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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4-20 12:50:14

前言:

什麼?!她的麻吉網友竟是這個天字第一號劈腿男!  
原來她被耍了!被自己哥哥和劈腿男聯合起來耍著玩,簡直可惡透頂!  
要死!居然說什麼二十三歲沒戀愛經驗就算稀有動物!  
還吹噓自己早早就有初戀。  
了不起哦?哼,發情得早還好意思拿來炫耀!  
這種男人,雖然長相俊俏有型,但她給他「負」五分!  
啥?她的死黨一個給七分,一個給九分,  
說什麼談吐、個性比穿名牌重要。  
他談吐、個性哪裡好了?只不過很會耍嘴皮子而已。  
啊啊啊!這是什麼狀況?!她的初吻就這樣糊里糊塗被他奪去了!  
可是,說真的,她自己好像也很陶醉哦?  
真糟!該不會就這樣動了心吧?  
嫌她疑心病重、愛挑剔、又任性、還愛哭、愛名牌?  
那他幹嘛一直在她身邊轉?  
難道認定她一定不會「跑」?那可不一定!


第一章  

  窗外下起了毛毛雨。

  樹葉翩翩飛落,好難得的春天時光,藍婕希獨自站在老家那棵熟悉的蓮霧樹下,躍起身想摘下一顆粉嫩的果實,不過因為個兒實在太矮,以致連果實都沒碰到。

  樹葉紛紛落下,就在她眼睛的上方;當她的手指觸摸到翠綠葉面,那透光的綠,像極了一張生命的未知地圖,謎走起飛……

  冰涼的雨滴緩緩飄落在她臉上;雨愈下愈大了,但她不想因此放棄摘下一顆果實的想望,仍是奮力跳躍著;那身影在灰色的雨幕、潮濕樹木下,看起來像是雨景中的一部分。當她逐漸感到氣餒時,忽然,一隻手伸得高高的,替她摘下了果實,然後輕輕遞給她。

  藍婕希極力想看清楚那人的眼睛,微笑中,她忽然感到呼吸不過來,一陣狂亂掙扎過後,她驚醒了過來。不醒還好,一醒來,立刻發現自己昨晚喝多了酒,宿醉下頭痛得厲害。

  顏詠青站在綠色真皮沙發旁,手上拿著一條濕透的毛巾,想到藍婕希剛剛一會蹙眉深思、一會微笑的睡臉,就忍不住感到好笑。

  「你剛剛是不是把整條毛巾蓋在我臉上?你知不知道我快呼吸不過來了!」待藍婕希弄清楚一切後,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還說呢。要是你再不醒來,我就打算把整盆水潑到你臉上。」顏詠青微怒的瞪著她。

  「毛毛雨?」藍婕希瞥了一眼那盆水,喃喃自語起來:「原來是夢。不過,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什麼誰是誰?」顏詠青望著她。「你到底醒了沒?」

  藍婕希環顧四周,甩甩疼痛的頭顱,試著讓自己清醒一點。「奇怪,我怎麼會在你家?」

  還有,那個夢……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差一點點就看到那男人的臉了,都怪顏詠青太早把她叫醒,要不她至少可以看清那男人的長相。這麼美好的夢境,真不該被打斷。

  顏詠青斜睨著滿臉困惑的她,忍不住問:「不會吧,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你全忘了?」

  昨晚?藍婕希用著無辜不解的眼神看著她。

  「對喔,昨天不是你的生日嗎?我們在這裡開派對。咦!我怎麼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還敢說咧。難得我一年過一次生日,美好派對卻被你搞砸了。」說到這裡,顏詠青顯然又生氣起來了。

  藍婕希露出慣常的無辜眼神,努力作了一番回溯後,對昨夜自己酒醉後的事仍是毫無記憶。

  「我怎麼了?我在你們面前出糗了嗎?」

  藍婕希和顏詠青是大學同班同學兼死黨好友,兩人都是二十三歲,去年夏天從學校畢業。昨晚是顏詠青的生日,本來打算趁慶祝生日之餘和一干同班好友相聚歡樂,結果……

  「都怪你啦,你一喝醉就鬧得大家不歡而散。」

  「啊?真的嗎?」藍婕希搔了搔頭,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忍不住慌了起來。

  「快說我到底幹了什麼好事。該不會是當眾大哭大鬧吧?還是當眾尿褲子?吐得比垃圾場還髒?或是睡著之後打呼如響雷?」

  顏詠青一一搖頭,嘴角微扯,露出一抹捉弄的笑。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藍婕希有些擔憂了起來。

  「該不會是我做了什麼很恐怖、很恐怖的事吧?」

  「差不多。」

  「不可原諒的嗎?」

  「嗯……」沉思片刻後,顏詠青這才說:「那就要看她們願不願意原諒你嘍。」

  記憶回溯,她只記得昨晚自己喝了很多紅酒,大家玩得很high;紅酒喝完,她還很豪爽的喝了好幾杯混酒;喝醉之後,她頂多不停傻笑,哪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

  藍婕希蹙眉,懷疑的說:

  「根本沒這回事對不對?我喝醉後向來只會乖乖睡著,哪會發生什麼事。拜託!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你不要再耍我了啦。」

  「你還記得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嗎?」顏詠青不耐煩的提醒她。

  「記得呀。」藍婕希想了一下,點點頭。

  那是沒喝醉前玩的遊戲。遊戲的玩法很簡單,就是先玩大風吹,每個人得搶到一張椅子坐,而那個沒椅子可坐的人要被逼問一些勁爆麻辣的問題;如果選擇不回答,就得接受懲罰;懲罰的內容包括當場收集三件顏色不同的胸罩到外面繞社區一圈,還得學豬叫,或是把一整桶冰塊放進衣服裡……等等這類整人的刑罰。

  「那又怎樣?」藍婕希以手指耙梳著頭髮。「我不記得自己有被罰。」

  「那你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嗎?」顏詠青再問。

  這點她倒是一點記憶也沒。藍婕希愈想愈害怕,不覺瞠大雙眼,擔心地追問:「我到底說了什麼?」

  「昨晚有個女人喝醉後自動向大家爆出一個秘密。」

  「啊!」藍婕希忽然記起了似的,大叫說:「我想起來了!你是指林慧中未婚懷孕的事吧?那哪有什麼。雖然大家都很驚訝,可是都還滿佩服她決定生下小孩的勇氣呀,而且那是因為她不知道要怎麼跟大家說,我才代她說的。」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顏詠青笑了笑。「這件事是發生在你還清醒的時候。我看你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提醒你好了,施晴婉和徐玲蓁。」

  「糟糕!你是說──」藍婕希馬上一臉被雷劈到的慘樣。「我把她們的事抖出來了」

  顏詠青嚴肅地點了點頭。

  「天呀!我怎麼這麼白癡!」藍婕希彷彿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慌亂失措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那她們知道後有沒有說什麼?有發生什麼事嗎?」藍婕希忽然停下腳步,抓著顏詠青,著急地問。

  施晴婉和徐玲蓁是她們的同班同學,施徐兩人尤其要好。畢業後,她們四個仍經常聯絡。她們都是服裝設計系畢業的,除了施晴婉在一間影視製作公司擔任服裝造型師外,其它三人都在同一家時尚雜誌擔任採訪編輯的工作;周休假日,四人經常相約一起逛街喝下午茶。

  最近,施晴婉和徐玲蓁突然同時陷入戀愛狀態,每當她們分別談起喜歡的對象,說真的,那臉上的光澤和平時真有天壤之別,像是抹了特殊的保養品精華液那樣晶瑩剔透。

  眼看愛情翩翩降臨到她們身上,藍婕希和顏詠青羨慕之餘,當然也為她們感到高興。可是,沒過多久,藍婕希就發現施晴婉和徐玲蓁愛戀的對象是同一人。藍婕希之所以會發現,是因為那個人就是韓言凱──他正好是她哥哥藍宏志的死黨好友。

  這下該怎麼辦?

  施晴婉和徐玲蓁都是她的好友,兩人卻不幸同時喜歡上一個男人,偏偏那個男人是她哥哥的好友。藍婕希陷入了說與不說的兩難,只敢把這件事偷偷告訴顏詠青,兩人還約好絕口不提這件事,最好能找機會暗示施、徐,等她們發現後自動覺悟,認清這場愛戀的結果必定是幻滅,那樣至少不會傷害彼此的友誼。

  沒想到昨夜藍婕希酒醉後失言,竟在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中把她們同時戀上韓言凱的秘密脫口說出。

  藍婕希懊惱不已,無助的望著顏詠青。

  「她們兩個還好吧?該不會要跟我絕交吧?」

  「你一說完就睡著了,她們也拿你沒轍。」回想起昨晚藍婕希的狀況百出,顏詠青真覺得好氣又好笑。

  「那她們呢?知道之後,有什麼反應?」

  「當然是兩個人大吵一架,互相指控對方介入自己的感情,搶了自己理想的對象。吵到最後,她們算是撕破臉了,旁邊的人怎麼勸都沒有用,施晴婉還失手打了徐玲蓁一巴掌。」

  「真的嗎?」藍婕希一臉詫異。「看不出來她竟然這麼暴力。」

  「施晴婉還說很後悔把韓言凱介紹給徐玲蓁認識。」顏詠青吐了吐舌頭。「我不敢告訴她,其實徐玲蓁是在你家認識他的,比施晴婉還早認識他哩。」

  「那是因為施晴婉、韓言凱和我哥在同一間影視製作公司工作,她當然會誤以為是徐玲蓁來搶她男友了。」

  藍婕希大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忽然忿忿不平起來。

  「說起來這件事都該怪韓言凱,他竟然同時和兩個女人交往,真是花心大蘿蔔!我這樣也算是大義滅親,揭穿他的真面目。」

  聽到「大義滅親」四字,顏詠青忍不住笑出聲,說:「對喔,你和韓言凱的交情其實也滿好的嘛。」

  「呸!呸!」藍婕希急於撇清。「我和他根本就是死對頭,哪稱得上交情好。還不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只好把他當半個哥哥看待。」

  「對了,後來你有沒有繼續逼問韓言凱到底是喜歡施晴婉還是徐玲蓁?」顏詠青追問。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藍婕希說得義憤填膺。「那傢伙居然死不承認哩,還說他跟她們兩個都只是普通朋友關係,要說喜歡,也只是她們單方面的。拜託!這種話誰相信呀,根本是劈腿的人慣說的話!」

  說完,藍婕希忽然又擔憂了起來,忙問顏詠青:「對了,大吵一架之後咧?她們有沒有氣到要跟我絕交?」

  「放心吧,她們頂多怪你為什麼不早說而已,不會對你怎樣的。只是,她們之間的友誼恐怕短時間內難以回復。」

  說到這裡,顏詠青凝視著藍婕希,好奇地問:「我倒是要問你,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你我身上,友誼和愛情,你會選哪一個?」

  友誼和愛情?對於這樣的問題,藍婕希宛如不願思考的單細胞生物,嚷嚷著說:「我才不要為一個假設性的問題耗費腦細胞資源呢。」

  「我看你是沒大腦,懶得思考吧。我先說好喔,萬一這件事情發生在你我身上,我一定會讓,我才不要為了愛情而傷害我們的友誼。」顏詠青態度嚴肅、語氣認真的說。

  「我才不要你讓給我。」藍婕希終於動了動腦,思考了下,然後爽朗的揮揮手。「這事絕對不可能發生,我們喜歡的類型本來就不一樣。」

  藍婕希喜歡品味男,顏詠青則是深戀陽光型男子。顏詠青點了點頭說:「也對。這件事發生的機率近乎零。」

  話說到此,藍婕希大動作地伸了一個懶腰。整夜醉臥在皮沙發裡,忘了翻身,肩膀實在酸得厲害,她忍不住哀嚎:「天呀,下次千萬不要讓我靠近酒精,宿醉頭痛肩痛就算了,每次喝醉都會出事。」

  聽完她懊惱的自白,顏詠青嘴角早已逸出笑。

  「算了吧,上次你還說別讓你靠近柏油路哩。」

  「有嗎?」

  「有呀。因為你常走路走到跌倒,還開玩笑說以後要是發財了,就要請個司機載你上下班,好遠離柏油路。」

  說來她還真是缺點多又迷糊的女人。藍婕希聽了,很不文雅噗哧大笑出聲。

  顏詠青開玩笑地推了推她的頭,強勢地說:「還不快起來!再睡,我的進口沙發都被你睡壞了。為了懲罰你破壞我的生日派對,命令你趕快起來幫我做早餐。」

  藍婕希望著一手叉腰假裝兇惡的顏詠青,配合的乖順點頭。「是,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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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婕希。二十三歲。雙子座。偏愛白色和黑色。喜歡夏天海洋的氣味和陽光。喜歡吃pizza和意大利面。討厭的水果是香蕉。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唯一一次接近戀愛的經驗是在大學時暗戀服裝設計系的學長,可惜對方一直沒發現。喜歡身材高�、皮膚白皙、有穿著品味的男生;最受不了的是把衣服當抹布穿,或穿著大紅大綠大紫等完全不搭調、簡直就是色盲、毫無服裝品味的男性。

  發誓戀愛對像一定要是服裝設計師。

  最大志願是到紐約學服裝設計,終極志願則是在蘇活區或巴黎香榭大道開設個人品牌服飾店。

  這是藍婕希在Yahoo!奇摩交友網站的個人自我介紹。平時除了工作,她和時下的年輕男女一樣,喜歡藉由部落格書寫生活雜記,把自己的心情、喜好和網友相互分享。由於她對服裝有獨到的眼光,還因此收到許多網友來信詢問約會、上班、或是一般休閒時最流行的當季穿著打扮。藍婕希不僅一一回復,還和其中一個二十七歲、暱稱「拉麵」的男子在網路上聊得很愉快。他們在現實生活裡雖然從未見過面,但透過聊天室和MSN的熱絡交談,兩人對彼此的生活愈來愈熟稔,甚至相知相惜了起來。

  後來,他們終於決定在春天的某個星期日約出來見面,還在網路聊天室討論一陣,最後選擇約在鬧區的一間Starbucks咖啡館。

  為了赴約,平時省吃儉用的藍婕希忍痛買了一件當季名牌洋裝。這天,她穿著亮眼的洋裝,配上個性化的皮靴,帶著二十歲生日時哥哥送的LV櫻桃包,興匆匆的出門;去Starbucks之前還特地繞到顏詠青的住處,拉著她追問自己漂不漂亮。

  望著藍婕希頻照鏡子、興奮中帶著嬌羞的戀愛女人模樣,身為死黨的顏詠青忍不住潑她冷水提醒──

  「你應該事先想好逃生路線了吧?」

  鏡子裡的顏詠青足足比藍婕希高出半顆頭,雙腿也比藍婕希修長;藍婕希左看右看,不禁對自己嬌小的身材很不滿意,幸好她墨黑的眼眸神采明亮,五官巧潔可愛,雖然和顏詠青清麗的外貌無法相比,至少還算是個中等美女。

  藍婕希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衣著上,沒仔細聽顏詠青的問題,還納悶的問:「什麼逃生路線?」

  「你沒聽說網路上恐龍很多哦?萬一『拉麵』也是一匹史前絕種的恐龍,你不先想好逃生路線怎麼行?」顏詠青笑問著。

  藍婕希蹙起眉宇,連忙反駁:「呸呸呸!他才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咧。從他在網路上聊的內容來看,我覺得他一定長得乾乾淨淨,穿著也很有品味。別忘了他是留美回來的喔,在紐約學室內設計,住過三年耶。」

  看她沉醉在幻想的美夢中,顏詠青取笑地做出噁心想吐的表情,將她推到門口,提醒她說:「既然你這麼期待,那約會可不能遲到,快去快去。」

  看了下手錶,藍婕希不禁慌慌張張的出門,正要離開,卻又被顏詠青叫住,她忍不住回頭。

  「幹嘛?」藍婕希低頭猛盯著自己身上的洋裝,問她:「我有什麼不妥嗎?」

  「你看起來很好。我是想提醒你,小心走路,不要跌倒了。」顏詠青笑著說。

  藍婕希作勢瞪她一眼,接著開心的笑了笑。「好呀,聽你口氣這麼酸,你一定是忌妒我有約會的對象對不對?」

  「哪有。」顏詠青連忙否認。「我是關心你,告訴你重要時刻可不能出糗。對了,如果你和拉麵進展順利,一定要第一個打電話通知我喔。」

  「放心啦,你不問,我也會自動向你報告的,誰叫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話說完,藍婕希心情極好、一臉開心的前去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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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玻璃窗,藍婕希緊盯著Starbucks咖啡館前絡繹不絕的人潮,心情七上八下的頻頻猜測著不知道「拉麵」會是他們其中的哪一個。眼看約定時間逐漸逼近,藍婕希不禁愈來愈緊張,連喝了好幾口冰咖啡以鎮定心緒,心裡仍不免擔心到時候自己講話結結巴巴,在「拉麵」面前鬧笑話。

  說好了她會在洋裝外穿一件藍色牛仔外套,並且會在桌上放一本她公司出版的時尚雜誌,偏偏推門進咖啡館的男子都不像是在找人的樣子,沒有一個朝她坐的方向張望。

  後來約定時間已到,甚至已過了十分鐘,卻始終不見「拉麵」的身影。藍婕希等得不耐煩,臉上掩不住失望,內心不禁猜測該不會是他臨時有事無法赴約吧。都怪她把這場約會想像得太美好,沒提醒自己要留下對方的手機號碼,以防有事時可以互相聯絡。

  正當藍婕希陷進自語嘟囔中,身穿白色T恤、休閒短褲、腳穿夾腳涼鞋的韓言凱推開Starbucks的大門,遠遠地便看到藍婕希,就直直朝她的位置走過去。

  藍婕希感覺到有人朝她走了過來,臉上難掩興奮;待她定睛一看,發現那人是韓言凱,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般沮喪極了,完全不明白他怎會在這裡出現。她冷淡地瞧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走開啦,別妨礙我等人。」

  韓言凱不理會她冷淡的語氣,反而大剌剌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來,語氣輕鬆的問:「喔,你是在等誰?」

  「不干你的事啦。」藍婕希望著他那件皺到不行的短褲,下巴還留著點點鬍渣的邋遢模樣,就忍不住大搖其頭。

  「如果你是來這裡喝咖啡的,請坐別桌,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沒空陪你聊天。」

  韓言凱忽然滿臉都是笑意,得意地凝視著藍婕希。「重要的事?嗯,要不要讓我猜一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都說了不干你的事。」話剛說完,又有人推門進來,藍婕希急忙欣喜的朝對方望去,可惜那人直接走到別張桌子、和友人打過招呼後坐下,讓她失望透了,心裡直犯嘀咕:怎麼拉麵還不來!

  睨著她沮喪的神情,一直抱持著看好戲心態的韓言凱開始對捉弄她感到心虛,子是清了清喉嚨說:「我猜你應該是在等網友吧?」

  藍婕希愣了一下,晶亮的雙眼因為訝異而瞠大,半晌,疑惑地盯著他。「你怎麼知道?」

  「唉。」韓言凱向來的好口才現下好像無用武之地。「我不得不說……你等的那個人根本不存在。」

  「你在說什麼?」藍婕希才不信哩。

  「算我自作自受好了。」韓言凱眼底浮現無法忍住的笑意,徹底攤牌的說:「說了你一定不會相信,我就是你的網友『拉麵』。」

  「啊」望著他戲謔的表情,藍婕希異常震驚,大腦中猛冒出一堆問號,搞不懂韓言凱怎會知道她約的網友叫拉麵,因為這件事除了她,就只有顏詠青知道而已。

  「你就是拉麵」簡直晴天霹靂!藍婕希無法置信的叫道:「這絕對不可能!」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韓言凱斜睨藍婕希一眼。剛才他還沒走進咖啡館時,就透過玻璃窗看見她裝扮得十分漂亮,臉上更流露出少女嬌羞期待的神情。韓言凱真不忍心戳破她美麗的幻夢,想到要開口向她說明一切就感到為難;因為她在網路交的什麼拉麵網友,根本就是他和她哥哥藍宏志設計出來的鬧劇。

  望著他豐富多變的臉,藍婕希最討厭的就是他那副快笑出來卻強忍壓抑的表情。她全身霎時充塞一股巨大的怒氣。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知道拉麵這個人?你給我老實說清楚!」

  「還不就是有次你電腦沒關,你哥無意中看到你在Yahoo!奇摩交友網站的網頁,不是有一串自我介紹和心情雜記嗎?他看了之後,認為你根本活在不切實際的幻想裡。」

  韓言凱憋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繼續說:

  「拜託!你又不是十六、七歲,都已經大學畢業了,居然連戀愛都沒談過。你哥大歎不可思議,所以就找我幫忙,假裝成網友跟你在網路上聊天。難道你不知道現在的社會很險惡嗎?他特別要我幫你過濾其它無聊變態的網友,還要我假扮你夢中情人的樣子,好好教導你一些戀愛的訣竅,順便戳破你對愛情不切實際的幻想。」

  愈聽他解釋,藍婕希愈感到火大,瞪著他的雙眼快噴出火了。

  沒想到韓言凱竟愈說愈得意,誇口道:

  「我假扮你的夢中情人很成功吧?唉,你要感激我們,我和你哥這麼用心良苦,全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

  「所以一切都是你們設計好的騙局嘍?」藍婕希怒不可遏。「什麼在紐約學室內設計,長相斯文白皙,喜歡DKNY的服飾和香水,喜歡吃拉麵、會寫詩,只談過兩次戀愛,都是因為對女人太溫柔反被甩。這些,全是騙我的?」

  「呃,喜歡吃拉麵和會寫詩這兩項倒是真的。」韓言凱完全沒有羞愧之心,一逕的嘻皮笑臉。

  「你們太過分了!」藍婕希憤怒之餘,內在更深刻的心情是失望透頂。「虧我還花了半個月的薪水買名牌洋裝,沒想到根本沒拉麵這個人,可憐的我竟然被你們兩個耍得團團轉!」

  「你穿這件洋裝很好看。」韓言凱厚著臉皮說出這句遲來的讚美。

  藍婕希當然不領情,繼續怒瞪他,沒好氣地連連抱怨:

  「虧你沒錢的時候,我還常常不算利息的借你錢,沒想到你竟然恩將仇報,聯合我哥來戲弄我。」

  「我們不是要戲弄你,而是要開導你。」韓言凱糾正她的說法。

  「開導?」藍婕希作了一個鬼臉,冷哼說:「開導我什麼?」

  「現在二十三歲沒談過戀愛應該算是稀有動物了吧。拜託!不要說二十歲,我十四歲就初戀,早已知道什麼是心碎的感覺。你也未免太晚熟了,到現在戀愛經驗還是零。」韓言凱忍不住以類似哥哥的語氣訓她。

  藍婕希聽了,很不服氣,馬上反駁:「我相信真愛有什麼不對?我才不想像你,一個禮拜換一個女朋友,見一個愛一個,有時還劈腿腳踏兩條船,把我兩個同學搞得反目成仇。」

  「先聲明,我和她們交情一般,根本不到正式交往的程度,頂多吃飯、聊天、接吻──」韓言凱嚴正解釋的話被打斷。

  「接吻?」藍婕希大驚。「這樣還不算交往」

  「連接吻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有,那也沒什麼。氣氛好接吻有什麼不對?老天呀,你該不會以為接個吻就會生小孩吧?」

  「我才沒那麼白癡!」

  「是嗎?」韓言凱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是誰指定要跟服裝設計師談戀愛的?據我所知,服裝設計師十個有八個是gay,你再這樣苦等夢中情人出現,搞不好到三十歲還是老處女。」

  「要你管!」藍婕希不甘示弱的說:「就算是老處女,也比你這花花公子好。」

  藍婕希話才說完,韓言凱立刻念起徐志摩的詩:「我將在人海茫茫中尋找唯一知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藍婕希曾在網路上的心情雜記中引用過這一句詩,沒想到韓言凱竟然把它念了出來,念完之後,還故意嘲笑她:「徐志摩是民國初年的人,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你那保守的觀念真應該改一改,不要像活在古代似的。」

  藍婕希愈聽愈火大,猛地站起身,不客氣地說:「我沒空跟你鬥嘴,反正認識你算我倒霉啦!」

  說完,生氣地甩頭想走,誰知道一個跨步,竟不小心勾到椅子,要不是韓言凱反應快,即時扶了她一把,否則恐怕就要在公共場所跌了個狗吃屎。只是,等藍婕希站穩之後更加惱怒生氣,一句話也不說,瞪了韓言凱一眼,隨即氣沖沖走掉。

  望著她氣沖沖的背影,韓言凱不以為意,反而感到有趣極了,不禁開懷大笑了起來。

第二章

  憂鬱的星期一,是所有上班族的噩夢,對藍婕希而言,也是最真實的寫照。

  早晨,時尚雜誌的會議室瀰漫一股低氣壓,主編Amy在台上講得口沬橫飛,台下聽的人卻都是一副睡不飽、無法專心的模樣,其中就屬藍婕希最誇張;就見她無精打采對著筆記本胡亂塗抹,主編說的重點卻一個也沒記下來。

  看藍婕希完全心不在焉,主編Amy叫了她好幾次,她竟還渾然未覺,兀自低頭沉思,最後還是坐在旁邊的顏詠青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主編在叫你。」顏詠青小聲告訴藍婕希。

  藍婕希試著振作精神,抬頭望向主編,疑惑地問:「主編,你叫我有什麼事?」

  「我剛才問你對下個月的服裝專題有什麼意見或看法。」

  「我覺得你的專題都很有創意,只是……」藍婕希話說到一半,突然吞吞吐吐了起來。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Amy凝視著她,語氣嚴肅。

  藍婕希怯怯地笑了笑,鼓起勇氣說:「我覺得許多時尚雜誌總是用大篇幅方式介紹歐洲的知名品牌,所以我覺得無論我們再怎麼做專題報導都不容易顯出特色,尤其我們的雜誌讀者群都很年輕,他們的消費能力恐怕也無法負擔這麼多名牌物品。也許我們應該換個方向,介紹一些剛從國外回來的年輕設計師,選一些其它雜誌沒有報導過、但很有特色的設計師作品,介紹給年輕讀者,也許可以創造一波流行風潮也說不定。」

