚……」輕喃著他的名字,所有思緒裡只容得下他。

  「我愛你,樂兒。」他吻著她的耳垂,一次又一次在她的耳邊說著……

  夜深了,喜幛裡的兩人,卻才正開始他們激情的夜晚。

尾聲  

  雷家鏢局仍在持續運作著,但是雷子揚卻鮮少跟著走鏢,將所有的精神與心力都拿來照顧新婚數月的娘子,還有他未出世,卻老是在樂兒肚子作怪的小娃兒。

  一日,他忙累了,很快睡下,日明星稀,天氣涼爽,是個舒朗的夜晚。樂兒趁著雷子揚睡著,小心翼翼的拿出收藏多時的龜卦,想偷偷為兩人卜卦。

  她敏感的察覺自己有了身孕,想知道要為肚中娃兒裁製的衣物時,是該縫製男孩的衣裳?還是女娃兒的?

  她在心裡默默念了幾句,喃喃有詞,「扣」的一聲,卦象明朗,她露出淺淺的笑。是個男孩!太好了,雷家有後了。

  天邊的月亮柔和的照著她的身影,讓她臉上的微笑更加誘人,感謝上天賜福。

  接連幾個月裡,樂兒忙著養身,也忙著替肚裡的娃兒縫製衣物,只不過雷子揚明眼的發現,竟都是一些深藍、淺藍,看來就男孩味十足的娃娃衣裳。

  「你偏心喔!」他在案邊坐下,拿走她手中的針線。「別縫了,男孩女孩還不知道,夠穿就好,別累壞了。」

  「一定是個男孩。」樂兒知他雖嘴上不說,但總是眼巴巴的想抱個男丁。「喔?這麼有把握?」雷子揚的眉頭挑高。「你該不會是又手癢……」「沒有。」樂兒怎麼也不敢承認,只是笑盈盈的搖頭。「那只是我的感覺,我希望他是個男孩嘛!」

  雷子揚斜覷了她一眼,雖不太相信她的說辭,但也不再多加追究。「我不是禁止你算,只是希望與其你信那些,還不如信我。」雷子揚希望他能夠倚靠他,而不是那些爛骨頭。

  「我知道的,夫君。」樂兒起身,對著他微微一福。

  他對自己的好,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她只是想做好萬全的準備。「我不信你,還能信誰呢?」小手攀住他的手臂,撒嬌的在他的肩上偎了偎。「這才是好娘子。」雷子揚拍拍她的小腦袋,想著若他即將再擁另外一個小毛頭,屆時他該疼誰呢?

  突地,他手臂上的纖纖小手加重了力道,他疑惑的轉過頭,發現樂兒的小臉皺得緊,像是正在忍耐極大的疼痛。

  「樂兒?」

  「叫人……叫人,我快生了。」樂兒勉強扯出笑容,被體內那種突來的疼痛嚇壞了。

  「要、要生了?」聞言,雷子揚整個人跳起,先把她往床上扶去。「先躺著,我去叫人,我馬上去叫人。」

  樂兒躺在床上,雖然陣陣疼痛傳來,但她的臉上卻帶著笑容。

  我的小壯丁,你準備來見娘了嗎?

  等在大廳外,樂兒的尖叫聲,一聲高過一聲,雷子揚緊張的來回踱步,已經都過去幾個時辰,怎麼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一時心急,就要往屋裡沖,被樂兒的娘給攔了下來。

  「子揚,你別心急,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她噙著微笑開口,很高興有了這麼一個女婿,女兒的後半輩子不用擔心了。

  「可是……這麼久了……」雷子揚一臉擔憂,在心裡打算著,再也不讓她受這種苦了,孩子一個就夠了,就夠了!

  「沒事的。」白母輕拍著女婿的手背,努力安撫著。

  果不然,一個小婢急奔出來。「生了,少奶奶生了!」

  雷子揚一個閃身往內室衝去,直奔到樂兒的床前,她滿身大汗,一臉蒼白,他心疼的拿起布巾,替她拭去落下的汗水。

  「辛苦你了。」雷子揚黑眸裡滿是自責,沒想到生個孩子這麼折騰人。

  「孩子呢?我要看我的小壯丁。」樂兒呼吸微弱,卻還撐著用盡力量的身軀,想看她的孩子。

  產婆趕忙抱來兩個小綢包,笑得十分得意。

  「不只有小壯丁,還有個小丫頭姐姐呢!」產婆得意的像是生孩子的人是她。

  樂兒一愣,手捂著唇,驚訝的流下淚來。「抱來我瞧瞧。」她又驚又喜,沒想到竟會生了一對孿生姐弟。

  這跟她算出來的結果不同,她完全沒幫這小丫頭準備任何的衣物呢!「他們好漂亮。」樂兒欣喜的在兩個娃娃之間繞啊繞的,大眼裡滿是興奮的眼淚。「我不知道竟然生了一對雙胞胎,我算出來的明明是個男孩……」

  「我就知道!」雷子揚瞪了她一眼,早在她十分篤定的時候,他就有所懷疑,只是現在的他又怎麼忍心苛責呢?

  「揚……瞧瞧他們多可愛啊!」樂兒趕忙將那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堆到他的面前,他們正蹬著手腳,是兩個活力旺盛的小傢伙。雷子揚看著他們,真是有子萬事足,大手一攬,將她與孩子全攬在懷裡,他的心滿溢著歡欣與溫柔,充斥著對妻兒的深情。

  「最後一次了,樂兒。」他壓低聲音,靠在她的耳邊沉沉的低吼。「再也不許你去碰那些東西,你瞧瞧,你算出來的結果,跟我『努力』出來的結果,根本完全不同,所以,別再去信那些東西,相信我吧!」樂兒用力點頭。

  是啊!她再也不相信那些預知的一切,命運是掌握在他們倆的手裡,有了雷子揚的扶持,她再也不去相信那些看不到的異能,只相信一直在身邊的雷子揚。

  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

  他撐起的愛足以抵擋風雨,足以傳遞能量和勇氣,足以融化她的心,讓她更懂自己,找到生命存在的意義。

  「我愛你。」樂兒慎重且溫柔的說著。

  雷子揚將她緊緊抱住,他知道這一生再別無所求。「記得你說過的話,我們哪兒都一起去。」

  「揚,我永遠不會忘記。」她露出最幸福的一抹燦笑,在他深情的注視裡,她多麼虔誠的期盼著未來。

  與他雙手合十靠近自己心房,就算是生命最終那一天,他們也要手攜手,一起跪求閻王,讓他們來世再做一次恩愛的夫妻……即使繁華翻盡,溪水載著落花遠去,也願偕君如瓣葉恬然飄墜之姿,在山水的波折,映照彼此的風姿雲影。

  生生世世,他們的愛情,定能穿過星垂曠野,漫過輪迴的守候,任空花揚起又飄落,也願化泥成為彼此的心腹,不再分離。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