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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野晟澤
準男爵 | 2010-4-18 16:05:07

故事簡介:
這個『舅舅』怎?那?煩?
一覺醒來,韓騏不但被宣判喪失了一年的記憶,而且還被迫和只有一面之緣的舅舅同居。
同住以後,韓騏更是愈來愈不耐煩。
搞不懂世界上怎?會有這?沒骨氣的男人?
打他罵他,他都毫無反應,這個『舅舅』簡直就像垃圾一樣......!可是,『?什?我就是沒辦法丟下他不管呢?』男人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發抖、在他面前哀求......
被男人緊緊擁抱住,韓騏即使不願意,卻也已經無法再否認自己胸中鼓動不已的情感......。

-prelude-

  推開門的瞬間,世界彷佛燃燒了起來。
  舉起手,陽光穿過手指刺痛了他的眼。身後傳來服務生平淡的聲音說著謝謝光臨。
  只是一道門的差別,溫度卻驟升十度。
  閃耀的眩光在他的視線�凝結成薄片,?色繽紛的菱形重重疊疊著旋轉,就像童稚時代玩的萬花筒。
  他放下手,一絲微風也沒有的空氣充斥著乾燥的塵土氣味,無人的巷道寂靜得聽得見從身後的餐館流泄出來的爵士樂。
  柔軟的音樂和悶熱的溫度讓他煩躁的心情愈加鬱悶起來。
  「你等一下啊......」
  身後傳來女孩子特有的嬌嫩嗓音。
  他皺起眉,不顧對方的呼喚往前走,追著他一起出門來的少女毫不死心,彷佛故意踩痛他惡劣心情似地大叫起來。
  「你是什?意思?你剛剛說的話是什?意思?你說清楚啊!」
  再美麗的女性一旦潑婦?街都不會好看,才十七歲的她也不能倖免。
  被她那詰問似的高亢聲音弄得心煩,他心�不禁疑惑起自己怎?會跟這個女的在一起。
  他看她一眼視線又轉開。
  「我的意思很簡單,妳以後不要到處亂說就是了。」
  「我亂說?我哪里亂說了?你就是我男朋友沒錯!我這樣說哪里不對?」
  不甘被忽略,少女的聲音更大了。
  覺得她根本是故意找碴,他忍不住也火了。
  「我們根本不算是在交往,妳搞不清楚狀況啊!」
  「不算在交往?都上床了怎?不算?你是什?意思!」
  「上床是你情我願,我有說過我喜歡妳或愛妳嗎?」
  他說的斬釘截鐵,可是少女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心�在打什?主意以?我不知道嗎?!你利用完我就打算一腳踢開是不是?」
  「我利用妳?」
  「你想要那個男人所以拿我當棋子用,現在你已經得手了,就要甩開我──」
  「妳閉嘴!」
  彷佛心�最深處的秘密被突然揭露開來,他立刻變了臉色,本來就不是好脾氣的人,這下更不能隱忍,他提起拳頭作勢要打。
  「妳敢亂說!妳再胡說八道別怪我連女人都揍!」
  「你要揍我?有膽你就動手啊!沒想到你也不過是個膽小鬼嘛!怕人家知道你是同性戀!怪胎!」
  「妳再亂說──」
  「怎樣?敢做不敢讓人說嗎?你比那個男人幼齒,被上的是你吧?還是他用錢買你啊?難道你是喜歡當人家的小白臉嗎?」
  聽到她惡意的言語,他氣到極點忽然說不出話來,擰起眉,拳頭放下,他的臉冷了下來。連一眼也懶得看她,他跨步就走。
  知道真的惹火了他,也知道他一旦真的生氣是絕對不會輕饒,少女心慌了,連忙追上來拉住他的手臂。
  「韓騏,我是隨便說的,你不要生氣啦,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戀啦......」
  「滾開!」
  忍無可忍地,他用力甩開少女的糾纏。
  然而他沒想到自己的脾氣在這時候會變成慘劇的開端。
  已經走出巷弄來到馬路人行道上的兩人,根本不適合動手動腳上演全武行。
  被他一甩,少女一個不穩,跌出了人行道......
  在非交通繁忙時間的空曠馬路上,高速行駛的汽車沒料到會有人忽然沖出馬路,根本來不及掉頭閃躲。
  少女瞪大眼,什?腺上激素、求生本能全部丟到垃圾桶去。
  她像被凍結似地站在原地,連尖叫都發不出來,眼睜睜地看著車子就要往自己身上沖來──
  在車子撞上來的瞬間,少女再次被推開了。
  搞不清楚狀況的她跌倒一旁,汽車輪胎在柏油路上的尖銳摩擦聲跟著響起,驚人的聲響令人膽顫心驚。
  明明她已經脫離車行的軌道,可是汽車的確是撞上了東西。
  被撞倒的東西摔飛開來,汽車也整個打橫,她定眼一看,登時放聲尖叫。
  沒多久前還好好站在她身邊的少年,此刻已經躺在地上。
  少年的眼睛閉上,彷佛睡著了一般。
  紅色的液體從他身上汩汩地流出來......

1

  「韓騏?韓騏?你醒了嗎?」
  陌生的聲音極?溫柔又極?焦急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他睜開眼,心想怎?會有男人的聲音這?好聽,朦朧的視線才剛調整好焦距,進入眼前卻是一張和聲音完全不符合的怪臉......
  這張臉好象在哪里見過?
  「你是......淳夜舅舅?」
  彎腰俯在病床邊的男人聽到韓騏的疑問,瞬間露出了呆滯的表情,好象他既不是韓騏的舅舅,名字也不叫「淳夜」。
  當然,他的確是韓騏的舅舅尹淳夜,韓騏又不是變白癡了認不出他來。
  看到他那愚蠢的表情,韓騏不禁心生厭煩,他從棉被�伸出手,想摸著肩膀酸痛的地方,可是才一動,全身都痛了起來,他忍不住發出呻吟,「淳夜舅舅」立刻擔心得貼得更近。
  「很痛嗎?」
  廢話!不痛我幹嘛唉唉叫!
  就算滿肚子怒火,再怎?說「淳夜舅舅」也是長輩,又是新結成的親戚,要罵只能在心�罵,這可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上!
  韓騏深呼吸了一口,勉強維持平順的口氣。
  「我怎?了?」
  「你?了救人,被車子撞上,已經昏迷三天了。」
  「救人?」
  韓騏除了一頭霧水,還是什?都搞不清楚,他救了人嗎??什?要救?被救的人是誰??什?救人就得搞得自己痛得要死?重點是──
  他怎?一點印象也沒有?
  「淳夜舅舅」看著韓騏疑惑的表情擔心地蹙起眉,可是又好象要安撫他似地,嘴角揚起溫柔的笑。
  「別擔心,雖然你流了很多血,可是幸好沒有傷到內臟,比較危險的只是有點腦震蕩,不過你既然醒過來了,應該就沒事......」
  「是嗎?」
  不悅地打斷那好聽的聲音,韓騏有種惱怒的感覺,彷佛那?好聽的聲音放在這男人身上是暴殄天物一樣,讓人不由得心頭火起。
  躺著和人說話實在很累,從下往上仰視的低姿態更不是韓騏的習慣,他試圖坐起身,「淳夜舅舅」立刻伸過手要扶,韓騏不耐煩地打掉他的手,沒有注意到對方瞬間僵硬的表情。
  他環顧四周,病房�除了床邊一直注視著自己的這個陌生親戚以外,就只有一個醫生一個護士。
  「其他人呢?」
  「其他人?」
  韓騏幾乎要破口大?了。
  這個舅舅是笨蛋啊!幹嘛白癡重復他的話!
  「我爸和......映涵阿姨呢?」
  「......你希望他們回來看你嗎?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淳夜舅舅」立刻轉身要走,他那親切體貼的舉動讓韓騏只有多管閒事的感覺,一點都不受用。
  「算了啦!他們還在度蜜月吧?不必叫他們了!」
  「......度蜜月?」
  對於這個親戚老是慢半拍的反應,韓騏愈加煩躁起來,他瞪了「舅舅」那畏畏縮縮的表情一眼。
  「對啊!上星期......」
  他頭痛,算了一下日子。
  「八天前舉行的婚禮啊......他們應該蜜月還沒回來吧?」
  「淳夜舅舅」呆了一下,凝視著韓騏,好幾秒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韓騏,你記得的婚禮......是在八天前嗎?」
  「八天、九天......差不多吧?我頭還在昏......應該是八天沒錯吧?」
  對於韓騏的回答,淳夜舅舅露出了彷佛小孩子迷路似的茫然表情,過了幾秒才收拾起那種不適合在別人面前泄露的無助情緒。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銀邊眼鏡,看了醫生一眼,再開口,聲音出奇地平靜。
  「不,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說,韓騏喪失了記憶。
  正確的說法,是喪失了「短暫的記憶」。
  根據醫生的推斷,由於三天前的那場意外,導致韓騏忘記了將近一年多以來的事。這件事實在太離奇,要不是看到和記憶中完全不同年份的報紙,他絕對不會相信。
  不過雖然說記憶撞出了毛病,可是他的腦袋又確實沒問題,所以清醒後住院觀察的時間,倒是閑得發慌。
  『片段性喪失記憶,大部分是因?腦袋不願記起某時間�發生的事。』
  『在外力的衝擊下,痛苦的記憶被刻意遺忘。』
  『也許是車禍時受到太大驚嚇,精神上無法承受而被刻意遺忘掉近一段時間的記憶。』
  『當然,也有可能單純是因?大腦中控管記憶的神經脈衝被阻斷,這種機能性的因素現在的醫學科技也還沒有辦法解決。』
  『什?時候會恢復記憶很難說,可能明天,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恢復......』
  拉哩拉雜聽了一堆,韓騏一個字都不想理解,總之結論就是他──「忘記掉了」!
  至於以後能不能回想起來?完全沒有定數。
  不過能不能恢復記憶對韓騏而言根本不重要。
  反正忘都已經忘了,還要他怎?樣?
  已經不記得了的東西,當然也不會?生什?想找回來的執著,更何況韓騏完全不覺得他有哪里不方便或奇怪的地方,除了撞傷的幾個地方痛得要命,其他都跟以往一樣,腦袋也沒變白癡。
  躺在病床上,韓騏只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白日夢,醒來忘了做過什?夢,但反正那也不重要。頂多就是這種淡淡的恍惚感而已。
  唯一讓他大感不同的,只有這個不順眼到極點的舅舅老是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惹人厭!
  察覺到他的眼光,坐在床邊椅子上的尹淳夜轉過頭來對他露出溫柔的笑容,看到他那副「軟軟」的模樣,韓騏就不舒服到極點。
  這個人怎?那?閑?每天到醫院來就光坐在那邊削蘋果、削梨子、削芭樂......雖然韓騏是吃得很高興沒錯,不過──他也未免太無聊了吧?!
  都三十幾歲的男人了,難道沒工作要做嗎?看他那身邋遢到極點的破布衣,顯然是無業遊民一族,想到自己唯一有血緣的親人正在遙遠的歐洲快活,害得自己得受這個窮酸男人的照顧,韓騏就覺得自己真倒楣。
  這個男人是韓騏的「舅舅」沒錯,雖然如此,但韓騏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卻是有等於沒有。
  韓騏的親生母親在他兩歲半就上天堂享福去了,韓騏連她長的是圓是扁都沒有印象,一年前──對韓騏的記憶而言是前幾天──老爸終於有了第二春,迎娶了美貌的後母回家。
  韓騏不討厭那個漂漂亮亮天仙一般的尹映涵小姐,不過對她的同胞哥哥就沒那?大包容。
  首先,他們真的是親兄妹嗎?
  ?什?妹妹是白雪公主,哥哥卻是砍柴的樵夫?
  一年前的婚禮韓騏還記得清楚,畢竟對他而言只是沒幾天前的事,當時他對尹淳夜那副貧瘠又乏味的面孔就大?反感,男人長得醜不關韓騏的事,可是那副軟軟的拙樣......實在讓人很受不了!
  整場婚禮下來,尹淳夜不是弄破水晶杯就是踢翻椅子,讓耗資百萬的神聖婚禮幾乎變成跳梁小丑的鬧劇。
  偏偏他又長得高,如果是小矮人就算了,韓騏說不定會可憐他,施捨他幾分同情,但是他卻長得比很少遇到對手的韓騏還高半個頭!
  韓騏當然不承認自己是因?這點小事所以討厭他,不過讓韓騏連憐憫的好心腸都消失殆儘是由於這小小的不爽快倒是事實。
  總之,韓騏覺得自己和這個舅舅是不對盤到極點,最好婚禮完就老死不相往來?妙。
  不過、不過、不過,這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啊!
  究竟自己?什?會發生車禍躺在醫院,韓騏半點頭緒也沒有。
  這種狀況下只能仰賴只在婚禮上見過一次面的怪異親戚,韓騏也只能忍耐著不對著無聊的天花板發飆了!
  「你很無聊吧?要不要看電視?我幫你開吧?」
  低沈富有磁性的聲音是尹淳夜身上唯一的優點了,韓騏覺得如果閉上眼睛聽簡直就是天籟般的美聲,可惜現在就算閉上眼睛,那副畏縮的醜陋面孔還是自動浮現眼前......真是受不了!
  「我什?時候可以出院?」
  又不是殘廢了,有必要住院住這?久嗎?
  尹淳夜看著韓騏,閃著庸俗銀光的乏味眼鏡讓他的醜臉有種書呆子迂腐氣,被他一看韓騏就全身不舒服,馬上掉頭。
  看他表現出那?明顯的嫌惡,尹淳夜剎時流露出悲哀的眼神,可是聲音還是柔和得像微風似地輕輕響起:
  「醫生說你已經沒事,隨時都可以出院,可是我不放心,如果有腦震蕩或有什?後遺症怎?辦?所以我請醫院讓你多住幾......」
  「哪那?麻煩!我好得很,我要馬上出院!」
  這個舅舅怎?那?囉哩八唆又婆媽?原來這幾天躺在這�發黴都是他害的!
  要不是看在他是長輩的份上韓騏肯定會咒?他幾句,不過能做的也只有在心�慶倖從今天起可以不必再看見他。
  「......那我去辦出院手續......」
  從床邊椅子上站起來的尹淳夜話是這?說了,可是卻沒有移動腳步的?象,只是站在那�看著韓騏。
  又怎?了?
  韓騏也看著他,不知道他又哪里有毛病,臉色不耐起來。尹淳夜被他的目光看得更畏縮了,好幾秒後才遲遲疑疑地開口:
  「出院......你要換衣服吧?醫院的病人衣服要還回去......你的衣服,你能穿嗎......我是說,你可以、你方便穿嗎......要不要我幫你穿......」
  他突然呆了一秒,臉色頓時僵直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你不要介意......」
  「我會自己穿。」
  平淡的口氣,可是任誰都聽得出韓騏已經發火了,臉色難看得簡直可以和牆上的門神相比,眼神也是森冷到極點。
  讓韓騏生氣的原因不是什?穿不穿衣服的談話內容,而是尹淳夜那不幹不脆拖泥帶水的態度,那?一點小事他也可以講得那?支離破碎,韓騏實在很想叫他快點滾出去!
  然而尹淳夜完全誤會他生氣的原因,心�的悲哀簡直到了沒辦法再承受的地步,他嘴角微微扭曲,僵了好久才用沙啞的聲音說:
  「那、那你吃點水果,我等一下再回來......」
  然後他逃命似地走出了病房。
  看著他離去的陰暗背影,韓騏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不把桌上的蘋果瓣砸過去。
  「我坐計程車就好了,舅舅你先走吧,住院費我會叫爸寄給你。」
  簡單明瞭地表達完意思,韓騏拿起袋子就走。
  他的背包連同當時的衣服在車禍時被撞得又破又沾了血,已經被尹淳夜丟了,尹淳夜雖然幫他買了差不多的新背包,連現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他新買的,可是韓騏根本不想用他的東西,衣服是一定要穿沒辦法,背包就不一樣了,韓騏跟護士要了個塑膠袋裝些必要的藥品就算是隨身行李,反正只要錢包還在身上就夠了。
  眼見韓騏真的走出了醫院大門,尹淳夜數次張口欲言又閉上嘴,看他那副不知道還要囉唆什?的樣子,韓騏就連忙走到外面的馬路。
  醫院門前很多計程車在排隊,韓騏就要拉開最近的一輛的門坐上去,好死不死緊跟在他身邊的尹淳夜,竟然真的開口叫他──
  「韓騏,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已經拉開車門的韓騏雖然很想當作沒聽見坐上車就走,可是說話老是唯唯諾諾的尹淳夜這次竟然聲朗氣足,害他要裝作沒聽見都不行。好歹這個人也是爸爸新老婆的哥哥,韓騏心�縱使百般不願還是回過頭看他。
  回過頭的一瞬間,韓騏乍然一陣暈眩。
  一定是因?太陽太大,讓住院了一個月的他來不及適應......
  不然?什?他會忽然好想走向尹淳夜,待在他身邊?
  陽光底下的尹淳夜看起來彷佛明亮了許多,蒼白的肌膚、褪色的衣服,連頭髮都好象在發光......
  那張醜陋的臉也在光線�模糊了,看得清楚的只有眼鏡後悲傷的眼神,那雙眼睛直直凝視著韓騏,讓韓騏心�難受了起來,終於忍不住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平衡恢復了,陽光黯淡了。
  尹淳夜也只是那個尹淳夜而已。
  韓騏皺起眉,對自己剛剛那白日夢般的瞬間恍惚反感到極點,瞪著尹淳夜的眼神也惡劣起來。
  「你要說什??快點說啊!」
  被他一凶,尹淳夜臉色更蒼白了,但還是溫溫和和地開口:
  「你喪失這一年的記憶,所以忘記了......」
  這不是廢話嗎?
  「你家的房子在一年前早就賣掉了......」
  賣掉?
  那是什?意思?
  韓騏終於提起注意力聽他到底要說什?。
  「你還記得韓先生和我妹妹結了婚後,兩人一同到歐洲去工作吧?他們出國前就賣掉房子了。」
  「......所以呢?」
  突兀地被告知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韓騏還能忍受,可是看著尹淳夜難以?齒的表情,不好的預感讓他臉色愈來愈難看。
  「所以......」
  尹淳夜不安地打量他的神色,最後才以無比憂鬱的聲音說:
  「所以這一年來......你是跟我住......我是你的監護人。」
  下下簽•大凶。
  這是瞬間浮現在韓騏腦袋�的五個大字。

2

  漫長的暑假才剛開始,韓騏卻覺得人生好象到了盡頭。
  韓騏在今年暑假的第一天剛好滿十八歲,抽煙喝酒都逍遙自在,剛從高中畢業,推甄進了大學美術系,一覺醒來人間已過三百六十五天,直接跳過痛苦的高三迎接美好的大學生涯固然可喜可賀,然而他卻一點快活的心情也沒有。
  罪魁禍首不用說當然是眼前這個怎?看都礙眼的男人,他毫無血緣關係的舅舅。
  「夠了,不要再弄了!」
  推開對方拿著棉花棒和藥水的手,韓騏的耐心已經崩潰。
  就算韓騏自知自己一向缺乏耐心,可是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暴躁到這種地步,明知淳夜舅舅只是細心地幫他換藥,可是就是忍耐不住心�那股強烈的厭惡感,只要看到尹淳夜,韓騏就覺得不爽,何況讓他靠過來碰來碰去!
  但是就算討厭尹淳夜,好歹他是親戚又是長輩,韓騏雖然跟禮貌兩個字完全挂不上邊,但是基本的社會常識勉強還有,就算討厭也該維持假惺惺的客氣,畢竟是夜長夢多的親戚關係。
  但是問題不在韓騏而在尹淳夜,至少韓騏是這?覺得。
  不管韓騏表現出多明顯的排斥,語氣多粗暴,尹淳夜都像現在這樣,除了用畏縮的眼神看著他,一句斥責都不會講。
  住在這�不到一星期,韓騏就受不了了!
  「淳夜舅舅」的住所比韓騏想象來得豪華不知幾倍,緊鄰河堤的豪華山莊,雖然形式也是公寓,但卻一層一戶,動輒百坪,二十四小時警衛保全刷卡進出,附有游泳池、網球場、健身中心、千坪花園,樓下鄰居門口還有黑衣保鏢站崗、不知道住著什?重要人物......總之能夠住在這�的人和韓騏家絕對門戶相當。
  剛來的時候韓騏驚訝萬分,怎?也記不起自己過去一年曾經住過這�,這種會出現在八卦周刊上的豪宅,也根本不像尹淳夜這種落魄男會性的地方。韓騏的父親迎娶了對方的妹妹,雖然對婚禮沒有太關心,但韓騏多少也知道對方並非富豪之家,那?......這是尹淳夜自己賺來的房子嗎?實在難以相信。
  可是尹淳夜的確住在這�,韓騏也真的在這借住了不短的時間,一看到屬於他的房間,原本還半信半疑的韓騏立刻就相信了!
  他喜歡的海報、心愛的畫冊、丟在床邊的CD......這的確都是他的東西,衣櫃�也裝滿他SIZE的衣服,雖然一點現實感都沒有,不過也容不得他再存疑。
  這?棒的房子他當然沒什?好抱怨的,然而讓他受不了的終究還是整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這個男人!
  剛開始韓騏還存著既然居人籬下也不好弄得不愉快的和平心態,但是漸漸卻發現不管怎?惡劣的對待尹淳夜,尹淳夜都毫無怨言,如果他可以吵架或訓斥他就算了,偏偏尹淳夜真的是逆來順受。
  搞不懂世界上怎?會有這?沒骨氣的男人,韓騏對他那陰晦的氣質愈來愈無法忍受,好幾次都想出門去透透氣,可是尹淳夜在這種時候竟然又果斷起來,他堅持韓騏的傷還沒好不能出門,如果韓騏硬要出門,他就哀求似的擋在門前請他忍耐幾天。
  形同被軟禁的韓騏覺得自己真的倒了八輩子楣,才會憑空冒出尹淳夜這種見不得人的親戚,說來說去都是丟下自己去歐洲過甜蜜新婚生活的老爸的錯,胡亂的在心�咒?老爸、後母、又罵尹淳夜,韓騏心情還是好不起來。
  韓騏臉色都惡劣到極點了,收好醫藥用品的尹淳夜還不知死活地走過來,沒神經到極點地問:「你肚子餓不餓?晚餐想吃什??昨天的餛飩面你沒吃完,以前你最喜歡吃那家的餛飩......是不是傷口痛所以胃口不好?那今天吃西餐好不好?換換口味......」
  「你有完沒完?我什?都不想吃!」
  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的韓騏立即站了起來,動作太快肩膀一陣痛又要坐倒,尹淳夜立刻伸手過來要扶,韓騏粗暴地揮開他。
  「滾開!煩死了!」
  尹淳夜楞了一下,好象忘記之前不知已被拒絕過多少次,接著又露出悲哀的表情,一看到他那哭喪臉,韓騏就厭煩。
  比自己高比自己年長比自己富有的男人,?什?不但像垃圾一樣毫無自尊心,還慘澹得要死不活?
  還沒發現能被尹淳夜這樣溫柔對待的物件只有自己一人的韓騏,忿忿地進入自己的房間用力甩上門。
  單獨站在客廳�的尹淳夜望著他的房門,久久以後,才流下絕望的眼淚來。

  耍脾氣不吃晚餐的結果是韓騏半夜餓得睡不著,走到廚房去想找點東西吃,發現除了幾包防腐劑以外什?都沒有,想起住在這�吃的都是外賣的東西,料想這個廚房大概是不開夥的。這?毫華的歐式廚房......真是中看不中用!
  他走出廚房,打算去外面買食物......可是這也不行,只怕走出得去回不來。
  怕他偷跑,所以尹淳夜早就把他的大門密碼卡從皮夾�收回來,想到自己的生活竟然被控制到這地步,韓騏就又心頭火起。
  又不是除了這�沒地方可以過夜,乾脆「離家出走」算了!
  「這主意倒是不錯嘛......」
  他立刻走回房間換上外出服,只要錢和信用卡沒被沒收就沒問題,想到可以脫離那個怪異的男人,他頓時心情大好,滿腦子脫逃成功的消遙自在。
  沒想到才打開房間門而已,就看見了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你要去哪里?」
  站在走廊上的尹淳夜簡直像鬼,蒼白的臉色在璧光照明下更是幽森,韓騏被他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瞪著他,莫名地有種作賊心虛的感覺......
  狗屁!我幹嘛作賊心虛?我又不偷他什?!
  心�咒?,其實只是壯膽,韓騏絕對不承認自己真的被尹淳夜嚇到了。
  「......你餓了吧?」
  尹淳夜的聲音還是那?好聽,男人有這種聲音不是該去唱歌蠱惑人心,就是該去當政家煽動群?,偏偏這個聲音就只會問些無聊瑣事,韓琪真替那個「遇主人不淑」的聲音可惜。
  「你站在這�幹嘛!?」
  大聲說話其實是膽怯的表現,明白這個道理的韓騏多少感到汗?。
  被他一凶,尹淳夜嘴角都顫抖了,可是還是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我聽到你在廚房......你餓了吧?我去買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溫柔的表情溫柔的聲音,明明親切又體貼,?什?韓騏就是這?討厭他那副和善的模樣呢?
  是因?不管他再怎?溫柔體貼,韓騏都知道他是「裝」出來的吧?
  這個人明明就是在害怕,韓騏又不是沒神經感覺不出來!
  --我只是喪失記憶又不是變神經病,你幹嘛老是一副怕我突然抓狂的樣子!
  「莫名其妙......」
  「......你說什??」
  不理會尹淳夜的疑問,韓騏伸出手來。
  「我自己出去買,你卡給我!」
  「......現在太晚了,你又受傷,太危險了......你想吃什?,我去幫你買好不好?」
  「不給就算了!」
  「--你要去哪里?」
  叫住和自己擦身而過的少年,尹淳夜臉色已經發青,停下腳步的韓騏轉過頭來,用著冷淡無比的聲音,丟出了他不知道對尹淳夜而言,猶如是死刑判決的無情言語:
  「我去外面的飯店住,不回來了,淳夜舅舅,再見!祝你好眠!」
  話說完後得意萬分的韓騏正要舉步離開,然而在看見尹淳夜表情的瞬間,他突然動彈不得。
  一向表情溫柔畏怯的尹淳夜,整張臉突然都扭曲變形,瞪大的眼睛驚駭地看著韓騏,眼珠好象都要掉出來,嘴巴不住地一開一闔,像是突然被拉上陸地的魚,可是卻什?聲音都沒有發出......
  韓騏不知道他是忽然發了什?毛病,只覺得恐怖的感覺從背脊直竄到心�,忍不住往後退開一步。
  這一退,尹淳夜立刻跨上前來,在韓騏反應之前就拉住他手臂。
  「你--你幹什?!?」
  韓騏真的被他嚇得簡直想奪門而出,可是被他那驚駭的目光一看又不敢隨便亂動,自己一走他不知道會做出什?瘋狂的舉動,這種神經有毛病的人好恐怖......
  從鏡片後方凝視著韓騏的眼睛除了痛苦就什?都沒有了,連那好聽的聲音都變成虛弱無比的喘息,韓騏覺得他的聲音好象死人臨終交代遺言般可怕。
  「......你的傷還沒有好......」
  尹淳夜哀求似地說:「等你傷好了,你要去哪里我都不管......你的傷口還會流血,如果細菌感染怎?辦?現在這?晚,外面很危險啊,你......你脾氣這?沖......又容易和人起衝突,如果和人打起來......我、我不放心,我不是想干涉你,以後你想搬出去也沒關係,只要你現在留下來就好了。」
  怕如果不答應,尹淳夜說不定會發瘋,更說不定會哭出來,兩種狀況韓騏都覺得恐怖到無法忍受,只能僵硬地點頭。
  「我留下來......你放手。」
  尹淳夜凝視著韓騏好幾秒,確定他不是騙人才放開了手,一被放開,韓騏就覺得力脫,大病初愈又空腹的身體哪經得起這樣驚嚇,韓騏只覺得頭也暈,腳也軟。
  見他一副隨時要昏倒的模樣,尹淳夜立刻要過來扶,已經被他的陰陽怪氣搞得快精神衰弱的韓騏立刻躲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間床邊坐下。
  已經習慣被拒絕的尹淳夜只是尷尬地笑了笑,那笑容看在韓騏眼�頓覺詭異之極,別過頭不看。
  尹淳夜也垂下眼,笑不出來了。
  「你休息一下,我去買吃的......你有特別想吃什?嗎?」
  韓騏的眼睛注視著牆上的達利時鐘,達利的一根短鬍鬚走到三,長鬍鬚在六。淩晨三點半除了便利商店哪里還有東西可吃?
  氣悶的韓騏清楚地說出了願望:
  「我想吃昨天那家的餛飩面。」
  聽到這回答尹淳夜明顯地愣住了,韓騏心�偷笑著「看你怎?變出餛飩面來」,任誰都看得出來韓騏是故意刁難,可是尹淳夜竟然猶疑了好久,才拖拖拉拉地說:「這時候恐怕沒有餛飩面......我換其他的給你好不好?」
  「那就算了!」
  韓騏往後一躺倒進床�,眼睛已經閉上。
  怕極了他的「那就算了」,尹淳夜憂鬱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說:「我去找找看,說不定別家有開,你等一下。」
  他轉過身走,還沒走出房門又回過頭。
  「你不會......突然跑掉吧?」
  「少囉唆!」
  一隻枕頭朝尹淳夜擲來,尹淳夜連忙離開房間。
  躺在床上的韓騏看著地那驚慌失措的身影,在覺得厭惡的同時,更對自己的行?感到不安。
  --什?時候開始,他竟然變得這?任性了?