  話一口氣說完,藍婕希戰戰兢兢的凝視著Amy,生怕她的建議會引來主編的責罵。

  Amy的表情原有些凝重,但聽完藍婕希的話後漸漸變得和緩,她點點頭說:「藍婕希,你的IDEA不錯,為什麼剛在討論專題的時候不早說呢。好,我們現在就決定,把專題的一半篇幅讓出來,除了報導FENDI週年服裝秀外,我們選幾位有潛力有特色的新設計師,做出另一半新鮮有趣的報導。」

  話一說完,Amy便快速地開始分配工作,她說:「徐玲蓁,你負責下周香港FENDI服裝秀,至於年輕設計師的部分就由——」

  Amy話還沒說完,藍婕希就興奮地舉起手。「我!我想負責採訪年輕設計師。」藍婕希率直地表示。

  Amy笑著搖了搖頭。「上個月,你負責向廠商租借服裝供攝影師拍照,明知道那些服裝都是名牌,每一件都比你的薪水還昂貴,你還是弄壞了其中一雙高跟鞋,結果現在廠商要素賠。我希望你能把迷迷糊糊的個性確實改掉。這次你負責採訪美食餐廳,至於年輕設計師部分,我想還是由顏詠青來負責。」

  Amy話說完就繼續交代其它工作,會議不久之後便結束了,開會的成員一一走出會議室。

  藍婕希沮喪地跑到茶水問倒咖啡喝,忍不住在心裡嘀咕怎麼會被分配到採訪美食餐廳;美食餐廳在整本雜誌裡是最不重要的部分,而且採訪那些大餐廳的過程也相當無趣,根本沒什麼新意。

  凝視窗外灰色的城市天空,藍婕希心情難以好轉,只能悶悶歎氣。

  望著藍婕希沮喪的背影,顏詠青拍了拍她的肩,好奇地問:「喂,昨天的約會結果如何?」

  不提還好,一提起,藍婕希就忍不住翻白眼,無精打采地說:「愛情失意,工作也失意,我從來沒這麼倒霉過。」

  「怎麼了?」顏詠青收斂臉上的笑容,猜測:「難道拉麵真的是史前恐龍?」

  「比那個還慘。」藍婕希持續沮喪中,疑惑地問顏詠青:「二十三歲沒談過戀愛真的很糟糕嗎?」

  「嗯,是比較少見,但也不至於到糟糕的地步。」顏詠青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拉麵沒出現,他放你鴿子嗎?」

  藍婕希哭喪著臉,搖頭說:「比放鴿子還糟糕,我被我哥和韓言凱戲弄了。」

  望著顏詠青驚訝不解的表情,藍婕希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訴她。顏詠青聽完後,感到太不可思議,連連驚歎:「這太荒謬了吧。」

  藍婕希喝了一口咖啡,委屈地說:「韓言凱戲弄我就算了,沒想到連我哥也一起欺負我。要不是他這幾天拍MTV出外景不在家,否則我早就剝了他的皮。」

  顏詠青思索半晌,忽然猜測:「也許是你哥有意把你介紹給韓言凱當女友?」

  藍婕希立刻蹙起眉宇,猛搖頭否認:「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我哥知道韓言凱根本不是我喜歡的型。拜託!他們在影視公司工作經常要出外景,人曬得黑巴巴,根本就不能看,再加上韓言凱的穿著品味,我實在不敢恭維。」

  「我倒覺得韓言凱曬黑看起來很陽光,常看他穿T恤、牛仔褲,十分隨性的穿著,還不至於到恐怖的地步吧,我覺得他很有個人特色。」顏詠青雖喜歡歐洲風的名牌物品,但還不到盲目的地步,她一直覺得韓言凱的穿著很有個人風格。

  「那是因為你沒有仔細看他穿的衣服,不是皺成抹布,要不就是T恤洗到褪色還在穿。」藍婕希完全不認同她的看法,嘲弄的說:「如果韓言凱這樣可以叫做有特色,那我看乞丐穿的衣服也很有特色哩。」

  這時,徐玲蓁剛好走進茶水間,發現了她們兩個,冷淡地瞥了一眼藍婕希,問顏詠青說:「你們在討論什麼?」

  從上次藍婕希酒醉後的大嘴巴風波到現在,徐玲蓁對她採取冷戰,一句話都不肯跟她說,這次居然主動定來問她們在聊什麼,顯然氣已消了不少。藍婕希逮到機會,趕緊上前去拉她的手。

  「你不生我的氣了哦?」藍婕希討好地笑著。

  身材圓潤的徐玲蓁仍是氣呼呼的。「誰說我不生你的氣……我還沒原諒你。既然早知道施晴婉也喜歡韓言凱,幹嘛隱瞞不告訴我,害我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

  藍婕希可憐兮兮、委屈地說:「我又不是故意的。」

  顏詠青望著徐玲蓁,微笑打圓場。「過去的事就算了,不要一直放在心上。如果還是氣不過,那叫婕希請你吃頓飯嘛。」

  「好!那我要吃大餐,晚上再去夜店跳舞。」徐玲蓁提議。

  藍婕希聽了,額頭頓時出現三條黑線,心裡嘀咕這下荷包又要大失血,都怪自己喝醉大嘴巴。

  藍婕希望著徐玲蓁,直爽地說;「好啦好啦!晚上吃飯、跳舞、聽歌都算我請客。」

  徐玲蓁這才展現笑顏,睨著顏詠青問:「對了,你們剛在聊什麼?我好像聽到什麼服裝品味之類的討論?」

  徐玲蓁的家境比顏詠青的還要富裕,她全身上下用的穿的全是歐系名牌,關於品味,有誰會比她瞭解。聊起這個話題,徐玲蓁可是感興趣得很。

  顏詠青和藍婕希對看一眼,還在猶豫該不該在徐玲蓁面前提起韓言凱。顏詠青發現藍婕希對她露出求救的眼神,只好開口說:「不瞞你說,我們剛在討論韓言凱的穿著品味。」

  藍婕希皺起鼻子,直率地說:「老實說,我給韓言凱負五分。夾腳拖鞋、褪色T恤、皺短褲各扣一分,加上私人恩怨多扣兩分。」

  「陽光的肌南、隨性的穿著、適合個性的打扮、帥氣的五官,我給正七分。」顏詠青接著表示。

  這是她們討論起男人話題時下可少的打分數遊戲,現在就等徐玲蓁評鑒打分數嘍。她們兩個以為上次那件事會讓韓言凱的分數被扣光,沒想到徐玲蓁嘟著嘴說:

  「不好意思,我給他九分,理由和詠青一樣,加兩分是因為我很喜歡他幽默風趣的個性。我先聲明喔,雖然對他一直很有好感,不過我已經不再跟他聯絡了,我才不想犯搶施晴婉對象的罪名。」

  「奇怪,施晴婉也是這麼說的。」顏詠青說:「我上次遇到她,她也說不想搶你的對象。」

  「那我們晚上要不要約她一起出來?」藍婕希小心翼翼地問。

  只見徐玲蓁別開臉,不置可否。「隨便你們,這不干我的事。」

  沒想到徐玲蓁竟沒反對,顏詠青和藍婕希相視微笑,看來徐施兩人回復友誼有望了。不過就剛才的談話,藍婕希思索了一下,好像還有哪裡弄下明白,她提問說:

  「奇怪,你們兩個經常非名牌不用,為什麼對男人一點都不挑呀?像韓言凱那種人應該是我打的分數才是正確的。」

  「唉喲,男人不能只靠名牌得分,像談吐、個性就比名牌重要。」徐玲蓁解釋。

  「拜託!說到個性,韓言凱那麼花心又愛捉弄人,根本就——」

  藍婕希急著反駁,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背後傳來主編Amy的聲音說:「這個月雜誌出稿都快來不及了,你們竟然還在這裡聊天。」

  Amy話一說完,嚇得藍婕希、徐玲蓁、顏詠青三人噤聲不語,立刻作鳥獸散,趕緊離開茶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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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半夢半醒間,藍婕希隱約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響。一開始她不以為意,以為是老屋前院那棵蓮霧樹結實匯匯,果子熟透後自然掉落地面發出的碰響。不久,那聲響卻愈來愈大,間歇夾雜人的說話聲,感覺根本不是果實落地。藍婕希即使睏倦極了,但還是勉強睜開睡眼,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天呀,乒乓聲響不僅沒停,還斷斷續續傳來,令藍婕希全身毛髮直豎。她和哥哥藍宏志住在這棟老舊的房屋,父母則因經商之故長住上海,今晚整棟房子就只剩她一個人,客廳發出的聲音絕不可能是哥哥藍宏志,她記得他說要到屏東出外景三天,明天晚上才會趕回台北。

  「難道是小偷……」藍婕希害怕極了,神色變得緊張。

  不管了啦,要是小偷,她就跟他拚了。藍婕希邊想邊激動地跳下床,隨手抓了一根球棒衝出臥室,只見客廳裡亂七八糟,滿是紙箱不說,連原本放在閣樓的舊傢俱物品也拉出來堆放在客廳裡。

  正當藍婕希一臉納悶時,藍宏志和韓言凱忽然從閣樓搬出一台老舊的裁縫機,藍婕希望著他們,忍不住叫道:

  「原來是你們兩個!哥,你不是到屏東出外景嗎?」

  「被我們吵醒了喔。」藍宏志笑了笑說;「提早拍完,我就先趕回來了。你醒來正好,快幫我們把閣樓的東西清出來。」

  「為什麼要清出來?」藍婕希不解地問。

  「嗯,因為言凱要搬進來住,我們二樓房間不夠,暫時讓他住閣樓。」藍宏志說。

  「什麼?他要搬進來?」藍婕希震驚地看著哥哥和韓言凱,吼道;「我反對啦!哥,你應該要經過我同意才行。上次你和他聯手假裝網友拉麵的事,我都還沒跟你們算賬!不管說什麼我都反對,我堅決不贊成他搬進來。」

  藍宏志無奈聳了聳肩,望著韓言凱說:

  「爾自己跟我妹解釋吧。」

  韓言凱斜睨著藍婕希,以無可奈何的語氣說:

  「為了拍紀錄片,我把存款都拿去買剪接和攝影器材,現在連付房租的錢都沒有,被房東趕出來已經很可憐了,你至少也同情一下我吧。」

  藍婕希冷哼一聲,完全沒有要同情他的意思,她望著自己的哥哥,態度堅決地說;

  「哥,這件事你應該先跟我商量,現在三更半夜突然就讓他搬進來,連給我心理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你是要準備什麼?你和言凱認識這麼久了,又不是不熟。」藍宏志取笑她。

  「話不能這麼說。反正他這樣突然搬進來,我就是不能接受。」她就是不想和負五分的男人住在一起嘛。

  韓言凱沒好氣地看她一眼。

  「我就知道拉麵那件事你還耿耿於懷。拜託有同情心一點,我也是莫名其妙三更半夜被房東趕出來,現在只是想找個暫時窩身的地方,放心啦,我不會久住的,等找到新的住處,我一定趕快搬走。」

  「他都這麼說了,你就不要再反對下去,要不然你是想讓他流落街頭哦。」藍宏志說。

  「我又沒說不讓他住。」

  說得好像她是壞人一樣!藍婕希一臉的委屈。她要是再反對下去,好像很不通情理,反正只是暫時,想了想,藍婕希只好勉強同意。

  聽到妹妹已同意,藍宏志吁了一口氣,繼續和韓言凱忙著整理東西、搬起箱子。藍婕希原本要回臥房繼續睡覺,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回過身問藍宏志:

  「對了,哥,你知道他生活習慣好不好?你告訴他喔,住在這裡的期間,髒襪子絕對不能亂丟。還有,要天天洗澡,我不能忍受男人身上有可怕的汗味。洗完的衣服最好用熨斗燙一燙。還有,他交友亂七八糟太複雜了,帶朋友過夜一定要經過我的同意,還有——」

  「天呀,你妹是不是有病?」韓言凱以誇張的表情看著藍宏志,猛搖頭。「我猜和她生活在一起這些年來,你一定過得很痛苦吧?」

  「你知道就好。」藍宏志撇嘴苦笑。

  「她根本不是二十三歲的可愛妹妹,簡直比五十三歲的老處女舍監還可怕。」

  「你知道就好。」

  聽他們一搭一唱,藍婕希早氣得說不出話來。正想甩頭就走,沒想到藍宏志竟對韓言凱說:

  「她從小就是這樣,對不喜歡的男生凶巴巴的,對喜歡的男生卻一句話都不敢吭,希望你住在這裡的期間可以教她一些戀愛的訣竅。」

  「這個我最會了。」韓言凱大言不慚地說。

  「我才不需要他教!」藍婕希氣急敗壞地衝回自己的臥室。

  「喂,你不幫我們搬東西哦?」藍宏志笑問。

  關上房門的瞬間,她聽見哥哥的叫聲,猛然一把將門打開,藍婕希沒好氣地說:

  「我沒空!我明天還要上班,我要睡覺!」話說完,想起了什麼,威脅的補充說:「舊裁縫機不可以丟,丟了,我找你們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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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夢般的星期一又到了。早晨,匆忙趕著出門的藍婕希照例還是遲到了。

  一周工作五天,藍婕希已經用了六個鬧鐘負責叫她起床,不過每週遲到的次數還是高達三、四次。如果平時工作表現不錯,Amy絕對不會因為她經常遲到而介意,偏偏藍婕希對採訪美食餐廳完全不感興趣,昨天交了採訪稿,今天一到公司就立刻被叫到主編辦公室訓話:退稿重寫不說,連帶她經常遲到的問題也被Amy要求得在近期內改善。

  「最近雜誌社在忙著出稿,我不准你再遲到了。」Amy嚴正警告。「如果這星期再遲到,你乾脆不必來上班了。」

  「可是,我已經用了六個鬧鐘了。」藍婕希委屈地望著主編。她也下想賴床,都是落地窗外的春日綿綿細雨,蓮霧樹枝啞因風輕晃,空氣裡那種潮濕溫潤的氣息,讓她躲在溫暖的棉被中就是怎麼樣也爬不起來。

  「這不是遲到的借口。既然六個鬧鐘沒效,那你就乾脆整晚不要睡。」Amy有些發狠的說著。藍婕希被她嚴厲的語氣嚇得不敢再多說,只好乖乖點頭,轉身走出辦公室。

  正要出去,忽然聽見Amy苦口婆心地道:

  「藍婕希,有些話我就直說了。你們三個是同期進公司的,一開始我最看好你,因為時尚潮流隨時在變,你創意夠,鬼點子又多,可惜就是工作態度太過懶散。身為編輯,態度認真最重要,光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是不夠的。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藍婕希默默點頭,不敢有任何反駁。

  「對了,你出去之後順便幫我叫顏詠青進來,我要和她討論採訪設計師的細節。」  Amy交代說。

  藍婕希微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去。回到座位,顏詠青正好抬起頭望著她,她莫可奈何地說:「主編叫你進辦公室討論採訪事宜。」

  「喔。」顏詠青看著她唉聲歎氣的模樣,關心地問;「你還好吧?」

  「剛被刮了一頓。」藍婕希縮縮脖子,一副痛苦的表情。

  「因為遲到的事嗎?」不等她回答,顏詠青逕自提議:「如果擔心遲到,我每天早上打電話給你,打到你起床為止。」

  「也不是只有遲到的問題。同朝進公司,主編派徐玲蓁飛香港做服裝秀的採訪,派你採訪留美或留歐回國的年輕設計師,我卻被派到寫餐廳採訪稿。」藍婕希哀聲連連,歎氣說;「我看,今年我是流年不利,愛情、事業兩頭空。」

  「要不然中午吃完飯去廟裡拜拜求籤,我聽我媽說公司附近那問廟香火鼎盛,求籤很靈。」顏詠青不迷信,也很少去廟裡拜拜,不過看到藍婕希這麼沮喪,忍不住建議。

  「好呀好呀!」藍婕希流露出興奮神色,像個小女孩般十分期待。「那我要求籤問愛情。」

  顏詠青受不了的揶揄她說;「看你一直抱怨工作不順利,原來最在乎的是愛情。」

  「那是因為我沒談過戀愛嘛,哪像你高三就初戀,當然不覺得愛情有什麼了不起的。」

  提及好友的初戀,藍婕希只知道發生在顏詠青升高三那年暑假,至於細節、對象與結果,好奇的藍婕希頻頻追問,顏詠青不說就是不說。

  既然現在又提起,藍婕希不免又追問:「告訴我墜入熱戀的感覺怎麼樣?」

  哪知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顏詠青妍麗的臉色忽然冷凝,漠然說:「你問我初戀的感覺,我覺得剛開始時甜得發膩,結果卻很慘很慘。沒有人初戀就會有結果的吧,我勸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啊!」藍婕希聽完後哀叫。「該不會你失戀的時候就像小說裡面寫的,心莫名揪緊,難以言明的痛楚由心底蔓延。」藍婕希面露痛苦,刻意眉宇緊蹙,誇張淒慘地叫道。

  平時顏詠青都會被她搞笑的模樣一逞笑,這次卻毫無表情,只說:「比你形容的還慘。」

  不等藍婕希追問細節,顏詠青忽然站起身,轉移話題說:「不能跟你聊了,我要去主編辦公室討論採訪事宜。」

  凝視顏詠青離去的背影,藍婕希有滿腹的疑問。幹嘛每次聊到初戀的話題,顏詠青就這樣避而不談,好像擁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虧她們還是麻吉哩,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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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4-20 12:52:17

第三章  

  星期二的早晨,日子終於恢復往日的寧靜。藍婕希這次可是憑著自己絕佳的意志力準時到公司,不賴床、不拖延、不管窗外蓮霧樹枝啞的召喚、更不去理會細雨霏霏的春日夢幻氣息,洗臉刷牙穿衣吃早餐坐公車一氣呵成,順利無誤抵達公司,時間還比規定的早半小時。

  這段時間到公司的員工不多,藍婕希坐進位子時不免一臉得意,拿出修改過的餐廳採訪稿,立刻走進主編的辦公室,想把稿件放在Amy桌上。

  這樣主編一進辦公室就可以先看她文思泉湧、精心改過的稿件,而且還會發現她今天準時到達公司。愈想愈得意,藍婕希甚至沒敲門就直率地定進去。

  「啊?」哪知道Amy早就坐在辦公室裡,埋頭不知在苦思什麼。藍婕希嚇了一跳,縮著脖子急急倒退好幾步。

  Amy抬起頭,望著她倒退走的滑稽模樣。「你在幹什麼?」

  藍婕希停下來,怯怯地說:「主編早,我不知道你已經到了,所以我剛才沒敲門。」

  Amy看一眼牆上的鐘,表情很凝重,對她招手說:「你過來,你來得正好。」

  「喔。」藍婕希慌忙走上前。

  只見Amy桌上放著兩個檔案夾,裡面的文件夾著許多設計稿的宣傳單和設計師的個人資料,一個是關楠星,剛從紐約回國的設計師;一個是林子業,剛從巴黎回國的設計師。

  林子業的設計屬於強力突出的龐克風,使用大量皮革、卯釘、銀銅、鈇金屬等,衣飾大多採用不對稱的設計,整體來說傾向NANA搖滾風,適合中性酷靚打扮的女性。

  至於關楠星,色彩使用相當大膽,融合安迪沃荷的普普風元素,飾品和衣物簡約中帶著奧黛莉赫本的高貴氣質,設計的幾款香水瓶和彩妝罐皆充滿復古感,蝴蝶、海豚、珊瑚等元素搭配,令女人愛不釋手。

  「你認為這兩位設計師哪一位比較適合我們雜誌的風格?」Amy問。

  「這用膝蓋想都知道,當然是關楠星設計的東西呀。」藍婕希毫不考慮的就回答了。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關楠星的作品一看就知道比較適合我們年輕女性的讀者群。那我再問你,為什麼當我要求顏詠青採訪關先生,她竟然拒絕我,堅持要去採訪林子業?」Amy揉揉眉心,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藍婕希訝異地望著她,直說:「不會吧?這不太像詠青的個性。」

  「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為反對而反對嗎?」Amy口氣強硬了起來。「我昨天要求顏詠青一定要去採訪關楠星,她當時勉強同意,可是剛才卻打電話來說她生病感冒不來公司,我看她根本是想給我難看。」

  「不會啦,主編你不要這麼想,你也知道詠青向來盡責,每次我們熬夜加班,她都是最後一個回家的,也許是真的天氣涼感冒了,你就原諒她一次,不要放在心上啦。」藍婕希急著幫好友說話。

  Amy揮了揮手,不耐煩地看她一眼。

  「我沒時間和你討論顏詠青到底怎麼了。這個採訪你去,本來我已經和關先生約好今天做採訪,現在只好取消改到明天。關先生最近要辦個人發表會,沒什麼時間再延,我希望你去採訪,不要糊里糊塗的,資料一定要先消化吸收,採訪一次就要貝。」

  「我嗎?主編你真的要讓我去?」藍婕希喜出望外,興奮地望著Amy。

  「你還有什麼疑問嗎?」Amy口氣強硬,把資料夾遞給她。「仔細研究一下,不要告訴我說你也不行。」

  「我可以!我當然可以!」藍婕希一把收下資料夾,開心不已,珍惜著這次難得的採訪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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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下公車,藍婕希沿著路邊明亮的路燈散步回家。春日毛毛雨若有似無地飄著,只有在明亮的光源下看得清那些細瑣如絲的雨線;她走得有些漫不經心,因為腦海浮現的全是關楠星設計的作品。

  睫毛膏、香水瓶、彩妝罐、保養瓶、晚宴包、涼鞋、皮鞋、靴子……整體作品區分為海洋、精靈兩大塊,其中精靈系列有一款香水瓶命名為1983城堡公主,搭配相同圖案的晚宴包和涼鞋。夢幻紫配上深郁黑,以及城堡公主長而卷俏的黑髮,簡直就是她心中最想設計的樣式。

  1983?不正是她出生的年份嗎?藍婕希陶醉在幻想中,真希望今年生日能收到這樣的禮物。

  冷不防,藍婕希正中踩到路上的黃色狗屎,腳下瞬間不穩打滑,幸好她機靈地扶住了路邊榕樹的樹幹,要不然真的是在自家附近跌了個狗吃屎。藍婕希看了一眼沾到狗大便的靴子,唉聲連連地皺眉,連踢帶甩想把大便去除,這下腦海裡所有的美夢都瞬間清醒了過來。

  走回家裡,藍婕希發現整棟屋宇燈火通明,大約有十幾個人架著燈光、攝影器材在她家前院蓮霧樹下拍攝影片,她愣在當場,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喂,你們在幹嘛?這是我家耶。」藍婕希跑到鏡頭前質問。

  男女主角正在對戲,場邊的工作人員各司其職,現場靜謐無聲,只剩男女主角在醞釀情緒等導演開口,藍婕希竟這樣衝出來,所有的人都嚇了一眺,訝異的望著她。

  「她是誰呀?你們誰誰誰,快叫她走開!」副導開口罵人了。

  「這是我家耶,該走的應該是你們才對吧……」藍婕希瞪著他,不甘示弱。

  「喔,她好像是藍宏志的妹妹啦。」負責架燈光的小弟說。

  「那你去叫藍宏志過來。」副導命令燈光小弟。

  藍宏志從屋裡走出來,副導立刻對他叫囂:「喂!管好你妹,不要讓她來這裡亂。」

  「什麼……你有沒有搞錯!」

  藍婕希話說到一半,就被藍宏志拉到一旁,他急著說:「妹,不好意思,劇組在趕戲,借我們家拍一下。」

  「哥,你太過分了吧,這件事你該先告訴我一聲。」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你都沒接,我也有留言,你都沒聽哦?」

  藍婕希連忙拿出手機,果然有好幾通未接電話。「我今天很忙,哪有時間接電話。」

  「那你就不能怪我沒事先說。」藍宏志皺了一下鼻子。「怎麼有一股怪味?什麼東西那麼臭?」

  藍婕希懊惱地看著他。「我剛剛不小心踩到狗大便了啦。到底什麼時候會拍好?我要去裡面洗乾淨,這可是一雙兩萬五的Gucci耶。」

  劇組收音的人忽然插話說:「不好意思,你們可不可以到別的地方去講?聲音會收進去。」

  藍宏志正想把藍婕希拉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說明,忽然屋內又有人走出來叫說:「宏志,李導要你過來排下一場戲,現在他們在對戲了,你可不可以過來教一下?」

  看著哥哥一副忙不過來的模樣,藍婕希抱怨地說:「哥,我還沒吃晚餐耶,你最好叫他們拍快一點啦。」

  藍宏志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才剛要說話,就看到韓言凱將老舊的金龜車停在小徑路邊,走向他們;藍宏志彷彿找到了救星,急著對韓言凱說:

  「言凱,你來得正好,劇組不知道什麼時候拍完,你先帶我妹去吃飯。她要洗鞋子,你帶她去汽車旅館洗乾淨,等我們拍好,我再打電話通知你們。」

  「洗鞋子?」韓言凱疑惑地看著她。「為什麼要洗鞋子?」

  「沒時間解釋了啦。」藍宏志急著把他們往外推。「你趕快帶她去。」

  韓言凱被推著離開,藍婕希則是氣呼呼地離開,兩人走到那輛老舊的金龜車旁,她愈想愈不甘願,抱怨說:「我哥怎麼這樣!明天一早我還有重要的採訪,一堆資料沒整理,現在竟然有家回不得。」

  「什麼味道這麼臭?」韓言凱揮了揮空氣,疑惑地問。

  「我踩到狗大便了啦。」藍婕希沒好氣地說。

  「難怪那麼臭。」韓言凱斜睨她一眼。「都幾歲的人還會踩到狗大便。」頗有嘲笑的意味。

  藍婕希白他一眼,心急地問:「現在怎麼辦?我可以去哪裡洗一下鞋子?」

  「你哥不是說叫我們去汽車旅館等,要去嗎?我可以載你去。」

  「我才不要跟你去汽車旅館。」藍婕希反應強烈地拒絕。

  韓言凱站在路邊點起煙,看著她,眼神不乏好笑之意。「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菜,我這個人也是會挑食的。」

