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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4-9 12:04:56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0-4-11 11:37 編輯

前言:

「唐孟穗,你沒有男朋友對不對?」「和我約會吧!」簡浪突如其來的交往告白,讓原本就對他有好感的唐孟穗感到震撼又驚訝,卻也因此默默同意讓他成為自己的初戀對象!強烈的吸引將兩顆心拉攏靠近,戀情持續升溫……正當熱戀的兩人愛到難分難捨、如膠似漆時,意外的情勢發展,逼他們提早面對現實的考驗!窘迫困頓的生活,讓原本甜美的戀情逐漸走味也使得兩人被迫走上分手的結局……如今事隔多年,他已經成為藝文界的大亨,而她也從單純天真的女孩變成獨立自主的職場女性,這兩個真心相愛的戀人,能否有機會再續前緣?


楔子

  「啪!」

  一道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餐廳領台前赫然揚起,悠閒輕快的用餐氣氛霎時凝結,吸引了週遭所有人的目光。

  冷不防被摑耳光的唐孟穗呆若木雞,一時間做不出任何反應。

  乍見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孔,陡然湧現的震驚壓過了那熱辣辣的疼痛感,渾然不知白皙臉頰已迅速浮現五指掌印,怵目驚心得讓旁人瞭解到那一巴掌的力道究竟有多大。

  是什麼樣的仇恨、什麼樣的憤怒,讓這名看似氣質不俗的婦人失控動怒,對這儀容端莊的清雅女子下這麼重的手?

  看著對立的她們一方愕然怔視、一方憤然怨視,彷彿都在等待對方接下來的反應,大夥兒無不在心裡臆測著,究竟是女子倒了婦人的會、欠了婦人的錢?抑或是搶了婦人的老公、拐了婦人的兒子……

  「唐副理,發生什麼事?」餐廳經理游宏志遠遠瞧見這一幕,連忙趕來位於門口的領台處關切。

  唐孟穗猛然回神,眸底這才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微慌情緒。

  「游經理,不要緊,我自己來處理就好。」鎮定的牽動嘴角,她低聲向上司交代。

  但游宏志見那婦人明顯處於激動情緒中,心疼的目光不禁再移向唐孟穗紅腫的臉頰,不免擔心的猶豫。

  「可是……」這婦人來勢洶洶的,看起來好凶!他怕她自己處理會再度受到傷害。

  「放心,她是我媽媽。」她明白他顧慮什麼,乾脆坦白說明。

  這答案令游宏志一陣錯愕,怔怔看向那名婦人,不意竟瞧見婦人的眼淚正奪眶而出,更加呆住了。

  「你還知道有一個媽媽嗎?」又是一記結結實實的巴掌揮出,唐徐玫芳哭喊,怨憤中蘊含了濃濃的情感。

  見向來有些疏離的母親此刻竟為了自己而在大庭廣眾下如此涕泗縱橫,一陣酸意衝上鼻間,唐孟穗紅了眼眶。「媽,對不起。」

  一聲歉語瞬間軟化了唐徐玫芳的心,情況急轉直下,她一個箭步向前,展臂將想念的女兒摟進懷裡。

  「孟穗,媽好想你,跟我回家吧……」淒然低喃伴隨著洶湧的淚意逸出,母女倆相擁而泣。

第一章  

  事出突然,唐孟穗臨時向餐廳請了假,和母親一同返回她下榻的飯店。

  母女倆闊別七年,有太多的情緒難撫平、有一肚子的話待傾吐。

  「告訴媽,這些年你過得好嗎?」輕撫那張與自己神韻相似的清雅容顏,唐徐玫芳滿心的愛憐。

  「我很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日子也很平順。」褪去象徵專業的西裝制服,身著便裝的唐孟穗氣質清新得就和大學生沒兩樣。

  但唐徐玫芳看得出來,縱使她模樣沒啥改變,但沉靜的氣韻明顯與從前單純的乖巧不同。

  「你太絕情了,怎麼狠得下心一走就是七年不跟家裡聯絡?」久別重逢,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禁怨怪著女兒。

  「我不敢,也沒有臉回去……」唐孟穗眼色黯然的低垂螓首,口吻惆悵。「爸爸那天說過,我踏出家門就斷絕關係,永遠不能再回去。」

  唐徐玫芳悄然一歎,知道當初局面有多僵,更明白孟穗忌憚的就是她父親當時決裂的警告。

  「你爸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再怎麼生氣,你也是我們的女兒、是我們捧在手裡呵護長大的寶貝,只要你肯回來,怎麼可能會把你拒於門外呢?」

  「你們真的願意原諒我嗎?」她已經好久不哭了,可今天淚意卻再三來造訪,破壞她堅強的面具。

  「這麼多年了,什麼過錯都變得模糊了,更何況,我們做父母的也不能說完全沒錯;你爸長年待在大陸做生意,我又三天兩頭跟姊妹淘打麻將,才會忽略了你。」唐徐玫芳內疚說道,自認不是個稱職的好母親,也因此覺悟改過,不再沉迷於賭博惡習當中。

  當他們被女兒違抗的憤怒褪去之後,逐漸泛開的是心痛擔憂,隨著日子增長,自責情緒籠罩心頭,平心靜氣的檢討過後,才發現為此而鬧翻是雙方都太過意氣用事、太衝動了!

  畢竟爭取愛情,並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錯,可當他們認知到這一點時,孟穗已經不知去向,一切都太晚了……

  唐孟穗釋然的微揚起唇,隱忍在眼眶中的淚水同時像斷線珍珠般一顆顆落下。

  得到父母諒解,綁在心頭多年的結終於可以解開了,她握住母親的手,緩緩的搖搖頭。

  「媽,你們沒有錯,爸爸是為了給我們優渥的生活才必須長年待在外頭,而你擁有自己的消遣和休閒也是無可厚非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好,才會鬼迷心竅,被愛情沖昏頭,連你們的話都不聽,還落得被人嫌棄的下場。」路是自己選的,沒道理怨天尤人。

  那應該就叫作自食惡果吧?彷彿是上天要懲罰她的不孝,才讓她親自體會現實有多殘酷。

  美夢破碎後,印證了父母所說的話一點都沒錯,讓她更加明白,縱使當時對父母的強烈反對感到憤怒,也不得不認同他們反對的理由其實是對的、是為了她好。

  「你真的長大了,也懂事了。」會這麼說,就代表她懂得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唐徐玫芳欣慰的反手拍拍她的手背。

  一抹自嘲笑意躍上孟穗櫻花般粉色的唇瓣。

  一路跌跌撞撞,還能不長大嗎?那段情傷留下的可是無法抹滅的痛啊……心霍然抽緊,她秀眉微蹙,直覺的立刻打消回憶的念頭。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工作?」打開新話題,提出心底疑問,忽略方才剎那閃過的思緒。

  「這就多虧了你表姨,她前幾天和朋友來這裡吃飯,正好看見了你,一回去就立刻打電話告訴我了。」

  提及此,唐徐玫芳對表妹真是萬分感激啊!若不是因緣巧合,她們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呀!

  畢竟她沒想到孟穗會離開打小生長的台北,跑到一個他們完全不熟悉的城市來生活,也沒想到她會從事餐飲服務工作……而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刻意低調的人,那也不是容易的事。

  「我都忘記表姨長什麼樣子了,沒想到她認得出我來。」孟穗淡淡一笑,對遠親的記憶並不深刻。

  「媽加洗了好多你的照片給親朋好友,要他們幫忙找你呢!」這是天性,縱然再生氣,還是割捨不掉親子之情。「孟穗,既然爸爸媽媽都不計較以前的事了,你就搬回家吧!」

  她理所當然地說,沒想到唐孟穗卻婉拒了。

  「媽,我這幾年的工作、生活圈都在中部這兒,已經習慣了,我不想再有變動。找個時間,我會回去看爸爸,以後如果有假,我也會常回去看你們。」她已經是個獨立自主的成熟女人了,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方式,喜歡安定和規律,如非必要,她不會輕易改變。

  「你……一個人住嗎?身邊有沒有伴?」唐徐玫芳試探地問,對她一口拒絕的反應有些不解。

  孟穗微哂。「我一個人住而已,哪來的伴啊!」

  聽她這麼說,唐徐玫芳欲言又止,孟穗卻逕自解讀了母親的反應,以為她是想問當初那個讓她堅持捍衛愛情的對象。

  「那個男人……」她主動提及,可眉頭卻因隱隱作痛的心坎而蹙了一蹙,再強撐起嘴角,擠出雲淡風輕的微笑。「在我離家半年後就分手了。」

  「我知道。」唐徐玫芳點點頭,但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好像很突兀。

  唐孟穗果然馬上有了反應。

  「你知道?!」詫異抬眸,滿心納悶。「你怎麼會知道的?」

  離家之後就斷了所有聯絡,他們甚至連那男人的名字都不曉得,怎麼可能會知道分手的結果?

  「大概五年前,簡浪突然跑來家裡打聽你的下落,我們才知道你們原來已經分開了。」唐徐玫芳注意著孟穗錯愕的表情說道。

  那深藏在心頭、一直不願意想起的名字因重新被提及而清晰浮現,像是烙印,又像是傷疤,同時結痂的傷痕也微微裂了個細縫,教唐孟穗疼得倒抽了口氣,刷白了臉色。

  「那次,他被你爸痛罵了一頓,只差沒拿掃帚把他攆出去,可是沒想到,這五年來,他一直沒放棄打聽你的消息,每隔一陣子就會來找我們……」唐徐玫芳娓娓敘述著他們與簡浪這幾年來的接觸。

  平靜的心湖掀起波瀾,唐孟穗咬緊了牙根,粉拳悄悄收攏,努力保持冷靜,不肯洩漏出被影響的情緒。

  「媽,這個人跟我已經沒有瓜葛了,請不要告訴他任何我的消息。」聽完,孟穗鏗然有聲的提出要求,神色認真凝肅。

  只想享受愛情的甜蜜,卻不想背負愛情的重量,這算什麼男子漢?

  讓她傷了心,看透了愛情,再來假惺惺,又能代表什麼?

  失去了在一起的機會,她和他只能像汪洋大海中各自有目的地的船隻,偶爾交會後就漸行漸遠,不可能再有相會的時候了。

  「可是他很有誠意……」當初的反對,在一切世事的變遷後,唐家夫婦已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不管他到底想打什麼主意,我都不想再見他了。」溫柔的語調中表達出難以撼動的堅決。

  面對女兒的堅持,唐徐玫芳也不再多說了。

  體認到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了之前那次的教訓,他們夫妻倆都已明白孩子的感情事,還是不要干涉太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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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經歷了一場三溫暖,遠比身體上了一整天的班還要疲累,當唐孟穗帶著紅腫的雙眼回到租賃的小屋時,已經將近午夜。

  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是放熱水準備洗澡,再來便是操作咖啡機,為自己煮一杯咖啡。

  想不起這嗜喝咖啡的習慣是在何時養成的,只是當她發現時,已經戒也戒不掉了。

  不過也無妨,咖啡之於她,莫名有一種鎮定心情的奇效,例如此刻,她就非常需要。

  兩匙晶糖,三匙奶精粉,輕輕攪拌,逸出滿室咖啡香氣。

  一房一廳的屋子裡除了從浴室傳來的水流聲,靜得有些寂寥,孟穗端著咖啡來到客廳裡的L形沙發落坐,正要打開電視添些聲音,茶几上的電話恰好響起,驅散了這份靜寂。

  「喂?請問你哪位?」伸長手撈起話筒,她懶洋洋的嗓音逸出開場白。

  『孟穗,我是宏志,你現在才回家嗎?沒事吧?』打從唐孟穗告假離開後,游宏志就掛念了她整天,不好意思打手機打擾她,只打家用電話,好不容易終於接通,七上八下的心也可以落定了。

  聽見是他,感受到濃濃的關心,孟穗的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容。「沒事,我剛回來,正準備洗澡睡覺。」

  游宏志是個好人。她離開簡浪後沒多久就認識了他,至今已經六年多了。

  一開始,他是帶她的領班,一直對她十分照顧,時至今日,他已是管理一家餐廳的經理,而她認真的工作態度也讓她升上了副理位置。兩人不只在工作上是合作無間的好夥伴,私底下也是交情不錯的好朋友──當然,那是在打消游宏志追求念頭之後。

  『那就好,今天看你媽媽情緒這麼激動,你又沒多說什麼就請假跟她離開,我擔心了一整天。』游宏志坦承道。

  「是我媽,又不是仇家,有什麼好擔心的?」她輕笑。「對了,明天麻煩你幫我排年假,我媽還沒回去,我必須陪她。」

  『好,我會處理的,你安心去陪伯母吧!』游宏志一口應允。因為孟穗除了身體不舒服,幾乎是全年無休,目前累積的年假和加班時數多到足足可以放一個月的假,所以今天和明天臨時請假的突發狀況,任誰都是能夠體諒的。

  「謝謝你。」她感激道謝。

  『跟我還客氣什麼!』他輕斥,隨即討好的提出建議。『我看明天你不如請伯母來我們店裡用餐好了,我來請客。』

  「這是個好建議,我會考慮看看的,不過沒道理讓你破費。」她婉拒他的好意。

  孟穗總是不著痕跡的暗示著兩人僅是好友的關係,不想讓他對她有殘存的希望、幻想的空間。

  經過坎坷的那一段,她不想再沾染愛情,不想再喪失微笑的力量,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輕易的敞開心房去愛人。

  對於愛情,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有任何問題別忘了打電話給我。』聽出她劃下的界線,游宏志落寞的扯唇收線。

  抿唇歎了口氣,孟穗掛回話筒,端起咖啡啜飲,此刻的溫度正好入喉。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潑游宏志的冷水、掃他的興了!可是如果不這麼做,那會令他單方面的愛慕繼續發展,而她又無法給他回應,最終他落得傷心的下場,她背上狠心無情的罪名。

  其實游宏志是個很不錯的對象,個性好、外型好、風度也好,餐廳裡有不少妹妹暗戀著他,如果時光倒回到七年前,她或許還有可能對他有意思,但,時光是不可能倒流的。

  大口解決掉最後的棕色液體,任由苦味在舌尖盤桓,孟穗起身到流理台沖洗杯子,再邊走邊解開上衣扣子,往浴室前進。

  浴室裡,熱氣氤氳,關上水龍頭,滴上幾滴薰衣草精油,淡淡的香氣將她包圍,她需要放鬆心情。

  站在鏡子前,孟穗動手卸淨早已斑駁的彩妝,當素顏重現,她的目光卻怔怔的凝望著鏡中的自己,失神的發起呆來。

  她的眉宇眼神間,少了年少時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單純,增添了人世歷練所帶來的沉靜練達。

  她二十七歲,明明看起來還很年輕,可心境上卻有如七十二歲的老嫗般沒有一絲活力。

  為什麼一段愛情,會傷她如此重?

  那種感覺就像是投注了所有力氣,卻全部落空,因此熱情耗盡,便從此對任何事都是淡淡的、溫溫的,再也提不起勁。

  與其說她堅強豁達,還不如說她膽小懦弱,因為害怕感受椎心痛楚,所以就索性把回憶上鎖,關進心底最深處。

  可今天,她不得不開啟心鎖,重提那段過往;連眼淚都宛如開了閘般,接連不斷的湧出。

  原以為她的心已經死了,才會什麼都淡然以對,但……她還是有感情的吧?否則不會因為與母親重逢而這般失控,不會因為再度憶及過往而感到那樣心痛。

  重新接起親情這條線是相當值得高興的,不過,再讓那段過去影響自己的心情,卻教她不禁有點氣惱自己了。

  六年半的光陰哪,都那麼久了,為何還不忘記?為何還會心痛?

  儘管她總努力將他遺忘,可當母親突如其來的出現,才稍稍提及,就能讓她極力維持的平靜盡失,並懊惱的發現,他在被她藏進心底的同時扎根盤據,一想起就抽痛心扉、汩汩淌血。

  當初她愛他,就像是飛蛾撲火般那樣義無反顧,但卻被他視為困擾、包袱,這是多麼諷刺啊!她幾乎要為自己感到羞恥了!

  簡浪找她想做什麼,她一點都不好奇,因為那不外乎想道歉、想彌補,而現在的她,已經不稀罕了,畢竟見了面也不會改變什麼。

  霧氣模糊了鏡面,已看不清鏡中的景象了,就如同時間塵封了心房,也看不清心底最真的思緒……

  孟穗跨進浴缸,將白潤胴體浸入澄澈溫熱的清水裡,不禁舒適的歎息。「啊……真舒服!」

  她仰躺閉目,享受難得悠閒的私密時光,但是一整天下來的衝擊太多,心情始終難以平靜,以致腦袋彷彿自有意識般不斷運轉著。

  冥冥之中,好像有股力量執意將她的心神帶往遙遠的七年前,而那些過往就如同一出老舊電影,一幕幕的在腦海裡重新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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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穗,快點,那邊有人在畫畫呢!」鬍子纓興奮的大聲嚷嚷,每次出門都像匹脫韁野馬,一刻也閒不下來。明明已經是十九歲的大學新鮮人了,還一點都不定性。

  「小纓,你別跑那麼快,我腳在痛呢!」

  唐孟穗費力跟上她的腳步,渾身香汗淋漓,白皙的臉蛋因運動而變得紅撲撲的,更添一分嬌艷。

  「哎唷,你怎麼這麼不耐操啊!」鬍子纓回過頭,皺眉又努嘴,稍稍放慢了速度。

  「拜託,我們已經從早上十一點逛到現在,五個小時了耶!中間完全沒有休息,就又直接跑到淡水來,是你精力充沛,不能說我不耐操。」唐孟穗以手背輕輕拭汗,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們天天K書、補習,好不容易可以出來玩,當然要把握時間玩個過癮才甘願呀!」鬍子纓邊說邊跑,一轉眼已經跳到街頭畫家的身後,好奇的看著被畫者和已接近完成的作品。

  孟穗來到她身邊站定,打量起週遭擺設。

  三兩張折疊式休閒椅、一面畫板、滿地畫具,搭起的架子上掛了幾幅裱褙過的作品,這樣就做起生意來,真厲害!

  「孟穗你看,畫得很像耶!」鬍子纓用肩膀碰了碰她,壓低嗓音道,已經躍躍欲試。

  聞言,孟穗往畫紙上的素描人像看去,再瞧了瞧被畫的人,目光來回了幾次,不禁將視線調往手執畫筆的畫家,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會有如此的繪畫才華,現場就可以畫出成功的速寫畫,異常傳神的將被畫者的神韻揮灑於紙上。

  這畫家看起來還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五、六歲,從側面角度瞧他,沒法看清楚他的眼睛,但他眉毛眼睫深黑濃密,鼻樑高挺筆直,充滿個性,微抿的唇薄而有型,落在額際的幾綹黑髮增添了一絲落拓不羈的味道……

  「先生,我也要畫。」孟穗還在打量他,一旁的鬍子纓見他已完成那位客人的畫並收了錢,立刻揚聲卡位。

  這一出聲,唐孟穗和他的目光相遇,瞧清楚他的眼睛了──

  那是一雙眸光炯亮、只消被注視片刻就會莫名心悸的眼睛。

  孟穗怔住,打量的目光被人瞅個正著,不小心跌入那深如黑潭的瞳眸裡,害她頓時心跳失序,一股熱氣從腳底衝上腦門。

  簡浪聞聲回頭,這才發現有兩個女孩站在他身後,一位笑容燦爛,一位則……盯著他瞧?!這會兒卻像是做壞事被人逮著似的,羞赧得面紅耳赤,他不禁莞爾的挑了挑眉。

  「哪位要畫?」酷酷的表情搭上簡潔的問話。

  「我。」鬍子纓飛快舉手,一臉雀躍的坐上才剛空出來的休閒椅。

  「你呢?」簡浪卻問向那臉兒紅紅的害羞女生,目光被那抹羞澀的神韻給吸引了。

  「我、我是和她一起的。」孟穗指指好友,連忙跑到她身後站定。

  「你也要畫嗎?」簡浪再問。

  他對她清新如百合般的氣質莫名的特別有好感,想要畫她的慾望如果能夠配合她本身的意願,成交一筆生意,那就兩全其美,太棒了!

