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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0 13:50:48

本篇最後由 b114096019 於 2022-5-22 11: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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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牛語者

【小說類型】:仙俠小說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普通人成長的故事。

  街頭小混混丁原自小飽受冷眼,以偷盜為生。
  
  偶然機遇下,天陸上正魔兩道追索的寶物《曉寒春山圖》、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絕學《翠微九歌》,竟然難以解釋的與他產生了交集,從此他的生命軌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天意昭昭,不管是福是禍,一個桀驁少年的修仙傳說就從這裏開始展開……


【其他作品】:仙羽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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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oistinr + 10 哇太懷念了 國中打掃圖書館有看過這本.
xuale +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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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14096019
大公爵 | 2022-5-20 13:51:19

首部曲 第一集 小子天成
Chap.1 搭救


  太陽升得老高,毒辣的熱浪烤得地面直冒煙。
  
  城東玉水街的鋪面大多已經歇市,幾個莊稼漢子晃著肩頭上的空竹筐,打從這裡經過。
  
  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在"錦衣堂"裡隨意翻揀著布料,說是要給孩子裁一件小背心,但看了半天,卻沒有那副人滿意的料子。
  
  婦人大約三十出頭年紀,容貌極為秀麗,衣著雖然樸素,但舉手投足之間雍容優雅,臉上總帶著淡淡的笑容。
  
  她的耐心極好,一連看了十幾匹布料也沒有半點厭煩,反倒是小女孩不停地纏著娘親要走,又是拉衣服又是噘嘴的撒著嬌。
  
  那中年男子只站在店鋪門邊,微微闔起的雙目好像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雙手負在背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忽然店鋪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依稀聽到有人叫道:『老子今天就揍死你這個兔崽子,看你還敢不敢偷東西!』
  
  『爹爹,外面在幹什麼?』小女孩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不過是個小孩子偷東西被夥計抓住了,被人壓在地上狠揍。』中年男子輕描淡寫地回答說,他的眼睛一直對著店裡,卻彷彿對街上發生的事情瞭如指掌。
  
  『一定又是小丁子。』錦衣堂的老闆晃晃腦袋說道:『年紀才一點點大,已經是玉水街有名的小混混,整日遊手好閒也不幹正經活。有人看他可憐就施捨點吃的給他,可是他連個謝字都沒有。要是沒有人給他東西吃了,他就乾脆去偷吃的,這條街的飯館茶樓都被他鬧過啦!』
  
  『那他的爹爹呢?』小女孩有點疑惑,一雙純潔無瑕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問道:『為什麼他爹娘不管他?』
  
  老闆似乎很喜歡這個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兒,笑道:『他可不像妳有爹娘照顧,小妹妹。也不知道小丁子從什麼地方來的,反正從來就沒見過他身邊有什麼大人,說起來也造孽,才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啊!』
  
  這個時候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響,門口都有不少想看熱鬧又擠不進去的人,站在了台階上踮著腳朝裡瞧,有人還不停地喝采起鬨道:『打得好,打死他!』
  
  也有幾個看不下去的人輕聲嘆息說:『這樣下去還不把人給打死了?』但到底沒有出面攔著。
  
  婦人微微一皺眉頭,放下手裡的布匹,輕聲說道:『聽這個孩子的呼吸聲好像快不行了,再過一會兒非出人命不可。』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道:『妳又動了惻隱之心了?』
  
  婦人嘆了口氣,道:『只是個孩子,何必要弄成這樣?』
  
  小女孩也拉拉父親的大手,央求道:『爹爹,看他怪可憐的,咱們就救救他吧。』
  
  中年男子哼道:『妳這個鬼靈精也來做爛好人,妳救得了他一時,救得了他一世嗎?』
  
  小女孩細長的睫毛搧動幾下,慧黠地一笑說:『那爹爹可以把他也帶回家,教他讀書寫字,今後不就沒人敢欺負他了?』
  
  中年男子甩開女兒的手道:『不行,有妳這個小鬼就夠我和妳娘受的了,我沒閒工夫在伺候一個小爺。』
  
  『爹~』小女孩把小嘴一撇,淚珠兒就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婦人過來撫摸著孩子的肩勸道:『真哥,不管怎樣,先把人救下來再說。』
  
  中年男子點點頭,道:『這小子也夠硬脾氣,被揍了半死竟然一聲也不吭,衝著這點,我今天就做一回濫好人。』話音一落,他的人已經站在了街上。
  
  錦衣堂老闆和幾個夥計揉揉眼睛,心想莫不是眼睛給大太陽刺花了,怎麼沒看他擠進人群就到了裡面呢?
  
  人群裡兩個酒館的夥計,正把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用力壓在地上揍得興起,其中一個兩百來斤的壯漢乾脆騎在了那少年的身上,碩大的拳頭雨點一樣朝少年身上砸落。
  
  另一個精瘦的漢子在旁邊不停用腳猛踹少年,嘴裡叫道:『臭小子,活膩了,敢偷咱們醉仙居的雞,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那少年的頭被牢牢按在泥地裡,兩手壓在胸口,卻緊緊攥著那半隻燒雞,死也不肯鬆手。
  
  『夠了,再打便要出人命了。』中年男子站在那壯漢身邊說道。
  
  壯漢一怔,抬頭瞪眼道:『你這書生曉得什麼?這種小賊不狠狠教訓,他哪會長記性?』說罷掄拳又揍。
  
  但拳頭只到半空就動彈不得,中年男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宛如鐵鉗一般扼在他的腕子上。
  
  瘦漢子見狀叫道:『你他媽的想幹嘛?』
  
  中年男子從衣襟裡掏出一塊碎銀拋在地上,淡淡道:『這夠買十隻雞了吧,還不放手!』
  
  瘦漢子撿起銀子用袖口擦擦,又用一嘴爛牙咬咬,咧嘴笑道:『嘿,真是二兩多的銀子!』
  
  『拿了銀子塊給我滾。』中年男子最看不得那見了銀子就流口水的模樣,低聲喝道。
  
  飛來一筆意外之財,兩個夥計再也不計較其他,眉開眼笑地放開地上的少年。
  
  那壯漢臨走時還朝少年身上吐了口濃痰道:『算你這小子走運,下回別再讓大爺撞見。』
  
  中年男子的眼睛驀地一睜,瞬間有兩道精光激射而出。他伸手在壯漢背上輕輕一拍:『快滾!』
  
  那壯漢一個踉蹌,也不覺得什麼,和同伴喜孜孜地拿著銀子去了。
  
  周圍人群見熱鬧看完了,一哄而散,原來大半都是附近店鋪的夥計、掌櫃。
  
  婦人走到中年男子身旁,望著走遠的壯漢,輕聲微笑道:『你這一拍,怕他從今晚開始要在床上疼三天吧?』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小女孩跑到那少年身旁,蹲下身子叫道:『喂,打你的人被我爹爹趕走了,你可以起來了。』
  
  但是地上的人一動也不動,小女孩一怔,伸出小手探到少年鼻子底下,察覺還有呼吸,心裡鬆了一口氣。
  
  身後聽見中年男子說道:『玉兒放心,他沒事。』
  
  小女孩怔怔地盯著少年問道:『可是他為什麼不動啊?』
  
  還沒有等中年男子回答,少年的頭吃力地從泥裡抬起,露出一張混著灰塵和鮮血的髒臉。雖然到處青一塊紫一塊,鼻子和嘴角邊的血絲還不停朝外滲出,但是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透著深深的仇恨和叛逆。
  
  小女孩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隨即一喜道:『你沒事吧?』
  
  少年沒有理她,甚至沒有多朝她望一眼,雙手吃力撐著地想爬起來。
  
  『你沒事吧?』小女孩以為少年沒有聽見,又關切地問。
  
  少年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一聲不吭的繼續他爬起的努力。
  
  那是何等孤獨與桀驁的眼神!
  
  "撲通"少年的手一軟,無力的趴倒,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一滴鮮血落在了泥地裡。
  
  『你不要緊吧?』小女孩從懷裡掏出一方娟秀的紅色絹帕,遞給少年。
  
  「滾開!」少年毫不領情,反手一推小女孩的手,卻軟綿綿用不上力氣。
  
  小女孩沒有想到對方會是這個反應,愣在了那裡,手裡拿著絹帕轉頭望向爹娘,大眼睛裡秋波閃閃,這次是真的要哭出來了。
  
  婦人秀眉一挑,微微怒道:『你這孩子,人家好心幫你,卻如此無禮。』
  
  少年伏在地上,痛苦的咳嗽幾聲,有氣無力地回答道:「我的死活不用別人管,你們快滾。」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有點意思。』話中竟然頗有欣賞之意。
  
  卻聽女孩驚聲道:『爹爹,他昏死過去了!』
  
  中年男子沈吟片刻,嘴角流露出一縷微笑,喃喃道:『你這小子不要我管,我卻偏偏要管,看你能奈我何?』說著,抱起少年,朝街頭大步邁去。
  
  婦人看著中年男子的背影搖頭苦笑道:『六十年靜修,也改不掉這副牛脾氣。』
  
  言似有憾,實則賞焉。
  
  
  『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在城東"迎福"客棧的一間客房裡,小女孩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睛望著少年。
  
  少年躺在床上,髒兮兮的身子早就被擦洗過,衣服也換了新的,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靠著枕頭半倚著床。
  
  『小子,我的乖女兒在問你叫什麼,聽見沒有?』中年男子站在一邊道。
  
  少年乾脆把頭扭到另一邊,裝作閉目養神。
  
  中年男子嘿嘿冷笑道:『我蘇真六十年未曾下過聚雲峰,沒有想到如今世上娃娃都比我蠻橫。不要以為我會救你就不會拿你怎樣,弄火了我,小心剝了你這張人皮!』
  
  『爹爹!』小女孩不滿地瞅著父親道:『你又在嚇唬人家。』
  
  蘇真微微一笑,心裡想道:『妳這孩子曉得什麼?想當年妳爹爹縱橫天陸九州的時候,連白癡聽了我的名字都會害怕。若不是遇見妳娘,如今天陸的魔門怕也早在我的一統之下。』
  
  『孩子,別聽他胡說,先來喝口雞湯。』婦人推開門,端著一碗熱湯走到床前。
  
  少年聞到誘人的香味睜開眼睛,吃力地捧過碗大口喝起來,模樣就像三天沒吃飯一樣。
  
  蘇真嘖嘖道:『小子慢點吃,不怕湯裡有毒嗎?』
  
  少年一口喝乾雞湯,抓起雞腿大嚼道:『毒死總比餓死強。』
  
  『哈哈,這雞腿沒白吃,終於肯開口了?』蘇真撫掌道:『現在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丁原。」少年隨口把雞骨頭吐到地上回答說。
  
  婦人暗自一皺眉頭,心想這個孩子看來只是普通人家的娃兒,對於詩書禮儀怕是從來沒學過。也難為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飄泊,為了吃頓飯還被人打成這樣。
  
  一念及此,心中憐憫又起,於是說道:『你家在哪裡,為什麼一個人跑到街上偷東西?』
  
  丁原有點不耐煩地看了婦人一眼,冷冷回答道:「我沒家,不偷我吃什麼?」
  
  小女孩同情地說道:『丁哥哥,你真可憐。』
  
  丁原像被人踢了一腳的野貓,低吼道:「誰稀罕妳可憐來著!」
  
  蘇真走到床邊,注視著丁原道:『你要是敢再用這種語氣跟我女兒說話,我就把你從屋裡扔到街上去!』
  
  丁原毫不畏懼,反而輕蔑地一笑,雙腳踩到地上道:「哈,以為給了我口雞湯喝就可以教訓我,少做夢了,你們也不過是利用我來炫耀自己所謂的善心罷了。不勞駕你扔我出去,我自己會走。」
  
  他穿上鞋子卻一怔,才發覺原來的爛草鞋也給換成嶄新合腳的新靴子。
  
  不曉得蘇真給他用了什麼靈藥,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失大半,瘀血也消退許多。但剛一站起來,肋骨還是傳來刺骨的疼痛,眼前一陣金星亂晃,差點摔倒。
  
  蘇真微笑道:『你這小子身上斷了三根肋骨,能再走三步,老子便服了你。』
  
  丁原一言不發,艱難地抬腳邁出,額頭上的冷汗像雨水一樣滴落。
  
  小女孩看著不忍,道:『丁哥哥,你別逞強啦,快躺回床上讓我爹給你醫治。』
  
  丁原的右腳重重落在地上,粗聲喘息著,就這麼一步,彷彿已經有萬水千山般的遙遠。
  
  『還有兩步。』蘇真冷冷盯著丁原,計算道。
  
  丁原一咬牙,再次抬腿,身體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伸手一扶桌角,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婦人嘆息道:『你這孩子,何苦賭氣來著,快回床上去。』說著,伸手想扶丁原。
  
  丁原一甩手,喘息道:「不用你們管!」
  
  蘇真也不生氣,只笑道:『盈妹,隨他去,摔死也是他自己的事。』
  
  丁原一手扶著桌角,深深吸了一口氣,卻牽動了身上的斷骨,一道道鑽心的劇痛像鋸子一樣切割著他的神經。然而這個倔強少年竟然一聲不吭,又奮力邁出了第三步。
  
  腳一邁出,丁原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頭昏昏沈沈的往前直挺挺栽倒,耳邊依稀聽見小女孩驚呼道:『小心!』
  
  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來,人又回到床上,不過屋子裡卻只剩下蘇真一個人。
  
  他修長剛毅的身軀立在窗口,負手端望著屋外冷冷清清的夜色,頭也不回地道:『躺著別動,不然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丁原一怔,沈默半晌才開口問道:「你們幹嘛要管我?」
  
  蘇真哼道:『如果不是玉兒和我夫人,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丁原聞言頓時又被激起了傲氣,冷冷回答道:「我就是真的要死了,也不會求你半個字!」
  
  他雖然年紀小小,但自幼失去雙親顛沛流離,嘗盡世間種種炎涼,逐漸養成了孤僻怪異的個性。
  
  在他身邊幾乎每個人都把他當成無可救藥的小偷和垃圾,或鄙視或嘲笑,偶爾有人憐憫也不過是給點吃的罷了。雖然今天在街上被兩個夥計打得半死,但對他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雖然拳頭無情地落在身上,他卻不願意求饒半句,因為他知道,自己越是求饒,那些人反而會打得更開心。每一個欺負過他的人的模樣他都牢牢地記在心裡,總有一天,他要討回這個公道。
  
  『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什麼公道,公道只給那些蠻橫的人,或者有本事的人。』丁原記起小時候母親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那時候懵懵懂懂,現在卻有了深深的體會。
  
  可是眼前的這個素不相識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妻女卻出手救了他,不僅如此,還對他百般照顧,關愛有加。
  
  丁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這一切的背後,會有何種企圖?
  
  不過他只想趕緊離開這裡,離開這一家三口。他寧可回到冰冷的大街上,也不要躺在舒適的床上。
  
  他最看不得那對夫婦對小女兒寵愛驕縱的模樣,心裡說不出是嫉妒還是厭惡,只覺得自己在這裡,其實是一個多餘的人。在別人趕走自己之前,最好是自己先離開!
  
  丁原這麼想著,於是他說道:「無論如何,先謝謝你救了我。不過,我現在要走了。」
  
  『去哪兒?』蘇真望著窗外問。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丁原一邊回答一邊下床,卻發現自己身上的疼痛幾乎消失,肋骨只有隱隱作痛的感覺。
  
  他心中奇怪自己的傷勢怎麼會這樣快就得到醫治?卻未曾料到,方才蘇真以精純的多年修為替他推血行氣,又以世人夢寐以求的"無憂丹"外敷內療。別說是丁原這種普通的傷,即便是命懸一線,氣若游絲,不用一天的功夫也能夠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丁原更不曉得他服用的三粒無憂丹乃蘇真耗費三十年心力精心煉製,修練之人若得一丸服之,即可通經舒脈,根深固本,受用無窮,何況他一用就是三粒?
  