  藍婕希怒瞪他一眼。「我才懶得跟你說哩。」說完,走到一旁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顏詠青。

  響了許久,顏詠青才接起電話,聲音卻是有氣無力的,藍婕希擔心地問:「你感冒有沒有好一點?」

  「嗯。睡一覺就好多了。」顏詠青獨自坐在床上,無精打采的說。

  「我今天可以去睡你家嗎?」藍婕希問。

  「怎麼了?」

  藍婕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給顏詠青聽,然後告訴她明天一早要去採訪關楠星,兩人可以順便討論他設計的作品。哪知顏詠青一聽到關楠星三個字,心底猛然升起灼熱的恨意,臉色變得冷凝鐵青,雙眼進發出烈日般的火焰。

  藍婕希自然看不到她臉上駭人的表情,自顧自地繼續說:「你知道他有一款1983年命名的香水嗎,那個公主精靈瓶漂亮到令人愛不釋手耶。」

  她怎麼會不知道。那是高中時的她對他說過的夢想。他傷害她還不夠嗎?非得將她的夢想徹底毀掉才行……顏詠青恨的其實並不只是關楠星竊走她的創意,她心中有更深沉陰鬱的感情,藏匿在深沉噩夢般的往日如醜惡的蛇蠍霎時竄浮出表面。

  許久沒聽到顏詠青的聲音,藍婕希這才覺得奇怪,連忙問:「你還好吧,怎麼都不出聲?」

  「我……」顏詠青的聲音很緊,極力壓抑情緒說:「今晚不太行,我不舒服,我們改天再聊。」

  對話結束,顏詠青很突然地中斷電話,藍婕希耳邊傳來嘟嘟嘟的聲音,錯愕的望著韓言凱:韓言凱一直站在旁邊抽煙,這時他用腳踩熄煙蒂,問:「怎麼樣?你要去找朋友的話,我載你去。」

  「詠青不舒服,她說今晚不方便。」藍婕希看著韓言凱,滿臉苦惱的表情。「我要洗鞋子啦,我這雙黑漆皮靴要價兩萬五。」

  「真囉唆,你不知道拍戲時間很難拿捏,搞不好一整天都拍不完,你哥不是說去汽車旅館洗,順便等他們拍完嗎?」韓言凱拉開車門先上車,只見藍婕希還站在原地猶豫。「還想什麼,快上車!」

  藍婕希別無它法,只能不甘不願地坐上那台老舊金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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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舊金龜車才剛駛進名為LOVE  LOVE的汽車旅館大門,就毫無預警地熄火了。韓言凱轉動鑰匙重新啟動,試了好幾次,就是不管用。後方要進入的轎車被擋住,開始不耐煩地按起喇叭。

  藍婕希臉上出現尷尬的三條黑線。來汽車旅館已經夠讓她感到緊張彆扭了,還腳踩狗屎、跟個分數負五的男人一起同行!她實在很想把頭藏進座墊裡默默進去,現在車子竟然停在門口動彈不得,這不是更引人注意嗎!萬一遇見熟人,她縱使跳下淡水河也不可能解釋清楚了。

  「我們不要停在這裡好不好?」藍婕希催促著說。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試了幾次,車子就是下肯動,韓言凱也沒轍。

  後方刺耳的喇叭聲不絕於耳,司機還按下車窗探頭出來,那個男人和前座的女人根本不想卡在門外進不來,只好繼續拚命按喇叭,最後驚動汽車旅館的服務員從櫃檯裡走出來。

  喬到最後,竟然要韓言凱把車子推進汽車旅館裡。藍婕希被迫下來推車,臉都綠了,咬牙發誓以後絕不再坐韓言凱的車:沒想到這時竟聽見後方的男女在他們推車的時候輕聲嘲笑:「開這麼爛的車還想花錢嘿咻。」

  藍婕希回過頭去怒瞪他們,正想衝過去罵他們一頓,把話講清楚,韓言凱捉住她的手,阻止說:「他們少根筋,你也跟著瞎鬧。」

  「我氣不過嘛。」藍婕希瞥他一眼,受不了地問:「你這輛車到底是哪裡弄來的?」

  「當然是從廢車場開回來的。」

  韓言凱完全是搞笑的語氣在回答,只是藍婕希根本沒心情笑,她氣呼呼地去Check  in,進入旅館房間,隨即衝到浴室去洗她寶貝的皮靴,再小心翼翼地擦乾,供佛似的擺在椅子上。見韓言凱剛講完電話,她期待地問:

  「是我哥打來的嗎?」

  「對。他說燈燒壞了,器材出了一些問題,恐怕有得等了。」

  藍婕希的臉瞬間垮下來,沮喪地唉叫:

  「到底還要多久?我肚子快餓死了。」

  「我剛叫外送披薩了。」

  韓言凱看她疲累的躺在圓形床面上伸懶腰,眼看就要碰觸到床頭開關,正要出聲警告,沒想到已來不及了。就見床旋轉了起來。

  藍婕希整個人隨著床緩緩轉動,瞠目結舌,呆望著韓言凱,一副被嚇著的模樣。

  「這……要怎麼停下來呀……」藍婕希手忙腳亂地在滑溜的水床上爬行,瞪著床頭的一排按鈕大叫道。

  韓言凱眼裡充滿無法抑止的笑意,站在床邊嘲弄地說:「你不會每一個都試試看。」

  藍婕希一臉好強的瞪他。「算了,不靠你,我自己就可以搞定。」

  誰知按鍵比她想像的複雜,甚至還可怕。應該說,這也太色情變態了吧,電視居然自動播放起妖精打架的黃色十八禁A片!那淫蕩誇張的叫聲直令藍婕希從臉羞紅到腳跟。

  韓言凱早笑得前仰後合,完全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藍睫希胡亂按來按去,電視終於關了,這時空氣中卻忽然響起輕音樂,七彩霓虹燈點點打在牆上和天花板,她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才注意到整片天花板是塊透明的鏡子,她躺在不住旋轉的水床上,暈眩地感到自己跌進碎裂魔幻的世界。

  終於受不了了,她求饒地說:「韓言凱,幫我把它停下來,我快吐了。」

  韓言凱跳上床,輕輕鬆鬆就把所有按鈕搞定,只不過因他跳的力道太大,導致水床重心不穩,藍婕希整個人猛然滑向他,撞進他胸膛。

  這下尷尬了,兩人的距離近得……不可思議。抬起眼,藍婕希甚至可以看清韓言凱一根根濃黑的眉毛,更不要說那雙墨黑深邃的眼裡寫滿了無法遏止的那種取笑。

  「呃……」藍婕希竟然結巴了起來。「故意……我……不是。」

  「你的裙子掀起來了。」

  「什麼?」

  韓言凱指了指天花板,藍婕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鏡子裡的自己姿態撩人,象牙色的Banana  Republic  及膝裙半掀起,露出白皙大腿,更可怕的是,她和韓言凱的腿幾乎是交纏在一起。

  藍婕希趕緊拉下裙擺,在旋動的水床上試著坐起身;倒是韓言凱不改輕鬆的姿態,撐著頭斜睨著慌亂的她說:

  「如果你不是宏志的妹妹,我就會吻你。」

  「為什麼?」她大大皺眉,不以為然。

  「因為我要對宏志有所交代。」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我們為什麼要接吻?」

  「當然是因為氣氛好。你不覺得剛剛是個好時機?」

  藍婕希猛搖頭,動作迅速像逃命似的跳下床,眼神不屑地望著他。

  「接吻是男女相愛,至少要有喜歡的感覺,跟氣氛好有什麼關係……我完全不贊同你那種隨便接吻的理論。」

  「這你就不懂了。如果不接吻,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心跳是正常還是異常?不嘗試,你怎麼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喜歡他的味道?」韓言凱反問。

  「也對。」藍婕希偏頭想一下,竟然差點被他的謬論說服。「不對、不對。我還是堅持相愛才能接吻,你那種隨便亂接吻的歪論簡直就是小狗看見電線桿就小便佔地盤一樣。」

  「東西要用過才知道好不好,接吻也一樣。我告訴你,先進國家人民買東西都有一段試用期。」韓言凱不改嬉笑本色,反唇相譏。

  「扣分、扣分!根本全是歪論!」藍婕希完全不同意的大叫。

  要不是送披薩的小弟正好在敲門,看這個態勢,兩人還有得鬥。韓言凱去開門拿來披薩之後,藍婕希飢腸轆轆的咬著送來的海鮮披薩,低頭專心研究關楠星的資料;韓言凱則從袋子裡拿出筆記型電腦和美國六呎風雲影集的DVD,邊看邊吃起來。兩人終於安靜下來,各佔領一方的床面,各忙各的事。

第四章  

  早晨,藍婕希看見一個穿著連身工作褲、滿身油彩的男人在會場刷壁畫。夜晚,室內軌道燈光亮起,那名男子穿上酷黑的長褲,外罩紅格子有層次感的短裙、極短短髮、白襯衫和簡約的皮製配件,他五官立體,古銅色的肌膚曬得很均勻,優雅溫柔的談吐,彷彿穿越時空從古代歌劇院跑進現代世界的王子。

  這就是藍婕希採訪一天之後,對關楠星設計師的印象。

  藍婕希凝視展覽場玻璃櫃中的香水瓶——1983,展翅的精靈彷彿具有魔法般,以玫瑰的香味將她的內在靈魂輕輕點醒。

  這次,她絕對有自信可以將採訪稿寫得很好。不,不只好,而是絕對Brave(安可)。

  上一秒自信滿滿,下一秒藍婕希忽然自卑了起來。看著名媛淑女和名模散據展覽現場的模樣,她還穿著昨天那件象牙白的及膝裙,樣式材質並沒有什麼不妥,而是睡在汽車旅館一夜之後,裙子早已皺得不成形,她真想天外飛來一個熨斗將那些皺褶一一燙平。

  更不要說淡紫襯衫還沾著昨夜披薩的醬汁,腳下皮靴和滿室女人們夢幻細緻的高跟鞋質感實在差太多。

  藍婕希歎了口氣。果然小編輯忙碌的採訪生活和名媛淑女高貴的社交生活是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既然採訪順利結束,展覽會場也逛過了,她可得趕快回家寫採訪稿,今晚鐵定得熬夜才能寫完。

  藍婕希剛要走出會場,頗意外關楠星竟會叫住她。

  「藍小姐,你忘記拿紀念品了。」他說。

  藍婕希回過頭,望著關楠星手中那只精靈香水瓶,他特別繫上淡紫色的絲帶,她安靜收了下來,點點頭微笑。

  「謝謝。」

  「我很期待你寫的採訪稿,因為你問的問題都很有趣。」

  藍婕希凝視著他,表情充滿夢幻,畢竟眼前這名男子不管穿著品味、談吐舉止都是個難得的滿分王子呀。

  「哪裡。」向來伶牙俐齒的她,也有羞怯安靜的一刻。

  「對了,」關楠星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問:「你知道敦南大廈嗎?我上個月剛回台北,對這裡的路不是很熟。」

  「咦!這麼巧,我大學同學也住在那裡。」藍婕希好奇地問:「關先生在哪裡有朋友嗎?」

  「不,是我妻子。」關楠星溫柔的神情裡出現一抹神秘難解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結婚了!」與其說是訝異,毋寧說是感到失望。好不容易生命中終於出現滿分的男子,竟然已經死會了。果然世上處處充滿殘缺與遺憾,不存在絕對完美的事物。

  關楠星淡淡微笑,不置可否。他早已結婚的事本來就沒幾個人知道:那時他們年少輕狂,天真、單純,以為世界就掌握在自己手心裡,兩人激起的情感宛如行星與彗星相撞般,足以令對方毀滅;愛戀深濃得像是熾熱竄飛的火焰,在他們四目相接的眼瞳深處,彷若鎖上密碼的電腦,只能唯讀對方的容顏,如今……人事全非。

  「你可以帶我去嗎?」關楠星下意識地將紙條揉成團,放入口袋。

  「可以呀,只是展示會不是還沒結束?」藍婕希瞥著優雅啜飲香檳的參觀群眾。

  「該做的採訪我都一一配合了,我的工作人員會負責善後。」

  話說完,關楠星帶領藍婕希走出會場,兩人一路到達停車場。關楠星不忘紳士地拉開車門請她先上這輛黑色法拉利跑車,不久,他就到達了敦南大廈門外,卻不動聲色地坐在車內,並沒有下車的意思。

  「原來是這裡。」關楠星自語,然後望著藍婕希問:「對了,你想去哪裡,我送你去好了。」

  「咦!」藍婕希狐疑地凝視著神情平靜的他,好奇地問:「你不進去找你太太嗎?」

  「下次吧,等我查出她住在哪一戶再說。」他已經請徵信社幫忙調查了。

  「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太太住在哪裡?」太奇怪了吧?藍婕希甚至注意到他手指上並沒有配戴任何結婚戒指。

  關楠星眼底浮現微笑,淡淡地說:「你一定看不出來吧,我結婚快六年了。大學四年級到現在,卻也將近六年沒見到她了。」

  「什麼?這也太奇怪了吧。」藍婕希猛皺眉,這樣也可以叫結婚哦?

  「你有興趣知道?也許下次有機會再告訴你。」

  這或許只是關楠星隨意客套的應對,然而藍婕希聽見「下次有機會」這幾個字,即使知道他已婚,她依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內心澄淨如湖,也不免輕輕泛起一圈圈漣漪。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家住哪裡?」

  「在外雙溪,離市區有點遠。」似乎想起了什麼,藍婕希從皮包裡掏出手機,對關楠星說:「不好意思,我先打一下電話給住在這裡的朋友,如果她在家的話,我想跟她聊一下。」

  「不用客氣,你請便。」關楠星微露溫和的笑。

  藍婕希凝視著他,嘴角露出嫣然燦笑,隨即撥了一通電話給顏詠青,接通後才知道顏詠青先到外雙溪找她了。老哥藍宏志出外景到北投拍片,現今外雙溪老家只剩韓言凱一人,藍婕希怕和顏詠青錯過遇不上,特別交代要顏詠青留下來等她回去。

  簡短通完話,藍婕希微笑對關楠星說;「如果不麻煩的話,請你送我回家。」

  關楠星流露紳士般的微笑,啟動跑車,加速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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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夢境是預言的符碼,是一張展現未知的神秘地圖。

  當關楠星佇立在前院的蓮霧樹下,豐碩的果實一顆顆結串成粉嫩的銅鈴;用心傾聽,彷彿真有魔幻的聲音,藍婕希似乎再度遇見夢境裡那個伸出手摘下果實的男子,他那張清晰的臉孔驀然映入她的腦海。

  日式整修過的屋宇散發出古樸的氛圍,站在樹下的關楠星毫不猶豫地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素描簿以鉛筆速寫。藍婕希凝視著他專注的神情,見他利落的畫出屋宇的線條,她內心揚起莫名的悸動,彷彿看到初次見面那個站在梯架上滿身油彩的男子。

  「我是學美術西畫的,為了溫飽才轉向設計。」關楠星速寫後收起簿子,對她說:「台灣的老房子真的很特別。」

  「嗯,我爸也很喜歡,即使長居大陸,他還是捨不得把房子賣掉。」藍婕希凝視著他,眼神有些陶醉。「原來你是學美術的,難怪我覺得你好像藝術家。」

  「不,藝術家不會像我這樣……」不知想起了什麼,關楠星顯出遺憾的神情,話也沒說完。

  藍婕希定定地凝視著他,在等他說下去。

  他流露出清淡的微笑,無所謂的語氣。「算了,不談這個,下次有空再參觀你家。」

  話說完,關楠星準備離去;藍婕希正為著兩人站在樹下交談的時間太短暫而感到失望,接下來,當顏詠青和韓言凱說笑著從大門走出來的那一刻,藍婕希頓時像被雷劈到似的,明白今年春天都快過了一半,她的愛情還是一張寫著零分的白紙,對關楠星初初萌芽的情感已提前死滅。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讓藍婕希無法弄清楚顏詠青和關楠星到底是什麼關係,她家前院的溫度便在瞬間急凍,從亞熱帶春天降到寒極冰凍狀態。顏詠青臉上的笑不僅沉重凝結,她整個人更變成了南極冰河,只見她無聲地看著關楠星。

  關楠星也好不到哪裡去,震驚的表情稍稍收斂,嘴裡竟只能吐出「好久不見」四個字。

  「嗨,大家好。」空氣實在凍得太厲害,連一向嘻皮笑臉的韓言凱想發揮暖化作用都沒效。

  關楠星走近,站到顏詠青面前,凝視著她,堅定的眼神中隱藏不住多年未見、懸念對方的煎熬。

  「詠,你……看起來很好。」青春時光的妍麗如今多了幾抹璀璨孤高的女人味。

  他是白癡呀。顏詠青看起來很不對勁,這不太像平常的她。藍婕希在一旁愈看愈疑惑,不知兩人到底怎麼回事。

  「你們早就認識了?」藍婕希似是在自言自語,因為接下來沒有人回答她。

  顏詠青的眼神是死滅的,她看著關楠星,視線卻沒有接觸他的眼睛,似乎把他當成了透明人,直接穿透般不存在,一句話也沒吭。

  南極的冰河有可能會變成活火山嗎?關楠星只是輕輕碰觸顏詠青的手臂,她積壓多年的情緒便在一瞬間猛烈噴發!她用力揮開他的手,眼神爆發灼燙的岩漿,彷彿足以毀滅整座森林和屋宇,那瘋狂的恨意嚇得藍婕希張大了口。

  「不要碰我!」

  那是獸類低吼威脅的聲音,藍婕希聽見顏詠青這麼說,全身泛起一股寒意。

  曾經,激情和絕望是兩條殘酷的繩索,緊緊捆綁著顏詠青,以致她的心崩解塌陷只剩空殼:時間是一根溫柔的針,費盡心力補綴……即使不再完整,她仍竭盡心力撐下去。

  遇見他,往日情景排山倒海而來,颶風般的漩渦攪動著她的內心,不行就是不行,她的心脆弱得一碰就碎掉了。

  「我不要看見你!」

  這次,顏詠青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害怕。藍婕希望著韓言凱,不知道該怎麼做;韓言凱也覺得他們兩個實在不對勁極了,拉勸著關楠星,要他先離開。

  關楠星一走,顏詠青像是鬆了口氣,眼神似已漸漸回溫,臉上緊繃的線條緩緩鬆開,只是整個人仍像布娃娃般,眼見就要鬆軟倒下。

  「詠青,你還好吧?」藍婕希被嚇壞了。

  顏詠青沒有看她,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只說:「我……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前院的冰凍期瞬間消失,世界又恢復到春暖花開的亞熱帶園地。藍婕希偏頭苦思,難道顏詠青是關楠星的妻子?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可是,又該如何解釋兩人剛才那種情絲複雜的關係呢?想不透就是想不透。

  「你覺得他們兩個怎麼了?」藍婕希疑惑地問韓言凱。

  「我怎麼會知道。他們兩個不都是你朋友嗎?」韓言凱望著一臉茫然的藍婕希,感到莫名其妙。

  「是我的朋友沒錯,可是……」藍婕希弄不懂地搖頭。

  「沒事幹嘛把氣氛搞得這麼僵、這麼冷。」話說完,韓言凱打了一個寒顫,受不了地走進屋裡,留下藍婕希一人站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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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室的氣氛怪怪的。

  在主編Amy誇獎藍婕希對關楠星的採訪稿寫得精彩之後,會議室內就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小編輯們彼此竊竊私語,流言四起,不屑的眼神輪流瞟著藍婕希,似乎有意將她孤立。顏詠青則顯得過度安靜,她那看似平靜的表情其實蘊含著複雜多變的情緒,其中最明顯的部分是她不再和藍婕希說話。

  「安靜一下。我還有話沒說。下期我們將和關楠星關設計師合作,除了要有採訪稿之外,雜誌還會隨附精靈系列的小香水瓶。」Amy停頓了下,望著藍婕希。「我想,關先生的部分還是由你來負責。」

  其它編輯又對藍婕希流露出輕蔑的神情,藍婕希試著視而不見,微點頭,認真地說:「我會努力的。」

  「至於徐玲蓁,你FENDI的採訪稿中規中矩,採訪的對象很多樣,不過我希望內容和用詞能更華麗一些。下期卡蒂亞珠寶系列我想讓你負責這個部分。」  Amy又說。

  「是,沒問題。」徐玲蓁回答。

  環顧四周,這次其它人對主編安排徐玲蓁的工作似乎沒有意見,這令藍婕希不覺苦惱地想,難道她真的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們?

  順利交代分配完工作之後,Amy話題轉到顏詠青身上,她語氣頗為嚴肅地說:「這次美食餐廳的部分,詠青,就由你負責。」

  四周忽起竊竊私語,其它編輯對這項安排意見頗多,Amy低喝一聲;「安靜!」四周隨即靜了下來,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詠青,你有問題嗎?」上回顏詠青以感冒為由推辭工作,Amy為了杜絕悠悠之口,即使知道她工作能力很強,也只能分派這樣的工作給她。

  「沒有。」顏詠青直視主編,眼神過分冷靜,幾乎不含任何感情。「這個部分我沒意見。」

  「很好。會議到此結束。」說完,Amy率先走出會議室。

  「詠青——」

  其它人魚貫走出,藍婕希試著叫住顏詠青,卻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會議室。

  徐玲蓁突然走了回來,看著一動也下動的藍婕希,拉住她小聲地問:「你和詠青吵架了?」

  「沒有。」藍婕希搖搖頭,委屈地說:「就是沒有,我才覺得莫名其妙。」

  「真的嗎?」徐玲蓁不太相信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追問:「我聽說你搶了她的工作,到底有沒有?」

  「怎麼可能!你聽誰說的?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藍婕希瞠目瞪著徐玲蓁。

  「我沒有說不相信你,你先不要激動。」

  「到底是誰說我搶了詠青的工作……」藍婕希怎麼可能不激動,她都這樣被人誣賴了。

  「我聽其它編輯說的。她們說你刻意討好Amy,接收詠青採訪關楠星的機會,導致你和詠青因此而冷戰,到現在詠青連句話都不肯跟你說。怎麼我才去一趟香港,就有這麼多事情發生?」

  「我就跟你說事情不是這樣!」藍婕希嚴肅地望著徐玲蓁,一五一十將顏詠青和關楠星在她家前院的衝突告訴徐玲蓁。

  「你覺得詠青和關設計師有可能已經結婚了嗎?」藍婕希無法置信地問。

  「不可能吧。」徐玲蓁猛搖頭。「詠青怎麼可能高中就結婚。」

  「你不是和她讀同一所高中?」

  「我們不同班,當時幾乎沒有交集。」

  徐玲蓁回憶青澀的高中生活,只記得顏詠青功課優秀,積極參與校內活動,有一次美術比賽,兩人分屬學校的第一、二名,在台上短暫聊過天,私底下雖知道有這號人物,卻沒有什麼交談的機會。

  「還虧我們是死黨,沒想到大學四年,我們一點也不瞭解她。」不知是遺憾還是生氣,藍婕希凝視徐玲蓁,眼底流露受傷的神情。

  「這件事情我再查一查。」徐玲蓁感到事態嚴重,非得調查清楚下

  「詠青不說,我們可以問誰呢?我和關楠星又不熟,而詠青的弟弟在國外唸書,總下可能去問她爸媽吧。」

  「問她高中同班同學。我有畢業紀念冊,回去查一查,應該可以問到答案。」徐玲蓁胸有成竹的望著藍婕希,向她保證。

  聽她這麼說,藍婕希終於安下心來。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不是單純的她可以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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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詠青高中時期是資優生,畢業時老師的評語:優秀,具有超強意志力,溫和的領導力,擁有美術才華,前途不可限量。總成績:從。

  「那個總是考第一名的女生嗎?」這是顏詠青同班同學提起她的第一句話。

  接著徐玲蓁追問顏詠青的感情世界,同學的語氣就有所保留了。

  「不太清楚。從沒聽她本人證實過什麼,不過有同學私底下耳語說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她跟一個男生私奔……

  「高三時她有半個學期缺課,導師說她功課壓力太大生病住院,但同學私底下都知道她在精神療養院療養,聽說是被那個男生拋棄後精神崩潰想不開自殺什麼的。但她的功課向來很好,高二時就已經通過大學服裝設計系的甄試,所以半個學期沒來上課,對她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

  「她從來沒提過這件事,回來上課之後還是一樣優秀,人很幽默很合群,看不出來曾經精神崩潰過。

  「結婚嗎?這我就不知道了。聽說兩人逃傢俬奔吧,好像是彼此的父母都強烈反對。男生不知道叫什麼,聽說是小學就出國唸書了,只是放暑假回國玩而已。暑假過完,男生就回去了。」

  「那你知道他們的父母為什麼反對嗎?」徐玲蓁追問。

  「我猜是年紀太輕吧。詠青高中都還沒畢業不是嗎,對方大學也還沒念完,父母之間好像是世交,卻因為公司財務問題反目成仇,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顏詠青的高中同學這麼回答。

  當徐玲蓁轉述問到的結果,藍婕希聽見拋棄、精神崩潰、自殺、精神療養院……這些強烈的字眼,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簡直就是現代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這是徐玲蓁的結論。

  藍婕希和徐玲蓁坐在百貨公司一樓附設的Star  bucks,藍婕希低頭以湯匙攪動拿鐵咖啡,一臉的感傷。

  「我覺得根本不是!羅密歐和茱麗葉結局雖然悲慘,至少他們成就了一段永恆不滅的絕美愛情,哪裡像關楠星,竟然暑假過完就回美國唸書。」義憤填膺四字已不足以形容藍婕希此刻的感覺,簡直就是……