  等到花了一小時來回時間坐計程車,到基隆廟口夜市買到餛飩面的尹淳夜回來時,韓騏早就睡熟。
  站在床邊凝視他睡臉的尹淳夜,一直到他醒來都沒有移開視線。
  這一點,醒來後,因?一睜開眼就看見討厭的人在面前而大發雷霆的韓騏,當然完全不知道。

3

  十六樓的高樓,窗外除了污染的空氣就只有高處的風在呼嘯,從窗戶看出去,連雲都是灰灰的骯髒?色。
  對韓騏而言,炎熱的暑假好象變成夢一般的存在,二十四小時�溫空調的室內,一點季節感也沒有,暑假已經過了一半,韓騏覺得自己就像長在彈簧床上的黴菌,一點都感受不到陽光的熱力。
  「我買了麵包,剛出爐的,你吃一口好不好?」
  坐在床邊的男人討好似的哄騙,韓騏趴在床上,連?眼看他都懶。
  傷幾乎全好了,可是尹淳夜沒有放他出去的?象。
  韓騏常常覺得自己好象被變態綁架的禁臠,每天只是等死而已。
  不過這只是生活太無聊引發的過度幻想,他也明白。
  時間一久,他就覺得尹淳夜這個男人還真奇怪,每天什?事都不做,只侍在他身邊服侍這個服侍那個,唯一出門的時候,也只是採買兩人的三餐......不會太無聊了嗎?
  尤其他特愛喂韓騏吃東西,好象怕韓騏一餐不吃就會當場餓死似的。韓騏肯定自己一定變胖了,可是鏡子�看起來似乎沒多大改變。
  唯一確定改變的,只有韓騏真的愈來愈懶了。
  缺乏運動,每天沒事做,電視轉來轉去都沒什?好看,不知令夕是何夕的日子一久,心情從開始的苦悶變成無所謂,想來出去外面也沒什?有趣事,還不如待在屋�睡一整個暑假的大頭覺......
  「吃一口吧?嘴巴張開好不好?」
  耳朵邊再度傳來低沈溫柔的聲音,被這聲音一再催促,韓騏終於無奈地張開嘴巴,撕碎得恰到好處的麵包塞進了自己嘴�,咀嚼了幾下,果然既香又甜。
  雖然尹淳夜的長相差、個性糟糕,穿衣服的風格更是可怕,不過就食物的品味而言,就連韓騏也要承認他的確很高明,韓騏還沒有吃過他買回來的食物有不好吃的,不過可媲美美食汞的他卻反而瘦得不可思議......真怪異。
  「還要不要?再吃一口好不好?」
  「不要了。」
  不是因?吃飽,也不是因?難吃,韓騏拒絕純粹是因?不想讓他那?順心如意,明知道麵包是他專門買來給自己吃的,可是韓騏就是非要糟蹋他的心意不可。管他的,反正是尹淳夜自己愛買東西當冤大頭,他可沒義務配合他!
  「......真的不要了嗎?」
  「你好煩!」
  不必張開眼睛看,韓騏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又露出悲慘的表情,這個男人不是神經有問題就是個性太懦弱,每天被韓騏這樣胡亂咒?還不把他趕出去也真是奇?,不知道精神病是不是家族遺傳,這個哥哥那?怪異,那妹妹大概也好不哪里去,不知道老爸現在是不是平安無事?
  一思及此,他立刻翻身起床。
  「你要去哪里?」
  不理會背後的詢問,韓騏走出房間,臉色大變的尹淳夜像小狗似的立刻過了上來,韓騏不理會他,走到客廳的電話前,拿起話筒伸向他:
  「撥給你妹妹。」
  「你......你要打電話啊。」
  松了口氣的尹淳夜接過話筒,可是卻沒有按鍵盤的動作,他將話筒輕輕地放回去,治起頭,對著韓騏溫柔地微笑。
  「英國現在是半夜,這時候打電話太不禮貌了,你是想找韓先生吧?晚上再打吧?」
  在旁一愣一愣的韓騏花了三秒鐘,才知道自己心�那般奇怪的感覺是什?,一旦明瞭,軌忍不住心�一陣火。
  「我叫你打你就打啊!你跟我講什?生活禮儀?我打電話跟我爸說話還要你管嗎?你算什?東西!」
  連韓騏都不知道自己是發什?神經,他就是忍無可忍的突然跳了起來,像瘋子似的沖向尹淳夜,在明白自己幹什?前就揮手過去。
  清脆的聲音在寬靜的客廳�清晰無比地響起,手還舉在半空中的韓騏因?自己的行?而愣住了。
  就算再怎?討厭尹淳夜,自己也不能莫名其妙就打人!何況還是對一個男人揮巴掌--又不是八點檔連續劇!
  要嘛也應該是卷袖子揮拳頭大幹一架才對啊!
  韓騏對自己失常的行?驚愕不已。
  被甩了一耳光的三十多歲大男人呆呆站在韓騏面前,眼鏡被打飛掉在地板上,被打歪了的頭也沒有轉過來看韓騏。
  十秒、二十秒過去,暗紅的?色漸漸在他青白的左臉頰上浮現,他突然緩緩地蹲下身,不知道地想幹什?的韓騏,只聽見他低沈的聲音柔柔地飄起:
  「我的眼鏡呢?破掉了嗎?我看不清楚,請你幫我找找好嗎?」
  這個人......
  這個人真的有病!
  韓騏瞪著他蹲在地上。他彎曲著背脊可以透過薄薄的襯衫看見他山起的肩胛骨,他跪在地上,雙手緩緩地在地板上摸找,簡直像是瞎了眼的乞丐在向路人乞討。
  他?什?會這樣?
  陰森的氣息從韓騏心�漸漸升起。
  這個男人?什?會這樣?
  他應該要教訓韓騏亂打人才對,應該要破口大?才對,要是韓騏被無緣無故甩一耳光,就算對方是天皇老子也非沖上前拼個你死我活才甘心!
  ?什?這個男人這?奇怪?
  之前雖然幾次在心�暗罵他是神經病,其實也不過是覺得他膽小懦弱、畏縮虛?又神經兮兮。可是現任韓騏卻覺得他腦袋一定有問題。
  世界上不知道有沒有叫做「感情不全、缺乏情緒」的痛,韓騏肯定這男人一定像科幻小說寫的那樣,掌管情緒的那塊腦被切掉拿去做實驗了,否則怎?會什?反應都沒有?
  這個人是不會生氣的嗎?
  還是他太怕韓騏了?
  ......拜託,我才怕你哩!簡直是科學怪人!
  韓騏在心�咒?。
  任誰也會對這男人的一切行?覺得詭異之極吧?
  韓騏既疑惑害怕,可是又不禁好奇,他走到尹淳夜身邊,住他屈跪的大腿踢了一下。
  「喂!」
  就算做了這?野蠻的行?,尹淳夜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後?起頭,用那沒了眼鏡就等同瞎了的眼睛仰望著韓騏。
  看到他被打的臉頰已經腫起來,韓騏忽然覺得很得意,如果乖乖聽話撥電話不就沒事了嗎?自討苦頭吃!
  接觸到他模糊又淒慘的眼神,韓騏微微楞了一下。
  「你的眼睛......」
  話沒有說完,韓騏就皺起眉,瞪著他好幾秒,忽然覺得自己也快被搞出神經病了,「你的眼睛好漂亮」,這種外星語言怎?可能出現在他的思考回路�,一定是和這神經病生活了幾天腦袋也被外星病菌侵蝕了!
  仰著頭的尹淳夜瞇著眼睛彷佛想看清楚韓騏的表情,跪在地上?頭仰望的模樣簡直像在垂主憐恩,韓騏對他那副可悲到極點的姿態同時也反胃到極點,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腳。
  「你看我幹什?,哭什?啊膽小鬼!有膽就站起來跟我打啊!娘娘腔!噁心!」
  被充滿歧視的言語辱?,尹淳夜嘴角扭曲了幾下緩緩地低下頭,連一句反駁都不說。
  看到他那完全沒骨氣的反應,韓騏不禁更加惱怒,可是?起手想打之前,終於恢復了一絲理智,他狠狠瞪了男人下垂的頭顱一眼,然後轉身走開。
  留下尹淳夜一個人跪在地板上,顫抖著手指尋找躺在角落�的破碎眼鏡。

  到了晚上,尹淳夜竟然沒來煩他,晚餐時間是尹淳夜必出現送上晚餐的重點時段,看著韓騏吃得碗底朝天是他的樂趣之一,然而,時間已過八點,韓琪還沒看見他。
  這段時間規律的飲食作息,讓等不到晚餐的韓騏肚子自動叫了起來。對於白天自己的野蠻行?,韓騏一點反省也沒有,一到晚上就等著被自己呼巴掌的男人送晚餐來。
  一點猶疑也沒有,他走出房門,客廳�不見人影,想到或許會在那男人自己的臥房�,他又走回來。
  客廳後面的走廊兩邊都是房間,其中一間是韓騏的臥室,另外三個門則妾身未明。想來住在這�半個月了,韓騏從沒想過要去別的房間看看,好歹他「據說」也曾經在這�住過一年,可是他卻完全想象不出那三個門�是什?東西。
  「托羅斯魔獸可不要跑出來......」
  在韓騏臥室對面的門一轉就開,黑漆漆的房間連星月的微光都沒有,在門邊摸了幾下才摸到開關,一按之下他就愣住,接著忍不住誇張的大叫起來。
  「靠,這什?鬼地方!簡直--」
  簡直天堂!
  比自己臥室還大的房間,空曠得像廢墟,當然不是廢墟,是對韓騏而言--夢�面才會出現的黃金孔雀城!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空無一物,只有中間立了幾支大型畫架,每個架子上都有畫了一半的油畫,大部分是靜物,只有一張是亂七八糟的抽象畫,快速看了一遍,韓騏興奮得要死。
  這我畫的吧?我竟然有自己的畫室?
  韓騏的父親死也不讓韓騏在家�畫圖,任憑韓騏好說歹說都不成,說什?味道難聞又髒,還說不可以讓小孩子太奢侈--哪奢侈了!小氣鬼老爸!韓騏想到就恨,沒想到--這�竟然有他美夢成真的專屬畫室!
  「早說嘛!」
  現在就是趕他走,他也不走了,?了畫字忍耐一下那個神經病男人也算值得,難怪他會在這�住了一年,一定是因?捨不得這�才不落跑!
  他愛不釋手地在房間�轉來轉去,之前會伸手不見五指是因?豪華的八角窗戶全被黑色絨布窗簾遮住了,就連外頭的城市光害也照不進來,這是?了作畫時不讓外頭隨時轉變的自然光線響到靜物的光影。看到連這一點都設想周到,韓騏就更心滿意足。
  很想坐下來畫點東西,不過不知道是情緒太激昂還是環境陌生,韓騏看著未完的作品只覺得索然,這些畫都很無聊......
  沒有空深思自己怎?會對自己的作品發出這種感想,高興到原本忘了民生大事的肚子這時突然又叫了,懷著反正房間又不會跑掉的輕鬆心情,韓騏往下一個房間走去。
  在韓騏臥室隔壁的房間,從縫隙�看來也是一片漆黑,伸手去轎門把的韓騏,得到的是不爽快的阻礙感,房門鎖住了,已經準備好一轉就走進去的韓騏,呆了一秒後不甘心地踹了門一腳。
  「搞什?啊!」
  這房間一定是那個神經病男人見不得人的臥室,竟然和自己房間只有一牆之隔,真噁心!遷怒地忿忿罵了幾句,忘了自己的目的是找到男人跟他要晚餐吃的韓騏,接下來往對面的房間走去。
  光是站在房間門口就感覺得到寒冷的氣息從門縫�飄出來,赤著腳的韓騏好奇心起就要推開,在推開的前一秒,客廳的大門被打開了,那個餵養責任疏失的男人從門口緩慢地走進來。
  聽到聲音的韓騏放開了門把,往客廳走去。
  「......你搞什??」
  看到男人的第一眼,韓騏的喉嚨忽然硬住了,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才吐出一句虛弱的問話。
  只能看見少年模糊的身影,男人舉起的手提著塑膠袋,又紅又腫的臉上仍然是一貫的溫柔笑容。
  「晚餐......你餓了吧?今天是關東煮,還有玉米濃湯......」
  「......你這是什?樣子?」
  對於怪異到極點的菜色搭配聽若罔聞,韓騏往前踏一步,又一步。
  「我有把你打成這樣嗎?」
  彷佛突然被惹惱,韓騏聲音變大了,然後怒吼起來:
  「誰打你?哪個混蛋敢打你?你白癡啊?明明中看不中用?什?還要跟別人打架?」
  沖上前去抓住男人肩膀,撞掉了一袋他一分鐘前還期待萬分的食物也不在乎,韓騏仰著脖子,狹長的眼睛第一次認真注視這個貧乏男人的臉。
  在流血啊,被打一巴掌怎?會這?淒慘??什?洗得都褪色的衣服會髒汙成這樣??什?連手臂都破皮流血?這白癡到底招惹了什?鬼!
  「誰敢打你?我非殺了他不可,哪個不長眼的傢夥敢惹我韓騏罩的人,是活得不耐煩是吧!?媽的!老子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被抓住質問的尹淳夜,同時也被他的狠話嚇到,幾次要開口說話又無法打斷韓騏的怒吼,等到韓騏終於停下來喘息地瞪著他,他才不好意思地慢吞吞說:
  「......沒有人打我......是我......我跌倒了......」
  「......跌倒?」
  騙鬼!跌倒會跌得連褲管都扯破?又不是滑板小鬼要特技!
  「眼鏡、找不到,我看不清楚......一直跌倒......」
  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彷佛聽得到奶油玉米濃湯在地板上汨汨流動的聲音,覺得自己是史上最大白癡的韓騏除了難堪外,就只有深深的恐慌。
  心�恍惚浮現的是無比詭異的感覺,和自己的認知不協調的情緒反應簡直是另一個人,我到底?什?會做這些事說這些話?
  --我?什?會這?緊張......這?擔心?
  韓騏心�的疑問沒有任何答案可解。
  意識到自己還近乎擁抱地抓著尹淳夜的肩膀,他立刻無比嫌惡地推開面前這個已經傷痕累累的男人。
  被推開的尹淳夜微一踉蹌幾乎又要跌倒,然而最後他終究站穩了。
  已經沒心情再吃東西的韓騏想到不知還要跟這個蠢笨男人共同生活多久,就反胃想吐,?頭看他那雙女人般漂亮的眼睛濕濕地好象要哭泣,心�的厭惡就愈加不可收拾,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韓騏終於沖上前去對著尹淳夜的臉揮出一拳。
  根本措手不及也不可能抵禦的尹淳夜立刻往後摔倒,高大的身體撞在地板上發出了巨響,可是痛得流出眼淚的男人連一聲呻吟也沒有發出。
  立刻又撲上去的韓騏在揍尹淳夜的同時,腦袋�唯一升起的念頭是--乾脆打死他算了!
  把他打死就什?事都沒有了!沒有這個神經病在旁邊監視不就逍遙自在,這個男人除了惹人廠外還有什?用處?
  看吧,他是真的有毛病,我都這樣打他了,他連救命求饒也不會叫!
  不知揮了幾拳韓騏終於力脫,喘息著看著被壓在自己身下的男人,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早已昏厥。
  看著他緊閉的眼角有濕濕的痕?,轉駛的嘴角就扭曲了,再看見他毫無血色的嘴唇邊吐出了鮮紅的?色,韓騏終於驚覺自己做了什?,他不禁顫抖起來。
  「喂......你...你該下會真的死了吧......」
  韓騏顫抖著手指放到他的鼻子下,可是太過緊張根本判斷不出到底有沒有呼吸。
  「醒來......醒來啊!」
  簡直像得不到糖果的任性小孩,韓騏毫無理智的揮手又甩出一巴掌。
  「我叫你醒來啊!你聽見沒有!」
  打他當然沒有用,就是被打昏過去的啊......
  壓抑不住顫抖的韓騏覺得面前的男人好象已經變成一具死屍,害怕和驚恐同時襲上心頭,他不禁哭了出來。
  「尹淳夜......你死、死了嗎?」
  一邊哭,一邊瞪著那張慘不忍睹的醜臉。
  「尹淳夜......是我不好,你千萬別死......」
  害怕得快要發瘋的韓騏再也不知該怎?辦才好,怎?樣都覺得這個男人不會再睜開眼睛了,無計可施之下他不禁彎下腰去......
  「求求你......尹淳夜......」
  嘴唇碰觸的瞬間,韓騏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帶著血腥氣味的親吻意義不明又毫無用處可言,只是心�有種如果不這樣做,這個男人一定不會再活了的錯覺。
  吻著吻著,韓琪終於明白自己究竟?什?痛恨這個男人。

  寫著「急診室」三個粗圓字體的紅色燈箱散發出死亡的氣息,在急診室�死掉的鬼魂彷佛都還留在四周繞來繞去,屈蹲在地板上的少年不住顫抖,匆匆來去的人們沒有人在意這個默默哭泣的人。
  他只是靜靜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在殺人與殺人未遂的罪名中,他希望自己是後者。

4

  尹淳夜在手術後的第十二個小時恢復了意識,他睜開眼睛,看見的是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人的病房。
  花了好幾分鐘他才想起來發生了什?事,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被揍一拳跌倒在地板上,後來好象又被打了幾拳的樣子。
  被打了幾下就昏倒,我也真沒用啊。
  苦笑著自己的軟弱,他連自己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視線雖然模糊不清,但從四周一片白看起來應該是醫院沒錯,可是只是昏倒用不著送到醫院吧?
  心�想要說是因?韓騏擔心他,所以才這?做,可是馬上就知道這也只是妄想。
  「只是怕麻煩而已......」
  韓騏是怕麻煩才把他丟到醫院來。這一點基本認知他還是有的。
  手術的麻醉效果還在,尹淳夜感覺不到痛楚,以?全身虛軟只足昏倒的後遺症,躺在床上連翻身都無力的尹淳夜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事。深夜�不想按叫人鈴麻煩護士,最後他只能睜著眼睛發呆。
  現在幾點了?韓騏吃晚餐了嗎?也許他討厭吃關東煮......
  --不,是因?他討厭我。
  被韓騏討厭是早就該習慣的事,可是現在想起,尹淳夜卻忽然覺得心痛難當,那個孩子從一年前剛搬進夾住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只是沒想到喪失記憶以後會變本加厲就是了......
  想起車禍以來這一個月所過的日子,尹淳夜就覺得心�苦得不得了,之前幸福的生活好象是做夢的幻影,如今面對的是比地獄還可怕的可悲生活,曾經有過的不安掙扎也宛如笑話一般。
  不久之前才終於能夠心意相通的兩個人,因?一場車禍從此沒有再在一起的可能。
  手指明明都還留有擁抱的觸感,少年流著淚的眼睛曾經讓自己多?心生憐惜,然而現在對他而言,自己只是個可憎的愚笨陌生人,不管怎?做都只是惹人討厭而已。
  愈去回想過往的事?,尹淳夜就覺得愈是心酸,不知不覺間眼睛已經濕潤了,都三十幾歲的男人了還動不動就流眼淚,他自己也知道實在沒用,可是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哭,反正自己就是這?個軟弱的男人。
  躺在床上默默的流眼淚,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又是那張俊美的少年面孔,自己不在家�,那孩子說不定會偷偷搬走,一想到這點尹淳夜的眼淚就更停不下來。
  「你哭什??」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睜開眼,雖然看不清楚站在床邊的人是誰,可是光聽聲音也知道是那個少年,尹淳夜很想看清楚他的模樣,即使不必看也知道他是用什?表情看著自己......
  ?什?他要用那樣仇恨的眼神看著我呢?
  我只是想讓他好好的......什?都平平安安的......
  ?什?就是不行呢?
  尹淳夜已經絕望到不知該怎?辦才好。
  「......你不要哭了......」
  出奇柔軟的語調讓哭泣的尹淳夜愣了一下,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的韓騏讓他心生惶恐,那種近乎低聲下氣的溫柔口氣簡直是纖悔的味道,不知道他何以忽然不一變的尹淳夜因?看不見他的表情而緊張了起來。
  「......會痛嗎?」
  提心吊膽等別的是更詭異的問話,自己下就是被他打得昏迷的嗎?現在還是噓寒問暖有什?意思呢?
  然而不管怎?樣,尹淳夜覺得只要他遠出現在眼前自己就心滿意足,又沒有被打死,也不需要計較那?多。
  「我不痛......你肚子餓了吧?吃了嗎?你在這�是......是陪我嗎?啊,我沒什?別的意思......」
  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醫院度過一天的尹淳夜還在?韓騏有沒有吃晚餐而擔心,被差點就死在自己手�的受害者溫柔關懷,韓騏心�究竟在想什?沒有人知道。
  看著猶如死人般躺在病床上還畏縮著微笑的男人,韓騏嘴角動了動,結果說出來的是意味不明的言語。
  「這樣不行......」
  「......什??」
  「我不知道該怎?辦......」
  失去了以往的暴躁,韓騏的表情彷佛要哭起來,然而尹淳夜只聽得見他沙啞的聲音中蘊含的鬱悶感。
  「如果你死了我不知道該怎?辦......」
  「死」?
  過於突兀的字眼讓尹淳夜愣了好幾秒,想要坐起身看清韓騏的表情又力不從心,視覺的缺失似乎連帶影響到聽覺,尹淳夜懷疑自己該不會是聽錯了吧?
  「幸好活過來了......我好擔心......」
  少年繼續低語:
  「你?什?不反抗?再沒用也應該要反抗才對啊......你這個混蛋真的有毛病......差點害我成?殺人兇手......我如果被判死刑就是做了鬼也要回來掐死你......混蛋、我討厭死你了......」
  胡言亂語著他忽然脫力,膽顫心驚了一整天,一看到尹淳夜「活過來」他終於撐不下去。在自己視線�突然軟倒往地板跌落的少年讓尹淳夜嚇得肝膽欲裂,一驚之下就伸手要去拉住少年的手。
  忘了自己根本便不出力氣的結果是人沒拉到,他自己卻失去平衡往床外翻落,連在他身上的管線隨著他的摔落一半被扯掉,剩下的一半,是牽扯響起的巨大噪音。
  地板上破碎的玻璃容器和藥劑,傾倒的鐵架,和搞不懂做什?用發出嗶嗶叫聲的碎裂機器。一個塑膠瓶滾孑到牆邊停住。
  「啊啊......對不起......」
  勉強?起頭,尹淳夜只發得出微弱的聲音,完全感受不到痛楚卻不懂?什?自己忽然全身力氣盡失,而且還莫名其妙發著抖......
  韓騏坐在地板上瞪大眼看著歪曲著奇怪姿勢橫躺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紅色的液體從男人身上的白色衣袍漸漸滲透出來......
  即使張開嘴唇也發不出聲音,紅色的污漬好象女巫的咒語封住了韓騏的嘴,他覺得自己快發瘋了、要發瘋了--
  尹淳夜的手抖了抖,極緩慢極緩慢地在地板上向前移動著,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的韓騏在發現他是想要觸摸自己時頓感窒息,在尹淳夜終於碰觸到韓騏撐在地板上的手指而安心的同時,病房的大門被打開了--
  「老天!怎?回事!」
  「出狀況了!快來人幫忙!」
  「誰讓你進來的!這個病人還在危險期不能見客!」
  「快叫醫生!」
  「出去!把他趕出去!」
  被拉扯出去的韓騏,一直到病房的大門關上,都看得見尹淳夜濕潤的眼睛茫然地凝視著自己。

  尹淳夜脫離危險是三天後,內臟出血、肋骨有裂痕,重新手術過,再把破裂的手術傷口再次縫合,連被玻璃割傷的傷口也被細心的醫護,這次是真正的生死一線,醫生嚴厲警告韓騏,說他再這?亂來就要報警處理。
  終於被放行的韓騏懷著難以形容的恐懼推開病房的門,迎接他的是尹淳夜死屍一般的臉色和溫柔的笑容。
  一見到他那比哭泣還難看的笑臉,韓騏的眼淚就快流出來了。
  以?他的沈默是生氣了,尹淳夜立刻像是做錯事般地道歉說:「你可以不必來看我啊。我很好啊,你回去吧、你的身體也很虛弱啊,小心不要昏倒了......」
  聽到他這?說韓騏只是以鬱悶的眼神凝視著他,害怕自己不小心會泄露感情的尹淳夜只能畏縮著什?都不敢講,結果兩個人演變成待在同一個房間卻無言以對的奇怪狀況。
  都到了這地步了還能怎?辦?
  對尹淳夜而已,反正沒有任何事會比韓騏忘了應該愛著自己更悲慘的了。