  這時門一開,小女孩跑了進來叫道:『爹爹,可是丁哥哥醒了?』
  
  『醒是醒了,不過他又要走了。』蘇真回答說。
  
  小女孩一怔,望著正在穿靴子的丁原問道:『丁哥哥,你為什麼要走?』
  
  丁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不喜歡這個小女孩,沒好氣地回答道:「這裡又不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走?」
  
  小女孩關切地細聲道:『可是你的傷還沒好,爹爹說過,你至少還要休養上五日才行。』
  
  「離開這裡我一樣可以休養。」丁原站起身來道:「請大叔把名字告訴我,我丁原年紀雖小,也懂得大丈夫恩怨分明,他日若有機緣,必當回報。」
  
  蘇真一聽大笑起來,道:『有意思,我的名字不妨告訴你,不過你也不必回報。我叫蘇真,行事從來只憑自己喜惡,今日救你不過是興之所至,就當是救了條貓。』
  
  小女孩卻彷彿快哭出來似地說道:『丁哥哥,我的名字叫做蘇芷玉,爹娘都叫我玉兒,你不要走好嗎?』
  
  兩人一前一後開口,態度語氣截然不同,看上去哪像父女。
  
  丁原朝蘇真一抱拳道:「要不要救我是閣下的事情,要不要回報卻是我的事情,蘇大叔只當救了一條野貓,我亦只當被另一條貓給救了。」
  
  蘇真哈哈笑道:『有意思,我下山多日眼看要回去了,卻不曾想過還會遇見你這麼一個有趣的娃娃。可惜你不肯跟我走,不然我倒是可以考慮收下你這個弟子。』
  
  丁原回道:「我一個人自在慣了,不想當誰的弟子。」
  
  蘇真剛要說話,神色忽然一動,冷笑道:『難得出來走走,卻偏偏有人不想讓我清淨。』
  
  那婦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站在蘇真旁邊低聲道:『有老朋友上門了。』
  
  丁原和小女孩都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怔怔望著蘇真與婦人,卻隱隱感覺到一陣風雨欲來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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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14096019
大公爵 | 2022-5-20 14:57:48

Chap.2 仇家


  屋裡忽然安靜下來,黑洞洞的屋外,隱隱傳來幾聲狗叫。
  
  『一共是九個人。』婦人鎮定地說道:『按照九宮方位將這家客棧包圍,從他們的足音來看應該是碧落山的高手,其中至少四個人是長老級的人物,說不定停雲真人這個老頑固也在其中。』
  
  蘇真哼道:『他們來得好快,難道是當我蘇真修身養性了六十年,變得好說話了嗎?』
  
  話音剛落,對面屋脊上響起一陣蒼老的聲音道:『蘇真老弟,水輕盈水仙子,兩位別來無恙否?』
  
  蘇真的眼睛裡赤光一閃,透出駭人的殺機,沈聲道:『原來停濤真人這個老雜毛也來了,碧落七子裡面最虛偽陰險的就是他。』
  
  外面停濤真人聲音又響起:『既然蘇老弟來到碧落山附近,為何不上山找我們這些老朋友敘敘舊?若讓外人知道,還當我們碧落山失了禮數。』
  
  蘇真嘴角微撇,似笑非笑地回道:『老雜毛,這麼晚你來做什麼?』
  
  停濤真人答道:『我家掌門師兄得之賢伉儷路經碧落山欣喜萬分,一定要貧道邀請兩位上山相會,別無他意,只是為了一敘舊情。』
  
  『滾吧!叫停心這個老鬼自己來,憑你的斤兩還請不動我。』蘇真回答道。
  
  又一個女子聲音響起:『蘇大俠好大的口氣!停濤師兄一人請不動閣下與水仙子,再加上我和另外兩位師兄如何?』
  
  水輕盈臉色微微一緊,低聲道:『是停雪真人,看樣子碧落七子果真來了四個。』
  
  蘇真神色不動,徐徐道:『即使全來,我又有何懼?』
  
  水輕盈看了眼滿臉疑惑,一點都不曉得危機來臨的女兒,嘆息道:『我們兩人聯手自然不懼碧落九泉劍陣,可是玉兒怎麼辦?』
  
  蘇真沈吟道:『碧落山的道士雖然無恥,但也不至於欺負一個小女孩,怕只怕我們應戰之時有別人橫插一手可就麻煩。』
  
  水輕盈苦笑道:『我們身上藏的東西不知道令多少人暗地眼紅,若不是因為不曉得聚雲峰所在,怕早就殺上門來了。今天這些道士表面看來是為討伐你這個魔頭,說到底,卻還不是為了那個東西?』
  
  蘇真嘿嘿冷笑一聲:『我不想給,看誰有本事拿走。』
  
  水輕盈輕聲道:『那玉兒...』
  
  蘇真回身彎腰摸摸女兒的小腦袋:『玉兒,妳乖乖待在這裡,爹娘去見幾個老朋友,很快就回來。』
  
  蘇芷玉天真地問道:『玉兒也想去,那碧落山一定很好玩。』
  
  水輕盈看著女兒純真的小臉,心裏一酸,強自微笑道:『玉兒乖,爹娘是有事,小孩子不能去的,妳就在屋裡等,好不好?』
  
  蘇芷玉歪著腦袋想了想,點點頭說道:『玉兒聽爹娘的話,爹娘快點回來,玉兒要娘親哄著睡覺。』
  
  蘇真轉頭望向丁原道:『小子,你不是要走嗎?怎麼還站在這裡?』
  
  「我不走了,你們去吧,我留下保護這個小妹妹。」丁原雙手一插腰說道。
  
  『你?』蘇真哈哈一笑道:『你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丁原漠然看著蘇真,直到笑聲停歇方才道:「沒什麼可笑的,我既然說了報答你,最多也就是賠上一條賤命罷了。」
  
  蘇真臉上輕蔑的神色漸漸消失,點頭道:『好,你留下,幫我照顧玉兒。』
  
  「你放心,只要我不死,這個小妹妹絕不會少了半根頭髮。」他的個子只有到蘇真胸口,又沒有絲毫修為在身,但言語間卻無比堅定,令人幾乎忘記了他的年齡。
  
  蘇真一揮手,屋子裡忽然亮起一團淡淡的紅光,色澤十分詭異。
  
  丁原心中一奇,仔細一看才看清楚,蘇真手裡拿的是一盞巴掌大小的青銅燈,燈座上雕刻著一頭威武的異獸,面目猙獰恐怖,燈心卻只有金針一般細小,吞吐著暗紅色的火焰。
  
  『起!』蘇真一聲輕喝,青銅燈離開他的手冉冉飄向空中,淡淡的紅光宛如瀑布灑下,形成一個光罩,正好把蘇芷玉和丁原罩在當中。
  
  『這是上古神物天心燈,可避妖邪鬼魅。你們待在裡面不要亂動,更不要去觸碰燈座,若是來了什麼陌生人想傷害你們也無須驚慌,有天心燈的庇護,當世之間能夠破解的人屈指可數。』蘇真囑咐道。
  
  『蘇大俠,水仙子,你們若是再不應聲,我們就自己進來啦!』屋外停雪真人的聲音再次催促道。
  
  蘇真一聲長嘯,回應道:『城東二十里外有一土坡,亂墳無數,你們若是不怕,就只管跟來吧。』
  
  話音一落,他背後亮起一道炫目的紅光,原來是隱藏在鞘中的魔劍"赤血"龍吟而出,化作一道閃電射向夜空。
  
  蘇真的身形一閃,人與那紅光合而為一,消失在窗外。
  
  『爹爹!』蘇芷玉叫道。
  
  水輕盈朝丁原一點頭道:『丁小友,玉兒便拜託你了。』玉腕翻轉,一縷碧色劍光驚天而起,人也一瞬間消失無蹤。
  
  丁原望著窗外的夜空出神,心中暗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劍仙嗎?若我也能有這樣的本事,還怕那些混蛋做什麼?」
  
  不料蘇芷玉一邊拉他的衣角,輕輕問道:『丁哥哥,你說我爹娘什麼時候能回來?』
  
  丁原也不知道,他比起蘇芷玉自然懂事得多,明白蘇真與水輕盈二人必定是到城外空曠處,與什麼碧落七子動手去了。至於為什麼碧落七子找上蘇真夫婦,好像又牽涉到其他秘密。
  
  對於碧落山丁原多少有所聽聞,從此城朝西兩百里有一座連綿起伏的大山,中年草木青翠,名為碧落。許多人都說在碧落山最深處有神仙居住,半夜裡山中的獵戶偶爾還能看見道道七色彩光,那便是神仙下凡了。
  
  可惜山路崎嶇,險峰難攀,就算是猴子也難爬上碧落山中最高的七座峰頂,所以也沒人能親眼看見神仙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蘇芷玉又問道:『丁哥哥,你的傷口還疼嗎?』
  
  丁原正在想心事,卻總被小女孩打斷,有點不耐煩道:「不疼。天晚了,妳若沒事就先去睡吧。」
  
  蘇芷玉『哦』了一聲,乖乖朝床邊走去。說來也奇怪,那從天心燈裡灑下的光罩,隨著蘇芷玉的移動也漸漸朝外擴散,依舊把他們包在其中。
  
  丁原抬頭望著天心燈,心想這不知道又是什麼仙家寶貝,但那淡淡的紅光真能派上什麼用場嗎?
  
  『丁哥哥,我睡不著。』蘇芷玉坐在床上叫道。
  
  「睡不著就數羊,數到一百隻就睡著了。」丁原隨口敷衍說。
  
  『可是以前每天晚上睡覺,都是娘給我講神仙的故事我才能睡著的。』
  
  「我不會講故事!」丁原心想,這個小女孩真是被父母嬌慣壞了,怎麼這麼麻煩?
  
  『你可以講小時候的故事給我聽啊!』
  
  「我小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
  
  蘇芷玉並不放棄,甜甜微笑道:『你可以說說你小時候都玩些什麼,爹娘教你讀些什麼書,有沒有逼你練劍?』
  
  丁原想起自己的童年,不由得一陣氣悶,喝道:「快睡!」
  
  蘇芷玉從小被父母視如掌上明珠,千依百順,在聚雲峰上也見不到第三個生人,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惡聲喝斥,當下小嘴一撇就哭了起來。
  
  丁原被她弄得一陣心煩,他不怕別人拳腳相向,卻唯獨受不了小女孩的哭泣,只好盡量用溫柔的聲音道:「別哭,快睡覺好不好?醒來爹娘就回來了。」
  
  『你欺負人家!』蘇芷玉抽泣著說。
  
  丁原不由得心裏苦笑,如果這也算欺負,那麼自己以前遭人白眼,還動不動就被亂打一頓算是什麼?若不是答應了蘇真夫婦,他掉頭就想走,走的越遠越好。
  
  可是現在也只得苦忍著道:「好啦,不要哭了,我給妳講故事。」
  
  『真的?』蘇芷玉烏溜溜的眼裡淚珠還在打轉,可是小臉上已經綻開了笑容。還真能說不哭就不哭,看來在父母面前這是慣用伎倆之一。
  
  「我就跟妳說說我小時候的一個故事吧。」丁原想了想,在床邊坐下。
  
  蘇芷玉眼睛眨巴著,托著腮幫子安靜地坐在床上聽故事。
  
  「我小時候和母親住在一個偏僻的小鎮子裡,母親靠給別人做衣服上的飾品掙錢。差不多八歲的時候,我就開始拿著母親做的飾品到市集去賣,每天也能換得幾個銅錢。」
  
  『那你爹爹呢?』蘇芷玉好奇地打斷問道。
  
  「我沒爹!」丁原的眼睛裡忽然射出一股仇恨道:「他在我娘親懷了我時就不要我們了,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有這個爹。」
  
  『對不起。』蘇芷玉輕聲道歉道:『你繼續說吧。』
  
  「十歲那年,眼看我生日要到了,娘親便叫我把東西賣了,早些回家也好給我過生日。我一早就到市集擺攤,那天的生意也不錯,到中午的時候我就賺到了平日一天的錢。中午剛過,鎮上的惡霸巴老三又帶著一幫走狗上街收保護費,他依仗自己的兩個哥哥都是當地的小官,便無法無天,鎮上的人看到他都怕,背地裡都叫他『巴閻羅』。」
  
  丁原沈浸在回憶中,徐徐道:「他到我的攤上收錢,我照慣例交給了他,哪知道這混蛋卻說他大哥要過四十歲的生日,今天的保護費要多收一倍。我身上哪有那麼多錢,只好跟他爭,巴老三嘿嘿一笑說不交也行,但是我娘親得到他府裡去當一年老媽,算是抵債。我一怒之下就咬了他手臂一口,巴老三一幫手下立刻衝過來把我個半死,然後把我身上所有的錢都搜走了,一個子兒都沒留下,還把剩下的那些飾品全都踩得稀爛。當時旁邊聚了上百人看熱鬧,卻眼睜睜看著這四五個地痞撒潑,沒人敢說一句話!」
  
  蘇芷玉怒道:『丁哥哥,這個巴老三太壞了,等我爹娘回來我要告訴他們,讓我爹為你報仇。』
  
  丁原搖搖頭,繼續說道:「我拖著受傷的身子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娘親等我等急了就到外面找我,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情。我委屈的抱著娘親大哭,娘邊幫我擦著傷口邊告訴我說:『別哭孩子,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麼公道,公道都讓那些有本事的人或者霸道的人占去了,你就忍一忍吧。』」
  
  「聽完娘親的話,我果然不哭了,只想著怎麼報復巴老三。當天晚上因為集市上賺的錢都被巴老三搶走,我和娘親只好將就著吃了兩個玉米餅算是過了生日。我越想越氣,半夜裡睡不著,爬了起來從竈台上拿了把刀插在後腰就出了門。」
  
  『啊!』的一聲,蘇芷玉抓住丁原的胳膊:『丁哥哥,你是一個人要去找巴老三報仇?』
  
  丁原點點頭道:「當時我只想給巴老三一個教訓,等我走到巴府門外,那裡竟然人來人往熱鬧得不得了,原來是正在給巴老大過生日。我站在角落裡聞到一股股酒香肉香,心裡難受得很。巴老大過生日就有酒有肉,我過生日卻只有兩個玉米餅,還要和娘親分著吃,這是為什麼?」
  
  「我心中越想越氣,就藉著一根大樹爬進巴府。裡面人多又雜,我裝作一個僕役,找了一把掃帚扛在肩上,天黑也沒人懷疑到我這麼一個小孩。我走到巴府正廳門口,正好碰上巴老三出門送客,他喝得醉醺醺走路也不穩,我便跟著他,等他送完客也沒回正廳,而是往隔壁的院子去了,原來是尿急。活該這混蛋倒楣,那院子裡除了一個服侍他的小丫鬟外什麼人也沒有。」
  
  「我悄悄走到巴老三身後,拔出刀低聲說:『巴閻羅,小爺今晚就要了你的命!』然後一刀捅進他的腰裡,血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蘇芷玉驚道:『你把他殺了?』
  
  丁原哼道:「算他命大,那時我個子太小只能捅在他腰上,沒經驗又十分慌張,給他撿了一條爛命。不過這是我以後才知道的,那時我也以為他死了,那個丫鬟一叫,我慌了,急忙丟了刀翻牆逃出巴府。我不敢直接回家,在外面躲到天快亮了才悄悄回到家裡。可是一進門,我就發現屋子裡已經被人砸得亂七八糟,娘親也不見了。」
  
  『是不是巴老三的人來報復了?』蘇芷玉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娘親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問附近的人也沒人說得清楚,我又怕巴老三的人再來尋仇,只好趕快離開。以後我回去過幾次,卻一直沒有找到我娘,想來...她是叫巴老三給殺啦。」
  
  『也許你娘是自己走的呢?』
  
  「不可能。」丁原搖頭道:「我娘就算要走也一定會帶上我,而且也不會在半夜裡走啊!」
  
  蘇芷玉此刻已經覺得那個巴老三實在是天底下最壞的人,於是說道:『丁哥哥,等爹娘回來,我一定求他們幫你教訓那個巴老三。』
  
  「不用。」丁原瞥了一眼蘇芷玉道:「我將來一定要親手宰了他,但願他活得夠長。」
  
  蘇芷玉正想說出『到時候我也去幫你』這句話時,頭頂的天心燈突然顫抖了幾下,發出"絲絲"的低鳴。
  
  丁原一震,站起身道:「妳別說話,好像有惡人來了!」
  
  『這個小弟弟怎麼這樣說話,姊姊看上去哪裡像惡人了?』原本關閉的房門無風自開,一名艷麗妖嬈的紫衣少婦笑盈盈站在門口。
  
  丁原知道來人必定是衝著蘇真夫婦,於是冷冷地道:「妳不敲房門,也不問裡面的主人是否願意見妳便闖了進來,不是惡人又是什麼?」
  
  那少婦嫣然一笑,像是牡丹花開般炫目,道:『你這孩子是誰,如此伶牙俐齒?』
  
  「妳又是誰,來幹什麼?」
  
  少婦抬頭看了眼天心燈,回答道:『我是水仙子的老朋友啦!六十年沒見,自然想上門探望一下。怎麼,他們不在嗎?』
  
  丁原曉得這少婦明知故問,他心想那蘇真與水輕盈夫婦看樣子都是劍仙高人,來找他們的人無論安得是什麼心都必定不好惹。他既然答應要保護他們的小女兒,自然不能食言,說什麼也要撐到他們回來。
  
  於是說道:「妳是我娘親的老朋友,我怎麼沒聽說過?」
  
  少婦一怔,嬌笑起來:『別騙姊姊了,當姊姊不知道蘇真和水輕盈只有一個女兒嗎?』
  
  蘇芷玉瞪著少婦,然後轉頭低聲問:『丁哥哥,她找我爹娘幹什麼?』
  
  「別說話。」丁原先示意她噤聲,接著對少婦說:「蘇大叔和水大嬸馬上就回來,妳可以站在那裏等會兒。」
  
  『又騙我。』少婦嬌笑道:『小弟弟,你不曉得騙死人不償命嗎?蘇真和水輕盈現在怕正和碧落山的雜毛道士們鬥呢,哪會那麼快回來?』
  
  丁原從她話裡聽出這個少婦雖然不是碧落山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卻不是來給蘇真幫忙的。
  
  少婦親切的目光又投向蘇芷玉問道:『小妹妹,妳就是蘇真和水輕盈的女兒吧?』
  
  『我叫蘇芷玉,姊姊是誰?』這小姑娘一點也不明白危機四伏,看這少婦模樣十分漂亮,語音嬌柔,不免生出親近之心。
  
  『姊姊我啊叫晏殊,認識姊姊的人都稱我作紫練仙子,姊姊帶妳去找爸爸媽媽好不好?』
  
  晏殊的名號裡有紫練兩字沒錯,那是因為她擅長施展魔門至寶紫靈鞭,但"仙子"兩字卻是自封的,多數人還是叫她"妖姬"。
  
  看她容貌不到三十,約二十幾歲,事實上早有百歲之齡,與蘇真夫婦幾乎是同代人。她出自大雪山萬壑谷滅情婆婆門下,倚仗師門聲威與手中的紫靈鞭縱橫天陸。平日裡雖然任性刁蠻行事怪異,但也不曾有什麼大惡,故此正道中人亦不曾過多為難於她。
  
  「別聽她胡說。」丁原用身子攔在蘇芷玉前,警惕地瞪著晏殊道:「妳既然自稱是水大嬸的老友,也應該是個成名人物,怎麼又卑鄙到打一個十歲小孩的主意?」
  
  『瞧你說的。』晏殊又是一陣嬌笑:『我只是想帶她去找爹娘又有什麼不對了?若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給你發一個誓,絕不傷害這個小妹妹就是了。』
  
  她的話也不曉得幾分真幾分假,但丁原站在床前只認準一件事情:無論是誰,都別想把蘇芷玉帶走!
  
  他衝著晏殊說道:「妳就是發一百個誓也沒用,反正蘇家妹子絕不會跟妳走。」
  
  晏殊心中暗想:『這個小鬼也不知道是蘇真水輕盈從哪裡找來的,一丁點年紀,卻是如此難纏。』
  
  如果再不想辦法將蘇芷玉騙走,以後只怕再難有如此好的機會。自己好不容易等到這麼一天,只要挾持蘇真的寶貝女兒,就不怕他夫婦不低頭,難道偏偏被一個小鬼攪和了不成?
  