  「收回,全部收回!什麼滿分王子,我看給他負五萬分!」藍婕希又叫道。

  徐玲蓁忽又好奇,追問她:「關楠星到底有多優?」

  「你不會自己看雜誌。」藍婕希把剛出版的雜誌推到徐玲蓁面前,無奈地說。

  徐玲蓁迅速翻到介紹關楠星的那幾頁,感歎:「就是這種滿分王子才有能耐擊碎一顆少女的心。」

  「你不覺得詠青很可憐嗎?」

  「愛情是迷霧,身陷其中的人無法定出,我們旁邊的人就算看得再清楚又有什麼辦法。」徐玲蓁優雅地啜飲一口咖啡,無可奈何的說。

  「難怪那天顏詠青的反應會那麼激烈,她冰冷的眼神、野獸般的低吼在在說明她怕見到關楠星,一定是想起過去悲慘的往事。什麼嘛,關楠星競還敢對她說『好久不見』,又不是高岡屋廣告。」

  「什麼高岡屋廣告?」見藍婕希兀自喃語,徐玲蓁一頭霧水。

  「為什麼詠青不跟我說話呢?」似乎沒聽到徐玲蓁的疑問,藍婕希又自問了起來。

  「我猜一定是你在她面前老提到關大設計師有多好多棒。」徐玲蓁受不了地看著她。「婕希,你這個人的神經實在太大條了吧,你這樣根本是在詠青的傷口上撒鹽。」

  「我那時候又不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藍婕希一臉無辜。

  「不知道,不知道,每次都說不知道,好歹你也要學會察言觀色。」說到這裡,徐玲蓁忍不住又提起上次生日宴會藍婕希大嘴巴的往事。

  1983,公主精靈瓶。藍婕希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站起身,興奮地叫道;「不,我們都猜錯了,我知道關楠星愛她!」

  「什麼?」

  「1983公主精靈香水瓶!我採訪關楠星時,他說那是一個1983年出生的女孩最喜歡的童話故事,時間讓被關在城堡裡高塔的女孩的頭髮愈留愈長,王子攀著長髮爬進城牆屠龍的故事……」

  「啊?這個故事我小時候看過,而且我也是1983年出生的,那又怎樣?」徐玲蓁一臉不明所以。

  「那個女孩告訴他,如果她是公主,她要王子把劍送上來,親自把那只噴火龍殺死……」

  「什麼?拜託你說重點好不好?」

  「1983公主精靈香水以檀香為基底,玫瑰是中味,散發恆久不變的香味,關鍵語:我永遠愛你。」

  藍婕希解釋完之後,再也抑制不住激動,急忙收拾東西、提起皮包,想衝回公司把這件事告訴顏詠青。

  看著藍婕希急忙跑走的身影,半晌,徐玲蓁這才恍然大悟。「啊,天呀,我怎麼忘了詠青也是1983年出生的!」

  等徐玲蓁完全搞懂之後,興奮之情和藍婕希不相上下,急忙收拾東西,衝出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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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難料,安泰最好。」這是電視裡經常播放的保險廣告。如果愛情也能保險,那麼按照顏詠青初戀悲慘的程度,理應獲得一筆巨額保險理賠。

  即使知道關楠星還愛著顏詠青,仍是對兩人一點幫助也沒有。藍婕希這個旁觀者,在餐廳裡偷覷著隔了好幾桌、獨自用餐的顏詠青,只能束手無策的歎氣。

  她瞄見顏詠青毫無所感的吃著意大利面,活像一堵水泥牆在吃東西似的,顯然她的心已把對外的窗戶全關上封死,致使感官失效,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她的模樣讓藍婕希心急,可她不願跟藍婕希說話,藍婕希也想不出辦法,但這樣一直跟蹤下去,感覺真的很糟。

  顏詠青站起身付賬了,看見她走出餐廳,藍婕希連忙收拾東西急著跟上去,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一路上,藍婕希跌跌撞撞跟得很不自然,然而顏詠青不知是沒察覺還是不想反應,完全沒有回頭。

  最後,藍婕希跟蹤到捷運站,這和她回家搭公車的方向完全相反,眼看顏詠青刷了悠遊卡進到站內,藍婕希急忙買了單程票跟進去,列車正發出要駛離的嘟嘟聲,眼看顏詠青就要踏進車廂,藍婕希再也忍不住了,急著大叫:

  「詠青!我有話跟你說!」

  顏詠青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下一秒就要舉步進到車廂。

  「詠青!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顏詠青緩慢回頭漠然凝視著她,藍婕希脫口說;

  「我……你……關楠星他愛你。」

  列車嘟嘟的催促聲拖得好長,宛若催促她們前往生命下一個渡口般著急。顏詠青對她說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只看了她一眼便將視線撇開,就舉步離開了。

  喀的一聲,列車門完全掩上,斷裂地隔開了她和她,列車沿著黑漆的軌道離去,她和她瞬間就變成此岸和彼岸,之間彷若隔著一座憂藍的大海,藍婕希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坐上列車的顏詠青離去,彷彿她在對藍婕希作出無聲的道別。

  藍婕希一直不知道這就是道別,只是預感好像是一場道別,渾然未知兩人再次見面已是多年之後。

  藍婕希頹喪無力走出捷運站,站外春雨綿綿,路邊樂樹冒出嫩芽新枝,新的翠綠和舊的墨綠交織融合,宛若綠色的浪海,藍婕希卻覺得這風景感傷得一塌糊塗,彷彿天空正在無聲地播放著貝多芬的「悲愴」交響曲似的。

  藍婕希終於難以忍受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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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楠星的工作室似被颶風剛掃過,裝飾的希臘石膏雕像摔碎成裂片,牆上的油畫被扯落,香水瓶被砸得稀爛,各種濃郁香氛氣味四處飄散,令人感到刺鼻,設計桌的燈管破裂,紙張混亂地躺在地板上,製作台堆滿了被扯爛的華麗禮服……

  昨夜,藍婕希哭著睡著,今早紅腫著雙眼的她仍試著振作精神前去採訪,一腳踏進關楠星的工作室,隨即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怔住。

  工作室的接待小姐正在打掃滿地碎裂的玻璃,帶著歉意的表情說;

  「對不起,我正想打電話給您取消今天的採訪,關設計師臨時有事必須趕到桃園機場,真的好不意思,讓您白跑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環顧滿目瘡痍的工作室,藍婕希疑惑問到。

  這位小姐想起剛才關楠星瘋狂損毀工作室的模樣,似乎餘悸猶存。「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他妻子要求離婚。」

  顏詠青簽名蓋章以掛號寄來的離婚證書早已被關楠星撕得粉碎,其中一張碎片還被藍婕希踩在腳下,她撿拾起來,那片簽了「顏詠」兩個字,「青」字混在地板碎裂物裡,不知下落。

  「真的非常抱歉,等關設計師回來,我會盡快打電話給您再約其它時間,希望您不要介意。」那位小姐連聲抱歉。

  「喔,沒關係。」藍婕希略顯遺憾,空跑一趟事小,可惜她今天沒當面見到關楠星,不能好好問清楚他們當年發生的事情,為什麼相愛的兩個人卻無法在一起?

  忽然手機響了,藍婕希接聽起來,赫然發現是Amy打來的,竟然說一早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放著顏詠青寫好的採訪稿和離職信,信上說她搭今早的飛機去巴黎,編輯的工作不打算繼續做下去。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搞的,說走就走,一點預警都沒有,真的是禁不起壓力的草莓族。」  Amy在電話裡抱怨。

  什麼!顏詠青坐今早的飛機去巴黎……糟糕!剛才聽說關楠星趕去機場,她竟然沒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藍婕希看了牆上的鍾一眼,不知道一切還來不來得及?

  「主編,我臨時有要事沒辦法跟你多說了,等我進辦公室再談好嗎?」藍婕希一臉著急,掛掉電話之後,立刻衝出關楠星的工作室前往機場。

第五章  

  在機場航站大廳沒頭沒腦的奔跑,藍婕希根本不知道顏詠青搭乘哪一班機。定睛搜尋班機電子廣告牌,赫然發現有一班機飛往巴黎,在十點十分起飛。已經十點二十分了,藍婕希看表一眼,衝到櫃檯詢問,櫃檯服務小姐幫她查了之後確定顏詠青在乘坐的名單內,藍婕希內心渴望顏詠青會臨時打消出國念頭,趕緊衝到出境大門,就是希望會有奇跡發生。

  不料,藍婕希卻看到關楠星和航站警察起了衝突,她很難相信那個素來溫柔的王子眸中佈滿狂暴的怒火,口中吐出一連串粗野的英文咆哮著。而韓言凱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在關楠星衝動下要失控毆打航警時機敏地攔下關楠星的手,擋在他和航警之間。

  「神經病,沒有護照和機票本來就不能進去,你再鬧,你再鬧,我就把你捉起來。」航警展開威脅。

  韓言凱用力推開關楠星,對航警面露歉意,隨意扯謊頻道歉說:「不好意思,他太激動了,他奶奶在美國去世,趕不及回去見她一面,悲傷過度,請你不要介意。」

  韓言凱邊說邊用力把關楠星拉離航站出境門,迎面看見藍婕希,吁了一口氣說:「你來得正好,你朋友是瘋子還是白癡,沒機票竟然想搭飛機。」

  關楠星眼底流露出一種獸類被捕獸夾夾住的傷痛表情,藍婕希心裡已有不好的預感,喃聲問;「詠青真的走了?」

  狂暴失控後,關楠星眼底只留下悲傷的陰影,他憔悴地撇開視線沒說話,藍婕希眼底泛著淚光,氣氛低迷到不行,只有韓言凱還一頭霧水的表情。

  「你們幹嘛?」韓言凱狐疑地輪流看著他們。

  藍婕希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抬睫望著韓言凱,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送朋友去搭飛機,正要回去,就看見你朋友在鬧事。」韓言凱追問:「怎麼了,你們為什麼不說話?」

  關楠星依然不言不語,纏著繃帶的手益加彰顯他在工作室狂亂發飆受傷的結果。關楠星以為功成名就之後就可以贏回顏詠青,沒想到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逃離他更遠。難道他們真的無法回到初戀的原點?都怪他傷害地在先。

  藍婕希想起滿室蒼涼的殘骸,對愛情一竅不通的她,隱約也嗅出了一些端倪,彷彿顏詠青和關楠星各是重力強大的星球,他和她狂熾旋繞,相互吸引,卻弄得滿是傷痕,力量強大終致塌陷形成鬼魅的黑洞:愛,只能被吞噬,找不到全身而退的出口。

  藍婕希無奈地歎氣,對韓言凱說:「一切說來話長,我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

  三個人走出機場大廳,來到停車場。韓言凱瞅一眼面前線條華麗的法拉利,凝視著關楠星問:「你一個人開車沒問題吧?」

  關楠星的眼眸殘留悲傷的陰影,黯然死寂,蒼涼如缺乏人煙的沙漠。藍婕希看他一眼,猛搖頭說:「我看是不行。」

  韓言凱點煙塞進關楠星嘴裡,拍拍他的肩膀說;「抽完這根煙再走,人生還很長,不急,不急。」

  關楠星緩緩抽了一口,吐出內心鬱悶的長氣。

  春日融融,白雲凝聚在無風的天空裡,樹木慇勤的吐芽彷彿訴說著生命的新機,在這難得美好的時光裡,兩個男人卻沉默的抽著煙;藍婕希不無感傷,仰頭凝視著天空,飛機劃過天際留下白色的長絲帶,彷若正在遠離他們的詠青留下沒有註解的破折號。

  「當初你為什麼要離開詠青?」藍婕希語帶責怪意味,生活中少掉了一個死黨,像食物沒有鹽般淡然無味,她充滿寂寞的問。

  關楠星追憶年少輕狂,他們在友人的成年舞會一見鍾情,濕熱的夏季讓戀情迅速發展王不可收拾,而這加速的力量要歸咎子他們各自的父親,如果不是合夥投資的生意出了問題,兩家人為著賬目不清、公司虧空負債纍纍反目成仇,堅決阻止他們交往(顏詠青被罰禁足,關楠星被迫提早返美),他們就不會叛逆到這種地步。

  「在錯誤的時間相遇,我們太早遇見對方。」關楠星難掩失落地說。

  那時關楠星和顏詠青都無法承受相思的煎熬,在友人幫助下救出被關在屋裡的顏詠青,當她滿十八歲的隔天,在兩位友人的見證下到法院公證結婚,還在市區租套房住在一起。第一個月的生活是絕美幸福的天堂,接下來就開始受到雙方父母不停的騷擾,關楠星所有金錢賬戶被父親凍結,經濟壓力接踵而來。新學期開始,顏詠青沒有到學校註冊,她的母親跪在地上哀求他放了詠青。

  除了擅長繪畫,關楠星一點謀生的技能都沒有。藝術大學美術系肄業的他能做什麼?他可以到加油站打工暫且讓兩人得以賊口,然而這並非長久之計。關楠星一心想成為藝術家,而顏詠青還有時尚設計師的美夢,現在她卻連高中都沒畢業,難道要讓她在超商打工一輩子嗎?

  顏詠青的母親跪在地上對他曉以大義,哀求他成熟面對社會的現實。

  最後,關楠星屈服了。

  還記得那個晚上,關楠星在便利商店外等顏詠青下班,她的高中同學剛補習完還穿著制服前來買東西,側目的眼光懷疑地看著顏詠青,問她為什麼不去學校上課,她青春妍麗的臉有著尷尬的笑容,不自覺瞟著指問在路邊攤買的廉價結婚戒指,內心難掩結婚的喜悅,想對同學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我的心都痛了。」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關楠星如今仍在自責。「記得那天的晚餐,詠青吃著從便利商店帶回來剛過期的麵包和熱狗,一臉幸福的表情。我什麼都沒有辦法給她,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廢物,隔天,我就答應父親回美國。」

  關楠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飛回美國,是因為他真的沒有勇氣向顏詠青解釋自己的無能。返回學校上課之後,聽說顏詠青瘋狂似的到處打聽他的下落,依然堅持住在原來那間小套房裡等他回去,說什麼都不肯走,不願相信關楠星就此返美一走了之;她母親說什麼都勸不動自己的女兒,還哀求他寄出學校的生活照以作憑證,讓顏詠青死了這條心。

  關楠星寄了。那些在學校作畫和同學歡樂的照片嚴重打擊了顏詠青,在她心裡留下永難抹滅的傷痕。更何況,她的父母又是如此處心積慮把關楠星塑造成一名玩世不恭的男人。

  「全世界都在說謊,只有我一個人當真。」

  關楠星在學校收到顏詠青的信,唯一的一封信裡寫著她的傷心、失落,他沒有回復,是因為無法面對自己背叛她的事實,從此他們就斷了音訊。

  然而顏詠青卻是一顆光彩絕美、純度潔淨、無瑕的鑽石,再也沒有任何一名女人可以觸碰關楠星的內心深處。

  「如果我是詠青,我也無法原諒你。」

  聽說了顏詠青後來整個人完全崩潰的遭遇,身為旁觀者的藍婕希知曉所有的細節後簡直無法再保持冷靜,無法控制地淚流不止,語氣充滿譴責。

  倒是韓言凱冷靜多了。身為男人,他多少同情關楠星的際遇,眼看藍婕希還想繼續責備下去,他拉住她的手臂制止;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好氣得跺腳走開。

  「就算她永遠不會原諒我,」關楠星悲愴的眼眸裡有著強烈堅決的色彩,堅定執著地說;「我也會把她追回來。」

  眼看藍婕希愈走愈遠,韓言凱嘴角勾起笑意輕拍關楠星說:「這樣很好,表示你狀況還不錯,至少你有繼續活下去的拚勁,祝福你和她的未來,能有美好的結果。」

  拉開車門,送關楠星上車,韓言凱隨即去追漸走漸遠的藍婕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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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最陰暗的靈魂,最冷酷無情、緊閉的心靈,面對顏詠青和關楠星的初戀,都無法不被他們感染到那種悲傷之情,更何況是身為顏詠青的好友、毫無戀愛經驗、純情的藍婕希。

  藍婕希臉上流著無法遏止的眼淚鼻涕,蹲在路邊掏著皮包裡的東西,難過得想找面紙擦拭淚水。

  淡粉色口紅、睫毛膏、CK粉餅、鋼珠原子筆、零錢包、Burberry皮夾、記事本、迷迭香香水……

  藍婕希哭花了臉,翻找了許久,還是找不到面紙,突然,韓言凱伸手掏出褐色條紋手帕遞給她——

  藍婕希抬起眼,臉上的鼻涕眼淚滑落下來,她順勢拿了手帕,不僅抹乾眼淚,還用力擤鼻涕。

  「你放心啦,我會把手帕洗乾淨再還給你。」擤完鼻涕,藍婕希不知想起了什麼,又掩面哭了起來。

  「沒關係,這條送給你。」韓言凱俯視著她,雙手交叉抱胸,站在一旁一副準備看她到底要哭多久的表情。

  藍婕希就蹲在停車場出口的路徑上,後方有車要出去,並沒有減速,對著她急按喇叭,韓言凱猛地將她拉起,讓那輛車呼嘯而過。

  想起和顏詠青大學生活的種種,還有兩人最後一次在捷運站離別的畫面,藍婕希埋在韓言凱胸膛傷心地哭了起來,也不管自己正把鼻涕、眼淚、彩妝、睫毛膏抹在負五分男人的T恤上。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鐘……韓言凱以手錶計算了大概兩分鐘,藍婕希的哭聲仍沒停,他不耐煩地俯視她,語帶威脅說:

  「你再不停止我就要吻你了。」

  藍婕希好像沒聽清楚他的話,仍自顧自地說:「我們這群死裡一直嚷著說結婚非得要卡蒂亞的婚戒不可。詠青老是縱容地配合我們,我們怎麼會想到她和關楠星結婚配戴的是路邊攤的便宜貨,還一臉幸福的模樣,結果卻……」

  腦海自動浮現出顏詠青寒酸卻幸福的畫面,藍婕希哪裡止得住眼淚。

  韓言凱濃眉一凝,十足受不了的表情。

  「藍婕希,我再讓你哭一分鐘,要是不停,我說了我會吻你。」

  藍婕希沒聽見似的,兀自陷溺在顏詠青和關楠星的初戀悲劇裡。想起顏詠青的個性好強,所有的事情都非逼得自己做到極致不可,連談戀愛也不例外,忤逆父母,十八歲就和初戀對像閃電結婚,要是她,絕對做不出來。

  「藍婕希,你到底有完沒完?」韓言凱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顎,逼視著她。

  她深褐色的睫毛膏早已混合淚水在臉上化作難看的污漬,感傷地叫說:

  「韓言凱,你不懂啦,這種愛情絕對不是我們兩個笨蛋能體會的。」

  「你自己笨就好了,不要把我也算在裡面。」

  藍婕希用手帕抹掉臉上的淚水,抽噎斷續的哭著。韓言凱看了手錶一眼,時間精確地度過一分鐘之後,他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說;

  「一分鐘到了。」

  「再讓我哭一分鐘啦。」她嗚咽哭著,討價還價似的說。

  「夠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這件事情上面。」

  話說畢,韓言凱將她拉近,抬起她潮濕污漬滿佈的臉,只見她雙眼忽地瞠睜,驚訝地瞪著他:他韓言凱哪裡會客氣,眼底浮現鬼魅的笑意,俯下頭,輕柔卻堅定的吻著她柔嫩的唇——

  他用醉人的吻擄獲她,她不自覺分開唇,緩緩閉上眼睛,一瞬間,整個世界彷若跌進珊瑚色的海底,飛機的聲音、車的引擎聲、春天的風聲全都消失了,靜謐得只聽得見她自己胸口撞擊的心跳聲。

  最後,韓言凱緩慢溫柔地結束這個吻,放開她。

  凝睇著瀟灑悠然的他,藍婕希彷彿陷入迷霧裡,感到非常困惑,只聽見他笑著說:「終於不哭了,這招還真管用,到現在還沒失敗過。」

  藍婕希頓時眼冒金星,額頭出現三條無法置信的黑線,愣在原地說下出話來,內心猛冒出獨白:天呀,難道這就是我的初吻!對像居然是分數負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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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戛然止歇,炎熱的夏季直撲而來。時光流淌消逝,藍婕希順利跨過二十四歲的雙子座生日,然而,緊接著的卻是一連串人事劇變的開始。

  首先,大學同學組成的四人死黨團宣告解散,顏詠青避走他鄉,滯留巴黎繼續研讀設計碩士學位;施晴婉結交攝影師男友,徐玲蓁不僅和某食品企業小開戀愛,還隨著主編Amy跳槽到另一間時尚服裝雜誌公司,只有藍婕希仍停在原點,一樣是苦命奔波的雜誌小編,愛情仍舊維持一張白紙狀態。

  不,嚴格來說,那張愛情白紙還留著一小塊明顯的黑污漬——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初吻被負五分的韓言凱奪走了。

  憶起當時的畫面,藍婕希就猛蹙眉,真想用漂白水將那段過程淨白抹去。

  肚子真痛。星期六,藍婕希獨自從婦產科診所看診室走出來。每月的生理期她都苦不堪言,這次經由網友介紹,特別選了一家女醫診所前來看診,醫生告誡她作息要正常,不要經常熬夜,不要常吃冷飲冰塊,開了藥單後,就叫她到外面找藥劑師拿藥。

  偏偏她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嚼冰塊。小編輯不熬夜寫稿怎麼可能嘛。藍婕希輕摸著隱隱作痛的肚子,坐在彩色塑膠椅上等著拿藥,身邊還有好幾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在等候例行性的產檢。

  「藍婕希!」

  聽見藥劑師叫她的名字,藍婕希連忙站起身走過去拿藥,藥劑師囑咐完服藥須知後,藍婕希回過頭,正想離開婦產科診所,竟然看到韓言凱和一名年輕少女從另一間診療室走出來。

  韓言凱似乎沒看見她,一手輕扶著那名大腹便便的少女走出婦產科。

  訝異的藍婕希不自覺跟在他們身後,凝瞪著他們的背影,嚴肅蹙眉起來。韓言凱還說自己拍攝的短片受邀參加國際性影展,一下飛釜山,一下飛蒙特婁,忙得像只亂飛的蒼蠅整天不見人影,現在倒好,親眼看見他扶著一名孕婦去產檢,而且這名孕婦的年紀實在輕得不可思議,感覺像是未成年少女。

  我的媽!韓言凱竟然摧殘這麼年輕的女孩。藍婕希猛搖頭,暗想可舊,肚子又疼了起來。為了跟蹤他們,她都忘記該在診所先吃藥。藍婕希倚靠在路邊的圍牆上,臉色蒼白得難看,頻蹙眉撫著肚子。

  韓言凱送那名孕婦上計程車之後,回頭看了一眼靠在牆上的藍婕希,猶豫了下,朝她的方向走過去。

  「真巧,你也在這區閒晃。」

  「什麼在這區,」藍婕希睨著他,不以為然地說:「我剛在婦產科診聽就看到你們了。」

  「所以你腦子裡都想歪了,對不對?」凝視著她不以為然的表情,韓言凱嘲弄地說。

  「我想歪?」藍婕希正要駁斥,忽然想起了什麼,左顧右盼起來。「咦!那個懷孕的女孩呢?」

  「回去休息了。」韓言凱拿出煙盒,抽起一根,輕敲著煙,讓裡面的煙絲集中些,才點起煙,抽了一口。

  「你沒有性生活也需要看婦產科?」他語氣裡十足嘲弄。

  「當然不像你性生活頻繁,得常跑婦產科嘍。韓先生,你應該知道法律有一條摧殘未成年少女是有刑罰,會被起訴的。」

  「你的想像力滿豐富的,現在剖開來看一定情色篇篇。」

  瞟著韓言凱嘲笑的神色,藍婕希隱約感到有些失望,以為他會強力駁斥,向她好好解釋,沒想到他競想以嘻皮笑臉的方式帶過。

  藍婕希臉一沉,嚴厲地瞪著他:韓言凱以一種解釋起來很麻煩的神情瞅著她,而她仍固執的盯著他不放。韓言凱只好說;

  「記得我拍過九二一地震的記錄片嗎?裡面那個十歲的小女孩現在懷孕了,她先生還在當兵;正確的說法是,他們要等小孩生出來後才正式舉行婚禮。我和她聯絡上,聊了一下近況,她說今天要產檢,我就帶她來了。」

  「什麼?女生不是還沒滿十八歲?男生還在當兵,那他們還是小孩就要生小孩了?」藍婕希聽完,擔心起來。

  「沒辦法,女生懷孕了。你也知道她除了姐姐以外沒有別的家人,她渴望成家。」韓言凱解釋說。

  藍婕希看過韓言凱拍的記錄片,地震震垮了小女孩的老家,父母和其它兄弟在地震中都因來不及逃出而被活埋,際遇令人鼻酸。藍婕希微點了點頭,同情地問:

  「那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暫時不需要吧。小孩生下來之後有男方家長幫忙照顧。」

  「喔。」藍婕希瞟他一眼,略顯歉意的說;「算我誤會你了,我道歉。」

  「不錯。你這白癡會道歉,腦子還不算太笨。」韓言凱用手指推了一下她的頭。

  藍婕希斜睨他一眼,難受叫道:「我頭很暈,你不要推我的頭好不好?」

  剛和韓言凱聊天,稍稍轉移了注意力,肚子雖隱隱作痛,但還不到忍受不了的程度,現在一結束談話,她又感覺到整個人下舒服極了。

  「你還好吧?」他問。

  「不太好啦。」

  不好到需要看婦產科的程度。韓言凱疑惑地問:「你該不會也懷孕了吧?」

  沒想到韓言凱竟然會笨到問這種問題,藍婕希不敢置信地斜睨他一眼,處女也會懷孕嗎……

  「你以為我是聖母瑪麗亞哦?」她受不了地嘲諷他。

  天氣晴朗,雲朵堆積在藍湖色的天空裡,韓言凱聽完後,站在街上莫名大笑起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狐疑地望著他。