  孟穗睜著一雙圓亮大眼,怔怔的搖了搖頭。「你先幫她畫就好了。」

  她不像鬍子纓那麼隨興,對於不是一開始就非常有興趣的事情,沒法子馬上就做決定。不過子纓要畫畫也好,她步行過度的雙腳正需要休息。

  簡浪聳聳肩,接受她的答覆,動手重新拿畫紙,但心底卻掠過一股失望,無關乎生意,而是因為無法名正言順的為她作畫,心裡不禁犯嘀咕。

  嘖,兩人怎麼不調換就好?他對這個靦腆的美眉比較有感覺,畫起來一定更加得心應手。

  鬍子纓調整好坐姿,笑咪咪地說:「你要幫我畫好看一點哦。」

  「放心,人好看,畫起來就好看。」簡浪淡淡的扯唇,似乎對這樣的對談有一套制式的回答,但在對方聽來卻像是讚美和欣賞。

  沒浪費太多時間,簡浪定睛觀察她的容貌後就果決俐落的下筆。

  氣氛稍稍嚴肅了好一會兒,但外向又健談的鬍子纓不說話很難過,沒多久就開始啦咧打屁,向帥哥畫家搭訕。

  簡浪一邊作畫一邊游刃有餘的應付她的探問,看來是已經很習慣客人的攀談,也因此他們知道了彼此的名字──當然還包括了在一旁歇腳的唐孟穗。

  孟穗雖然沒插上幾句話,但注意力卻都悄悄的投注在簡浪身上。

  他的態度並不熱絡,但有問必答,最吸引她的是那言談舉止中掩不住的瀟灑自信和性格傲氣,以及作畫時那專注的神態和發亮的眼睛。

  不經意間,他們的視線交會了幾次,簡浪總是在她偷覷他時逮著她的目光,讓她窘赧的趕緊斂眸,可簡浪趁著看子纓時移向她的目光卻大膽得很,讓她心湖漾開了波動……

第二章  

  約莫畫了二十幾分鐘後,速寫畫接近完成,簡浪開始做最後的修飾收尾工作。

  「可以了。」他提前宣佈,好讓枯坐已久的模特兒能自由活動。

  滿心期待的鬍子纓立刻拉著孟穗衝到他身後觀賞成果。

  「哇,像像像,你真會畫,有一天一定會變成知名畫家的!」看見完成品,不只勾勒出一模一樣的五官,連神韻都準確的捕捉到了,鬍子纓滿意的迭聲稱讚,還尋求孟穗的認同。「孟穗,很像對不對?」

  「嗯,很像、很漂亮。」孟穗點頭認同,眸光仍專注的欣賞著揮灑於紙上的每一筆線條。

  他把子纓那朝氣蓬勃的模樣畫得傳神不已,她超級佩服他這魔法般的才華,不禁也有點想要嘗試了。

  鬍子纓半是玩笑,半是證美地說:「記得要簽個名哦,說不定以後你出名了,我這畫可就值錢了。」

  簡浪但笑不語,沒把這些吹捧的話當真,但仍依著客人的要求簽下龍飛鳳舞的「簡浪」二字。

  他相當清楚,能得到掌聲的藝術者太少了,憑他一個沒沒無聞的畫者,想要出人頭地哪這麼容易?而能夠竄出的原因除了天分和努力,機運更是不可或缺的一項,他必須等待。

  所以他把街頭作畫的工作當職業,一方面也當磨練,磨練他的生活經驗,也磨練他的畫畫技巧和功力。

  「謝謝。」一手交錢、一手交畫,雙方互相揚笑道謝。

  「再見嘍,祝你有朝一日能當上大畫家。」鬍子纓向簡浪告別,旋即朝孟穗昂了昂下巴,率先邁開步伐,蹦蹦跳跳的往還沒逛到的地方繼續前進。「孟穗,我們走吧!」

  「欸?」孟穗本來要跟上她的腳步,纖細的手腕卻被一隻溫熱厚實的大掌給圈握住。

  「你不畫?」熠亮的目光、低磁的嗓音,莫名誘惑。

  「我……」她心悸猶豫的望著他,又看向腳程超快,已和自己拉開距離的好友,心慌意亂之餘,乾脆拒絕。「還是不要好了。」

  柔荑使了使勁,簡浪卻沒鬆手,銳利眼眸依舊凝著她的臉龐,暗暗將那清秀精緻的五宮記憶在腦海。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舉動很像在勉強人家,但他發誓絕對不是在拉生意,而是因為想畫她的念頭在多看過她幾眼之後,比方纔還要強烈得無法忽視。

  「不收錢。」一股衝動,他為她破例。

  往常,他要是畫了一整天,也已經夠累了,不太會有心情要求別人讓他畫,更別說還降低身段免費放送了。

  「嗄?」唐孟穗受寵若驚的目瞪口呆,忘了反應。

  「我想畫你。」他直接坦承心裡想法,有些霸氣,但醇厚的聲調卻像是蠱惑人心的魔咒一般。

  他想畫她?

  不是為做生意賺錢,而是「想」要畫她?

  說不上來是什麼樣的感覺,一種陌生異樣的情愫在加速跳躍的心底流竄,教孟穗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甚至隱隱感到高興。

  她沒再使勁抽手,簡浪放了心,不過自尊心重的他害怕被拒絕會太丟臉,改以輕快的口吻接著說:「嘿,免費的你還不肯,教我的面子往哪擱?」

  因詫異而微啟的粉唇終於抿起了一彎淺笑,雙眼也瞇成了迷人的彎月,孟穗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純真無邪到極點的甜美笑容撞進簡浪胸臆,扯動了他的心弦,瞬間的影響是前所未有的感受,教他不由得受感染的綻出一記少見的露齒微笑。

  「你坐,我叫住她。」他施力一帶,將她拉向休閒椅,隨即倣傚百貨公司服務台廣播的語調,喚回那脫線到尚未發現友人沒跟上的迷糊鬼。「鬍子纓小姐,請馬上返回簡浪畫攤,有朋友等您。」

  鬍子纓嚇一跳,連忙回頭,發現引來四周目光,丟臉得立刻變身為飛毛腿,快速奔回畫攤。

  簡浪與唐孟穗見狀,噗哧一聲,不約而同的噴笑出來,化解了方才臉紅心跳的尷尬氛圍。

  緣分巧合促成了他們的邂逅,但好感的發生卻像是冥冥注定,一種曖昧的張力流竄在他們之間,無形的將兩顆心網在一起,不消多時,將愈靠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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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接受簡浪的邀請之後,孟穗留下來擔任模特兒讓他作畫,不過天公不作美,天氣逐漸轉陰,整幅畫才完成三分之二就突然下起傾盆大雨,雨勢大得連傘都遮蔽下了,路人一窩蜂的避進騎樓裡,有的拍拂著身上的水滴,有的進了騎樓才收傘,從四處濺灑而來的水不斷落在簡浪的畫紙上,教他們不得不就此喊停。

  簡浪匆忙收拾畫具和掛在架子上的作品,然後要了她的電話,說等他把畫完成就會跟她聯絡。

  可是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怎麼還是等不到他的來電?

  一幅素描畫需要這麼久時間嗎?她記得他在街頭幫人畫畫時,二、三十分鐘就可以完成的……

  坐在電腦前打報告的唐孟穗心不在焉的發起呆來,數不清這是離開畫攤後第幾次想起簡浪了。

  不可否認的,他是個陽剛味十足的男人,他身上的藝術氣息並不讓他顯得斯文,反而散發著一股捉摸不定的危險。

  當她被他那專注的目光凝視時,她只覺得血液迅速奔流,而當他用那低醇有磁性的嗓音對她說話時,她還有頭皮發麻,腦袋運作速度變慢的感覺……她不瞭解自己怎麼會有那些感覺,也不明白那些感覺意味了什麼,不過她卻很清楚,她期待能再見到他。

  簡浪是不是忘了要聯絡她這回事?

  或者,是搞丟了她的電話,無從聯絡起?

  孟穗支肘托腮,不自覺的輕歎幽幽逸出唇瓣。

  要是再沒有消息,或許她該在這個週六再去一趟淡水,看看簡浪在不在……

  霍地響起敲門聲,幫傭阿卿嫂的熟悉嗓音透過門板傳來。「小姐,有位姓簡的先生打電話找你喔!」

  姓簡。

  是簡浪打來了!

  心跳霎時漏了半拍,她陡地彈跳起身,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咚咚咚的衝出房間,直奔一樓客廳接電話,生怕慢了一秒,電話就會掛掉似的。

  那瞬間起跑的爆發力差點將通報的阿卿嫂刮得原地轉圈圈,不禁要對孟穗難得的激烈反應傻眼。

  「厚,是看著鬼喔!」阿卿嫂撫撫胸口壓驚,嘴裡咕噥著閩南語。

  孟穗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接到了電話,她順了順氣,嚥了嚥唾沫,這才有辦法開口。

  「喂,簡浪嗎?」她的呼息短促,胸口快速起伏。

  「為什麼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做完劇烈運動?」簡浪帶笑的調侃。

  聽出他的取笑,她窘赧得連忙做了一個深呼吸,好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可以正常點。

  「我剛從二樓跑下來嘛!」她微嗔解釋。

  他自信地問:「迫不及待想看你的畫了嗎?」

  「我還以為那幅畫永遠不會完成。」她不禁埋怨起太久的等待。

  低低的笑聲透過電話線傳來,卻仍有魅惑少女芳心的魔力。

  「這個週六下午兩點老地方,可以嗎?」沒多說其他,他直接約在上回擺攤的地方。

  「可以。」她沒發現自己答應得有多快。

  「好,那到時候見。」簡浪乾脆俐落的收了線,徒留孟穗為這簡短的通話一陣怦然。

  握著傳來嘟嘟聲響的話筒,她心跳快得彷彿要躍出胸口,腦子裡亂烘烘的鼓噪不已。

  她此刻興奮雀躍的心情不是因為可以看見自己的素描像畫得如何,而是因為即將要和簡浪再度見面了!

  怔怔放回話筒,她平撫著紊亂的呼息和心跳。

  「齁∼∼小姐,你偷交男朋友哦?」阿卿嫂打探的口吻很三八。

  唐孟穗嚇一跳的倒抽口氣。

  真是的,被這一嚇,方纔的平撫工作全白費了,心臟又撲通撲通的疾跳起來。

  「阿卿嫂,你嚇到我了!」她摀住胸口睞看那照顧她多年的長輩,嬌嗔的抗議。「什麼偷交男朋友,那只是我上星期去讓人家畫畫,人家現在畫好了,所以通知我可以去拿了。」隨即又強自鎮定的解釋。

  「真的是這樣嗎?」看著孟穗臉上未褪的紅暈,阿卿嫂不太相信,不禁好心提醒。「小姐,你如果要交男朋友,最好小心一點,不然要是給太太知道,恐怕會不高興哦!」

  不是她要大驚小怪,而是她在唐家工作近十年了,等於是看著孟穗長大,相較於她自己那十五歲就開始談戀愛的女兒,十九歲還沒交過男朋友的孟穗已經夠乖了,現在真有心上人的話那也是相當正常的事情。

  只不過唐家夫婦對孟穗管教得很嚴格,最近更是有意將她送到國外去求學,要是孟穗私自交了男朋友,對方條件又不能讓唐家夫婦滿意的話,百分之百會反對阻撓的。

  「阿卿嫂,我說的是真的,剛剛那電話裡的人不是我的男朋友。」孟穗噘著小嘴重申。

  千萬不能被誤會,否則傳進媽媽耳朵裡就不好了!

  「好好好,你說是真的就真的。」阿卿嫂慈藹的笑哄著她。「你知道,阿卿嫂把你當自己的孩子疼,所以才關心你。」幸好今天太太去打麻將了,否則要是給她知道,免不了一陣更嚴厲的盤問。

  「知道∼∼」唐孟穗撒嬌的拖長了尾音,還摟了摟阿卿嫂。「你就像媽媽一樣,最疼我了。」灌完迷湯逕自像只彩蝶翩然離去。

  阿卿嫂望著那抹娉婷身影,沒轍的失笑搖頭。

  這惹人疼愛的甜蜜女孩兒呀,有誰會捨得不如她的意?有誰會捨得讓她吃苦受委屈呢?

  她合該是要生活在富足寬裕的環境之中、合該要有一段平穩順遂的圓滿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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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唐孟穗準時前往約定地點。

  她特地化了淡妝,穿上最喜歡的衣服、戴上最喜歡的髮箍、抹上最喜歡的香膏……她全身上下都是心機,都是想讓簡浪感到驚艷欣賞的心機。

  不過,剛抵達的時候,她還沒讓簡浪驚艷,倒是簡浪先讓她驚訝了。

  「嗨!」頤長身形率性的斜倚著一面牆,似笑非笑的朝她打了聲招呼。

  「嗨……」揚手,眨眨美眸,孟穗感到有些意外——畫攤呢?「你今天沒做生意嗎?」

  「給自己放假一天。」簡浪揚唇一笑,炙熱眸光不著痕跡的將她婉麗婷裊的模樣打量了一遍。

  她還是如那日給他的印象一樣,令人賞心悅目,略加打扮甚至更加靈動柔美,也證實他那時想畫她不全是衝動,而是眼光準確。

  「你有把畫帶來嗎?」她好奇的瞧了瞧他手上拿著的長圓筒。

  「當然有。」他揚了揚圓筒,打開前端的筒蓋,抽出畫紙。「你瞧瞧。」

  孟穗噙著笑容攤開畫,生動容顏躍然於紙上,她笑容加深,定睛欣賞,兩幅神情不同的素描畫,同樣的微妙微肖,彷彿擁有生命力般教人轉不開視線。

  「你畫了兩張耶……」她邊瞧邊低喃。

  「滿意嗎?」他聽過的讚美很多,但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欣賞,讓他特別升起了一股驕傲。

  「何止滿意,簡直棒極了!」她大方讚歎,愛不釋手地問:「兩張都可以給我嗎?」

  嘴角一勾,他挑眉點頭。

  「我自己那兒還有。」憑著對她的深刻印象,這一星期以來的畫畫主題全都是她。

  眉眼彎彎綻露欣喜,孟穗小心翼翼的把畫紙妥善收進圓筒裡,一副珍貴愛惜的模樣。

  「雖然你那時說是免費,但我覺得不應該佔你便宜……」無功不受祿,她拉開背包袋口,低頭摸索錢包。

  「說出口的話就沒有收回的道理。」簡浪伸出大掌輕覆住她手背,阻止她的動作。

  望住那只指節分明、修長整潔的大掌,孟穗怔了一怔,忽地覺得一道電流從他掌心傳遞過來——

  她紅了臉,羞赧的縮回手,瞅著他說:「可是你給了我兩幅呢!你是靠畫畫賺錢的,總不能讓你白畫了。」

  「那不一樣,這是我主動想畫的,跟賺錢時不得不畫的意義完全不同。」他意味深長的睨著她瞧。

  「那就謝謝你了,我保證會好好收藏的。」握緊了圓筒,孟穗抿著微笑,羞澀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簡浪淡淡的勾起了嘴角。「不客氣。」從善如流才討人喜歡,很高興她沒有堅持付費,抹煞他的心意。

  「我……」她眼珠子骨祿的溜了溜,畫已經拿了,杵在這兒好像有點尷尬,應該要告辭了。

  似乎是感應到她要說什麼,簡浪下一秒搶了白。

  「為了謝謝你當我的模特兒,我請你吃下午茶。」他率先邁開步伐,走向一旁的機車。

  嗄?!這麼好?有畫可拿,還有下午茶可吃啊?

  「不對,你已經送畫給我了,所以應該是我請你才對。」她連忙跟上他,急急聲明立場,不想佔盡便宜,有來有往才公平。

  「我從不讓女生請客的。」他瀟灑撥撥落在額際的髮絲,舉手投足充滿了帥氣不羈的魅力。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她想趁這機會表示點心意,畢竟她平白拿了他兩幅畫。

  「有什麼不一樣?」他從機車置物箱裡取出一頂全新的粉色安全帽遞給她。「你不是女生?」挑眉疑問。

  「我當然是啊……」忙著回答問題,孟穗不疑有他的接下安全帽。

  「那就對啦!不讓女生請客是我的原則。」他動作俐落的戴上自己的安全帽,騎上機車。「快上來吧,我中午起床到現在還沒吃飯,已經很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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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4-9 12:58:01

第三章  

  唐孟穗從來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辯不過簡浪就只好閉嘴。

  她將安全帽戴上頭頂,慶幸今天穿的不是裙子,跨坐上後座,這才發現全新安全帽出現得很突兀。

  「欸,你怎麼隨時準備著女用安全帽啊?」她提出疑惑,對於意識到他可能為別人而準備,心裡莫名的感覺有些酸澀。

  「不是隨時,而是特地為你準備的。」她問得直接,他也答得很坦率。

  聞言,那股酸澀味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微的甜。

  她嬌俏反問:「你怎麼能夠確定我會坐你的車?」

  「因為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你不討厭我。」藝術家的感覺是很敏銳的,他知道唐孟穗是害羞被動了點,但是並不排斥他。

  「這麼有自信?」孟穗反射的質疑。

  「你說呢?」他笑著把問題丟給她,一點也不擔心。

  心思被看透,孟穗臉上浮現窘笑,竟然無法否認他的自大說法。

  這簡浪真是個危險份子,在他面前,她似乎無所遁形,明知這樣對自己不利,可是……內心卻有股不容忽視的渴望,想多瞭解、多接近他,不願意放棄和他相處的機會。

  簡浪相當滿意她的沉默,這代表他的直覺沒有錯,也代表他們還有後續發展的機會了。

  「討厭我的話就不會跟我約會了。」他更進一步的逗她。

  「誰說我跟你約會了?」她羞窘抗議,對他的說法很有意見。「我們只是去吃下午茶。」

  「約會不就是吃吃東西、兜兜風嗎?」他故意混為一談。

  「是啊……」孟穗瞠圓了眼,發現這麼答也不對,連忙又改口。「不、才不是咧!」輕置在他腰際的柔荑反射性的揪緊抗議。

  怕癢的簡浪抖了抖,車子也跟著晃了晃。

  「啊!小心!」孟穗嚇得環住他腰桿,以免跌下車屁股開花。

  她的反應讓簡浪莞爾失笑,也乘機將那雙小手往前拉,圈住自己的腰桿。孟穗無法避免的貼近他寬闊的背,聽見那含笑的嗓音同時穿透過來。

  「怕危險就摟緊一點。」

  兩朵紅雲染上了白嫩的臉頰,她沒拒絕,卻僵硬得像石像。

  曖昧凝成了一陣沉默,強烈的電流在他們彼此間流竄,週遭的車陣吵雜彷彿頓時被按了靜音鍵般,只有心跳聲鼕鼕冬的狂擂。

  須臾,像是嫌她不夠心慌意亂似的,簡浪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傳來——

  「唐孟穗,你沒有男朋友對不對?」

  「嗄?」突如其來的敏感問話讓她愣到外太空去。

  「和我約會吧!」他沒等她反應過來又繼續拋出炸彈。

  突來的震撼炸得過度僵硬的孟穗險些咚地掉下車,不過,她還是要慶幸此時此刻不是和他面對面,否則她羞到爆紅的臉、不知所措的表情就都被他看見了。

  「這……太快了吧?」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她不禁猶豫。

  「感覺對了比較重要。」很率性的說法,一口堵掉她的遲疑,強勢的控制他們之間的速度和變化。

  唐孟穗怔然。雖然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但是,拒絕的念頭卻完全沒出現。

  坦白講,她對簡浪的確有好感,初見面就產生的好感,所以他說「感覺對了」,她並沒有異議。

  抿著一抹赧甜的笑容看向一旁流逝的街景,她沒給他正面的回答,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有些事說多了就不美了。

  簡浪欣然的揚起了嘴角,因為那雙圈抱在他腰際的雙手,已從僵硬轉變為自然,悄悄的洩漏她的意願了。

  他喜歡唐孟穗,這是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就無庸置疑的事實,否則他也不會有這些閒情逸致在畫畫賺錢時還把妹。

  她的嬌羞神韻、甜美笑容……在在讓他衍生莫名的佔有慾,想看見她更多的表情,瞭解她更多的心情。

  他想,和她談變愛會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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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正式的允諾和言明,簡浪和唐孟穗之間自有一股默契牽繫著彼此的情誼。

  一切都在取畫那日之後變得不一樣了,好感撥酵,強烈的吸引將兩顆心拉攏靠近,他們的距離迅速縮短,彷彿熟悉是老早就存在的事情。

  每一回快樂甜蜜的幸福相聚、時間有限的難捨分離,在在都是加升戀情溫度的催化劑。

  他們陷入了熱戀,渴望分秒都黏在一起,愛情的甜蜜喜悅無法藏匿。

  唐孟穗欣賞簡浪的才華洋溢,將他當偶像般崇拜愛慕,看好他早晚出人頭地;簡浪喜歡唐孟穗的單純天真,懷才不遇的挫敗感總能在她衷心的鼓勵讚美中獲得撫慰,她全心全意的愛慕和甜蜜依賴,改變他獨來獨往的孤僻習性。

  除了街頭畫家的身份,並將部分滿意畫作寄放在小藝廊裡寄賣,簡浪還有另一份在酒吧的工作。

  雖然畫畫是他的興趣,但生活所需還是得兼顧,否則光靠假日偶爾才有生意上門的畫攤,別說養不活自己,連買畫畫顏料都有問題。

  而現在和唐孟穗開始交往,出門約會更是加倍開銷,他得更加努力才行,所以除了正常上班時間,他還犧牲自己的休假幫同事代班。

  「簡浪,這裡有沒有要用工讀生?我看我來這裡打工好了。」孟穗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雙手托腮,好整以暇的欣賞著忙碌的他。

  「幹麼要打工?」簡浪蹙眉,回話的同時,動作也沒有稍作停留。

  「這樣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就增加了。」軟甜的嗓音中帶著撒嬌。

  她還在念大學,白天時得上課,而他在酒吧則是每天晚上六點半到凌晨兩點半,假日還得去淡水擺攤賺外快,偶爾靈感一來就窩在家裡畫畫,兩人要湊在一塊的時間並不多,都是忙裡偷閒擠出來的。

  「別開玩笑了。」他橫睇她一眼,經過她面前敲她一記爆栗。

  「我才不是開玩笑。」她撫著額頭癟嘴聲明。「反正我上學只在白天,晚上都沒事啊,來這裡打工的話,不但可以常跟你見面,還能賺賺零用錢,這樣是一兼二顧耶!」

  「誰說你晚上都沒事的?你不是每週三要學日語、週四還要去補英文嗎?更何況,你家裡不可能會同意的吧?」交往一個多月以來,他已經很瞭解她的作息,更明白她的良好氣質源自於她優渥的家庭環境。

  「那應該有假日工讀吧?」跟隨著他身影的目光充滿了期待。

  「你啊,既然沒有非工作不可的需要,就乖乖的當你的大學生,難得你家裡有這個能力栽培你,要好好珍惜,以後出社會才有競爭力。」他捏了捏她的小臉,口吻中有著對現實的認知和些許感慨。