  話又說回來,倘若不是兩個小孩頭頂的天心燈,她又何必在這裡費什麼口舌?
  
  正思忖間,窗台底下無聲無息鑽進一條小蛇,金色的身子不過三尺多長,飛快地朝床邊滑去。但是那蛇頭剛一碰到天心燈射出的紅光,驀地"嗡嗡"聲大作,天心燈光華暴漲,顫動得更加劇烈。
  
  那金蛇宛如被電擊一般反彈出數尺外直撞在牆上,拼命扭曲幾下便不再動彈。
  
  蘇芷玉大吃一驚,一把抱住丁原叫道:『蛇!』
  
  晏殊呵呵笑道:『小妹妹別怕,不過是外面那個老毒物的一貫伎倆,有姊姊在,還容不得他猖狂。』
  
  靜靜的院落裡一個沙啞的聲音徐徐響起道:『紫練妖姬,妳連一個十歲的小孩也騙,果然越活越回去了。』
  
  丁原心中嘆了口氣,知道又來了一個麻煩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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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2 14:44:31

Chap.3 天燈


  一股陰風在屋子裡盤旋而起,半空的天心燈不停搖晃,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抖動著它。
  
  一個中年侏儒漢子自門外飄了進來,他的臉只有常人的一半寬度,五官細長幾乎擠在一起,全身上下包裹在一條黑色絲綢中,雙手從絲綢間裸露出來,一直垂到膝蓋。他左手握著一根比他人高出一倍的金色蛇杖,一條比方才死去的小蛇更細三分的金色小蛇盤據杖頭,高昂著三角腦袋,「嘶嘶」吐著蛇信。
  
  更讓人感覺詭異的是,此人周身裸露之處布滿金色鱗甲,片片猶如拇指指甲般大小。額頭上居然突起一枚雞蛋大小暗紅欲滴的血色肉瘤,整個人樣子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在丁原和蘇芷玉眼裡,這個人像妖更多一些。
  
  晏殊見那黑衣人目露凶光,怨毒的盯著半空的天心燈,不由得用譏笑的口氣道:『我勸你算了吧,老毒物,憑你那點道行還破不了天心燈。』
  
  黑衣人喑啞的嗓音猶如蛇在嘶鳴般說道:『我偏不信這個邪!』
  
  他的口中唸唸有詞,眼睛裡放射出森森綠光,左手的蛇杖漸漸平飛而起,驀地幻化做一條金色巨蟒,血盆大口吐著腥風朝床上的蘇芷玉撲去。
  
  蘇芷玉一聲駭叫,緊緊抱著丁原的後背不停地顫抖,眼睛一閉哭泣道:『爹爹,我要爹爹!』
  
  丁原盯著巨蟒,反手拍著蘇芷玉的肩膀,口中不停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
  
  那巨蟒似乎也曉得天心燈的厲害,只敢徐徐接近紅光,數十米長的身子繞著紅光形成的圓罩轉了幾圈,這才漸漸朝裡面收縮。
  
  晏殊笑道:『老毒物,別白費力氣了,不如我們坐下一起商量商量。』
  
  黑衣人也不說話,眼睛裡的綠光越來越盛,額頭的血瘤更加鼓脹,暗紅色不停的加深,顫動中一顆顆腥紅的水珠向外溢出。
  
  在巨蟒的壓迫下,光罩緩緩縮小,慢慢朝床邊退卻,但其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不停發出"嗡嗡"之聲。
  
  丁原起初也有些害怕,但是看見金杖化成的巨蟒一時之間也奈何天心燈不得,不由得出言嘲諷道:「老妖怪,你家小爺就坐在這兒,看來你也不怎麼樣啊?」
  
  黑衣人的喉嚨裡發出"嘶嘶"的怪叫,催動巨蟒運起十成功力朝裡面收縮,直擠得光罩扭曲變形,卻就是不碎。
  
  這黑衣人的輩分上在晏殊等人之上,與一百五十年前碧落七子的師尊千秋真人平輩,只不過一正一邪不相往來,口碑更是迥異。知道黑衣人的都喚他做老毒物,他也處之泰然。其實黑衣人真正的本名叫做仇淩夷,早年也被人稱作天龍真人,但龍他是不養的,蛇蠍等毒物卻眷養不少,並經常憑之傷人。
  
  若論修為,天龍真君本人也不見得十分高明,但那些毒物卻防不勝防。他要對付誰極少當面下手,往往在暗地裡施以各色毒物,不少高手便是這麼不明不白的栽在他手裡。

  久而久之,天龍真君名號越來越響也越來越臭,被人稱做天陸九妖之一。在這九人裡,若論名聲自然是紅袍老妖最響,但頗多的人卻對天龍真人更加頭疼。
  
  他手中金杖原本是由一百多年前自黑楓山中收服的一條千年巨蟒煉製而成,與杖頭那金絲蛇同為防身之寶。天心燈雖然是上古神物,但天龍真人自恃金杖威力強大,偏要一試。
  
  隨著金杖幻化的巨蟒發威,光罩越縮越小,幾乎就要貼到兩人身上。那巨蟒蟒身與丁原、蘇芷玉近在咫尺,幾乎觸手可及,碩大的蟒頭來勢洶洶的朝著兩人張開大嘴,噴著幾乎令人窒息的綠色腥霧。
  
  若不是天心燈庇護,只怕那惡蟒吐出的毒氣,就足以令兩人身赴黃泉。
  
  蘇芷玉原本嚇得直哭,現在卻連哭也不敢哭了,只縮成一團,把頭埋在丁原的背上閉著眼睛死死抱住丁原。
  
  丁原雖然心中也在害怕,但臉上卻一點也沒流露。他始終記著自己一個用鮮血換來的經驗:「你越害怕,欺負你的人就越得意。」
  
  他壯著膽子盯著巨蟒,只等萬一天心燈支持不住便立刻撲向那怪物,說什麼也不能讓它傷了蘇芷玉,這是自己答應蘇真的,拚了性命也要辦到。
  
  但他也低估了天心燈的威力,此燈看似普通青銅製成,實際上卻是上古時候的隕鐵鍛造,即使是仙家兵器也不能損它分毫。自燈中射出的紅光更是汲取萬載天地之靈氣,豈是那千年蟒蛇可以破解的?若非如此,蘇真夫婦也不敢放心離去。
  
  眼看光罩收到極致,天心燈驀地發出清脆的金屬鳴響,燈心爆出耀眼的紅光,光罩像鼓足了氣的氣球朝外反彈,整個屋子都被震得發顫。若是此刻從屋外望去,此屋宛如被一個奇異的紅色光球裹住,搖搖卻不墜。
  
  那金色巨蟒驀地痛苦扭曲,箭矢般地彈起,轟隆一聲撞牆穿洞而出。天龍真君臉若死灰,急急召回金杖,待金光一閃金杖回到手中時,杖身已經扭曲得不成形狀,色澤亦黯淡許多。
  
  天龍真君好不心疼,這金杖他苦修了百多年才有今日威力,但被天心燈如此一破,怕再花五十年也未必能恢復今日水準。
  
  一念至此頓時惡向膽邊生,怒嘶道:『好個蘇真,水輕盈,敢壞我仙家寶貝,今日我幣和你們鬥個你死我活!』
  
  話是這麼說,但面對天心燈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雖然那條金色小蛇尚未用上,但那是自己最後的法寶,如果再遭厄運,今後的日子可就不怎麼好過。
  
  丁原見天龍真君受挫,心中一定,冷笑道:「老妖怪,你還有什麼招儘管使出,小爺在這裡接著。」
  
  晏殊一陣喀喀嬌笑道:『老毒物,你吹什麼大話,如今吃虧的可不是你嗎?我勸你還是快滾吧,等蘇真回來,他一隻手就能把你擺平。』
  
  天龍真君臉色紅一陣綠一陣,赧然問道:『既然如此,妳又為什麼不走?』
  
  晏殊眼珠一轉,答道:『我自然是在等幫手來助陣,他若來了,就更沒你什麼事了。』
  
  天龍真君嘿嘿笑道:『妳當我是三歲小孩?妳紫煉妖姬向來獨來獨往,又哪來的幫手?』
  
  話音剛落,屋外有人冷冷道:『不錯,幫手沒有,仇家倒是不少!』
  
  晏殊臉色一變,又隨即嬌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東海平沙島的晉公子。』
  
  一個白衣青年應聲走進屋內,屋子裡的氣溫頓時降低不少。
  
  他看上去三十餘歲,鷹鼻薄唇,眼睛似睜非睜,眉宇間殺氣十分濃重。
  
  東海平沙島屬於天陸正道的名門大派,與碧落山在正道上的威望不分伯仲。這個晉公子是更是平沙島百年一出的奇才,年紀輕輕卻已聲名鶴起。
  
  白衣青年的目光冷冷掃過晏殊與天龍真君,冷笑道:『兩個魔門妖孽也敢來這裡放肆,若自己不想滾,就讓小爺送你們一程。』
  
  天龍真君色變道:『就是你師父尤老鬼也不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你是活膩了?』
  
  晉公子道:『那是我師父給你點面子,小爺我可不吃這一套。』
  
  晏殊打圓場道:『大家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何必嘔氣,還是快想法子把天心燈破解了,有那小姑娘在手,不怕蘇真夫婦不低頭。』
  
  晉公子不屑道:『我堂堂名門正派,豈能和妖孽聯手,還不快滾。』
  
  天龍真君忍無可忍,怒嘶道:『小賊好大膽子!』他的手微微一揚,一道金光射向晉公子咽喉,正是那條金絲蛇。
  
  晉公子不慌不忙,長袖揮出,黑洞洞的袖口無風鼓動,那金絲蛇就像自己要送進袖子裡一般。
  
  天龍真君詫異道:『東海平沙袖?』手裡一揚,金絲蛇受到感應收了回來。
  
  晉公子也收了東海平沙袖,傲然道:『你還有什麼伎倆儘管使出。』
  
  丁原瞧著眼前幾人怕都奈何天心燈不得,暫且放下心事,卻沒有想到他們自己已經先內訌起來。
  
  天龍真君與晉公子劍拔弩張,橫眉豎目。剛才一次交手表面看起來似乎平分秋色,但連丁原也看出來失去金杖的天龍真君恐怕很難鬥過那個晉公子了。
  
  晏殊只站在旁邊,嘴角帶笑也不出聲。她好像心裡巴不得這兩個人先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
  
  丁原眼珠一轉,有意譏笑道:「老妖怪,你活那麼一大把年紀有什麼用,連個晚輩也鬥不過,我若是你,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天龍真君怪嘯一聲,小嘴張開吐出一道色彩斑斕的五色光芒,直朝晉公子射去。
  
  在丁原看來,這道彩光不過挺有趣的而已,但晉公子卻神情第一次變得凝重,目光緊鎖那道彩光,右手一翻已多了一把玉蕭。
  
  那道彩光名為"千色萬毒煉",乃是天龍真君閉關修練一個甲子才練成的絕毒法術。為了練成"千色萬毒煉",六十年間,不知道有多少世上的絕毒之物死在天龍真君的手裡。尋常人莫說要沾上一點,就是聞到一絲千色萬毒練裡散發出來的腥味,也要立時全身腐爛而死。即便是晉公子這樣的仙家高手,對此亦不得不大為忌憚。
  
  天龍真君練成此功後,一心要在天陸揚名立萬,本不到迫不得已也絕不會把這手壓箱底的本事使出。可是今日出師不利,折了修練多年的金杖,那金絲蛇也差點被晉公子用東海平沙袖收了去,惱羞成怒之下便使出千色萬毒煉,以掙回顏面。
  
  晉公子執簫在手放在唇邊,臉上青氣大盛,運用出十成內家真氣吹動玉簫,但聽一聲悠揚簫聲奏起,自簫孔裡射出一道青色罡風。
  
  他手中的玉簫本也是東海平沙島七寶奇珍之一,用萬年空靈璇玉製成,傳到晉公子手中已歷九代。晉公子出道以來,自恃師門仙術高超,極少亮出這隻玉簫,今日形勢險惡也顧不得許多。
  
  那孕育天地萬毒的彩光,與包含宇宙空靈之氣的罡風撞擊在一起,形成一團滾滾而動的光球,但見青色罡風在外,五彩炫光在內,一時間僵持不下。
  
  丁原固然看得目瞪口呆,那晏殊早含一口靈藥在口躲到角落裡,饒是如此也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不由得心中暗驚道:『這個老毒物不曉得何時修練成如此歹毒的法術,還好不是衝著我來,否則我亦只有靠著紫靈鞭奪路而逃了。』
  
  那簫聲漸漸拉高,吹的竟然是一首"碧海潮聲曲"。傳言東海平沙島第三代長門盛年之時,創下了這套碧海潮聲曲的功夫,天陸成名高手亦難以在簫聲中支持一炷香的時間,連當時的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曲難平,雖勉強撐著聽完全曲,卻當夜吐血而亡。
  
  從此之後,天陸魔道便有「碧海易渡,仙曲難平」之說。
  
  晉公子的修為雖然比不上當年的先輩,但天龍真君哪敢怠慢?他運起全身功力,將修行了百多年的老底全部使出,勉強與晉公子鬥了個平手。
  
  可是晉公子的簫音越來越高,那罡風也越來越強勁,明顯還有後勁,自己不免相形見絀。
  
  晏殊見狀心中暗道:『那老毒物雖然討厭,但終究不難對付,若是晉公子勝了,今晚我可難討好了。』如此一思量便有了主意,手中紫靈鞭一揚,嬌笑道:『晉公子,你是名門正派的得意傳人,我和老毒物卻同是邪魔歪道,畢竟同病相憐,今晚只有得罪公子了!』
  
  那紫靈鞭淩空一揮,自鞭上幻化出數百朵大小如嬰兒手掌的蓮花,閃爍著紫金色的光華,順著風勢撲天蓋地打向晉公子。她知道晉公子是正道高手,又有璇玉簫助陣,故不敢藏私,出手就是成名絕技"金燈萬盞"。
  
  如此一來,晉公子也有些吃緊,他好不容易在與天龍真君的對抗裡漸漸占了上風,這晏殊偏趕這個時候橫插一手,無可奈還之下只好分出三成罡風護住周身,如此一來,天龍真君頓時鬆了一口氣。
  
  只見晉公子的身體周圍颳起一道青濛濛的罡風,那數百朵金蓮上下翻飛,寸步不離的圍繞其身,卻始終破不了晉公子的護體罡風。
  
  三人各施絕技在這客房之內爭奇鬥艷,一時間難分軒輊。
  
  但無論三人如何苦苦掙鬥,那天心燈的紅光始終罩住床邊的丁原與蘇芷玉,令他們毫髮無傷。
  
  丁原雖然知道其中凶險,卻也明白無論輸贏對自己都沒有半分好處,只盼望他們就這麼打下去,一直鬥到蘇真夫婦回來。但那碧落山高手豈是容易對付?何況還有碧落九泉劍陣,頃刻之間也難以取勝。
  
  屋中三人正鬥得熱火朝天,卻不料床下有一人從地底冒出。
  
  那天心燈儘管封住四面通路,卻唯獨對這來自地底的襲擊無可奈何,而來人偏巧是一位土遁高手,趁著晏殊、天龍真君與晉公子正打得你死我活之際,偷偷從地下竄出。他的模樣甚是可笑,矮胖的身體宛如一個吹足氣的大圓球,四肢比常人短了一倍,光光的腦袋上生著豆大的一對小眼,穿了一身土黃色道袍,打扮頗像出家的道士,手裡拿的卻不是拂塵,而是一支四尺長的黝黑三棱梭。
  
  這道士蹲下身體,腦袋剛好挨到床板,豎著一對圓圓的小耳朵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若在平時,他的舉動必然早被屋裡人發現,可是現在那三人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對手身上,竟然忽略了這個道士。況且他的出現方式也頗為詭異,竟然是利用土遁鑽進了床下。
  
  那道士將三棱梭夾在胳膊底下,兩手小心翼翼朝床外伸出。說也怪,明明他的雙臂只有常人一半長度,但那雙手臂好像會自己長一般,漸漸伸出了兩米多。
  
  丁原正在緊張地盯著屋裡三人打鬥,蘇芷玉更是乖乖的只敢伏在丁原背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床下正有一雙手朝自己伸來。那雙手臂猶如靈蛇一樣攀在床沿,悄悄朝丁原與蘇芷玉探去。道士雖然人在床下見不到床上的情況,可是手上就像長了眼睛,方向絲毫不差。
  
  眼看距離二小只有幾寸遠的時候,丁原終於發覺,可還沒有等他叫出聲來,那雙手如毒蛇出洞,閃電般扣住他和蘇芷玉二人,緊接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傳來,兩人在驚呼聲中雙雙被扯到床下。
  
  晉公子第一個覺得不對,他眼角餘光正掃到一雙肥手將丁原和蘇芷玉拖到床下,情急之下止簫大喝道:『床下有人!』
  
  晏殊與天龍真君也已察覺,三人一起罷手望向床下。
  
  雖然床下一片漆黑,但這三人是何等目力,正看見那黃袍道士一手一個小孩沈進地裡。
  
  『桑土公!』天龍真君咬牙切齒地叫道。
  
  他與桑土公同是天陸九妖中的人物,卻素無往來。那桑土公隱居於天陸西南的百萬大山裡,平日難得到道上露一次面。但他每回出現也必然會掀起一陣波瀾,其名聲絕不在天龍真君之下。
  
  桑土公的功夫倒也平平,唯獨那土遁神技為當世一絕,只要讓他雙腳踩在地上,就是大羅金仙也奈何不得。
  
  他的為人雖然有些古怪,但真正壞事倒也幹得不多,因為生性木訥,又天生帶點口吃,經常被人笑話,因此桑土公極少在大庭廣眾下露面,在天陸正魔兩道對他的惡評也不算多。
  
  萬萬沒有想到桑土公居然也趕到這裡來,還趁三人你爭我奪之際出手搶走兩個小孩。那個不知名的少年也就罷了,那女孩可是蘇真夫婦的掌上明珠,居然被桑土公破了天心燈搶得先機,天龍真君不由得惱恨不已。
  
  晏殊一跺腳嗲聲道:『都怪你們,這下如何是好?』
  
  天龍真君恨恨道:『找桑土公算帳去!』
  
  晉公子冷笑道:『他用土遁術遠飆,你到哪找去?』
  
  天龍真君道:『他跑不遠,桑土公奪了那女孩,必然要找蘇真夫婦談條件,絕對不會離開本城。』
  
  晏殊洩氣道:『就算這樣,也無異大海撈針。』
  
  天龍真君哼道:『難不成我們三人直接找蘇真夫婦討要那東西?碧落山出動了九個高手也未必奈何蘇真夫婦,我們三人就算聯手,只怕不夠蘇真一個人打發。』
  
  晉公子不滿的冷笑道:『那也未必!』說罷,轉身走出客房,也不知道他是否真要去找蘇真夫婦。
  
  天龍真君的臉越加陰沈,在這三個人裡他是吃虧最大的一個,自己的金杖被天心燈打得不成形狀,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場空。
  
  『桑土公,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你!』天龍真君狠狠吐了口濃痰,屋子裡刮過一道陰風,人已去了。
  
  晏殊抬頭看了眼天心燈,幽幽嘆了口氣,身影也在屋中消失。
  
  原本熱鬧無比的客房裡頓時沈寂下來,只有天心燈依舊懸在半空悠悠發著紅色的光華,但是床上的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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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2 15:52:57

Chap.4 土遁


  丁原被桑土公夾在肋下,像是上了鐵箍一樣半點動彈不得,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沙沙"的聲音不斷。
  
  他本還想張嘴罵人,可是迎面一把泥沙直灌嘴裡,只嗆得半天也喘不過氣。那邊的蘇芷玉也沒了動靜,想來也是一樣的。
  
  雖然眼睛看不清楚,丁原心中明白自己是被人拽進了土裡。可是為什麼自己雖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卻沒有氣暈的感覺?而那人又怎麼可能在地下穿梭?
  