  「有這麼好笑嗎?」

  「你不知道你很有趣嗎?」韓言凱眼眸充滿笑意,凝視著她。

  「有趣、有趣!大家都覺得我整個人好笑極了!」藍婕希不知想起了什麼,整個人忽然生起氣來。

  「我又不是喜劇演員,大家都覺得我好笑,說好了是死黨好友的,結果談戀愛之後就沒有我這個朋友了。好不容易放假,都說沒空沒空,弄得我連去婦產科都只能自己去……」

  看著藍婕希怒氣沖沖的抱怨一堆,韓言凱終於弄明白了,問:「聽說女生生理期來了有的會脾氣很差,你該不會就是其中一個?」

  藍婕希這才停止抱怨,委屈地說:「因為肚子會痛嘛。」

  「那你吃止痛藥了嗎?」

  「我找不到水喝。」事實上,是她一直忘了該吃藥。

  「我車上有礦泉水。我看我載你回家好了,順便拿些東西,還要回公司開會。」他說,是出於關心。

  「我才不要坐你的車。」上次在汽車旅館,藍婕希已經發誓絕不再坐上那輛快解體的金龜車。

  「我換車了。」韓言凱不理會她的抗議,拉著她的手臂強拉到停車的地方。

  竟然是一輛純白色的Mini  Cooper了。一輛少說要價一百二十萬,這是藍婕希夢寐以求的車子,可是韓言凱窮到連房租都付不出來了,怎麼可能買得起?正感到疑惑,坐進車內,藍婕希隨即聞到一股KENZO的香水味。

  「這不是你的車吧?」她也有一瓶一模一樣的香水,所以對車裡的氣味敏感熟悉。

  「對。」他往回家的方向倒轉車頭,然後駛離。

  藍婕希等韓言凱繼續說明。他遞給她一瓶水,表情裡並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藍婕希遂沒有多問,默默吃完藥,又喝了好幾口水,凝視窗外消逝的夏日街景,空氣裡彷彿有些什麼正在緩慢發酵,卻又無端蒸發了。

  是愛情的氣味KENZO的廣告裡,女人像一朵紅色的艷花。

  她忌妒著,自己還弄不懂的那種,以致子內心有些矛盾,直想拿一塊隱形橡皮擦抹拭乾淨逐漸發酵的情意。

  或許是她太寂寞了。聽說女人生理期總是莫名受到月球引力的影響,情緒多變,敏感纖細。凝視著韓言凱專注坦白的神情(這個負五分、而且不時還會再多扣分的男人),凝視著他下巴鬍髭點點的側臉,藍婕希排除戀情的可能性,暗想,她一定是太寂寞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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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時間,藍婕希在公司吃便當,意外接到父親的電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一問之下,他和母親竟然已選在今天搭飛機返台。

  「我已經打給你哥了,他會到機場接我們回去。」藍婕希的父親剛下飛機,隨即在機場打電話給她。

  「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我可以提前請假。下午公司要開會,我可能沒辦法立刻回家。」藍婕希說。

  「沒關係,你媽臨時決定要趕回來,本來不打算參加朋友的婚宴,既然有後補機票,你媽又臨時決定參加,你又不是不瞭解自己的母親,變來變去。」

  「那還是晚上我訂餐廳,接你們到市區用餐?」藍婕希建議。

  「不用那麼麻煩。你媽想下廚作幾道拿手好菜,給你和哥哥吃,她說很久沒作飯給你們吃了。」

  「哇,今天有口福了。」藍婕希興奮不已。

  「要不要和你媽聊起句?」

  「好呀好呀。」

  父親將手機遞給藍婕希的母親,兩人聊了幾句,談起台北和上海天氣的差異,母親叮嚀她工作要認真,還詢問她談戀愛了沒。一聽說沒有對象,隨即要替她安排相親,好說歹說要她一起去參加朋友的婚禮。

  原本開心的心情頓時因母親的說教變得有些不耐煩,藍婕希隨便應付兩句,便匆匆掛斷電話,大大吁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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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時間一到,藍婕希便迫不及待衝出公司大樓,隨即跑到百貨公司地下樓買了一瓶法國紅酒和一瓶日本梅酒,開心坐上公車,期待見到父母親。

  公車駛近老家社區,藍婕希隨即按鈴,下車之後,遠遠見到燈火通明的自家房舍,心情更加輕鬆快樂了。

  按了電鈴,是藍婕希的父親前來應門,藍婕希一看到父親的臉,忍不住衝上前擁抱。

  「爸!」

  「小希!我看看——」他拉開一段距離,望著心愛的女兒,笑說:「這是沒長高,倒是變漂亮不少。」

  「爸,我又不是才十六歲,哪還會再長高。」藍婕希嘟嘴撒嬌。

  父親寵溺地摸著她的頭。不看年齡,兩個人宛若好朋友般搭肩走進屋裡,藍婕希隨即問到一陣香味從廚房飄散過來,連忙放下皮包和資料夾,衝進廚房。

  只見韓言凱拿著鍋鏟,母親則在一旁指揮,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做菜。藍婕希一臉驚訝,瞪著韓言凱猛看,甚至忘了和母親打招呼。

  「你會炒菜?」藍婕希不敢置信。

  「什麼你呀你的,看到人不會叫一聲韓哥哥嗎?」她母親訓斥起來。

  「要我叫他哥哥,」藍婕希嫌惡地做出鬼臉,一臉不甘願,小聲抱怨:「殺了我算了。」

  「你說什麼?這樣沒大沒小的,難怪到現在還找不到對象。」向來比較嚴厲的母親又嘮叨起來。

  「伯母,別介意了,我們兩個吵嘴吵慣了。」韓言凱朝藍婕希看一眼,嘴角勾起微笑對她母親說。

  藍婕希的母親臉色瞬間柔和下來。

  「我看關火了吧,這樣可以了,記得加鹽。」藍婕希的母親說道。

  傳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藍婕希不免心想,這大概是真的。她和父親像朋友,卻總感到和母親談不來,除了嚴厲、教養和規矩以外,母親對她說的話大概就沒別的了。

  不像哥哥總是得到母親比較多的寵愛,就連韓言凱和母親相處沒多久,似乎也得到比她還多的笑容。

  「對了,哥呢?他不是去接你們,怎麼沒看到人?」藍婕希忍不住以手偷捏一小片青菜,隨即被母親拍了手背制止。

  「洗手了沒?還像個小孩似的偷吃。」母親遞了一張餐巾紙給她擦手。「你哥今天要出外景,叫言凱去接我們回來。下一道菜我要作上海紅燒燉鱒魚,你們兩個小朋友到外面去好好聊聊,順便擺餐盤準備吃飯了。」

  藍婕希和韓言凱隨即被趕出廚房,後來四個人一起用餐,韓言凱和藍婕希的母親聊得很愉快,藍婕希則和父親聊兩岸語言相同、用詞不同的好笑處,氣氛融洽得彷彿一家人。

  趁著母親和父親在看電視的休息片段,藍婕希和韓言凱在廚房洗碗,凝視著他以干抹布擦拭碗盤的模樣,頗驚訝地說:

  「沒想到你會做家事。」

  「沒想到你也會做家事。」韓言凱斜睨著她拿著菜瓜布的手,嘲笑的口吻說:「我以為你一心只想當穿名牌的少奶奶。」

  「誰說的!我可是堅強忠實的女性主義者,」藍婕希驕傲的口吻。「堅持女人應該自己買花,名牌全部用自己的薪水買,才不跟男人伸手要錢。」

  「很好。這樣我就可以省下不少禮物錢。」韓言凱直率地說。

  「什麼?」藍婕希一臉疑惑。「跟你有什麼關係?」

  韓言凱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眼神也好像蘊藏著什麼秘密似的,直勾勾看著藍婕希。他一直沒說最近對她的感覺悄悄有了變化,和她從好朋友的妹妹友誼關係變淡,更奇妙的是,有了一種異性之間的心動感覺。

  藍婕希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原本哼歌的輕鬆表情停了下來,奇怪地看著他。

  「干麻?我臉上有飯嗎?」

  看來她可能遲鈍到沒有察覺到這種變化。韓言凱撇開視線,心裡想著自己得對她多花點心田個,子是他換了話題,擦乾手,從休閒褲口袋裡拿出一個珠寶錦盒。

  「幫我鑒定一下這個禮物好不好?」

  藍婕希擦乾手打開它,結果竟然是卡蒂亞著名的Trinity三環戒煉,以白金、黃金及玫瑰金三個各自獨立的環相扣,三環獨立,尊貴卻不動人,必須以愛情、親情或友情相連結,才能成就動人的生命詩篇。

  以欣羨的表情凝視著三環巧妙圈鎖散發自然金屬光澤的項煉,藍婕希問:

  「你要送人?」

  韓言凱斜睨著她,詢問她的意見說:「女人會喜歡嗎?」

  「當然!這很有名,而且很有意義,情人節要送女朋友?」她好奇地追問。

  「如果到時候變成女友就送給『她』。」韓言凱無所謂的聳了一下肩,眼底流露神秘難解的微笑。

  「老是嚷嚷沒錢沒錢的,還說我亂買名牌,我看愛花錢的人是你吧。」藍婕希心底有些不是滋味,莫名的,無法解釋的醋意升起,想隱藏,遂以沒好氣的口吻訓他。

  韓言凱看著她,沒多說什麼,一副按兵不動的表情。

  「對了,為什麼我哥最近忙得不得了,你卻是很閒的樣子?」忽然想起,藍婕希疑惑地問。

  「當然是因為你哥在忙著賺錢的單位,而我是在賠錢的單位,很多事都沒這麼急。」

  藍婕希聽得一頭霧水。韓言凱詳加解釋:「你哥在拍on檔的連續劇,我最近轉拍短片和紀綠片,如果順利的話,下半年準備拍攝電影,還在計畫的東西當然會比較有空。」

  「電影?我已經好多年沒看華語片了。」藍婕希誠實地說。

  「電影不景氣大家都知道,所以我才說我在賠錢的單位。」韓言凱自嘲起來。

  「我爸媽後天才回上海,那這兩天你有空就多陪我爸媽吧,我媽好像還滿喜歡你的。」

  「她說你沒對象,問我要不要考慮接受你。」韓言凱眼底充滿興味的笑意。

  藍婕希聽了,差點摔破一個碗,驚恐地斜瞟著他,追問;「那你怎麼說,你有沒有好好勸她打消念頭?」

  「我說如果兩人看對眼,早在去年我剛認識你時就會發生,不會拖到現在。」

  「就是嘛,我媽到底是哪裡少根筋,我和你,她有沒有搞錯!」藍婕希語氣誇張地說到。

  韓言凱淡淡看她一眼,沒有接話,仍舊是那副按兵不動的表情,彷彿已有鎖定的目標,就等適當的時機讓目標物自己主動上鉤似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4-20 12:53:54

第六章  

  自從Amy和徐玲蓁跳槽到另一家時尚雜誌社後,藍婕希所屬公司主編的職位就一直空缺著,這個月整本雜誌改由總編親自過來主導。平常雜誌社除了藍婕希參與定時出刊的時尚名牌雜誌外,還有其它男性雜誌、室內設計雜誌以及流行少女雜誌等五種之多。

  總編葉蓓之是個精明幹練的五十五歲女強人,每次和藍婕希這些小編輯開會都不會親自到公司,只在會議室裡以視訊方式簡單傳達訊息和指派工作。令藍婕希感到驚奇的是,第一次開會時,葉蓓之請他們每個人做自我介紹,第二次開會,她竟叫得出每個編輯的名字。

  「藍婕希,這次由你負責採訪街頭民眾的服裝。你的文字很跳,活潑有創意,但不夠細膩,下標要更準確。」

  「是,我會注意。」藍婕希微低著頭,認真的說,感覺總編的聲音有股說不出的威嚴。

  會議結束之後,藍婕希趁著下班時間和攝影師到東區附近找符合潮流又有創意的民眾進行拍攝訪問。工作順利結束時,早已過了晚餐時問,攝影師急著回家和女兒玩,藍婕希只好獨自坐在路邊攤上吃麵果腹。

  不久,紀博明下班和朋友約好要去夜店喝酒的路上經過了這一街區,他原本是在等十字路口的綠燈亮起,隨意四處張看,下意看見藍婕希熟悉的身影。

  「嗨,你不是小希嗎?」紀博明叫道。

  「咦!」藍婕希訝異地望著他,頗驚奇的招手叫道:「小紀,是你!」

  小綠人的燈亮起,紀博明沒有過斑馬線,反而開心朝藍婕希的方向走去。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他說。

  「很好呀。」藍婕希望著昔日同窗好友,笑著問:「你呢,現在在混哪裡?」

  「我在成衣公司當物料採買專員。」紀博明掏出名片遞給藍婕希。「你呢,在哪高就?」

  「苦命小編輯。」藍婕希以面紙擦嘴,從皮夾掏出名片遞給他。

  「咦!和詠青同一家公司?」紀博明問。

  想起大學時代紀博明曾喜歡過顏詠青,那時追詠青追得很辛苦,每天買早餐、噓寒問暖,同學都說他們家世很匹配,現在才知道詠青對他沒感覺的原因。

  「你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會不會太落伍了?」藍婕希問。

  「春天的時候。我在一間服裝設計公司遇到詠青,她說她在雜誌社當編輯,不是嗎?」紀博明一臉疑惑。

  「詠青四月底就去歐洲了,現在在巴黎念服裝設計。」

  「是嗎?」紀博明臉上寫滿遺憾。

  「嗯。」藍婕希用力點頭,似乎很能瞭解他的心情,追問:「你呢,有女友嗎?」

  聽藍婕希問起,紀博明臉上笑開了,看了手錶一眼說:「上個月剛交往,是正妹喔,你一定料想不到,她是葉蓓之的女兒,你雜誌社總編的女之。」

  「真的嗎?」小紀竟然和總編的女兒在交往!藍婕希不敢置信地望著他說;「沒想到你還真有一套。」

  「怎麼樣?要不要和她見面,搞不好攀上關係,她媽媽會升你職。」

  「我才不敢攀這種關係。」藍婕希猛搖頭,害怕地說:「你不知道葉蓓之很嚴厲很凶嗎?我連跟她講話都會發抖。」

  「我當然知道。她在服裝界很有名,是出了名的慈禧太后。」紀博明笑了笑又說:「不過,她女兒很漂亮,在當平面模特兒,比我們還年輕,是正妹。」

  「算了,我才不想當你們的電燈泡。」藍婕希回絕他的邀約。

  紀博明忽然頗為神秘的說:

  「學長也會去,你確定不來?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不一起聊天?」

  「哪個學長?」

  「沈海文呀,你應該沒忘記他吧,我們設計系的王子。」紀博明還記得學生時代藍婕希有多迷戀他。

  「什麼?海文學長!」藍婕希訝異到聲音都有點抖了。「真的是海文學長,你沒騙我?」

  「我騙你幹嘛?」

  「他現在在做什麼?」藍婕希無法置信,開心的追問。

  「剛從國外拿到碩士學位,打算回來自己開設計公司。」紀博明又問了一次:「去不去?不能在這裡和你聊太久,遲到女友會不高興。」

  「去。當然要去。」藍婕希怎麼可能放過見學長的機會,雖然每次和他說話都會臉紅結巴到不知所措的地步,可是一想到這麼久沒見面,她當然不願錯過了。

  於是,紀博明等藍婕希付完帳,兩人邊走邊聊,以敘舊的心情去喝一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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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紅白色系的Lounge  Bar裡,藍婕希和初次見面的Emily打聲招呼,注意到她全身上下都是精品名牌,乳白色的風衣,銀色亮片短裙配上LV高跟鞋,提的包包是DIOR限量款的珍珠背帶包,真不愧是總編的女兒。

  凝視她輕啜飲料、甜美嗓音向紀博明撒嬌的模樣,直叫旁邊無關的第三者感到有說不出的酥麻。

  至於沈海文學長和大學時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樣風度翩翩,溫和的談吐和有品味的穿著,CK古龍水散發舒服的香氣,人一出現就自然吸引女人的目光。

  「喂,學長剛失戀,你要好好安慰他。」紀博明對藍婕希丟下這句話,就和Emily窩在沙發裡如膠似漆了。

  回想起學長大學時期的女友是外文系的校花,兩人都有設計天分,郎才女貌,怎麼一入社會就禁不起考驗?藍婕希流露訝異的表情,沈海文卻只是淡淡苦笑。

  「遠距離戀愛,難維持。」他解釋。他出國兩年,對方留在台灣工作,不到一年就愛上頂頭上司了。「對方的財勢我沒得比,只能認輸。」

  說好是敘舊,紀博明和Emily卻旁若無人地談起戀愛,藍婕希則變成學長療情傷的止痛劑,期間學長將遠距離戀愛的苦楚一一說出,她簡直成了學長告解的神父。

  安靜啜飲紅酒,藍婕希雖處在微醺狀態,卻已漸漸失去剛聽見學長消息、急於見面的興奮之情。在他的雙眼裡,藍婕希找不到自己的身影,那裡早已被他的前女友佔領。感情就是這樣,你愛她,她卻不愛你;你渴望得到他的愛,他的愛卻已先給了別人,一切強求下來。

  「你怎麼這麼安靜?」見藍婕希許久沒說話,沈海文這才問起。

  「我……」向來多話的藍婕希也有詞窮的時候,她微笑說:「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學長,你不知道,」微醺的紀博明忽然插嘴說:「小希以前很喜歡你。」

  「是嗎?」沈海文頗感訝異,凝視著藍婕希。「你是個可愛的女生。」

  畢竟是學生時代不太成熟的迷戀,她也從未想過要表白,沒想到他已經在發「好人卡」給她了。藍婕希暗想著。對,她是個可愛的女生,還很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哩,總之是個好人就是了,但誰不知道他們不來電就是不來電。

  藍婕希白了紀博明一眼,誰要他多嘴了!接著,她趕緊發揮平時多話的功力,先一口氣喝光杯中的酒,對著沈海文說:

  「學長,你不要放在心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已經有喜歡的對象,對方擅長拍紀錄片,是個影像高手。我們不僅接過吻,現在還同居住在一起,感情如膠似漆好得不得了。你知道的,就是那種你愛我我也愛你的熱戀狀態……」

  藍婕希說得天花亂墜,連紀博明和Emily都受到她談話的內容吸引,頻頻對藍婕希將兩人相處的生動形容給笑到不行。只有藍婕希自己知道她說的全是謊言。之所以會如此大費周章的扯謊,還不就是不想收下學長的好人卡,愛面子的她想為自己賭一口氣,卻完全沒料到她這番言論會引來什麼後果。

  離開Lounge  Bar,紀博明住在這區附近,邀Emily去他家小坐,Emily嘟著小嘴猶豫著,然後說;

  「我把車借給我哥開了,已經說好了他要來接我的。而且,」她長黑的假睫毛扇呀扇的,優雅可愛的模樣睨著紀博明。「我對你還不瞭解,我還不想發展得太快。」

  紀博明碰了軟釘子,算是被拒絕了,問起藍婕希:「你呢,你怎麼回去?」

  「我搭公車。」藍婕希說。

  「這麼晚有公車嗎?」沈海文溫和有禮地說;「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裡?」

  「可是我家住很遠耶,在外雙溪。」藍婕希不好意思地說。

  「外雙溪?我哥也住那一區,」  Emily聽了主動建議說:「你可以搭我們的車,我哥順路送你回去。」

  「真的嗎?那就麻煩你們了。」藍婕希還很高興地說著,一點也沒料到接下來會大大出糗。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  Emily笑瞇瞇地說。

  他們四人有說有笑地站在街口等Emily的哥哥,當藍婕希看到那輛熟悉的Mini  Cooper駛近,內心忽然泛起不好的預感——不會吧,怎麼可能……藍婕希這下臉都綠了。

  看見韓言凱從車裡走出來,還是那身慣常的舊T恤、牛仔褲和夾腳海灘鞋,藍婕希完全無法置信,畢竟他和Emily的穿著打扮差這麼多,怎麼可能是兄妹!

  Emily柔聲喚道:「哥,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耶。」

  完蛋了,她這下糗大了。藍婕希別開臉,暗自叫苦,這下真不知道會被韓言凱羞辱嘲弄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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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的一聲關車門的聲音,Emily下車了。

  眼看Emily走入信義區某棟大樓內,坐在前座的藍婕希小心翼翼地瞄了韓言凱一眼。

  韓言凱轉過頭凝視著她,嘴角不懷好意地勾著笑。

  「我們什麼時候同居,我怎麼不知道?」

  「這我可以解釋的。」藍婕希對著他傻笑起來。

  當Emily發現他們是朋友又住在一起,很自然的就把藍婕希在Lounge  Bar誇大的說詞聯想在一起,不僅誤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還把藍婕希好笑的談話一五一十告訴她哥哥。

  「你愛我我愛你的熱戀狀況又是怎麼回事?」韓言凱嘲笑的語氣追問。

  「我就說我可以解釋!」藍婕希慌亂起來,這要從何說起呀。「你先開車吧,你邊開我邊講。」

  韓言凱這才踩下油門,往回家的方向疾駛。藍婕希一想到要全盤托出學生時代自己暗戀沈海文的事就感到難以啟齒,猶豫不決的模樣被不耐煩的韓言凱催促。

  「你到底要不要說清楚?」

  「你還說呢,我在雜誌社工作這麼久,你都沒告訴我你媽是總編葉蓓之。」藍婕希企圖轉移話題。

  「她本來就不是我媽,」韓言凱瞅她一眼,繼續專注開車。「我和Emily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難怪我覺得你們的調性差很多。」

  藍婕希忐忑不安地凝視窗外,還在猶豫要怎麼解釋。韓言凱斜睨著她,眼底全是嘲弄的笑。

  「你什麼時候這麼愛我,我怎麼不知道?」

  「才不是這樣!」藍婕希怒瞪著他的側臉,不得已,只好把遇到沈海文學長的經過說給韓言凱聽。

  「我不想被他發好人卡,我已經不喜歡他了,那只是大學時代的迷戀,我不想讓他誤會,所以……」

  「所以,你就說你愛死我了。」韓言凱大笑起來。

  「我以為你和他們的圈子差很多,不會被發現,誰知道你會是Emily的哥哥。」這麼一說,藍婕希這才發現她對韓言凱的家世背景所知不多。

  紅燈亮了,韓言凱踩了煞車停在斑馬線前,轉過頭凝視著藍婕希,眼底有著意味深長的意涵,車內曖昧的情愫瞬間升高,藍婕希心跳猛然加快許多——

  氣氛尷尬到不行。

  對她而言,韓言凱絕對不是她該選擇的初戀對象。理智漸漸使她內心穩定下來,藍婕希垂下睫毛,避開他的眼神,以試著抹去曖昧氣氛的開玩笑口吻說:

  「我們兩個絕對不可能相愛,你又不是我喜歡的Style而且你的分數早就被我扣光了。」

  「什麼分數?」

  「當然是穿著品味、個性、交往方式、愛情觀等等分數加總在一起。」藍婕希繼續說笑;「你知道你幾分嗎?負五分耶,而且這還沒有算你的車在汽車旅館門口拋錨的分數呢,再扣下去會扣到外層空間去了。」

  「是嗎?」韓言凱眼底的笑意冷凝,下一秒又變得促狹。「你在我心中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從沒有吻過一個女人,睫毛膏、鼻涕和眼淚全混在一起黏在臉頰上,簡直醜死了。」

  呃!韓言凱似乎嘲弄過頭了,藍婕希不僅笑意全失,臉上還出現深受打擊後氣急敗壞的表情。

  那是我的初吻,初吻!應該保留給生命中重要的人,沒想到被你這個王八蛋奪走了,我都還沒找你算賬,你竟然嫌我醜!藍婕希內心猛冒出一連串話,氣得不想再和他說話。

  曖昧情愫頓時化為烏有,車內氣氛降到冰點,只見藍婕希臭著一張臉別開視線,冷淡地說:「那最好,看來我們有共識。」

  綠燈早已亮起,後方車子喇叭按得叭叭響,韓言凱不再說什麼,踩著油門加速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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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夏的氣息瀰漫。

  愛睡覺的藍婕希竟在夜裡醒過來,就再也無法入睡。月牙色的光線射入幽暗的窗內。是那個夢,蓮霧樹下的男人將手舉得高高的,光線從茂盛的樹葉中篩落,透明的綠……

  明晰的夢境斷裂在同一個章節,她還是沒能看清楚他的臉。藍婕希醒過來,凝視著天花板,靜謐的夜晚,彷彿可以聽見整個宇宙的聲音。

  藍婕希走到前院的樹下。仲夏的夜晚,蓮霧樹的果實早已落光了,如今樹丫長滿茂盛翠綠的葉子,盡情呼吸濕熱的空氣。

  一個人真的很寂寞。想聽聽死黨們的聲音,她們卻都在遠方,各有各的追求。這就是成長必需品嘗的苦澀果實嗎?藍婕希倒寧願時光停留在學生時代,失戀有人安慰,嬉鬧有人陪伴,考試一起,吃飯也在一起。

  不像現在,內心深處的湖底莫名倒映一個人的身影,不應該是他,卻偏偏是他;愛與不愛無法由理智抉擇,當擁有無數的煩惱,竟無人可以傾斥。

  前院的大門被輕輕推開,她的心弦彷若提琴,無端被撩撥了一下,看見是哥哥藍宏志,是失落,也是鬆了一口氣,這時機並不適宜遇見韓言凱。

  「這麼晚還沒睡?」凌晨兩點,藍宏志剛結束拍片,回家看見她獨自站在樹下,頗感意外。

  「睡著了又突然醒過來。」藍婕希沉重的語氣。

  「有煩惱?工作不順嗎?」

  「不是。」藍婕希想說什麼,最後又算了。「沒什麼,反正明天放假,不用早起。」

  「喔,我明天也放假。」藍宏志伸著懶腰,疲累地說:「副導真的不是人幹的,累得像條狗一樣。」

  副導演原本就是大小瑣事都要張羅,這是要成為導演必經的過程,若捱不下去,就無法實現拍片的美夢,許多人都是這麼苦過來的,藍宏志苦雖苦,卻是甘之如飴。

  「哥——」我好像喜歡上韓言凱了,怎麼辦?藍婕希想脫口告訴哥哥,卻覺得自己很糟糕,把對方貶得一文不值,到現在連見面都覺得尷尬。

  「哥,我——」說不出口就是說不出口。

  「怎麼了?」看她滿眼心事,藍宏志關心地說:「有困難就說。當初爸媽去上海,我承諾會好好照顧你,你直接說,我做得到的一定幫你。」

  「沒有啦,沒事。」跟哥哥說也沒用,藍婕希最後決定下說了。

  「我租了最新的爆笑喜劇片,怎樣?要不要一起看?」藍宏志問。

  「好呀好呀。」藍婕希微點頭,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藍宏志掏出袋子裡的DVD遞給她,是《博物館驚魂記》,兩人一起走進客廳,準備爆米花和其它零食,正要開始看影片,藍宏志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妹妹說:

  「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新聞局的獎金撥下來了,言凱的影片得到一筆經費,他說下個月就可以搬出去,房子好像也找到了。」

  「是嗎?」藍婕希眼神黯淡下來,心情失落,卻無法說什麼。

  「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說了他不會一直賴著不走。」

  「喔。」說不上遺憾或是感傷,畢竟他們什麼都沒開始。藍婕希表情有著失落,連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那種,好像糊里糊塗走進一座森林,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出口,卻發現此路還是不通。

  她的心並沒有徹底被傷,只是怎麼樣也提不起精神來。

  「怎麼了,你不高興他搬走嗎?」見她沉默,藍宏志疑惑地問。

  「也說不上高不高興,我只是想說我沒趕他走的意思。」藍婕希強辯。

  「他也沒這麼想,只說不好意思一直麻煩你。」

  藍婕希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按下DVD的開關,將影片Play,迅速進入影片搞笑的氣氛中,打算暫時忽略連自己都無法摸透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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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愈想否認,愛神的箭卻不偏不倚射中她的心,否則她的腦海不會無法控制播放那些關於韓言凱的片段。

  藍婕希在攝影棚裡收拾模特兒穿過的衣物,整理好之後準備歸還給廠商,手忙著折疊衣物塞進袋子裡,臉上卻流露出煩惱不已的表情。

  提著一堆紙袋,藍婕希跌跌撞撞走出二樓的攝影棚,下樓梯之後,急忙攔了一輛計程車;好不容易坐進計程車裡,也順利到達目的地,下車時卻意外遺落了一個紙袋在車上,等到看見黃色計程車駛離,在轉角載了一名女顧客,藍婕希這才驚覺過來。

  天呀!她竟然將一雙PRADA高跟鞋遺落在計程車上。死定了!她這個月的薪水恐怕會被扣光。

  顧不了那麼多了,藍婕希拔腿就追,氣喘吁吁地跟在那輛計程車後面,只是哪裡追得上車子的速度;幸好東區紅綠燈多,計程車停了下來,藍婕希急忙上前拍打車子後車窗,計程車司機似乎渾然未覺,綠燈一亮,車子又開走了。藍婕希急著去追,怎麼追都還是和那輛車有段距離,眼看計程車愈開愈遠,藍婕希頹喪地決定放棄,站在街頭一臉沮喪。

  誰知計程車突然緩緩在路邊停了下來,後車門推開,那名女顧客走了出來,遠遠看著藍婕希。

  藍婕希大大吁了一口氣,張著嘴猛喘氣,然而當她看清那名女人的臉之後,下巴簡直快掉下來。

  踩著清脆有力的步伐,葉蓓之手裡提著那只遺落的紙袋,直挺的背脊優雅佇立在藍婕希面前,臉上有著歲月掩飾不住的皺紋,寫著一絲不苟的嚴肅堅決態度。

  「總編——」藍婕希結巴了起來。「對不起……謝謝。」

  才剛上車的葉蓓之隨即發現有人在追車子,回頭看,發現是藍婕希手上提著一堆紙袋拚命追著計程車,毫不放棄拚命拍打車窗的激動模樣,葉蓓之臉上的表情微微鬆動,眼底埋著笑卻硬制止住,將紙袋遞給藍婕希。

  「既然已經追了,為什麼又放棄?」

  葉蓓之只對她說了這句意味深長的話,沒等她回答,就攔下另一輛計程車離開。

  看著計程車愈離愈遠,藍婕希還以為會被教訓一頓,沒想到總編居然只淡淡說了這一句話就離開了。

  藍婕希還弄不明白的站在街頭,隔了一會兒,才回過頭往回走,推開精品店的門,將衣物歸還給廠商。

  然而那天短暫的偶遇卻一直停留在葉蓓之的記憶裡,也決定了藍婕希的未來,這卻是藍婕希始料未及的。

第七章  

  農曆七月七日,中國情人節。

  黃昏,下班的人潮中飄浮著幸福的氣味,街角的餐廳掛起粉色的氣球,紛紛宣佈客滿:就連便利商店也擺滿了巧克力,瀰漫著濃郁的過節氛圍。這個節日是擁有情人的人們特有的日子,過去即使沒有對象,藍婕希也可以跟麻吉死黨一起過節,現在則別提了,形影孤單的人最好不要在公共場合逗留,不僅自討沒趣,還會破壞他人浪漫的氣氛。

  離開熱鬧的市區,藍婕希早早上了公車,準備回家作菜獨享。

  家裡果然一個人也沒有。哥哥藍宏志大概又有工作纏身,至於韓言凱,雖還未搬家,卻已有好幾天不見人影。

  藍婕希煮了蘋果風味的咖哩飯,前菜是調味水果色拉和海鮮濃湯,飲料是鳳梨丁雞尾酒,甜點是巧克力冰淇淋。

  客廳桌上擺滿食物,電視口自播放起《慾望城市》第一季女主角遇到大人物的那集,藍婕希整個人埋進鬆軟的沙發裡,打算這一晚好好縱容口腹之慾,讓自己肥死。

  滿嘴都是蘋果咖哩飯,盤子已清掃一空,只留下褐色的湯漬:藍婕希躺進沙發裡,嘴角流露滿足的笑容。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她還不準備起身,整個身體依然陷在柔軟的沙發裡,打著飽嗝說:

  「哥,你應該還沒吃飯吧,鍋子裡有我煮的好吃咖哩,自己去盛來吃。」


  乍看之下,客廳似乎空無一人,仔細一看,才發現沙發上有只纖細的手拿著湯匙正在挖冰淇淋吃。韓言凱走過去,手撐在沙發椅背上,整張臉就在藍婕希的上空,凝視穿著細肩帶背心和短褲,露出兩隻纖細玉腿、姿態撩人橫躺在沙發上的藍婕希。

  藍婕希的注意力原本鎖定在電視螢幕上,突然感覺上方有塊陰影,她視線往上瞄,赫然發現不是哥哥,而是韓言凱,整個人頓時彈跳起來!碰的一聲,藍婕希的額頭硬生生撞到韓言凱的鼻樑,兩人都痛得哀嚎起來。

  「好痛!」他摸著鼻樑,差點飆出髒話。

  「痛死了!怎麼會是你啦!」她摸著微腫的額頭,痛得眼淚快飆出來。

  「你幹嘛沒事跳起來撞我?」

  「你幹嘛不出聲嚇人啦!」

  上一秒兩人還在面對面互相指責對方的錯,下一秒,凝視對方的眼,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你怎麼會在家?」竟然異口同聲。

  藍婕希和韓言凱凝視著對方,曖昧的情愫瞬間在空氣的張力下蔓延,在電流四射的狀況下,他們的眼睛明晰映著對方身影的美好風景。

  「我肚子餓了,可以吃咖哩飯嗎?」韓言凱率先打破沉默問著,仍定睛望著她。

  「當然可以。」藍婕希尷尬地笑起來。

  接下來,兩人只是互望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真恨不得藍宏志趕快回來化解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最後,藍婕希緩緩退後一步,先撇開視線,回過身準備躲進自己臥房當縮頭烏龜,也不要待在原地面對喜歡他的事實。

  才踏出一步,韓言凱忽然伸手拉住藍婕希的手臂,感覺兩人接觸的電流,空氣中彷若火花四起,她回頭靜靜望著他。

  「你最近為什麼躲著我?」

  「我……」尷尬的笑了笑。「我有嗎?你不是很忙?」

  韓言凱將藍婕希拉近,直接無誤地凝視著她閃避的眼睛,忽然不知所以地輕歎口氣,然後他說:

  「這真的很糟糕。」

  「怎麼了?」她問。

  「我其實吃飽了,肚子也不餓。」說餓只是想找話聊。

  「沒關係嘛,再多吃一點,」藍婕希尷尬地笑著。「我還有事,先回房了。」

  「我是說我想吻你。」

  「呃?」藍婕希愣住,想逃的腳步停在半空中跨不出去,韓言凱忽然雙手從背後圈擁住她。

  藍婕希回過頭望著他,感覺他的臉埋進她後頸的髮絲裡,粗糙的鬍髭搔刮著她柔細的肌膚,他的手伸進細肩帶的上衣裡,溫暖的掌溫觸摸著她滑柔的腰部曲線。

  「叫我停下來。」要不然他即將失控越過兩人友好的界線。

  他雖這麼說,動作卻沒停下來,感覺他的唇輕拂吻住她頸部的肌膚,藍婕希心跳莫名加速,身體似有電流經過,感到說不出的酥軟。她無法開口阻止他,似乎已墜入他設下的圈網裡無法逃脫。不,這都是借口,是她的心房像一株向日葵,而他是宇宙恆常的太陽,她的心房向著他,不自覺己投降,背叛她的理智。

  Stop!韓言凱的大腦中冒出這個字,他從未打算對好友的妹妹動心,理智卻失控,雙手無法停止,唇也吻上她的唇;和上次不同,激情的火苗竄升,彷彿在空中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四片唇瓣纏綿廝磨,他的手掌早已越界,敏捷穿過內衣的縫隙,輕輕撫貼著她胸部。

  然後,整個房間好像旋轉了起來,藍婕希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他的雙手像是蝴蝶的翅膀,世界在他神秘的魔法下,點點翩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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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婕希!你吃的東西怎麼沒收拾?」

  藍宏志回到家裡,放好鑰匙,隨即發現客廳桌上擺滿沒吃完的冰淇淋、色拉、雞尾酒和沾著湯漬的空盤子,叫喊他妹妹出來。

  半天沒聽到藍婕希回答,藍宏志走過去敲她臥房的門。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

  「難道出去了?」藍宏志疑惑自問,接著又說:「奇怪?東西怎麼也不收乾淨。」

  藍宏志伸伸懶腰,看了牆上的鍾一眼。才十一點,就睡死了嗎?以手指耙著自己的頭髮,走進浴室沖澡。

  在臥室裡,藍婕希聽見哥哥走遠的聲音,緊繃的表情忽然放鬆,吁了一口氣。

  韓言凱則好像不干他的事似的,拉著她親密地躺在玫瑰色床單上,舒服地將臉埋進泛著微香的枕頭裡。回想剛才藍宏志叫喚她,韓言凱正準備起身開門,卻被激動的藍婕希硬拖回床上,她不停揮舞雙手,還摀住他的嘴要求韓言凱不要出聲。

  韓言凱頭髮全亂了,古銅色的肌膚因流著汗而發亮,他眼底滿是笑,偏過臉斜猊著地。

  「你哥遲早會知道的。」修長的右腿半壓在她白皙柔滑的雙腿上,肆無忌憚的說。

  「聽著!不准你告訴他。」藍婕希捏著他的鼻子,語氣強硬的警告。

  「為什麼不說?你想瞞著他?」以著狐疑的神色看她。

  「我不要你們兩個男人討論我們的事。」

  「為什麼?」

  藍婕希猶豫的神情看著他,眼裡有著些微慌亂,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賭氣地說:

  「我不要你把我當成其它女人,和我哥有說有笑的,萬一我哥對你說起好好照顧我之類的話,我還不如死掉算了。」

  「會替人打分數的人是你,記得嗎?在你眼裡我是負五分。」韓言凱挑起右邊濃眉凝視著她,說笑的語氣。

  她的初戀,一如陷溺在愛情魔海的女人,單純渴望成為對方心愛的唯一,誰還管當初的分數和條件,那和天氣預報一般,早已測不准未來的天候。

  「你現在應該沒有女朋友吧?」一開口,藍婕希就後悔了。她真傻,就算有,他也不會坦白告訴她。

  萬一韓言凱只是好玩怎麼辦?藍婕希憂心的神色泛起,卻聽見他說:「有,怎麼會沒有。」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

  藍婕希不可置信地怒瞪著他,推開他壓制的腿,翻身背對著他,隔了好久,她都沒開口說話,韓言凱這才感到玩笑又開大了,趕緊跳下床去找預藏在口袋裡的卡蒂亞Trinity三環戒煉。

  拉著她的肩膀將她扳向他,韓言凱凝視著她低垂的睫,傷心得快哭的模樣,韓言凱撥開她臉上微濕的髮絲,抬起她的臉,望進她的眼底,全寫著因愛而不安的風景。記不得哪任女友曾對他說的:你太難以捉摸,令人缺乏安全感,與其傷痕纍纍,不如選擇先放手。

  「難道你現在不是我的女友嗎?」他說。

  「才不是。」藍婕希猛搖頭。

  「怎麼會不是?我以為你就是,難道還有別人嗎?」

  「這不是應該要問你嗎!」莫名其妙。「你還問我。」

  「既然你覺得我和你做愛,同時還有別的女友,你為什麼不阻止我?」韓言凱定睛凝視著她,柔聲問。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一定是被他弄昏頭了,藍婕希氣嘟嘟的表情,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相信我好不好?」他認真了起來,帶著溫柔的語氣。

  藍婕希懷疑地瞄著韓言凱,直到發現他深邃雙眼中的柔光映現自己的身影,才不再懷疑地微點頭。他摟著她親密地吻著,她閉上雙眼,感受他的氣味沁入她心中,悄悄地,他像獵人接近獵物般的輕步,將項煉圈鎖在她頸項上。

  冰涼的金屬碰觸著她溫潤如玉的肌膚,藍婕希怔然張開雙眼,疑惑地低下頭,看著那似曾相識的項煉,忽然想起了什麼,微蹙起眉來,雙手忙亂地急著要取下它。

  「我不要。」藍婕希嚴正拒絕,手下忘摸索項煉的環扣。

  「為什麼?」韓言凱疑惑地看著她。

  「你幫我拿下來!」找不到環扣,她急得用命令的口吻叫著。

  「喂,我記得你那時候還滿喜歡它的。」韓言凱阻止她,拉住她的

  「你是白癡呀!」藍婕希激動起來。「你該不會沒和她發展成男女朋友才來找我的吧?我就奇怪你為什麼情人節還一個人跑回來,原來是被人甩了。你至少也換另一個款式的,拿一模一樣的東西來哄我,你少欺負人了,我不是隨便什麼都好的人。」

  她愈說愈傷心,終至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隨即逞強地以手背抹去,韓言凱則是傷透腦筋的凝視著她,不知想起了什麼,他的嘴角忽然勾起微笑。

  「難怪你哥一直說你很麻煩。」

  「這是常識,跟麻煩有什麼關係?」

  「疑心病重,挑剔,又任性,還愛哭。」韓言凱以手指逗弄垂在胸口的三環戒,沒好氣地繼續說:「又愛名牌。」

  「你說夠了沒……」她不高興地揮開他的手。

  「沒。我話還沒說完,」他表情嚴肅起來,濃眉緊皺,凶狠地看著她。「聽著,話我只說一遍,信不信隨便你。項煉本來就是買給你的,什麼她她她,她就是你。」

  藍婕希困惑地望著他,似乎不太相信,只見他愈說愈氣憤,挑眉狂傲的語氣繼續說:

  「什麼被甩……我鎖定的對象從來沒有不喜歡我的。換句話說,我告白失敗的次數是零,從學生時代到現在一直是如此。」

  藍婕希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變成他鎖定的目標。

  「你……我……」忽然詞窮了。

  「什麼你我?」他猛然將她擁近,眼底充滿笑意地盯牢她。

  就在韓言凱要吻上她時,她的表情變得猶疑,說:「該不會你和我哥又串通好要設計我吧?」

  受不了她的疑心病,韓言凱不耐煩地說:「藍婕希,這時候女人都懂得要閉嘴。」

  「可是我——」

  「閉嘴。」

  韓言凱更加拉近她,幾乎是在她唇邊不耐煩的低吼,她這才安靜下來。

  當他溫柔的吻著她,在這靜謐的一瞬間,藍婕希忽然想,向來對他粗野的她竟會柔化成依戀人的女人,連自己都感到詫異和不習慣。她抬起臉凝睇著他,嘴角勾起幸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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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言凱和藍婕希,他和她,他們的愛情只維持甜蜜的一周。

  在這一周裡,藍婕希終於瞭解他的愛好,例如寂寞的時候他會沿著北海岸開往花蓮,只是為了趁著清晨時分到奇美濱海吃早餐、聽海後再回來。

  討厭水果和青菜,愛吃肉,抽煙和喝伏特加烈酒。

  韓言凱也有戀舊的時候:例如十五歲第一次偷開爸爸的金龜車,爸爸把車送給他之後,他就一直開到車子不能動為止。

  韓言凱的母親是鳥類學家,他的父親是建築商人。在一次候鳥棲息地抗爭的場合遇見,原以為對方是敵人,卻陷入無法自拔的愛戀,婚姻在爭吵不斷下倉卒結束,他母親說那次婚姻的唯一禮物就是他。

  韓言凱談過數不清的短暫戀愛,包括那種只有一夜、隔天兩人就走不下去的;他不記得初戀女友的名字,只記得那年自己十四歲,嘴唇貼在對方的嘴唇上就算親吻了。

  明知道藍婕希上班時間無法開溜,韓言凱還老是打電話來引誘她離開市區去海邊的飯店度假。而他會說知道她走不開,他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他們只能在電話裡東扯西拉的聊天,直到因工作關係而中斷,以彼此的鬥嘴和大笑做結束。

  在韓言凱眼裡,她知道自己全身昂貴的名牌有點蠢,但是他會說她穿得像一塊精緻的甜點,很好吃的樣子,一種縱容她喜歡就好的語氣。

  討厭的是,兩人一起窩在家裡看電影DVD,看到某個精彩的段落,韓言凱忽然倒轉影帶研究起鏡頭運鏡的方式,喃喃自語地專注研究,完全不顧她正為著劇情進展而感動。

  從電影院出來,藍婕希發現自己跟不上他的節奏,他老是在分析拍攝的手法、細節和技巧,不像她只注意劇情是否感動人心:要她研究分析,老實說她只注意到女主角的穿著品味,總不能和他討論女主角偏愛的設計師是一位吧。

  吃晚餐,韓言凱會選擇她喜歡的意大利餐廳,卻故我地穿著他的破牛仔褲,完全不理會和四周的氛圍是否搭配。在父親氣派的家族裡,韓言凱是個怪ㄎㄚ,一隻逆風飛行的獸鳥,完全遺傳他母親野性的基因。

  韓言凱搬進市區的房子,離開她家的第一天,藍婕希開始擔心兩人的距離會變遠,每次她陷入不安的情境,韓言凱就好像會魔術似的,若無其事地拿出一瓶以她出生年份釀造的紅酒,溫柔地在她耳邊細語。

  自在故我,卻保留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和細膩,他輕易地碰觸到女人在愛情裡渴望浪漫的死穴。藍婕希後知後覺,這才弄明白顏詠青和徐玲蓁給他高分的原因。

  然而美好的戀情似乎只持續了一周。隔周,韓言凱因工作關係南下勘景,兩人三天無法見面,藍婕希第一天就嘗到相思的煎熬。

  主因似乎是韓言凱又犯了捉摸不定的老毛病。住的飯店、同去的工作夥伴、行程等,這些細節全沒向藍婕希說清楚。而女人就是多疑,更何況是像藍婕希這種戀愛經驗鮮少的女人。

  偏偏藍婕希打了三次手機,兩次沒人接,一次不通。

  藍婕希才不相信手機在山區裡收訊不良這類借口,韓言凱理應回電話給她才對。接到韓言凱的電話已是第三天之後,他竟然說他忘了帶手機!這對韓言凱是項事實,最近父親干擾的電話不斷,他真的沒帶手機出門,只是沒對藍婕希說清楚,所以聽在她耳朵裡卻像某種扯謊的借口。

  第三天,他在飯店打的電話匆促又短暫,韓言凱掛掉電話之前說:

  「不多談了,反正我明天就回去。」

  「好,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晚餐?」藍婕希不免期待地問。

  「我不確定回台北的時間,還是我到了再打電話給你。」說完就掛斷電話。

  那麼就是要她等他的意思吧?這樣無法確定回來的時間就算了,電話裡熱鬧的男聲女聲,他到底和誰在一起?藍婕希為著這些問題自尋煩惱,終究一句話!他沒給她安全感。

  第四天,藍婕希沒等到韓言凱的電話,他回到台北時已是深夜,又因時間太晚,猜想她已睡了,不想打擾她。畢竟她明天還要上班,要見面也可以等明天。

  哪裡知道,鍾情的藍婕希等了一整夜的電話。說好會打的不是嗎?凝視夏末夜晚窗外茂盛的植物,銀白色的月光灑落在院子的細微角落,她就這樣白等了一整晚。

  第五天,有一顆衛星像是被誰推錯了軌道,莫名阻橫在他們之間,藍婕希和韓書凱,她和他,他們的戀情悄悄滑出軌道,蔓生出一些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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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時分,正值非截稿期,公司瞬間變得空蕩蕩,大部分的人都趕著準時下班:藍婕希無精打采地收拾稿件資料,提著大包小包借來的衣袋進入擁擠的電梯。

  在公司大樓外,迎面遇見徐玲蓁,藍婕希好一下沒認出是她。她不僅將頭髮剪短了,還把原來淡褐的髮色染回純黑。

  「嗨。」徐玲蓁攔住藍婕希,睨著她笑,打了聲招呼。

  「你怎麼會在這裡?」原本無精打采的藍婕希眼睛一亮,頗感意外地望著她。

  「特地來找你。怎麼樣,晚上有沒有空?」徐玲蓁亮出BMW白藍相間的鑰匙,興奮地叫道:「我買新車了。」

  隨即拉著大包小包的藍婕希坐上她新買的BMW320i,火紅的顏色,在黃昏燈光初亮的街角顯得分外強眼。

  「哇!」藍婕希坐上前座,撫摸精緻的皮製椅,斜睨著她說:「那個什麼小開送的?」

  「才不是。」徐玲蓁將鑰匙插進匙孔,翻著白眼,十足不耐煩的語氣說:「提到他我就有氣,我跟他早分了。他主動提說什麼個性不合,根本就是另結新歡,趁還沒陷得太深,分了也好,我一點都不難過。」

  看徐玲蓁哼起歌,一臉輕鬆的模樣,似乎連安慰也不需要,藍婕希語氣挑釁起來,不高興地說:

  「你也太有異性沒同性了,分手了才知道要來找我。」

  「你呢?」徐玲蓁斜睨著她,開心的語氣說:「晚上有沒有空?我在你最喜歡的餐廳訂位了,施晴婉也會到。」

  提起有沒有空,藍婕希立刻聯想到韓言凱,說了昨天回台北會通知她,卻到現在兩人還沒聯絡上;他行蹤成謎,又不主動告知,偏偏她打去,他的手機根本不通。

  「唉!」藍婕希莫名歎氣。「我得先把這些東西還給廠商,之後就沒事了。」

  凝視她落寞的神情,徐玲蓁轉動鑰匙啟動車子,迅速進入下班尖峰的車潮,在等紅綠燈時,笑著對她說;

  「我就知道你還沒找到好對象,今晚一切包在我身上。」

  「什麼?」徐玲蓁誤會她的意思了,藍婕希吞吞吐吐想解釋:「我有……唉,算了。」

  看徐玲蓁一臉好奇,藍婕希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若突然告訴她她和韓言凱最近發展成一對情侶,徐玲蓁會不會驚嚇到心臟病發?怪就要怪自己,當初真不該在她們面前將韓言凱眨得一文不值,還信誓旦旦說對他只有惡感沒有好感,現在可好了,她要怎麼向徐玲蓁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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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聯誼?」

  剛踏進餐廳,藍婕希還找不到適當時機向徐玲蓁說明,她就把藍婕希拉近耳邊,好說歹說央求藍婕希湊人數來個男女各三的聯誼。

  「你訂了我最喜歡的餐廳,我還以為你有心要請我吃飯,沒想到你心機這麼重。」藍婕希抱怨連連,站在餐廳門口張望,想知道徐玲蓁到底約了誰。

  「右邊那個男的,膚色白,長相斯文,目前在設計工作室工作,是你喜歡的類型。左邊那個是施晴婉喜歡的,至於我約的朋友好像還沒來。」徐玲蓁偷偷指著靠窗那桌,輕聲解釋。

  「施晴婉的攝影師男友呢?她也失戀了嗎?」藍婕希小聲地問。

  「她嫌攝影師男友太窮了,想換對象。」

  「什麼……」藍婕希訝異瞪著她,忍不住提高音量,被徐玲蓁扯著手臂要她小聲一點,她偷偷問:「瞞著男友出來聯誼不太好吧?」

  「你不要管那麼多,反正等一下你坐左邊那個男的對面就是了。」徐玲蓁低頭檢視服裝之後,強拉藍婕希過去。

  藍婕希可不想背著韓言凱出來聯誼,急著反拉住徐玲蓁,想要解釋自己的狀況,誰知道兩人就在餐廳的走道上拉拉扯扯,桌椅排列略嫌擁擠,走道空間又窄小,到座位還有兩節階梯,像藍婕希這種走路粗心的人很容易不小心,她被徐玲蓁一推,腳步沒跨穩,高跟鞋踢到水泥階梯,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一倒,推倒旁邊的椅子不說,膝蓋還撞到桌角,整個人跌半在地上,痛得眼冒金星。

  「婕希!」徐玲蓁沒料到她會跌倒,訝異叫道。

  「你還好吧?」右邊那個男人叫林祺,在關楠星的工作室擔任公關工作,他坐的位置離她們比較近,先走過來幫徐玲蓁扶起藍婕希。

  拉開椅子,他們扶藍婕希坐下,她痛得眼眶含著淚,低頭望著整個腫起還破皮流血的膝蓋。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徐玲蓁擔心的口吻。

  「你還好吧?」左邊那個男人叫江克利,是時尚設計師的助理,有心朝專業設計師邁進,雖是處理瑣事的助理,卻以拜師學習的認真心態在工作,他定過來查看一下,關心地問。

  「還好。」藍婕希勉強苦笑。

  「好像該擦藥,問一下老闆有沒有藥可以擦?」林祺建議。

  服務生也走過來關心,拿了碘酒和雙氧水給藍婕希擦,還問她需不需要冰塊冰敷消腫。

  原本擔心聯誼氣氛太冷,熱度吵不起來,現在都還沒開始自我介紹就因為藍婕希在餐廳摔倒,彼此相互關心而熱絡起來。後來徐玲蓁心儀的對象終於到來,大家又都是做和設計相關的工作,聊起天來完全沒有隔閡,根本就不像是在尋找對象,感覺倒比較像是在互相埋怨、互吐工作苦水。

  徐玲蓁心儀的對象叫安德烈·韓,五官俊挺,長相帥氣,一臉很陽光的感覺。一問之下才知他竟是葉蓓之的兒子(Emily的哥哥)。兩人皆遺傳到葉蓓之深濃黑黝的眼眸,笑起來卻有著和韓言凱相似的味道,這點想必是來自父親這方的遺傳。

  安德烈還在美國加州讀醫科,一心想當外科醫生。光看外表,安德烈實在比林祺和江克利強太多,再比家世背景,母親是時尚雜誌界的慈禧太后,他又強得簡直沒話說。藍婕希瞄徐玲蓁一眼(後者正掩嘴輕笑,媚眼凝望著安德烈),心想:好一個有異性沒同性的傢伙,約她和施晴婉出來當陪客,什麼聯誼麻。

  同性的友誼再度因異性而受到考驗,藍婕希和施晴婉忽然心有靈犀地相視對看,兩人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似在相互暗示,找到時機一定要和徐玲蓁算這筆帳)

  吃完晚餐,經過大家的商議,決定轉戰到Lounge  Bar喝酒續攤。藍婕希頻頻望著放在桌上的手機,魂不守舍的模樣,坐在對面的江克利問:

  「你是不是在等電話?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機。」

  藍婕希尷尬地笑了笑,起身說:

  「不好意思,我去打一通電話。」

  藍婕希離開座位,走到一旁打電話給韓言凱,手機要是還不通,她真的會氣到發飆,幸好這時通了。

  「喂,你在哪裡?我正好要打電話給你。」韓言凱接起手機立刻就說。

  「你還說呢,我找了你一整天,電話都不通,我以為你出事了。」

  「這麼想我?」聽出她聲音焦急,韓言凱不忘開起玩笑。「現在知道沒有我不行了吧。」

  他輕佻的語氣剛好踩中她的弱點,男女戀情的兩端隱藏著一場角力,才第二周,藍婕希就知道自己輸了。

  「你最好想一個比較好的借口,為什麼你昨晚沒有打電話給我?」藍婕希用冰冷的語氣質問。

  「我到台北時已經快天亮了,我想你那時還在睡覺,後來和同事去吃早餐,一睡就睡到剛才,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你,誰知道這麼剛好,你先打過來。」

  這麼剛好?手機沒帶,電池用完了,睡過頭,因為搬家,室內的電話還沒安裝好……就算這些都是事實,在藍婕希的想法裡卻只是一堆借口。如果有心,就算再怎麼樣都會打電話給她。

  對韓言凱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沒必要二十四小時掌握對方的行蹤。或許是男人慣有的粗心大意無法體會女人的纖細敏感吧?