  「這樣子你總可以吃了吧?」
  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少年用又子叉起一塊指甲般大小的蘋果瓣,看著他手指捏著插柄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尹淳夜的心不禁絞痛起來。
  受傷以前,尹淳夜就不是個胃口好的人,受傷後更總是食不下咽,連三餐都幾乎原封不動地讓護士收走,可是韓騏似乎以?他是沒有力氣咀嚼,每天都努力想辦法把東西弄得更容易吞咽好讓他進食。
  這種事明明交給醫生去煩惱就好,可是韓騏就是莫名其妙要做,尹淳夜覺得他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你不必削蘋果,做這種事你很無聊吧?你不必每天都在這�陪我啊,暑假都快結束了啊,你也想去玩吧?好不容易你的傷都好了啊,暑假不玩太可惜了......」
  「你要看報紙吧?我去買!」
  似乎被激怒的少年,突兀地放下叉子就走出門去,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尹淳夜不由得歎了口氣。
  韓騏找到之前破掉的那只眼鏡配了同樣的度數回來,尹淳夜終於能戴上眼鏡「重見光明」,對於忽然態度丕變、體貼溫柔的韓騏,尹淳夜肯定他是因?愧疚。
  再怎?遲鈍,尹淳夜也終於發現自己動過手術差點閉上眼就回不來,竟然會被打得差點沒命,不知道是韓騏太厲害還是自己太脆弱,唯一確定的就只有韓騏竟然討厭他到暴力相向的地步。
  不過他竟然沒趁著這個機會離開自己,甚至還每天都來醫院陪伴,阻止自己忍不住做起「也許他還沒有忘記我」的白日夢,尹淳夜知道現實畢竟是現實。
  是因?愧疚吧?這個少年畢竟是個溫柔的孩子,明明那?討厭自己,卻還勉強留下來照顧自己,真是好孩子......
  每天都來探望的韓騏幾乎等同在病房�住下,來了不是忙著照顧尹淳夜就是愣愣看著窗外發呆。
  看他既不像是尹淳夜的家人又不像是朋友卻每天都來,護士和其他病人都不禁好奇心起,當然他俊美的外表也是引人注意的原因。
  脫離危險的尹淳夜被送出加護病房移往普通病房,可是不知生病是不是也有旺淡季之分,這間有三個病床的房間除了他以外,其他兩床都空置,偶爾有人來也只住了一兩個晚上就離去,只有尹淳夜是勉強算得上久住的病人。
  已經在醫院待了好幾天,韓騏也風雨無阻地來了好幾天,然而只會往負面想的尹淳夜覺得與其他每天都忍耐著來這�,還不如不要來算了。
  「既然那?討厭我?什?還要來?」
  白天的病房明亮得好象所有的悲傷都會被陽光蒸發,然而那只是錯覺而已,再度濕潤了眼角的尹淳夜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注定不幸了。
  悲傷地想著生氣離去的韓騏應該不會再出現,尹淳夜又後悔起自己不應該裝大方叫他不要來,就算他是因?同情或愧疚才留在自己身邊也沒關係啊......
  陷入絕望深淵的尹淳夜無法自抑地開始想象起孤苦一生的自己會有多淒涼,沒想到半個小時後韓騏竟然真的拿了報紙回到了病房。
  怔怔地看著他走回椅子上坐下的尹淳夜,被他一看又心虛地別開了目光。
  「報紙,拿去!」
  口氣不佳的少年伸直了手把報紙遞到他面前,接過來的尹淳夜說了句謝謝後也沈默了。
  兩個人就這樣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即使目光停留在報紙上,注意力也在少年那邊,無法忽視和自己處在同一個空間�的少年存在,尹淳夜對自己偷窺似的心態不齒起來,窗外的光線漸漸昏黃,少年站起身去按了電燈開關。
  「謝謝。」
  僵硬地道謝尹淳夜的聲音微微沙啞,少年轉過來看著他,臉色說不出來是憂鬱還是惱怒。
  尹淳夜連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日復一日的無聊日子已經過去半個月,八月底的某一天韓騏拿了素描本過來,看到他動手畫畫尹淳夜微微放心了些,可是看他正對著自己,就呆住了。
  「你......幹什??」
 「畫圖。」
 「你......要畫......我?」
 尹淳夜的聲音顫抖。
 「畫你又怎?樣?」
 無禮的回答。直直瞪著尹淳夜的細長眼睛流露出威脅般的凶光,好象如果尹淳夜再說出什?,他就要衝上來揍他一樣。然而就算被揍,尹淳夜也無法忍受......
  「我不想被畫。」
  出乎意料堅定的語氣讓正在比對尺寸的少年楞了一下,尹淳夜只希望他改變主意。
  「你想畫畫......可以去幫護士小姐畫......除了畫人,也還有很多別的東西可以畫啊,你不是喜歡畫水果?那�有一袋水果你可以畫啊......外面還有樹下有花,都很漂亮......」
  「我就是要畫你!」
  不理會他愈扯愈遠,韓騏已經拿著筆在簿子上開始比畫,臉色大變的尹淳夜嘴唇顫抖起來,漸漸地似乎全身都在抖......
  「......不要畫我......」
  岌岌可危的聲音......
  韓騏?起頭。
  眼前的情景就像狠人變身,不管韓騏看過幾次都還是覺得恐怖。
  膚色死白的尹淳夜臉上的青筋似乎都在跳動,薄薄的嘴唇神經質地顫抖,已經幾乎消失不見的傷痕忽然都明顯起來加倍的恐怖,原本就稱不上好看的男人此刻更像鐘樓怪人般可怖。
  韓騏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讓他發瘋。夾在指縫問的鉛筆掉在地板上。
  抖著手緩緩掩住自己的臉,尹淳夜發出哀嚎般可怕的聲音:
  「不要畫我......我不行、不行......」
  看著他莫名其妙突然發作,韓騏除了錯愕就只有打從心�憐憫起他來。
  不管怎?樣這個男人腦袋都有毛病啊,真是可憐的傢夥......
  ......可是沒有辦法丟下這個男人的自己,又算什?呢?
  看著尹淳夜搗著臉好象再也不要把手拿開的歇斯底里行?,韓騏心�那種無以各說的鬱悶感就似乎愈來愈沒有開解的可能......
  那究竟是什??我吻過的這個男人在我心�到底算是什??
  這個男人是個垃圾般的存在,韓騏不懂自己?什?要?男人如此煩惱。
  在男人差點死掉的時候,韓騏的確是崩潰般痛苦著,可是時間一久又覺得那種激動的情感只是錯覺。
  這和有沒有失去記憶毫不相干,韓騏也不覺得恢復記憶就會真相大白,就算不記得這個男人我還是被他搞得快要發瘋,這個男人究竟算什?......根本就不算什?啊!
  不管韓騏怎?思索都只有朝向迷失的方向,不斷地憎恨著這個男人也不斷地被無法放手的自己所逼迫,男人的悲傷和狂亂總是讓韓騏有種彷佛陷進流沙�,拚命要找住什?,然而卻什?都沒有,只能眼睜睜讓自己被流沙吞沒的焦慮感。
  如果尹淳夜死掉說不定比較好。
  韓騏每次都忍不住這樣想,每次又都恐懼他如果真的死了怎?辦。面對哭泣的男人,韓騏終於無法忍受那種在胸口窒息般的壓迫感。
  他抱著畫有男人淡淡輪廓線條的素描本,走了出去。
  知道韓騏已經走出去,尹淳夜軟倒在床上,夏日午後的陽光照在雪白的病床上既燦爛又潔白,窗外的風即使骯髒,吹撫在茂密的樹梢間仍舊令人心曠神怡。然而蜷曲在病床上尹淳夜卻再也不想睜開眼。

  像孩子般哭著睡著的尹淳夜,午夜一過就驚醒了,幽暗的房間�安靜無聲,只有床頭的夜燈發出微弱的光芒,想到自己白天�失常的行?,料想韓騏肯定不會再來了,他心�不禁一陣悲痛。
  除了哭以外,他什?也不能做,想要說的話便在胸口愈積愈多,壓迫得自己不只不能呼吸,好象連思考的能力都被奪走,應該有辦法從困境�挖出生路,可是才一思索就明白哪有生路可尋。
  一開始是什?話都不能說,然後變成了什?都不敢說。
  明明只要維持普通的親戚關係,說不定哪天還能笑著一同去海邊玩耍,然後在往後幾年懷抱著回憶說那年的暑假感覺真是不錯......
  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把事情搞到這地步,偶爾還疼痛著的手術傷口就像冷不防要暴露出殘酷現實的切口,腫瘤似地吐出的是鬧劇一般的無聊劇情,這個傷口是韓騏憎恨著自己的紀念碑,好不容易他回來,我卻又把他嚇走,他離開的時候是什?表情?反正看不見了......反正也不重要......
  不過這樣子也好啊,每天看著那個少年出現在眼前,尹淳夜心�的痛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明明應該在車禍之後就認清現實,偏偏還在執著殘存的無聊希望,希望少年忽然就恢復記憶,或者喪失記憶其實是整人遊戲,韓騏雖然沒什?幽默感,不過這個年紀的少年不是都愛惡作劇嗎?說不定說什?喪失記憶都是騙人的,是跟他鬧著玩......
  可是那當然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妄想而已。
  被忘了的人念念不忘有什?用?已經都被忘得一乾二淨了,忘掉的人還真是幸福啊,什?都下知道真是輕鬆......
  尹淳夜煩悶地輾轉反側,腦袋�轉來轉去都是黑暗的思想,這種電影情節似的意外是老天爺決定的,如果要責怪是不是該罵老天爺不長眼?那當然是沒有用處的行?。
  說不定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啊,老天注定要讓自己悲慘讓韓騏幸福快樂......
  才這?一想,尹淳夜就又忍不住流下眼淚來,這樣也沒什?不好啊,不幸的人只要一個就夠了......
  可是如果可以不要「不幸」那該有多好......
  再任性的奢望都是值得被原諒的,尹淳夜覺得自己已經占了全世界所有不幸的一大半,做做幸福的夢也是理所當然,這種想法就算只是說出來會被人取笑的自以?是,他也不在乎。
  閉著眼睛回憶著少年的笑容,才不過沒多久前的事現在感覺起來卻像上輩子,以前尹淳夜曾經厭惡過那張太過明亮的姜麗笑?,現在回想,當時的自己簡直幸福得令人憎恨。
  紛遝而來的景像一幕比一幕讓人心酸,悄悄淌著淚水,尹淳夜在深夜�有如一具出水的屍體,終於他舉起手想要揩眼淚,結果因?自己手肘撞到的東西而停止了動作。
  轉過頭去看時頓時有種時空錯置的錯愕。
  躺在自己身邊的少年什?時候出現的?
  一開始就在了嗎?
  該不會像企業號太空船那樣用光束發射過來的吧?
  這種時候忽然想到年輕時看的科幻影集,尹淳夜在心�對自己自語「我也太無厘頭了吧」。
  重點是......
  ?什?韓騏會在這�?
  ?什?會睡在自己身邊?
  摸索著找到眼鏡戴上,尹淳夜才確定不是因?自己太過思念對方而?生幻覺。
  在青白色燈光照射下,少年如同幻影般不切實,然而卻的確是具體存在。少年熟睡的臉龐失去了平時的銳利,有著少女氣息的俊美面孔猶如天使一般惹人愛憐,少了清醒時的戾氣,他其實是個多?秀麗的男孩啊......
  他只是縮在床邊佔據一點點位置,彷佛害怕靠得太近會碰痛身上有傷的病人,看他的姿態就連睡著也是那?小心翼翼,尹淳夜頓感茫然。
  他睡在這�是?什?呢?
  他不是被我嚇跑了嗎?
  伸出手悄悄碰觸少年披散在床上的頭髮,尹淳夜夜不禁打個寒顫。
  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因?想更靠近他而戰慓起來,過往熱情的回憶突然浮現腦海,彷佛嘲笑自己如今的癡心妄想。這個孩子這輩子不會再屬於我了,明白這一點他無法停止顫抖。
  ......我只要輕輕碰碰他就好了......
  無法抵擋心�惡魔般的低語,尹淳夜伸手撫摸少年的臉,說不上是柔細的觸感卻是夢�不斷出現的渴求,他有多久沒有碰觸這個少年了?
  一個月實在是太漫長了啊,未來永遠不可能再有碰觸的可能,一想到這點尹淳夜就再也無法收回手。
  事情究竟是怎?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連尹淳夜本人都無法說出道理來,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臉頰、下巴、鼻梁、耳朵、頭髮......還有唇邊那讓人心蕩的柔軟......
  靠過去親吻的時候明明心�還怕記著到這�就好了,可是才碰觸一秒就什?都忘得乾乾淨淨。
  親吻啊,就是命都不要了也想吻這個少年,明明一個月前愛怎?親吻撫摸都能得到嬌羞的可愛反應,現在卻什?都在自己手中變成禁止觸摸的違禁品,流著眼淚跟自己哭著說喜歡喜歡的少年已經不在眼前了,剩下的就只有把自己當成瘟神的無情的人,?什?自己會遭遇這?悲慘的命運呢?如果一開始就不要愛上這個人該有多好......
  可是愛上了就沒有辦法了,我已經這?愛你了啊......
  低俯著身體不住地親吻,手指也嫌寂寞似地爬上了少年的腰,從夏天寬鬆的T恤下擺輕易就碰觸到屬於少年特有的緊繃肌膚,腦中突然跳出的景象鮮明得讓尹淳夜幾乎抖得無法再繼續下去......
  你曾經是屬於我的,?什?要忘記我?你曾經說喜歡我沒有我不行,所以我才沒有辦法只好愛你啊!
  如果不是看你哭得那?可憐,誰會抱一個男人?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愈是無法忍耐尹淳夜就愈是怨恨起來,終於毫無理智地壓止少年的身體,撫摸著少年富有彈性的肌膚,親吻著地那出奇柔嫩的嘴唇,尹淳夜幾乎是懷著恨意擁抱這個少年。
  睜開眼睛韓騏以?自己還在作夢,可是這不是夢,是現實。
  自己正被人壓在身體下親吻撫摸,而且這個人不但是男性,還是那個神經病男人。
  過於超現實的狀況讓韓騏呆了好幾秒才恢復正常反應。
  「不要......」
  察覺到身下的人醒來並且開始掙扎,尹淳夜像是吃驚又像是毫不在乎,他不但不停止反而還像想象乾脆殺人滅口的強暴犯般,發了瘋地壓住韓騏。
  原以?自己可以輕易一掌推開他的韓騏,驚愕於自己竟然沒辦法掙脫這個男人,現在才意識到這個神經病畢竟是個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成年男人已經太遲了,過去自己打他時他有還過手嗎?沒有,一次都沒有。
  難道他竟然是個能夠箝制住自己的羊皮狼嗎?
  韓騏頓時驚駭。
  「滾開!你混蛋!」
  即使隔著衣物也感覺得到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正用勃起的器官在自己腿間摩擦,感覺在不斷摩擦和壓迫下自己似乎也起了反應,韓騏就覺得無比羞辱,愈是要甩開這男人男人就愈加激烈索求。
  無法如願親吻韓騏的嘴唇,男人頓時哭了起來。
  「求求你、韓騏......我愛你、我好愛你......」
  詭異至極的告白只讓韓騏感到恐怖,男人的眼鏡在交纏之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那雙漂亮的漆黑眼睛在微弱的青白燈光下閃著淚水。以往覺得畏縮的眼神如今卻是叫人害怕的瘋狂,韓騏忽然有種虛脫的感覺。
  「?什?......你?什?......」
  「韓騏、我愛你、我好愛你啊......」
  心�一片茫然終於漸漸不再有力氣掙扎,應該是衝擊性的場面卻顯得無比荒謬,可是韓騏畢竟動搖了......
  也許應該說是已經無法再逞強了......
  不管他究竟?什?改變,尹淳夜只要能得到他就心滿意足。
  再度接觸的嘴唇一方是侵略一方是投降,輕易吻開韓騏唇瓣接下來就是不斷地攻擊,不知道和女人有多少接吻經驗的韓騏在被深深需索下竟不禁顫抖起來,在自己衣服底下遊移的手指也同樣讓人惶亂不安。
  撫摸著自己胸前的指頭無比熟練地挑逗著火熱的快感,漸漸無法冷靜的韓騏開始害怕起來,忽然離去的嘴唇讓轉駛頓失依靠,下一秒才發覺嘴唇不是離去而是轉移陣地,自己的乳首被含進男人嘴�時,韓騏差點發出呻吟,他立刻咬住嘴唇......
  死也不要發出那種沒用的軟弱呻吟。
  被強烈吸吮著仿佛想從那根本不可能有什?東西的地方吸出汁液來,韓騏抖得簡直無法呼吸,難耐的感覺模糊地在身體�擴散開來,他忍不住扭動起來,彷佛覺得這樣折磨他還不夠,尹淳夜的手終於伸進了他的褲子�。
  已經情欲高漲的身體被直接握住差點就立刻泄了,雖然忍住了卻對那種太過淫穢的碰觸感到害怕起來,如果這只是男人間互相安慰就算了,可是韓騏知道當然不會那?簡單。
  被手指包圍住套弄就幾乎不行了,在頂端撥弄的騷動更讓韓騏簡直要發瘋,明明射出來就好偏偏就是不甘心,忍著全身都在抖的時候胸口突然被咬了一口,這下子立刻就不行了--
  「好多......」
  把手指拿在眼前端詳尹淳夜露出彷佛驚訝表情,看到他下一秒要把手指放進嘴�,韓騏第一次知道什?叫羞恥。
  「幹什??不要吃!」
  男人舔著自己精液的表情讓韓騏忍不住一陣戰慄,從腳趾到大腿根部都一陣發麻,搞不懂那是憤怒還是快感,在男人再次親吻自己的時候,韓騏嘗到了屬於自己的腥苦滋味。
  有如欺淩的吻讓韓騏無力,男人在不斷的親吻中將手伸向了詭異的地方,不知什?時候韓騏的腿已經暴露在空氣中,被手指在身後的縫隙間磨蹭韓騏嚇了一跳,伸手推開男人就露出悲慘的表情,可是就算再怎?樣讓步,韓騏也不想被男人的東西插進來。
  「不行、我不要!不要摸!那種事--那種事你自己解決!」
  「韓騏,求求你、求求你......」
  哀哭的男人簡直連一點自尊都沒有,既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會熱情誘惑,韓騏在近乎惱怒的心情下焦躁不安,幾乎想要咒?男人。
  求我幹什??有膽子你就強暴我啊,明明我根本反抗不了啊!
  與其因?被哀求而讓男人得逞,韓騏覺得還不如被強暴算了,至少這樣還能騙自己說我是被逼迫的,不是因?喜歡著這個陰晦的男人......
  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韓騏的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看見他的眼淚,尹淳夜彷佛癲癇發作般抖動起來。
  「......啊啊......」
  尹淳夜發出哀嚎。
  「求求你、求求你......」
  是求他不要哭還是來他不要反抗?韓騏不知道,男人紛亂地吻著韓騏的眼淚讓韓騏不禁閉上眼。
  鹹澀的吻,無比的憐惜,溫柔到讓人不禁悲傷的手指......韓騏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拒絕這個男人。
  拿著素描本走出病房後,韓騏並沒有離開醫院,他只走了不到三公尺,然後坐在走廊上的椅子發呆。
  到了黃昏聽途晚餐的護士說病人睡著了他才敢再進去,看到連鬢邊都哭濕的睡臉時他心�一陣迷惘。
  ?什?這個男人總是在哭??什?會軟弱到這種地步?
  當時的疑惑現在忽然都明白了,讓這個男人毫無尊嚴哭泣的人是自己,這個男人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發抖、在他面前哀求......
  偷偷蜷縮在男人的床邊睡去,韓騏何嘗不是想要待在這個男人身邊?明明這個男人全身沒一處可取,可是韓騏就是沒辦法不去在意他......
  深夜的醫院彷佛幽暗的墓穴,遠方傳來推動滑輪的喀拉喀拉聲響,不知道半夜逡巡的護士什?時候會出現,韓騏什?都不要管,他只知道自己正緊緊被擁抱在尹淳夜的懷抱�......

  八月的最後一個晴朗的日子,尹淳夜終於出院了。

5

  暑假已經接近尾聲,月曆一翻過八月九字頭出現,忽然間連日劇�的沙灘都變成格格不入的裝飾品,明明太陽還是毫無變化地讓人汗流浹背,可是彷佛跟隨人類的行事曆,時間一到,夏天就過期。
  十六樓的高空仍舊被人工氣候所控制,�溫27度的無菌真空城堡,韓騏活在�頭不必面對窮極無聊的噴火恐龍或多管閒事的騎士王子,只要滿足砍柴樵夫自我奉獻的犧牲精神。
  樵夫?了救公主用小鹿的心臟代替公主的心獻給毒蘋果皇后,韓騏的樵夫不愛公主,將他自己的心送給了韓騏。
  然而韓騏覺得在這個童話�,自己也許就是那只失去了用處、只好終日無所事事的小鹿。
  說不定被樵夫殺掉挖出心來遠比較輕鬆。

  「啊,對不起......」
  體貼地用精致的骨瓷茶杯盛著紅茶,在端給韓騏的時候彼此的手指不小心碰觸,然後他便立刻做錯事般低下頭道歉。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韓騏凝視著他,然後微微調轉了目光。
  兩個人無言以對。
  窗戶外面陰霾的雲就像他們之間低壓的空氣,聽說今年的最後一個颱風從南太平洋席捲過菲律賓正往臺灣來。
  在韓騏對面坐下的男人不自然地打開雜誌閱讀,現在的轉駛終於有心思注意這個男人到底都在幹什?。
  發覺他手上拿的是英文版的《TIME》韓騏心�不禁訝異,看不出來這個男人是知識份子那種有氣質的品種。
  這時候才想起整個暑假男人都沒有工作。
  「你不必工作嗎?怎?每天都在家�?」
  想到什?就說的韓騏,話一出口就知道對方誤解了,尹淳夜?起頭看著韓騏的眼睛�有著說不出來的哀傷,看到他的表情韓騏不禁自責自己有欠考慮的發言。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想要說點什?補救,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欲言又止結果只是讓氣氛益發尷尬。
  尹淳夜嘴角動了動露出對韓騏而言只能說是難看到極點的微笑,可是那笑容同時也是無比溫柔。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讓韓騏不知怎?辦才好。
  「明天就開學了啊......我能像這樣陪在你身邊的時間也只剩下一天而已......」
  『難道連這樣你也無法忍受嗎?』這是他沒有說出口的悲鳴。
  想要告訴他並不是這樣,可是在韓騏開口前他就害怕什?似地站了起來。
  「外面在下雨了,好象有點冷,我把冷氣關小一點吧?」
  也不等韓騏回答他就走開。
  韓騏?起頭看著打在窗玻璃上的細雨,雨不大,但風卻吹得玻璃發出顫抖的聲音。
  雨滴打在玻璃上流淌下來,韓騏看著看著不禁發起呆來,突然回過神來去找,才發現尹淳夜不知何時已經不在房子�。
  看看牆上的時鐘發現已經是晚餐時間,外面的天空濃黑得讓人有恐怖的感覺。
  一個人冒著雨去買晚餐的男人心�究竟在想什?,韓騏完全無法理解,就算勉強要去揣測也只知道男人畏懼著自己而已。
  從醫院的那一夜起,從尹淳夜抱著自己哭訴愛意開始,事情就變成麻煩到韓騏一想就頭痛的地步。
  如果要韓騏承認這是一場戀愛,那倒不如告訴他沙第耶理變著阿瑪迪斯莫札特還比較快,韓騏確定自己是個愛著女人的正常男人......
  ......但卻沒辦法確定自己不愛那個「不正常的男人」......
  在醫院那一夜以後,尹淳夜並沒有再對韓騏有什?奇怪的舉動,相反的他連碰都不碰一下,如果不小心碰到,也像剛剛那樣一臉惶恐地連忙道歉,他那種自動把韓騏列?受害者的態度,讓韓騏就算想說什?也都說不出口。
  這是惡性循環,韓騏被他那種過度小心的態度給弄得鬱悶不已,然後尹淳夜以?他在生氣又加倍地戰戰兢兢。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初就是拼死也要拒絕,至少那樣還可以大罵幾句變態、神經病,然後彼此當作開玩笑就算了!
  突然憤怒起來的韓騏抓起被男人遺忘在沙發上的雜誌出氣地往牆上砸去,沒拿捏好方向書撞上窗戶發出啪一聲乾脆的聲響,連忙過去看幸好窗戶沒有被,站在緊閉的窗邊,韓騏忽然停住了腳步。
  從濛濛的窗戶可以看見不遠處燈火繁華的夜景,朦朧的燈光在雨中搖曳著彷佛隨時會熄滅一樣,想到那個男人傷才剛好就在這樣的雨夜�奔波,韓騏心�不由一緊。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喃喃低語的韓騏無法忽視在自己心�鼓動不已的情感。

  半個小時後回來的尹淳夜全身都濕了,問他怎?了,結果他說走出去才發現忘了帶傘。
  「?什?不回來拿?」
  驚訝的韓騏連忙要去脫他濕透的衣服,他立即臉色大變躲了開來。
  「不必了......晚餐在桌上啊,你快去吃......」
  「你才剛出院,如果馬上就感冒也未免太白嘛了吧?快點把衣服脫掉!」
  「我去浴室脫就......」
  「有什?關係!」
  韓騏開始動手解尹淳夜胸前襯衫的鈕扣,垂著頭,頭髮不停滴著水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站得筆直不敢亂動,脫掉他的衣服韓騏才忽然發覺自己的大膽。
  尹淳夜白得發青的肌膚和骨瘦嶙峋的身體都讓韓騏不由得呆住,看到他腹部長長的紅色疤痕更是忍不住發起料來。
  不是醫生的縫合技術不好,而是因?那個開刀傷口曾經裂開又被繼回去才會這?怵目驚心,可怕得像是蜿蜒的爬蟲,就算是車禍昏迷過的韓騏身上也沒有這?可怕的痕?。
  雖說男人身上有疤痕算不了什?,又不是愛美的女性,然而知道那是自己暴力下間接造成的傷痕,韓騏就沒辦法忽視它的存在。
  「......好嚴重。」
  他用食指沿著疤痕輕輕觸碰,尹淳夜瞬間顫抖了一下。
  「......這樣就行了,我去浴室......」
  疤痕從肋骨延伸到下腹,韓騏無視他的拒絕,指尖追逐著崎嶇的紅色肌膚。
  「還會痛嗎?」
  問著的同時韓騏?起頭,接觸到尹淳夜的眼神他不禁一怔。
  神色複雜的尹淳夜一接觸他的目光就別開頭。
  「我......我去......」
  話沒說完尹淳夜就轉身走開。逃亡的姿態。