  短短的半個晚上,丁原已經見到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許比很多人一輩子見到的怪事更多。
  
  傳說裡的劍仙還有各色妖魔鬼怪紛紛亮相,他們的目標無疑是蘇真夫婦手裡的什麼東西,但除了碧落山的人敢正面對撼外,其他人都把主意打在了蘇芷玉身上,自己也就跟著受此無妄之災。
  
  此時丁原心中倒不是害怕,但一想到抓住自己和蘇芷玉的不知道是何人,也必定是衝著蘇真夫婦來的,若當真對蘇芷玉不利,自己便有負所託。腦筋急轉之下,不停的動著脫身的念頭。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丁原眼前一亮,呼吸頓時感覺順暢許多,跟著被人一鬆手扔到地面。
  
  人在地中穿行良久,此刻出來本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但好在外面尚是夜晚,只能藉著月光依稀可便是一座黑漆漆的土地廟。
  
  『爹,娘,快來救我啊--』蘇芷玉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丁原沒覺得怎樣,倒把桑土公嚇了一跳。
  
  雖然這裡已經是城外十里一座廢棄的土地廟,周圍也沒有人家,但如此動靜萬一落在同道耳朵裡,豈不是給自己招來大大的麻煩。
  
  他一聲低喝道:『不,不許哭!』
  
  哪知道蘇芷玉卻哭得更加響亮,他自然不明白蘇芷玉從小被嬌生慣養,偶有頑皮太過遭爹娘斥責,但只要哭聲一起必然萬事大吉。今夜連遭險境,看家本事豈有不用之理!
  
  桑土公無奈,肥手摀住蘇芷玉的小嘴,恐嚇道:『妳再--哭,我,我就把妳給--宰了!』
  
  丁原的身子被摔在地上,原先得無憂丹神效癒合的傷口差點再次撕裂,只疼得他冷汗淋漓。但他硬忍著不吭聲,聽桑土公嚇唬蘇芷玉反而笑道:「你連話也講不明白,居然還敢出來混?」
  
  桑土公像隻被踩到尾巴的野貓,一跳多高叫道:『誰,誰說我,不、不、不會說話的?阿喲!』
  
  原來一個不留神,手上被蘇芷玉狠狠用小嘴咬了一口。
  
  他的手一鬆開,蘇芷玉便叫道:『你這壞蛋快放開我,不然我叫爹爹來揍你屁股!』似乎在她心目裡,打屁股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刑罰了。
  
  丁原嚇了一跳,怕桑土公拿蘇芷玉出氣,於是朗聲道:「不要欺負小女孩,有種衝著我來!」
  
  桑土公像拎小雞一般拽著蘇芷玉,朝丁原嘿嘿一笑道:『看,看不--出,你小小,小小年紀,還--挺講、講義氣。』
  
  丁原仰起臉望著桑土公,雖然對方伸一個手指頭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但那又如何?反正自己是賤命一條,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即便死了,天陸也只不過少個無名小混混而已。誰會為自己留一滴眼淚呢?活著又有什麼好?丁原不知道。自從失去了母親,他混跡市井,嘗盡各種辛酸,從未有一天真正開心過。
  
  這樣的活著,沒有任何可求的賴活著,對於丁原來說其實亦無絲毫留戀,他不過是因活而活罷了。
  
  他毫不相讓的回敬道:「我也看不出,你一把年紀了還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桑土公的圓臉脹得通紅,梗著幾乎沒有的脖子道:『我桑土公活了一百五十多歲,殺過人,放過火,但從不幹雞鳴狗盜之事!』他情急之下,長長一句話居然說得十分順溜。
  
  丁原輕蔑地說道:「算了吧,就你?躲在人家床底下,趁大人不在就把人家女兒偷來,這又是什麼?」
  
  桑土公憋得臉更紅了,卻說不出話來。他為人雖然怪異,但也絕不肯昧心而言。丁原雖然年紀不到桑土公的一成,但伶牙俐齒又佔著有理,硬叫對方說不出話來。
  
  丁原反倒不著急了,慢條斯理道:「你若真的有種,不妨把小女孩送回去,等她爹娘回來,真刀真槍拚個痛快。」
  
  『不,不行!』桑土公這次卻回答的痛快。
  
  「為什麼?」
  
  桑土公『我』了半天才小聲道:『我打不過他、他們!』
  
  丁原見他的樣子不覺好笑,心中感到這個傢夥雖然腦筋直了一點,但也不全是壞人。如果自己設法打動他,說不定可以救下蘇芷玉來。
  
  蘇芷玉聽桑土公親口承認自己不是爹娘對手,不由得心中得意,說道:『大壞蛋,你若再不放了我,等我爹爹找來,小心把你屁股打開花!』
  
  桑土公嘿嘿一笑道:『有,有妳在我--手上,我、我不怕、怕!』
  
  丁原故意嘲笑道:「原來你這人連當惡人都當得沒種,要靠人家的孩子才敢和蘇真夫婦叫陣。」
  
  桑土公急道:『你,你這娃娃懂--什麼?我,我這叫智取!』
  
  「智取?」丁原哼道:「你這方法愚蠢透頂,就算一時要挾了蘇真夫婦,等人家要回孩子,回頭再找你算帳,你一樣完蛋。」
  
  『我,我會叫他們--立下、下一個、個毒誓。』桑土公說話自己吃力,聽的人更加吃力:『蘇真--他素來,講、講信譽,我--我不怕,他反悔!況--且,我、我只要--鑽進土裡,他也拿--我沒、沒辦法。』
  
  桑土公雖然木訥,但也認死理,一旦認準的事情牛也拉不動。
  
  丁原心中暗暗焦急,也不知道蘇真夫婦是否能打退碧落山的人,又是否能夠找到這裡來?
  
  蘇芷玉小嘴一撇,不服氣地道:『會像老鼠一般的鑽洞就好了不起嗎?要是我爹爹來了,就算你鑽進地裡,他也能把你揪出來。』
  
  桑土公顯然對自己的土遁極有信心,聞言反駁道:『吹--吹牛!』
  
  『小孩的話是最真的了,你的那點微末功夫又怎麼是蘇貞的對手?』土地廟裡又多了一人的聲音,聽起來無限嬌媚,卻偏偏出自男人的嗓音:『我勸你還是把人交給我吧,桑土公。』
  
  桑土公臉色一變,叫道:『耿無行!』
  
  這三個字念得快又難得的清晰,可見他對來人十分忌憚。
  
  不等丁原蘇芷玉說話,桑土公一手一個夾起他們,身上黃光一閃,口裡念念有詞,人又往土裡鑽。
  
  事實上他完全可以不顧丁原死活,方才在客棧因為猜不準哪個是蘇真夫婦的小孩,故才兩個人一起抓來,如今已經明明白白了,完全可以只帶著蘇芷玉一個人逃生,可是桑土公偏偏就是死腦筋,既然抓了兩個來,也就要帶著兩個一起逃。
  
  丁原的身子剛剛沈下地面,就聽見耳畔"轟"的一聲悶響,眼前綠光一閃刺得眼睛生疼,人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回地面。
  
  此刻桑土公自身難保,手也鬆開了。丁原與蘇芷玉一左一右在半空裡翻滾幾圈,那蘇芷玉竟然迅速穩住身形,輕飄飄的落地,原來是情急之下用上了母親傳授的"水天一色"身法。
  
  雖然她年紀小,身法不怎麼到家,但保證屁股不先著地也還夠了。
  
  苦的是丁原,他重重摔在地上,四肢朝天,險些疼昏過去。如果不是體內無憂丹化解成的真氣護著他,就這一下已經要了他半條小命。
  
  蘇芷玉一聲驚呼,腳一落地,也不管來了什麼惡人,衝到丁原身邊叫道:『丁哥哥,你沒事吧?』
  
  那邊桑土公亦是穩住身形,梗著幾乎沒有的脖子叫道:『小子,你沒死吧?』
  
  丁原心頭一動,暗想那小女孩也就罷了,這桑土公似乎也並不是惡人,但嘴裡卻只哼了聲算作回答。
  
  桑土公聽見丁原的哼聲也放了心,不知道為什麼他頗喜歡這兩個孩子,也許是多年隱居十分寂寞,有這麼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和自己鬥嘴也是一樂。
  
  耳裡就聽那耿無行得意的嬌笑道:『我說你逃不了的,桑土公。』
  
  桑土公雙手握住三棱梭,口中喝道:『兩個--娃娃,閃、閃開!』
  
  耿無行一身花枝招展的綵衣裝束,在夜色裡看起來十分刺眼。他的容貌頗為俊俏,可惜媚氣太足,全身都散發著比女人還濃的香味。從年紀來看耿無行也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但是對於修行之人來說,單憑容貌絕對不能用來推算年齡,事實上,耿無行的歲數早逾百歲,與蘇真乃是同一輩分的人物。
  
  他的右手握著一把白玉折扇,正在輕輕搖晃著。那扇上畫著九個極盡妖嬈的女子,神態嫵媚卻透著一股股鬼氣。
  
  桑土公如臨大敵,目不轉睛地盯著耿無行。儘管從年歲上說自己比耿無行高出一輩,但論實力,耿無行卻在自己之上。
  
  他出自天陸北疆天峰山忘情宮門下,其師楚望天是當今魔門頂尖高手,曾經與蘇真等人在百年前並稱魔道十大高手。如今的忘情宮在他的調教下已經成為魔道三大門派之一,氣勢之盛,連正道的七大正派也為之側目。
  
  耿無行是楚望天三大弟子裡最小的一個,修為雖然也居於最末,但在天陸群雄中已足以縱橫。尤其是他手裡的九幽白玉扇為楚望天親傳,威力更是不容小覷。
  
  桑土公雖然位列天陸九妖之一,但揚名的是他的土遁之術而非真正功夫。
  
  『桑土公,把那個孩子放下,我可以饒你一條老命,畢竟你多年修行也不容易啊!』耿無行悠然說道,好像已經認定桑土公不是自己對手。
  
  桑土公怎麼甘心,他一咬牙道:『我、我絕不!』
  
  『那可就是你自找的了。』耿無行篤定的拿著折扇一搖一搖,半點也不著急,就像貓戲老鼠一般。
  
  桑土公土遁之術被破就只有硬拚,他知道要是等耿無行的九幽白玉扇出手,自己絕難討好,於是先發制人,手裡黑油油的三棱梭一聲呼嘯,化作一道黑光直刺耿無行。
  
  耿無行的身子動也不動,只是手裡折扇猛地一搖,自那扇面颳起一道黑色的陰風,"呼"的一聲撲向三棱梭。
  
  那三棱梭似遭遇極大的阻力,在空中不停顫抖,雖沒有回退卻也無法再往前。只是這麼一個照面,兩人高下已經顯而易見。
  
  那邊蘇芷玉可不管這許多,只輕聲問道:『丁哥哥,你有沒有摔疼哪裡?』一雙小手就要扶起丁原。
  
  丁原只覺得全身劇痛哪能動,他低喝道:「妳別管我,快趁這兩人廝殺趕緊逃跑,到城外找妳爹娘去。」
  
  『那你怎麼辦,丁哥哥?』
  
  丁原咬著牙忍著疼痛道:「他們要抓的人是妳,我不會有事。」
  
  蘇芷玉猶豫道:『可是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啊。』
  
  丁原心中道:「這個小女孩人雖不大,心地倒也不錯,但願她長大了還能這樣。」
  
  這時傳來桑土公一聲大吼,原來是他的三棱梭已經被陰風吹得滴溜溜在空中打轉,眼看就要抵擋不住了。
  
  那邊的耿無行卻好整以暇,依舊不僅不慢地搖晃著折扇。
  
  丁原心中一急道:「快走,不然就晚了!」
  
  『我要照顧你!』蘇芷玉這次回絕的更加乾脆。
  
  丁原沒想到這個小女孩一下子變得如此固執,藉著夜色看見她嬌美的小臉蛋,心裡卻不由得一酸,暗道:「她的父母都是傳說裡劍仙一流的人物,將來她也必定會成為神仙一般的少女。我又算什麼?我不知道我爹是誰,也不知道娘到底死了沒有,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個小無賴罷了。」
  
  想到這裡且悲且怒,奮力用手一推蘇芷玉道:「快滾,我不要再看到妳,若不是妳,我也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蘇芷玉一怔,大眼睛裡淚光瀅瀅,眼看又要哭出來。丁原實在不明白她哪來那麼多眼淚,當下也不理她。
  
  誰知道蘇芷玉並沒有哭,更沒有離開,反而用手一抹眼睛,輕聲道:『丁哥哥,雖然你對我這麼兇,我卻知道你是為我好。爹爹和娘親從小就教我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你為了我變成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夠說走就走不管你的死活?』
  
  丁原心中只有苦笑,面對這麼一個自作多情的小女孩,他也只好甘拜下風。
  
  這時候場上形勢又起變化,桑土公見三棱梭無法克敵,索性收回手中。
  
  那耿無行更是得意,用陰陽難辨的嗓子道:『桑土公,你現在滾蛋還來得及,我一向有好生之德,你若是遇見我的兩個師兄,只怕現在已成死人了。』
  
  桑土公一陣喘息,結結巴巴道:『小、小狗莫要--猖狂、猖狂!今、今天,你--爺爺跟你拚、拚了!』話音一落,三棱梭猛地插進土裡足足有三尺之深,梭桿上黑油油的光華來回流動,嗡嗡的亂顫。
  
  『裂地刀!』轟的一聲,地上飛沙走石,土地廟也搖晃了好幾下。
  
  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自三棱梭插入處應聲而開,寬度足足有一丈多。那溝壑閃電一般朝耿無行的腳下延伸,裂開的地縫之中無數亂時激射向半空,聲勢異常驚人。
  
  當下耿無行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升到半空,像是有人用繩子吊著他一般搖搖晃晃,就是不落下。他手中的折扇也憑空捲起一股黑色的旋風,將射向自己的飛石一一裹在裡面,不停地繞著自己的身體打轉。
  
  但那地下射出的亂石竟然像無休無止,足足半盞茶的功夫也不見減弱,在耿無行身邊懸繞的石頭越來越多,到最後幾乎把他整個人裹在其中。
  
  丁原與蘇芷玉固然是看得目瞪口呆,內心深處居然也希望桑土公獲勝,尤其是耿無行陰陽不分的樣子著實招人討厭,相比之下,桑土公雖然也長得古怪些,人倒還算不錯。
  
  但世事往往事與願違,突然聽見耿無行一聲嬌喝,九幽扇黑光大盛,土地廟裡颳起一道道恐怖的陰風,幾乎令人無法站住腳。
  
  那圍繞在他身邊的亂石轟然一聲四處散開,砸得到處亂飛,有一塊險險落在丁原頭上,卻被蘇芷玉用小手輕巧的一撥彈開。
  
  丁原心裡更是難受,暗道:「連個小女孩都比我有本事,可笑我居然還大言不慚的向蘇真夫婦保證保護他們的女兒,其實我根本是個沒用的傢夥。」

  又想到:「若是當年我哪怕只有小女孩這般的本事,也不會被巴老三他們欺負,娘更不會死在他們手裡。要是我現在學得這樣的功夫,也可以找巴老三報仇血恨,可是,又有誰肯收我這個窮小子呢?」
  
  他在這裡思緒萬千,那邊的桑土公卻面臨生死關頭。
  
  原來耿無行破解了裂地刀後,雖然身上無傷無痛,但原本自以為十分風流倜儻的模樣多少顯得有些狼狽,他這數十年來呼風喚雨,正魔兩道的人物對他多有敬而遠之,何時受過這種氣?惱羞成怒之下,口念真言,運起全身十足的功力,施展出師門的絕技"九幽魔煞"!
  