  他家裡的環境並不富裕,母親從前在酒店上班,是父親外遇的對象,感情糾扯了幾年後便分開,父親回到正室身邊,而他則由母親一手帶大,此後和父親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

  尤其母親在他十八歲那年因長年喝酒過量罹患肝病過世以後,他就不曾再與父親有接觸了。

  接下來的學業和美術繪畫課程,全是靠母親遺留下來的一些積蓄和他半工半讀完成的,所以他對現實的體認十分深刻,即使喜歡唐孟穗,但也不至於盲目的被愛情沖昏頭。

  「可是……」歎氣噘嘴,孟穗表情難掩失望。情正濃時,三兩天見一次面自然覺得不夠。

  「別可是了,專心讀你的書。」他堅持打消她的念頭。

  外場服務人員在這時遞來點酒單,簡浪忙著調酒,孟穗只好乖乖閉上嘴巴,以免打擾他的工作。

  調完兩杯酒,接著再清洗剛收回的杯子,簡浪霍然想起的抬手看表,隨即瞠眼看向她。

  「孟穗,已經十一點多了,你這麼晚不回家行嗎?」她家的規矩還不少,十二點的門限就是其中一項。

  說到這事,孟穗的嘴角忍不住揚起調皮笑意,分享秘密似的對簡浪說:「我媽去大陸陪我爸了,至少要待個五天才會回來,家裡只有阿卿嫂在。」

  唐家在大陸有生意,唐爸爸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大陸,偶爾才會回來台灣,有時候則是唐媽媽過去陪他,這段時間對開始談戀愛的唐孟穗來說,無疑是無政府狀態,什麼限制都暫時解除了。

  至於阿卿嫂,向來疼她寵她又通情達理,絕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怪不得你這麼悠哉。」簡浪笑睨了她一眼。

  「所以我今天用不著趕著回家了。」揮開方才要求一同工作被拒絕的失望,孟穗心情好得笑咪咪。

  「那好,等我下班帶你去吃宵夜,想吃什麼?」他也很高興能有充裕的時間相處。

  「你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她甜蜜蜜的回答。愛情是最好的調味料,有它的點綴,什麼食物嘗起來都是美味珍饉。

  揉揉她的發,他給了她一記寵溺的笑容。

  她知道他不讓女生請客的原則,一起出門時總是他掏包,所以一直很能體恤他賺錢的辛苦,願意在物質方面上配合他,沒有千金小姐的姿態和講究,而且從沒有半句怨言。

  他的猜想沒有錯,和她在一起是很愉快的事情。

  他脾氣不怎麼好,個性也有些孤傲,但她從沒有惹他不悅過,還常讓他覺得溫暖開心,雖然偶有小女生的嬌態,卻始終保有溫馴貼心的本質。和她交往愈久,對她的喜歡就愈多。

  他對自己的未來有期許和規劃,現階段他除了為生活奮鬥,還需要時間等待機會、等待被發掘,希望孟穗會是長久在他身旁陪伴的那個女人。

  光陰流逝,季節更替,熱情的夏天遠離,轉眼來到浪漫的秋季,簡浪和唐孟穗的戀情還在持續延燒。

  在孟穗費盡心思的掩飾下,除了疼她的阿卿嫂,父母親都不知道她已經談戀愛的事情,只覺得她這陣子變得比較外向有活力,認為或許是小女孩長大的轉變,所以沒有其他懷疑。

  仗著這一點,唐孟穗松卸了防心,夜不歸營的次數愈加頻繁,有時甚至連媽媽還在台灣,就掰借口拿同學當擋箭牌矇混過關。

  情竇初開的她對簡浪是近乎迷戀,死心場地,渴望分分秒秒都在一起,而簡浪對她自然是疼愛有加。

  這天是特別的日子——唐孟穗二十歲的生日。

  簡浪為了要替她慶生,安排了休假,幸好她媽媽打從上星期就飛去大陸找爸爸了,大概還要再兩、三天才會回來台灣,她可以不用戰戰兢兢,所以滿心期待的她也乘機蹺掉下午的課,只為了盡早跟他在一起。

  一輛摩托車,在這段日子陪他們跑遍了整個大台北市,這會兒則飆上了陽明山,此刻,他們正在一間庭園式的餐廳裡慶祝。

  「這家餐廳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餐點好吃,氣氛也好。」主餐結束,甜點和飲料送上時,孟穗滿意的忍不住稱讚。

  「是啊,我特地四處打聽才知道的,不然這一帶餐廳那麼多,哪知道這家最好。」簡浪挑挑眉,不諱言自己的用心。

  「四處打聽呢,好感動。」她學他的口吻,觀看他的眼神有幾分俏皮,心底漾滿了欣喜幸福的泡泡。

  「這樣就感動?太早了吧!」他語帶玄機,笑睨著她。

  孟穗眨巴著靈動大眼,一時不太明白他話後用意。

  簡浪在她好奇的目光中從外套裡拿出了一個小方盒。

  「已經送花了,還有禮物?」孟穗驚喜的看著他將小方盒遞到她面前。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他瀟灑的昂了昂下巴,傭懶目光散發著惑人魅力。

  「喜歡。」還在拆包裝,她就迫不及待的回答。

  他橫睇她一眼,嗤笑的輕斥道:「還沒看就說喜歡!」

  「當然,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她甜甜的回應。甜蜜的愛情讓她彷彿長了一雙翅膀,飄浮在雲端。

  簡浪不是個多浪漫的情人,有時看來率性不羈,更多時候是難以捉摸,雖然對她很好,但很少從他嘴裡聽見露骨的情話。

  相較於自己對這段戀情的全心投入,他看來理智冷靜得多,但今天的安排讓她感受到自己在他心裡的特殊地位,教她感動不已。

  簡浪但笑不語,清楚她對自己的濃膩情意。

  「哇∼∼是戒指。」孟穗低呼,笑容擴大。

  方盒裡有一隻白金戒指,靜靜的散發著銀亮光芒。簡浪果然是學藝術的人,品味眼光特別好,這戒指的紋路樣式充滿了設計感,又適合她秀氣的樣子。

  「生日快樂。」好看的薄唇逸出真誠祝福,黑眸凝視著那雙鑲嵌在清麗小臉上、閃爍熠熠柔光的美麗眼睛。

  看見她喜歡的神情,他就覺得今天的安排值得了,即使這些花費是他省吃儉用存下來的。

  「謝謝,我真的很喜歡。」她霍地站起身,橫過桌面在他臉頰落下一個吻,隨即為自己戴上戒指,開心的打量著,也展示給他瞧。「好看嗎?」

  「我怎麼可能會說自己送的禮物不好看?」簡浪勾起唇角,故意開玩笑地講。

  人家說膚若凝脂、手若柔荑,指的就是像唐孟穗這樣的女孩吧?從她那雙漂亮的手就看得出她沒做過粗活家事,這樣的她,讓他更覺得自己有責任將她捧在掌心,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目前只能滿足她簡單的物質需求,並沒辦法好好的呵寵她。所幸她還在唸書,還有父母照顧,這幾年的時間,也就是他努力向上、追尋機會的時間,等他出人頭地,就有足夠的能力把照顧她的責任給扛下來。

  他的說法換來她一記衛生眼,撇撇嘴,眼珠子骨碌一轉,笑意又回到唇角。

  「簡浪,人家送戒指都有特殊意義耶,你呢?」她試探地問,嬌羞眸光瞅睇著他。

  「就生日快樂啊。」他挑起一邊眉峰回視,下意識閃避承諾。

  上揚的嘴角頓時一垮,孟穗的怨惱目光直射向他。

  拿她沒轍,簡浪執起她的手,無奈的歎了口氣。「好吧,我承認希望這戒指是定情禮物,能夠把你訂下來。」

  他破例坦承想長久走下去的心意,但瞧見孟穗垮下的嘴角又因而綻開一抹甜美,不禁又連忙解釋。

  「你知道的,畫畫是我的理想,但這條路並不是那麼平坦順遂,我又必須兼顧生活,不得不工作賺錢,所以在這段期間內我沒辦法給你什麼承諾。」

  聽見他的顧忌,孟穗給了他一記安撫的笑容。

  「我瞭解,只要你讓我待在你身邊就好。」她說得情真意切。

  只要有他們的感情做後盾,她就不怕吃苦,願意靜靜等待,因為她從不懷疑他的才華,更對他充滿了信心。

  他嘴角揚起一抹動容的微笑,大掌撫向那令他倍感溫馨的清雅容顏。

  「你放心,我不是不切實際、好高騖遠的人,我給自己預設五年時間,不會漫無止境的盲目追求的。」他說明自己的想法。

  唐孟穗點點頭,鼓勵的回握他的手。「你要有信心,憑你的才華一定可以闖出一片天地。」

  「這天底下,也只有你這麼支持我了。」簡浪心裡淌過暖流,低磁嗓音蘊滿了柔情。

  她誘發了他所有溫柔、認同了他想飛的心,他不得不承認,她的愛讓他感到幸福,她的崇拜讓他覺得陶醉和驕傲。

  在她毫不設防的甜蜜微笑中,他伸臂托住她的後腦勺,微微使勁將她拉近,帶著焚燒的溫度傾身烙下結結實實的一記纏綿深吻,傳遞他的心意。

第四章  

  氣氛正好,濃情化不開,簡浪和唐孟穗由陽明山上離開後,返回了簡浪租賃的住處。

  沒有行車安全的顧慮,他們買了一大瓶梅酒,明明生日在十二點之後已經過去,卻還藉著生日的名目繼續享受歡愉,不想結束這美好時光。

  酒酣耳熱,心情飛揚,他們坐在地板軟墊上,簡浪暢談理想,與孟穗一同編織絢麗未來,勾勒幸福藍圖,那是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的心裡話——

  「有機會的話,我要參加紐約藝術博覽會、ADAA藝術大展……許多監賞家都會參加那種世界性的藝術展覽會,只要能夠曝光,我有自信作品會被注意,那成功就不是奢望了。」

  「加油,你要多多創作,才能累積更多滿意的作品。」孟穗對著他舉臂握拳,做出打氣的動作。

  「嗯,等存夠了錢,我一定要去國外闖一闖,台灣沒有好的舞台和空間。」簡浪也有樣學樣,充滿鬥志。

  「你到時候如果出國去,我就跟我爸媽要求出國進修,那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不嫌黏、不嫌膩,她要跟隨著他。

  簡浪點點頭贊成。他知道自己目前無法負擔她,但如果她家裡能夠栽培她,而他自己負責自己,兩人還能相伴一起,那就太完美了!

  「你知道嗎?藝術的價值常取決於多數人主觀的看法,許多功成名就的藝術家到最後都會被名氣利益給蒙蔽,忘了最初的理想與熱情,為了遷就那多數人的眼光,創作時都以商業取向為出發點,失去了自己的風格和特色。」興致好,他還對她談起感想。

  「那不是很可惜嗎?」她不懂那麼多,只覺得被現實影響而遺忘初衷是很令人遺憾的事情。

  「當然可惜呀!所以我要是成名後有足夠的金錢,一定要開家別具一格的畫廊,讓那些有原則、肯堅持,而且懷才不遇的畫家能夠有展現自己的機會。」雖然此話聽起來志向遠大,但無疑是暗歎整個大環境沒有發展性的無奈。

  「我是學商的,到時候我可以幫你一塊兒經營。」孟穗亟欲參與,立刻毛遂自薦。

  「那是一定要的。」他寵溺的拍拍她的粉紅臉蛋。「所以你現在要認真完成學業,你爸媽讓你去學的英日語剛好可以加強語言能力,這對畫廊的經營有絕對的幫助,說不定以後還可以當我的經紀人。」

  他已經想得好遠了,夢想愈編愈美麗,不過這是個快樂無憂的夜晚,作作美夢也無傷大雅,只要心底清楚現實與夢想的分際就好了。

  「嗯。」孟穗重重點頭,思及日後在事業、感情任何一方面可以相伴相隨,對他的話完全同意。

  「雖然我現在當街頭畫家,為了賺錢勉強自己,但這只不過是過渡時期。」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會兒解釋起同行看起來歸類為淪落的行徑。「以後,等我闖出些名堂,我一定只畫自己真心想創作的圖,絕對不會隨波逐流。」

  仰首灌下一大口冰涼,他傲氣十足。

  「所以那時候主動要畫我,就是真心的創作嘍?」她明知故問,微醺醉意讓她感覺腦袋有點重,於是挨近他,撒嬌的將螓首枕向他肩頭。

  他低頭笑睨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我就用不著那麼低姿態的求你了。」

  「拜託∼∼你那哪是求我呀?」她揚聲反駁,憶及初邂逅時的情景,想起他酷酷的口氣和表情,眼角眉梢都是笑。「根本是強迫接受吧!」逕

  「欸,你很不情願嗎?」他懲罰的捏了捏她鼻尖。「嗄?」

  「沒有不情願啦!」孟穗嘻笑著掙扎,諂媚的求饒。「我是心甘情願、求之不得……」

  「這還差不多。」簡浪哼笑的放她一馬,不過又將她的杯子斟滿酒,遞到她面前。「喏,乾一杯賠罪。」

  努努嘴,屈服淫威之下,她接過杯子,咕嚕嚕的喝掉一整杯。

  梅酒微酸微甜好入喉,好喝得不得了,她才不怕呢!

  「我明天早上沒課,醉了也沒關係。」她早就準備今晚不回家了,反正爸媽都不在。

  「哇,很有酒鬼的架勢哦!」他戲謔的取笑她,掐掐那因酒意而嫣紅艷麗的臉頰。

  「是你叫我喝的,還笑我酒鬼!」她羞窘的撲上前抗議。

  簡浪一時不察,被突然撲來的嬌軟身軀給撲倒,隨即反應過來,揪住她手腕反扣在她背後,兩人頓時緊緊疊合。

  肢體的親密接觸令溫度在剎那間往上揚升,氣氛也變得曖昧,他們的視線纏繞、呼息交融,強烈的吸引挑起原始的慾望,直至四片唇瓣糾纏在一塊兒,那悶燒的熱情正式引爆——

  情潮如萬馬奔騰般疾馳而來,他們渴望肌膚相親,一件件阻撓的衣物被褪到地板去,一把把狂燃的慾火蔓延上身體。

  他的撫觸緩緩勾惹出她最嫵媚的呻吟,她的呻吟迅速引發他最狂野的激情,清楚感受著對彼此的影響力。

  當鼓噪的空虛激盪出失控的節奏,幸福與歡愉在他們心頭降臨……

  這一刻,他們不只身體合而為一,心靈還緊密相系,他們相信這一生會攜手同行,相信未來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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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屋內瀰漫著一股凝肅氣氛,強烈低氣壓正醞釀著一陣風暴。

  偌大客廳裡,火冒三丈的唐鎮忠繃著臉坐在沙發上,身旁的唐徐玫芳是既惱怒又憂慮,而杵在一旁的阿卿嫂則是心慌意亂得不敢多說話,但目光仍忐忑不安的往外頭瞧。

  唐徐玫芳原本預計要兩天後才會返台,但是想到女兒正巧二十歲生日,所以夫妻倆心血來潮,昨晚一起提早回來,打算給她一個驚喜,替她慶祝,畢竟二十歲代表已經真正的成年,沒想到孟穗卻在外過夜。

  其實只要有正當理由,偶爾和同性同學一塊過夜倒也沒什麼,糟就糟在阿卿嫂錯愕之餘,替孟穗掰了個她平時最常用的借口——到鬍子纓家玩,而渾然不知情的鬍子纓又好死不死的打了通電話找孟穗,讓唐鎮忠接個正著。

  這下子,謊言不攻自破,唐氏夫婦勃然大怒,任憑阿卿嫂還亡羊補牢的想以自己記性不好來為孟穗開脫,他們也壓根兒不信了。

  「阿卿,我每次去大陸,都再三叮嚀你要幫我看著孟穗,現在是怎麼回事?她究竟去了誰家過夜,你居然搞不清楚?!你到底都在做什麼?」與幫傭的溝通向來都是由唐徐玫芳負責,不過她對阿卿嫂還不差,鮮少會用如此嚴厲的口吻,可見真的是氣壞了。

  「先生、太太,真的對不起,我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記性變得不太好,所以才會一時想不起那個同學的名字啦。」阿卿嫂慌張的賠罪,扯謊被捉包,只好先攬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孟穗交了男朋友,現在正處於熱戀當中,看見孟穗因此變得活潑外向,每天過得那麼開心,她也很替她高興,所以平時也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幫著掩護。

  但這次先生太太真的回來得太突然了,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才會不小心穿了幫,現在只希望孟穗回來的時候,不要也拿鬍子纓當借口,這樣或許還可以勉強過關。

  唐徐玫芳氣惱的抿起了唇。「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才好了。」阿卿都已經這麼講了,她還能怎麼責備?

  「孟穗常常在外面過夜嗎?」冷冷的質問聲蘊含了壓抑的怒氣,唐鎮忠犀利的眼神掃向在場的兩個女人。

  她們互視了一眼,唐鎮忠的語氣讓唐徐玫芳瞭解到在這個問題之後,將會是十分嚴厲的指責,她遲疑著沒回答,不敢坦承最近孟穗的休閒節目確實比往常多了不少。

  「先生,沒有常常啦,只不過是偶爾而已。」阿卿嫂嚥了嚥口水回答,硬著頭皮想幫孟穗矇混過關。「這一次是因為太太出國,所以小姐才會改向我報備,那我想她二十歲生日要和同學一起慶祝,年輕人難免會玩得比較瘋,才會答應的。」

  「聽你這麼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唐鎮忠從齒間進出結論,眉頭緊緊皺起。

  她們兩人同時遲疑的沉默代表了答案。

  「玫芳,你到底有沒有在關心孩子?」唐鎮忠看了妻子一眼,重重的吐了口氣,似是很失望的搖了搖頭。「我長年在外做生意,家裡的事你要處理好啊,老是和朋友打麻將也就算了,可是怎麼可以對女兒疏於管教呢?」

  「我有啊,孟穗向來都很乖的……」聽見丈夫的指責,唐徐玫芳臉色一白,急忙辯解。

  「你不能因為她向來很乖,就以為她永遠不會變壞,安心的打你的麻將。週遭環境的影響力有多大,難道還需要我講嗎?」他的嗓門大了起來,有預感孟穗的未歸並不單純。

  唐徐玫芳被吼得眼眶含淚,百口莫辯。

  她的確沉迷於麻將之中,一個星期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打牌……

  「先生,太太也只是偶爾才玩玩,沒有經常啦!」阿卿嫂連忙幫唐徐玫芳說話,生怕戰火延燒。

  「你不要小的幫忙遮蓋,大的也幫忙掩飾!」心火燒旺,找人開炮,怒吼聲倏地爆開,險些掀了屋頂。

  唐徐玫芳和阿卿嫂都驚跳了下,不敢再開口說話,以免成為炮灰。

  沉默再次蔓延,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凝滯了時間,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過了好一會兒,屋外鐵門發出的聲響宣告了那話題主角已歸返,未幾,屋內大門也接著開敢——

  「阿卿嫂……」一回到家就打招呼,可開朗的聲調卻在瞧見沙發上端坐的兩個人時戛然而止。唐孟穗心一提,猛地加速狂跳,臉色也因而驟變,連忙拘謹的揚聲叫喚。「爸、媽。」

  爸媽怎麼回來了?

  不是說兩天後嗎?

  唐鎮忠按捺著脾氣問:「昨天為什麼沒有回家?」

  「昨天去慶祝二十歲生日,所以玩得比較晚,直接留在同學家了。」下意識搬出借口,孟穗侷促心慌的扭絞著手。

  爸爸雖然疼她,但態度觀念總是嚴格刻板,所以和媽媽相較之下,她比較畏懼爸爸。

  「哦。」唐鎮忠應了聲,像是接受了這樣的理由,但隨即又問:「住在哪個同學的家?」

  孟穗下意識偷偷將目光挪向阿卿嫂,只見阿卿嫂擠眉弄眼的,她卻看得霧煞煞。

  阿卿嫂暗念阿彌陀佛,希望她與自己心有靈犀,不要再拿鬍子纓當借口才好!

  「才剛從同學家回來,還需要想嗎?」冷聲催促,不容許她再遲疑。

  一被催促,孟穗沒多想的直接答:「是鬍子纓家。」

  這答案一出口,瞬間凝結了空氣,在唐孟穗還不明所以的當口,突如其來的一個巴掌摑得她跌倒在地,頓時眼冒金星、腦袋空白。

  「啊!」唐徐玫芳和阿卿嫂赫然驚呼,後者連忙上前攙扶。

  被女兒欺騙的憤怒淹沒了唐鎮忠的理智,他箭步向前,又要動手。

  「鎮忠——」唐徐玫芳出聲制止,趕緊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有話用說的,不要這樣打!」嬌滴滴的女孩子呀,怎麼禁得起男人粗重的力道?