  韓騏呆了好幾秒才因?自己的遲鈍而紅了臉。
  追到浴室前,浴室的門早就關上,從�面傳來流水的嘩啦聲響。韓騏猶疑了一下,總覺得好象要道歉......雖然他不認?自己有做錯什?。
  「喂!我剛剛不是故意的,你聽到沒?」
  門埋除了水聲什?也沒有。
  「該不會在�面自慰吧......」
  想到男人剛剛那充滿情欲的眼神,喃喃低語的韓騏忍不住背脊竄過一陣熱流。
  還是算了,是他自己要發情的,不關我的事,會對那種連撫摸都稱不上的行?起反應,他也未免太沒用了吧!
  ......有什?辦法,因?他喜歡我啊......
  驀然闖入腦袋的句子讓韓騏頓覺無力,不知道還站在這�幹什?,卻又依戀似地遲遲無法離開,猶疑之際,門�忽然傳來一陣巨響。
  「喂!怎?了?你在幹什??尹淳夜!」
  韓騏下意識伸手去拽門把,沒想到一轉就開。濕冷的空間�,一絲不挂的男人坐在地板上一臉茫然,冰冷的水性從牆上的蓮蓬頭落下,就連韓騏也忍不住覺得好冷。
  「......你在幹什??」
  淋了雨?什?還洗冷水澡?要自虐也用不著這樣吧?
  看到他忽然出現,尹淳夜只是以好象還在另一個空間漂浮的眼神看著他。
  被那眼神一凝視,韓騏覺得自己腦袋�似乎有什?東西突然斷裂。
  「你--你白癡啊!」
  沖過去把水溫調到熱,韓騏才有空理這個自虐狂神經病。這時候的尹淳夜不知是不是冷得腦袋壞掉,反而一點羞恥感都沒有,完全不遮掩身體。全裸的身體看得出他雖然瘦得要命,可是骨架卻很大,從肩膀到腿,尺寸都比韓騏大一號,眼睛不經意掃過他腿間,韓騏忽然覺得下腹一陣抽緊。
  ......我被這個男人抱過啊。
  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可是當時的觸感讓韓騏想忘也忘不了......
  像是做了虧心事,他生硬地別開眼睛,發現尹淳夜還看著自己,韓騏完全忘了沒了眼鏡他根本什?也看不見,心想該不會被他發現我在看他「那�」......
  才這?一想一股熱氣頓時沖上了韓騏腦袋,跟著是沒頭沒腦的破口大?。
  「這?大一個人也會跌倒,你到底在幹什??不要耍白癡好不好!真沒用,你就不能有出息一點嗎?是不是又想跌個骨折什?的進醫院才甘心?你是沒腦袋還是想找我麻煩?混蛋!沒用的傢夥......」
  這種時候罵他幹什?,快閉嘴啊!把他拉起來看他有沒有受傷啊!腦袋�另一個聲音在阻止韓騏,可是韓騏的嘴就是停不住。
  「......對不起......」
  等到韓騏終於罵得泄氣,被怒?的男人才開口說話,然而他毫無血色的嘴唇只吐出毫無反抗的虛弱的字眼。
  明明他全身都是濕的,頭髮、臉上,都流淌著水,可是,韓騏忽然就是知道他在流眼淚。
  有什?好對不起的,跟我說對不起幹什??難道是對不起不應該被我罵嗎?還是對不起不應該喜歡我?
  「尹淳夜,你真是太奇怪了......」
  等到發覺時韓騏已經跪在男人面前。
  伸出手去揩拭他的淚水當然是無意義的行?,在流水之下怎?擦都不可能擦幹,可是他那雙悲哀的眼睛實在讓韓騏無法不去這樣做......
  「尹淳夜,?什?你會這?奇怪......」
  靠上前去親吻那兩片冰冷的嘴唇時,韓騏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了。

  熱水讓轉駛全身衣服都濕了,跪在男人的面前似乎連韓騏自己都忍不住想哭泣。
  等到韓騏終於移開了距離,被親吻的男人橫過手臂遮住了臉。
  「......你到底......想怎?樣......」
  尹淳夜縮起了身體靠在浴缸外壁上,垂下頭埋在手臂�,他那種簡直只能以可憐來形容的姿態,讓韓騏不知該怎?辦才好。
  「我都已經這?辛苦了......」
  低沈好聽天籟般的美聲發出悲鳴:
  「我都已經忍耐得這?辛苦了,你還想怎?樣......」
  聽到他近似哭訴的表白,韓騏心�彷佛有什?東西忽然泉湧出來,一片混亂只是有股想讓這男人不要那?痛苦的衝動,他拉開男人的手臂,迫切地想要看男人的臉。
  不知道是被水刺痛還是視力微弱,尹淳夜半瞇著眼,他那瞅襯著韓騏的眼神悲哀得令人不忍。
  韓騏忍不住抱住了他。
  幾乎是撲到尹淳夜懷�,也不管對方是個不著片縷的的男人,韓騏沒頭沒腦地將嘴唇印在尹淳夜的肩膀上,接著就發狂似地一陣吻咬。
  被心愛的少年不住親吻磨蹭,尹淳夜沒有辦法再保持冷靜,就算是惡作劇也好,反正能碰觸這個少年管它什?原因都沒關係。
  「是你來招惹我的......」
  指控一般的言語只是說服自己一逞欲望,尹淳夜即使明白還是允許自己忽略現實。
  「這次是你來招惹我的......」
  猛然將少年抱到自己腿上,尹淳夜的嘴立刻貼了上去,反客?主吻住韓騏的嘴,韓騏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
  彷佛要將靈魂吸出來的深吻讓韓騏不禁顫抖,唇舌交纏間吃進了水也沒有人在乎,韓瑣被吻得幾乎窒息,可是連他自己也無法停止,被激烈地挑弄著口腔,韓琪的腰間不禁蠢動起來。
  熱水淋濕了全身,韓騏漸漸覺得燥熱,薄薄的T恤濕透以後貼在韓騏的身上如同第二層的皮膚,隔著透明衣料兩個人相互糾纏在一起,在和尹淳夜的身體摩擦間韓騏的乳首已經硬挺,彷佛感覺到他的反應,尹淳夜空出手揉搓著他的胸口,一被碰觸韓騏不禁發出難耐的歎息。
  尹淳夜的嘴滑落,沿著韓騏頸子的親吻用力得讓韓騏有被咬的錯覺,彷佛怕根本不可能抵抗的韓騏中途變卦,尹淳夜用力地將他貼近自己的身體。
  坐在尹淳夜腿上韓騏一點抗拒的意思也沒有,感覺頂在自己下面男人勃起的東西時,他全身一凜不由自主搖晃起腰來,焦急地用自己的臀部磨蹭著身下的東西,腦袋熱得好象要融化的韓騏無法意識到自己正在做著勾引男人的行?。
  將韓騏緊緊抱住,尹淳夜沒有辦法不被催動,焦急地要去脫韓騏的褲子才發現濕掉的牛仔褲實在不好脫,早已難耐的欲望催促著手指愈加慌亂起來,韓騏配合似地扭動腰肢讓他容易著手,沒有餘裕去思考?什?韓騏會這?乖順,尹淳夜滿腦子只想趕快佔領他的身體。
  韓騏仰著脖子雙膝著地跪在磁磚地板上,現在這個男人要他做什?他都無法拒絕。
  明明應該是厭惡得要死的行?可是卻想要得不得了,懸空著腰部讓男人脫掉自己下半身的遮蔽,韓騏期待著接下來發生的事不由得興奮顫抖,在被毫無憐惜地突然穿刺時,韓騏心�也只有終於得願以償的無限喜悅而已。
  直挺著腰就著從下而上被插入的姿態,韓騏全身無力只能緊緊摟住尹淳夜的脖子,膝蓋沒有力氣軟軟垂在地板上只能倚靠尹淳夜抓著他的腰搖晃,只要身體稍稍一動奇異的衝擊就讓他全身顫抖,難以言喻的快感流竄在身體�,他終於忍不住低吟。
  「啊啊......淳夜、淳夜......」
  聽到熟悉的呼喚,尹淳夜有種韓騏已經恢復記憶的錯覺,然而不管韓騏有沒有恢復記憶,尹淳夜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放開他了。
  只有自己不幸的悲慘生活已經不想再過下去,從現在開始就算是強取豪奪也要得到這個少年,就當作是過去自己被少年無理糾纏的補償,反正要說戀愛是怎?樣才公平根本是無稽之談,只要得到想要的東西不管用什?方法都是可以自圓其說。
  有如下雨一般的水流不住地撒落在兩個人身上,雖然無法分辨,但是韓騏知道自己也流下了眼淚。
  說不出這是心痛還是欣悅的淚水,當尹淳夜猛力沖得更深時,他難以自己地吐出了卑屈的哭叫,那是讓人全身發抖的強烈快感,當男人的精液射進自己身體深處時不但不覺噁心還興奮地連自己也泄了。
  喘息著將臉靠在尹淳夜的肩膀,尹淳夜溫存地吻著他的頭髮。
  現在我已經屬於這個男人了。恍惚中韓騏這樣想著。

  這是重新來過的第二次戀愛,是自己奪取來的愛情。
  擁抱著哭泣的少年,尹淳夜心�很明白。

  「我回來了!」
  打開大門走進客廳韓騏大聲叫嚷著,果然尹淳夜立刻從�面走出來。
  看到尹淳夜臉上淺淺的笑容,韓騏就覺心口一熱,很想立刻就沖上前去抱住他,但是又覺得不好意思。
  韓騏已經開學一個禮拜了,在開學首日登陸的秋台使開學日期住延了一天,那一天外頭風雨交加,韓騏則和尹淳夜在房間�不住纏綿。
  從浴室引發的性愛蔓延到韓騏的床上,那一夜不知道做了幾次,兩個人終於累得睡著,不過第二天一早被吻醒的韓騏毫無抗拒地又讓尹淳夜抱住,那一整天兩個人只有中午停下來吃了前夜尹淳夜冒雨買回來的那份晚餐,吃著吃著又莫名其妙纏在一起做愛起來。
  第二天去學校韓騏才知道因?颱風天所以放了假,自己並沒有曠課。
  颱風過境後的好天氣就像韓騏現在的心情,之前的煩躁不安忽然全都消失無蹤,不知道是不是因?所有精力都在床上消磨殆盡,總之韓騏現在是一看到尹淳夜就心情大好。
  失去了悲傷表情的尹淳夜簡直像是換了個人,韓騏不懂自己之前?什?會覺得他醜,高大的身材溫厚的外貌,加上那秀氣的眼鏡,其實尹淳夜算得上是個溫文型的迷人男性,不過或許這是情人眼�出西施也未知可否......
  「你回來啦,肚子餓了吧?」
  就連以前討厭得要死的溫柔口氣現在聽起來都受用得不得了,那種低沈柔和的嗓音優美得讓韓騏不禁心弦蕩漾。
  「我餓了,可是......」
  把背包往沙發上去,韓騏扶著沙發椅背凝視著尹淳夜,既不向尹淳夜走過去也不移動走開,他那種奇怪的行?其實是無意識地流露出「等著被擄獲」的柔弱姿態,可惜連他自己都毫無自覺,尹淳夜當然更是完全不瞭解。
  「......如果你要出去買我就不吃了。」
  等同撒嬌的言語卻讓尹淳夜楞了一下,往韓騏靠近的步伐慢了下來然後停住。
  看著他忽然僵硬的表情韓騏還不懂自己說錯什?,直到他垂下視線,平平的聲音說著:
  「是嗎?是不是跟朋友在外面吃過了?你老實跟我講沒關係啊,已經開學一個星期了,你也該交到新朋友了,我想差不多也是這時候......」
  所以跟我已經膩了吧?
  雖然他自己沒有自覺,不過他的表情就是那副認命的意思。
  韓騏立刻跑過去攢他的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想跟你在一起......」
  說著連韓騏都不禁臉紅起來,被抓著手的尹淳夜?起頭,臉上一閃而過的是受寵若驚的驚訝表情。
  不是一個星期來都抱在一起睡嗎??什?他還要露出那種表情?
  韓騏心�浮現模糊的疑問,然而下一秒就忽略不管。
  尹淳夜反握住韓騏的手,將他拉得靠向自己,身體一旦碰獨就有花火跳躍在心臟和手指之間,尹淳夜頓時結巴起來。
  「那、叫外送吧?」
  「嗯!」
  韓騏的笑容讓尹淳夜再次傻了眼。

  模模糊糊醒來時因?燈光太亮所以覺得好象白天 可是懷�抱�的少年提醒他現在已經是深夜。
  ?什?會忽然驚醒?或許是因?太幸福了也說不定......
  從背後凝視著少年的側臉,尹淳夜忍不住輕吻了一下少年的頭髮,然後小心地移開身體毫無聲息地走下床去。
  離開少年的房間打開斜對面的門走了進去,冷冽無比的空調溫度讓裸露著上半身的尹淳夜發寒,隨手抓起椅背上的襯衫披上,陰暗的房間�六、七台電腦螢幕的光幽幽地亮著。
  尹淳夜沒有開燈的打算,走到電話答錄機前,設定的裝置是只要來電一律轉到留言錄音,這是因應工作上需要接收大量電話資訊所做的設計,表示有留言的燈照例亮起,旁邊的液晶顯示有十九個留言。
  尹淳夜按下播放鈕,從遙遠的地球另一端傳來的是令人陌生的語言,幾通留言都沒什?特別的消息,最後一通卻忽然變成熟悉的中文。
  年輕女性嬌甜的聲音在只有機器運轉聲音的空間�突兀地響起。
  『韓騏,你在吧?出院了吧?快接電話啊!』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出國了所以才沒去醫院看你啊,現在我回國了,打你的手機不通,你別生氣嘛,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韓騏,快接電話啊!』
  『你真的不在嗎?如果你回來就打電話給我......』
  『......我等你。』
  留言結束的喀擦聲,突然又安靜下來的空氣似乎比之前愈加陰寒,瞪著那個閃著紅燈的黑色小盒子,尹淳夜耳朵�彷佛聽得見空氣份子相互碰撞的嘈雜聲。
  良久以後,他伸出食指輕輕按下了消除鍵。

-Into your heart-

  如果可以連自己「忘記掉」的這件事也忘記掉,那該有多好。

  「韓騏......」
  溫柔的聲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韓騏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一個輕柔到彷佛雲一樣的親吻立刻貼上自己的嘴唇,有點粗糙的舌頭舔著他的嘴角,然後在不得其門而入的情況下轉而咬住自己的耳朵。韓騏有點想睜開眼睛,可是又好象沒有力氣似的連眼皮都控制不了,只能閉著眼睛彷佛作夢。
  一邊被吻著耳朵,身上是一陣細微的騷動,微微冰涼的手指摸進了自己的腿間,韓騏才知道自己已經被解開了褲子拉煉,被手指熟練地撫摸著,不一會韓騏就受不了了。
  「等一下......啊......」
  根本來不及抗議,韓騏弄髒了對方的手。
  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
  「淳夜......」
  輕輕呼喚他的名字,他立刻對自己露出安慰的笑容,看他抽過面紙擦拭著手上的痕?,韓騏不禁臉紅。溫柔的手指憐惜地輕撫韓騏的臉頰,韓騏舒服得忍不住閉上眼睛。
  「對不起,吵醒你了,你再睡一下吧......」
  手指收回去了,迷迷糊糊的韓騏再睜開眼的時候,房間�除了他自己已經沒有其他人。?頭去看牆上的達利時鐘,星期六的午後陽光撒在牆上,時鐘的鏡面反光讓他看不清楚時間,不過已經是陽光略帶昏黃的下午了。意識到自己竟然睡得這?晚,他剎時清醒過來。
  都是昨天畫圖畫得太晚了,雖然是作業,但第二天是假日,根本不必在星期五晚上那?急著畫,可是一開始畫起圖來韓騏就停不住,結果竟然到天亮才收手,也難怪會睡到這?晚。
  不過......
  他站起身快速的盥洗以後連忙走出房間,不在客廳的那個人大概又在那個冰冷的房間�了吧?
  韓騏走到那扇門前,輕輕地敲門。幾乎是立刻的,門被打開了。
  「你醒了?是不是因?我剛剛......」
  看到韓騏出現,他臉上是既高興又抱歉的神色,韓騏搖頭。
  「我睡太久了,本來就該起床了。」
  「那......你餓了吧?你想吃什??我去買。」
  「我......我不餓。」
  他頓了一下。
  「你能不能回房間來?」
  都是因?昨夜沒有同床共枕吧?還是剛剛的激情餘韻還殘留未消?韓騏突然好想碰觸這個人。他害羞地凝視著他,那眼神讓對方愣了一下然後微笑,明明已經看得習慣的笑容了,可是韓騏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起來。
  韓騏無法想象也許有一天這個男人不再對自己笑。
  激情過後韓騏躺在床上,背對著韓騏坐在床邊的男人緩慢地套上舊得微微發黃的短袖T恤,看到他那片蒼白的背脊上有自己的抓痕,韓騏不禁伸出手指來看,該找時間剪指甲的,他模糊地想。
  男人遲鈍地穿好衣服後回過頭來,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韓騏的頭髮,韓騏那半年來留得有點長的頭髮披垂在枕頭上,男人好象很喜歡似的把玩了一陣子。
  「真是對不起......」
  他那低沈優雅的嗓音歎息般地極細微說著,聲音太小韓騏聽不清楚只是問:「你說什??」
  他微笑。
  「天都黑了,你一定餓了吧?」
  彷佛這就是答案,他理所當然地走出房門,知道他一定是去買食物,韓騏雖然不希望他走卻也沒有叫住他,不是因?韓騏肚子餓,而是因?那個瘦得不成樣的男人才真的需要好好吃點東西。
  如果可以把那個瘦得可以摸到肋骨的男人養胖一點就好了,想到剛剛被抱的時候都可以觸摸到他那堅硬的骨頭,韓騏不禁失神,那雙大手撫摸著自己的時候,觸感也是一點都不柔軟,然而卻很溫柔......
  想著想著韓騏不禁臉紅,才剛剛做過而已發什?花癡啊!明明知道沒有人看,韓騏還是拉起棉被遮住了自己的臉。
  距離車禍發生以來已經過了半年,那個令人既悲傷又欣喜的雨夜也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本來無法想象和男人戀愛的韓騏卻心甘情願地被男人擁抱,同時也明白自己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想到他是愛著自己的,韓騏心�就漲滿了喜悅,所謂的幸福就是形容他現在心�的滋味吧?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的話......

  「韓騏--」
  背後傳來呼喚聲音的時候,韓騏腦袋�還在想著今天要買什?東西回家當晚餐。
  家�那個男人一到冬天莫名地變得虛弱,究竟是太疲倦還是生病了也不曉得,想叫他去看病又覺得太誇張,還是買點冬令進補的食物回去好了,學校旁的巷子好象有在賣藥膳吧......
  想到當自己叫他不要再費事跑出去買晚餐,自己放學回家時順道買回來就好的時候,他那副不知該怎?好的困惑表情,韓騏就想笑。
  這?簡單的事情,他?什?要那?煩惱呢?
  韓騏就算和他相處再久也不明白他腦袋�的思想回路究竟是怎?連接的,不過那一點也不重要啊,韓騏輕鬆地拋開了這個疑問。
  早已心不在此的韓騏根本沒把不熟悉的聲音聽進耳�,身後追上來的人在屢次叫喚得不到回應後,終於忍無可忍地沖到了韓騏面前。
  像是街角突然沖出來的小狗一般,一個瘦小的身影擋住了韓騏前進的方向。
  被迫停住腳步的韓騏心下頓時升起一陣不快。
  首先進入韓騏視線的是水汪汪的閃亮眼睛,然後是粉白的小小瓜子臉。對方嬌小的身材在韓騏眼中只有國小五年級的程度,即使韓騏對班上的事情並不太關心,但因?對方實在長得太幼稚,韓騏對他多少還有點印象,眼前這個可愛得不像男性的傢夥正是自己大學的同班同學,如果記得沒錯的話,他的名字叫做範可欽,要說起有什?交情的話是根本沒有,然而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現在卻是用義憤填膺似的憤怒注視著自己。
  韓騏並不覺得他有資格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沒想到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攔路鬼竟然還怒聲質問起自己。
  「韓騏,我叫你你沒聽見嗎?我叫了好幾次了!」
  被他擋在面前,韓騏臉色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自己並沒有義務接受莫名其妙同學的怒目相視。
  上大學對韓騏而言和高中並沒有太大不同,除了課程安排比較自由以外,其餘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把自己的興趣拿來當作功課繳交的愜意,然而即使是型態完全不同的校園生活,充其量也只是按照時間上下課的無聊行程罷了,韓騏並沒有因?身?大學新鮮人就有什?多餘的興奮之情,也不想結交無謂的新朋友。
  仔細想想,說不定大學生涯最大的不同只在於自己已經心有所屬,不會再和女性糾纏不清......想到正在家�等待自己的那個人,韓騏更沒耐心應付面前的同學了。
  「你要幹什??」
  「你還問我幹什??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忘記什??」
  俯視著眼前矮小的同學,韓騏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疑問有任何不對。範可欽卻擰起眉瞪著韓騏。看了幾秒好象發現韓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問什?,範可欽的臉色頓時軟了下來,有點莫可奈何。
  「你果然忘記了,還敢問我忘記什??我是好心才提醒你,如果你這次又落跑,小心你藝術史被當掉,董老頭可不是跟他求情就會通融的人喔!」
  被這?一陣責?似地說明韓騏才恍然記起來,下午上課時才被教授點名警告,沒想到自己轉眼就忘記了。
  藝術史是美術系一年級必修的系所課程,奇怪的是今年藝術史的教授卻是從哲學系聘請來的,授課內容老是偏離主題不說,打成績的方式還龜毛的很,因?要分組上臺報告,有鑒於很多新生還搞不清重點和報告的方式,所以每一組都得排時間在放學後到教授研究室會談。
  抽到最後一組的韓騏從頭到尾都是缺席的黑名單,他也不是不認真,該找的資料、該討論的小組會議都到場了,但是一放學就滿腦袋想回家的情況下,他是真的完全忘了會談這件事。
  兩、三次以後,教授終於發飆了,要他今天放學後單獨來「談談」。
  如果這次又翹掉,藝術史肯定會被當掉。
  即使心�百般不願還是不能灑脫地離開。跟範可欽回答一句「我知道了」,韓騏就越過他往樓梯走。
  長長的校舍走廊在冬季的傍晚已經黯淡,三三兩兩的學生不是往上走到大樓的油畫教室繼續奮戰,就是往下去吃晚餐,也是下樓的方向韓騏卻是得去一樓的教授研究室。
  韓騏想著應該要打電話回家通知一聲,可是不必想也知道那個人是不會接聽電話的,等到他聽留言時,自己也已經回家了......只是晚一兩個小時回去應該沒什?大不了吧?
  不知道他等不到自己會不會自行先去買東西吃呢?下次應該記得買一些可以簡單料理的食物放任冰箱�,或者自己應該去學做菜呢?如果可以做出讓那個人胃口大開的食物就好了,不過喜歡美食的他或許會對自己的手藝不屑一顧......
  那個人最近實在吃得太少了,不知道他中午有沒有好好吃飯......真是叫人擔心。
  一邊走下樓梯韓騏不斷地思索著,聽到腳步聲也沒有回頭去看,直到聽到說話聲音才皺起眉。
  「董老頭好象對你特別注意,我看這次他是借機找你去研究室,沒參加會談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他專門點你一定有問題,你要小心點。」
  範可欽好象沒發現韓騏根本忘了他,還一副兩個人並行而走是理所當然事情的模樣。
  聽到他囉哩八唆的清脆聲音韓騏才突然想起自己的藝術史好象跟這個傢夥分在同一組。對他的臉和聲音的印象都是「像個小孩子」而已,不過雖然他看起來那?「弱小」,卻是組�面的組長。
  然而就算同一組,其實也只有開會時會交談,可是現在韓騏才模糊地想起不知道?什?他似乎老是出現在自己身邊。原本習慣坐在接近講臺的他沒多久就移到後面來坐在韓騏的附近,韓騏雖然發現了,可是高興坐哪里是個人自由,反正也不關自己的事。
  「你一個人去好象不太好,我陪你去好了。」
  跟在韓騏身邊的範可欽似乎完全沒有察覺韓騏的心思,不管是他的表情或是說話口氣都太過自然,心不在焉的韓騏沒有理會他,只是隨便地丟了句:
  「不必了。」
  「反正我也沒有事啊。」
  範可欽聳聳肩,忽然說: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問題太突兀,韓騏立刻轉頭看他,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可是也沒有中止話題。
  「像你這樣一放學就跑不見人影,是去跟女朋友約會吧?我本來覺得很奇怪,不過......沒想到你是那?事情的人。班上的女生和學姊們都很失望,有很多人都在猜你女朋友是那個學校的,一定不是我們校的吧?」
  這關你什?事?而且我是跟淳夜在一起,才不是什?女朋友!
  沒想到自己的事竟然會被別人當作聊天的話題,不爽快的情緒沖上胸口,韓騏頓時止住腳步,跟著他也停住步伐的範可欽一臉天真疑問地看著他。下垂著眼臉斜看著這個多管閒事矮子的韓騏,絲毫不知道自己那細長眼睛吊起眼角的銳利感有多?險惡。
  被他以近乎睥睨的眼神瞅視,範可欽愣了一下,然後尷尬地笑了。
  「你不喜歡被人說三道四吧?可是也沒辦法啊,如果你願意跟班上的人多多溝通就好了,你長這樣,其實很多人都想認識你,也有三、四年級的想找你當模特兒......」
  「煩死了!」
  不理會被自己怒?而變了臉色的同學,韓騏覺得沒動手扁他就很夠面子了,他狠狠瞪對方一眼,本來心情就很不好還要聽無聊的人囉哩八唆,真倒楣!
  快步走下樓梯,韓騏不爽地想著乾脆連會談也不要去算了!自己只是學生而已又不是賣給學校了,?什?放學後還要留在這種無聊地方!?
  才這?一想頓時就覺得輕鬆許多。
  管它會不會被當掉,與其要花時間去爭取可能根本拿不到的學分,還不如回家跟戀人共進晚餐。
  走出系館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冬夜的寒風吹亂了韓騏的頭髮,韓騏抓開了遮住眼睛的頭髮,就算聽到背後再度傳來的呼喊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真希望趕快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去。