  但聽陰惻惻的嗚咽連聲,扇面上那九個美女竟然飄然飛天,在空中結成九曲大陣,或懷抱琵琶或手舞羅帶,型態各異。她們的身影輕飄飄有如鬼魅,渾身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死氣。
  
  丁原與蘇芷玉都瞪大眼睛,望著那半空裡飄浮的九名美女,並不曉得其中厲害。
  
  這九名女子原是百年前的冤魂,被楚望天以九幽陰火煉化,收到了扇中。一旦念動真言將她們的魂魄放了出來,無異於將九個魔煞一起放到了人間。
  
  耿無行繼承乃師衣缽,在九幽扇上苦心修行近一個甲子,直到最近才修練成了九煞齊出的最高境界。沒有想到第一個比試的居然不是什麼名門正派的高弟,而是桑土公。
  
  桑土公臉色大變,萬沒有想到耿無行居然練就九煞齊出。那九個女鬼冤魂也不急於朝桑土公發動攻擊,卻在他周圍翩翩起舞,嗚咽而歌。
  
  桑土公一咬牙道:『好,好你個--耿無行,你、你有九煞齊、齊出,我也和--你,拚、拚了,這條老命、老命。』他的手中三棱梭驀地飛起,在空中不停的旋轉,到最後形成一團黑影。
  
  耿無行笑道:『桑土公,你在耍雜技嗎?』
  
  桑土公也不回答,臉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越來越濃,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答落下,嘴裡不停唸著什麼。
  
  耿無行發覺有些不對,驚疑道:『桑土公,你要幹什麼?』
  
  桑土公的眼睛猛地睜到最大,哈哈一笑說:『我、我跟你拚、拼命!』他頭頂的三棱梭轉得越加快了,帶動起周圍的狂風大作,將蘇芷玉與丁原直吹得朝旁邊閃。
  
  耿無行不敢再等究竟,手中的扇子搖成一陣白影,嘴裡發出一聲尖嘨,空中的九個女子聞風而動,齊齊朝桑土公殺來。
  
  桑土公理也不理,低低吼叫道:『桑土公!』
  
  聽聞此言,耿無行的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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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3 04:39:54

Chap.5 元神


  只見桑土公光禿禿的頭頂金光一閃,冒出一團青煙,在空中迅速凝成一頭一丈多長的穿山甲!
  
  那穿山甲的雙眼閃著金光,一條紅色的長舌吞吐不停,上面的黏液甚是噁心的滴落到地上,頓時將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小坑,直冒出刺鼻的輕煙。
  
  桑土公卻如入定一般,雙目圓睜一動也不動,在丁原看去宛如一尊泥塑的雕像。
  
  那穿山甲的一對前爪像人一樣,握住空中飛舞的三棱梭,只是隨意的一揮,一到金光波紋似的朝外四射,九名撲來的妖艷鬼姬就彷彿遇到了閻王般,忙不叠地朝後飛退。其中一鬼姬退得稍慢些,被那道金光掃中雙腿,只聽見一聲淒厲的鬼嚎,便在金光裡瞬間幻滅。
  
  耿無行惡狠狠盯著半空裡的穿山甲,驚叫道:『元神出竅!』
  
  原來那碩大的穿山甲便是桑土公的本命元神,他在五百年前本是百萬大山裡的一隻普通穿山甲,因為誤服仙草這才通了靈性,經過三百多年的修練,最後終於練成了人形,以『桑土公』為號。
  
  這土遁之術可以說是他得道前的謀生手段,修練成妖後,亦以此聞名天陸。
  
  大凡修練之人,無論是正魔兩道者皆有本命元神在身,那亦是修練者的精髓與命門所在,若修行到家,如桑土公這般的魔道高手平日裡也可以本命元神神遊天外,卻絕少在遇敵時顯現。
  
  本命元神的威力固然強大,然而一旦出竅,一則肉身失去憑依,極易被仇家趁機毀去,二則元神出竅最耗內家真氣,莫說時間一長,內力不濟又來不及收回肉身,有魂飛魄散之虞。即便能夠順利回到宿體內,也大大折損元氣,要想恢復多則數十年,多則上百年。
  
  故此,無論情況如何險惡,正魔兩道的高手也絕少以本命元神出竅退敵,否則即便成功,自己也成半個廢人,後面幾十年的日子絕不好過。
  
  但偏偏遇上桑土公這樣實心眼的人,一旦發起狠來什麼也不顧,居然招呼也不打就祭出了元神。
  
  即使是耿無行這樣的人物見狀也不由得心驚,此時就算他有心暫退,只怕桑土公也不肯輕易放過,無奈之下唯有拚死周旋,心中卻也在暗暗叫苦。原本只想叫對方吃點苦頭知難而退,誰曉得桑土公說拼命,還真的拚上了老命。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牙催動苦修了一個甲子的魔門真氣,九幽白玉扇在手中舞得像風輪一樣,源源不斷地將功力注入那八名鬼機身上。
  
  但見半空中的八名女鬼冤魂眼睛裡的幽光大盛,身影也越脹越大,到最後竟然有兩個大漢般高大,在耿無行的咒語驅動之下,朝桑土公的本命元神發動第二次攻擊。
  
  這一人一妖八鬼在土地廟展開好一場惡戰,只殺得天地無光,山河變色。
  
  桑土公本命元神化作的穿山甲手舞三棱梭,猶如魔神下凡,殺氣凜凜威不可擋。耿無行驅動的八名鬼姬雖然厲害,卻在道行上遜色不少,只敢遠遠在外圍纏鬥。
  
  耿無行心中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他知道桑土公的本命元神雖然厲害,但也不可久持,只要自己頂住開始的一段時間,接下來桑土公勢必在劫難逃。但話卻這麼說,真要抵擋住桑土公的元神耿無行也不得不施展出全身的力氣,事後若性命猶存,也需得閉關十年以上,方能從這一戰中恢復元氣。
  
  丁原與蘇芷玉已經縮到角落裡,看那兩人鬥得驚天動地。丁原低聲道:「玉兒,看樣子現在他們兩誰都顧不上妳,妳趕緊逃吧。」
  
  蘇芷玉道:『丁哥哥,你也和我一起走嗎?』
  
  丁原心中苦笑,暗道:「我若能走早就走了,還傻等在這裡給那兩個妖怪做盤中餐嗎?」他催促蘇芷玉道:「妳管我幹什麼,我和妳原本沒有一點關係,過了今天我們也要各走各路。」
  
  蘇芷玉一個勁兒搖頭道:『丁哥哥,你是好人,我絕不能扔下你。等我找到爹娘,我一定求我爹收你做他的關門弟子。』
  
  丁原心中一動,他雖然完全不了解仙魔兩道之事,但今晚歷劫也能知道,那蘇真夫婦絕對是一流人物,如果蘇真肯傳授自己藝業,哪怕學到他的半成,也足以報仇雪恨。
  
  但他為人倔強,亦絕不肯為此低聲下氣求人,於是道:「我不會求妳爹,妳也不用為我去求,妳現在快走,不然什麼都晚了。」
  
  蘇芷玉想了想,小手伸到丁原胳膊下,小心翼翼地把丁原扶起道:『我帶你一起走。』
  
  說話間,突然聽見耿無行憤怒異常的一聲尖嘯,兩人抬頭一看,原來那八名鬼姬又被桑土公的本命原神破去了一半!
  
  耿無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要知道這九幽白玉扇乃楚望天親傳他的寶物,是楚望天早年得意的貼身法寶之一,那九名女鬼更是收來不易,毀去一個便少一個。今晚一場惡戰居然被桑土公破去一大半,別說自己心疼不已,回去後也無法向師尊交代。
  
  急怒之下,耿無行尖叫道:『老鬼,你毀我仙家寶貝,我跟你至死不休!』
  
  土地廟中陰風大作,空中傳來滾滾雷聲,耿無行全身衣裳股脹成氣球一樣,手裡的九幽白玉扇射出萬道黑光。原來驚怒之下,耿無行施展出他出道以來從未用過的"九幽天煞大法",拚著耗損半個甲子的功力也要擊殺桑土公。
  
  這麼一來可苦了蘇芷玉和丁原,兩人在罡風裡連站也站不穩,更不用說要蘇芷玉攙扶著丁原逃出土地廟。蘇芷玉每邁出一步,都被罡風吹得歪歪斜斜,數十步路竟比登天還難。
  
  桑土公祭出的元神見狀也不畏懼,反而捨棄了那四名不堪再戰的鬼姬,揮舞手中的三棱梭直衝向耿無行。
  
  耿無行雙目盡黑,猙獰的面容如同惡魔一般恐怖,全無半點嫵媚模樣。那九幽白玉扇在主人的催動下,轟然爆出三團黑色火焰,在空中幻化成三個手持利斧的黑甲魔煞,與桑土公的元神鬥在一處。
  
  這一戰的凶險又不知勝過方才多少倍,只片刻功夫,一名黑甲魔煞被三棱梭透體而過,魂飛魄散。
  
  但桑土公的元神也不好過,另一名黑甲魔神趁機在穿山甲厚實的背上斬下一斧,雖然沒有砍斷它的脖子,卻也是皮肉翻捲,鮮血淋漓。
  
  耿無行有如感應,『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手裡的扇子揮舞更急,那邊桑土公的肉身也是一陣搖晃,後背上裂開一道血口。
  
  穿山甲一聲哀鳴,使出全力以三棱梭劈斷刺傷自己的黑甲魔煞一臂,但身上跟著又吃了一斧。
  
  片刻功夫,穿山甲遍體鱗傷,渾身浴血,但是黑甲魔煞也被它殺得只剩下一個,四名鬼姬更是再折一半。
  
  兩人的喘息越來越劇烈,耿無行不停地朝外噴黑氣,桑土公的元神也不停地喘著氣,但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欲罷不能,只得死拚下去。
  
  穿山甲突然發出一聲低吼,三棱梭左右開弓再將兩名鬼姬殺死,然而它的胸口也被黑甲魔煞的利斧劈出一道傷口,連腸子也流了出來。
  
  蘇芷玉何時見過這等血腥場面,忍不住驚呼,差點當場就吐了出來。
  
  耿無行鮮血狂噴,身軀彈射而起,九幽白玉扇化成一道刀光劈向穿山甲的腦袋。
  
  穿山甲手中的三棱梭飛速彈起架住玉扇,但難防身側的黑甲魔煞舉斧又劈。耿無行趁機玉扇一揮,九根扇骨宛如利箭一般射出,桑土公的元神近在咫尺,連閃避的時間都沒有。
  
  但見那穿山甲猛地一甩頭,也不理睬利斧與扇骨,口中的長舌飛鏢似地吐出,迎面穿透黑甲魔煞的心臟。黑甲魔煞應聲而滅,但臨死前,那斧子卻還是砍在了它的背脊上。
  
  "噗噗"聲連聲響起,九根扇骨一根根全部刺入穿山甲的身體,一道道血柱沖天飆起,穿山甲負傷而吼,手中三棱梭也深深刺入耿無行的胸口。
  
  耿無行沒有想到桑土公如此強悍,狂叫一聲玉扇鬆手落地,整個人也朝後飛去。
  
  桑土公的元神亦是強弩之末,連三棱梭也無力拔出,龐大笨重的身軀重重砸落在地上,再也無力動彈半下,任渾身鮮血直淌,眼看也活不成了。
  
  "啪"的一聲,耿無行的身子也結結實實地撞在廟門口,像死於一般癱軟在地,胸口還插著那隻三棱梭。
  
  一場龍爭虎鬥,最後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蘇芷玉扶著丁原好不容易逃到廟門口,忽然見到面前落下一個黑漆漆的影子,立在地上竟然是耿無行,不禁嚇了一跳。但低頭看見耿無行已經出氣多進氣少,於是又鬆了口氣,抬腳想從耿無行身邊繞過去。
  
  誰知耿無行並未真的死透,驀地身體彈起,張開雙手掐向蘇芷玉獰笑道:『就算我死了,也要找妳墊背!』
  
  蘇芷玉一下子傻在那裡,連動也不能動。
  
  丁原見狀雖然也是錯愕,但他終究生性機敏,想也不想便橫身護在蘇芷玉身前。
  
  耿無行的一雙血淋淋大手正抓在他的咽喉上,令他頓時透不過氣,連骨頭也幾乎要被掐斷。
  
  丁原藉著最後一點神智,雙手下意識地抓住耿無行胸口的三棱梭,拚盡全身力氣朝裡一絞。如果是人間平凡兵器原也奈何不了耿無行,但這三棱梭是桑土公修練百年的魔寶,豈同凡響?
  
  耿無行一聲狂叫,雙手漸漸鬆開,身子也朝後軟倒。
  
  丁原覺得喉嚨上一鬆,剛猛咳著喘口氣,卻見耿無行微閉的雙目突然圓睜,雙手抓住三棱梭朝前一扯,那三棱梭竟然直透丁原的前胸,自後背穿越而出。
  
  兩個人被三棱梭穿在一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丁哥哥!』蘇芷玉被眼前景象驚得不知所措,大聲哭叫起來。
  
  忽然覺得肩頭一暖,似乎被人握住,她下意識的又是一聲尖叫,幾乎昏了過去。
  
  卻聽背後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道:『玉兒別怕,爹娘來了。』
  
  蘇芷玉回過身,只見水輕盈正站在她背後,雖然神色略顯疲倦,但目光裡滿是憐愛與欣慰。
  
  在水輕盈身旁,蘇真一臉鐵青,身上的黑衣幾處破損,滲出暗紅血跡。
  
  蘇芷玉呆呆的盯著爹娘半晌,突然哇的一聲眼淚狂湧而出,叫道:『娘!』然後撲進了水輕盈的懷裡。
  
  水輕盈憐惜的愛撫著女兒不停起伏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好了,女兒,沒事了。』
  
  蘇真走到丁原與耿無行身邊,耿無行已經沒了氣,而丁原也是氣若游絲,眼看是活不成了。
  
  蘇真知道不能莽撞地拔出丁原胸口的三棱梭,當下伸手如電,連點了丁原身上數處穴道,以仙家真氣暫時封住他狂流的鮮血。
  
  『爹,快救丁哥哥!』蘇芷玉掙脫水輕盈的懷抱,急切地央求著說道。
  
  蘇真眉頭緊皺,搖搖頭慢慢說道:『妳丁哥哥怕是活不成了。』
  
  蘇芷玉一呆,哭道:『我不要,爹您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的。』
  
  蘇真與水輕盈對望一眼,彼此露出苦笑。
  
  他們與碧落山九大高手苦鬥半夜,最後終於擊退敵人。碧落山一名二代弟子被蘇真當場殺死,另有五人重傷,如果不是水輕盈力阻,只怕那些人沒一個能活著回去。但經此一戰,蘇真與水輕盈也耗損不少功力,至少得回家靜修數年。他們掛念女兒,急急返回客棧,卻見客房裡空空蕩蕩,只有天心燈還孤零零地散發著紅光。
  
  幸好蘇芷玉手腕上套著一個銀鈴手鐲,這被稱作「靈犀鐲」的銀鈴手鐲共有兩隻,每隻上有八個小指甲大小的銀鈴,只要用真氣催動其中一個,另一個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發出回應。蘇真夫婦正是藉著這靈犀鐲搜尋到了土地廟。
  
  他們遠遠就看見耿無行撲向愛女,可恨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睜睜地望著,水輕盈更是閉起雙目不忍再看。
  
  哪曉得丁原在危急關頭橫空出手救下了蘇芷玉,蘇真與水輕盈心中對他的感激無以復加,因此但凡有一點辦法,這夫婦兩人也要救活丁原,可惜三棱梭透體豈是兒戲,以蘇真的神通亦是束手無策。
  
  忽然聽見有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幽幽嘆息道:『這、這個娃娃,真--不錯,可惜,要、要陪--我老怪--一起下、下地獄啦!』原來是桑土公的元神伏在地上說話。
  
  蘇真雖沒親見桑土公劫走自己的女兒,卻也猜到了大半,自然對其元神也沒有什麼好感,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蘇芷玉看著桑土公垂死的模樣,卻動了惻隱之心,懇求道:『爹爹,他其實也不壞,你也救救他吧。』
  
  蘇真本想不理,但看著女兒的嬌弱乏力、淚光盈盈的模樣,也心中一軟。他早年也是魔道絕頂人物,行事一向囂張,但遇到水輕盈後性子收斂不少,得此愛女,性情更是變得溫和許多。
  
  摸摸女兒的小臉,蘇真暗想道:『丁原我是救不活了,桑土公除了窺視我手中寶物外也沒什麼大惡,為人更是憨直,不如遂了玉兒的心願。』於是他右手扣印,驅動真元,臉上青氣一閃,將桑土公的本命元神送回肉身。
  
  桑土公的身體抖了幾下,緩緩軟倒在地,嘆了口氣說:『多謝、謝你了,但、但我怕--也活、活不了--啦!』
  
  蘇真手一揚,拋出三粒紅色丹丸在桑土公腳邊,冷冷說道:『你先服下,再找一處僻靜之處調勻真氣,然後回家閉關數載,功力雖不能恢復如初,也足夠你自保。』
  
  桑土公一陣錯愕,他自然曉得這三粒丹丸就是聞名天下的無憂丹,蘇真雖有煉製,但至少也需耗費數十年的功夫,而且一次煉丹絕對不會超過十二粒。對方與自己素昧平生,卻一出手就是三粒,心中不由得大是感動。
  
  他雖然位列天陸九妖,卻從來獨來獨往,更無半個朋友。許多人當面敬畏他,背地裡卻都拿他的口吃作笑柄,豈知蘇真不僅耗費真元助自己元神歸位,更慷慨贈送三粒無憂丹,心頭不禁感慨萬千。
  
  當下桑土公收起無憂丹,勉力強撐起身體道:『謝、謝啦!』
  
  蘇真並不領情,冷冷道:『不必了,我只是看在玉兒的面子上才這麼做。』
  
  桑土公不再說話,默默服下無憂丹,一道甘甜的熱流瞬間流遍全身。他此刻心中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這恩情一定要報。
  
  數年之後,桑土公果然為了今日之情,關山萬里,赴湯蹈火,成就了一段天陸佳話。
  
  卻說丁原忽然張開眼睛,模模糊糊看見水輕盈與蘇芷玉,於是欣慰地一笑,用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吃力道:「我、我總算不負承諾!」
  
  聽得此言,蘇芷玉收住的眼淚再次泉湧,拼命地搖著母親道:『爹、娘,你們快想想辦法啊!』
  
  水輕盈知道這是丁原迴光返照,連無憂丹也救不了他,只得黯然搖頭不語。
  
  蘇真默嘆一聲,用少有的溫和語氣道:『孩子,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儘管說出來,就是移山倒海,我蘇真也一定為你辦到!』
  