  摀住臉頰,熱辣辣的疼痛感迅速蔓延開來,不曾挨過打的唐孟穗,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說,你昨天住誰家?」唐鎮忠指著她咆吼。

  唐孟穗抿著唇,明白方才會挨打,一定是爸爸確定不可能是鬍子纓家,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誰好,只好猶豫著不敢答腔。

  「我在問你話,有沒有聽到?」從小乖巧的女兒開始說謊了,這事實令唐鎮忠感到痛心,怒氣也來得兇猛。

  孟穗整個人一顫,連忙應道:「王小美。」

  「把王小美的電話給我。」唐鎮忠不容許被敷衍,要直接打電話去求證。

  內心驚惶,孟穗咬唇不吭聲。

  他已從她的反應讀出再度欺騙的事實,怒氣頓時衝上天。

  「又是說謊?!你真是……」他一揚手又要打她,所幸唐徐玫芳動作快,即刻阻攔。

  「孟穗,你昨晚到底跟誰在一起?快老實說啊!」唐徐玫芳擔心丈夫克制不住脾氣,不禁催促女兒說實話。

  孟穗眉心攬動,猶豫再三,看這情況是紙包不住火了,只能實話實說。

  她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坦白地說:「我昨晚和男朋友在一起。」

  「男朋友?!」唐氏夫婦異口同聲,詫異的語調突然高八度,唐鎮忠陡地將責備的眼神射向妻子,怒火在胸臆間愈燒愈旺,燒黑了他的臉。

  驚愕的唐徐玫芳再也攔不住,唐鎮忠又甩了孟穗一個耳刮子。「你書不好好念,交什麼男朋友!」

  這次有了心理準備,孟穗沒被摑倒在地,但細嫩的嘴角已滲出了血絲,看來怵目驚心。

  「我已經成年了,交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你為什麼要打我?」倔強的佇立在原地,孟穗據理反駁。

  「還敢頂嘴?!交男朋友正常,難道跟男孩子過夜也叫正常?你還要不要臉!」唐鎮忠痛心疾首的怒斥。

  「我……」孟穗還想表達自己的想法,卻被媽媽喝止,就連阿卿嫂也偷偷扯著她衣角。

  「孟穗,你少說兩句。」丈夫已動肝火,唐徐玫芳只能試著勸阻女兒頂撞,以免火上加油。

  孟穗咬緊牙根,暫時吞下反抗的話語。

  唐鎮忠知道自己太激動,同時也費力按捺高漲的怒氣。

  「那男孩子是誰?學校同學嗎?」唐徐玫芳以較溫和的口氣打探。

  孟穗搖搖頭,但不敢講出簡浪的名字,她知道照這情況若說出來,難保爸媽不會去找簡浪麻煩!

  「有膽子交男朋友,為什麼不敢把名字說出來?」唐鎮忠聲如洪鐘,怒瞪向孟穗,見她還是垂眸不答,改問另一個問題。「幾歲了?做什麼工作?家裡是怎樣的環境?」

  既然女兒都已經跟人過夜了,那事實也無法改變,如果對方家世職業不差,那倒也不用反對到底,帶來家裡鑒定過後,在他們的監督下就可以交往。

  「說呀!」唐徐玫芳催促孟穗回答,明白丈夫會緩下口氣就代表事情有轉圜餘地。

  孟穗似乎也察覺到父親的和緩,於是吶吶的開口。「他二十五歲,是個畫家,父母離異,媽媽幾年前過世。」她不敢詳述簡浪有些複雜的家庭背景,以免讓情況變得更不利。

  唐鎮忠聽了之後,眉頭皺得愈緊,臉上滿滿的不認同。

  「畫家?」他對這個稱號感到質疑。「才二十五歲,一定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窮畫家對吧?」

  在他們的觀念裡,畫家、作家這一類都是沒保障的職業,有了這筆收入,不知道下一筆在哪裡,生活困頓的居多,除非能夠在許許多多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否則比一般上班族還不如。

  「他雖然還沒有名氣,但是很有才華的。」面對父親的貶低,孟穗連忙幫心上人說話。

  不論他將來是否能成為梵谷或畢卡索,她都認同他的才華。

  唐鎮忠嗤之以鼻。不是他渾身銅臭,而是現實教訓,給了他根深柢固的體認。

  「大部分的畫家都是勒緊褲帶追求理想,苦了一輩子,到死還不見得被人歌誦,能夠在有生之年被多數人欣賞的少之又少,有才華並不能保證生活,你不要這麼天真,去跟一個沒有出息的人在一起。」他分析現實,希望讓女兒明白她目前交往的不是一個好對象。

  「他是有計劃的,如果真的不行,也不會盲目追求畫畫的夢想,你不要光聽他是畫家就否決他。」孟穗急辯,努力想讓父親知道簡浪的好。

  「等到他發現畫畫不行,再去從頭摸索新的行業都已經幾歲了?會有出息才奇怪!」孟穗的固執腦筋令唐鎮忠再度怒火中燒。

  「是啊,孟穗,你還這麼年輕,根本不懂什麼叫真愛,初戀只不過是一個過程而已,你不要這麼拗,不值得的。」

  孟穗發現父母根本不瞭解她,而且一點也無法溝通,只能挫敗懊惱的咬唇。

  見她沒應聲,唐鎮忠以為嚇阻住她了,於是果斷的下了決定——

  「從今天起,你不准再跟那個人來往,給我好好的待在家裡,書也甭去念了,等我辦好相關手續,你就出國去唸書。」

第五章  

  「從今天起,你不准再跟那個人來往,給我好好的待在家裡,書也甭去念了,等我辦好相關手續,你就出國去唸書。」一家之主鏗鏘有力的下達指令,再三拖延的計劃在這次突發狀況的刺激中大事底定,打算以距離截斷這段戀情。

  「不——」心底迅速泛開驚恐,孟穗激動揚聲。「我不要出國!」

  出國了,簡浪怎麼辦?

  他們的愛情怎麼辦?

  她沒有把握談遠距離的戀愛!

  「由不得你!」唐鎮忠怒不可遏,瞠目一瞪。

  無論如何,他絕對不可能讓打小栽培的女兒去跟一個明知不會有出息的男人在一起。

  「我不管,我絕對不會出國,也不會跟他分開的。」她態度堅定的拒絕,憤慨得連身側的小手都緊握成拳。

  「孟穗!」唐徐玫芳慍怒的低嚷。

  講半天還是講不通,唐孟穗的不受教讓唐鎮忠火冒三丈,再也無法壓抑忍耐了。

  「你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他先是指責妻子,隨即又將矛頭轉回唐孟穗身上。「不出國你也別想跟那個人在一起!」

  一聽見這樣,孟穗整顆心都擰緊了,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專制?我已經成年了,我有談戀愛的自由!」為了捍衛愛情,她口吻急切激昂。

  唐鎮忠氣得胸膛不斷起伏,彷彿一座火山在心匠爆發,他一個箭步,重重的一巴掌甩上孟穗的臉頰。

  「啊!」唐徐玫芳和阿卿嫂同時驚呼,要上前攙扶卻被唐鎮忠喝阻。

  唐孟穗被打得頭暈目眩,卻還有更決絕的怒罵緊接著劈向她——

  「好,你成年了,翅膀長硬了,你如果非跟那個人在一起不可,你就給我滾出去。」唐鎮忠使出最後的殺手鑭,逼著她迅速做選擇。

  孟穗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整片臉頰腫得不像話。

  「一定要這樣逼我才行嗎?我和他是真心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她聲淚俱下地問。

  她的心好痛,不能理解為何只是談戀愛,卻受到這樣大的反彈?難道不能兩全其美?

  「你還那麼年輕,哪裡懂得什麼叫真心相愛?初戀很少會有結果的,爸媽看的人多了,相信我們不會錯。」唐徐玫芳生怕女兒把心一橫,真的賭氣出走,忙不迭安撫遊說。

  可是,孟穗還是緩緩的搖搖頭,神情哀淒而堅定。

  「我愛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她定定的看著他們,一宇一字清晰表明。

  權威受到挑戰,連要脅都沒法挽回女兒的心,唐鎮忠面子掃地,氣急敗壞的咆哮:「那你就滾出去!我不要這樣沒出息的女兒!」

  嚴厲無情的怒罵宛如刀刀般戳黥著唐孟穗的胸口,心疼痛得教她淚眼婆娑,緩緩轉向大門,決定證明自己的決心。

  「孟穗!」唐徐玫芳驚慌失措的喊,又轉向丈夫欲求情。「鎮忠……」

  「讓她走,我們不希罕這樣的不孝女!」唐鎮忠愈氣憤就愈固執,怎麼也不肯改變決定。

  雖然淚在流,但唐孟穗站得直挺挺的,踩著堅定的步伐往外走,像個勇士般守護著自己的愛情。

  「你走了就不准回來!」唐鎮忠愈是憤怒,話就撂得愈狠,連一點餘地都不留,彷彿他們父女倆誰也不想在這場執拗程度的較量中敗陣下來。

  孟穗強打起勇氣,將所有的斥責怒罵拋在腦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從小生長的家。

  她相信她的愛情,她相信她深愛的簡浪,她相信只要證明幸福給爸媽看,他們就會認同她的決定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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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簡浪卻無法成眠,看著身旁熟睡的嬌小女友,心情相當複雜。

  就著夜燈暈出的淡黃光影,心疼的目光鎖定在她已泛著青紫的臉頰,可以想見她當時所挨的力道有多重。

  孟穗的肌膚吹彈可破,輕輕一掐就會有紅印,她的父親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二十歲談戀愛並不是什麼傷風敗俗的罪過,她卻得為此鬧出家庭革命,她父母的管教及觀念未免也太嚴苛保守了吧?

  孟穗看起來就是個乖乖牌,他知道她很喜歡自己,但從來沒想過她的感情會這麼強烈,居然為了怕他們被拆散,就連家人也不要了?!

  想起中午時,孟穗突然折返他住處,那慘不忍睹的狼狽模樣,帶給他的衝擊震撼至今仍在腦海揮之下去……

  才開門,一具溫熱身軀冷不防的撲進他懷裡,將他的腰環得好緊,整個人埋進了他的胸膛,教他不禁錯愕意外的愣在原地。

  察覺到低低的啜泣與顫抖抽噎,再嗅出那熟悉的淡淡幽香,他辨認出來者何人。

  他握住她顫動的雙肩,憂慮的低問:「孟穗,你怎麼了?」他才剛送她回家沒多久,怎麼這會兒又跑來了?

  懷中人兒仍繼續哭泣,環抱他的力道緊了又緊,彷彿在大海裡攀住浮木般那樣迫切。

  那傷心至極的哽咽宛若鞭子般凌遲他的神經,簡浪不明所以又焦慮心急,只能待她哭勢稍歇,趁空拉開她的緊縛,彎身平視向她,可這一瞧,再度被嚇得驚愕呆愣。

  「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臉頰怎麼這麼腫?誰打你?」他更加急切的捧起她的臉,迭聲追問。

  不只臉頰腫,眼皮也哭得跟核桃一樣腫,綁好的馬尾也凌亂得像經過一場戰爭!

  「我、我們的事……被、被我爸媽知道了……」她抽抽噎噎的語不成句。

  歎口氣,他反手關門。「先進來再說。」

  他扶著她進屋裡,就著軟墊落坐,再去倒了杯溫開水來給她,從面紙盒抽了幾張面紙,一邊拍撫她的背,一邊替她輕拭眼淚,等待她回復平穩。

  「他們提早回來,知道我昨晚沒有回家……」好不容易平撫氣息,孟穗道出原由,說到傷心處便又忍不住落淚,但是為了顧及簡浪的感受,她保留了父親對畫家職業的低貶言論沒說。

  面對長輩的反對,簡浪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只能黯著眸光凝視她,心中不斷無奈歎息。

  他能體諒唐家父母的愛女心切,有些人的觀念的確是會認為唸書比什麼都重要……但,也用不著動粗,把孟穗的臉打得這樣腫吧?

  「來,我先幫你搽藥。」他起身去找消腫去瘀的藥,幫她揉散臉頰瘀血,片刻,才緩緩開口。「你爸爸或許只是在氣頭上,反應才會這麼激烈,等他氣消了就沒事了,過幾天我陪你回家賠罪,跟他們表明我跟你交往的誠意。」

  會反對無非是因為不放心,他若願意出面,讓她父母知道他們是真心來往,他們應該可以稍微放心,不再那麼強烈否決了。

  聽見簡浪還要陪她回家,唐孟穗不由得猛搖著頭。

  「不,不可能的……」

  依照爸爸今天的說法和怒火,簡浪若出現會遭受怎樣的污辱可想而知。

  簡浪是多麼有抱負,對未來是多麼的充滿希望,她絕不能讓他面對那樣的情況,那會傷害他的自尊的。

  「我爸他從來沒有這樣過,所以不可能是隨便說說的。」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如果要跟你在一起,就不能再回去了。」而她,已經做了決定。

  「到底是因為你談戀愛,還是單純因為是和『我』在一起的關係?」簡浪敏銳的察覺到問題癥結,強調地問。

  孟穗詫異於他心思的靈敏,連忙思索一個比較不會刺傷他的說法。

  「應該說,他們希望我的交往對像能符合他們的高標準。」她保守地講。

  「什麼高標準?」他蹙眉。

  「例如優渥的家世背景,例如比較好的社會地位。」她側著頭,困難的擠出例子,又怕這樣說不妥當,趕緊解釋道:「你知道的,就那些世俗的想法。」

  聞言,簡浪沉默了。

  優渥的家世背景和比較好的社會地位他都沒有,在那些世俗的想法中,他這個街頭畫家幾乎快要與窮困潦倒劃上等號,就算有個酒保的正職工作,那也沒好到哪裡去。

  「唉……」不自覺的歎息飄出唇瓣,簡浪拉回思緒,睡眠中的孟穗不再那樣安穩,反而皺眉逸出嚶嚀,似乎正在作夢。

  他將她攬進臂彎裡,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她,撫慰她在夢境中不安的心靈。

  雖然孟穗為了他,毅然決然的離家出走,站在他的立場,那不顧一切的真心真意很令他感動,可他心裡卻隱隱有著憂慮。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讓孟穗留了下來。畢竟在那樣的情況下,他無法開口要她回去,更無法指責她的行徑欠缺思慮。

  他想,不管是孟穗或唐爸爸,或許都只是一時衝動,情況很快就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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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風波來得措手不及,讓簡浪和唐孟穗兩人的生活有了極大的改變。

  談戀愛歸談戀愛,要一起過生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除了離家時身上正巧背著的包包,裡頭的皮夾有證件和現金三千多元,孟穗幾乎是一無所有的投奔簡浪。

  所有生活用品都必須添購,還得買幾套可以替換的衣服,即使盡可能以便宜實惠為原則,但林林總總的合計起來,也還是筆為數不少的開銷。

  她動起信用卡的腦筋,但爸爸顯然很有先見之明,效率奇佳的早在她動用之前就已經把卡停掉。

  看來,爸爸是真的狠下心,這也讓她再次認知到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而她的寄托唯有簡浪了。

  臉頰上的青紫瘀血已褪去,簡浪和她一塊外出購物,走出商店大門,他們漫步街頭。

  「簡浪,以後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孟穗揮開方才得知信用卡被停的難堪痛心,強打起精神,佯裝樂觀的挽著簡浪說道。

  「嗯。」他覆住她挽在臂上的手,未雨綢繆地說:「只是我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好好供養你、供養我們的愛情,所以你得暫時先委屈點。」

  本來還以為他們父女倆只是在氣頭上,可看這情況,似乎就這麼膠著了,而他也只能讓這場意外延續下去。

  不認同他的言論,美眸橫睞了他一眼。

  「我們的愛情哪裡需要供養?我也不用完全依賴你呀!買不起名牌,我可以把路邊攤的衣服穿得好看;吃不起高級餐廳,自助餐也很豐富方便;喝不起一杯一、兩百元的咖啡,我們沖沖即溶咖啡也可以解饞呀!」她對自己的適應力很有自信,更相信只要愛情圓滿,就能補平所有的不足。

  簡浪深深凝視她甜美清麗的容顏,縱使隱憂壓在心頭,但說不感動是假的。

  眼前這美好的小女人,不嫌他貧窮,不怕陪他吃苦,對他充滿了信心,教他心裡淌著暖流,溫馨又甜蜜,衍生出一股力量,相信自己可以扛下一切,並往夢想前進。

  他握緊了她的手,對她的愛意滲透在體內淌流的血液裡。「聽你這樣說,那我要更努力打拚才行,不能讓你過太差的生活。」

  「我不在乎過什麼樣的生活,我只在乎我們倆的感情好不好?能不能在一起?」她一心一意信仰愛情,眼裡看到的一切都被愛情襯上了美麗的背景,現實的考量全都排除在她的理智之外。

  簡浪但笑不語,默默將她的心意烙進心裡。

  吸口氣,他語調轉為輕快。「那好吧,既然你不講究,我們又已經花了這麼多錢買東西,今天就吃……」

  「肉燥飯。」她倒是興致勃勃的接口。

  他疼寵的捏捏她的鼻尖。「好。」

  「可不可以……點個燙青菜?」她像是想買糖吃的孩子般問著。

  「可以。」她那副彷彿非常節儉的口氣和表情令他莞爾失笑。

  「那可不可以再加個油豆腐?」她得寸進尺地講。

  「可以啦。」他拖長了尾音。

  「我還想……」她故意再繼續。

  「還有啊?這麼會吃?我可養不起你哦!」他佯裝驚訝的瞠眼怪叫。

  「哼!」她掄起粉拳捶打他抗議,簡浪跑給她追,兩人嘻嘻哈哈一路鬧進小吃店。

  這是孟穗離家以來第一次綻露笑靨,那日的不愉快隨著日子的流逝,也逐漸拋到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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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身生活是一人飽、全家飽,但現在多了一個人,便不能再像以往那麼隨興簡單。

  對簡浪來說,生活上的開銷還好解決,比較棘手的其實是孟穗的學業問題。他不希望孟穗荒廢學業,畢竟學歷是將來出社會後與人競爭的本錢。

  她離家的時候是接近學期末,沒多久就開始放寒假,在簡浪引薦下,頗近人情的酒吧老闆答應讓孟穗做短期的寒假工讀,並擔任吧台助理的工作,好讓簡浪可以就近照顧。

  「孟穗,你一學期的學費多少?」簡浪一邊調著酒,一邊問著正在洗酒杯的唐孟穗。

  「要將近五萬呢!」她頭也沒抬的回答。

  這金額讓簡浪的心沉了沈,未幾,他繼續開口。「我想再去找個兼差的工作,例如送報、送羊奶之類的,可以接續我這裡的下班時間。」

  孟穗停下了動作,抬眸睇看向他,忍不住揚高了嗓音。「那太累了吧?」

  「應該還好,你寒假只有一個月,我們兩個的薪水湊不到五萬,如果再兼個差就夠了。」他迅速完成調酒讓服務生送走,隨即又動作俐落的收拾檯面。

  「不用這麼硬湊呀,我看,就辦休學好了。」離家之後她就有這個打算的,畢竟現在學費很昂貴,她不想讓簡浪背這麼重的壓力。

  「不能休學!」他霍地瞠眼否決。「現在路上儘是大學生,沒有大學畢業怎麼行?你怎麼找得到好工作?」

  他不能讓孟穗因為跟了他,而斷送未來,永遠庸庸碌碌的過日子。

  「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的人到處都是,只有高中畢業卻提早進入社會累積工作經驗,當上大學畢業生的主管的人也到處都是。」唐孟穗自有一番見解,拿出實例來說服他。

  「是沒錯,但有大學學歷可以找到比較好的公司和工作,如果沒有,在基本條件上就不被考慮了。」他有他的顧慮。

  「可是學費真的很貴啊,硬要讀的話是很重的負擔。」孟穗困擾的蹙眉,嘟起小嘴。

  姑且不論這期學費怎麼湊,她如果繼續唸書的話,能工作分擔的家計有限,屆時賺錢的責任就會全都落在簡浪身上,用光所有時間,那他最愛的畫畫怎麼辦?

  「你跟了我就馬上辦休學的話,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無能,你知道嗎?」他單手插腰,口吻微慍,心高氣傲的他不容許自己還沒有努力就向現實妥協。

  唐孟穗不由得也繃起了俏臉。

  她是不想增加他的負擔呀,為什麼他口氣要這麼差?!

  「那也不能為了面子,就打腫臉充胖子吧?而且就算這學期湊得到,那下學期,下下學期呢?在我們的收入和開銷幾乎持平,而且捉襟見肘的狀況下,怎麼可能每學期都擠得出五萬塊來?」她義正辭嚴,不想把彼此的生活逼得這麼緊。

  「能念多少是多少!」他也展現出個性裡的固執因子。

  「與其熬一、兩個學期熬不下去才辦休學,把之前付出的學費白費掉,倒不如當機立斷,現在就喊停。」她繼續分析。

  見她始終不順己意,簡浪臉色難看,濃眉一擰,一股煩悶惱怒的濁氣充斥在胸臆問。

  「你就非得這麼快證明我一點能耐都沒有嗎?」將手上的抹布甩進洗碗槽裡,首次對她動怒。

  孟穗被他的舉動震懾住,心口驚惴,一雙眼睛愕然的怔視著他。

  簡浪生氣了!