  「你今天好象有點晚?」
  好不容易買齊了食物坐上公車回家,晚餐吃到一半,對面的男人忽然?頭凝視著韓騏,韓騏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才想問他看什?,卻被他先一步發問。
  他那過於溫柔的聲調讓韓騏的心跳了一下。
  隱藏著自己不穩的心情,韓騏若無其事地說著:
  「放學的時候有點事。」
  「什?事?可以說給我聽嗎?」
  「也沒什?啊!」
  總不能說自己藝術史是穩被當掉了吧?都長這?大了,學校成續這種事只要自己負責就行了,用不著還得受長輩關照吧。何況韓騏也不想讓他擔心......
  「怎?能說是沒什??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他的手越過餐桌輕輕撫摸韓騏放在桌上的手指,被他那樣撫慰似地碰觸,韓騏這下知道不說不行了。
  「我們有堂課的教授要學生放學後去他研究室討論。」
  「可是如果是討論,怎?......」
  怎?這?快就回來了?
  「因?教授突然有事,所以讓學生提早回家了。」
  韓騏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謊,反正這又不是什?大不了的事。
  「這樣啊......」
  他安心似地收回了手指,然後也不再拿起筷子,一副已經吃飽的樣子。
  看他的飯盒其實才吃了一半而已,連專門買回來的藥燉排骨也是只吃了幾口就不動了。每天都吃外面的便當對健康不好吧?外食吃久了也會膩吧?還是自己買的東西不好吃?怎?每次看都覺得他變得更瘦了呢......
  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韓騏沒有發覺對方正以過於晦澀的眼神凝視著自己出神的臉,等到對方開口韓騏才回過神來。
  「我幫你辦一支手機吧?以後你有什?事可以打電話回來,這樣方便多了。」
  「啊?」
  「你以前的手機車禍時壞掉了,再辦一支吧?這樣我也比較安心。」
  他鏡片後的眼睛異常柔和,韓騏好象被催眠似地說著好。?什?到現在才忽然要幫他辦手機?韓騏沒有多想。雖然不喜歡被人掌控住一舉一動,但對方是他,韓騏當然不會拒絕。
  好象滿意韓騏的回答,他露出今晚的第一個微笑,看著他的笑容,韓騏忍不住也跟著笑。
  「韓騏......」
  他忽然低喚,那種充滿曖昧的音質讓韓騏背脊忽然一凜,他接著益發低聲柔軟地要求著:
  「你吃飽的話......先去洗澡吧。」
  明白他的意思,一瞬間韓騏的身體深處忽然蠢動起來,被一句連挑逗都算不上的話勾起了欲望,韓騏覺得自己真沒用,可是還是毫無異議地乖乖站起來。
  連換洗的衣服也不必準備,因?韓騏知道,洗完以後對方一定會拿著乾淨的毛巾站在浴室門口迎接自己。
  真想乾脆叫他也一起來洗......光是這樣想著喉嚨就一陣緊塞,不禁厭惡起自己的淫蕩,韓騏匆匆閃進了浴室的門。
  懷抱著甜蜜心情的韓騏無從知道猶自坐在餐桌上的男人在他離開以後,悄悄地低下頭掩住了臉。

  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韓騏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還以?自己還置身夢中,所以才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可是才微微動一下,內部的疼痛感就讓他知道這是現實。
  感覺就像全身都泡在水�一樣沈甸甸動彈不得,老實說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這?熱烈的性愛了。
  不知道?什?今晚那個男人特別的熱切,那種好象要把韓騏整個吃到肚子�去的激情與其說是熱愛,還不如說是偏執。
  察覺到應該是被對方手臂擁抱的胸口空蕩蕩地沒有重量,韓騏才驚訝地睜開眼睛。
  幽暗的房間只有窗外的光透進來,雖然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應該躺在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自從兩個人變成情人的關係後,男人就等同于搬到自己房間來,相愛的兩個人當然沒必要分房睡,這半年來他一直是睡在自己身邊,韓騏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著他的睡臉說早安。
  他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睜開眼睛看不見男人身影的不安感強烈得讓韓騏暗自心驚,不過既然自己愛著他,那會感到難受也是應該的。
  ......可是他?什?不在自己身邊呢?
  韓騏心底隱隱浮現一絲猶疑。
  打開床邊的夜燈,就著昏黃的燈光穿上了衣服,忍著身體�面不舒服的感覺,他赤腳踏在地板上,冰冷的溫度讓他瑟縮了一下才找到絨布拖鞋穿上。走出臥室,走廊上其中一個房間的門縫�透出了光。
  這種時候還工作啊?未免太認真了吧?
  沒有敲門韓騏直接扭轉門把推開門,坐在電腦前面的男人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著韓騏,他那微微濕潤的眼睛讓韓騏一愣,韓騏心想或許自己該敲門的。
  那種好象看待陌生人的眼神是什?意思?韓騏心�感到既彆扭又怪異,真是不舒服。
  「你怎?了?」
  跟住常一樣,他總是比韓騏先一步開口說出關心的言語,然而韓騏卻忽然覺得他那種先用話堵住自己疑問的方式似乎有點陰險,可是被他溫柔的聲音輕易安撫,韓騏想說什?也什?都說不出口。
  「你怎?醒了?睡不著嗎?怎?穿這?少?」
  他走過來時抓著椅子上的外套,那應該是他自己穿的衣服他卻不穿任其棄置一旁,會擔心韓騏受冷怎?他就沒有想到他自己呢?
  他將外套披在韓騏肩膀上,鏡片後的眼睛又恢復成溫柔又多情的眼神。
  韓騏忽然有種好象被欺騙了什?似地,心情惡劣了起來。
  或許韓騏只是使性子想撒嬌也說不定。因?不久前才抱著自己傾訴愛語的男人現在竟然已經專心埋首於工作之中,這種彷佛被拋棄的滋味是韓騏從未經歷過的。韓騏擺出乏味表情地推開了男人的手。
  「我不冷啊,你自己穿吧,現在幾點了?」
  故意冷淡地轉過頭去,韓騏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時間,AM 05:03,已經是黎明了啊!然而冬天的早晨來得太遲,窗外還是一片幽暗。連星星也看不見的天空因?都市光害而霧濛濛一片。
  被拒絕的男人臉色微微變了,可是立刻又露出笑臉,那微笑�摻雜著討好和道歉的意味。
  「你怎?了?是不是因?我......我弄痛你了?你生氣了嗎?」
  他低聲下氣的態度只是讓韓騏覺得他刻意模糊焦點,可是要韓騏說清楚自己究竟是?什?生氣,或要對方怎?做才會氣消,他也說不出來。
  「你在做什?工作?這?重要嗎?」
  韓騏一副對男人的話聽若罔聞地轉移話題。
  住在這�半年,韓騏多少也弄懂這個男人的工作,雖然螢幕上的程式碼是有看沒有懂,可是也知道那是很厲害的東西,曾經好奇地問過他究竟在幹什?,結果聽他搔不到癢處的講解也只有愈聽愈糊塗,大概是說這些符號可以讓某些東西從別人的電腦�消失或出現,在技術上是違法的工作,不過名義上卻是被某些國家的政府聘請?測試人員的傑出專業人才,而且這種只要待在家�打打鍵盤的工作薪水還多得嚇人。
  沒有科學頭腦的韓騏不明白男人的工作有什?了不起,不過能讓男人一直待在家�,韓騏就覺得果然是個不錯的工作。
  可是現在韓騏卻真的隱藏不住厭惡感地瞪著電腦。
  房間�共有七部電腦,一旦注意到就覺得終端機運作的聲音吵得不得了,韓騏伸手用指尖敲著螢幕上的玻璃罩,短促的敲擊聲響加倍令人不耐煩,韓騏好象沒知覺似地不停敲著,男人也不阻止,只是說「也不是什?重要的工作」。
  他曖昧地說:「你早上十點才有課,再去睡一下吧?你一定很累吧?」
  「我睡不著啊。」
  「......你果然是在生氣吧?」
  他低垂著眼睛,柔軟的姿態,溫柔的聲音。
  「你就乾脆跟我說你生什?氣好了,說出來你也會高興一點吧?如果你不說,我也不知道該怎?辦......這樣我會擔心啊......
  「誰說我在生氣,你不要亂猜!」
  韓騏收回手指轉身就走。
  「我現在就回去睡覺可以了吧?你就繼續做你的工作好了!」
  「韓騏......」
  聽到怕在背後虛弱的呼喚,韓騏莫名地感到畏懼,是因?知道自己太任性了而怕被對方討厭,明明自己都心知肚明,可是卻沒辦法控制地就是想發脾氣,都是因?這個男人太溫柔了,?什?他總是那?溫柔?他那副什?都依順韓騏的態度讓韓騏懷疑他這是不是就叫「委曲求全」?一思及此韓騏就焦躁不已。
  把責任都推到對方頭上,韓騏也知道這是自己不講理,可是聽到他哀求似的聲音韓騏就是不由自主心生不安而心情惡劣。
  ?什?老是對我那?小心翼翼呢?
  如果是因?過去自己的惡劣態度,如今自己不是什?都聽順他了嗎?
  雖然自己是任性沒錯,可是那是因?太喜歡對方的緣故啊......
  ?什?老是對我這?戰戰兢兢?
  韓騏覺得自己好象被男人的溫柔困住的小蟲一樣,不但逃不出男人的手掌也碰觸不到男人的心。
  男人終於伸出來手臂抱住了韓騏,被從後面抱住韓騏只覺得一陣虛軟。胸口翻騰的氣息瞬間全消逝無蹤。無比悅耳的嗓音在韓騏耳邊低喚著韓騏的名字,然後要求他「不要生氣」。
  無法告訴男人我真的沒有生氣,而且就算說了他也不會相信吧?或許韓騏是真的有所不滿,那一定也是因?太在乎對方而心慌意亂。
  「我喜歡你......」
  男人的嘴唇印上韓騏頸子時,韓騏不禁脫口低訴情意。
  看不見對方表情只知道抱住自己腰和胸口的手抓得更牢了,韓騏忍不住又說了一次,然後就被粗魯地抓住手臂拉到了臥房。
  被推倒在床上的時候,韓騏?了自己竟因此松了口氣而驚訝不已,已經不堪折磨的部位只要一碰就會痛,可是被要求的時候還是一點也不想拒絕,因?壓在他身上的人也是一邊吻著他一邊說著愛語。
  只有被擁抱的時候才能感到真正的安心。
  韓騏不想要沈浸在令人憂鬱的齟齬�,只想要被他緊緊擁抱在懷�。
  摘掉眼鏡的他細長的眼睛十分漂亮而且充滿柔和的韻味,那是讓韓騏愛戀不已的情人的眼睛。
  然而不知道?什?,韓騏卻覺得他凝視著自己的眼神竟是那?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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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野晟澤
準男爵 | 2010-4-18 16: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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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騏,你最近怎?了?好象老是在睡覺。」
  從教室的窗邊望出去,葉子稀少的流疏樹灰濛濛得一點生氣也沒有,天上陰沈沈的雲,不透一絲陽光。真的是冬天了,韓騏心不在焉地想著。
  前陣子才被韓騏怒?的範可欽很快就一副沒事人樣子的又跑來跟韓騏說話,也已經忘記自己曾罵過這個人,韓騏沒有任何尷尬的感覺。
  坐在位置上韓騏趴在桌上動都不想動,見他不理睬範可欽也沒有生氣,只是坐到他前一個座位上轉過來面對他。
  「如果感冒了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身體虛弱的時候最容易得病,你跟你女朋友應該處得不錯吧?」
  最後一句根本是多餘的,韓騏皺起眉。範可欽好象覺得自己話題轉得很不錯,還不知節制一臉熱心地說:
  「你最近好象很沒力啊,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
  「......那又怎?樣?」
  聽到韓騏回話,範可欽愣了一下然後呵呵的笑。
  「你竟然回答我了,你一定遇到大問題了吧?你真的跟女朋友吵架了?」
  這次韓騏不說話了。
  「你要不要乾脆趁這個機會好好玩一下?反正吵都吵了,說不定是你發展新戀情的好機會啊,你要不要參加聯誼?我認識F大的女生,外文系的,都很會打扮,如果你參加,一定可以招到很多美眉來!」
  料想不到這個娃娃臉竟然是個聯誼狂,韓騏因?太不協調而忍不住?頭看他,見他一臉嘻皮笑臉的模樣又覺得刺眼。
  「不必了。」
  「你別這?肯定啊,也許就遇上你的真命天女,初戀那種事情總是沒有成功的嘛!」
  聽到「初戀」兩個字韓騏只覺得異常刺耳,自己怎?可能現在還在搞初戀那種幼稚玩意兒?這小子是怎?判斷他是初戀?什?叫「那種事情總是沒有成功的」?
  雖然戀人總是太過溫柔讓韓騏不由得焦急,可是他的確是愛著自己,絕對沒有疑問......也許正是因?明白這一點,所以韓騏才愈是無法釋懷。
  或許大而化之的韓騏沒辦法察覺戀人隱微的心事,但是還是能感覺到戀人對自己似乎有所顧忌。他總是不告訴韓騏他在擔心什?,老是用那雙微笑的眼睛看著韓騏。韓騏感覺得出來他在逞強,可是卻無能?力。
  即使歡愛的時候可以忘卻討厭的事情,可是令人憂鬱的問題不可能憑空消失。
  愈是熱烈的纏綿就愈是覺得對方的心離自己好遙遠。
  正煩惱不已偏偏又遇到口無遮攔的笨蛋,韓騏不由得心頭火起,自己已經夠心煩了?什?還要被無聊的人囉唆?
  沒察覺韓騏的浮躁,範可欽還高談著命中注定的浪漫愛情,韓騏握緊拳頭就要住他臉上揮去--
  「韓騏,外找!」
  這時候教室門口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往那邊看去的韓騏轉移了注意力忘記自己正要發作,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範可欽還一臉好奇地張望著。
  韓騏走過去才發現是藝術史的助教,要他現在馬上到教授研究室報到。
  這個教授也太囉唆了,不給學分就算了,怎?那?麻煩?
  「我跟你一起去吧?」
  也跟著上來的範可欽一臉追隨主人的小狗臉,韓騏怎?看都心煩,連叫他別跟來都懶,大跨步就跟著助教走。
  才剛打了下課鍾而已,接下來是中午的午休時間,那個董老頭該不會是看准了時間來找人吧?對學生這?認真的教授也真夠奇怪了。
  在下樓梯的時候範可欽對著韓騏的耳邊小聲地說著:「我就知道董老頭對你有意思,你小心一點。」
  韓騏疑惑地看著他,他聳聳肩也沒再說什?。
  到了研究室頭髮已經半白的教授看到韓騏就皺起眉頭,心�也正不爽的韓騏面對教授還是稍稍收斂了脾氣沒有擺出臭臉,不過要他笑是做不到。倒是教授先開口說:「連範可欽都來了?坐吧。」
  在沙發上坐下,助教倒了茶放在桌子上也在一旁坐下,教授坐在他們面前喝了口茶就問:「韓騏,你一次會談也沒來,是不是有什?困難?」
  對學生這?關心的老師實在很少見了,可是韓騏卻只覺得難以應付,因?自己也講不出什?冠冕堂皇的理由,實在尷尬。
 見韓騏不說話他臉色更沈,大概是讀哲學的人都這樣吧?用腦過度一臉鬱悶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倒胃口。
  美術系系館和校本部隔了一條馬路,雖然不遠,但卻自成一格。明明是哲學系的教授?什?研究室卻設在美術系系館?一定是因?連他自己的系所都受不了他吧?那?囉哩八唆的老頭子......
  胡思亂想著沒有根據的事情韓騏漸漸心不在焉起來,教授的臉還是那?嚴肅認真。
  「我考慮過了,範可欽說你在小組�表現的不錯,如果把你當掉也不太好,那你就來做點工作補會談缺席的分數吧。」
  幾乎連反駁的時間也沒有,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賺吵的研究室�,韓騏就被一句「這周末你記得來研究室找我」給決定了行程。
  走出研究室一陣冷風讓韓騏顫抖了一下,身旁傳來範可欽的聲音說:「我看你如果生病了說不定遠比較好......」
  至少可以請病假不去。他低聲地說。
  不知道範可欽究竟在擔心什?,韓騏也沒注意聽,只是想著最近和家�那個男人間氣氛莫名沈重的情況下,不知道該怎?跟他說星期六不能待在家�的這件事。
  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想看見他悲傷的表情。
  然而韓騏卻沒有足夠的信心確定回到家後,他迎接自己的眼神是否依然溫柔。

  結果韓騏什?也沒有說。
  星期六一早趁著身邊的人還在睡,他悄悄的起身,在客廳桌上留了紙條說要去學校趕作業就抓著背包出門了。他也想過要開口講,只是去幫教授做點事也沒什?好隱瞞的,可是想到如果說了男人不知道會露出什?表情就不敢說。
  他會不會以?自己是故意逃避?因?太清楚他的疑心病和多愁善感,韓騏反而退卻了,明知道這樣只會讓事情更糟糕,可是心想「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啊」韓騏就覺得也沒必要那?擔心。坐上公車他在七點以前就抵達系館的大門。
  時間太早他在附近閑晃順便吃早餐,好不容易摸到九點他才走進系館。
  「你真準時。」
  看到他進來教授也沒什?反應只是從桌子後面?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問了句吃過早餐沒有?韓騏說吃過了,對話就中止了。
  研究室�只有教授和韓騏,就連助教周末也有休假,韓騏卻千里迢迢跑來受苦。
 韓騏站著無聊地打量研究室,上次來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這個房間東西還真多,分不清楚是哪一國語言的原文書從地上堆到天花板,到處是列印的紙張和破舊的報紙,牆角還擺了一盆?色有點發黃的非洲仙人掌。
  過了好一會兒教授才突然記起韓騏的存在似地說:「啊,你坐啊,別客氣。」
  韓騏也不動只是問:
  「請問我要做什??」
  「......你先把那些書整理一下好了,只要按照大小排好就行了。」
  只是這?簡單的工作韓騏不禁有點奇怪,不過更奇怪的是一向很嚴肅的老教授?什?對自己如此「關照」?直接把他當掉不就省事多了嗎?
  韓騏一邊排著書架上的書本一邊疑惑,沒多久就忘記這件事而埋首於面前的書堆�。
  少說也有上千本的書根本擠不下書櫃,不是一格櫃子�前後塞了兩三層就是上面的縫隙又塞了好幾本,書的大小從32K的簡冊到超過8K的大畫冊都有,種類也是藝術、哲學、宗教......亂七八糟,翻到一本上面是毛筆字寫著「大明玄道幽冥術」的書韓騏不禁感到詭異,不過把它放到位置上一下子就又忘記了。
  偶爾看到是原版的畫冊韓騏也忍不住動手翻,軌這樣看看收收,等到中午的時候韓騏整理的還不到三分之一。
  「已經中午了,休息一下吃飯吧。」
  習慣被年長男性照顧的韓騏聽到教授的招呼時一點違和感也沒有,說起來招待學生吃飯好象是大學教授跟學生唯一的互動了,韓騏拍拍手上的灰塵在研究室的水槽�洗了手後跟著教授走出去,兩個人默默地在餐廳�吃完午餐又回到研究室。
  沒有多做交談韓騏又開始整理書。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接近,回過頭去看,教授正站在自己身後。
  「有什?事嗎?」
  教授也沒有說話只是以沈鬱的眼光注視著韓騏,然後他忽然伸手撫摸韓騏的頭髮......韓騏頓時毛骨悚然起來。
  「你幹什?!?」
  韓騏絕對可以一拳把這個老傢夥打倒在地上。
  可是他那憂鬱的眼神和韓騏心中人的影像交疊,韓騏一時竟然無法回擊。
  「你跟我兒子好象。」
  只說了一句話教授就以過於強烈的視線看著韓騏。
  「你十八歲了吧?我兒子死的時候才十六歲而已......你們長得真像。」
  韓騏愣了一下終於搞懂他在說什?,接下來除了莫名其妙就是可憐這個發絲半白的男人。教授的眼神是那?憂傷讓韓騏只能呆呆聽著他悵惘的發言。
  「他沒有你這?高,不過如果還活著,他一定也會長高吧......」
  「......教授,你是不是坐下來比較好?」
  韓騏終於明白?什?這個教授會對自己窮追不捨了,在沙發坐下後他還是一直凝視著韓騏,韓騏雖然同情他但又無法阻止心中湧上的詭異感覺。
  被說和一個死人像本來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何況這個教授還是以嚴肅著稱的。但是教授說「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時,韓騏也只能搖頭。
  老實說韓騏覺得根本不關自己的事,如果是以往他必定會不耐煩掉頭就走,反正早就打算不要這個學分了......然而現在韓騏的心情實在太鬱悶,面對教授那悲傷的臉孔,韓騏無法真的冷眼旁觀。
  那張悲傷的臉孔觸動了韓騏內心的不安,韓騏無法不去想被自己丟在家�的那個男人,現在的表情是不是也是這?哀傷。
  已經過了中午,那個人應該已經醒了,他醒過來沒看到自己一定會擔心吧?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自己留的字條?
  想到面對自己沒有說一聲就出門的情況,他一定不可能若無其事,韓騏明知道這一點竟還忽視不管。雖然不想承認自己的膽小,可是韓騏的確是害怕所以才逃開。然而並非不知道自己的行?只會議對方更難過而已......
  ?什?昨天晚上不先跟他說一聲呢?明明是那?微小的事情,自己?什?沒有勇氣去說呢?韓騏不由得對自己生起氣來......
  對於學生的異樣心情不可能有所知情的教授,猶自以憂鬱的口吻低低地說著:
  「我第一眼看到妳還以?鴻恩回來了,你們真是像啊,尤其是眼睛,不過鴻恩的頭髮沒有你這?長。」
  他從西裝的內袋�拿出現在已經很少人使用的舊式懷錶,打開以後�面的錢蓋上是一張已經有點模糊的照片。
  「你看,跟你很像吧?」
  韓騏沒有伸手去拿,只是看了一眼。光看那?小的照片也說不上像不像,總之不是自己的臉怎?看就是不一樣,但是看教授一副無限感懷的樣子韓騏也只能曖昧的點頭。
  韓騏根本不是那?好心的人,可是就是無法對他的歎息視若無睹,面對懷有喪子之痛的老人,即使是沒什?感性細胞的韓騏也不禁心軟了。一向沒有好脾氣的韓騏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忽然變得纖細善感。如果不是帖記著自己的戀人,韓騏不會有心思關心別人的傷痛,或許這是另一種愛屋及烏的心情吧......
  教授也沒有多說什?,他關上懷錶收回口袋。
  莫名哀傷的氣氛讓韓騏有點透不過氣,他轉過頭看著占了整面牆的書架,整理了三個多小時的大書櫃還看不出一點規律的痕?,韓騏漸漸感到焦躁。
  趕快收拾完就可以回去了吧?如果可以在天黑以前回家就好了,何況今天又是周末......
  「書就算沒整理完也沒關係,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看穿韓騏心不在焉,教授低聲說著,然後站起來走回書桌。
  「不過,?了公平起見,你還是再多整理一點吧。」
  看著老教授那落莫的身影,韓騏不由感到微微內咎,少有這種對自己不利的情緒,韓騏實在不知道該怎?處理......何況自己並不需要?了不相干的人浪費心思。韓騏很快就拋開虛弱的同情站到書櫃前。
  開始動手整理,可是心思已經飛到那個人身邊的韓騏就是無法專心,忽然研究室的紗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綠色的紗門在冬天沒有什?作用不過卻有遮蔽視線的效果,雖然沒關上木制外門寒風會吹進來,但是如果關上了,潮濕的氣味又會太重。
  紗門上老舊的關扭在被推動時發出小小的聲響,韓騏轉頭去看。直到門被推開,外面的人探進頭來,才發現來者何人。
  「教授好。」
  先和教授打招呼是禮貌,範可欽清脆的聲音和親切又天真的笑臉就像陽光一樣讓研究室�的氣氛頓時活潑了起來。
  「你來幹什??」
  韓騏問的口氣雖然冷淡,但心�其實有點慶倖地出現。不管是誰來總比只有自己跟教授兩個人獨處的好。
  「我來幫你啊,我是組長,幫助組員也是組長的責任啊。」
  範可欽這句話雖然對著韓騏說,不過倒像是講給一旁的教授聽。
  教授也沒反對,說著:「很好,你就幫他吧。」而已。
  走到自己身邊來的範可欽在教授看不到的一側對著韓騏擠眉弄眼,韓騏心�雖然疑惑了他到底誤會了什?,可是又懶得去深思。
  反正能快點把書整理完就好。

  「幸好我來了,讓你逃過一劫吧?」
  在寒冬的傍晚流著汗,兩個人走出菜館時都發起抖來,書這種東西真是不可小看,終於整理完書櫃兩個人都流下汗水。韓騏手插在口袋�聽見範可欽那過於熟稔的口吻卻沒有反感,並不是因?他來幫自己的忙,而是親近地相處了幾個小時,韓騏覺得似乎有點習慣這個人的存在了。
  很討厭和人相處的韓騏認?來找自己說話的人都是看自己不順眼而來找碴的,所以他老是和人起衝突。就這一點而言,範可欽覺得上是難得讓韓騏覺得「沒有攻擊性」的人,大概因?他實在長得太孩子氣了,即使韓騏對女人世不客氣,不過面對「小孩子」也不自覺鬆懈了下來......
  「董老頭在上課的時候老是盯著你看,我就知道有問題,我們系本來就很多怪怪的老師,不過敢對高頭大馬的你出手也得有點膽子才行......你幹什??」
  講得正高興的範可欽一直跟著韓騏走,等到發現時韓騏已經站在鐵板炒飯的攤位前叫了兩份外帶。
  「咦?你太不夠意思了,該不會要丟下我讓我一個人吃晚飯吧?我可是專程跟打工請假來幫你的欸!」
  「有人在等我。」
  韓騏垂著眼睛注視著在鐵板上熱氣蒸騰地被翻炒的食物,想到現在一定坐在家�客廳沙發上等著自己的那個男人,韓騏的心已經焦躁到簡直達一秒都無法再忍耐的地步了。看到他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範可欽愉快的表情一下子減色下來。
  「......你跟女朋友和好了?」
  「我們本來就很好。」
  簡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韓騏以過於強硬的口氣回答。
  「那你是不可能來參加聯誼了。」
  範可欽嘀咕著都已經聯絡好了說。
  因?他那突然虛軟下來的口氣,韓騏不禁調轉視線看他一眼,雖然覺得他那種垂頭喪氣的模樣有點可憐,可是自己本來就沒說過要參加,都是他自作主張而已。
  看他意志消沈,韓騏以?他大概不會再囉唆了,沒想到他立刻又恢復了意志。
  「不過你也真奇怪,?什?不叫女朋友過來學校跟你會合算了?買便當吃有什?意思?還是一起逛夜市吃小吃比較浪漫吧?你長這種臉竟然還吃便當,真是有夠沒氣氛的......」
  「只有我們兩個人吃便當有什?不好?」
  打斷對方的嘮叨,韓騏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什?不對,可是範可欽卻突然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取笑的臉。
  「唷--看不出來你獨佔欲很強嘛!你女朋友是辣妹還是氣質美女?是像蔡依林還是蕭亞軒?不過我喜歡的是林心如那一型的啦......」
  「你一定是處男吧?」
  脫口之際韓騏的確是心懷惡意。
  看到範可欽霎時沒了聲音、紅了臉更是得意。誰叫這小子老是囉唆個沒完沒了,還一副巴不得他快點分手的樣子。
  韓騏並不討厭他,可是不討厭並不代表就喜歡。要從小就因?太常打架鬧事而沒什?朋友的韓騏忽然瞭解友情實在太困難,韓騏只知道現在自己心�很悶想找人出氣,正好範可欽就在身邊而已。
  剛好這時候便當包好了,韓騏付了錢拿了便當轉身就走,在那?多年輕人排隊的地方談論處男問題也真夠無聊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囉?」
  巴不得立刻回到家的韓騏已經把那個多管閒事的同學忘在腦後,沒想到一下子範可欽就追了上來,還一臉好奇得不得了的表情。
  「那你跟你女朋友......做過了?你們什?時候開始交往的?交往多久才做?人長得帥果然有好處,你想做的時候,她一定沒有拒絕吧?我知道你不喜歡說這種事,不過......」
  「你煩不煩!」
  就算覺得跟他相處很輕鬆,但那也僅止於此。他老是自顧自地說話,反正韓騏沒在聽也不在乎,不過囉唆到自己身上是韓騏最無法忍受的,尤其事關自己戀人的時候。
  背著背包,左手提著裝便當的塑膠袋,一股氣沖上韓騏胸口,無視於彼此體格懸殊,韓騏來想也沒想就伸出右手往對方肩膀推。
  被他不留情地一堆範可欽往後跌了幾步,坐倒在破碎的紅磚行人道上。
  周末的晚上學校旁的夜市人潮熙攘,幾個路過的女孩子登時發出驚呼。
  「你不要再來煩我了,小心我扁你!」
  行人道邊就是一整排的公車站牌,尖峰時間七分鐘一班的公車正好來了,韓騏丟下一句惡劣的怒?,也不理會還坐在地上的傢夥就登上了公車。車上入有點多韓騏被擠得更生氣了,心�不禁咒?著他媽的我非去考機車駕照不可。
  胸口不住地起伏,因?太激動韓騏頭都痛了起來。腦海中忽然浮現過去戀人對自己說著「你脾氣這?沖又容易和人起衝突,如果和人打起來我不放心」的畫面......
  想到他那憂心不已的眼神韓騏忽然失去了力氣。