  此話若是別人聽見必定驚喜不已,蘇真素來一諾千金,他既答應為人辦事,就算把整個天陸倒轉過來也在所不惜。
  
  但丁原微微一搖頭,嘴角居然浮現出一絲笑容道:「我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心願,死就死吧,沒什麼可怕的,只麻煩妳們把我葬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從此不會再有人給我冷眼。」
  
  他淡淡說來卻聞者辛酸,水輕盈也禁不住熱淚盈眶,望著自己的夫君道:『就當真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蘇真深深吸了一口氣,沈聲道:『若說還有一線生機,就是上翠霞山找淡一真人討一粒九轉回天金丹,再用翠霞派的六合回春心法為這孩子洗髓易經,重塑肉身。』
  
  蘇真一頓又說道:『可是姑且不說九轉回天金丹翠霞派只存四粒,那六合回春心法更需要翠霞派六個老不死一起出手,運功三十六天方能大功告成。其中更是凶險無比,動輒走火入魔,要救活這孩子,那六個老不死各自也要折損數年功力。淡一真人雖然為人方正,但我和他從無半分交情,他又怎肯出手相助?』
  
  蘇芷玉一聽丁原還有救活的希望,哪還管有什麼為難之處,拉著父親衣襟一陣猛搖哀求道:『爹,求求你,一定要讓那個淡一真人救活丁哥哥!』
  
  水輕盈沈吟片刻,徐徐道:『說不得,只好去試一試,畢竟這孩子是為了玉兒才遭此大難。』
  
  蘇真苦笑道:『試一試倒是無妨,但若翠霞派趁機跟我討那件東西,我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水輕盈一震,低下頭去,望著丁原慘白的面龐,一咬牙道:『實在不行那便給了!反正六十年來你我也參不透其中奧妙,不如送給淡一,他為人正直,即便真能參透寶物,對天陸也是幸事。』
  
  蘇真看著妻子堅決的神態,沈默半晌才重重點頭道:『好,我們這就上翠霞山,不過淡一想要那東西也沒那麼容易!』
  
  蘇芷玉聽著父母的對話,悄悄垂下頭望著丁原,心裡默默道:『丁哥哥,你再堅持一會兒,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一滴晶瑩的淚珠,無聲無息地落在已經毫無知覺的丁原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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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3 19:37:33

Chap.6 翠霞


  天陸正道最著名的共是七大派,碧落山與平沙島俱在此中。
  
  雖說七派各有所長,但執牛耳者當推翠霞劍派,其掌門淡一真人修行兩百餘年,法力通天已臻散仙境界,是公認的七大劍派第一高手。
  
  淡一之下尚有同門師弟五人,都是當今世上頂尖的正道高手,與淡一真人並稱翠霞六仙。這六仙門下弟子人數更是逾千,其中不少已是淡一真人的玄孫輩弟子。
  
  淡一真人生性淡泊,在天陸正道享有極高威望,但近年因為大劫將至,於是閉關修行,不問世事。
  
  如今操持翠霞劍派實際大權的乃是其師弟淡怒真人,他以「怒」為號,為人也果然是嫉惡如仇,法度森嚴。在他的統管下,偌大的翠霞劍派還算門風頗正,也少有人敢在外面仗著師門名聲隨意滋事。
  
  這翠霞山坐落於天陸中部,山勢連綿起伏千里不絕,為中州地界裡最險峻的山脈。其主峰坐忘峰更是壁立千仞,懸崖陡峭,尋常人連半山也到不了。
  
  但至山頂卻別有洞天,飛瀑流泉,蒼松翠柏掩映屋宇千棟,如同人間仙境。
  
  翠霞山雖然險峻,對蘇水二人卻如履平地,蘇真抱著人事不省的丁原,水輕盈牽著蘇芷玉,各駕仙劍倏忽千里,坐忘峰雲蒸霞蔚的美景已近在眼前。
  
  驀地,半空裡亮起一紫一青兩道劍光,兩名俊朗的青年持劍而來,正攔住蘇水二人的去路。
  
  左面那名青年年紀略長,率先收起仙劍,人迎風飄浮空中抱拳行禮道:『請問幾位仙友駕臨翠霞,不知有何貴幹?』
  
  水輕盈還禮道:『這位小仙友,我們此來事專程拜訪淡一真人大駕,煩請你通報引見。』
  
  右面年紀較輕者嘿嘿一笑道:『我家祖師伯閉關多年,連師祖他老人家也難得可見一面,幾位還是請回吧。』
  
  蘇真哈哈一笑,一揮衣袖道:『別人淡一可以不見,我蘇真來了他也敢端這臭架子?』
  
  蘇真自報家門,兩名年輕弟子聽到都是神色一變,下意識地朝後連退幾步,拔劍在手如臨大敵,緊張道:『你便是百年前大鬧天陸九州的蘇老魔?』
  
  蘇真見兩人顯然是怕了自已,心中忍不住得意,哼道:『正是我,你們說淡一會不會見我?』
  
  兩個年輕弟子不明蘇真來意,自然不敢輕易放他過去。但是對於蘇真的功夫雖沒有領教過,卻也明白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於是那年紀較長的弟子連忙道:『原來是蘇大俠,您駕臨翠霞山,我家祖師伯原本應該出面接待,但他老人家真的在閉關靜修,誰也不敢打擾。不過如果您想鑑別人,我可以立刻為你通報。』
  
  蘇真微笑搖頭道:『不行,這件事情除了淡一,別的人都做不了主。』
  
  年長弟子猶豫一下,無法判斷蘇真是真有事情登門,還是故意找碴,於是試探問道:『是否可以請淡怒師叔接待您呢?』
  
  蘇真嘿嘿笑道:『這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那年青弟子正是淡怒的徒孫,文言忍不住冷笑道:『閣下好大口氣,我家師祖願不願意見你還難說呢!』
  
  蘇真也不生氣,傲然道:『我要見的人還沒有敢不見我的!』
  
  水輕盈見話就要說僵,趕緊插話道:『兩位小仙友,我們夫婦兩人此來確有要事,非淡一真人不能解決,還是請兩位幫忙通報一聲吧。』
  
  年長弟子看了眼水輕盈,驚道:『您就是當年天水閣閣主秦老前輩的嫡傳弟子,水輕盈水仙子?』
  
  水輕盈幽幽一嘆道:『我早已不是天水閣的人了,還提往事幹什麼?』言語中顯得無限落寞。
  
  蘇真見妻子感念前事情緒低落,一喝道:『廢話少說,你們到底是通報還是不通報?』
  
  正在這緊要關頭,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道:『掌門師兄神算無差,今晚果真有貴客臨門!』話音未落,來人已經到了眼前。
  
  兩名弟子雙雙行禮道:『弟子參見四師叔祖!』
  
  蘇真定睛打量,見此人鬚髮皆白,雖然身材瘦小卻一派仙風道骨。身上穿的是一件藍色長衫,背後掛著一把三尺長的古劍。
  
  蘇真漠然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老不死。』
  
  兩名弟子聞言勃然變色,老者卻滿不在乎,哈哈笑道:『你怕活得比我小不了幾歲,大家彼此彼此。』
  
  蘇真臉上微微一鬆,但語氣還是不善道:『方才那兩名弟子說淡一閉關多年,你卻說淡一算出今晚我要來,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老者笑道:『誰也沒有裝神弄鬼,更不敢跟你來這套。掌門師兄確實閉關多年,但在一刻之前他卻突然以千里傳音召我入內,言道心頭忽有所感,於是卜了一卦,方知正有貴客蒞臨,便命我立刻到前山打探,果真遇見賢伉儷。』
  
  這老者是翠霞六仙中僅有的兩名在家高手,姓羅名和,為人坦蕩機警,能言善辯,故外務多由他出面處理。如果此次來的是淡怒真人,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
  
  蘇真的神色果然緩和下來,只道:『這個牛鼻子,就喜歡故弄玄虛。』
  
  羅和側身一讓,右手引道:『賢伉儷請!』
  
  蘇水二人各帶丁原、蘇芷玉,由羅和引領降落在坐忘峰頂。幾人落腳之處正是一個偌大的山洞前,周圍奇草異木鬱鬱蔥蔥,清靜幽雅。洞口侍立八名翠霞劍派二代弟子,見羅和前來全是畢恭畢敬。
  
  蘇真掃了他們一眼,只見男女老少皆有,卻無一不是神清氣足,修為精深。當下心中暗想:『翠霞派稱雄天陸正道果非僥倖,就拿這些二代弟子來說,放眼正魔兩道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倒不能小覷了他們。』
  
  羅和朝那些弟子點頭還禮,而後低聲問右側第一名弟子道:『掌門師兄可曾出關?』
  
  那弟子恭敬回答道:『師伯剛剛傳下話來,請四師叔帶著幾位貴客入內。』
  
  羅和點頭道:『好。』走到洞門前微微躬身道:『大師兄,蘇真伉儷已經請到。』
  
  那厚重的洞門徐徐朝兩邊開啟,裡面傳來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道:『快請進來。』
  
  羅和應了聲:『是。』然後回身朝蘇真略一抱拳微笑道:『兩位請!』自己則在前引路。
  
  進到洞內,只見裡面大約數丈方圓,布置雖只依天工,無甚雜物,但收拾得卻非常乾淨。
  
  洞壁兩邊擱著數盞油燈以供照明之用,最裡面一張石床,上面稻草不見半根,一名鶴髮童顏的白衣真人正盤腿端坐其上,一手持著拂塵,另一手施禮含笑道:『蘇仙友,水仙子,兩位聯袂蒞臨本派,翠霞一山亦是蓬蓽生輝。此間簡陋,連椅子也沒一張,只好委屈各位將就坐在草蒲之上了。』
  
  蘇真低頭一看,床前並排放著三個草蒲,正好一人一個。當下蘇真率先抱著丁原坐下,水輕盈亦牽著蘇芷玉坐在丈夫旁邊,羅和最後落座。
  
  背後一陣和風吹起,也不見淡一真人有絲毫動靜,洞門便徐徐關閉。
  
  水輕盈先施禮道:『我們夫婦專程登門拜見真人,原有要事,卻不料打擾了真人清修,輕盈不勝惶恐。』
  
  淡一真人為微笑道:『貧道六根未淨,天道難窺,談何清修?不過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以避劫數罷了。但不知道賢伉儷蒞臨本派所為何事,只要敝門力所能及,必定效力。』
  
  蘇真心中暗想道:『他這般說話多半是看在盈妹師門的面子上,與我怕搭不上半點關係。』
  
  水輕盈微微施禮道:『我們夫婦上門正是有求真人,懇請真人慈悲為懷,救那少年一命。』
  
  淡一真人沒有說話,拂塵輕輕一掃撫過丁原全身,雪白的眉毛皺起道:『這個少年不知是誰,居然受了如此重的內傷。他的五臟六腑已經全部碎裂移位,若不是靠著蘇仙友的無憂丹與百年純正真氣護持,恐怕早已斷氣多時了。』
  
  水輕盈黯然道:『不錯,這少年的性命,就算竭我夫婦所能也無法救回,只有懇請真人施以援手。』
  
  淡一真人半晌無言,許久才道:『若以蘇仙友、水仙子也不能起死回生,淡一與翠霞一派又有何計?』
  
  蘇真按耐不住,聳眉說道:『淡一真人,明人不做暗事,我開門見山和你說了吧。我們夫婦此來,就是請你送粒九轉回天金丹,再以六合回春心法助這少年起死回生,這是他唯一生還的希望,無論如何你也要答應才是。』
  
  雖然他的話不怎麼客氣,卻罕見地用了一個請字,也算是破天荒頭一遭。
  
  但羅和在一旁聽了仍禁不住微微變色,淡一真人卻也神色平靜,淡淡道:『不知道這少年是何來歷,竟勞動兩位仙友全力維護?』
  
  蘇真回道:『他與我非親非故,卻捨命救了小女,我蘇真恩怨分明,無論如何也要救回他的性命。不然,我還有什麼顏面稱雄天陸?』
  
  水輕盈亦是嘆了口氣道:『當著真人之面這事但說無妨。』當下她簡略地把如何邂逅丁原,如何遭遇碧落山高手諸般故事說了出來。當中一段他夫婦倆並不在場,還是聽蘇芷玉轉述的。
  
  這些事情原本就驚心動魄,再加上水輕盈娓娓道來,眾人聽得都不免氣悶。
  
  在場幾人心裡,莫說晏殊、晉公子、天龍真君與桑土公之流,就是耿無行也不過爾爾。但其中過程如此跌宕起伏,尤其是桑土公竟然放出本命元神死戰耿無行,還是令眾人微微動容。
  
  最後說到丁原如何捨身擋下耿無行,淡一真人唏噓道:『小小年紀便敢捨命攔下耿無行,這個少年著實難得。』
  
  蘇真嘿嘿笑道:『既然連淡一真人你也這麼說,就麻煩你趕快救治他了。』
  
  淡一真人苦笑著道:『若是我一人之事我必當效力,可是無論那金丹也好,六合回春心法也好,都非貧道一人可以決定。也許蘇仙友尚不知道,金丹現在僅剩下三粒,非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再用。』
  
  蘇真一怔,徐徐問道:『你當我好騙?九轉回天金丹明明還有四粒,怎麼在你嘴裡就少了一粒?』
  
  羅和在一邊解釋道:『四粒金丹已經是六十年前的舊事了,數年前為助我三師兄淡言真人順利度過大劫,經大師兄與眾師兄弟商量多日,才決定動用一粒金丹。為了這件事情,在我們同門間險些釀成不快,全仗大師兄威望和百般勸說,最後才把此事壓下。這是本派隱私,原不足為外人道,但既然蘇仙友垂詢,我也只有實話實說。』
  
  蘇真看羅和與淡一真人神情,知道他們未曾撒謊,於是說道:『這不是關鍵,你手頭上不是還有三粒?我只需要借用一粒便夠。』
  
  羅和苦笑道:『蘇仙友勿急,你還是不明白其中關鍵。試想那金丹用在我三師兄身上以助他度過劫難都引起如此波瀾,何況是要用在一個與本派毫無瓜葛的陌生少年身上?即便是掌門師兄,也不得不權衡一般,不能僅憑我一人的喜好妄行。』
  
  蘇真露出不屑神色,冷笑道:『我並非不知道這其中關鍵,只是翠霞劍派號稱天陸牛耳,淡一真人更是宗師身分,當年諸派為了各字目的群起追殺我,唯獨你們翠霞劍派置身事外,此節我雖嘴裡不說,心中卻頗為敬佩。哪知道這不過是虛有其表,一但當真牽涉所謂本派利益,你們就不會再談什麼天道憫人,慈悲救世。如今眼看那少年命在旦夕,你們還只和我談什麼同門波瀾,豈不可笑?』
  
  羅和面露慚色,淡一真人也是久久無言。
  
  沈默半晌後,蘇芷玉忽然用她童稚的聲音求道:『淡一真人爺爺,我娘親也曾經說過,天陸七大派掌門裡,您是最慈悲最正直的一位,我娘親的話一定不會騙我,求求您救救丁哥哥吧!』
  
  淡一真人和藹地望著蘇芷玉,微微嘆口氣道:『妳爹爹教訓得對,貧道忝為一派掌門,但對於此事卻無能為力。就算我獨排眾議送出一粒金丹,可是我又如何說動其他五位師弟耗損苦修的真元,以六合回春心法為這少年療傷?』
  
  羅和慨然道:『大師兄,別人小弟我管不得,但只要大師兄一聲令下,小弟願為附驥!』
  
  淡一真人唏噓道:『四師弟古道熱腸我怎麼不曉得?二師弟外冷內熱想必也沒什麼,三師弟為人雖沈默寡言,但也是性情中人,但其他幾位師弟就未必好說了。』
  
  羅和低頭道:『大師兄說的是,其實誰不想藉著那金丹安然度過劫數,也只有您寧願一靠自己修行。』
  
  水輕盈低聲說道:『愚夫婦也知道此事萬難,還請真人成全。此後翠霞一派若有任何差遣,我夫婦定當全力回報!』
  
  這話出口,連羅和這樣修行百多年的人物都不禁怦然心動。
  
  要知道蘇真的藝業當今之世屈指可數,水輕盈亦是五百年來號稱天陸三大聖地之一的天水閣傑出傳人,當年如果不是為了蘇真被逐出門牆,那下一任的閣主也絕對逃不過水輕盈掌心。
  
  倘若翠霞派與這二人結下善緣,即使是天峰山的群魔往後也不敢輕易挑釁。
  
  可是淡一真人拂塵一擺,嘆道:『賢伉儷情深義重,貧道且慚且佩,但貧道中就沒有絲毫把握說動眾師弟,更不敢拿師尊傳下的千年基業做兒戲,請兩位體諒。』
  
  水輕盈見淡一真人始終不肯出手,當下黯然道:『難道真人就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淡一真人搖搖皓白的頭長嘆一聲,終究沒有開口。
  
  一旁的羅和面露羞慚,低頭無言,目光更不敢再看蘇水二人一眼。
  
  蘇真哈哈大笑道:『好,看來任我如何懇求都是沒用的了。什麼翠霞劍派不過如此!從今以後,我蘇真與你翠霞一派再無半點情面可言,那少年的帳一半記在楚老魔頭上,另一半就記在你淡一身上!』
  
  他居然把淡一真人和楚忘天並論,若在平日羅和自然有話要說,但是現在心裡著實難受,卻只能一聲不吭。
  
  水輕盈一把抓助要起身的丈夫,雙目凝視淡一真人,徐徐問道:『我們夫婦不行,那幅絕世之畫是否可以?』
  
  此話一出,滿堂變色。
  
  羅和深深吸了口氣,抬頭與淡一真人對望一眼才問道:『水仙子說的可是那幅《曉寒春山圖》?』
  
  水輕盈點頭道:『不錯,就是它!』
  
  羅和的詫異神色漸漸退去,說道:『原來《曉寒春山圖》果真在賢伉儷的手中。』
  
  蘇真傲然道:『若不是為它,六十多年前正魔兩道數十門派,逾千位高手,又怎麼會聯手追殺我?不過這圖終究還是好好的收在蘇某手裡,如今只為這少年一命,蘇某甘願與貴派交換!』
  
  淡一真人清澈深邃的目光注視著蘇真,看得蘇真心頭一動,暗道:『這個老道深藏不露,全身的修為絕對不在我之下,看來這六十年他也絲毫沒有虛度。』
  
  淡一真人平和的徐徐問道:『兩位仙友的話可是當真?』
  
  蘇真心中冷笑道:『說什麼名門正派,如今狐狸尾巴果然露出來了。比起天龍真君那些明著出手的人,也高明不到哪裡。』
  
  他心頭一陣厭惡就沒有開口,水輕盈回答道:『當著真人的面,愚夫婦豈敢胡言亂語?』
  
  蘇芷玉是在場唯一不知道《曉寒春山圖》為何物的人,她奇怪的望著這些年紀早過百歲的長輩,不明白為什麼提及一幅圖畫就變得如此緊張慎重?
  