  看見她受驚的表情,簡浪自知有些心浮氣躁,於是避開衝突,走到吧台另一隅找事做,藉以平撫不佳的情緒。

  片刻,他的衣擺突然被扯了扯,他微轉頭,眼角餘光瞥見是怯怯懦懦的孟穗,軟下態度。

  「幹麼?」他沒好氣的應,但比起方才張揚的怒意,已好了許多。

  「你不要生氣嘛!我只是不想你因為我學費的事太操勞,沒有別的意思。」她軟聲軟氣的求和,那揪住他衣擺的小手還搖晃著他。

  那撒嬌的語氣緩和了他的心情,簡浪心一軟,收斂起方纔的不悅,牽住她的手,旋過身來凝睇她。

  「錢的事我會想辦法,你不要放棄,要你把大學念完是為你好,我不希望你以後才來後悔現在沒有多讀一點書。」

  孟穗抿起唇,順從的點了點頭,對他的決定不再有異議。

  這是他們交往以來第一次起爭執,不過也很快的在孟穗的妥協下結束。

  但這並不是最後一次的爭執,相反的,這是個開始。

  簡浪好意的堅持,讓他們陷入了窘境,接踵而來的生活壓力更是壓縮了愛情的喘息空間……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4-9 12:59:58

第六章

  事情一有了決定,簡浪很快就找了份兼差賺取外快。

  由於羊奶配送的工作在時間上能夠接續他在酒吧的下班時間,中間沒有多餘的空檔,所以成為他的最佳選擇。

  下午三、四點起床準備,晚上六點半到酒吧上班,凌晨兩點半下班再趕去羊奶公司領羊奶,出發的時候大約是三點半,收工回家時已經是早上六、七點,梳洗整理大約一個小時,然後才就寢睡覺——這是簡浪每天的作息,累積起來工作時數很長,但可以增加一萬五左右的收入。

  在籌出學費之後,欠了房東一個月房租,兩個人只剩下五千元可以共用,扣除機車油錢,還得熬過一個月,才能等到下次領薪水。

  而開了學後的孟穗也不得不停止酒吧的工作,所以簡浪絲毫不能鬆懈,上緊了發條繼續為生活忙碌。

  就這樣,日復一日,像顆陀螺似的轉個不停,生活的困頓或多或少都在他們心裡堆積了壓力。

  在難得休假的某一天裡,簡浪突然接到了一通來自畫廊的電話,讓他驚覺自己忽略了向來最愛的繪畫,竟有將近四個月之久了。

  電話裡,畫廊老闆說寄賣的畫賣出了三幅,請他親自去一趟。

  這消息令他士氣大振,撫慰了連日來為了生活操勞煩悶的心情。

  「欸,簡浪你來啦!這兒坐。」畫廊老闆見等候的人已到,立刻起身至一旁倒咖啡。

  「老爹,好久不見。」簡浪揚起笑容,瀟灑自若的在他桌前位置落坐。

  熟識的人都叫老闆的綽號,他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頭灰白長髮東成了馬尾,還有兩撇小鬍子,穿著格子襯衫,褲子上加了吊帶,嘴裡還叼了根菸鬥,身上隱約可見藝術家特有的氣息。

  「是啊,還以為你這小子遇上伯樂、揚名立萬了,才會忘了我這兒。」老爹調侃一笑,那兩撇鬍子彷彿也跟著笑。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簡浪哼笑。

  光是老爹的畫廊裡,就收納了多少像他這樣沒沒無聞又默默耕耘、只能被動等待被賞識的小畫家呀!

  「有∼∼」他拉長了尾音,端了咖啡走回位子上。「只是機會不多罷了!不過總是要等的,畢竟等才有希望;不等,就不可能有機會。」

  簡浪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淡笑不語的接過他遞來的咖啡,先啜了口純粹的原味,再加入糖和奶精,攪拌後細細品嚐。

  老爹挑眉詢問:「怎樣?還不錯吧?這是新買的豆子。」

  甘醇滋味充斥在舌尖,簡浪點了點頭。當然不錯呀,他現在有三合一隨身包咖啡可喝就要偷笑了。

  「我好久沒能好好喝一杯現煮的好咖啡了。」他不禁有些感歎。

  「怎麼說?」老爹關心問道。

  「一言難盡。」他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無奈笑容。「總之,就是為了生活。」

  「不要沮喪,你還年輕,歷練能讓你成長,對你的畫畫也是會有幫助。」老爹關懷鼓勵的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使他沒有明說,他也大概猜想得到是什麼狀況,畢竟他自己也是過來人。

  「或許吧。」他只是有時候覺得很累,欲振乏力,彷彿陷入某種週而復始的窘境裡,再也走不出來。唉……多想無益,他轉移了話題,「對了,你說賣掉的是哪三幅畫?」

  「就那三幅油畫都賣了,是同一個買家買的,對方挺喜歡你的風格,還交代以後如果有新畫,可以通知他過來看。」老爹一邊說著,一邊從抽屜裡拿出牛皮信封和收據存根。

  「都是油畫啊!」簡浪暗忖著家中油畫顏料有些顏色已經沒有了,他如果想要拿新畫來賣,就得先補貨才行。

  「嗯,你的油畫是真的不錯!色彩強烈,筆觸大膽,有種吸引人的張力,如果再注入多點感情會更好。」老爹是前輩,多年前因故封筆,才經營起畫廊,所以也是懂得欣賞的。

  簡浪受教的點頭,把老爹的評論記在腦海。

  「喏,這是售出的價格。」他指了指收據上的金額,又接著說。「老爹少抽你一成,裡頭有九千六,點點看。」

  彼此在寄賣之前都已經先約定好了,帳目是六四分,他看得出簡浪最近特別忙碌,可見生活真是比較拮据,所以特別少拿一成表示心意。

  「謝謝。」簡浪微笑道謝,九千多塊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就好比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你啊,要多多創作才行,千萬不要放棄了。畫畫除了天分,還要多畫,多練習,不能偷懶,否則久了、生疏了,可是連怎麼拿筆都不會了。」老爹拿出自己的經驗之談勸勉他。

  「我不會放棄的。」簡浪想也沒想就肯定的回答。「成為一個知名畫家,讓自己的畫展示在許多人的面前是我一直追求的理想。」

  「那就好,加油。」老爹朝他豎起雙手大拇指。

  「加油。」簡浪也學他動作,心裡頓時充滿了衝勁。

  兩人以咖啡代酒,輕輕碰出聲響,喝了一大口。

  門口有客人走了進來,簡浪不好再打擾。「老爹,有客人了,那你忙,我先走,改天有空再來找你。」他匆匆起身告辭。

  「欸,等等。」老爹快步走向咖啡機旁,彎身打開櫃子。「這包咖啡豆你帶回去喝。」

  手裡突然被塞進一包咖啡豆,簡浪愣了愣。「這……」

  「別跟老爹客氣,我這兒還有好幾包。」他豪邁的把話說完,就忙著招呼客人去了。

  簡浪聳聳肩,微笑看著老爹微胖的身影,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走出畫廊,外頭日光燦爛,天藍雲白,他作了一個深呼吸,彷彿吐出了鬱積在胸口的濁氣。

  抬手看看腕表,想到孟穗今天的課差不多就要結束了,他心中立刻興趄一個念頭。

  多了這筆錢,今天又正好休假,或許可以給孟穗一個驚喜,帶她去吃一頓好吃的,也順便幫她買幾件夏裝。

  這近四個月來他們過得真夠拮据了,他累,孟穗也沒好到哪去,但她倒是沒有任何抱怨,不忘對他噓寒問暖,也主動把家事處理妥當,令他相當窩心,卻也不由得為她感到心疼啊!

  沒時間再多想了,他騎上機車,往孟穗學校出發。

  懷著難得愉快的心情,簡浪來到了孟穗的學校,找到她平時所搭的公車站牌,把機車熄火,取下安全帽,坐在椅墊上等她。

  幾分鐘後,他瞧見一張眼熟的臉孔,同時,那人也認出了他。

  「簡浪?!」鬍子纓沒忘記他出色的模樣,身為孟穗的好友,是唯一曉得她為了愛情已離家出走的人,對簡浪並不陌生。

  簡浪勾唇淺笑。「鬍子纓。」從孟穗嘴裡時常聽見這個名字,也知道她之前是孟穗外出時的擋箭牌,所以立即能對她招呼。

  「你來接孟穗嗎?」鬍子纓走近他問道。

  「嗯,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兒?」

  「她搭同學的便車走耶!」別人邀孟穗時,她有聽見。

  「搭便車?」簡浪微蹙了蹙眉。「什麼時候走的?」

  「我們是一起下課啦,可是她出校門不是從這方向。」要載她的同學,車子停在別處。「你們沒有事先約好嗎?」她納悶地問。

  他聳了聳肩。「沒,我臨時決定的,沒想到這麼不湊巧。」

  「呵呵,想給孟穗驚喜是吧?」鬍子纓一副「我了」的表情。

  簡浪哂然一笑,準備戴上安全帽。「那我回家去等她好了。」

  「孟穗!」鬍子纓忽然衝著馬路大叫,又趕緊轉向簡浪,激動的拍打著他。「孟穗在那裡!快快快……」

  「哪裡?」簡浪被她這一叫一打的,整個人也亂了,放眼所及,根本沒瞧見她說的「那裡」。

  「那輛車,孟穗就在那輛白色的車裡,你快追去。」鬍子纓指著因行經路口而稍微減速的轎車,緊張的原地蹦跳。

  簡浪隨著她的指引看去,鎖定一輛白色喜美,匆匆向鬍子纓告別。「謝謝,我這就去追。」

  他忙不迭發動機車,加速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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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下班時間,路上車潮不少,加上每一小段路都有紅綠燈,追過兩個路口,簡浪就瞧見了唐孟穗,更發現駕駛原來是個男的。

  按兩聲喇叭,車裡人兒談笑風生的,竟沒發覺他,倒是其他車駕駛都對他投以側目了,簡浪心裡莫名的不悅起來。

  按喇叭沒用,他敲車窗,不帶笑意的神情看來有幾分懾人。

  唐孟穗和同學反射的看向窗外,孟穗意外瞧見簡浪,驚喜的瞠大了雙眼,趕緊叫同學把車子靠邊停。

  「簡浪,你怎麼突然來了?」孟穗迫不及待的下車。

  「打擾到你們了嗎?」簡浪脫口問道。

  不知怎地,見她坐在男同學的車子裡,和男同學那樣有說有笑,投入得連有人在外頭按他們喇叭都恍若未聞,他實在覺得很不是滋味,感覺刺眼到了極點。

  笑容僵在臉上,孟穗癟嘴怨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這樣講嘛!我只是搭個便車而已。」

  「孟穗,這位是?」男同學好奇的跟下車來。

  雖然曾經追求被拒,可對唐孟穗一直保有好感,儘管好感已昇華成友誼,但難免也對孟穗的交往對像感到好奇。

  「他是我的男朋友,簡浪。」唐孟穗笑咪咪的居中介紹。「簡浪,他是我的同學,大餅。」

  他們頷首示意,目光中有著對彼此的打量。

  或許是自尊心在作祟吧,隨便一個同學就有轎車可讓她坐,而他,只有一輛破舊機車讓她跟著風吹雨淋,連吃頓餐廳都要有意外收入才行……這現實的對比刺激了簡浪,讓他愉悅的心情徹徹底底的蕩了下來。

  「大餅,那我就跟我男朋友一起走了,謝謝你哦!」孟穗親暱的挽住簡浪的手臂,既然有簡浪來接她,就不用再麻煩大餅了。

  「好吧,那明天見。」大餅有風度的聳聳肩,一派瀟灑的坐進車裡離開。

  「你怎麼知道我在車裡?」唐孟穗知道簡浪有些不高興,所以討好的笑著打開話題。

  「我在公車站牌遇到鬍子纓,她剛好看見你坐的車。」簡浪如實回答,但視線卻沒移到她身上,逕自從置物箱裡拿出安全帽遞給她,明顯在生悶氣。

  陽光和煦,氣氛卻很冷,簡浪一言不發的坐上前座,發動引擎,孟穗乖乖跨坐上車,簡浪一等她的手環上來,就立刻催動油門驅車上路。

  後座的孟穗欲言又止,有一肚子話想問,問他怎麼會突然來了?問他在不高興什麼?問他現在要去哪裡……可是他的態度像只大掌似的扼住了她的喉嚨。

  簡浪最近的脾氣愈來愈不好,雖然不至於有嚴重發飆的情況,但也喜怒無常的,很難捉摸什麼時候一句話或一件她認為沒什麼的小事,就會惹得他不高興。

  可能是壓力比較大吧?她想。

  知道他辛苦,一肩扛下所有負擔,所以對於他的情緒,她幾乎是全部包容,有什麼爭執,通常也都是她先軟下口氣向他撒嬌。

  「那個……簡浪,你心情不好嗎?」她環緊他的腰,側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試探問道。

  「……」

  想要突破低迷氣氛,就不能被他的沉默打敗,孟穗不屈不撓地問:「是什麼事讓你心情不好?」

  「……」

  「到底是在生什麼氣嘛!是我的關係嗎?」她再接再厲,非得撬開他的蚌殼嘴不可。

  簡浪依舊沒說話,但是繃緊的背脊還是讓孟穗敏銳的發覺了。

  「真的是我?你說話呀!」她推推他,受不了老是這樣無緣無故的耍悶,百思不得其解的她覺得很難受。

  猶豫了會兒,簡浪重重吐氣,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感受,不然他憋著也會憋出內傷。

  「如果不是必要,我希望你以後不要隨便搭男同學的車。」他開門見山,直接說重點。

  孟穗一愣,原來他是不高興這件事。

  「大餅只是一般同學,你不要誤會了。」她微笑著向他澄清。

  「你覺得是一般同學,他並不一定是這麼看你。」他冷聲反駁。

  他看得出一個男人面對心儀女子時的眼神。

  「哎唷,你想太多了!」她敲了敲他的安全帽。「齁∼∼你是不是吃醋?」故意俏皮的逗他。

  簡浪抿了抿唇,死也不願承認這種事。

  「你每次放學都是搭他的車嗎?」他轉移重點,不禁如此推測。

  「沒有每次啦,只是偶爾而已。」她連忙否認,但也老實的回答。

  「你既然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就要自動約束自己。」他轉移重點,沒好氣的責難。

  「搭他的車可以節省等車又轉車的時間呀。」她解釋著。

  「有差那幾十分鐘嗎?」因為騎著車,音量會被風刮散,所以他拉大著嗓門,聽在孟穗耳裡,很凶。

  「還可以省車錢嘛!幾趟省下來,也可以吃幾餐了耶!」她講得很坦白。

  她的想法很簡單,純粹是為了省時省錢,這幾個月的生活養成她能省則省的習慣。

  最後這一句話,像個塞子般,將他所有的責難和不悅全都塞回喉嚨裡,一時間竟啞口無言了。

  每一塊錢都要斤斤計較的日子真是教人沮喪到了極點,而這都是因為他沒有辦法給她好的生活。現在他的女人也不過是為了要省車錢而搭男同學的便車,他有什麼資格和立場責怪她?

  他還是覺得生氣,但是氣自己的成分多點。

  簡浪蹙著眉頭,薄唇緊緊抿成了一直線,再度沉默。

  生活的困頓窘迫已快將他的志氣磨光,他恨透了這種窩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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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涼風輕拂,一彎明月高掛天空,夜色美得像是上等的藍絲絨。

  簡浪和唐孟穗忙中偷閒,手牽著手在公園裡漫步,享受難得的悠閒,那輕鬆幸福的氛圍,令孟穗嘴角的微笑一直卸不下來。

  他們的經濟狀況暫時能鬆口氣了,所以簡浪開始恢復正常的休假,不再搶錢似的替同事代班,也增加了兩人可以相處的機會。

  唐孟穗覺得好開心,這一、兩天,她終於又找回戀愛的感覺了。

  天知道,之前他們過得是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

  打從她離家來到簡浪身邊之後,他們就開始馬不停蹄的忙碌,愈來愈忙,見面的時間愈來愈短,好好說話的機會也愈來愈少……

  令她惶恐的是,明明他們就住在一個屋簷下,可是心的距離卻比沒住一起時還要遙遠!

  幸好,那只是忙碌造成的錯覺,簡浪只是比較沒時間陪她罷了,其實他們之間還是和之前一樣的。

  「簡浪,我們好久沒有這樣了。」她忍不住滿足的喟歎。

  是的,這樣就滿足了,簡簡單單,只要兩個人在一起。

  「這樣是怎樣?」他故意笑她的形容。

  「就是什麼也不用做,悠悠哉哉的,聊天也好,不想說話也沒關係,只要牽著手,不趕不忙的散散步。」孟穗隨興的說著。

  「談戀愛和過生活是不同的。」緩緩走至步道旁的石椅,簡浪拉著孟穗坐了下來。

  「是不同,但可以融合在一起。」她很知足樂觀,能夠在乎淡中感受溫馨和快樂。

  撇開偶爾陰晴不定的脾氣不提,簡浪對她其實是很好的。

  他捨不得她辛苦,他重視她的學業,他努力賺錢建立起他們的小家庭,這麼一個很有擔當、很有責任感的男人,值得她付出全部的感情和真心。

  簡浪幾不可察的勾了勾唇,不願讓她知道自己的看法有多消極——當愛情走進生活裡,十之八九會成為祭品!

  畢竟,現實的壓力扛在肩頭,沒被壓垮就很不錯了,誰還有那閒情逸致去風花雪月?

  悄然一歎,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悲。

  一陣風迎面吹來,增添了些許涼意,簡浪看了看唐孟穗身上單薄的衣料,直覺得不妥。

  「穿那麼少,冷不冷?」他關心地問。

  「不冷,這樣的天氣很涼快。」她甜甜笑答。心是暖的,外在環境就影響下了她。

  「還是把外套穿上吧,感冒就不好了。」他動手欲脫下自己的牛仔外套給她,將愛意落實在日常生活的小舉動裡。

  她連忙制止他的動作。「不行,你比較重要,你才不能生病呢!」

  她明白,簡浪雖然鮮少將愛意掛在嘴邊,但都是以行為動作來表現,反而更實際。

  「『我們』都不能生病。」脫口而出的坦直言語教他心口暖熱,他揉揉她的發,敞開外套,一把將嬌小人兒包覆在懷裡。

  相依為命的兩個人,誰也不能倒下,因為如果孟穗生病的話,簡浪沒有多餘的時間照顧她;而假若是簡浪生病了,那家裡就沒人工作賺錢,經濟狀況會很快陷入困境。

  這樣一想,還真的是挺恐怖的!

  所以他們兩個誰都不能倒下,得好好保重身體才行。

  唐孟穗柔順的倚偎在他胸膛,鼻間嗅吸著他清爽好聞的氣息,耳邊迴盪著他規律的呼吸和心跳的聲音,身體則被他的體溫暖暖的熨著,愉悅的心情讓她的笑容彷彿滲了蜜。

  仰起小臉,孟穗望著他的眼睛像是夜空中閃爍的星星。「簡浪,我覺得好幸福哦!」

  「你這樣就覺得幸福、覺得滿足了嗎?」心悸動,他不禁俯視著她問道。

  「當然啊!」她毫不遲疑地答。

  睨向她甜美純真的臉龐,簡浪牽動嘴角權充一個笑容,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心裡卻困惑了起來。

  為什麼他覺得苦悶,她卻甘之如飴?

  為什麼他不滿意目前的生活,她卻彷彿覺得平淡也能快樂?

  是他過於貪求,還是她太容易滿足?

  又或者,是她愛得太多,而他……其實愛得不夠?!

  不,不是這樣的!他不敢、也不願承認這個想法。

  孟穗的愛是如此的毫無保留、全心信賴,他可以說他負載不了這些重量,但就是不能懷疑自己對她的愛,其實很薄弱……

  他確定是真心愛她的,只不過有點感覺到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才不禁對自己及未來茫然了起來。

  這晚,他們激情纏綿,簡浪愛她愛得特別狂烈,像是要證明自己的愛並沒有改變,也像是要將心裡的不確定全數消滅。

第七章  

  由於畫廊老闆的鼓勵,再加上一口氣賣出了三幅畫,所以簡浪沉寂已久的畫癮蠢蠢欲動,而那些收藏在角落的畫具終於在前幾天開始重見天日,不再受冷落的積滿灰塵。

  本來重拾畫筆,開始積極創作是好事,唐孟穗也很支持的幫他打氣,可是就在他連續幾天一逮到空就杵在畫布前作畫,卻始終完成不了一幅作品之後,他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引發他內心最深的恐慌——

  他對畫畫生疏了!

  沒有手感、沒有靈感、找不回從前作畫的流暢感!

  他的脾氣愈來愈暴躁,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擊潰了他的信心!

  失去了耐心的他,所有的埋怨傾巢而出,就好比是積蓄干百年能量的火山一樣,轟然爆發。

  而首當其衝遭殃的,就是最親近的唐孟穗了。

  剛開始放暑假的她,不用到學校上課,無可避免的被籠罩在由簡浪散發出來的低氣壓裡。

  「該死的!什麼鬼東西!」簡浪沮喪又忿怒的取下畫框,把畫布揉成了一團,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咆吼聲從客廳傳來,躲在房間裡看書的唐孟穗心口一惴,擔憂的蹙起秀眉,看了看牆上的鐘。

  下午三點多了,簡浪從起床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全副心神都放在畫畫上。

  這幾天來都是這樣,一開始畫畫就專注得彷彿六親不認,脾氣大得教人不敢領教!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能丟著他不管,眼睜睜看他廢寢忘食,搞壞自己的身體啊!

  她翻身下床,悄悄的旋開門把,偷偷覷看簡浪的動靜,再小心翼翼的邁出臥房,走進他的地盤。

  「既然畫得不順利,今天就休息一下,先別畫了吧,說不定明天的感覺會不一樣。」見簡浪又擺上一塊新的畫布,孟穗柔聲建議。

  「我這五個月休息得夠久了!再不畫,我看這一輩子就不用畫了!」惡劣的心情,讓他說起話來夾槍帶棍,話裡除了透露出心裡嚴重的恐慌,埋怨的意味也很濃厚。

  他這話是怪她拖累了他嗎?

  唐孟穗的心陡然一涼。

  她隱約聽得出來,但她只能騙自己沒聽懂或是想太多,反正他喜怒無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今天並不是例外。

  「你現在心浮氣躁的,怎麼能畫得好呢?」她走近他,依舊輕聲安撫。

  愈急只會愈亂吧?硬是要畫反而徒增挫敗感,這是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呀!