  「你身邊有人的話,你最好老實告訴我。」話一出口,藍婕希立刻後悔了,以前的她不是這麼小心眼的。

  嗅到了一絲火藥味,再說下去的話,沒事也會吵起來,韓言凱這才收斂了些,正經地說;「你在哪裡?我現在去找你。」

  藍婕希還沒機會說,徐玲蓁一行人已經結完帳在等她了,只見徐玲蓁湊了過來,拉著她說:

  「大家都在等你,走啦,邊走邊聊。」

  「聽起來你那邊很熱鬧,搞什麼!我以為你有多想我。」韓言凱嘲諷口氣又來了。

  「都是你不打電話,我才和朋友一起吃飯的。」藍婕希不甘示弱的反駁。

  一群人早走出了餐廳,站在門外等候藍婕希。徐玲蓁見藍婕希停在原點,只顧著講電話,不耐煩地又折返回來,搶走藍婕希的手機,直截了當地說:

  「聽著,藍宏志,你妹在聯誼,現在不適合講電話。」

  也不等對方回答,徐玲蓁直接掛斷電話,只見藍婕希焦急地搶回手機,慌亂地發現已經斷話了。

  「你幹嘛跟他說我在聯誼!」藍婕希心急的想要再打一次。

  「你不用跟你哥報告得這麼詳細,回去再說。」

  徐玲蓁在後面推著藍婕希走出餐廳,藍婕希急躁地回頭對她叫道:

  「他又不是我哥!」

  「那她是誰?」既然不是哥哥,徐玲蓁猜一定是「同性」友人。

  「呃,他是……」

  藍婕希吞吞吐吐,正想一口氣告訴徐玲蓁,哪知徐玲蓁捉著藍婕希,將她推進江克利車內,望著她焦急的表情,笑了笑說:

  「管他的,她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隨即轉向江克利說:「我朋友就拜託你照顧了。」

  在城市的另一端,剛被掛斷電話的韓言凱挑起右邊的濃眉,疑惑的神色自語:「聯誼?」

  好呀,藍婕希,真有你的。

第八章  

  「哪個人的老婆最會感冒?」

  在Lounge  Bar裡,酒喝開了以後,安德烈·韓講起一個又一個冷笑話,要求在場的人動動腦猜一下。

  大伙紛紛搖頭,安德烈開心地公佈答案:「當然是酷哥的老婆。」

  「為什麼?」徐玲蓁討好地追問。

  「因為酷哥的老婆叫酷酷嫂。」

  「哈哈。」

  「呵呵。」

  眾人乾笑起來。我的媽呀,真是有夠冷的冷笑話。倒是徐玲蓁很配合這個遊戲,起哄地說:

  「一人一個冷笑話,說不出來的人要被罰酒。」

  包廂裡喧嘩笑鬧的聲音不絕於耳,只有藍婕希在狀況外,因為她的手忙著在手機的按鍵上按個不停,隔段時間就會嗶嗶叫,原來是在和韓言凱用簡訊聊天。

  「聯誼。那就挑一個比我好的回來。」韓言凱先傳來簡訊。

  「我是被逼的。」藍婕希以簡訊回答。

  「你不喜歡,沒人逼得了你。」

  「你生氣了?」

  「……」

  「你要不要乾脆承認你吃醋了?」

  「也許。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的朋友,你戀愛了?」

  「我怕她們嚇到。」

  「因為我負五分嗎?原來你想跟我談地下情,你想把我折疊放在口袋藏起來嗎?」

  「這個主意不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折疊,隨身攜帶,而且是我一個人的。」

  「自私的女人。」

  「你要知道我非常喜歡你。」

  「你要知道我也是。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跟我耍把戲,告訴我你在哪裡,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韓言凱下最後通牒。

  「上次那間和Emily一起喝酒的Lounge  Bar」

  「告訴你朋友,你男友要接你回去。」

  「好。」

  不用說,藍婕希希望自己能引起韓言凱的醋意,等到他真的有點吃醋,她才有一種在漫長等待的不確定中,扳回一城的感覺。

  不用說,藍婕希也覺得自己的心態很幼稚。二十四歲的她好像愈活愈回去了,原以為愛情可以讓人成長,但她不僅沒有,反而變得小心眼、患得患失。

  包廂充斥著濃重的酒氣,大部分的人都喝到有些茫,看來今晚開車來的人恐怕都得坐計程車回去了,大概明天是假日不需早起,所以大伙才會肆無忌憚的拚命喝。

  藍婕希掃了徐玲蓁和安德烈一眼,他們並肩坐在角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而笑得開懷:施晴婉則坐在江克利和林祺中問,三個人好像在聊最喜歡哪部電影裡的服裝造型,談得很起勁。

  只有藍婕希在狀況外,忙著傳簡訊,一杯紅酒喝不到一半,心裡懸念著不在這個包廂空間的戀人。她想大聲說,而且也真的說了——

  「我男友要來接我,我要先回去了。」

  大家回過神,望著藍婕希,不過他們好像都沒聽清楚她的話,只聽見藍婕希說要回去了,紛紛發出挽留的聲音。

  就在這時,Emily推開包廂的門,訝異的望著安德烈。

  「咦!哥,你也在這裡?」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移向Emily,華麗的秋季精品洋裝,限量晚宴包和PRADA副牌Miu  Mi  u的蕾絲和動物圖騰的高跟鞋,以及絕美甜蜜的五官。大伙招呼聲四起,Emily忙著和安德烈聊天,不久,這才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看向藍婕希。

  「我差點忘了,我哥在門外等你,他說停車位不好找,叫你快點出去。」Emily說。

  這間Lounge  Bar是Emily經常光顧的酒吧,剛才和朋友在吧台聊天聽爵士樂,韓言凱推門進來找人,因臨時停車伯被拖吊,遂托Emily進包廂叫藍婕希回去。

  「什麼?」安德烈完美的臉露出狐疑。「你哥不正好就是在下我?」

  「不是說你,是言凱哥。」Emily解釋。

  「韓言凱在這裡?」安德烈聲音忍不住提高了半度,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從小就是死對頭,還在高中時期因喜歡同個女孩而結下樑子。

  驚訝的不只安德烈,徐玲蓁和施晴婉同時也酒醒過來似的,異口同聲驚奇地說:「韓言凱?」

  「你們都不知道嗎?這位是言凱哥的女友。」Emily指著一臉尷尬的藍婕希,好像介紹人般,語氣自然。

  藍睫希猛然感到包廂光線一陣刺眼,原來徐玲蓁和施晴婉正向她射來凌厲如劍的目光,彷彿在逼問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恨不得自己可以立刻逃離包廂,藍婕希閃避她們逼人的目光,怯生生地說;

  「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去了。」

  誰知道安德烈竟猛然站起身,一把拉住藍婕希,藍婕希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安德烈陽光的臉衝著她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而Emily坐在旁邊,不禁流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就在其它人一頭霧水時,韓言凱因等得不耐煩,正推開包廂的門,就在這一剎那!

  安德烈狠狠吻了藍婕希的唇。

  藍婕希錯愕地用力推開安德烈。但已來不及了,她一回頭,就發現韓言凱站在門邊,他雙手交叉胸前,右邊的濃眉不以為然地挑高,一臉酷樣,表情難測地看著她。

  時間還算得真準。Emily姣好的臉流露竊笑,還是那副看好戲的表情。

  眼看安德烈這個快到手的肥羊竟被人搶走,徐玲蓁氣急敗壞地瞪著藍婕希;至於施晴婉,則是一副驚訝到下巴快掉下來的表情;林、江兩個仍處於一頭霧水的狀態。

  「總算報了舊仇。」安德烈不無得意的說。

  高中時期喜歡的對象被韓言凱搶走,安德烈一直記恨到現在。見到韓言凱面無表情的模樣,安德烈真是開心極了,笑著露出潔白燦亮的牙齒。

  至於藍婕希,她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完蛋了!藍婕希被同性(徐玲蓁、施晴婉)和異性(韓言凱)凌厲的目光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韓言凱和藍婕希,他和她,第二周的第五天,他們的戀情彷若彗星般出了軌道,在銀河系裡盲目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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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言凱進便利商店買了啤酒和煙。

  星期五的夏末夜晚,空氣乾淨,社區前廣場的鞦韆上空無一人,樂樹感應了時光的循環、季節的更替,默默變換葉面的顏色,沿著整條人行道形成黃與綠問雜的波海。

  韓言凱和藍婕希分別坐在溜滑梯的路徑底端,一人一邊。靜謐中有一絲尷尬,主因是藍婕希從頭到尾一直解釋解釋,韓言凱只是冷冷瞄她一眼,既不打斷也不接話。

  「然後就……算了算了。我不應該去聯誼,我道歉好了。」

  看她認真反省的表情,韓言凱顯得心事重重,倒不是因為她去聯誼,而是安德烈那傢伙突然冒了出來,肯定不會有好事發生。

  不要看他笑得燦亮如白色的光芒,安德烈是禍星,絕對不是福星。韓言凱會這麼想,不是沒有原因的。

  以雙親而言,韓言凱一直偏愛母親。可惜職業關係,身為鳥類學家的母親經常為了研究而東奔西跑。上小學之後,韓言凱搬去與父親同住,安德烈和他年紀相近,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心機重的父親老是喜歡在他們之間激起競爭意識。小到學業成績、田徑賽、演講比賽的排名,大到考高中、大學是否能進明星學校,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要一一拿來評比。

  偏偏安德烈老是落居第二,就連高中喜歡同個女孩,競爭下他也是輸。直到韓言凱大二時開始走偏了(這是父親的說法),加入電影社後就被影像的魅力擄獲,深深癡迷。漸漸的,韓言凱拒絕再當父親心中的好學生和乖兒子,意思就是拒絕當父親事業上的接班人,從此他開始變成韓家的孤鳥怪ㄎㄚ。

  而最近心機重的父親又開始將目標鎮定在他身上了。好不容易從新聞局順利申請到拍電影的輔導金,某企業也答應贊助不足的資金,等他一切都安排好,正要開鏡時,那家企業竟無故臨時抽腿宣佈不贊助了,他早就知道父親會使用這種爛招數阻止他拍片。

  至於安德烈,他絕對不可能平白無故冒出來,感覺就像古代天文官方的解釋,日蝕的出現總是帶著不祥的徵兆。

  凝視藍婕希,韓言凱喝著啤酒說:

  「離那傢伙遠一點,他不會安好心的。」

  難得看他講話這麼正經,好像內心藏著什麼心事沒說,藍婕希微點頭,緩緩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要不要喝一口?」他摸著她的頭。

  藍婕希從袋子裡拿出吸管,放進他的啤酒瓶裡,用力吸了一口,這樣滑稽的舉動把他逗笑了。

  「沒有人這樣喝啤酒的吧。」韓言凱把臉埋進她的頭髮裡,那種淡淡的玫瑰香,他愈來愈熟悉了。

  「明天放假,今晚住我那裡好不好?」他問。

  看見他笑了,藍婕希終於放下心來。她甜蜜地點點頭,感覺他的鬍髭摩挲著頸肌的搔癢。

  後來,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地散步回去,到韓言凱的住處,門一關上,韓言凱耐不住慾火,將她壓在牆上,肆無忌憚地吻著她的唇……

  殺風景的是,他們兩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刺耳的噪音仍無法使韓言凱離開她的唇,他的吻讓她的心臟彷彿加速奔跑百米,劇烈地振動,即將無法控制地跳出胸口。

  對方似乎不願罷休,手機仍響個不停。他的大概又是父親那方打來騷擾的電話,至於她的,大概是徐玲蓁或施晴婉打來興師問罪的電話吧。

  韓言凱終於停止吻她,卻露出十足不耐的神色關掉他們的手機。屋內聲音消失了,藍婕希似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他和她十指緊握,越過那些尚未整理的紙箱,一起跌進偌大的雙人床裡。

  這一晚,他們相信彼此相愛,就像宇宙之初,天與地曾經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並未有過片刻分離。

  而他們的戀情彷彿是夏末悄悄盛開的艷紅花朵,在空氣裡綻放馨香的氣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4-20 12:55:07

第九章

  在Star  bucks裡,徐玲蓁和施晴婉各從皮夾裡掏出好幾張干元大鈔,放在圓桌上。

  藍婕希推開玻璃門走進來,疑惑地看著桌上的錢,問:

  「拿這麼多錢出來做什麼?」

  徐玲蓁瞟著她,眼底不懷好意,然後望向施晴婉,豪邁地說:

  「我賭戀情持續一個月。」

  「我覺得一個月太長了,半個月還差不多。」施晴婉語氣微酸,睨著藍婕希一眼,篤定地說。

  「你們在賭誰的戀情?」藍婕希拉開椅子坐下,挑眉問:「不會是——我的吧?」

  凌厲目光同時射向藍婕希,兩人異口同聲說:

  「當然是你的,不然還有誰!」

  「快收回去!」藍婕希急著瞪她們。「不要觸我霉頭好不好……」

  凝視著藍婕希可愛清麗的臉龐彷彿被一層幸福光暈籠罩,徐玲蓁沒好氣地問:

  「當初,我記得有個人給韓言凱負五分,說什麼服裝品味差。」

  「現在可好了,瞧她一臉幸福到不行的表情。」施晴婉配合徐玲蓁,一搭一唱,酸起藍婕希。

  「要是知道會被你們攻擊,就不來了。」藍婕希一臉委屈。

  徐玲蓁聽了更火大,逼問說;

  「什麼……你還想不來!昨天打了那麼多通電話給你都不接,你是打算有了異性就不要朋友了是不是……」

  「你還敢說哩。是你們談了戀愛就忘記我了,今年夏天情人節害我得一個人過……然後,我才……」解釋起來怪彆扭的,藍婕希只好傻笑含糊帶過。「你們知道吧,就是那回事。」

  「我們一點都不知道。」又異口同聲。

  看著她們凌厲逼視而來的目光,藍婕希受不了地站起來。「我去買一杯咖啡再回來解釋。」

  彷彿怕藍婕希臨陣脫逃,施晴婉壓著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想喝咖啡是吧,我去幫你買。」

  見施晴婉走到櫃檯,徐玲蓁又將視線移向藍婕希。

  「韓言凱的事,我們就不跟你計較了,畢竟你哥和他是死黨,你們之間那種機會本來就很多。不過,你最近桃花會不會太旺了,安德烈吻你又是怎變一回事?」

  藍婕希大大鬆了一口氣,只要她們不再逼問她韓言凱的事就好,至於安德烈,她和他根本下認識。

  「這是誤會,至少在我看來是誤會,他和韓言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這我早就知道了,說點我不知道的好不好!」徐玲蓁不耐煩起來。

  「他們是死對頭。聽說好像曾經在高中時喜歡上同一個女孩子,安德烈不甘心被他搶走,所以一直記恨到現在。當然,他們之間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衝突摩擦,反正安德烈吻我只是想惹韓言凱生氣。而且老實說,那根本不算吻好不好!」

  說得好像她經驗豐富似的,徐玲蓁好笑地瞄她一眼。

  「才過一個夏天,你就變成愛情專家了。」

  「什麼愛情專家?」施晴婉買了一杯拿鐵遞給藍婕希。「該不會是我們的婕希小姐吧?」

  「當然!不然還會有誰。」

  兩人又開始一搭一唱酸起藍婕希,藍婕希挑眉問;

  「晴婉,聽你的語氣,你該不會和玲蓁一樣失戀了吧?」

  徐玲蓁擁著施晴婉的肩,笑著說:「那還用說,我們兩個現在可是失戀專家。」

  「你的攝影師男友呢?」藍婕希好奇地問。

  「昨晚大吵一架,分手了。」施晴婉臉上不無遺憾。

  「我就說不要背著男友去聯誼,你還不聽。」藍婕希說。

  「算了吧,就算不去聯誼,我們兩個還不是分定了。」施晴婉揮了揮手,一副不想談的表情。

  「為什麼?該不會跟我同病相憐,和小開個性不合分手?」徐玲蓁好奇地問。

  「才不是。是對未來規畫不同。我還想去紐約學服裝設計,對方卻只想留在影視公司繼續當攝影師。」施晴婉語氣沉重地歎氣。「既然方向不一樣,不如早分手,免得日後拖拖拉拉更痛苦。」

  「確定要去紐約了嗎?」藍婕希問。

  「再存一年的錢吧,我已經在準備考GRE和托福了。」

  「愛情,到底是向上提升,還是向下沉淪?」徐玲蓁以誇張的語氣繼續說:「我們前中研院院長說的,還真是一點也不錯。」

  藍婕希剛喝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急忙拿面紙摀住嘴。

  「明明是『台灣』,你竟然把它改成『愛情』。」施晴婉也笑到下行。

  「換個詞還不是一樣適用。」徐玲蓁面不改色,繼續說:「所以我挑對象,條件不合、未來沒有希望的,抱歉,本徐氏公司不錄用,我只想談向上提升的愛情。」

  「條件這麼高,那要不要順便把八字和星座命盤合一下?」施晴婉嘲笑的回她。

  看著她們兩個一搭一唱,藍婕希忽然想起顏詠青。以前她們也是這樣,一搭一唱,互相吐槽。

  還在發呆呢,怎麼她們的話題又突然轉到她身上了?藍婕希回過神看著她們。

  「你們在幹嘛?」挑眉瞪著她們又打賭起來。

  「看她陷得不淺,我再延長一個月好了,我賭兩個月。」徐玲蓁說。

  「我看不怎麼樂觀。韓言凱最近要拍一部片子,資金突然被撤,整天都在煩惱要怎麼找錢。很多導演拍電影都是抵押自己的房子去向銀行借錢,我看兩手空空的韓言凱已經被錢煩到不行了,哪有時間和藍小姐談甜蜜的愛情。」施晴婉完全不顧藍婕希的感受,透徹分析。

  「所以我賭頂多維持到下個月。」施晴婉說。

  「你剛說什麼?什麼資金被撤?我怎麼都沒聽說?」這消息從沒聽韓言凱說過,藍婕希訝異地瞪著施晴婉。

  「這麼重要的事,他竟然沒提?」施晴婉也感到訝異。「那我賭撐不過十五天。」

  「看來他們兩個溝通上根本障礙重重,我收回樂觀的評估,頂多撐過一個月。」徐玲蓁說。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全不看好她和韓言凱的戀情,一副自己失戀,也想把所有朋友都拖下水的態勢。最後,兩人竟還愈說愈慘,簡直比算命師還恐怖,鐵口直斷韓言凱桃花重,身邊誘惑會不斷;至於單純的藍婕希,只有被負心漢拋棄的份。

  她們根本把她當成了隱形人,藍婕希終於受不了,把全部鈔票捏在手心裡,惡狠狠地叫道:

  「我跟你們睹了!就算死撐,至少要撐過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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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結束。蟬群繁衍完後代,也結束了短暫的生命。秋天在一陣涼風吹來後,緊接著來到。

  這周,藍婕希負責採訪秘魯編織風布娃娃創作者娜娜小姐,她剛在台北設下專櫃,以祖傳的技法和秘魯當地種植的植物為天然素材,以童話故事為創意背影,製造出可愛的背包、玩偶、童鞋、枕頭、毯子等精緻舒適的物品。

  藍婕希喜歡娜娜小姐的作品,採訪過程不僅順利,就連寫起稿來也特別有感覺。

  至於愛情,好像被朋友帶屎的詛咒下,藍婕希開始有些使不上力。

  若即若離,似乎是韓言凱最擅長的拿手好戲。(關於這點,身邊的人已經一再告誡她了,然而熱戀中的人就是有本事忽略對方的缺點,把他人的警告當耳邊風)

  他的財務狀況獲得母親這方的資助後順利解決,接著就日夜顛倒展開電影的拍攝。自從電影順利開拍之後,藍婕希最近和韓言凱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再加上他為避免父親這方面的騷擾,把手機號碼直接取消,打起電話聯絡格外不方便。

  「有事你先打給我的副導好了,然後我再回電給你。」韓言凱說這句話的用意似乎在說:如果沒事就別打電話。

  想到講電話必須經由第三者傳話,藍婕希就覺得彆扭。有一次,藍婕希終於等得受不了,打電話給他的副導。電話接通,藍婕希都傻了,他的副導竟然是女的!說沒有醋意,怎麼可能!藍婕希向韓言凱抗議,他只是笑著帶過,說:

  「因為女生比較細心,上次合作也很愉快,你腦袋不要一直往色情的方向想,男女一起工作扯上私人感情是不智的,這點大家都很有默契,對方也有男友,你不要想太多。」

  「什麼色情?」她連想都沒開始想,就已經覺得下對勁了。

  總之,對能言善道的韓言凱來說,什麼事他都有話可以辯解。

  過了雜誌的截稿期,藍婕希的工作量變少,時間寬裕之後,原本以為可以改善相處機會不多的情況,沒想到兩人的愛情熱度卻每下愈況,終至急踩煞車。

  午後,藍婕希趁著空檔偷偷溜出公司,一心想給白天在補眠的韓言凱一個小小驚喜;誰知到他租住的套房,有個身材姣好的女人正站在門外拿著鑰匙開門:看見她這麼自然地進到屋內,藍婕希臉都綠了。

  不久,那名女子提著一包東西很快就走了出來,藍婕希和她在樓梯問擦身而過,藍婕希一陣緊張,對方似乎不知道她是韓言凱的女友,絲毫不覺得有什麼異樣隨即離開。

  藍婕希興師問罪地按著韓言凱住處的電鈴。他前來開門,嘴裡還念著說;

  「奇怪,不是有鑰匙還按什麼電鈴?」發現是藍婕希,她寒著一張臉瞪著他,他這才感到訝異。「怎麼是你?你怎麼會來?」

  「不能是我嗎?我下能來?」藍婕希沒好氣地反問。

  「我是說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我溜班。」

  「送吃的來給我?」他聞到她提的塑膠袋裡發散出香噴噴的食物香氣。「不錯嘛,老天祿的滷味。」

  「我要回去了。」藍婕希把袋子放在桌上,不太高興的表情,轉頭想走。

  「不多坐一會兒?」他說。

  接下來,他們為了鑰匙的事吵了一架,是藍婕希開頭的。她就是受不了,小心眼、幼稚、不成熟,隨便什麼負面的形容詞都加在她身上好了。

  韓言凱還是慣常以說笑來解釋;