  羅和問道:『此圖在賢伉儷手裡至少有一個甲子,不知是否參悟其中奧妙?』
  
  蘇真神情有些不愉悅的冷冷哼一聲,水輕盈苦笑說道:『倘若真的參透此圖,愚夫婦亦早就修練得那半卷神章,何必再為這少年的性命而奔波萬里?』
  
  淡一真人知道水輕盈所言無虛,他沈吟半晌道:『《曉寒春山圖》原本是上古恩澤,其中更藏著半卷《天道》。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此拋家捨命,為禍實不在天劫之下。貧道與本派對此原無覬覦之心,但惟恐落在窮凶極惡之人手裡,又不曉得要為世上再造多少殺孽?當年收藏在蘇仙友手中,貧道其實頗為放心,因為仙友雖出身魔門--』
  
  說到這裡,蘇真忍不住又是一聲冷哼,水輕盈趕緊伸手握住丈夫的大手,蘇真看了眼妻子,才忍住沒有發作。
  
  淡一真人見狀悠然一笑,繼續道:『但是貧道深知,蘇仙友為人絕非傳聞裡的魔頭,只不過行事有些率性而為罷了。《曉寒春山圖》在仙友手裡也未必不妥,即便是仙友以無上智慧參悟此圖,最終受益的還是天陸芸芸眾生。故此貧道力排諸為師弟的建議,沒有參與對蘇仙友那場空前絕後追殺。』
  
  聽聞死言,蘇真心裡覺得舒服一些,暗道:『這麼牛鼻子老道雖然有點迂腐虛偽,但畢竟也算是明白事理。』於是神色緩和了不少,說道:『淡一真人,你不必繞那麼大圈子,只管說同不同意?』
  
  淡一真人微微而笑,問道:『貧道想聽蘇仙友說得更加明白一些,這《曉寒春山圖》如何交換?』
  
  蘇真心裡暗罵老狐狸,回答道:『一圖換一命,就這麼簡單。』
  
  淡一真人道:『但是如果那少年經過我師兄弟六人洗髓易經,又服下九轉回天金丹,就等於憑空多出至少一個甲子的功力,而且他體內流淌的亦是本派真氣,所以這少年需得投入我派才行。』
  
  蘇真笑道:『實話不瞞真人,其實我也動了收他為弟子的念頭,不過既然真人開口,我也只有賣真人一個金面。不過有一樣,如果你教導不力,白白糟蹋了這個少年的大好資質,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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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4 00:57:09

Chap.7 交換


  淡一真人啞然失笑道:『仙友多慮了,既然本派不惜用金丹和六合回春心法渡化他,自然要將他好好栽培,怎麼會怠慢呢?』
  
  蘇真搖頭道:『那可難說。』
  
  水輕盈心知丈夫又有什麼詭計要難為淡一真人,當下微笑不語。
  
  淡一真人苦笑道:『若仙友信不過本派,又叫貧道如何是好?』
  
  蘇真胸有成竹道:『我們兩人不妨打個賭。』
  
  羅和奇道:『不知何賭?』
  
  蘇真一指丁原道:『就賭他在八年之後勝不勝得過我的寶貝女兒,如果他勝了玉兒,我便親手將《曉寒春山圖》交給他;如果輸了,自然是你們翠霞派沒有盡心傳授,那圖你們就別想要了。』
  
  淡一真人不禁怔了一下,他早料到蘇真不會那麼輕易把《曉寒春山圖》交給自己,卻沒想到他提出的條件如此古怪。當下他只得苦笑說:『原來蘇仙友是想讓這兩個孩子鬥劍,以定此圖歸屬。』
  
  『我不管是不是鬥劍,只要是公平比試就可以。』蘇真說道:『玉兒雖比那少年早了幾年修練,但經過你們六人的六合回春心法,再加上金丹功效,這個少年比旁人多了一個甲子的精純功力,這麼算起來吃虧的還是我。』
  
  水輕盈在一旁聽著,終於明白丈夫的苦心,其實既然他們答應交換,就已經無所謂《曉寒春山圖》的歸屬。但蘇真唯恐翠霞派只為《曉寒春山圖》而換得丁原性命,然後便敷衍了這孩子,故此才想出這招。
  
  以翠霞六仙的修為,尤其是淡一真人三個甲子的功力,只要肯盡心教導丁原,就是頑石也會點頭。
  
  蘇芷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爹爹要自己將來和丁哥哥比劍,但也曉得幾位長輩正在討論救治丁原的事情,所以忍著沒有出聲。
  
  羅和見淡一真人沈默不語,於是說道:『那麼萬一這個孩子輸給令嬡,我們豈不是無法向其他師兄弟們交代?』
  
  蘇真微笑道:『所以才要你們想辦法用八年時間,把這個孩子培育成年輕一代中的翹楚,如果怕時間太短,十年也行。』
  
  『八年夠了。』淡一真人思忖了半天,終於開口道:『蘇仙友的建議果然別開生面,貧道亦不得不佩服閣下的用心良苦。不過事關重大,非貧道一人能夠決定,可否容我同眾師兄弟細細商議,再做決定?』
  
  蘇真心中一笑道:『這個老道果然聰明,居然猜到了我的用心,他沒有懷疑我別有企圖,也算懂得事理,我也不要過分為難他了。』
  
  於是回答道:『好,就請淡一真人與諸為同門宿老商議,不過這個孩子的傷勢實在撐不了太久。』
  
  淡一真人點頭道:『這個貧道曉得。』
  
  他右手食指輕輕一彈,發出一道柔和的白光,正打在懸在床側的一尊青銅小鐘上,那鐘被淡一真人的罡風激得"叮"的一聲脆響,卻並不十分嘹亮。
  
  蘇真也曾聽人說過,這鐘名為「銅雀」,因鐘的身上雕刻了一隻仙雀而得名。此鐘妙用無窮,為翠霞山鎮派之寶,其中一樣,便是掌門用來召集門下。
  
  聽那鐘聲雖不十分響亮,卻早已在彈指間透過洞門傳遍全山上下,在逾千名弟子的耳朵裡皆可聽見那"叮"的鐘聲,不因遠近而分輕重。
  
  第一個到的正是如今執掌翠霞派俗務的淡怒真人,他的身材瘦小,皮膚乾枯如老樹皮般,髮鬚亦是全白,一雙眼睛閉合之間神光盡露,面相卻嚴肅而冷峻,一襲黑色道袍手執拂塵走進洞來,在淡一真人面前躬身施禮道:『淡怒參見掌門師兄。』
  
  淡一真人拂塵一抖,在石床兩側各多了兩隻草蒲團,他向淡怒微微一點頭道:『淡怒師弟,先請坐下吧。』
  
  淡怒謝過,盤膝坐在左手第一個蒲團上,目光始終沒有多看蘇真等人一眼,更沒有開口詢問。
  
  淡怒剛坐下,卻聽一婦人的聲音道:『原來是有客人到了。』
  
  又一洪亮的大嗓門笑道:『來的必定是貴客,不然怎麼勞動掌門師兄出關相迎?』
  
  羅和坐在蒲團上也不回頭,朝蘇真低聲微笑道:『是五師弟和小師妹到了。』
  
  這一男一女入得洞來,亦先向淡一真人參拜,然後各自盤膝入座。
  
  那婦人看上去四十多歲,一身杏黃色的道袍神態頗是倨傲。蘇真雖沒有見過她,卻也知道這婦人必定是翠霞六仙裡唯一的女子淡嗔師太。
  
  坐在她對面的那男子五十多歲,身材高大魁梧,滿臉半黑半白的落腮鬍子,鼻直口闊,雙眼如一對銅鈴,臉卻如黑鍋底一般透著油亮。想來,便是除羅和外六仙中的另一外在家高手姬別天了。
  
  據說此公性如烈火,口無遮攔,連淡一真人也拿他沒有辦法,光看模樣倒跟傳聞頗符合。
  
  最後一個到的是六仙中的老三淡言真人,他的個頭較淡怒稍高一些,卻更為清瘦,臉上長了許多豆大的麻子,一對招風耳朵,朝天大鼻子,眼睛如水腫一樣凸出許多,面貌奇醜,神色倒頗是忠厚。
  
  六個人裡面,這淡言果真是言語最少的一個,見了淡一真人也只說了兩個字:『師兄!』
  
  淡一真人早習慣這三師弟的性子,含笑請他在淡怒對面坐下。如此,翠霞六仙便聚集一堂,卻也是近年來罕見之事。
  
  淡一真人先將蘇真夫婦介紹給四位後到的同門,又將淡怒等人向蘇真一一引見。
  
  待寒暄過後,淡一真人對羅和說道:『四師弟,就麻煩你將蘇仙友伉儷的來意說給大家知曉。』
  
  羅和口舌靈巧,只花了半盞查的工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但他說完後,洞中卻陷入一片死寂,每個人都做沈思狀。
  
  淡一真人首先將目光投向淡怒真人,問道:『此事關係重大,非同兒戲,因此貧道方急召諸位師弟前來商議,不知二師弟對此有何見解?』
  
  淡怒真人似乎已經想到淡一真人必定首先問他,微微躬身道:『我沒有什麼意見,聽憑掌門師兄安排。』
  
  『三師弟,你呢?』淡一真人又問淡言。
  
  淡言真人的頭始終低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掌門詢問自己,他沈默許久,最後也只吐了一個字:『救!』
  
  就這一個字,卻讓蘇真對他增加不少好感,要知淡言真人說的是「救」而非「換」,以他惜字如金的風格,那言下之意就是哪怕沒有圖,也必須先救下丁原。
  
  相較於其他人,這個長相最醜陋的淡言,心地反倒是最純厚善良。
  
  沒想到坐在最後一位的淡嗔師太冷冷開口道:『淡言師兄說的真是爽快,怕是因為自己已經靠那金丹度過大劫了吧?』
  
  淡言身子微微一顫,卻沒有反駁。
  
  蘇真一股火氣竄上,剛要出言譏諷,卻聽淡怒真人低喝:『小師妹,尚未輪到妳說話。』
  
  淡嗔師太望了眼淡怒,似乎頗為忌憚這位鐵面師兄,哼了聲便不再說話。
  
  淡一真人心中暗暗一嘆,轉眼問道:『五師弟,你有什麼意見?』
  
  姬別天一對炯炯有神的銅鈴眼睛瞪著蘇真道:『以蘇仙友的名望,在下本不該懷疑,但這六十年來誰也沒真見過那幅圖在仙友手裡。別的先不說,我想請仙友將圖拿出來給大夥展示一眼。』
  
  在場眾人心中都是一動,暗想這個老五表面看來甚為粗豪,卻也不是一昧憨直,這一句其實人人都想問,但以他的脾氣來問最合適。
  
  蘇真神色不變,冷笑道:『莫非你當蘇某人是在騙人嗎?』
  
  姬別天毫不退讓,回道:『蘇仙友不也是信不過本門嗎?不然為何要訂下什麼八年之約?』
  
  蘇真恍然大悟,嘿嘿笑道:『原來你說了半天,就是唯恐八年後這個孩子贏不了玉兒,你們翠霞派到時候落得兩手空空。』
  
  姬別天哈哈一笑道:『蘇仙友雖然名鎮正魔兩道,百年前便是天陸絕頂高手,藝業驚人,修為精深。但是我翠霞派千年傳承,也未必差人一等。只是那孩子根底如何,性情好壞,我們一概不知,僅僅是聽兩位的寥寥數語,就憑此點,這樣的約定已是不公。』
  
  淡一真人徐徐道:『這個孩子的根底是好的。』他雖只說這麼一句,但在座眾人無人再會懷疑。
  
  而若說性情,大家儘管都不認識丁原,不過一來以蘇真的身分人也不屑於編造,二來丁原年紀尚小,只要教誨得當未必不是良才。
  
  姬別天搖頭道:『蘇仙友若果真有誠意,這賭約根本是多餘。』
  
  眾人都聽明白他話裡的含意,如果翠霞派救活了丁原,蘇真只管交圖就可,何必節外生枝的訂下什麼賭約?
  
  蘇真嘿嘿笑道:『說穿了,你翠霞派還是害怕會輸給我蘇某人。』
  
  姬別天濃眉一豎,剛要反駁,淡一真人道:『五師弟,蘇仙友這麼做自有他的用意,如今我們需要討論的,只是接不接受這個賭約而不是其他。』
  
  姬別天愕然地看了眼淡一真人,低頭道:『是,掌門師兄。』
  
  淡一真人曉得姬別天還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暗嘆道:『你生性耿直,哪知道蘇真他怎麼肯輕易將《曉寒春山圖》交出?即便他不提出這個條件,也必定會有其他更加苛刻和匪夷所思的要求。』
  
  淡嗔師太道:『貧道並不懷疑那幅畫在蘇仙友手中,更不懷疑它的真偽,可是貧道怎麼知道蘇仙友交出畫卷的時候是否動過手腳?』
  
  蘇真面色陰沈,正要反駁,一邊水輕盈連忙搶先說道:『愚夫婦雖非聖賢,卻亦決不屑此小人作為,何況即使要做手腳,我們也不知道從何入手,淡嗔師太多慮了。我們此來別無他圖,只為了救下這個孩子,還請各位仙友慈悲為懷,我與外子不勝感激!』
  
  她語出誠懇,令人不能不信,一時間姬別天等人倒不好多說什麼了。
  
  淡一真人拂塵一擺道:『蘇仙友,水仙子,請到精舍暫歇片刻,容我等私下商議一番,如何?』
  
  蘇真知道這些翠霞派的當家人物要關起門來說畫,自己與妻子都不方便在場,於是點頭道:『好,希望諸位早作決斷。』
  
  淡一真人含笑點頭,又朝羅和道:『四師弟,你先領幾位到精舍休息,而後立刻返回。』
  
  羅和應道:『是,大師兄。』
  
  五人一起退出洞來,羅和領著他們朝精舍走去。此處尚是坐忘峰後山,離精舍有一段路,但大家腳程均快,一路又是幽徑曲折,走來也不覺得太長。
  
  行到無人之處,羅和忽然回過頭,臉色誠摯地道:『我知道賢伉儷對掌門師兄與本派必生成見,可是也請兩位體諒師兄他的難處,畢竟翠霞一派千年基業,數千弟子,大師兄他若是一個處置不當,就會惹來滅門之災,我們師兄弟六人雖並稱什麼翠霞六仙,但也並非出自同一支系,彼此之間的複雜關係實在不足以為外人道。更何況大師兄身為掌門,更不能不深思細慮,還請兩位仙友多多包涵。』
  
  蘇真只哼了聲沒有說話,水輕盈則含笑道:『羅仙友客氣了,其實淡一真人的為難之處愚夫婦也是知道,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孩子,我們實在也不敢上門打擾,如果給貴派增添了麻煩,反要請您和諸位仙友多包涵一二。』
  
  羅和連忙道:『哪裡哪裡,水仙子要是這麼說,讓我羅某無地自容了。』
  
  水輕盈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大夥兒都別說這些抱歉的話吧。』
  
  羅和心中感慨,水輕盈當年號稱水天閣第一傳人,果非浪得虛名,且不論修為如何,就憑這番自在優雅的風姿,也足可傲視群芳。想到這裡,內心不禁對身後的蘇真有點羨慕起來。
  
  幾人一路閒聊,片刻便到了精舍,那是在山頂東南的幾排屋宇,周圍環境清幽宜人自成一體,卻是專門用來接待翠霞派貴賓的。
  
  羅和安排幾人住下,又命兩名女弟子專門候立門外,但被水輕盈婉言謝絕。
  
  待一切安排妥當已是天色微明,羅和離開精舍返回古洞。
  
  他剛一進洞,就看見淡一真人的二弟子談無風正恭敬地立在師尊面前,向眾人報告他方才下山打探到的關於丁原之事。
  
  這談無風已跟隨其師百年有餘,一身修為絕不在正道成名宿老之下,尤其是他的輕功連在座六仙裡亦有不如者。羅和剛才方和蘇真夫婦離開,淡一真人便派遣談無風下山,倏忽來往竟比羅和回來的還快。
  
  眾人聽他報告,所言與蘇真夫婦所說大致相同,那丁原果然是碧落山附近一縣城裡的小混混,與蘇真絕對沒有半點瓜葛,至於碧落劍派九大高手挑戰蘇水二人亦是卻有此事,那進公子等人更是在附近出現過。
  
  要知翠霞劍派博大精深,門徒子弟遍布天下,有絲毫風吹草動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談無風許多事情並不用親自找當事者詢問,只需要在當地問一問翠霞派的耳目,即可驗證。
  
  羅和見狀暗自欽佩道:『掌門師兄果然思慮周詳,如果換了我,怕根本不會想到派人去查蘇真與水輕盈所言真偽。』
  
  待談無風退出,淡一真人道:『諸位師弟,看來蘇真所言不虛,那孩子與他沒有一點關係,亦可已排除他藉機圖謀我翠霞心法秘笈的可能。但究竟允與不允,還需大家權衡。』
  
  淡怒真人沈聲道:『蘇真生性孤僻好殺,我始終懷疑他怎麼肯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而答應以《曉寒春山圖》來交換?』
  