  拿著卡片剛開門鎖,客廳是從來沒有過的一片漆黑,按開頭上的水晶燈,沙發上也沒有人。異常的狀況讓韓騏呆了幾秒才關上大門走進客廳。
  「淳夜......」
  起先還因?心虛而有點退縮,韓騏試探性地輕輕叫喚著,然而叫了幾聲都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終於忍耐不住不安的心情,放聲大叫起來。
  「淳夜!你在哪里!?」
  找遍居間、電腦室、畫室、廚房......都不見人影。
  終於聽到沙啞的咳嗽聲音微弱地從陽臺傳來時,韓騏連忙沖過去看,陰暗的露天陽臺地板上,那個讓自己焦急不已的男人正坐在角落�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覺得自己好象被耍了似的,韓騏瞪著他的睡臉惱怒起來。
  「你在這�幹什??怎?連外套也不穿?」
  被韓騏粗魯地叫喊,他立刻睜開了眼,猶是恍惚的眼神在發現韓騏時找到了焦距,然後他露出了微笑。
  看到他蒼白的臉孔露出那種松了口氣的表情,韓騏頓覺後悔就像火一樣從胸口燒了起來。
  男人站起來的時候還微微發顫。他不好意思地低聲說:
  「我不知道你什?時候回來,本來想從陽臺這邊先看到你,沒想到......我好象睡著了。」
  十六樓的陽臺就算看得到地上的人影也辨認不出那是誰,韓騏沒空跟他理論這種無聊的問題,聽到他那原本優美的嗓音變得瘖啞就覺得好生氣。他該不會一整天都待在陽臺上等自己吧?
  看見他連鞋子也沒穿,韓騏更是氣得手都發抖。把他拉進玻璃門,碰觸到他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樣,韓騏胸口瞬間湧起一陣酸溜。突然覺得好想哭,可是卻不想那?沒用,韓騏無法控制自己翻騰的心情,只能粗著喉嚨對男人大吼:
  「你不會打手機給我嗎?你辦了手機不就是這種時候用的嗎?」
  男人閉著嘴巴不說話,被拉到臥室時因?突然提升的溫差而打起噴嚏來,韓騏把他推到床上拉起被子壓在他身上,立刻找出遙控器打開了暖氣。
  「你一定感冒了,笨蛋!」
  摘下他的眼鏡,韓騏摸著他的額頭,碰觸到的果然是融融的高溫。
  「尹淳夜你真是大笨蛋!」
  被韓騏罵他也不生氣,嘴唇動了一下他好象想說什?,可是最後只是將視線轉開來看著旁邊。他半垂的眼睛泛紅而且漸漸濕潤起來,在眼淚掉下來以前,他先一步遮住了臉。
  早該料想到他一定會哭,可是把他罵哭的韓騏直到看到他萎縮成一團,才突然醒覺地咬住了嘴唇。
  韓騏不知道該說什?才好,男人也沒有發出哭泣的聲音只是手指遮著臉動也不動。韓騏終於忍不住去拉他的手。
  沒有反抗的他手指底下是淚流不止閉上的眼,韓騏一陣心痛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他。然而他卻別開臉。
  「會傳染給你......」
  他用袖子笨拙地擦幹眼淚張開眼,遲鈍地摸著眼鏡戴上,然後竟然撐起身體想要離開床。
  「我有點累了吃不下晚餐,我看我今天還是回去睡比較好。」
  韓騏才要阻止他去按他的肩膀,他突然笑著搖頭。
  「我沒有事啊,只是頭有點暈,眼睛又吹到風才會流眼淚,你不要擔心。」
  他輕柔地撫摸著韓騏的頭頂,就像安撫小孩子一樣,他都這樣說了,韓騏還能怎?辦?總不能硬說他其實是被自己罵哭的。可是被他那擺明瞭是哄騙小孩子的方式給碰了軟釘子,韓騏不由得又有點惱。
  他站起來的時候猛烈咳了幾下,聽得心�發毛,韓騏擔心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他咳完後喘息了一下手指掩著嘴巴,低著頭看著韓騏的是好象很抱歉吵到韓騏似的道歉的臉。
  低聲說了句:「真是對不起。」他搖搖晃晃推開門走出去。
  看見他那有禮又哀傷的眼神,韓騏有點迷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從床上跳了起來。
  --我怎?就這樣讓他回房間?他在生病啊!
  沖過去的時候,隔壁的房間已經關上了門,就連門把也是撼動不得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隔著門板隱約傳來的是不間斷的咳嗽聲音,悶悶的聲音聽得出他一定是忍著不想被韓騏聽到,韓騏才叫了一聲「淳夜」門�面的聲音就立刻安靜了,然後再叫幾聲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韓騏既感到無奈又心慌,漸漸一股混雜著惶恐和茫然的惱怒湧上心頭。他頭抵著門板無助地閉上眼睛,突然一陣虛脫般的無力感來得太過強烈,他猛然住門板上狠敲了一拳。
  「磅」的一聲巨響。
  空蕩蕩地回蕩在寂靜的空氣中。
  「淳夜......」
  軟軟地蹲在門前,韓騏不知道自己的衝動只會加速事情惡化。陰暗的走廊上陪伴他的只有毫無用處的迷惘之情。

  距離寒假只剩不到一個月,期末各種有待完成的工作紛遝而來,該交的學期作業、該盞的一堆水彩和素描、該上臺做的報告......還有夾雜在課程中不按學校行事曆的大小考試......就連體育選修的專案都要檢驗成果。
  理論課程的筆記在班上傳來傳去,學長姊留下來的考古題也炙手可熱,天氣愈是寒冷學生們之間的氣氛就愈是緊繃,看起來已經到了人人自顧不暇的地步了。
  這種連教授都忙於應付學生層出不窮問題的時候,唯一空閒的大概也只有在哲學系今年剛好輪到教學五年可以休一年研究假、但是卻被美術系請來教學分不重的的藝術史課程的老教授。
  韓騏是在要走出系館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他,然後被問:「等一下沒課啊?」就被邀請到了研究室喝茶。
  心情鬱悶又覺得跟這個教授在一起很尷尬,韓騏本來想要拒絕,可是卻抵不過他那留戀的眼神。
  真是的,我可不是你死掉的兒子......
  心�嘲弄似地埋怨,但是韓騏還是順著老人的心意坐上了研究室的沙發。沒有什?精力跟教授你來我往,韓騏懶懶地喝著教授親自端上來的茶,助教在韓騏進來的時候就默默地離開了,韓騏心想她不知道對教授的思子之情瞭解多少?
  心情實在太惡劣,韓騏沒有多餘的心思同情對方,他冷冷地在心�嘲弄著眼前這個悲慘的教授,刻薄地想著反正兒子都死了十年了就該早點忘記掉、趁還能「做人」的時候努力點再生一個遠比較實際。打量教授花白的頭髮,看起來雖然是沒什?希望的垂暮之年了,不過男人本來就是只要有體力,到死都能散播種子的動物。
  想得正快意,韓騏冷漠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弧度,看到他的表情教授立刻關切地問:「你在笑什??想到什?有趣的事嗎?」
  韓騏只是聳聳肩說:「沒什?。」
  坐在韓騏對面的教授眼神依舊是那?依戀而柔和。被他那樣凝視,韓騏忽然痛恨起他那虛情假意的視線。恐怕無法想象這個肖似自己亡子的少年正把自己當作發泄情緒的物件,教授還一廂情願地關心著:
  「你最近怎?了?有什?煩惱嗎?好象瘦了很多啊。」
  「期末比較忙啊。」
  「你報告上如果有什?問題可以提出來啊,麥迪奇家族本來就是文藝復興史上比較複雜的一個章節,要花比較多的時間研讀原文資料。」
  他停了一下又開始說,好象沒別的事好講,話題不外是做學問要踏實之類的,聽著那不切重點的叮囑,韓騏漸漸不耐煩起來。
  教授那種和某個人太相似的撫慰口吻讓韓騏煩躁,想要他好好跟自己說說話的人現在一天之中只有晚餐時才見得到面,偏偏遠得和根本沒什?話好說的人正襟危坐地共處一室。韓騏承受不起教授那彷佛想從自己臉上尋找什?的懷念眼神。
  「以後你有空可以常來坐坐啊,上次你來不是翻了幾本書櫃上的書嗎?如果有想看的書儘管來看。」
  怕韓騏有所顧慮,教授還附注:「找範可欽一起來也可以啊。」
  聽他一提韓騏才想到範可欽已經一陣子沒來跟自己說話了,就連上課也不坐在附近,大概是上次推他終於讓他不想理自己了,想想這樣也落得清靜,只是偶爾好象會覺得有點無聊......
  「你大概不喜歡侍在這�......我沒有把你當成我兒子的意思,如果你真的覺得不自在,我也不勉強你來。」
  不過你真的長得跟鴻恩很像。他低語。
  只是一句已經聽過好幾次的話而已,韓騏卻忽然被惹火了。
  即使知道對方毫無惡意,可是原本就壓抑著憤怒心情的韓騏突然就隱忍不住翻騰的情緒--
  自己就是自己,?什?要被說跟別人像!?
  再像也不可能真的變成那個死掉的小子,光是一直講有什?用?
  韓騏想到老是用相似的口氣對自己噓寒問暖,眼神卻老是流露著憂鬱的那個男人......
  --到底是有什?不爽快??什?老是用那?哀傷的眼神看著我!?
  明知道是遷怒,然而還是無法忍耐。韓騏難以抑制地跳起來大吼:
  「哪里長的像?想要兒子叫你老婆再生一個就好了,囉唆什?!」
  丟下毫不客氣的怒?,韓騏推開紗門就沖了出去。教授那錯愕的表情讓韓騏的憤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才一出去,就發現靠在門外牆上的瘦小身影。
  還在氣頭上韓騏狠狠瞪他,心想又是要找自己麻煩的討厭鬼。
  看到韓騏沖出來,範可欽先是面無表情,後來才慢慢走上來擠出了彆扭的笑。
  「......我看到你跟教授一起過來,我有點擔心......」
  擔心?聽到熟悉的字眼,韓騏愣了一下......?什?範可欽要?他擔心?
  範可欽笑得更尷尬了。
  「你沒被教授怎樣吧?雖然我們在吵架,不過總算是朋友嘛,朋友有難......那我不能見死不救......」
  不管範可欽究竟誤會了什?,看到他那張幼稚的臉緊張得漲紅了,韓騏忽然就沒了力氣。
  韓騏的脾氣本來就來得快去得快,這次是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暴躁感到難堪。
  他在生什?氣?明明根本沒什?好氣的。教授對他沒有惡意,只是想跟他聊聊天,範可欽也對他很好,就算自己動粗也沒有忘記自己。
  韓騏知道四周的人對自己並非不好,是自己太任性了老是莫名其妙生氣。一旦察覺到別人的好,韓騏忽然一陣茫然。
  從小和父親相依?命,父親忙於工作,雖然疼愛韓騏,可是總是沒有什?時間陪伴,加上從小就沒什?朋友,長久以來韓騏已經習慣獨來獨往,沒人理會自己,自己也用不著理會別人,反正有什?不爽的事情就打一場架好了。
  ......可是也有就算打他,他也不會討厭自己的人存在。
  而且還處處?自己著想。
  韓騏的心就跟他的情緒一樣任意地動搖了。
  「......你說的聯誼是什?時候?已經辦過了嗎?」
  聽到他的話,範可欽先是驚訝地張大眼睛,然後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你要參加嗎?」
  韓騏垂著頭看他,知道自己是在向這個奇怪的傢夥表示善意而感到鬱悶,偏過臉去不想回答。
  范可欽很高興地向韓騏靠過來,雖然心情煩躁實在不想跟他囉唆,可是剛剛才激動地亂髮了一陣脾氣,韓騏的情緒異常地消沈了下來,實在不想再花力氣跟人衝突。
  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朝系館門口走去。
  「還好你改變主意得早,這個星期六,在市美館門口集合,其實本來是上上星期就要辦的,如果太靠近期末不太好,不過她們那邊很麻煩,又要校慶又有文藝講座......不過幸好延遲了,我本來擔心如果我們男生這邊都是一些沒什?看頭的人,女生那邊的主辦人一定會抱怨,還好現在有你,不過你可別把漂亮美眉都占去了,這樣也不行啊......」
  他說得愈來愈沒有停止的?象,韓騏聽得不禁皺眉。他到底在胡說八道什?啊?
  「我只是去看看,我有喜歡的人了。」
  「......也對喔。」
  範可欽愣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過,你都有女朋友了,還去參加聯誼,你女朋友不會吃醋嗎?」
  「我不知道。」
  韓騏是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隱瞞。可是範可欽卻一臉疑問。
  「怎?會不知道?你女朋友是不是很難應付?看你好象被吃的死死的,她是哪里來的大小姐啊?有你這種男朋友還有什?不滿的。」
  「他不會難應付,他一直都很溫柔。」
  要說難應付,韓騏自己還比較棘手,自己曾經把他打得住院,現在會這?不安或許就是報應。
  也許戀愛原就充滿了不可捉摸的變數所以才會讓人著迷,可是對十八歲的韓騏而言,戀愛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這樣不就好了嗎?韓騏不是因?思慮過多而感到不安,是因?戀人難以捉摸的心思讓他迷惘。
  夜�隱約傳來的咳嗽聲讓韓騏無法入眠,接連三天男人都沒有回來自己房間,看他生病所以想要照顧,可是去敲門他也只是站在門邊說沒有關係,睡一下就會好了。
  韓騏要他去看病,他也說會去,不知道今天去了沒有?要陪他去看病也被拒絕,理由不外乎是不想麻煩他、沒有必要浪費他的時間。這種理由韓騏聽得都爛了,但是就算生氣也沒辦法......
  沒想到不能照顧自己喜歡的人是件這?痛苦事情。
  我究竟是?什?這?喜歡他?韓騏捫心自問,仍然沒有答案可解。
  「......你真的很喜歡她。」
  看見韓騏的表情,範可欽忽然說。不用他說韓騏也知道,可是從別人嘴�說出來韓騏就覺得自己果然是無可救藥了。
  「我真羡慕你有這?喜歡的人。」
  範可欽一臉神往的表情,他那無憂無慮的口氣只是讓韓騏心�更是酸苦,自己心�找不到出路的疑問是否可以從別人口中得到答案呢?韓騏真想找到可以解釋這一切的愛情字典。
  「......你覺得戀愛是什??」
  「當然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啊。」
  範可欽理所當然地回答。
  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如果可以這?簡單就好了。
2

  「你真的去看醫生了嗎?」
  冬天的夜晚降臨得如此迅速,開著空調的房間�雖然毫無冬夜的涼寒,可是韓騏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坐在冰冷的餐桌兩端,眼前坐著的是自己心中無限愛戀的男人,是不是應該因?可以在一起,而感到心滿意足呢?凝視著男人,韓騏卻無法控制自己緊繃的表情。
  在回家之前必須站在大門前,深呼吸著抑止自己顫抖的指尖的這件事,讓韓騏感到鬱悶不已。自己?什?會弄到這?可憐的地步?韓騏厭惡這樣軟弱的自己。
  男人的臉色蒼白,眼睛四周泛紅,嘴唇卻是毫無血色微紫的?色。已經默默無語了三天,似乎到今天也沒有改善的可能,韓騏終於忍不住問他看病了沒,男人也有禮地給了肯定的回答。
  因?他回答時嘴角淺淺的微笑,韓騏心情微微上揚了,希望也許可以打破僵局,韓騏試著展開對話:
  「那你多吃一點啊,生病不是很需要營養嗎?」
  被韓騏一說,他才又拿起湯匙舀著韓騏親手煮的粥。韓騏翹掉兩堂課飛奔回家花了兩個小時煮的粥,他一直在房間�也不知情吧?只是到餐廳時看到粥是用瓷碗裝著,而不是紙制碗時微微訝異了一下,不過他沒問,韓騏也沒說。然而看他那勉強要吃卻食不下咽的樣子,韓騏頓覺難受。
  大概太難吃了。
  「......你不要吃了,我再去買。」
  說著韓騏就走過去,把他面前的碗端走,倒進水槽�。水龍頭一開,糊糊的粥全被水沖進水管�一乾二淨。
  「......不必了,我吃不下。」
  他似乎覺得不好意思,嘴角是有點勉強的微笑。
  韓騏好不容易上揚的心情立刻又低落下來了,韓騏不懂他?什?要對自己強?歡笑。
  「你等我,很快!」
  韓騏抓著外套就跑出去。
  隔著兩條街的地方有小小的市場,找不到粥,不過柔軟的面線應該也很容易下肚吧?他快速地買了又沖回來。
  「是面線,這個你應該就吃得下吧?」
  男人也沒有拒絕,拿起湯匙吃了幾口。他那食不知味的樣子好象他吃東西只是?了表演給韓騏看。韓騏雖然看得難受,可是還是覺得他應該多吃一點才會早點病癒。
  因?生病,他的模樣更顯憔悴了,長形的臉頰兩側落下凹陷的陰影,自覺是罪魁禍首,韓騏無法忍耐置身事外,何況身?男性的自己對戀人也是心生憐惜。
  「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聽到你咳嗽我好擔心......」
  「不行,會傳染給你。」
  斷然拒絕快得像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臺詞,過於堅定的答案真是讓人不是滋味。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致命傳染病,男人的拒絕讓韓騏愈是固執起來,甚至懷疑他或許是對自己沒經過他同意就出門的事懷恨在心。
  男人就在面前,可是感受不到男人的愛情,韓騏希望他需要自己,就像自己需要他一樣。韓騏漸漸焦躁起來。
  「你生病了,我想照顧你,如果你半夜想喝水我可以幫你拿,不舒服的話也可以告訴我......」
  「不用了,這只是小毛病而已,用不著麻煩你,你還要上課,不要浪費時間照顧我。」
  韓騏不覺得那是麻煩或是浪費時間。一再被拒絕只讓韓騏感到難堪,雖然他的拒絕處處是?自己著想,可是拒絕就是拒絕,理由再好聽都是一樣。
  「你真的去看病了?吃藥了嗎?」
  被韓騏提高聲音追問,男人窘迫地將視線低垂,看著碗�面。不知道是因?自己臉色太兇惡令他退縮,還以?他作賊心虛,韓騏霍然站了起來。他嚇一跳?頭瞪大眼看著韓騏,他那幾乎可以說是畏懼的眼神更是觸怒了韓騏。
  「你是不是根本沒去?你不要騙我!」
  「......我真的去了......」
  他虛弱地說,笨拙地從口袋�慢慢翻出了東西放在桌面上,白色的塑膠袋上印著藍色的字,蒼白的色調。那是藥包。
  韓騏因?自己的衝動行?而後悔起來,猶如逼他招供的蠻橫態度真是連自己都討厭,不禁厭惡起自己,他軟軟地又坐下來。
  「......對不起。」
  韓騏吐出了任何人聽到出自他口中都會吃驚的歉語。
  可是面對韓騏的道歉男人也只是淡淡地微笑。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我很感謝你。」
  他竟然還對自己笑?韓騏簡直無法理解。
  韓騏寧願他對自己發怒,就算是破口大?也沒關係。
  他?什?要對自己道謝呢?他那笑到底是什?意思?
  韓騏從來沒看過他其他表情,他老是溫柔的微笑、溫柔的說話,什?事都以韓騏?優先,被優先考慮當然是很享受的事情,但是久了韓騏覺得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才會那?遊刃有餘?
  他那已經露骨到讓韓騏想忽視也無法視若無睹的緊張和防備也讓人失望,不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就是一臉委曲求全,兩種都讓韓騏不滿,只覺得自己被敷衍。和這個男人談戀愛有什?意思呢?韓騏根本嘗不到戀愛的甜蜜滋味。
  「我星期六有事要出去。」
  韓騏突然說。
  「要去學校做作業嗎?」
  「我要去聯誼。」
  男人突然僵住了,看著韓騏的眼睛是一片空白。
  韓騏無心去研究他究竟作何感想,只是抱持著近乎報復的心態瞪著他。
  「我要去跟女孩子聯誼。」