  「我畫我的,你別管我!」他心煩意亂的走向置有家電的鋁架,拿出老爹送他的咖啡豆,準備煮杯咖啡提提神,定定心情。

  「簡浪,你整天都還沒吃東西,不能喝咖啡!」孟穗詫異的奔向前,一把奪下裝著咖啡豆的密封罐。

  俊眉驟然一擰,抑鬱的臉上瞬間掠過揚起的憤怒。

  「叫你別管我聽懂嗎?」他霍地咆哮。

  那音量之大,震懾了唐孟穗,也震落她手中的密封罐,蓋子鬆脫,棕色豆子散了一地。

  「我只是好意,怕你空腹喝咖啡會傷胃,你幹麼這麼凶?」閃著淚光的雙眼怨懟的瞅看著他,天生性格溫和的她只會忍氣吞聲的理智溝通。

  「我話說過了,就不想再說第二遍,誰叫你要這麼囉嗦!」彷彿也知道自己反應過大了,簡浪煩躁的回應,但聲調明顯緩下,蹲低身子撿咖啡豆,不想再跟她多說。

  「我囉嗦?!」這形容詞教她忍不住微揚了嗓音。「如果不是愛你,我何必囉嗦的關心你!」

  簡浪抿唇壓抑發火的衝動。

  所有的壓力、辛苦、挫敗……形成了一股無名火在他胸口悶燒著,只能一勁兒以撿豆子的動作來努力平息怒火,可孟穗卻因他的沉默而繼續一連串的抱怨。

  「畫得不順利,慢慢來就好了,老是遷怒到我身上,對我發脾氣,有什麼用?我們以後是要朝夕相處的,你這樣子動不動就不高興,生活在一起壓力很大你知道嗎?如果是我做錯了什麼,你要直說……」近來一直承擔著他陰晴不定的心情,她心裡也有怒意和埋怨。

  她一股腦兒的倒出心情垃圾,而心情垃圾早就多到滿溢的簡浪,根本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和肚量能夠容納了。

  「說夠了沒?你覺得有壓力,難道我就沒有壓力嗎?」霍然爆出的音量吼斷了她的叨念,撿成一把的咖啡豆又因為陡升的怒意被扔回了地板。

  唐孟穗驀地噤若寒蟬,震愕呆視。

  他燒旺的心火並沒有因為嚇阻了她而稍停,反而一發不可收拾——

  「我畫畫為什麼會不順利?那是因為我生疏了。為什麼我會生疏?那是因為我沒時間畫畫。為什麼會沒時間?那是因為我要努力多賺錢。因為多了一個你要跟我一起生活!」

  他咄咄逼人的帶出問題點,每一個問號都向她逼近一步,逼得她背抵牆面,他才停下腳步。

  孟穗紅了眼眶,他的表情看來像是受夠了她,他的一連串話語彷彿勒在她頸項的繩子,每說一句都勒緊了一分,她的胸口既悶又痛,幾乎無法呼吸。

  「要論壓力的話,我沒日沒夜的工作,每天累得像頭牛,才是真正壓力大好嗎?為了你,我失去自己的時間和空間;為了你,我荒廢了我最愛的繪畫。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這樣日復一日的忙著賺錢討生活,總有一天我會忘記什麼叫做畫畫,我的那些理想永遠只能是空想,再也沒有達成的一天!」

  簡浪說到後來,理智已經失控,他抑制不住一波波高漲的怒氣,咆吼聲愈來愈大,吼得喉嚨發痛,頭痛、心也痛。

  唐孟穗那雙迷濛水眸直勾勾的瞅看那滿佈著怨悔責怪的臉龐,一股寒氣自腳底竄升,驅退她雙頰的血色,也凍結了她的血液。

  她顫抖著,努力想吐出一些話來回應這些抱怨,但內心翻湧而上的惶恐、失望……淹沒了她的腦海,教她啞口無言。

  她不知道他的怨氣竟是這樣深!還沾沾自喜著他的體貼、擔當和責任感……

  眼淚像斷線珍珠般一顆一顆的沿著臉頰滑落,她覺得自己鬧了好大的笑話。

  簡浪看到她掉眼淚,心頭揪疼的感覺讓他更加煩躁。

  「你哭什麼?應該是我哭才對吧!」他不耐煩的低吼,轉身拿了鑰匙,踩著慍怒的步伐離開家門。

  混亂的情況在門板的砰然巨響中停止了,但他們心裡的紛亂已經開始,就無法再平息了。

  唐孟穗望著灑落一地的咖啡豆,覺得好無助。

  原來,那日在公園的幸福感覺、和前陣子看似漸入佳境的生活狀況,只是愛情瀕臨破碎前的一種迴光返照。

  什麼幸福溫暖、甜蜜快樂,全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簡浪根本不是這麼認為的!

  但,這能怪他嗎?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吧!當初憑著一股衝動離家出走來投靠他,卻沒有顧慮到他的意願,沒有想過他是否願意接受……

  她這樣跑來,根本是強迫他不得不接受!

  簡浪說的沒錯,是她拖累了他。

  她很清楚他有多辛苦,而她就是那辛苦的肇因,難怪他今天會突然對她如此反彈。

  簡浪是一直等待著展翅飛翔的,可她就像是綁在他腳上的沉重鉛塊,拖住他的腳步,讓他連起跑的力量都消耗殆盡。

  誰會喜歡負擔?況且是一個像她這麼大的負擔!

  「簡浪,你討厭我了嗎?」她啜泣的喃喃自語。「不要討厭我,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你了……」

  她雙手掩面,淚水洶湧的自指縫間流洩而出,身體靠著牆面滑坐在地。

  她的愛情出現危機了,而她竟茫然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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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就是這樣,即使心情差到極點,還是得上班、照樣得工作,依舊要為三餐而奔波。

  簡浪下午憤然離去其實只是想到外頭透透氣,一肚子的鬱悶,最終找了老爹傾吐。

  畢竟老爹曾經也是追求夢想的人,而且較年長、有見解,比較能理解他的想法和心情。

  老爹聽了他近來的狀況和畫畫時的不如意,站在客觀的立場,給了他一番看法和建議,其中有段話,讓他當下如夢初醒——

  「你還年輕,愛情並不是現在這階段唯一的事情,不要局限於眼前的相聚,該是放手去追求理想的時候。如果兩人硬是綁在一起,那只會拖垮了彼此,到最後,一事無成,帶著遺憾和後悔過日子,對彼此的埋怨還會腐蝕你們的愛情,什麼都成空。」

  一整個晚上,簡浪心不在焉的在吧台裡工作著,腦海裡卻不斷反覆咀嚼著這些話。

  老爹說的對極了,他把他心裡最深的恐懼說了出來。

  他的確懷疑,倘若這種生活再繼續下去,會永遠跳脫不出貧困的牢籠,終其一生,只能庸庸碌碌的過日子。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他們一開始都把所有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他以為自己咬緊牙關就能夠負擔起孟穗,結果現在,卻是兩個人苦在一起。

  最糟糕的是,生活的壓力還讓他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緒,動不動就覺得心情不好,煩躁不耐。

  這幾天,他畫不出一點好東西,天曉得他有多恐慌!但他很清楚,這不只是暫時性的現象,只要繼續這種拮据生活,時間被工作賺錢佔據,這現象非但不會好轉,甚至還會惡化,而他不可能放任這種情況演變到那種地步。

  沒有傾盡全力嘗試過,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畫畫的。

  在還沒有認識孟穗的歲月裡,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渴望在畫壇闖出一片天,所以他不應該沒志氣的沉溺在愛情裡,忘了一直以來所立的志向。像

  現在,他們之間的情況就好比走進死胡同裡,他得突破困境,找到出路,否則他們之間的愛情會被搞得面目全非。

  思及此,他做了一個沉痛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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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工作,簡浪回到家已是清晨六點半。

  唐孟穗不知是還沒睡,或是已睡醒,她等在客廳,彷彿前一天的激烈爭吵沒有發生過,若無其事的微笑著迎接他下班回家,還體貼的要做早餐給他吃。

  兩人之間的氣氛其實有著微妙的變化,但孟穗害怕失去簡浪,所以她不能讓彼此關係僵持下去。

  看著孟穗明明僵硬卻還要佯裝輕快自然的背影,簡浪猶豫了片刻,最後做了一個深呼吸,決定將心裡的想法告訴她。

  「孟穗,你回家去吧!」

  「回家?」孟穗轉過頭來面向他,不解的重複他說的話,彷彿不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我現在人不是已經就在家了嗎?」

  「回你的家,唐家。」簡浪狠下心,一字字清晰明瞭地說著。

  聽懂了他的話,唐孟穗心一窒,緩緩擱下手中的吐司,表情木然,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簡浪迎視她的目光,等著她把話消化。

  「因為昨天的不愉快,所以你就要我回去?」她的語氣好輕,有著明顯的不敢置信。

  「不單只是昨天的緣故。」他們的問題是這些日子累積而來的,再不解決,怕會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

  「那是為了什麼?」她微揚的嗓音裡有著壓抑的激動。「你要跟我分手了,是不是?」

  「不是的,我不是要分手!」他立刻否認。「我只是要你回家去,不要再跟著我吃苦。」

  「我不覺得跟著你是吃苦啊!」她急切表明。「我決定跟了你,就心甘情願接受一切,不管是貧窮,是富有,不管你能不能成功當上知名畫家,或永遠只是無名小卒,我都會全心全意只愛你一個人的。」

  很令人感動的一番話,但簡浪卻不斷的緩緩搖頭。

  「孟穗,你聽著,我現在要說的話,不是草率衝動的決定,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走向她,握住了她的肩膀。

  他臉上的慎重表情讓孟穗不得不靜下來聽他說,可一顆心卻慌得難受。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熬過這半年,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目前的能力真的不夠,光是為了要讓你繼續求學,為了我們倆的生活開銷,我就忙得團團轉,連可以陪你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神去畫畫。你看這幾天,我畫出來的東西連自己都嫌棄,這情況若是再繼續,我的繪畫生命會完蛋的。」

  簡浪很誠懇的說著,希望能得到她的諒解。

  唐孟穗的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的揪住,迫使心跳失去了規律。

  她無從否認反駁,因為她清楚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不爭的事實,但是,既然覺得這情況不行了,那他們要做的應該是想辦法改變,努力突破困境,而不是將她推開啊?

  「所以我還是辦休學好了,這可以減輕我們的負擔,而且我可以開始就業,兩個人一起賺錢,你就不必再兼差賺外快,也比較有時間畫畫。」她擠出笑容,柔聲表達意願。

  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一個人背這麼重的負擔,能做的、能分擔的,她都願意去做啊!

  「你還是不懂我在想什麼。」他無奈的歎氣,鬆開她肩膀,不禁又覺得煩躁了。「你有父母可以栽培照顧你,為什麼非要把自己搞到連大學都不能念完?然後跟我窩在這間小房子裡,永遠庸庸碌碌的過日子?」

  他一個人的生活簡單,食衣住行再怎麼拮据都好解決,但兩個人就不一樣了,他必須顧慮她。

  她眼眶泛紅,急切的揪住他腰際的衣服。「我已經離開我家了,只能跟著你呀……」為什麼他要讓她覺得自己是硬纏著他?

  「再怎麼說,他們都是你的父母,只要你願意低頭,不可能不要你。再說,你真的打算永遠不跟他們聯絡嗎?」他相信骨肉親情是割捨不了的。

  他那非要她回去的態度嚴重的刺傷了她,彷彿她是麻煩、是累贅,而他急欲擺脫。

  「即使我回去後會被送到國外去唸書,我們必須分開好幾年?」她失望的問著他。

  先不說回不回得去,倘若回去後得被迫分離他也無所謂嗎?

  「只要我們彼此相愛,距離不是問題。」他握住她的手,努力說眼她。「你記得我給自己設限的時間嗎?這幾年,讓我自己去闖闖,你也利用這些時間,好好充實自己,我們可以想辦法繼續聯絡。」

  其實在他的人生計劃裡,根本沒打算這麼早就定下來,只是事情突然發生,他只能硬著頭皮接受,畢竟,他是愛她的。

  唐孟穗緩緩的抽出自己的手,別開了視線。

  這麼說,他是不在乎她的父母會將他們拆散了?

  多諷刺!他一點都不擔心會失去她,可當初她卻為了怕兩人會被拆散而拋棄親情,投奔向他。

  她不敢想像,那時他收容她是怎樣的心情?或許是迫於無奈,或許還有幾分嫌惡……孟穗定定的看向他,心蕩到了谷底。

  「說來說去,還是怪我拖累了你。」她似喃喃自語的苦澀一笑。

  「我們是拖累了彼此。」他糾正她的說法,在鎮定的表情下,心頭卻是一陣陣抽痛的。

  她本是環境富裕的嬌嬌女,可以出國唸書,卻因為維護他們的愛情而選擇放棄一切,嚴格來講,他也拖累了她呀!

  他是多麼心高氣傲,若非萬不得已,怎會願意承認自己能力不夠?

  但事實證明,他真的沒有能耐把彼此都照應好!

  他不但沒有否認她的話,他的確認為她是累贅……滿腔的熱血緩緩凝結成冰,原就雪白的臉龐此時更是毫無血色。

  她張著嘴,覺得呼吸不到空氣,一顆心彷彿四分五裂,化成酸意、化成悲淒、化成怨憤和種種苦澀難受的心情。

  她開始無聲的哭泣,眼淚流過臉頰在下顎匯聚,像是破碎的心湧出來的血液,一滴滴掉落在地面,哀悼她可悲的愛情。

  看著佈滿她臉上的淚痕,一抹心疼閃現在簡浪眼底。

  「不要哭,我只是要你回家去,並不是從此就不要再在一起。」他要為她擦眼淚,她卻像受驚的小動物般霍地拉開距離。「現在這階段,冷靜一段時間對我們會比較好。」

  他都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她要是再死纏不放,豈不是太不要臉、太沒有尊嚴了?

  只不過,嫌棄就是嫌棄,他分明是想甩開她這個包袱,何必還要把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這樣就能比較減輕他心中的罪惡感和愧疚嗎?

  唐孟穗再度定睛凝睇著那張深愛的俊臉,之前不曾懷疑過自己的決定,現在,她卻不再那麼確定了!

  當時到底是從哪兒生出的勇氣,竟為了一個並不是那麼深愛著自己的男人,不顧一切的離家出走……多傻啊!

  「好,我走,是該冷靜了。」心灰意冷的她語帶深意,總是溫柔燦亮的眼睛,失去了光采,就如同她的心,遺失了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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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簡浪的住處,唐孟穗拎著簡單的行李來到已半年不曾踏進的家門外,心情格外感傷。

  她懷念起之前不懂情愛的日子,在父母的羽翼下,無憂無慮,快快樂樂,而今,她卻因為不聽話,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

  如果這就是她違逆父母的代價,那麼她的確有了深刻的體認。

  回家?

  呵,談何容易啊!唐孟穗望著圍牆裡的屋子,苦笑搖頭。

  如果爸媽肯原諒她,就不會在她離家的這半年裡,不聞不問,連找都沒有找過她!

  她必須承認自己愚蠢,承認自己後悔了!

  「爸爸,媽媽,對不起……」淚霧浮上眼眶,她情難自禁的低喃,心好酸、好苦。

  拋去一切,卻被愛人辜負,原本完美順遂的人生,栽了個大觔斗,變得千瘡百孔了,更加證明父母的顧慮和反對是正確的。

  簡浪啊簡浪!你可知你讓我多傷心失望嗎?

  愛,是會讓人想盡一切力量去保護、照顧對方的,但他半途就退縮了,可見他根本就不是那麼愛她,之前的甜言蜜語、未來美夢,全都只是說好聽的,一點真實性都沒有。

  他難道不知道,除了他,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他難道不知道,當她那時義無反顧的離家後,就已經沒有退路了呀!

  就算她現在想回家,也沒有那個臉啊!

  進退不得,她該怎麼辦才好?

  唯有拐個彎,再往另一條路去了……但是該何去何從,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仰望天空,風和日麗,孟穗卻感受不到溫暖,只有滿心的惆悵悲傷陪伴著她。

  那飄浮在天幕中的朵朵白雲,就像是千變萬化的愛情,形狀再美,也會被風吹碎……

第八章

  唐孟穗拎著簡單的行李,在久違了七年的家門外徘徊,相同的景象使她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此時此景,與當年離開簡浪後,曾來到家門外猶豫的那一幕重疊。

  這個彎,拐了好遠哪!

  經過六年半的歲月,她還是回到了這裡。

  感歎,還是有的,只不過淡了許多;也或許,是她不願想得太過深入。對簡浪,感觸太深刻,她始終無法徹底忘記。

  這陣子,因為和家人重逢,內心最深處的記憶也被挑起,從前的那一段戀情也不受控制的躍上腦海溫習。

  大概是經過了社會歷練,也有可能是她已經成熟,所以想法和見解也和過去不同,當初對簡浪的埋怨和不諒解,現在想來,她可以找個被現實所逼的理由來為他開脫。

  能夠釋懷,豁達想開,對唐孟穗來說是一種解脫,她的心彷彿從一座陳舊的牢籠中獲得釋放,開闊了起來。

  尤其,斷裂的親情能失而復得,是她這些年來最最開心的事情。

  一個月前,母親在她台中工作的地點找到了她,她們盡釋前嫌,彌補起親情的缺憾,當時她就已經答應母親,雖然不搬回家住,但會盡快抽空回家探視父親。

  聽說,父親也老早就原諒她了!

  可站在家門外,她心跳變得好快,竟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她志忑緊張,又興奮期待。

  深呼吸,鼓起勇氣,她按下門鈴——

  終於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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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究還是骨肉親情,儘管曾經撕破臉、動過手,撂下決絕狠話,睽違那麼多年再見面,欣慰歡喜取代了一切,沒有隔閡、沒有芥蒂,時間不曾在親子之間留下距離。

  「回來就好。」簡單的四個字做為總結,表達了唐鎮忠內心的千言萬語,和七年以來的複雜情緒。

  「小姐,你都不知道這幾年,先生和太太有多想你哦!」阿卿嫂還在,再見唐孟穗,心裡頭的高興不下於唐氏夫婦,眼中閃著欣慰的淚光。

  「我也很想你們。」孟穗看了看爸媽,柔柔一笑。

  七年,彷彿過了好久,又彷彿只是昨天的事情,只不過長輩們的臉上都有著歲月刻劃的痕跡,他們好像都蒼老了不少啊!

  「想我們為什麼不回來?」唐鎮忠橫睇了她一眼。

  「你那麼凶,怕被你打,所以就躲在外面不敢回來了。」她睇看父親,故意以頑皮的口吻老實說道。

  「不敢打了,打那麼一次,就七年不回來,我們可沒多少個七年可等啊!」唐鎮忠的口氣裡有著自責和感歎。

  聽見印象中總是強勢嚴肅的父親竟這麼說,孟穗的鼻間一酸,再次覺得自己不孝極了。

  「爸∼∼」她的叫喚帶著小女兒的嬌意,眼眶又感傷的泛紅。

  唐鎮忠抿起了一彎慈祥的笑容,向孟穗展開臂膀,孟穗立即投入父親臂彎,倚靠在父親的肩膀。

  他們一家人重新靠攏在一起,一切盡在不言中,氣氛好溫馨,看得阿卿嫂感動不已。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別再說從前了。」唐徐玫芳也靠過來摟著女兒。

  「對,現在和未來才是我們要關注的。」唐鎮忠鼓勵女兒,話鋒一轉,開始說服她真正回到他們身邊。「孟穗,大陸的生意我已經放手給專業人才去管理,所以我現在已經很少待在那兒了,家裡只有我和你媽,有時實在覺得冷清,雖然你媽跟我說過你不想改變目前生活,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搬回家來。」

  都已經一家團圓了,沒道理再分隔兩地。

  「可是,我在那兒有工作基礎……」她蹙眉猶豫。

  她潛意識是想證明自己的,一步一步的爬上副理的位置,這之中的成就感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麼沒用,不是一個只會拖累別人的累贅、包袱。

  「爸爸有資金,你不需要為了顧慮工作基礎留在那兒,你如果喜歡經營餐飲業,我們可以從長計議,回來跟我們作伴吧!」唐鎮忠只想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彌補這七年來分離的遺憾。

  唐徐玫芳頻頻在一旁點頭,同意丈夫的提議。

  見父母這般期盼,唐孟穗的心不禁動搖了。

  在外頭遊蕩這麼久了,她的確偶爾會渴望家庭的溫暖,想念從前被父母呵疼的幸福滋味……

  「好吧,遞辭呈後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離職,到時候我就搬回來。」她鬆口答應,唐氏夫婦滿意的綻開笑容。

  「那那那……我現在就去整理。」阿卿嫂興奮的馬上要去準備了。

  「阿卿嫂!」孟穗失笑的喊住她。「沒那麼快,你別急著忙。」

  「對,不用那麼急,我們先去吃晚餐。你爸爸知道你今天要回來,特地打電話到我們全家以前常去的那間館子訂位呢!」唐徐玫芳看了看時間,吆喝大家出發。「走吧,時間差不多了,阿卿也一塊去。」

  一家子人歡歡喜喜的準備出門,孟穗率先走在前頭,行經院子時,門鈴突然響起。

  毫無預警的刺耳聲響讓唐孟穗驚跳了下,她回頭納悶的看向爸媽。

  「開門看看是誰吧?」唐鎮忠朝門口努了努下巴,心裡也沒底兒。

  「哦。」孟穗輕應,門鈴正好再響,她連忙揚聲。「馬上來了。」

  門開,來者模樣映入眼簾,就在那零點零一秒間,她眼睛瞪得有如銅鈴般大,驚詫的心情宛若海嘯似的掀起驚濤駭浪,整個人都震懾住了。

  而在她身後的其餘三人,臉上也同樣呈現驚訝呆滯的表情,顯然來者是個不速之客。

  「孟穗!我終於等到你了!」沈穩中難掩驚喜的嗓音,帶著濃厚的情感,彷彿從靈魂深處呼喊出來,有如咒語般瞬間解除了他們的呆愣。

  這聲叫喚恍如暮鼓晨鐘般,在唐孟穗心湖裡揚起了無盡的波紋,讓她霍地回過神來。

  「簡、簡浪?!」要再從口中說出這個名宇,她竟情不自禁的顫抖。

  他們的目光穿透了歲月與記憶,在瑰麗霞光中相遇,複雜的情愫就像是被打亂的絲線糾纏進彼此眼底。

  沒想到,他們會這麼突然的再度相逢啊!