  「沒的事。給她鑰匙只是工作方便,她是製作助理,不,不是上次那個女副導。」

  事情比藍婕希想像的還要複雜。一個女人負責他的電話,另一個女人可以自由進出他的住處。

  「那我算什麼?打電話還要別的女人傳話,見你比見上帝還難。」

  「你不要生氣,我也打一副鑰匙給你好嗎?」他試著平息她的怒火,語氣溫和地說。

  「你不要以為所有女人都渴望得到你的鑰匙,你少欺負人了!」

  女人的怒火如同火山,一旦噴發就不可收拾,藍婕希也不例外。

  她一直忍耐著,想盡辦法解決兩人無法見面的問題。他們一個愛電影,一個嗜名牌,談起戀愛像是搖滾樂與華爾茲在空中交互響起,樂聲紊亂卻偶有甜蜜的中段,然而分心的小小忽略,卻會讓對方踏錯舞步,踩痛另一個人的腳。

  但這不是腳痛的問題,藍婕希和韓言凱,她和他搭配起來,已漸漸感則吃力。

  「我們分手算了。」

  丟下這句話,藍婕希生氣地衝出門外,韓言凱卻選擇留在屋內讓她獨自冷靜下來。她跑到樓梯間,發現他沒有追出來,不只感到深沉的失望,更覺得他很狡猾。

  戀愛經驗豐富,什麼事情都可以灑脫的帶過。以開玩笑來將難題一一忽略,合則來不合則去,短暫的戀愛次數,對韓言凱而言已經數也數不清,分手後甚至連對方的名字也不需記住。

  至於癡心的那方永遠是個笨蛋。

  藍婕希獨自走在熱鬧的街道,還說什麼要死撐到聖誕節!秋天才剛開始,戀情就出錯滑出軌道,她已經把「分手」兩個字掛上嘴了。

  想回頭,藍婕希卻不甘願做個可憐兮兮苦苦哀求的女人;繼續走,她又沒有自信韓言凱會開口挽留她。就是這樣。

  一個人寂寞,兩個人卻隱隱作痛。

第十章  

  既然真心相愛,那就每分每秒在一起;即使不能,也要每分每秒在心裡懸念。藍婕希愛得很單純,一種純粹,沒有雜質的戀情。或者是她愛得太天真,在韓言凱的觀感裡卻變成一種女人的任性。

  男人和女人間的無解。

  發亮的螢幕,一通來電顯示。藍婕希坐在辦公室裡沒有接聽的意願,隨即轉到留言信箱,聽見韓言凱的聲音,他說:

  如果你還愛著我,就等我兩個月。電影結束後,我可以每天每分每秒都陪著你,直到你厭膩,說:「討厭,走開啦。」

  她非常好哄,他說兩個月,她就覺得不過是區區的六十一天,整個十月和十一月跨過之後,她就可以等到他了。

  保持忙碌的工作狀態,盡量試著讓心情愉悅,還有要求他一天一通簡訊,哪怕是再簡短,也不過是「收工了」

  「這好嗎」這種內容。她調整到願意降低要求,只為了讓兩人的戀情有喘息的空間,彷彿機械的齒輪需要休息片刻、上一點潤滑油。

  十月的最後一天。安德烈·韓不斷出現在藍婕希公司附近,午餐偶遇、上班偶遇、連午後溜班也會遇到,次數多到讓藍婕希感到很可疑,好像自己被安德烈跟蹤似。

  採訪結束,藍婕希又在公司大樓電梯裡遇見安德烈。是她先進電梯的,等門要關起的剎那,安德烈才擋下側身進來。電梯裡的空間狹小,要保持距離是不太可能的,藍婕希以戒備的神情覷著他。

  「這麼巧,最近好像經常遇見你。」藍婕希狐疑的神情。

  「這跟巧合或是機率無關,這跟命中注定有關。」安德烈一臉正經,表情透著神秘,凝視著她。

  「呃,什麼意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不要忘了感謝我就好了。」

  「什麼跟什麼?」

  藍婕希還是一頭霧水,安德烈卻是說什麼都不肯再透露一個字。

  「對了,你猜王先生、李先生和蔡先生誰會收到最多的罰單?」安德烈忽然問。

  「是冷笑話嗎?」

  「可以算是吧。」

  「蔡先生。」藍婕希隨便猜一個。

  「錯。」安德烈露出陽光般開朗的笑容。「是王先生。因為罰老王(法老王)。」

  空氣瞬間凍結,藍婕希睨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電梯裡有冰箱的味道喔。」

  「太冷了嗎?我還有更冷的,你要不要聽?」安德烈呵呵笑起來。

  「下次吧。」

  這時電梯已到了藍婕希的公司樓層,她揮了揮手向他道別,安德烈則笑著,屬於神秘的那種,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一層,電梯瞬間關上。

  沒過多久,藍婕希的公司忽然召開臨時會議,公司裡五本時尚雜誌的編輯人員全擠到會議廳裡,連鮮少露臉的總編葉蓓之也在列。藍婕希望著台上一個個大ㄎㄚ輪流發言,自己坐在底下可是戰戰兢兢的,因為過年前第一波裁員名單就要在十一月底前公佈。

  又是拿亞洲經濟不景氣當借口,什麼網路風行之後紙張雜誌的買氣銳減之類的理由,藍婕希聽多了。反正不管台上的主管怎麼解釋,底下的小編輯也只有聽命的份。

  以為只有壞消息,接下來葉蓓之忽然公佈一項好消息。

  「明年初公司安排雜誌編輯的訓練計畫,預定有三名編輯可以赴美修習有關設計科目的學分,還可以到紐約國際時尚雜誌公司實習,至於住宿和學費,將全額由公司負擔。」

  消息一公佈,立刻引起底下的編輯們一陣騷動,尤其聽到可以到紐約國際時尚雜誌實習,以及費用由公司全額負擔後,大家更是歡心鼓舞起來。

  「我話還沒說完,可以安靜一下嗎?名單明天會公佈在公司網站上,評選的標準也會一併公佈。到時我會安排時間和三位編輯面談。」

  葉蓓之話說完之後,會議也宣告結束,眾人就在喧鬧中走出會議廳。

  明天還沒到,內幕名單已經開始在辦公室裡發酵了。憂心的人比快樂的人多,原因無他,被裁員者多達十五人,送去紐約實習的卻只有三人。

  回到辦公桌前,藍婕希暗自祈禱自己不要在裁員名單內,至於到紐約實習,她壓根就不敢妄想,畢竟五本雜誌裡優秀的編輯太多,論排名,應該怎樣都排不到她。

  偏偏黑馬就是藍婕希;當她還在狀況外,她所屬的那本雜誌編輯群已經陸陸續續前來向她道喜。

  「恭喜你。」

  恭喜道賀聲不斷,大家圍著藍婕希的辦公桌,全是興奮的表情,而藍婕希除了意外還是意外。

  「恭喜什麼?」藍婕希疑惑地望著他們,她可不記得自己有買樂透彩券,更不可能中獎。

  其中有個男編輯叫Simon的,成績向來比藍婕希優異很多,只見Simon斜睨著她,不太服氣的表情。

  「這個名額我看應該還是詠青最有資格,如果她還在公司的話。」

  話一出口,身旁的人連忙戳了他一下,要他住嘴,誰知他話更多,又說;「當然,如果徐玲蓁沒跳槽,這個名額我們誰也排不上。」

  言下之意,藍婕希怎麼說都不可能在名單內,這才是Simon想說的話吧。那麼按此推論,藍婕希一臉驚詫瞪著他們。

  「你們是說我在紐約實習的名單內……」天呀,這怎麼可能!

  「你還不知道嗎?要不然你以為我們在恭喜你什麼?」另一個編輯May笑著說道。

  藍婕希驚喜萬分,不敢置信地說:「你確定我真的在名單內?不是說明天才公佈嗎?你們怎麼會知道?」

  「根據內幕消息,不會有錯的。」May附在藍婕希耳邊輕聲說:「副總編親口說的,當時很多人都在場,你不信的話,就等明天網站公佈了。」

  「公佈確定之後,記得請我們吃大餐。」另一個編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編輯們道賀完,一一散去,藍婕希坐在位子上,仍是一臉的無法置信。天呀,紐約!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嗎!不,不,不,她不能高興得太早,一切還是等明天名單出爐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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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美名單:藍婕希。

  紐約School  of  visual  Art設計學院修業兩年,國際時尚雜誌實習一年,學費和住宿費全免,需自付平日生活費,實習期間有固定收入,回國必須和原公司簽約三年。

  昨晚失眠一整夜,大清早,藍婕希一到辦公室,在公司網站上看到確定名單的消息,心情起伏很大。開心之餘,她不免缺少自信的疑問;為什麼總編會選擇她?不會是因為安德烈吧?想想那天在電梯裡遇見他時他的神秘表情,總覺得有些詭異。

  另外,兩年修業、一年實習,整整三年,要是決定出國,那她和韓言凱的感情怎麼維繫?要是放棄不去,連她都不可能原諒自己竟然錯過了這大好的機會。

  去和不去,兩難。

  總編葉蓓之約藍婕希見面談時,藍婕希終於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問題。

  「總編,我可以知道您為什麼會選擇我嗎?」

  凝視著她一臉猶豫不定的表情,葉蓓之冷漠的回答:

  「你問了這個問題,可見你根本缺乏自信,如果無心前往,我也可以把你的名字刪除,把機會讓給別人。」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總編,我只是好奇,畢竟網站上評比的標準,我的分數似乎不在前三名。」藍婕希連忙改口,語氣試著自信。

  「你有三個第一。之所以總分數不高是因為你也有三個倒數第一。我和幾位創意總監討論過,覺得你的採訪稿素質不一,評比起來分數不是A就是D,遇到感興趣的題材你總會出人意表的有創新之舉,遇到不感興趣的題材,你的態度太輕忽隨便。原本你不在我們考慮的名單內,不過有幾位被採訪的設計師大力推薦你,娜娜小姐和關楠星都對你印象深刻,連我也對你文章的見解表示贊同,討論的結果,我們把你列入名單裡面。我說得夠清楚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我很瞭解,我沒有什麼問題,只要不是和安德烈有關就好。」脫口說出之後,藍婕希不禁感到後悔,連忙補充:「我的意思是說,很感謝總編和創意總監容忍我的缺點。」

  「安德烈?」葉蓓之挑眉,疑惑地問:「你也認識安德烈?」

  「嗯。」藍婕希誠實點頭。

  「這件事怎麼會和他有關?我請他替公司處理紐約住宿的問題,你以為我會因為你是他的朋友就公私不分嗎?」葉蓓之不悅的表情全寫在臉上,嚴厲的凝視著藍婕希。

  藍婕希被她的眼光一瞪,嚇得畏縮起來。

  「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

  「還有其它的問題?」葉蓓之耐著性子問。

  「沒有了。」藍婕希連忙回答。

  「很好。下個禮拜先飛去紐約看一下住宿的環境,還有學校修業的事宜。秘書會幫你安排好,如果沒問題的話,你可以出去了。」

  藍婕希吶吶地點頭,離開之後,沒過多久,韓言凱來辦公室見葉蓓之。這件事藍婕希並不知情,等到韓言凱和葉蓓之談話結束,韓言凱遲疑了一下,問了一聲葉蓓之的秘書,繞過走道,特地來到藍婕希的座位。

  藍婕希的座位是空的,她正和攝影師在小會議室挑選拍攝好的照片,透過玻璃窗,她望見韓言凱的身影,訝異地愣了一下,和攝影師的話題中斷,她隨即走出來。

  「你怎麼會來?」藍婕希凝視著韓言凱,一個月沒見,他曬得更黑亮了,下顎留著些許粗獷的鬍髭,眼神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藍婕希很規矩的穿著襯衫和套裝,然而他深邃的眼神並下落在她的穿著,彷彿已經看進她的心底;她覺得他好像已早一步知道她即將去紐約,要不然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然而他只是語氣輕淡地說:

  「你們總編約我談電影採訪的事。」

  「喔。」藍婕希疑惑地問:「你早上不是傳簡訊說今天要出外景?」

  「天氣不好,下雨了,臨時取消,在等天氣放晴。」韓言凱望著她,接著問:「你會準時下班嗎?要不要一起吃飯?」

  「照片挑好,就可以走了。」

  「好,那我在樓下咖啡館等你。」

  「好。」

  藍婕希點頭答應,望著韓言凱離開,推門出去之前,他忽然回過頭看她一眼,上一秒錶情難測,下一秒接觸到她的目光忽露出爽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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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季的天空,下著冰涼的小雨,韓言凱和藍婕希共撐一把雨傘,他以右手撐傘,左手則親密地摟著她的肩。她感覺到他手心的溫暖沉穩的落在她身上,即使有近一個月沒見了,她發覺自己愈來愈習慣這樣的親密,對他的依戀也愈來愈深。

  晚餐討論要吃些什麼,藍婕希建議吃他喜歡的拉麵,韓言凱則反過來提想吃她喜歡的意大利面。她堅持要吃拉麵,因為她想看見他唏哩呼嚕大快朵頤的模樣。那間麵館空間狹小且擁擠,坐下來老是會碰到對方的膝蓋,她現在喜歡那種和他緊靠在一起的感覺。

  「你不是說要排隊,很擠很討厭?」韓言凱挑起濃眉,疑惑地問她。

  「我現在喜歡了嘛。」她拉著他的手,堅持要去。

  「難得有空吃你喜歡的。」

  「可是我也想選你喜歡的。」

  他們站在路口討論,藍婕希感覺兩人相處的時間很寶貴,似乎愈來愈短暫,韓言凱發覺她瞳眸裡有著淒惶不安的神色,親密地摟著她的肩說:「好,走吧。」

  享用晚餐時分,麵館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淅瀝瀝的聲音打在鐵皮屋簷上,彷彿是一場熱鬧的鼓聲。拉麵還沒煮好,他們先吃燙章魚、潤豆腐等小菜搭配清酒,熱燙的清酒慢慢一口一口啜飲,韓言凱輕碰她的酒杯笑說:

  「恭喜你可以去紐約實習。」

  他果然已知道這個消息,藍婕希輕碰了一下他的酒杯,抬睫凝視著他問;

  「你剛看到我們公司公佈欄公佈的消息了?」

  「不是。是安德烈告訴我的。」韓書凱誠實地說,今天安德烈特地到公司去找他,以挑釁的語氣告訴他,藍婕希要到紐約受訓三年,這期間他會不擇手段追到她,所以他才會特地到她公司一趟。「他說得很誇張,我不太放心,所以問了葉蓓之,有她的保證,我就放心了。」

  「你不是說為了採訪才來的?原來是為了我特地跑來問總編?到底安德烈對你說了什麼?」藍婕希好奇地追問。

  「他說要把你拐到紐約,然後再橫刀奪愛。」

  藍婕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斜睨著他說:「這樣你也會擔心?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嘛。」

  韓言凱表情嚴肅了起來,語氣認真地說:「我在大學時代真的有女朋友被他搶走。變成男女朋友之後,他卻隨隨便便就把對方甩了。」

  這麼聽來,怎麼覺得韓言凱和安德烈這兩個男人的舉動實在很幼稚?藍婕希微蹙眉宇,睇著他,忽然問:「你那個女朋友叫什麼名字,你還記得嗎?」

  韓言凱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問起,臉上表情納悶著,似乎想了很久,還是想不起的模樣。

  「不記得了。」他說。

  「我就知道。」藍婕希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看你根本就沒有多重視她嘛,只記得女友被安德烈搶走,卻不記得對方的名字,更不要說連對方的臉孔也想不起來了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不懂你在氣什麼。」韓言凱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不管過多久,我都不希望分手之後你忘記我。」藍婕希低著頭,語氣難過地說。

  踩中地雷了。氣氛頓時冰冷起來,兩人開始默默吃著晚餐。他們都明白韓言凱不是那種可以安穩等待她三年的男人,而她也不是那種度量大到可以完全放心讓男友獨自生活的女人。

  他小心翼翼的不願點破兩人之間的難題,卻被她直言無諱地說出來。韓言凱就是喜歡她這個特點,然而他卻也不忍見她一臉想哭的模樣。

  藍婕希強忍眼淚奪眶而出的衝動,試著轉換心情,聊起電影,果然氣氛又熱絡了起來。

  後來,晚餐結束,韓言凱說要送藍婕希回外雙溪的家,餐廳外下起傾盆大雨,許多忘了帶傘的行人躲在拉麵店的屋簷下等雨停,他們兩個共撐一把傘,緊挨著彼此,靠近外側的衣袖依然淋濕了。

  疾駛的車輛將路面的積水濺起兩道高高的水浪,往山區的路途上,路邊翠綠的蕨類長葉被淋得發亮,老屋前那棵熟悉的蓮霧樹立在雨中,車靜止下來,隔著車窗,藍婕希凝視著那棵大樹,彷彿那場夢又回來了。

  這一瞬間,她清楚看見夢裡的那個男人是他,韓言凱。

  電台播放著張懸低沉沙啞卻溫柔的歌聲,她唱著:

  「我不再覺得失去是捨不得,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裡,我最喜歡你。」

  韓言凱關掉引擎,張懸的歌聲倏忽消失,他繞過車頭,開了車門讓她下車。雨仍沒有止歇的跡象,藍婕希下車了,回過頭問他:

  「要不要進屋裡坐?」

  「不了,天氣如果好不了,明天一早要去南部出外景。」韓言凱站在她身後撐著傘,催促地說:「這雨下得太大,快進屋去,否則會淋濕。」

  藍睫希沒有移動,反而回過頭說:「我下個禮拜要去紐約適應環境,可能……」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們總編都跟我說了日期。」韓言凱發現她眼眶紅了,淚水盈滿雙眸,他強忍著,拉著她的手臂,溫柔地輕擁著她,試著以輕鬆的語氣說:「到時我不去機場送你,我可能在泰國拍外景。」

  藍婕希將臉埋進他的胸膛,眼淚不聽使喚地流著,哽咽地說:「我們這樣算什麼?」

  「婕希,」韓言凱抬起她細緻的臉,哀傷地說;「也許你在紐約會遇到理想的對象,所以……我們分手吧。」

  他可以成熟面對這一切,可是她不行。藍婕希心碎地看著他,哀求地說;

  「你為什麼不開口要我留下來?我會為了你——」

  「你知道我不會的。」韓言凱阻止她說下去,神情陷入惆悵,溫柔地說:「我不會要求你,因為我知道你有多想去,你不能不去。」

  「你不愛我?」

  「你知道不是這樣,」韓言凱沉重地歎氣,傾聽雨滴打在葉上的聲音,最後說:「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我會要你留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她疑惑地望著他。

  韓言凱深邃眼眸裡清晰映著對她的愛意,只說:「在世界末日的前一秒,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惜,明天不是世界末日。」

  然後,韓言凱輕輕放開她,把傘塞進她手中,轉身離開。

  藍婕希沒有握緊雨傘,她慌亂地看著車愈來愈遠,淚水模糊的視線,不清晰的風景,她在腦海裡瘋狂地搜尋所有的辦法可以阻止他離去,但她想不出任何辦法,只能站在原地被秋天冰涼的驟雨淋得渾身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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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

  春

  從紐約JPK機場起飛、經過東京轉機,順利飛抵桃園機場。藍婕希在紐約度過二十五、二十六歲生日,實習的工作要到今年秋天才會正式結束,之所以春天就回國,全是為了參加哥哥藍宏志的婚禮。

  一出機場海關,藍婕希遠遠就看到藍宏志站在人群裡朝她招手。藍婕希拉著行李箱走過去,藍宏志大力地抱住她,隨即幫她提著行李上車。

  一路上看著熟悉飛逝的窗外風景,藍婕希和藍宏志有說有笑,氣氛熱絡下,藍婕希吵著想看未來大嫂的模樣,藍宏志把手機丟給她,桌布上就是一名長相秀氣甜美的女人。

  「看起來很年輕,哥,大嫂該不會比我還小吧?」藍婕希好奇地問。

  「和你同年。這是她高中時期的照片。」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誘拐未成年少女呢。」藍婕希誇張的說笑。

  「怎麼樣,紐約好嗎?」

  「很好,只是天氣很冷。那種空氣裡潮濕的味道很像台北,只是更冷些,完全沒有春天的感覺。」

  「誰問你天氣了。男友呢?怎麼沒看到你帶回來?」

  藍婕希摸了摸法蘭絨外套的口袋,笑著說:「在裡面你沒看到?」

  結果口袋裡面卻是小叮噹的手機吊飾,藍宏志不以為然地嘖了一聲。

  「去了兩年多,結果卻還是一張白紙,我還以為你會交個高鼻子的阿斗仔。」藍宏志嘲弄說道。

  「你不要小看我,我可是桃花朵朵開,發了好幾張好人卡拒絕人家。」藍婕希斜睨著他,神氣地說。

  「是嗎?」藍宏志倒是不怎麼相信,好奇地問:「安德烈呢?不是聽說他追你追得很勤?」

  「你是聽誰說的?」她眼神警戒起來。

  「當然是……」藍宏志含糊其辭。「你知道的嘛。」

  「我才一點都不知道。」藍婕希戒備地看他一眼,他尷尬地笑著,她沉著臉望向窗外。

  兩人心裡都知道他們在講的是誰。在紐約,安德烈已經被藍婕希拒絕過好幾次了,看來安德烈和韓言凱敵對的關係仍未結束,兩人似乎聯絡得很勤嘛。她本人可是早已和韓書凱斷了音訊了。

  聽說(當然是聽哥哥說的)這兩年韓言凱身邊的女友就換了三、四個。去年跨年,韓言凱曾寫Email給她,說他會到時代廣場陪朋友一起跨年,語意裡似乎想約她。她沒有赴約,並不是想避開他,而是她早已和顏詠青約好要飛到巴黎一起和死黨們在凱旋門倒數跨年。

  更何況,她不像韓言凱這麼灑脫,結束戀人關係就可以沒事恢復到朋友狀態,這種成熟的人際關係,老實說,她怎麼都學不會。

  轉眼間,車已開到台北市區,藍宏志見妹妹沉默不語,小心翼翼地問:「我伴郎找言凱,你不會介意吧?」

  他們兩個戀愛後分手,哥哥卻是事後才知道的,藍婕希微搖著頭,笑了笑。

  「我怎麼可能會介意。要是我的死黨不找我當伴娘,我才會介意哩。」

  「那就好。」

  藍婕希凝視著窗外,遠遠的看見徐玲蓁和施晴婉站在街角的身影,興奮地叫道:「哥!停在前面路口就好,我晚上約了朋友吃飯,麻煩你把行李送回去喔。」

  「好啦,沒問題。」藍宏志停妥車,側著臉看她下車,不忘叮嚀說:「別忘了明天中午未來大嫂請你吃飯。」

  「別擔心,我會準時的。」

  藍婕希話一說完,立刻衝下車,朝著徐玲蓁和施晴婉的方向走去。她們一見到她,三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立刻站在街角抱在一堆,興奮地嘰嘰喳喳著沒完,一下子討論誰誰誰都沒變,一下子詢問對方鞋子和衣服哪裡買的,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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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季的午後,老屋院子裡的蓮霧樹伸展翠綠的枝啞,樹梢上掛著匯匯的粉紅色果實。藍婕希站在一公尺半高的梯架上,嘴裡哼著輕快的歌,以一種浪漫的心情將紫色緞帶環繞在樹枝上當作哥哥結婚宴客時的裝飾。

  婚禮將在後天舉行,除了宴客之外,哥哥還請了小型樂隊伴奏,地點就在老家的前院和客廳。至於客廳的部分,只要敞開落地窗,將客廳的傢俱移開,就可以變成宴客的場地。

  悠閒的午後,哥哥陪爸媽到市區挑選禮服,藍婕希負責這場婚禮的所有佈置,她請了施晴婉當幫手,由施晴婉佈置客廳的擺飾,至於院子的部分則由藍婕希自己來做。除了要做一道花圈拱門、鋪紅地毯,還要做一道心型氣球串起來的拱門,並且將紫色綵帶別緻地懸掛在樹梢上。

  大概是她太懶得下到地面移動梯架,伸長著手要將綵帶懸掛到較遠處的枝啞上,以為支架深入院子的泥地裡夠牢靠,她微傾著身體,費力地將綵帶打個漂亮的蝴蝶結,這時梯架卻支撐不了她身體的重量,緩緩朝下傾倒下去——

  倒下的速度是如此緩慢,以致藍婕希有時間瞠大雙眼、張著嘴巴,驚恐地發現自己即將跌至地面。

  就在這一瞬間,韓言凱雙手抱著一個紙箱,裡面裝的全是準備送給賓客當伴手裡的香精蠟燭,出現在大門敞開的大門裡,然後他發現有架梯子要倒了,有個女人在空中朝他直撲過來,他只是出於反射動作的扔掉箱子接住她。

  沒想到倒下的力道大得將他撞倒在地。

  藍婕希狼狽地壓在韓言凱身上,他們的雙眼瞪視著對方,距離實在近得不可思議。一秒,兩秒,三秒……三十秒靜謐滑過院內的空間。

  誰都沒料到韓言凱和藍婕希再度相逢會是這樣的場景。

  「好痛。」他感到好氣又好笑,挑著濃眉,嘴角卻忍不住勾起微笑。

  「抱歉。」藍婕希掙扎著要站起身,卻被他一把拉住,她凝視著他眼底映著晴朗湛藍色的天空,驚慌地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又不是高岡屋廣告,你不會說點別的嗎?」他眼神流露嘲弄的微笑。

  「你幹嘛學我的語氣說話?」她沒好氣地瞪他。

  彷彿是宇宙中彗星撞擊了行星,他們相遇的方式有些奇妙又有些注定。韓言凱一臉自信的表情說:

  「命中注定你是我的。」

  「什麼?你少自大了。」

  他們為此還有得爭辯,不免你一言我一語的鬥下去。韓言凱以力氣的優勢翻轉過身,反將她壓倒在地,嘲弄地說:

  「是你主動撞進我懷裡的,看你往哪裡逃。」

  「別忘了,我可以逃到紐約去。」她得意地說。

  「聽說你秋天以後就會回來,這次我可以等。」

  「我才不要你等。」

  就這樣,他們繼續鬥嘴下去,沒完似的。

  不,正確地說,韓言凱和藍婕希,他們的緣分仍未結束,在粉嫩果實的蓮霧樹下,戀情依舊未完地持續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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