  ......雨,悄悄地開始下了。

  聯誼的那天天氣不好,冬天的細雨雖然不打傘也沒關係,但濕濕的水氣和陰沈的雲層都?生一股難以伸展的鬱悶感。女孩子姍姍來遲,韓騏到的時候女生一個也沒出現,班上的男同學看到韓騏來都一臉訝異,韓騏沒有和他們打招呼,走到角落去靠著牆發呆。
  一夜沒有好眠的情況下,韓騏心情加倍惡劣,腦袋就像被拿出來用力擠壓又放回去似的昏昏沈沈又有點痛,從韓騏說要聯誼的那天開始,男人連吃飯也不跟他在一起,說起來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面。男人的感冒好象已經好了吧?韓騏沒有再聽到他的咳嗽聲,總不會是死在房間�了吧?害怕的韓騏偷偷傾聽他的一舉一動,知道他沒有事。
  雖然後悔自己翻臉似的宣告,可是又更生氣他的漠不關心,韓騏覺得自己就像在演獨角戲,不管做什?都得不到想要的回應。
  包容或許是了不起,可是超過了界線就形同冷眼旁觀,韓騏不想因?戀愛而被當作傻瓜似地嘲弄,偏偏連他自己都有自己好象一頭熱的呆子一樣的感覺。
  韓騏不得不懷疑戀人所說的愛究竟有多少份量。
  難道他不擔心自己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嗎?
  或許希望他生氣的怒?自己,然後說「不准去」的期望是太小孩子氣了,可是因?認?自己屬於他才會有這種想法又有什?不對?
  韓騏回憶起車禍發生以來的點點滴滴,男人哭泣著說愛自己的時候明明是那?真心,韓騏不想懷疑他的心,可是又想或許眼淚也是一種武器好讓自己臣服,只要開始起疑就沒完沒了。
  除了我愛你以外,什?也沒有說過的戀人讓韓騏不明白他愛的是自己的什?,就連做愛的時候也是理所當然自己是被壓迫的一方,韓騏想著自己該不會被當作泄欲的工具吧?這?一想就覺得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連續幾個晚上就這樣毫無意義的胡思亂想,想去敲他的門,只要他肯到自己身邊來,管他究竟愛不愛自己都沒有關係,韓騏心�都已經沒志氣到這地步了,可是又不想先讓步。明明是他先惹我生氣的。韓騏的自尊這樣阻止自己。
  他?什成不先來道歉呢?過去都是他來向自己認錯然後哀求的!
  想到他該不會真的不在乎自己,韓騏就愈是憤怒。憤怒、氣惱然後焦躁不安......接著又更加憤怒。
  然而不管多生氣都沒有用,韓騏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砸東西出氣而已。結果搞得自己精神衰弱。
  愈是睡眠不足就愈是躁鬱,反反復覆到今天終於疲倦到什?力氣都沒有。要不是頂著一股就是要做給男人看的賭氣,韓騏或許就不會來了。韓騏背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有點半夢半醒。
  直到聽到範可欽的聲音他才回過神睜開眼。
  「你真的來了,我還怕你放我鴿子。」
  範可欽的聲音愉快得快要唱起歌來。
  「女生還沒到,她們老是喜歡遲到個二十分鐘、半小時,不管那個學校的都一樣,不過習慣就好,我們是男人嘛!」
  「嗯。」
  韓騏只是心不在焉應他一聲。察覺他不對勁,範可欽的笑容稍稍收斂了。
  「你怎?了?那?不想來啊?我也不勉強你啊......不過既然都來了,就開心一點嘛!」
  範可欽安慰性地拍拍韓騏的肩膀,以前常常因?一個眼神不對就和人打架的韓騏現在卻沮喪到無心理會。或許範可欽的親切是現在自己最需要的東西也說不定,在煩惱的時候需要的也不過是個能聽自己說說話的人,韓騏忽然覺得好象沒那?討厭範可欽的囉唆了。
  「他什?反應都沒有。」
  「嗯?」
  「我跟他說我要和女生聯誼,他什?反應都沒有。」
  範可欽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女朋友啊?」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可是到這時候了也沒有必要特地跟範可欽解釋。
  「一般都會嫉妒的吧?他該不會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吧?他那是什?意思......瞧不起人嗎?」
  本來只是在心�懷疑的事情一說出口似乎就變成肯定,韓騏說出來後連自己都覺得的確如此,他就是不把自己看在眼�,自己都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他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實在太過份了!
  愈想韓騏就愈覺得自己好可悲。
  「可惡,你說的女孩子在哪里?怎?還不來?我非要把到個正點馬子給他看不可!」
  「你不要太衝動......」
  「他媽的,他以?他是誰啊!以?年紀大就可以玩我嗎?」
  「年紀大......你是姊弟戀嗎?」
  「誰跟你說是姊弟戀了,那個娘娘腔的傢夥算哪門子--」
  罵得正順口,忽然一陣炫麗的電子和絃音樂滴滴啦啦地響起,不知道他有手機的範可欽嚇一跳,韓騏也是第一次接到有人打來。
  韓騏張大嘴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從包包�找出最新型的彩色手機。
  按下通話鈕,略微沙啞的聲音傳入韓騏耳朵,那聲音彷佛變成一股熱流通過韓騏的耳殼流進腦袋和身體�,韓騏瞬間打了個震顫。
  要罵的難聽話一下子全都忘光了,剩下的只有讓人發抖的緊張感,聽到對方猶如監控的詢問,韓騏一點地不生氣反而感到無限欣喜,不只是回話的語氣,他連表情都馬上乖順了下來。
  他挂上電話的時候範可欽瞪大眼。
  「怎?了......誰啊?你女朋友查勤嗎?」
  「他說他現在要過來。」
  「她要過來?」
  範可欽一臉錯愕。
  「不過他是路癡啊,說不定會迷路,連坐捷運都會下錯站。」
  韓騏看著手機。
  「他一定會再打來問路。」
  「可是這太奇怪了,你還記得我們是來聯誼的吧?雖然你們現在是非常時期,可是帶女朋友來聯誼總是不太好,看你們是要談判還是幹嘛,最好是改天再--」
  「韓騏!?」
  忽然,一聲驚呼。
  韓騏和範可欽都轉過頭去看。
  打斷範可欽長篇大論的,是驚呼著韓騏名字的嬌嫩女性嗓音。同時一群女孩子從美術館大門前高臺廣場的階梯下走上來。
  韓騏一時分不清楚叫自己的是女孩子們中的哪一個,其中一個挑染著金棕色長髮的女性向他跑來。
  在韓騏認出她是誰以前,她就撲進了韓騏的懷�。被她一撞,韓騏握在手中的手機掉到了地上。
  「韓騏,你怎?會在這�?這一定是命運的相逢吧。」
  抱著自己的女孩子親昵地把臉埋進韓騏的胸口,韓騏一陣噁心把她推開,力氣太大,她跌出去,幸好範可欽動作快的從後握住她的肩膀,她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瞪著女生的臉,韓騏終於認出她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一直到高二都和韓騏同班,是即使在高中時代也絕對足以吸引所有男性目光的美豔女性,但是韓騏的記憶也僅只到此。
  她輕輕撫摸著垂在肩膀上的金棕色長髮,尷尬地低垂眼簾,那神態既是少女又有成熟女人的韻味。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所以才不聯絡我嗎?我不是打電話給你了嗎......?什?你都不回我呢?我打了好幾通,一直都有留言給你啊。」
  她討好地撿起地上的手機想要交給韓騏。
  「你辦了新手機也不告訴我......」
  才剛拿在手上手機就響起來了,她不經思索就按下了通話鈕。
  「喂......」
  她的厚臉皮和沒神經讓韓騏大怒,她只說了一個字,韓騏立刻就搶回手機。
  「淳夜--」
  才叫了一聲電話那頭就挂斷了,無聲息的手機彷佛宣示著它遭到遺棄的結局,韓騏拿著手機簡直不敢相信,呆愣了好幾秒,終於--崩潰了!
  「他媽的!尹淳夜你算什?東西,敢挂我的電話!」
  價值兩萬塊的昂貴手機被猛力摔到牆上又掉到地上,撞擊聲音驚人,旁邊在進行初次見面閒聊的青年男女本來就很多人好奇地注意這邊發生的事,這下更是全部安靜下來看韓騏。
  韓騏氣得全身發抖,連範可欽也不敢靠近他,他瞪著地上的手機,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握緊了拳頭不住顫抖著......
  然後他突然流出了眼淚。
  眼淚就像心�日漸累積的酸楚般無法抑止地湧現出來,韓騏知道是自己任性、無理取鬧,可是心�還是期盼最後能和好如初,是因?戀人的心實在太難捉摸,總是讓自己覺得總有一天他會離自己遠去。
  沒有辦法坦誠溝通的心就像兩條平行的軌道,韓騏的害怕不是短時間造成的,一直故意忽略對方猶疑不定的眼神,因?害怕一旦正視也許就是分離的開始。
  可是還是不能假裝什?都看不見,韓騏又不是笨蛋可以讓人玩弄於手掌之間,然而說不定笨一點比較好,男人從來沒有表示要分離,都是自己胡思亂想大發脾氣,也是自己犯了規拿出女孩子當做逼他表明心意的工具。可是就算是自己錯了那又怎?樣?反正自己會這?愚蠢都是他害的!
  可惡透了,那個自以?是的傢夥!那個裝模作樣的?善者!
  愈是怨恨眼淚就愈是無法停止。
  無視於這是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韓騏不停地流著眼淚,有幾滴掉在地板上,無聲無息。
  「韓騏,你冷靜一點,很多人在看......」
  范可欽不敢動韓騏,他走開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走回韓騏身邊。
  「我叫他們先去活動,反正本來就是要聯誼......你,你冷靜一點。」
  「你少煩......」
  女孩子也不敢接近韓騏,可是還是站在一旁沒有離去,她臉上滿是狐疑,這時候終於出聲。
  「韓騏你還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嗎?太奇怪了,你明明喜歡我,你救了我啊......你?了救我差點就死掉了啊!」
  聽到她的發言,韓騏疑惑地?起淚眼看她,怎?也想不起來自己有「救她」、「愛她」的印象。
  「你一定還愛著我吧?你根本不可能喜歡他,你怎?可能喜歡他?他是你舅舅啊!你一定搞錯了--」
  「我不知道,妳滾開!」
  她知道得太多令韓騏既驚又疑,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嗎?那怎?可能!?
  韓騏推開她,狼狽地舉起手臂擦臉上的眼淚,她的胡說八道只是讓韓騏慌亂,想要離開這場混亂的他沖出屋檐跑進了雨�。
  星期六的上午本來應該有不少人攜家帶眷在美術館外的廣場和草坪散步遊玩,然而天氣太陰冷,雨也變大了,冰冷的雨水中只有三三兩兩的人站在樹下,真是冷清。韓騏沒聽見背後範可欽和女孩子的呼喚,就算聽見了也只是掠過耳膜的無意義噪音,他狂奔了一小段路,到了路口遇到紅燈他才停下來。
  眼睛看著地上,才吸了一下鼻子眼淚又流出來了,眼角餘光瞥見旁邊的人移動,他方跟著走上斑馬線,迎面而來的人群?數?多令人吃驚,好象有什?學校團體要來美術館參觀教學的樣子,撐著傘的人群讓過韓騏向前走,韓騏好象聽到他們嗤笑......
  悲傷地塢著眼睛他慢慢地穿過逆向的人潮,終於越過了馬路,可是位不知道該到哪里去。
  「韓騏......」
  忽然一個沙啞的低沈聲音在他身邊輕輕響起。
  他呆了一秒還以?自己聽錯了,已經往前跨出的腳步停住,然後他往回看,在自己身後一步站著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我在這�等紅燈,看到你站在對面一直在哭......你?什?哭?」
  透過模糊的視線,韓騏看得到他哀傷的眼,他撐著的黑色大金遮住了自己的天空。
  「你都淋濕了。」
  依舊是那?溫柔的音調。
  「你不是找到你喜歡的女孩子了嗎??什?還哭?」
  他伸出手指輕輕揩拭韓騏的眼淚。然而韓騏還是不住地流著淚。他歎息,緩緩地收回了手指。
  「我本來沒有要來,你說要和女孩子聯誼,我想你果然還是對女孩子比較有興趣,可是我......我受不了,所以我打電話給你......而且外面在下雨啊,我知道你一定沒有帶雨傘。你告訴我地點的時候,我以?我還有希望,沒想到......你找到那個女孩子了?我認得聲音啊,她也一直在我你啊,一直一直打電話來......」
  講到一半他突然失神,視線不知道看著空氣中的哪里,幾秒後嘴角才浮出苦澀的笑。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我騙了你,真是對不起......」
  他拉起韓騏的手,把雨傘放進他手掌�,韓騏沒有去抓,他微微困惑,然後擺弄韓騏的手指讓他握住傘柄。
  「你要小心一點啊,不要再在雨�散步了,我在家�等你。」
  說完他轉身慢慢的往回走。
  韓騏呆呆拿著傘看著他的背影,看到他白色的襯衫漸漸染上濕潤的深色。他似乎承受不住自身頭顱的重量似地微微彎曲著背,他雖然高,整個人卻一點存在感也沒有,彷佛隨時會消失到不知哪里去......
  韓騏的手指漸漸顫抖,一股淒涼無比的戰慄從胸口竄出,然後再地無法忍耐......
  「--淳夜!」
  雨傘落在水泥人行道上,滾了幾圈撞上路邊的電燈杆停住。韓騏跑上去拉住了他冰冷無比的堅硬手指。
  他回過頭表情呆滯,眼鏡鏡片士都是雨滴韓騏看不清楚他的眼。
  雨水沿著他邋遢的頭髮滑到臉頰上就像流著淚水。
  「你說什?女孩子?我根本不知道,我知道我不應該參加聯誼,我只是生氣......我不知道我在生什?氣--你就原諒我吧!」
  「......這是我要說的話才對啊......」
  「你不要丟下我!」
  韓騏自動送上了嘴唇,嘴唇印上的是幾近燃燒的溫度。
  「你好溫暖......」
  韓騏吐出低語的同時顫抖了一下。
  男人再次伸出手指撫摸韓騏臉的時候,韓騏不禁閉上眼睛,冰冷的手指來到額間,撥開濕透的頭髮卻不是留戀的撫慰。微熱的掌心按在韓騏的頭上,韓騏得到的只有一句單調乏味的診斷。
  「你發燒了。」

3

  「果然,你一定被我傳染感冒了。」
  一路上韓騏倚靠在他肩膀上,雖然說是發燒了,可是韓騏覺得自己還很清醒,只是腦袋有點重,皮膚又濕又熱。捷運車廂�人不比平常多,天氣不好出門的人也少,但是偶爾有小孩子的吵鬧還是讓韓騏不舒服,他將頭埋進男人的肩膀,男人低沈的聲音輕柔地說著「忍耐一下,快到家了......」。
  他溫熱的吐息拂過耳朵讓韓騏微微發抖,男人過了好一會兒又低微地說:「啊,應該坐計程車......」韓騏沒有在意他的自言自語,只是覺得他的聲音真是悅耳得令人心痛。
  回到家,韓騏被半扶半抱的送進了浴室,他輕柔地脫掉韓騏的衣服,調整好水溫的蓮蓬頭撒落讓韓騏彷佛重新活過來的潔淨水花。
  「請坐下好嗎?」
  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按在韓騏的肩膀上,韓騏坐下的時候本能地縮起了身體,也進到浴缸去的男人跪任韓騏面前,擠了洗髮乳的手指搓揉著韓騏的頭髮,韓騏閉上眼睛享受他手指在頭皮按摩的壓力,舒服得幾乎睡著。
  一堆泡泡在韓騏頭髮上流下來滴得到處都是,熱水沖掉的時候韓騏睜開眼睛看著泡泡經過自己的腳趾流到後面有排水口的方向去。男人的衣服不但濕了還沾著慢慢融化的泡泡。
  「你也淋濕了......」
  「沒關係。」
  然後是擠了沐浴精的沐浴球在自己身上遊移,不管它滑到哪里韓騏都覺得舒服得不得了,漸漸充滿水蒸氣的浴室溫度也隨之升高,大概是因?發燒吧?韓騏愈來愈覺得躁熱,身體想要的是另一種更鮮明的碰觸......
  幾乎在意識到的瞬間韓騏就勃起了,伴隨著的是混雜著高漲的情感和羞恥的熱淚盈眶。
  雖然感到羞恥,可是片刻間就被情欲所操控,男人凝視著韓騏,因?霧氣所以早就摘掉眼鏡的視線直視著韓騏讓韓騏深深動搖,那是深愛著自己的戀人的視線。
  韓騏作夢似地叫喚他的名字。
  「淳夜......」
  他拿著沐浴球的手動作遲緩了下來,彷佛受到韓騏的呼喚所支配,他的手慢慢來到韓騏腿間,借著油滑的肥皂泡泡,他順暢地撫弄韓騏,網子織成的沐浴球縐折在韓騏立起的器官上摩擦,濕濕滑滑又粗糙的的詭異觸感好象什?奇怪的水生生物在自己那�遊蕩,韓騏有種變成男人玩物的錯覺。
  「不要這樣......」
  韓騏顫抖著要拉開他的手,卻先一步被他空著的手握住手腕,被拉高了手韓騏忽然失去平衡往後倒,撞到背後有點燙的金屬水龍頭,他痛得抖了一下,下一秒就被往前拉回來。
  「對不起。」
  男人低聲道歉,然後沐浴球被丟棄到一旁,手指直接緊握的鮮明感讓韓騏的腰幾乎跳起來,雙手被拉過去挂在他的肩膀上,張著腿的韓騏一切都任憑他宰割,韓騏終於射精的時候,他靠上來輕輕吻了韓騏濕潤的臉龐,韓騏偏過頭迎接他的唇卻遭到遺棄。
  他抓起蓮蓬頭開始沖韓騏的身體。
  還沈浸在做愛的氣氛中,韓騏伸長脖子要吻他的嘴,他反而低下頭,認真握著韓騏的腳踝沖洗,韓騏連他現在是什?表情都無從得知。腦袋暈暈的如同隔夜宿醉。
   「......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告白,低沈溫柔的聲音低微得在水聲中幾乎聽不見。
   已經聽習慣他說「喜歡」、「愛」這些字眼,但還是不想遺漏。韓騏注視著地低垂的頭。他的頭髮濕透,腦門上的漩渦黏糊糊一片,看他濕答答的模樣真想叫他也脫掉衣服一起洗......
  「你真的都忘記了嗎?」
  他突然問。
  他服侍著韓騏的動作體貼溫柔,指尖卻沒有任何情感。
  知道他在問什?韓騏無法回答,對韓騏而言喪失記憶是別人的說法,對自己而言毫無真實感。然而答案是彼此早已心知肚明的他?什?還要問?
  他沖掉了韓騏身上最後的泡泡,手臂下垂,蓮蓬頭的水空空地落在陶瓷浴缸的地板上。
  「車禍以前你說你喜歡我,車禍以後你就全忘記了,那個女孩子一直打電話來,她說你愛她......我以前不小心撞見過你們在客廳沙發上做愛,你說那只是玩玩而已......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什?。」
  他的聲音平淡得毫無抑揚頓挫,正因?如此才令韓騏心痛,他突然提及往事讓韓騏心生不祥預兆,早已隱隱察覺車禍以前自己應該也是喜歡他,卻不想聽到除了「喜歡他」以外的其他事情,希望他不要說了,韓騏抓住他濕透的衣襟歪著脖子辛苦地去吻他低垂著頭的嘴唇,這次他沒有躲避,可是溫暖的嘴唇毫無回應。
  韓騏鬆開了手指,指尖掠過一陣寂寞的空虛。
  流水的聲音空空地響著,比一般家庭用設備尺寸大了不少的浴缸�,兩個男人面對面還是有點狹窄,他終於有動作,卻只是伸出手越過韓騏的肩膀轉動韓騏背後的水龍頭,關上了水聲,浴室更是寂靜空曠。
  「我愛你。」
  「我也是......」
  「你怎?能確定?」
  他立刻又是否決。
  「你喪失了過去的記憶拋棄了我,也許未來你又會因?其他原因離我而去......你太年輕,只要說是玩玩的就可以重新來過,可是我不行。我只愛過你,我無法相信你......」
  明明說的那?絕情,他卻舉起雙手低頭掩面,他十根手指都微微顫動著,韓騏知道他又哭了,可是韓騏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一定是因?從他手指�傳來的頻率實在太悲傷,韓騏害怕看見他哭泣的臉。
  好久以後他終於?起頭,濕潤的臉龐上地分不出是淚水、雨水、還是自來水,他凝視著韓騏,那雙漂亮的狹長眼睛�是讓韓騏心痛的悽楚。
  「我不想再繼續害怕不安了。」
  「不想再繼續害怕不安」?這是韓騏要講的話才對。
  他相信男人一言一語的真誠,可是拙于溝通的韓騏找不出話表達自己心意,明明是彼此相愛,他?什?還那?悲傷?韓騏只能以最簡單的言語回答他。
  「我不會離開你,我說了我愛你,你?什?不相信我?」
  「我怎?能相信你?你說你愛我,你要怎?證明?」
  他的疑問再度將韓騏推入迷惘的深淵�,韓騏都已經說了我愛你了難道還不夠嗎?韓騏甚至不完全明白男人的疑慮,如果他的問題有正確答案,真想叫他告訴自己,自己絕對一字不滿照本宣科,光裸著身體把一切都給他了,他還不相信,那韓騏還有什?好辯解的?
  得不到回答的他顯然是失望了,他沮喪地垂下頭,韓騏猜不透他在想什?,然而再?起頭他卻已經是一臉漠然。那是韓騏從來沒見過的冷淡表情。
  「我還是你的舅舅,我會照顧你。」
  他就用這樣一句話結束掉?期半年的親密關係。
  韓騏知道他都說出口了,不可能再改變心意。那?好聽的聲音原來是?了講這?殘酷的言語嗎?
  在肌膚相親的狹小空間�,熱氣漸漸散去韓騏感到寒冷。
  直到聽到刺耳的哭嚎,他才知道自己痛哭出聲。
  是因?發燒頭都昏了才會做這種丟臉的事吧?韓騏抱著膝蓋在冰冷的浴缸�哭得像個小孩,如果是幾天以前一定會心慌意亂來安慰自己的男人如今卻無情地離開了浴缸,接下來是一條毛巾披蓋在韓騏身上。
  男人無視于韓騏的哭泣只是盡責地擦拭韓騏的身體,韓騏憤恨的將毛巾搶過來丟到男人的臉上。
  男人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毛巾掉在潮濕的磁磚地板上,目睹這一切的是男人漠然的眼睛。
  韓騏的理智剎時被絕望所撕碎。
  這一切都是假的吧?自己明明應該是被愛的,是他強姦自己,自己才屈服的,?什?現在要嘗到被狠心拋棄的滋味?這根本不公平!
  抹殺掉當時自己的心甘情願,韓騏只想把過錯都推到男人頭上,以求得毫無意義的受害者立場。然而不管自己是被強迫或心甘情願現在也沒有什?差別了,不想被拋棄,可是就是被拋棄的事實,無法改變。
  出於簡直要發瘋的激動下,他開始用拳頭捶打牆,花崗岩材質的牆面是最高級的進口貨,就算打斷手也不會?生絲毫裂痕,他瘋狂地攻擊四周所有的東西,就好象腦袋�某個機制突然斷裂了一樣,有著什?東西任腦袋�不斷地叫嚷著全都毀滅算了!
  男人很快就來阻止他,他無法控制地揮動四肢,混亂中他知道自己揍了男人好幾拳。
  「韓騏,你會弄傷你自己!」
  韓騏被抓住,整個人被拖起來,被抱在男人懷�,冰冷的濕衣服碰觸在肌膚上他抖得更厲害。
  「你不要碰我!你王八蛋!」
  韓騏現在才明白自己或許有病,很久以前,剛考上高中時他曾經將班上的一個男同學打傷住院,原因是上體育課打籃球時對方任他背後講了一句:「來看人妖打籃球啊」,他當場火大把球住對方臉上砸並且沖上去拳腳相向,他打斷了對方的鼻梁還有一根肋骨,最後出動了兩個體育老師才拉開他。
  事後級任老師曾經建議他去輔導室,還暗示他或許罹患了躁鬱症,那是一種既憂鬱又有攻擊性的精神病,當時韓騏覺得這樣說的老師才有病。
  不過或許有病的真的是自己,因?就算現在想制止自己發瘋,他還是抓狂了。
  可是明明已經使盡全力了,他還是掙脫不開男人的掌握,一定是發燒的關係,我怎?可能輸給這個病厭厭的男人......
  「是我不好,你想怎?樣?你告訴我......」
  男人企圖理性溝通,可是他那沒有感情的聲音雖然悅耳卻只是令韓騏愈加絕望。
  「滾開!滾開!你滾開!不要碰我!」
  「你還在發燒,你冷靜一點......」
  「滾開!你這個王八蛋!你不要我就不要管我!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
  「我不是不要你......」
  「胡說八道!你都是胡說八道!我再也不要聽你的話了!你是騙子!大騙子!」
  韓騏又踢又踹,四肢都扭曲著要毀掉一切,他語無倫次地哭叫著:
  「我喜歡你,尹淳夜,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不行嗎?我就是喜歡你!你這王八蛋!」
  「你以前也是這樣對我說......」
  男人的聲音好冰冷,韓騏立刻想摀住耳朵,可是就算遮住了耳朵,他的聲音還是流進了耳朵�。
  「半夜你跑到我工作的房間砸掉我的電腦,我嚇一跳還以?你要找我打架,沒想到你卻哭著說你喜歡我,我從來沒想過會跟男性上床,可是你一直哭,所以我只好抱了你,我第一次抱你的時候,你哭得好淒慘......」
  第一次聽他具體說出自己遺失的「愛著他」的記憶,可信度究竟如何,韓騏無法判斷,然而?什?連被自己忘掉的過去,也是那?悲慘?難道都是自己不要臉去逼這個人來愛自己嗎?不願意相信的韓騏愈加狂亂地掙扎起來。
  男人用盡力氣抱住他,制止他亂動,他的口氣終於動搖了,卻也是已經沒有什?好稀奇的悲傷。
  「雖然我想相信那時候的你是真心的,可是到現在不禁會懷疑,如果我們的相愛只是你玩玩而已;如果在跟我交往的時候,你也跟女孩子在一起......我無法不去想其實你愛著別人,只是你忘記了......」
  韓騏才不要聽他繼續說這種要拋棄自己的藉口,都是混帳話!都沒有用!
  韓騏扭動著身體大吼:
  「我不知道!你要我?忘記的事情負責實在太過份了!我明明愛你,我現在只記得我愛你,這樣難道不行嗎!?」
  「我也很想相信你......」
  「你胡說八道!都是騙人!」
  「你還年輕,很快就會喜歡上別的人,到時候你就會覺得我們的事很荒謬......」
  「沒有你我寧願去死!」
  大吼了一聲韓騏忽然力脫。就像廣告�忽然沒有了電池的粉紅色兔子。
  他在男人的懷�倒下,連雙腳都無力支援自己的重量。他被男人的手臂架住,像一隻掙出蛹後才發現羽翼萎縮展翅不得的蝴蝶,只能倚靠著男人的臂膀攙扶才不致墜落到地平線。
  韓騏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的哭,他哭得太淒慘好象要把眼睛哭瞎似地......他哭得太厲害幾乎沒有聽到男人的低語。
  男人的聲音細微而軟弱,不復再有絲毫冰冷,反而充滿迷惑。
  「我真的很想相信你......」
  一陣不穩韓騏突然被?離了地面,他茫然地看著掉落到自己胸口的男人的臉,男人像抱小孩子一樣地把韓騏捧在手臂�?起。
  「你真的可以是我的嗎?請你變成我的吧。」
  韓騏無法確定自己聽到的是真實的聲音還是幻覺。他只知道那聲音又恢復成讓自己心蕩的溫柔。他流著眼淚抱住了男人的頭。
  韓騏不是嬌小的女孩子,可是男人搖搖晃晃地抱著他不肯讓他的腳踏在地板上。
  他被抱進了男人的臥房。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記憶所及的第一次。
  被粗魯地放到床上,韓騏感到好累,彈簧床的反作用力震得他頭暈。
  「如果以後你後悔了,那就把一切都當作是夢吧。」
  侵襲韓騏領空的男人凝視著韓騏低聲說。

  不管是親吻還是撫摸都是半年來做過不知幾百次的事情,可是從來沒有習以?常,男人親吻韓騏的眼瞼然後是嘴唇,被深深的吸吮韓騏顫抖了起來,或許是因?他身上的濕衣服還在滴著水......韓騏動手去扯他的衣服。
  他配合著脫掉了衣服,韓騏想要撫摸他的溫度卻被他抓住手腕,雙手被壓在枕頭上,男人的吻從脖子來到胸膛。
  「你現在是我的。」
  沒有施力之處韓騏感到不安,可是被控制也別有一番滋味,韓騏聽話地任他肆虐自己的身體,閉上眼睛覺得被擁抱真是舒服而沈醉不已。
  他舔著韓騏的胸膛在嘴�吸吮著突起的圓點,韓騏覺得身體�面好象有一朵朵火花密密地爆裂開來。?什?只是嘴唇碰觸就可以讓自己感到這?幸福?
  是因?自身的淫亂嗎?不,是因?愛著這個男人。
  這次一定是真的有幸福結局了吧?韓騏不想要再承受一次被遺棄的痛苦,孑然一身的自己現在只能依靠這個男人,也只想依靠他。
  忘記了親人、朋友、過去交往的女人......不管沈浸在愛情�的自己會變成多沒用的人--反正也不想管了。
  不斷被親吻著韓騏的下半身早就蓄勢待發,置身韓騏兩腿之間的男人也察覺到,手指撥弄著濃密的處所終於握住了韓騏。
  「淳夜......」
  很少會在做愛時候發出聲音的韓騏這下也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他立刻回以讓韓騏瘋狂的套弄,快要不行的時候,他卻忽然離開了自己。
  一陣心慌韓駿睜開了眼睛,發現男人的頭往自己腹部移動......他倏地一凜。
  不管是被吻、被摸或被插入都好,可是韓騏就是不習慣被男人吸,又不是一定要做的事,韓騏無法相信男人做這種事能從中得到絲毫愉悅,那?骯髒的行?只有自己得到快樂而已,就算不做也沒關係。
  「不必了......」
  可是伸手去抓他的頭髮也沒用,男人吃進自己尖端的瞬間,韓騏立刻手指無力,說不出話來。
  男人埋首韓騏的腿間認真侍奉著,韓騏不但腦袋發熱,連那�都像要融化了,好象要抽搐的激昂讓他不安地搖擺著頭,濕熱的黏膜和舌頭攻擊著韓騏發出淫穢的聲響,那咋咋有聲的舔弄讓韓騏難得感到羞恥,真想把頭埋進沙子�。
  想叫他住手,可是便在胸口的是狂亂的呼吸,男人好象彌補剛剛的殘忍似地恣意吞食著韓騏,太過激烈的刺激讓韓騏再也忍耐不住。
  終於解放出液體後,男人吞得一干二盡,接著立刻又將萎縮的器官含住,被他要拖出什?似地吸吮韓騏很快就又亢奮起來。第二次射精以後韓騏幾乎虛脫了,平常不是那?沒用的人,但是發燒加上剛剛花了太多力氣的哭喊,他幾乎已經沒有精力。可是也絕對不要因此就停止。
  男人再次靠上來親吻韓騏的嘴,剛剛才舔著自己性器的舌頭現在攻擊自己的嘴�,忽然想到會不會又把感冒傳染給他,可是現在才顧慮這點已經太遲了,好象要碰到內臟的深吻讓韓騏顫抖不已。
  「你真漂亮,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突然在韓騏耳邊響起的是迷戀似的愚蠢讚美。
  雖然不討厭自己的臉,可是因?長相太陰柔,韓騏一向不喜歡被人提及自己的外表,男人也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一類的甜言蜜語,然而初次聽到韓騏卻一點厭惡的感覺也沒有,反而心蕩神搖,好象光聽他的聲音就可以達到高潮。
  在如同喝醉一般的暈暈沈沈之中,男人的手指輕輕觸碰著韓騏的入口,在韓騏沒有絲毫抵抗之下手指輕易插了進來。
  韓騏的腦袋更混亂了,男人只是緩緩揉著,韓騏就忍不住擺動腰部。
  在男人的分身進入韓騏�面時,他在韓騏耳邊讚美似地低語著:「你的�面好溫暖。」究竟是他的進入還是他的話讓韓騏發抖?或許兩種都是。
  韓騏無力地被搖晃著,男人不斷地用他得天獨厚的嗓音重復著「你是我的」和「我愛你」,韓騏覺得自己好象變成全世界最脆弱的東西,如果脫離男人的手就會碎裂一地。
  眼淚不自覺流了出來,立刻就被親吻掉,被男人貫穿的狀況下,韓騏的分身不斷吐出混濁的淚滴。男人離開的時候還以?終於結束了,結果好象要讓他斷氣似的,男人把他翻過身去再次插入。
  男人從背後握住他的腰,吻著他的背,強力的吻就像要在那�留下永遠不會消失的痕?。
  只有腰被高高架起,不得已只好以跪姿跪在床上的韓騏就像一隻狗,他幾乎沒有力氣支撐自己,頭枕在手臂上,在背後被插入的狀況下,前面也被掌握住不斷的撩撥。
  與其說是熱情,韓騏覺得根本是需索無度,男人在�面射了兩次,溫熱的液體滿得流出來,韓騏有種他的種子要流進自己肚子的錯覺,不禁叫出聲來,難得的呻吟立刻得到強烈的回應,男人侵略得更深,簡直像要刺穿自己一樣。
  朦朧中韓騏的眼睛餘光捕捉到什?,零散地遍佈在床上的東西。他伸出手去抓其中一張。
  「這是什?......」
  「那不重要。」
  韓騏很快就無暇顧及這個問題。