  簡浪怔怔的凝視著她,欣喜若狂的心情讓他的眼睛閃著熠亮的光采,當所有開心的情緒飆漲到最高點,他猛地箭步向前,一把將唐孟穗擁進懷裡。

  「你去哪兒了?這些年你到底去哪兒了?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嗎?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不跟我聯絡……」他激動的迭聲問著,忽略了懷中人兒的身體有多僵硬。

  還在門裡的唐氏夫婦和阿卿嫂都靜觀著這一幕,不知孟穗會有什麼反應,更暗歎著簡浪真會挑時間。

  以往他是半年、幾個月的才會來家裡打探孟穗的消息,哪一天來都不一定,可今天竟就這麼巧合的和孟穗撞個正著。

  簡浪的激動在好半晌沒有得到唐孟穗的一絲反應後,終於覺得不對勁而慢慢停了下來,他鬆開擁抱,疑惑的看向她。

  「不好意思,你來得不是時候,我們一家人正要出門吃飯,你請吧。」壓抑著紛亂心情的她口吻生疏,神情冷淡,彷彿當他來推銷商品的推銷員般打發。

  簡浪怔愣住,她陌生的態度教他心驚。

  「爸、媽,阿卿嫂,我們走吧,不要超過時間了。」孟穗回頭催促那三位呆杵在後頭的長輩。

  儘管遭到冷落,但尋覓她多年,好不容易再見面,簡浪怎麼也不會錯失這個機會的。

  「既然趕時間就坐我的車吧。」他立刻走向自己停在門口的車。

  「不……」孟穗想也沒想的就要拒絕,沒想到身旁卻揚起了另一個回答。

  「也好。」這聲音的主人是唐鎮忠。

  「爸?!」孟穗詫異的低嚷。

  「我們自己開車去不好停車,就坐他的車去好了。」唐鎮忠隨口找了很爛的理由。

  「說的也是哦!」連唐徐玫芳都附和支持了。

  簡浪感激的看向他們夫婦倆,雖然之前每次來總免不了被他們責備叨念,沒想到在這重要關頭他們竟然願意幫他一把。

  縱使唐孟穗不樂意坐簡浪的車,但在票數一面倒的情況下,只好少數服從多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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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孟穗終於瞭解什麼叫做趕鴨子上架,也第一次知道簡浪原來有那麼死皮賴臉的一面。

  他不只是當司機送他們去餐廳而已,把車子停好後居然又折回來和他們同桌吃飯,搶著買單。

  這也就算了,飯局結束後,他竟然敢大膽向她爸媽要求,說是多年沒見,想單獨和她聊聊……

  最令她奇怪的是,爸爸不知是喝了簡浪符水還是怎的,居然不問她的意願,一口就答應了他請求?甚至當場就在餐廳門口,帶著媽媽和阿卿嫂搭計程車離開,硬把她一個人留下來面對簡浪?!

  「你到底想做什麼?」孟穗防備的雙臂環胸,口氣不善的斜睨著他。

  「我們有很多事需要好好的談談。」簡浪俐落的操控著方向盤,舉手投足間儘是自信光采,那是一種在某個領域中出類拔萃的成功人士,才會自然流露出的特殊氣質。

  「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談了。」她倔強的別開眼,在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的情況下,下意識戴上了冷漠疏離的面具。

  他分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在這時候多說什麼,專心的把車開向目的地。

  而唐孟穗也任由沉默在空氣中蔓延,表達她被迫和他相處的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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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好一會兒,車子在某處停下,唐孟穗納悶的看了看週遭環境後,不禁反彈的大聲抗議。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這裡是陽明山,此處山坡上是當年他為她慶生的那家特色餐廳。

  屬於這裡的甜蜜記憶,瞬間流劃過她的眼前,也劃疼她的心!

  她慍惱的瞠圓了雙眸,看著他神態自若的熄了火、下了車,使得她不得不也跟著下車。

  「我說了,我們有很多事要談。」他一邊說,一邊腳步未停的朝沿著山坡而建的石梯拾級而上。

  又是這種逼得她不得不就範的態度!

  唐孟穗氣憤的佇立在原地,抬眸瞪視他的背影。

  發現她沒跟上來,簡浪回過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孟穗,這裡是郊外,你確定你要一直站在那裡嗎?」

  他問得很故意,那口吻帶著些許的逗弄和威嚇。

  把唐孟穗帶來這裡,一來是舊地重遊,有助於往事重提;二來是因為此處人車稀少,她只能乖乖跟他敘舊,沒路可跑。

  可惡!

  唐孟穗撇了撇嘴,的確如簡浪所料,衡量現下處境之後,她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們爬上山坡上的餐廳,找到了當年的位置。

  這裡都沒改變,只是時間久了,桌椅牆垣看起來有些舊了。

  「請問要點些什麼?」服務生遞上菜單就問。

  「熱咖啡。」沒翻菜單,他們異口同聲的講。

  他們因這默契看了對方一眼,服務生愣了愣,隨即再問:「那還有沒有需要其他的?」

  「就這樣。」這回唐孟穗倒是把發言權讓給了簡浪。

  她想起來了,她愛咖啡的習慣是因簡浪養成的,咖啡是兩人共同的喜好。

  原來,她雖然離開了他,卻始終帶著他給她的影響,在他的陰影下過日子;就如同他傷過她的心,愛情之於她就成了危險勿近。

  服務生一離開,孟穗就率先開口。「我累了,你有什麼話就快說,我想快回家休息。」

  不可諱言的,她害怕和他相處,自以為平靜的心湖,因他的出現不斷出現漣漪,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被撩動的感覺。

  她不該再被他影響,所以她下意識的想逃避。

  相較於她的急躁,簡浪的慢條斯理就顯得很悠哉了。他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早,明白孟穗說累只是借口。

  「孟穗,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為什麼不跟我聯絡?」他啜了口礦泉水後,展開話題。

  她橫了他一眼。

  居然好意思問她這問題?

  「你為什麼要找我?我又為什麼要跟你聯絡?我還沒那麼厚臉皮好嗎?!」她沒好氣的反問。

  他愣了愣。「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怎麼可能不找你?跟我聯絡又和臉皮厚不厚有什麼關係?」

  她也拿起水杯喝水,垂下了視線,搖頭一笑。

  「沒有一個正常的女人會在被當做包袱、累贅之後,還死皮賴臉的硬要巴著對方不放吧?」語落,她又抬眸直勾勾的瞅著他。

  簡浪錯愕的瞠大了眼。

  「我從來沒有說過你是包袱、累贅啊!」這可是大大的冤枉啊!

  「是,你是沒直接說,但是你的意思已經夠明白了。」有些男人就是這麼可惡,明明想甩掉對方,又要表現得有情有義的樣子。

  「明白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他只覺得莫名其妙。「我當初希望你回家,是因為你可以得到比較好的照顧和生活,不用跟著我吃苦,而我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去追求我的理想,但並不是要跟你分開。」

  他記得當初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得很清楚,為什麼會讓她如此誤解?

  「這都是借口吧?說的好聽是為我好,事實上,就是怪我拖累了你……」孟穗覺得自己激動了起來,立刻頓住了話,壓回波動的心情。

  不是都說想開了嗎?怎麼一見到他還是忍不住計較了?

  現在她已經和他沒關係了,指責他有什麼用?還期望他認錯反悔嗎?

  「事實本來就是那樣,怎麼是借口!」簡浪驚愕的發現自己那時所說的話,都被她做了另一番解讀。

  「算了,反正過去的都已經過去,再去爭辯什麼也沒有用。」唐孟穗擺了擺手,不想再討論無法改變的事情。

  她消極的說法反而讓簡浪更加緊張。

  會爭辯還好,因為代表她還在意,反之,那他的問題就大了。

  「怎麼會沒用?你對我誤會這麼深,深到這麼多年不願跟我見面,當然要講清楚,才可以把誤會解開啊!」他們之間沒有過去,依然是現在進行式。

  服務生送來咖啡,他們暫停談話,一時間咖啡的香味充斥在空氣中,稍稍平撫了鼓噪紛亂的心情。

  「兩匙糖、三匙奶,對吧?」他主動服務,明明記得,還故意問她。

  「嗯。」孟穗心弦一動。這麼小的事情,他竟還記得?!

  「我什麼都沒忘,更一直惦記你,這一點,你爸爸,媽媽都可以證明。」彷彿看穿她的想法,他把攪拌好的咖啡移向她時說道。

  「證明了又如何?」她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堅定自己的意念,認定他們之間已成為過去。

  「證明了,表示我沒有辜負你,一切都是你誤會了我的用意,所以我們之間還要繼續下去。」他情真意切地凝看著她美麗的臉龐。

  「繼續?哪天你又覺得扛不起我這個負擔,是不是又要叫我離開?」他的要求讓她心頭震動,令她不禁尖銳的鞏固心防。「不了,我笨一次就傷了那麼久,禁不起再來一次。」

  「不會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現在我有足夠的能力好好照顧你。」大掌橫過桌面握住她的手,不容許她拒絕,不接受她逃避。「孟穗,我已經成功了,我完成了當初的夢想,我的畫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

  他急切地跟她分享他的驕傲與榮耀。

  「恭喜你。」她欣慰的揚起笑,由衷祝賀他,手卻抽了出來。

  她一直都相信簡浪不是池中物,所以他能有所成就,她並不意外。

  不過,因為一開始對他的埋怨和心裡所受的傷害,她是完全刻意的不讓自己去接觸任何藝文資訊,即使就在週遭,她也會做到視若無睹、聽若未聞的境界,以為這樣就可以徹底的把他遺忘。

  她那不夠熱烈的冷淡反應,令簡浪不禁有些失望。

  以前的孟穗,若知道他成功了,一定會比他自己還要欣喜若狂;可現在的孟穗,不再那樣單純的把情緒寫在臉上,她甚至連探問他的經歷都沒有興趣,彷彿他的事已經與她不相干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4-9 13:01:09

第九章

  「就這樣?你沒有其他話要跟我說?」他不死心的追問。

  「其他話?」她怔住,隨即恍然大悟似地說:「哦,這證明你當初拋下我的決定是對的。」

  聽到這個答案,簡浪簡直像被揍了一拳,頓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挫敗的瞅看著她,唐孟穗意識到這話的諷刺意味,不禁哂然一笑。

  「這句倒是良心話,沒有挖苦你的意思。」她雖然立刻澄清,但無意間酸到他,卻讓她心裡小小得意了下。

  歎口氣,他無奈的抹了抹臉,不希望讓她繼續懷著那麼多的怨懟。

  「好,我承認,那時候的我,的確有些沒用,養不起你,又自私的想全心全意去追求理想,所以把責任推回給你的父母親,結果卻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他愧疚的看了看她。「都怪我當時沒有好好處理,才會讓你有那些想法。但我發誓,我真的沒有要跟你分手,你真的誤會了。」

  唐孟穗瞭解簡浪是相當心高氣傲又充滿自信的,要他承認自己沒用是不太可能的事,可是,為了取得她的諒解、說服她相信,他卻自己說出口……可見他是真的很有誠意。

  唉!不爭氣,她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心軟!

  憑良心講,撇開最後的不愉快,簡浪的確曾經努力嘗試要扛下照顧她的責任,光是這一點,她好像就欠他一句感謝了……

  「現在想想,我應該還要謝謝你才對。」她忽然冒出這一句,讓簡浪一頭霧水,他現在已經無法捉摸她的想法了。

  「那半年,都是你在工作照顧我。」她揚起淡淡的笑容說明,想起對他並不全是埋怨,其中還有其他的感情。

  或許……她不該將他當病菌般排斥。

  或許……她該考慮坦然面對他。

  有些人,分了手還是能做朋友,更何況簡浪並不是背叛她,他只是想喘口氣,她不能霸道的非將自己這個重擔加諸在他身上不可,然後他一抗拒就全盤否決他曾經的付出。

  他真摯地說:「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沒有堅持到底,是我不好。」這些年找不到她,他早就不知懊悔過多少次!

  唐孟穗定定看著他,須臾,揚起笑容。

  對著這張曾經深愛的俊臉,想起過去種種甜蜜,或許她恨過、怨過,但那都無法將他從她心底抹去……再繼續怨恨,有意義嗎?

  現在的她,比以前理性多了,她知道,不能一直停留在那一段感情裡,今天能夠讓他解開她心底的結,她不該一味抗拒。

  簡浪看出她眼底的鬆動,乘勢追問:「原諒我?」

  「我們都沒有錯。」是立場不同的問題。她釋然的加深笑容。

  突然間,氣氛有了微妙的改變,唐孟穗的心情也暗暗起了變化。

  之前說的釋懷,是自己很努力的說服自己看開,可現在,心底的那個結卻像是魔法般的煙消雲散了!

  「這表示你願意再回我身邊嗎?」他眼睛一亮,不禁向她確定。

  「不。」她斬釘截鐵地答。

  「你既然不怪我,為什麼不願意再回我身邊?」他困惑的揚高了聲調。

  「都已經過了六年半了,什麼愛情都冷了、淡了。」孟穗低頭攪著咖啡,悵然的解釋。

  她才剛剛不怨,哪有這麼快就恢復愛?

  「我沒有。」他急切聲明。

  孟穗真的變了,以前難捉摸的是他,現在難捉摸的換了人,變成是孟穗了。

  「但我有。」她端起咖啡,嘗著苦中帶甜的滋味。

  看著她篤定的神態,簡浪怔忡了。

  已經白白蹉跎了六年半的光陰,還要再浪費多少時間才夠?

  可是,他的心始終在她身上,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變過,即便再浪費一個六年半,他也得認命等待了呀!

  不過事在人為,這一次他會積極努力挽回她的。

  「不要緊,愛情冷了,可以加溫;淡了,可以再調濃,我不會再輕易放開你了。」他以比她還篤定的口吻,宣誓般說道。

  唐孟穗悸動的望進那雙盛滿深切情意的俊眸,彷彿感覺到有一陣狂風,正呼嘯著席捲她的心,而那在灰燼裡悶燒的余火,又燃出了紅色的火光……

  他們……還有可能嗎?

  他說的那麼信誓旦旦,可她卻不那麼確定。

  在那一段戀情裡耗盡心力,她只覺得懶洋洋,沒有那種活力和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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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浪的際遇是個傳奇。

  當年唐孟穗離開後,還不知道她並未回家的簡浪,馬上辭掉了清晨兼差的工作,讓自己平心靜氣,培養重新創作的心情。

  那陣子,他慢慢找回了畫畫的感覺,恢復熟練的筆法,也逐漸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後續送往老爹畫廊的作品,不再像以前乏人問津,而且銷售的速度愈來愈快,欣賞他作品的人也愈來愈多,於是他更加沉浸在創作的世界裡,維持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在這之間,他等不到孟穗來找他,心想或許她有些賭氣,而他又不敢主動去唐家,所以持續的寫信給孟穗,但都像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某一天,他接獲一家保險公司的通知,意外得到一筆保險理賠金!原來,他那鮮少接觸的老爸因癌症過世,而他這個私生子也是受益人之一,所以平均分配之後,得到了九十幾萬的意外之財。

  他沒有多大的悲慟心情,倒是惆悵居多。

  雖然以前總覺得自己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但也不禁感動父親心裡多少有惦掛這個兒子;或許這只是父親的補償心理,不過他必須承認,這筆錢是促成他成功的重要因素。

  養軍千日,用在一時,簡浪帶著長年累積的畫畫經驗和這筆錢,在老爹的引薦下,毅然決然的到國外闖蕩。

  由於要遠渡重洋,情況特殊,所以在離開前,他鼓起勇氣胞了一趟唐家,要和孟穗當面辭別。這才知道,孟穗從離開他那裡後,一直沒有回家過!

  挨了唐鎮忠一頓罵,差點還挨揍,簡浪仍懇請他們盡量尋找孟穗。而他,男兒志在四方,老爹已安排妥當,箭在弦上,終究還是離開了台灣,到法國藝術之都追逐他的理想去。

  剛開始頭一年,程度一般的英語能力讓他過得很辛苦,他依然懷才不過,雖然持續創作,可是愈來愈灰心,不禁懷疑起自己太過自負,所謂的才華在這人才濟濟的地方根本只是小巫見大巫。

  直到逐漸有人賞識他的作品,有間小畫廊願意接受他的作品,然後因緣巧合遇上了藝文界知名的經紀人——賽門。

  賽門是個五十開外的資深經紀人,睿智、冷靜又細心,他眼光獨到準確,更有挖掘新人的勇氣和魄力,他的手腕一流,企划行銷能力頂尖,讓他看中的藝術人,都能做出一番成績。

  簡浪喜出望外的把自己交給他,全力配合,就這麼汲汲營營的又過了一年,他終於在畫壇上嶄露頭角。

  之後他開始平步青雲,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一飛沖天!大家的肯定讓他對自己更有信心,自我要求也愈高,所呈現的作品更是愈來愈優異。

  短短幾年間,他奮鬥努力,也出人頭地,讓一手將他捧起的賽門感到與有榮焉,聲望更是攀向巔峰,兩人成了相輔相成、各蒙其利的最佳拍檔。

  簡浪終於達成理想,參加了許多場世界性的藝術展覽會,讓他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人看見。

  同時他還擁有了財富、地位和名氣,他甚至和賽門合夥開藝廊,更以連鎖方式在世界各地幾個重要的藝術據點擴展分店,儼然是藝文界的大亨。

  他不再是從前那個苦哈哈的窮酸畫家,可是他寂寞,心裡有塊地方是空洞、貧乏的。

  沒有最愛的人兒一同分享他的喜悅和榮耀,他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展覽成功、分店落成的欣喜之情,隨著次數的增加而不斷遞減,到後來已經無法再帶給他滿足與快樂了。

  他對孟穗的想念堆積到最高,每每抽空回台,到唐家打探她的消息,總是懷著滿腔的失望離開。

  但這次臨時返台,本來他不抱希望的,沒想到反而得到意外的收穫。

  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比追回孟穗更重要了!

  「簡浪,我們在日本的藝廊已經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你什麼時候過來看看?沒問題就可以準備開幕了。」賽門從日本打了越洋電話到簡浪下榻的飯店來,和他討論亞洲第一家分店的開幕事宜。

  連鎖藝廊的生意,是簡浪出錢,賽門出力,由他負責統籌經營,可分得兩成干股。

  「不了,日本的事你全權處理,這段時間我應該會一直待在台灣。」簡浪剛洗過澡,整個人神清氣爽,打算待會兒要見愛人去。

  「連開幕剪綵也不來?」賽門訝問。

  「以你的名望,在日本找個當地著名的畫家來撐場面就行。」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以當地知名畫家來當噱頭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賽門想想,也覺得可行,沒再多說什麼。只不過他好奇,平時簡浪回來台灣都是來去匆匆,這次怎麼會臨時要待下來?

  「可以告訴我,這次為什麼會停留這麼久嗎?」賽門尊重他的隱私,即使是探問也很有禮貌。

  「賽門,我找到她了!」說到這件事,簡浪就掩不住興奮歡喜,他從梳妝台的大鏡子裡,看見自己傻笑的表情。

  「真的?」賽門驚訝極了,也馬上為他高興了起來。「恭喜你啊!難怪你要待下來,應該的。」

  合作搭檔多年,他對簡浪的心事也略有所聞,更清楚他每年兩、三次回台灣的行程是為了尋找心愛的女人。

  這下可好了,找到了人,簡浪不會再老是鬱鬱寡歡、心事重重的樣子,說不定心情有了改變,所創作出來的畫作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再掀起另一波轟動。

  「對,我現在比較煩惱的是,該怎麼再打動她?」簡浪現在是很有衝勁,可一點計劃都沒有,只好向他的軍師討教。

  「放心,如果她身邊沒有其他男人,你只要憑著一顆真心、一份真情就一定能再感動她的。」賽門是突變的法國人,感情態度務實多了。

  簡浪哂然一笑。

  「說的也是。」現在的他萬事俱備,只管全心全意追回她,憑直覺去做就對了,用不著顧慮那麼多。

  「對了,那已經在著手進行籌備的展覽要繼續嗎?」繞一繞,賽門還是繞到公事上頭。

  這一年度的畫展是很早之前就決定的計劃,現在有了突發狀況,他擔心會有所影響。

  「展覽啊……」他沉吟了下,未幾,突然靈光一閃。「繼續,不過,我們把展覽地區做點變動。」

  「台灣?」默契良好,賽門立刻知道他在想什麼。

  「賓果,答對了!」他瀟灑勾唇,一個彈指。

  「好,那我來安排。」

  「盡快。」他要求,已經迫不及待。

  「我會的,就這樣,保持聯絡。」賽門果決俐落的收了線。

  簡浪走到窗邊,居高臨下的眺望台北市,心情愉快極了。

  是該把畫展移到台灣來的,雖然他在國外發跡,但畢竟他是道地的台灣人,可以帶著自己傑出的成績回到自己的家鄉來展出,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更開心的是,能讓孟穗親眼瞧瞧他的成長與進步,分享他的榮耀,再給她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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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孟穗工作的地方是一家以排餐出名的餐廳,裝潢氣氛很好,服務品質也一流,即使價錢並不便宜,但每到用餐時間,生意總是好得不得了。

  她只請兩天假回台北的家,所以待一夜後就又搭車回台中,隔天再回到工作崗位繼續忙碌,同時也向經理遞出辭呈。

  現在上班的感覺不同了,盡責認真以外,有種充實感填塞心頭。

  她回到了家人的身邊,她心裡頭的疙瘩也不復存在,整個人輕盈了起來,工作時掛在臉上的不再是職業性的笑容,而是打從內心揚起的微笑。

  「唐副理,窗邊一號桌的客人指名要你服務耶!」服務生走過來,低聲在孟穗耳邊說道。

  唐孟穗拉長脖子往窗邊角落看去,一道熟悉的背影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好像……他!

  應該不會是他吧?

  真糟糕,自從前天晚上再遇見他之後,她的腦袋裡盤旋的竟全是他的身影,現在連上班都產生幻覺了,這樣怎麼行?!

  用甩頭,趕緊將那惹人心煩的身影甩出腦海。

  「好的,交給我,你去忙別桌。」孟穗拍拍下屬肩膀,拿了菜單隨即前往。

  「先生您好,請問……」詢問的嗓音在看見那張熟悉面容的同時停住,匆而揚高音調。「簡浪?!你怎麼跑來了?」

  不是幻覺,真的是他,而她竟因此莫名的心跳加速!

  「誰叫你要不告而別?」簡浪抬眸斜睇著梳了包頭、看來成熟俐落的孟穗,忍不住語帶埋怨。

  天知道,他跑到唐家找人,卻發現孟穗「又」不見時:心情有多恐慌!幸好,現在已經變成他這國的唐爸爸把孟穗的下落告訴了他,所以他就退掉台北住的飯店,直接改住到台中來,以便接近孟穗,展開長期抗戰。

  「你又沒問,我沒必要特地去告訴你吧!」她睞了他一眼。「誰跟你說我在這兒的?」

  「你爸爸。」他咧開嘴,一臉得意。

  唐孟穗搖頭失笑歎息。看來簡浪這幾年的確在她家人身上下了不少功夫,這會兒心都偏向他了,還當他的間諜、做他的說客、明的暗的幫他忙。

  「你到底是怎麼收眼他們的?」她不禁要問。

  「你是他們最愛的女兒,除非讓他們看到我的真心真情,否則是不會輕易過關的。」他雙手交握,頂在下顎,神色自若的挑眉回答。

  她笑笑的撇了撇嘴,對他的說法半信半疑。

  「好了,別鬧了,我還要上班,你不要影響我。」她下逐客令,身為副理,上班可不能談情說愛。

  「欸,這是一名副理的待客之道嗎?」他戲謔揶揄,從她手中抽走菜單,翻開來瀏覽。「我是來吃午餐的。」

  最好這家餐廳的東西好吃、菜色也夠多,因為他是打算天天來、餐餐來,採取近水樓台的方式,如果餐點難吃的話,他就倒楣了!

  唐孟穗一愣,但馬上反應過來,拿出紙筆準備。「想吃什麼?」

  「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你幫我拿主意。」他笑咪咪,想試探她。

  「很抱歉,我的記憶力不好,那種芝麻小事記不住。」她也笑咪咪,洞悉他的想法,故意潑他冷水,才不讓他知道有關他的一切早烙印股刻在心裡。

  簡浪有些失望的黯下眸光,這才認真挑選菜色。

  沒關係,過去的可以忘記,從今以後,他們會創造更多新的記憶。

第十章

  唐孟穗以為,簡浪只是好奇才來瞧瞧她上班的地方,沒想到,從那一次開始,他竟天天來報到。

  他已經打破顧客記錄,把餐廳裡所有的菜式全部嘗過,還重複了好幾次,連她這個看的人都覺得膩了,他卻好像還吃不膩,樂在其中得很。

  經理游宏志早就注意到這個特殊的客人,最近半個月裡,他每天來,坐很久,吃完飯後會再加點咖啡,然後拿起一本本子畫個不停,悠哉得不得了!而且他話不多、要求也不多,神態有點冷傲,倒是遇上孟穗,才會攀談幾句。

  實在太好奇,游宏志在閒下來時,把孟穗拉到一旁咬耳朵。

  「孟穗,你知道窗邊一號桌的客人是什麼來頭嗎?成天拿著本子不知在畫什麼,很奇怪。而且我看他好像只找你服務,只對你說話。」兩人並肩而立,游宏志捂著嘴,微低頭靠近她問道。

  「呃……」孟穗頓了頓,想著要怎麼說。

  「這種悶悶的人要特別小心,不曉得是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變態。」游宏志追不到唐孟穗,但還是將她當好朋友關心。

  噗哧一聲,唐孟穗笑了出來,又因為還在營業時間,不能笑得太過明目張膽,眼淚都給逼了出來。

  臭簡浪,天天站崗似的,這下子被人家當成怪怪的變態了吧!

  她好久沒這樣開懷大笑過了。不過話說回來,這游宏志未免也太有想像力了吧?她到今天才知道他這麼幽默。

  「游經理,你放心,他不是變態啦!」她笑得拭淚,忍不住打了下他的肩膀,都是他,害她笑得這麼痛苦。

  「你怎麼確定?」游宏志還是不放心。

  變態是不會寫在臉上的,而是行為上有點怪異。

  「因為我認識他,我們是……」孟穗突然沒了聲音,想了想,才又說:「老朋友了。」

  這是最貼切的說法了吧?畢竟以他們倆現在曖昧的關係,說是男女朋友,又還保持著距離。

  「哦∼∼」游宏志這才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想追你?」不禁又好奇地問。

  唐孟穗聳了聳肩,沒給他正面答覆,發現有客人要結帳,正好迎上前招呼。

  送走了客人,她開始巡桌,接近簡浪所坐的位子時,瞧見他繃著臉,還悄悄的對她勾勾手指。

  走到他桌前,見他合起了畫本,她一本正經地問:「需要什麼服務嗎?」

  「剛剛跟你講話的是什麼人?」他神情認真嚴肅。長期抗戰中,要搞清楚有沒有敵人會從中作梗。

  「我們經理呀。」

  「你們很好哦?」他忍不住吃味地問。「講得那麼開心,還靠那麼近。」

  唐孟穗聞見強烈的醋酸味,第一次知道簡浪吃醋擺臭臉是這個模樣,她莞爾的抿著笑意。

  只不過,他不是很專心的在畫畫嗎?看來根本是心不在焉呀!

  「原來你每天來是要監視我?」她口吻調侃,故意扭曲他的用意。

  「不是。」被誤會,簡浪陡瞠雙目連忙否認。

  她背著手,挑著眉,逗弄的再問:「不然呢?」

  「我天天都想見到你。」他瞅著她,深情傾訴,也不諱言。

  本來是她想要開他玩笑,怎知他露骨的坦言反而令她紅了臉蛋,忙不迭轉移話題。

  「你每天都在畫什麼?」她朝畫本努了努下巴,好奇探問。

  「想看的話,你得答應我待會兒下班一塊去走走。」他一有機會就趕緊開條件,為的就是多和她單獨相處。

  「去哪兒走?」這是他跟到台中來後第一次開口邀約。

  「都好,只要你願意撥時間給我。」

  他誠意十足的說法打動了她,一抹倩笑躍上紅唇,孟穗點了點頭。

  「歡迎鑒賞。」簡浪雙手奉上素描本。

  孟穗接過手,打開第一頁就立刻呆住,心跳突然加速,接下來,第二頁、第三頁……幾乎快畫滿了一本,全是她,各種不同神情的她。

  不知為什麼,看著這些畫,她覺得胸口漲得滿滿的,又暖暖的,情不自禁的感到眼眶熱。

  不單是因為她是畫中主角,更為那畫中流露出他作畫時的情感。

  「還滿意嗎?」她眼中的欣賞和感動,讓他感到驕傲和欣喜。

  她點點頭。「全都是我?你畫不膩啊,怎不畫些別的?」

  他勾唇一笑,望著她,目光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綿綿情意。

  「像這種全都是你的素描本,我那兒還有兩、三本,這幾年,我四處跑,但我人在哪兒,素描本就一定在哪兒,想你的時候,拿出來看、拿出來畫。」

  唐孟穗雖然覺得太快被簡浪打動,實在很沒用,但她必須承認,她真的有被感動到。不過,她掩飾得很好,表面看起來還算平靜,不會有人看出她心湖正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波瀾。

  「簡浪,你現在的畫,比我之前看的還要好,難怪能夠成功。」合起素描本,遞還給他,抑下感動心情,她由衷的肯定他的才華和能力,卻仍未對他的感情做回應。

  「成功之後經常覺得空虛,我需要有人真心替我高興,和我分享歡喜。」他情真意切的凝視著她,意思明顯。

  「我打從心底替你高興。」她漾開一記大大的微笑。

  「我是指陪伴在我身邊,時時刻刻。」他的眼神裡帶著期盼。

  她卻別開視線,黯下了臉色。

  「時時刻刻的話太黏膩了,人會下意識排斥束縛的。」

  即使對他不再有怨懟,但心裡依然記取了當初的教訓,自然會學乖,不再重蹈覆轍。

  「經過失去,更明白能黏膩也是一種幸福。」簡浪努力說服。

  「或許吧。」她不置可否,沒爭辯,因為不是對錯問題,而是觀念差異。

  明白她還是有芥蒂,簡浪適可而止,生伯太急會造成反效果。

  沒辦法,這是他自己種下的因,他就要承受這樣的果,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讓她對愛情卻步,唯有再接再厲,讓她能夠再一次相信他、也相信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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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擁有親情的溫暖,體認時間的流逝有多麼驚人,答應了父母要搬回家,唐孟穗對工作也沒有留戀,正式離職了。

  一個人獨住,她的東西不多,恰巧有簡浪這個現成的搬家工人可以單獨搞定。

  之前跟著孟穗跑到台中來住的簡浪,這會兒又跟著她返回了台北,成了標準的跟屁蟲。

  暫時沒有工作的孟穗閒了下來,這剛好如了簡浪的意,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向孟穗獻慇勤,討好她的心,拉近彼此距離。

  他們不像一般朋友,也不像男女朋友,彼此之間的關係維持在曖昧地帶,這令簡浪感到挫敗,可唐孟穗卻覺得安全又滿意。

  直到這天,一場突發的意外,改變了她的想法——

  「鎮忠!鎮忠——」

  驚恐的叫喚驀地從客廳傳了出來,在二樓臥室梳妝,準備待會兒要與簡浪外出的唐孟穗心口一惴,驚落了手中的梳子,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奔下一樓。

  「發生什麼事……爸怎麼了?」她只見父親雙眼緊閉的倒在地上,而母親和阿卿嫂則驚慌的頻頻嚷叫,手忙腳亂的硬是要扶起父親,嚇得她頓時臉色蒼白。

  「孟穗,爸爸暈倒了,快、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唐徐玫芳急忙催促。

  「好。」孟穗立刻奔向電話,此時正好門鈴作響,心裡升起希望。「是簡浪,叫他送我們去醫院。」等救護車來的時間,就可以先抵達醫院了!她刻不容緩的奔去開門。

  「嗨……」簡浪都還沒看清楚是誰來開門,就被一記強勁力道給扯著進屋,看見一室的混亂。「怎麼這樣?」

  「簡浪,快幫忙,我們要去醫院。」孟穗拉著他催促。

  「他剛剛才嚷胸痛、氣悶,沒一會兒就昏過去了。」唐徐玫芳焦急說道,嚇得六神無主。

  簡浪聽完,立即為唐鎮忠檢查,發現他心跳微弱,幾乎要沒了呼吸,當機立斷的馬上替他做心肺復甦術,然後大家齊心合力的再將唐鎮忠送往醫院急救。

  好不容易,唐鎮忠搶救成功,被送往加護病房觀察監測,一切的混亂終於稍微平靜了下來。

  一家之主倒下,唐徐玫芳和唐孟穗都亂了方寸,這時候幸虧還有簡浪,他的出現讓狀況不那麼失控。

  醫生說唐鎮忠的狀況是心肌梗塞,還好他們有及時急救,而且迅速就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簡浪,謝謝你的幫忙,不然我們幾個女人真是一團亂,真的謝謝你。」唐徐玫芳捉著簡浪的手,感激得熱淚盈眶。

  「伯母你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簡浪拍了拍唐徐玫芳的肩膀,也擔憂的看了看唐孟穗。「現在伯父在加護病房裡,情況有比較穩定,裡頭有護士照顧著,我看你們也都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順便幫伯父準備一些住院該用的東西,我晚點再載你們過來。」他建議道。

  「對,媽,我們先回去準備東西吧。」孟穗附和簡浪的提議。

  把母親送回家休息,唐孟穗因為無法放心,所以準備好住院用品後,又和簡浪返回醫院去。

  加護病房的探視時間還沒到,他們倆坐在外頭的塑膠椅上守候,孟穗始終不發一語的沉默著。

  不說話是因為她的腦子裡好亂,方纔的餘悸猶存。她才剛和父母團聚,她好伯,怕會有什麼突發狀況或不好的消息,那麼她會一輩子遺憾後悔的。

  忽地一隻大掌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驅散了她的寒意。

  孟穗轉頭,怔怔的看向他,眼底洩漏了惶恐無助。

  「別伯,伯父不會有事的。」洞悉她心中的恐慌,握著她的大掌緊了緊,安撫地說著。

  孟穗將螓首枕靠在簡浪的肩膀上,一股穩定的安全感慢慢的籠罩著她,浮躁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片刻,她才找回說話的能力。

  「簡浪,幸好有你在。」她沒把話說完,卻已明白的表示一切。

  他展臂擁住她,許諾般地說:「放心,我會一直都在。」

  在這場意外中,他盡心盡力的真實表現,她都看在眼裡,她不得不相信他是一個可靠的男人。

  「再也不離開?」她輕聲問。「也不叫我離開?」

  「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一起面對,同甘共苦。」他堅定承諾。

  隱忍已久的眼淚落了下來,孟穗埋進他的頸窩哭泣,緊緊、緊緊的摟著他。

  世事無常、生命脆弱,誰曉得一個轉眼,會發生什麼樣無法預期的事情?所以應該把握當下,應該珍惜身邊所愛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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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急救得當,加上唐鎮忠本身體質就不差,在入院後一星期就出院回家休養了。

  經過這件事,唐家與簡浪更加密切,而唐孟穗和簡浪之間也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雖然沒有明確的表示,但都已經認定了對方。

  半年後,簡浪的畫展終於籌備完成,在賽門的安排企劃下,做足了宣傳廣告,未展先轟動,造成了一股討論熱潮。

  第一天的展出,以持請帖進場的方式,而能夠得到請帖的,都代表有著一定的身份、地位,或是與簡浪本人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有些人甚至以能夠拿到請帖為傲,好證明自己的身價不同。

  正所謂十年苦讀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光是這第一場畫展,報章雜誌、電視媒體就爭相報導,本土畫家揚名國際,為國爭光,許多政商名流為了要證明自己有文藝氣息,自然也不會錯過這場藝術界的盛事。

  簡浪和唐孟穗在這天低調現身,混在人群中觀賞著所有作品,他親自為孟穗解說每一幅圖創作時的心情和想表達的意境,讓孟穗也能參與那些錯失的時光。

  孟穗聽得津津有味,欣賞讚歎的看著一幅又一幅,目不暇給。

  來到一幅油畫作品前,她湊近他耳邊低聲笑問:「這張,一定是在生氣的時候畫的吧?」

  「你怎麼知道?」簡浪訝問。

  「雖然我不懂畫,但我已經瞭解你了。」她一臉得意的睇看向他,接著說明。「你開心輕鬆的時候,作品的色調就會明亮、鮮艷,景物就會比較細膩;如果心情不好、生氣沮喪的時候畫,就會像這樣,陰暗、沉重,揮灑的方式就率性大膽。我這樣分析,對嗎?」

  「看你一副評鑒專家的口氣,還真像那麼回事哩!」勾唇淺笑,俊眸斜睨向她。「再讓你看看另外一部分畫,如果真再看得懂,我就……」他頓了頓,想著該怎麼說。

  「就怎樣?」她俏皮地問。

  他點了下她的鼻尖。「給你獎勵。」

  「什麼樣的獎勵?」她好奇了,想揩油。

  「你看得懂再說,先告訴你就不稀奇了。」他故意賣關子。

  「哼,反正你早晚都要說。」她皺皺鼻,有把握得很。

  「走,我帶你去。」他牽著她的手,往另一個區域步去。

  今天的孟穗略施薄粉,穿著黑色緞面小禮服,合身的剪裁將她的身材包裹得玲瓏有致,整個人看起來清麗脫俗,漂亮極了。

  兩人郎才女貌,即使身份未曝光,在展場中走動,仍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來到一處有保全看守的入口,簡浪與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句,他們便開始清場,暫停讓其他人進入。

  「你先把眼睛閉起來。」他笑著要求。

  「這麼神秘?該不會裡面都是些亂七八槽的畫吧?」她嘀咕著,但還是聽從他的話,閉上了眼睛。

  「不許偷看,我說可以了,你才能張開眼睛。」簡浪帶著她走了進去。

  「好啦!」她莞爾的微微笑著。

  他牽著她走,一直走到這個區域的正中央,才停下腳步。「好了,看吧。」

  孟穗滿心好奇的掀開眼簾,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幅比真人還要大的油畫,她震住了,驚喜的望著,眼睛眨也不眨。

  「哇∼∼好大,比我還大!」她不由得要退幾步,才能清楚的看這幅畫。

  簡浪噙著笑意由她慢慢欣賞。

  唐孟穗看了半天,才記得把目光挪開,移向其他地方。可這一看,又是呆住了!

  這個區域滿滿都是以她為主角的作品,笑的、哭的、樂的、愁的……各種神韻表情,用各種不同的繪畫方式呈現,栩栩如生,蘊含情緒。

  她看了又看,在原地轉著圈圈,心暖暖、頭暈暈,每一幅都教她感動。

  這些畫能讓她感受到他在畫她時的專注眼神、想她時的愛戀心情,和每次下筆時的溫柔表情。

  她覺得站在這裡,整個空間都是深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將她牢牢的包圍。

  「看得懂嗎?」他走近她,從身後輕輕的擁著她,低醇的嗓音像上好的美酒,醺醉她的心。

  她點頭,心口暖甜,眼眶含淚,但感動得說不出來。

  「要真的懂才能得到獎勵品哦!」他打趣地說。

  他想讓她開心,但不想惹她哭。

  「真的懂啦。」她嬌嗔重申,隨即,纖指朝四周的圖一一指過。「你愛我、你想我、你愛我,你想我……」

  簡浪被她的舉動惹笑了,揪住她的手,將她轉過身來,兩人貼靠在一起。

  「答對了,每一幅都是懷著想你、愛你的心情完成的。」

  唐孟穗抿著嬌羞笑意,芙頰浮上粉色紅暈。

  「我早應該也學著畫畫的,然後每一幅都是怨你恨你……」她拾起眸子,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也想你。」

  他愛憐的吻了吻她的眉心,垂眸凝視著她,明白她的心情。

  雖然是誤會,但也是因他而造成的,所以歸根究柢,還是他不好。

  「孟穗,現在的我有足夠的能力,不只可以照顧你,也能跟你一起孝順你的父母親,嫁給我好嗎?」他真情告白,提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請求。

  她深情款款的望著他,覺得現在的圓滿和幸福像是夢境一般美麗,她應該及時掌握,及時珍惜。

  「我浪費了這麼多年青春在你身上,不嫁你要嫁誰啊!」她撒嬌的對著他說。

  這意思是……答應了!

  簡浪喜出望外的瞠大了眼,猛地將她抱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欣喜若狂的抱著她轉圈圈,害得孟穗天旋地轉又差點喘不過氣,忙拍著他的肩膀抗議。

  「停,停,我快要窒息啦!」她失笑求饒,他的狂喜證明他的在意,這也令她欣喜。

  「對不起,我太高興了。」得意忘形的簡浪連忙鬆開她賠罪,可臉上燦爛的笑意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欸,剛剛你說的獎勵在哪裡?」她攤開手心,可沒忘記要佔便宜,才不讓他矇混過去。

  「哦對,在這裡。」他摸向心口。

  「不是吧,想唬弄我獎品是真心一顆啊?」她挑眉瞇眼,以為簡浪是跟她抬槓。

  他給了她一記爆栗。「真心無價耶,居然還嫌?!」

  她撫著額頭,可愛的吐了吐舌。

  簡浪掏出一枚鑽戒,連包裝都省略了,不再多問的捉起她的手,套進無名指裡。

  「好了,一言為定,不能後悔喔。」他立刻跟她十指交握,不容許她再有異議。

  「喂,你土匪啊……」孟穗嬌嗔的掙扎抗議,不過那也只是做做姿態罷了,心裡其實很願意啊!

  畢竟,在愛情的道路上,他們已經錯過太多美好的風景,浪費太多寶貴的時間了。從現在起,他們更要加倍的珍惜,營造加倍的幸福與甜蜜,把過去的分,全都彌補回來才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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