4

  ......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怎?這?暗?
  即使是夜晚也不該如此漆黑。
  太過絕對的黑暗讓韓騏心生害怕,伸手摸索卻找不到應該在自己身邊的人。
  「淳夜......」
  想站起來,可是頭好痛,身體也好痛,到處都痛。
  搞不清楚四周他很快就跌下床,跌跌撞撞想找到可以讓自己安心的東西,可是不熟悉的場所讓他一直撞到東西,又要跌倒的時候手不知道拉到什?布料,就著身體的重量倒下,布也被扯開。
  瞬間是讓人幾乎瞎掉的燦爛光芒。
  韓騏著火似的丟開絨布窗簾用手遮住了眼睛。
  「你怎?了?」
  打開門走進來的男人連忙跑過來抱住韓騏。
  「你還在生病啊!」
  被抱到床上去韓騏還是無法直視燦爛的陽光,察覺他眼睛都睜不開的痛苦表情,男人立刻走過去垃上窗簾,只留一道足以照亮房間的細縫。
  韓騏恢復了視覺能力後,才稍稍感到安心,剛剛的陽光簡直媲美核子爆炸的輻射光,之前的陰雨猶如從未發生。冷靜下來後,他發現自己全身乾乾淨淨而且已經穿了衣服。
  「你睡了好久。」
  男人邊幫他蓋上棉被邊低語著今天是星期一。
  分辨不出他的口氣,韓騏感到困惑,難道他是在責備自己曠課嗎?男人彎下腰親吻了他的嘴角,然後撫摸他的額頭。
  「好象退燒了。」
  他手指緩緩穿過韓騏的頭髮梳整。
  「你沒事吧?我太粗魯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應該送你去醫院......」
  他低聲問,韓騏不想破壞他那溫柔嗓音造成的氛圍,只是搖搖頭然後偏過臉在他的手腕輕啄了一下。
  他凝視著韓騏的眼睛�儘是柔和的光。
  「你不要起床,我去拿早餐。」然後他又離開。
  韓騏有種作夢的感覺,灰塵在窗簾縫隙透入的那道金色陽光�浮動,好安靜,好象變成慢動作的世界。他收回視線環顧昏暗的房間,幽暗的光使得房間也朦朧起來,很大的房間,到處是電腦方面的書籍。
  經過韓騏剛剛的莽撞,房間變得有點混亂,地上是被撞倒的幾本書,還有一個石英鐘掉在地上,心�想著希望不要摔壞了,韓騏瞥見了跋著一堆CD片收在架子上的八開大本子也被揮落在地上。有幾張夾在�面的圖散散地掉在一旁。男人剛才一定沒有注意。
  韓騏扯開棉被忍著身體的痛走過去撿起來看。
  其中一張被揉皺了又被細心攤開撫平的,是韓騏有點印象的圖,那是他之前在床上看見的紙張,同時也是自己在激情中捉住的東西。
  無庸置疑的,那是韓騏親手畫的素描。不管是散落的紙張還是素描本,每一張畫的都是房間主人的臉。一張一張看下去韓騏愈是心驚。
  「這算什?啊......」
  韓騏完全不記得自己畫過這些東西。這種簡直像是偷窺似的取鏡角度。
  然而那的確是自己的手筆。
  再去翻找才發現不但書櫃�好幾本書�都夾著隨手塗鴉的人物速寫,竟然連床下都藏著驚人的60號油畫布,畫到一半沒有完成的肖像畫依舊是同一個主角。
  韓騏想起半年前初次走進畫室�心�奇怪的感覺。
  難怪自己會覺得畫室�的畫很乏味......
  因?那些被安排放在自己眼前的畫都是被捨棄的粗劣作品。
  到這地步如果還不明白韓騏就真的是笨蛋了,可是真正不明白的人是那個男人。
  他竟然還質疑韓騏愛不愛他?緊鎖著房門藏起這些畫作,他究竟在想什??難道是憑悼過去愛著他的自己嗎?'
  韓騏悄悄地把東西歸回原位躺回床上,男人既然有想隱藏的秘密,韓騏也不想點破。好不容易獲得的平靜就繼續這樣維持下去吧。
  然而得知自己遺失的那份記憶�也必然充滿對著男人的深愛,韓騏感到豁然開朗,往後不管發生什?事,自己一定都有足夠的信心堅定面對......
  韓騏曾經希望如果可以連自己忘記掉的這件事也忘記掉就好了,可是現在明白不管是記得或遺忘,其實都不重要。
  記憶是珍貴的寶藏,可是既然已經失去了,那就重新再賺回來吧!
  未來漫長得要留下多少美好回憶都還來得及......
  下次男人再問自己,韓騏絕對會回答「從過去到未來只愛你一個人......」。
  再度被打開的門流泄進和煦的光線,站在門口的男人笑容溫柔得令韓騏胸口湧上難以言喻的心滿意足。
  韓騏就像快要枯萎的小樹受到他的溫暖照撫而獲得重生,這一定就是幸福的感覺。男人端著託盤走過來,盤子輕輕地放在床上。
  「......那?,現在你已經是我的了嗎?」
  韓騏想要回答可是卻被吻住了嘴唇。

尾聲

  從教授研究室走出來,範可欽已經等在門口。
  兩個人只交換了一眼就相偕而行。先開口打破寧靜的依舊不是韓騏。
  「我實在不懂你幹嘛主動找董老頭,你不覺得他怪怪的嗎?」
  「怪怪的?」
  「就是......唉啊,你知道我的意思啦!」
  「我不知道。」
  韓騏搖頭。
  韓騏是?了上次對教授發脾氣而來的,雖然算不上是道歉那種正式的表態,但是還是覺得必須有所表示,結果好象是接受了教授的招待喝了茶、又被推薦著借走了一本畫冊。究竟算不算有道歉,韓騏也搞不清楚。總之心中的某個小小疙瘩已經脫落。
  臨走前教授意味不明地說:「你好象......有點變了。」
  是哪里變了韓騏不明了,教授也只是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釋,嘴�說著歡迎他以後常來玩。
  韓騏想,大概是頭髮又長長了吧,想了一下就不再理會。
  穿過一小段簷廊來到庭園,不知在想什?的範可欽垂著頭踢腳邊的泥土。
  「你是不是同性戀?」
  他突然問,聲音有點沒力。他也不等韓騏回答就又說:
  「我看到了。聯誼那天你跑走以後我追上去,我看到你在馬路那一邊跟男人接吻......你是因?他所以哭嗎?」
  韓騏不想回答這個令人鬱悶的問題,他沈默不語,範可欽沒有追問。可是片刻以後他又不死心地問:
  「你是同性戀嗎?」
  「......大概是吧。」
  「?什??明明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
  「我喜歡他。」
  說的同時韓騏心中立即湧現一股溫柔的情意。
  「我沒有辦法想象喜歡男人的感覺。」
  這?說著的範可欽一臉世界末日的表情。
  「說不定過一陣子你就變正常了,也許下一次你會喜歡女孩子......對不對?」
  「不可能的......」
  「你說什??風太大我聽不清楚......」
  突然吹襲而來的強風寒冷得讓人不禁拉緊了衣襟,只字片語都被吹散在風中。
  伸手抓開擋住眼睛的頭髮,韓騏的手指指甲修剪得乾淨。下星期就是期末考了,想著考完就可以和戀人共度的寒假,韓騏不禁失抑,沒有聽見範可欽的追問。圍牆外隱隱傳來的車水馬龍噪音顯示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

未來某一天

  「你?什?不讓我畫?」
  聽到戀人的聲音,沈浸於數位世界的尹淳夜從電腦螢幕前?起頭來。坐在一旁椅子上一臉無聊的少年正看著自己露出倔強的表情。
  雖然近來少年的戾氣削減不少,可是依舊我行我素。
  尹淳夜每每受到他那銳利的氣勢所惑而移不開目光。他原本的魯莽氣息最近收斂了不少,然而逐漸沈穩的姿態卻奇異地富有委婉的嫵媚感,並不是說他像女人,而是......好象變成不知哪里來的貴公子一樣,大概是因?他手長腳長不管做什?都莫名地有種華麗感覺......臉又長得那?好看。
  這?漂亮的人現在是自己的,尹淳夜腦中突然浮現他那黑亮的頭髮披散在枕頭上的模樣,不禁胸口發熱。
  「你幹嘛?看著我發什?呆?」
  等不到尹淳夜回話,少年似乎不高興了,他皺起眉無意識地用鉛筆在腿上的素描本子上猛刮,剛剛畫的「牆壁」被他塗成一片黑暗。
  「你?什?不讓我畫?」
  他又問了一遍。
  他那執著的神情讓尹淳夜不禁失笑。
  「我沒有不讓你畫啊,你不短正在畫嗎??什?要把自己的圖塗掉?那張圖你不是畫了一個小時了嗎?」
  「我是問你?什?不讓我畫你!」
  少年生氣了,抓著本子站了起來。
  「我要畫你啊!」
  看他似乎發怒了,尹淳夜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卻一點也沒有不愉快的感覺。
  「那你畫啊,要我擺姿勢嗎?不過我不太懂這些......」
  「你肯讓我畫?」
  他一副驚訝的表情。
  「你以前不是不讓我畫嗎?」
  聽他講得認真,尹淳夜才想起似乎真的有這回事,然後記起了當時窩囊的自己,頓時感到無地自容。到現在還是不懂他怎?會喜歡這?軟弱的自己,尹淳夜受到回憶的震撼而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他的緘默似乎觸怒了少年。
  少年沒有怒?而是垂下肩頭。
  「......算了。」
  什?算了?
  尹淳夜還來不及找出話挽留,他就以不悅的腳步踏出房間。
  對面的臥室門傳來被打開又被用力甩上的巨響。
  尹淳夜呆了一下,立刻追了過去。
  少年躺臥在尹淳夜的床上姿態彷如一頭野生的獅子......與其說是獅子,或許以藪貓形容更適合。那是一種既纖細又野蠻,美麗無比的貓科猛獸。
  至少他是回到自己的臥房,而且也沒有鎖上門......或許是氣得沒想到要鎖門吧?總之尹淳夜稍微松了口氣。
  不知道?什?後來少年就執意地搬進自己的的房間住,尹淳夜沒有纖細到察覺那是他彆扭的撒嬌,但也深感欣悅,只是把該隱藏的東西收得更仔細而已......
  事到如今,實在不想再橫生不必要的差池,何況那種東西拿出來也只是讓戀人困擾而已吧?尹淳夜非常滿意現在的生活,唯一的缺憾只是不懂?什?自己總是惹少年生氣......
  「韓騏......」
  輕輕地在床邊坐下,他試探性地叫喚。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尹淳夜擔心地看著他埋首枕頭的背影。
  「你小心不能呼吸啊,轉過來好不好?」
  依舊沒有回應。
  呆坐了好久實在無計可施,尹淳夜開始思考他生氣的原因,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來。
  「韓騏......」
  試探性的伸手輕撫他的頭髮,他仍然沒有反應,可是沒有幡然拒絕對尹淳夜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手指撫摸著他漆黑頭髮,柔細的觸感讓尹淳夜胸口隱隱騷動,尹淳夜終於忍不住彎下腰去吻。剛開始還只是輕輕地碰了碰而已,可是沒有得到反抗不免就得寸進尺,手指撫摸著他的背,嘴巴也忍不住地去咬他從發絲中露出來的耳朵,舔他耳朵的時候,他微微震動了一下。
  尹淳夜彷佛受到鼓勵似地極力愛撫著他的耳,手指也從衣服下擺悄悄探了進去。
  線條優美的背脊摸起來也是極?悅人,手指來回撫著他的背,尹淳夜進行到這�就忘記自己丟下工作來這�是幹什?的了。
  他移動身體籠罩住少年,只用一半的體重壓住他。
  ?什?他還是沒有反應?尹淳夜實在難以理解。
  一邊吻著他的發、耳朵、背頸,手則插進去少年和床之間的縫隙,滑進衣服�先是攫住他一邊的乳首,他立刻大大地顫動了一下。
  他?什?還不反抗呢?真的可以做下去吧?尹淳夜既是困擾又覺得愛不釋手。他一邊用左手指尖扯揉著他的胸口,另一面則將剩下的手探進少年的腰腹。
  到這�,尹淳夜已經將少年包裹在自己雙臂之中了。他究竟有沒有生氣?既然生氣怎?還讓自己亂來?
  直到右手明確地握住他腿間的性征,尹淳夜才聽到他驚訝似的抽氣聲。
  「......韓騏?」
  他到底是怎?了?
  叫了也是沈默而已。
  已經無法住手的尹淳夜好想看他的臉,可是又不敢硬要他轉過來,不管是他憤怒的臉或冷淡的表情都不是自己現在想看的,如果他露出嫌惡的眼神,那自己還不如死掉算了......
  懷著逃避現實的心情,尹淳夜開始侵略這個少年。
  你是我的......
  他在心�對自己說。
  ......所以找當然可以這樣碰你。
  隨著手指�的東西愈來愈膨脹,尹淳夜被吸引過去,用力捏一下尖端身下的人就顫抖起來,他攻擊胸膛的手轉而向下微微架起了他的腰,因?姿勢的改變,他的頭髮往下掉,露出更多的頸子,尹淳夜不住吻著他的後頸,也更專心地伺候掌中之物,不知道這樣他舒不舒服?                                  、
  從來沒有聽過他對自己的床上表現有任何意見,連呻吟也是罕有,尹淳夜知道他在認識自己之前,甚至之後,都有跟女性交往口必定比自己更有經驗的他該不會根本對自己的技巧不滿意吧?怎?想都覺得極有此可能,一想到或許委屈他了,尹淳夜就更加專心伺候他。
  漸漸泌出的液體弄濕了自己的手,身下的人抖得更厲害了,在手掌�跳動的脈搏好象要崩壞一樣劇烈顫動,用指尖撫弄頂端也感覺得到他應該要出來了......可是怎?還不出來?尹淳夜困惑地不住攻擊他。
  「韓騏,怎?了?你不要忍,射出來啊。」
  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聲音對這個少年而言簡直是致命毒藥,尹淳夜在他耳邊低語。
  少年忽然一陣抽慉,立刻吐出了滾燙的液體。
  依舊沈默。
  尹淳夜有種不知道該不該進行下去的茫然,雖然自身也是血氣翻騰,不過有過強迫紀錄的自己已經不敢多所造次,強忍著自己的欲望,尹淳夜希望可以服侍得讓他開心就好。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戀人是那?優越又美麗,偶爾在午夜夢回之際,尹淳夜不禁會疑問起他?什?會中意自己。
  已經忘記那段日子的少年當然無法?他解答這個疑問,然而重新愛上自己的他又是懷抱什?心思呢?
  如果去試探,也只會得到惱怒的眼袖而已,不過察覺出他倔強表情下的害羞,尹淳夜還是輕易地感到心滿意足。想到他曾經?了自己哭泣,尹淳夜就覺得不管怎?樣都是自己虧欠他,雖然難以相信那?驕傲的他會因?自己而動搖。
  初相見的時候,尹淳夜完全沒有把這個目空一切的小孩放在眼�,光看他那種全身長刺又冰冷的眼神就覺得倒胃口。雖然是漂亮的孩子,但畢竟是男的,生性遲鈍的尹淳夜就連心也是少起波瀾。
  對抽象程式擁有強烈的敏銳度,可是在現實世界�卻是連走路都會摔跤的心不在焉程度,習慣面對電腦討厭人群的尹淳夜當然對青春期的叛逆男孩沒興趣,就算後來被委以照顧也沒有多加在意。
  即使是住在一起,尹淳夜也很少在意正值高三的少年平時的食衣住行,家境富裕的少年就算自己要給他零用錢也是多餘。只知道他似乎經常打架鬧事,偶爾瞥見他一身狼狽地回家,尹淳夜也只是懷抱著冷眼旁觀的態度。最多也只是有一次看他實在被打得慘不忍賭,所以稍微幫他上藥而已。
  沒有示好的意思,但畢竟自己在名義上也是「舅舅」。而且少年也不領情。
  他甚至對替他包紮的尹淳夜出言諷刺說「被你的笨手笨腳包紮,傷口一定會爛掉」。尹淳夜覺得他真是無聊,也沒有理會他。
  對數位世界以外的東西漠不關心的尹淳夜從學生時代就常被人批評冷淡,在國外拿到博士學位回臺灣後,因?工作性質的關係幾乎不與人來往,父母親遠在南部鄉下,妹妹又遠嫁歐洲,硬被塞到自己家�的陌生少年又絲毫不親切--就算親切,尹淳夜也只會覺得麻煩--對這樣的尹淳夜而言,戀愛當然是另一個星球的東西。
  而且料想說話那?兇惡的少年應該也很討厭自己才對。
  如果不是少年突然發飆,尹淳夜永遠不會知道這個每次看到自己就怒目以對的小鬼竟然喜歡自己。
  與其說是驚訝還不如說是莫名其妙。
  第一次抱他的時候簡直就是懷抱著可憐他的心態,要說是被逼也可以,突然要和從來沒有好感的同性性交......如果不是他哭得實在太淒慘,誰會做這種違背常理的事?
  沒想到抱過他以後,他就全然變樣了。
  從來沒給自己好臉色的小鬼竟然會對自己笑,他那種雀躍的姿態簡直像是最天真無邪的少女,雖然知道他喜歡自己,可是沒有戀愛細胞的尹淳夜無法理解他丕變的態度。
  而且只是抱了他而已,並不代表就是喜歡他,何況抱他的時候,他看來不要說是高興了,根本就是備受折磨......尹淳夜覺得在自己身下哀泣的少年簡直快被自己弄死一樣覺得恐怖。
  所以後來達一根手指都不敢碰他,頂多是在氣氛催動下親吻他而已。
  尹淳夜畏懼再看到他那種痛苦扭曲的模樣。可是他好象完全搞不懂狀況,還老是用異常強烈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他那嬌媚燦爛的笑容也常常讓尹淳夜招架不住,明明是比誰都好強的少年?什?對自己那?柔軟?被一個男孩子喜歡又有什?意思?被撒嬌的尹淳夜不由得厭惡起這個攪亂自己世界的小鬼。
  他憎恨這個把自己從平靜的世界拖出來、讓自己變得會?了他的一舉一動而心煩意亂的少年。
  沒有察覺到這或許是某種情愫萌發?象的尹淳夜,只是想把攪亂自己的萬惡根源趕出自己的世界,對於少年的親近和求愛都視若無睹。
  沒想到他愈是逃避,好強的少年就愈是不服。
  忽視少年心意的尹淳夜很快就嘗到自大的代價。
  在措手不及的狀況下,尹淳夜親眼目睹了他和女孩子翻雲覆雨的情色畫面。
  如果說這輩子有什?事讓尹淳夜感受到什?叫心痛,那這就屬頭一遭。
  不想體驗戀愛酸苦的尹淳夜終於還是嘗到如同被淋了一頭熱水的慘痛教訓。
  『反正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
  被自己質問的少年憤怒地對自己破口大?,看著他一邊哭泣一邊怒?而心疼不已的尹淳夜明白自己終究是逃不過了。
  悲痛地說出喜歡他以後,少年竟然立刻破涕?笑,撲進自己懷�說和女孩子做愛只是玩玩而已,陷入初戀愛河中的尹淳夜輕易地就相信了他。
  一旦確定了自己的心情,尹淳夜就一股腦兒地淪落成不知羞恥的戀愛中的男人。
  本來就不會在人前裝模作樣的尹淳夜連自尊心也很薄弱,做什?事都是憑本能的他,也不懂克制自己的情感,好象等待許久終於落到自己手中的玩具一樣,尹淳夜對初戀的戀人毫無保留地溺愛。戀人的一切看在自己眼�都是讓人愛不釋手的珍寶。
  心中從未有過任何人的尹淳夜整顆心都塞滿了少年的身影,就跟青澀的國中生一樣,因?初嘗愛情的滋味而心蕩神移。
  每天都想跟珍貴的戀人溫存,簡直不想讓他有任何一秒離開自己的餘裕。
  那樣的心情就算後來遭受到等同於被遺棄的命運也絲毫沒有改變過。
  尹淳夜覺得自己三十五歲才得到的初戀就算要卑躬屈膝去挽留也沒什?不行。
  那?美麗的戀人,那?驕傲的戀人,只有自己才可以這樣碰觸他啊......
  能夠第二次被他所愛真是奇?,但是對自己的遲鈍並非全然無感的尹淳夜也明白自己要討戀人歡心不是容易的事。
  ......何況有時候也沒辦法真的保持在體貼的心情而已。
  就像現在,明明惹他生氣了,還是想碰觸他。
  可以的話,尹淳夜很想永遠把他綁在自己身邊,讓他不要去上學,也不要交朋友,最好二十四小時都留在自己懷�,讓自己照料就好......
  如果把這種想法告訴他,想必會被唾?吧......
  握著戀人高潮過後頹軟的性器,尹淳夜就像變態一樣狂熱地想要親吻手�的東西。沒有辦法如願,只好遺憾地轉移陣地。
  收回手,雖然覺得不能把戀人的愛液吞下有點可惜,不過幸好還是別有用處不會浪費,儘量溫柔地將少年的下半身衣物褪下,然後將手上的液體抹在他的身後。
  第一次抱他的時候,他的模樣實在太淒慘,而且流了好多血,覺得應該有轉寰的餘地,尹淳夜在確認心意後就如同學生時代寫報告一樣認真地查過資料,從各方面搜集來的資料得知,人體不可思議的的部位竟然也是性感帶之一,只要有適當的潤滑就不會疼痛......
  當時尹淳夜深深有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的感觸。
  借著愛液的輔助,手指緩緩插入的時候,立刻被溫暖地吸住,好象要吞掉自己手指的柔潤讓尹淳夜熱血沸騰,撫摸著內壁的縐折,不自覺地想舒展他的內部,揉搓的時候,碰觸到某一點立刻就得到強烈的回應。
  幾乎融化的內部雖然狹小,但即使增加了手指也可以長驅直入。
  「會不會不舒服......可以再進去一點嗎?」
  問他他也是不答,只是忽然猛烈收縮了一下。
  尹淳夜搞不懂他究竟喜不喜歡,空出的手來到前面握住他的分身以便確認,再度?頭的器官讓尹淳夜微感安心。
  被自己再次撩撥起欲望的戀人,讓尹淳夜感到奇異的滿足。
  漸漸抽送起手指,獲得更大的回應,少年開始扭動起腰,這是他也喜歡的訊息,尹淳夜一面握著他的前面,一面深入他的內部,很快就知道他又要高潮了。
  尹淳夜好想看他的臉,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時候的他臉色一定是美麗無比的粉紅色,眼睛也閃著令人目眩的光芒,嘴唇更是甜蜜無比......好想看他的臉,他?什?不轉過來??什?不說話?他還在生氣嗎?
  尹淳夜看著他顫動不已的背和淩亂的頭髮,自己的下半身已經忍得有點痛苦了,但也只能吻著他的背,自己引發的褥濕聲響簡直是要自己的命,尹淳夜忍不住脫口......
  「我好想進去你�面,我想插進去......」
  才這?一說,身下的人就條地一陣狂顫,瞬間泄了。連握著他的尹淳夜都微感愕然,簡直措手不及。
  「拜託你......」
  身下的人終於開口,顫抖得連咬字都辛苦的虛弱聲音。
  尹淳夜手指停住,全部動作都停了下來,憂慮地聽著他到底要說什?。
  他悶在枕頭�的聲音太細小,最後尹淳夜終於聽懂他不是拜託自己住手,而是在說:
  「拜託你快點進來。」
  瞬間尹淳夜的自製全都丟到外太空去了!抽出手指強硬地把他翻過來,飛散的發絲下,是既美麗又嬌豔的臉孔......
  那是充滿狂亂又羞澀的臉,含著淚水的眼睛在哀求自己的欺淩......
  「啊......韓騏......」
  忍不住激動地叫喚他的名字,尹淳夜當然不會違背他的要求。

  結果到最後尹淳夜還是不知道他?什?生氣。
  過了很久以後,才聽見他悶悶的聲音響起:
  「你?什?不讓我畫?」
  聽到他的疑問尹淳夜不禁一陣錯愕,難道他是因?這件事生氣嗎?明明是那?微不足道的小事......
  深怕又觸怒他,這次尹淳夜很認真地思考後才吐出了秘密:
  「以前在我對你的心情還不知情的時候,你暗中畫了很多我的素描。你向我告白以後就光明正大地畫我了。但是你車禍之後忘記我,所以那些圖我全收起來了......」
  聽到尹淳夜的說明,少年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靜靜地等著他說。他那平靜的態度讓尹淳夜感到疑惑,自己那?在意的事情難道他一點都不在乎嗎?即使心生疑惑,不過在他的眼神驅使下,尹淳夜仍舊繼續說著:
  「車禍以後你很討厭我,想到你那?討厭我卻還要畫我......這樣不就等於以前畫我的你,說不定也是討厭我的嗎?所以我不想讓你畫。」
  尹淳夜覺得這個理由非常具有邏輯性,不過年少的戀人似乎沒有同感。
  少年愣了一下忽然惱怒。
  「你真是笨蛋!怎?沒有想到,是因?我又愛上你了,所以才想要畫你啊!」
  然後他就一副受不了的厭倦表情埋到被子�去了。
  看著剛剛被自己抱在懷�喘息的人忽然又變臉,尹淳夜困惑不已。沒有發現到戀人是在對自己傾訴愛意,尹淳夜只是想著我怎?又惹他生氣了而憂心著急。
  「韓騏......」
  擔心地低聲呼喚戀人,尹淳夜沒有察覺在自己的呼喚下,戀人的肩膀正微微地顫動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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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dfg4412
騎士 | 2011-2-8 22:49:14

吼...他真的真的很遲鈍ˋ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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