  羅和道:『在小弟想來,他花了六十年也未曾參悟其中奧秘,反而成為正魔兩道的眾矢之的,故此也有藉機脫手的可能。』
  
  姬別天道:『若蘇真夫婦參悟不出,我們未必就行,到頭來反而賠了一粒金丹,未免要被人笑話。況且要是這件事情傳揚出去,天陸的正魔兩道高手怕不把翠霞山鬧個雞犬不寧?』
  
  淡一真人道:『以蘇真的個性,他絕不會主動洩漏此事,這樁事情除了他夫婦外也唯有我們六人知道,應不會外傳。』
  
  淡嗔師太道:『蘇真一介魔頭,水輕盈更是正門叛徒,他們又怎麼能體會蘊藏天道的《曉寒春山圖》?而以我翠霞派千年根基,在座諸位師兄智慧,我便不信破解不出!』
  
  淡一真人目光掃過五位同門,這五人心頭均感一清,好像是有汩汩春泉注入,各自心中暗道:『掌門師兄閉關數年,修為果真又精進許多。』
  
  淡一真人的聲音徐徐而起道:『諸位師弟,貧道忝為翠霞掌門一位八十餘年,無時無刻不記著兩件事情,這兩件事,亦是我翠霞派無數先人的遺願。一是清掃魔道,寰宇澄清;二就是發揚我派,淩駕天陸三聖地之上!但說來慚愧,儘管貧道竭盡心力,諸位師弟也戮力同心,但這兩個心願依然遙不可及,貧道時常想來不勝唏噓,身絕愧對先師。』
  
  他這番話語重心長,其他五人神色漸漸變得莊重,目光聚在淡一真人身上。
  
  姬別天只覺得熱血一湧,大聲道:『掌門師兄,你的意思我們都已明白,你說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淡怒真人嘆口氣道:『那個叫做丁原的孩子,八年後,果真勝得了蘇真夫婦的女兒嗎?』
  
  眾人心裡誰都對此沒有底,不禁一陣默然。
  
  但是對連蘇真最有成見的淡嗔師太也不懷疑蘇真一旦輸了,必定會依照約定交出《曉寒春山圖》來,故此反而沒有人擔心這個問題。
  
  姬別天道:『倘若這個孩子的確可堪造就,合我們六人之力,我便不信勝不過蘇真的女兒!』
  
  羅和感受到姬別天的豪氣,精神一陣道:『五師弟說得不錯,再不濟,我們六人聯手栽培他,還怕勝不過蘇真與水輕盈夫婦?』
  
  淡一真人搖頭道:『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只用八年時間,哪學得了這許多?』
  
  淡嗔師太冷哼道:『掌門師兄,我們便答應蘇真的賭約,我堂堂名門正派,難道還會怕他這個魔道妖孽不成?若你們都沒把握,不妨將那個孩子交給我來調教。』
  
  姬別天用力一捶大腿道:『賭了,最多不過賠上一粒金丹。』
  
  淡一真人的目光又看向淡怒與羅和,兩人一起微微點頭表示同意,那邊淡言則始終低著頭,也沒有說話。
  
  淡一真人拂塵一擺道:『好,此事就這樣決定。三師弟,那叫丁原的孩子便投入你的門下,由你親自教誨如何?』
  
  眾人聞言無不錯愕。
  
  若論修為,淡一真人當仁不讓是翠霞派第一高手,其下也應該輪到淡怒真人,且剛才淡嗔師太亦有請纓。淡言真人的修為雖不弱,但他也許是太習字如金,教導弟子的本事著實不怎麼樣。
  
  翠霞派每五年舉行一回的劍會上,淡言真人的門下弟子大多忝居末尾,偶有出眾者,也實屬罕見。
  
  久而久之,知道內情的人便想盡一切辦法,只求千萬別拜在淡言真人門下。
  
  沒有想到淡一真人明知如此,卻偏偏要將如此重任交給淡言。
  
  姬別天第一個提出異議道:『掌門師兄,三師兄修為固然不錯,但--』
  
  淡一真人一擺手,截下姬別天的話頭,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淡言真人問道:『三師弟,這般重任掌門師兄交託給你,你行還是不行?』
  
  淡言真人的頭還是沒有抬,挨了半天最後吐出一個字:『行!』
  
  羅和鬆了口氣,呵呵笑道:『三師兄敢說行,那一定是沒問題的了。』
  
  淡嗔師太冷冷看著淡言真人,鼻子裡重重哼道:『那也未必。』
  
  羅和看看一臉寒霜的淡嗔,欲言又止的姬別天,又看看面無表情的淡怒,低頭呆坐的淡言,心裡苦笑道:『真不曉得掌門師兄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唯有淡一真人泰然自若盤坐於石床之上,嘴角有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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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4 02:29:40

Chap.8 竹林


  一道炫目的亮光將丁原刺醒,迷迷糊糊間,聽見外面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宛如仙樂一般動聽。他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竹床上,小小的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丁原漸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才看清這間屋子十分簡單古樸,幾乎所有的家具器皿都是用竹子編成。
  
  「這是什麼地方?」丁原心中感覺一陣奇怪。
  
  漸漸回憶起昏迷前的景象,自己不是在一座廢棄破落的土地廟裡快死了嗎?怎麼一下子到了這地方?難道是蘇真夫婦將自己又救活過來,安置於此?
  
  他又側耳聽了聽屋外動靜,除了清幽鳥鳴和風吹竹林沙沙聲外,再無其他響動。
  
  丁原緩緩從床上坐起,突然又是一陣奇怪,心道:「咦,我的身上怎麼一點也不疼了?」非但如此,他還感覺到丹田裡一團暖洋洋異常舒服。一道醇厚溫潤的暖流從這裡徐徐的流淌全身上下,自己就好像被浸在溫泉裡面一般。
  
  耳朵裡卻驀地聽到"咕"的一聲,丁原被嚇了一跳,然後才醒悟是自己的肚子在叫。於是心想道:「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找點吃的填飽肚子才是正事。」當即跳下竹床,覺得自己的動作比以前敏捷輕盈了許多。
  
  穿上蘇真夫婦送的靴子,丁原打開竹門走到屋外。
  
  才一開門,一團白濛濛的霧氣便迎面而來,夾雜著宜人的草木清香。原來屋子外雲霧繚繞,雲蒸霞蔚,竟似傳說中的仙境一般。竹屋外是大片的苗圃,裡面種著各色奇珍異樹,大多數都是丁原從未見過的。
  
  竹屋正對面幾十步開外的地方有一個清澈見底的碧綠小池,碧波之上一對雪白的仙鶴正悠然棲息著,見到丁原也不驚慌。
  
  池塘周圍,錯落有致的林立著大大小小數間竹屋,竹門虛掩,也不知道裡面是否有人。
  
  再遠處因為霧氣太盛,丁原看不真切,依稀覺得是蔥鬱蒼翠的竹林,被一團淡淡的紫氣圍繞。
  
  一陣微風吹過,竹滔婆娑,沙沙的輕響,丁原竟覺得身上有點涼意。
  
  「有人嗎?」丁原放聲叫道:「蘇大叔,水嬸嬸!」
  
  四周迴盪起一陣回音,卻沒有人回答,連蘇芷玉也不知道在何處。
  
  丁原心中大奇,暗道:「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竟然連人也沒一個!卻不曉得蘇大叔他們去了哪裡?」
  
  正在疑惑間,一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的少年,擔著兩桶水從遠處的竹林裡走出來。看他年紀與丁原差不多,沈甸甸的水桶擔在肩上卻絲毫不覺得吃力,反而健步如飛。
  
  在他的身旁還跟著一頭半人多高的黑毛大狗,不停搖著尾巴,一對眼睛閃閃發光,甚是威武。
  
  丁原見有人來,心中一喜,衝著那少年叫道:「喂,你過來!」
  
  那少年朝丁原張望一眼,憨憨地問道:『這位小哥,你是在叫我嗎?』
  
  丁原氣道:「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我不在叫你難道是在叫那隻狗嗎?」
  
  那少年『哦』了一聲,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憨憨的笑道:『對不起,我沒注意,你叫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這是什麼地方?」
  
  那少年挑著水桶站在原地回答道:「這地方叫紫竹軒,是師父他老人家的修真之所,我和小黑也住在這裡,就是那間屋子。』少年用手遙遙一指池塘東面的一間竹屋,門口居然還種了不少瓜果蔬菜,還有一個葡萄架歪歪斜斜的搭著。
  
  丁原也沒問他小黑是誰,想來便是那條大黑狗。他問道:「你師父又是誰,這紫竹軒又是什麼地方?」
  
  少年臉上現出愕然之色,道:『紫竹軒就是紫竹軒啊!我師父他老人家就是大名鼎鼎的翠霞六仙裡的淡言真人,你沒有聽說過他老人家的大名嗎?』
  
  丁原被這個少年越說越糊塗,哼道:「什麼淡鹽、淡糖的,我都沒聽說過,那又怎樣?」
  
  少年也不生氣,只是糾正道:『這位小哥,我師父是淡言真人,可不是淡糖什麼的。昨天晚上就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將你帶到這裡,還囑咐我好好照顧你。』
  
  丁原知道從這個腦筋比桑土公還轉不過彎的少年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來了,於是道:「那你師父呢?」
  
  少年回答說:『師父他老人家昨天一回來就閉關了,說要到今晚才能醒過來。你是丁小哥吧,師父讓我這三天好好照顧你,不能讓你餓著也不能讓你逃了。』
  
  丁原聞言「哼」了聲道:「小爺從來想到哪裡就到哪裡,這個老傢夥憑什麼管我?」
  
  少年被丁原的話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池塘西側的那兩間相連竹屋,見沒動靜才鬆口氣,小聲道:『師父是罵不得的,老天會用天雷懲戒。師父他不讓你走也是為你好,因為這坐忘峰根本沒有上下山的路,半山腰下全是懸崖峭壁,小哥你沒有修練過仙家法術,這山是下不得的。』
  
  丁原剛想問這個少年那你是如何上來的,卻聽見肚子又是「咕」的一叫。
  
  那少年也聽見了,憨厚的黑臉露出笑容來,說道:『丁小哥你一定是餓了吧,我在廚房裡早煮好一鍋熱粥,是專門留給你的。』
  
  丁原心想不管如何先吃飽了再說,也不曉得蘇大叔他們到哪裡去了,自己怎麼會一覺醒來跑到這個地方?
  
  他隨著那少年走進廚房,裡面收拾得幾乎一塵不染。
  
  只見那少年從竈上的大鍋裡盛了滿滿一海碗熱粥,又端了幾碟小菜放在桌上道:『丁小哥,你儘管吃,不夠我還有。』
  
  丁原在桌邊坐下,立刻聞到一股撲鼻香氣,頓覺飢腸轆轆,便埋頭大吃起來。
  
  那粥裡煮著不少朱紅色的小果子,吃在嘴裡滿口芬芳,也不知道是什麼。碟子裡的幾見小菜看上去是從山裡挖來的野菜,但全無一般野菜的苦澀,反而清香滑潤,甚是爽口。
  
  丁原一口氣連吃下了三大碗才覺得飽了,那少年只在一旁樂呵呵看著,似乎十分開心丁原能吃下那麼多自己做的飯菜。
  
  丁原放下碗筷,無限滿足的呼了一口氣。在他的記憶裡,上一回吃這麼飽已經是不曉得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他站起身來道:「這位兄弟,我吃飽了。」
  
  那少年手腳俐落的收拾碗筷道:『丁小哥,你叫我阿牛就成了,師父他老人家就是這麼叫我的。』
  
  「阿牛,你知道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吃飽的丁原心情好了不少,耐心的再次問道。
  
  阿牛習慣的撓撓腦袋,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就記得昨天晚上我正在廚房裡劈柴,師父把我叫到你剛才睡的那屋子裡,說你以後要住在這裡,叫我好好照顧你,別讓你到處亂跑。』
  
  丁原又問道:「這紫竹軒就你和你師父兩個人嗎?」
  
  阿牛點點頭,又搖搖頭,才說道:『我還有一位師兄,叫盛年,比我大了許多歲,不過最近幾年很少見到他了。』
  
  丁原「哦」了一聲走出廚房,阿牛在裡面問道:『丁小哥,你要去哪裡?這裡很大,一不小心就會迷路,我剛來的時候就迷路過好幾十回,每次都是師父他老人家找到我的。』
  
  丁原心頭暗笑:「像你這樣的呆頭鵝怕到哪裡都會迷路,想用這一套來嚇唬我,省點心吧!」於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回答道:「我吃得太撐,想隨便走走好消化消化。」
  
  阿牛怎麼知道丁原正在打什麼主意?信以為真之下,好心囑咐道:『丁小哥,你不要走太遠,不然就找不到這裡啦。』
  
  丁原「哦」了聲裝模作樣在池塘邊轉了一圈,心不在焉的打量幾眼水面上盛開的荷花,又伸手在池子裡泡了泡,十分的清涼舒服,卻把幾條游泳的金魚嚇得閃到遠處。
  
  阿牛站在廚房門口看了會兒,以為丁原真的只是散散步,當下放心的浸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丁原回頭見阿牛已經不注意自己,那條黑狗也不曉得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立刻一溜煙鑽進了竹林。他靠著一株紫紅色的竹子喘了兩口氣,也沒有聽見阿牛在叫他,於是定下心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這竹林裡雲霧瀰漫,也不曉得有多大,放眼看去層層疊疊皆是參天的紫竹,地上綠草如茵,沾著晶瑩的晨霧,還有不少奇異的花草生長在竹根周圍。
  
  丁原心想:「聽阿牛的口氣,那個狗屁師父要把我留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這裡連人也找不到幾個,又有什麼好玩?反正蘇大叔他們也找不到了,我還不如趕快離開。」
  
  他藉著日光辨別了一下方向,朝東面走去。
  
  紫竹林內並無道路,到處的景色都差不多,丁原走了整整一個時辰卻還在裡面繞圈子,他不禁漸漸焦急起來,忍不住罵道:「什麼狗屁地方,竟然連條路也沒有。」
  
  忽然聽見有人道:『什麼狗屁地方,竟然連條路也沒有。』
  
  丁原嚇了一跳,四處張望卻看不見人影,他以為又有人捉弄自己,冷笑道:「鬼鬼祟祟算什麼好漢,有種給小爺滾出來!」
  
  那聲音也道:『鬼鬼祟祟算什麼好漢,有種給小爺滾出來!』學得維妙維肖,就宛如丁原的回音一般。
  
  丁原一奇,這次他找到了聲音發出了方向,定睛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數丈開外的一株無名灌木上,停了一支七彩鸚鵡,正骨碌著一雙小眼睛瞪著自己。
  
  丁原啞然失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畜生!」
  
  哪知那鸚鵡毫不相讓,同樣回敬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畜生!』
  
  丁原一怔,拾起一塊小石子奮力朝鸚鵡扔去。
  
  那鸚鵡甚是機敏,見狀飛到空中卻不逃走,反而說道:『你打人,壞東西!』
  
  丁原見被一個扁毛畜生耍弄不禁心頭火起,大聲道:「我就不信打不到你。」他找了一把小石頭對準鸚鵡一口氣投了過去,但那鸚鵡居然左躲右閃,一顆也沒讓丁原打著。
  
  這還不算,只聽那鸚鵡叫道:『笨蛋,笨蛋啊--』
  
  丁原火更大了,他被那些身強力壯的大漢欺負也就罷了,沒想到這麼一隻小小的鸚鵡也敢嘲笑自己,當下脫了自己的衣服,奮力朝那鸚鵡拍了過去。
  
  那鸚鵡驚叫一聲,輕盈地閃開,嘎嘎叫道:『沒打著,笨蛋!』說完,不再理睬丁原,拍動翅膀朝南面飛去。
  
  丁原豈肯善罷甘休?但他知道自己休想抓到半空裡的那隻鸚鵡,於是靈機一動,「唉呦」叫了聲,仰天摔倒在地上,一雙眼睛睜著直直看著天空。
  
  鸚鵡本要飛走,見狀忍不住奇怪的飛回,在丁原頭頂不停盤旋,嘴裡叫道:『笨蛋,笨蛋!』
  
  丁原只是不理,裝成死人一般。
  
  那鸚鵡雖是神奇也畢竟是畜生,見丁原沒了動靜,便小心翼翼地朝丁原的身子飛近。它幾次距離丁原只有幾尺又立刻飛起,丁原都忍著沒動。
  
  如此幾次,鸚鵡見丁原沒有反應,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停在丁原頭邊,瞅著丁原問道:『喂,你怎麼啦?』
  
  丁原猛然翻身,手裡的衣服狠狠朝鸚鵡揮去。那鸚鵡竟然在千鈞一髮之際閃了過去,衣角只差幾吋就拍到它的翅膀,不過倒也有十幾片羽毛紛紛飄落。
  
  鸚鵡驚魂未定,驚惶飛起叫道:『壞東西,你耍賴!』
  
  丁原得意地站起來,抬頭望著鸚鵡道:「小畜生,看你還敢不敢再學我說話。」
  
  忽然聽見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怒道:『你這野小子是從哪裡來的,竟敢欺負我的彩兒?』
  
  丁原一怔,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只見紫霧瀰漫裡走出三男一女四個少年。
  
  那三個少年約在十四五歲之間,全是一身紅衣,身後背劍,模樣頗是英武。當中的少女年齡稍小一點,肌膚勝雪,光彩照人,紅裳白靴十分惹眼。
  
  丁原知道說話的就是那少女,聽對方出言並不客氣,他亦冷笑回應道:「什麼菜兒飯兒的?」
  
  少女眉毛一揚,道:『野小子,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竟然連本姑娘的彩兒也不知道?』
  
  一個身材較高的少年望著丁原道:『雪師妹,這個人我們從來都沒見過,說不定是潛入本派的奸細。』
  
  身旁較胖的少年道:『趙師兄說得不錯,我看這個小子有問題,先拿下再說。』
  
  但那身材最瘦、年紀卻最長的少年卻微微皺眉,輕聲道:『趙師弟,鄔師弟,這個野小子看上去似乎沒什麼修為,應該不是魔道對頭派來的奸細。我們和雪師妹悄悄溜出來玩,又是走進師父和師祖一再告誡的紫竹林,我看教訓他一下就好,不要再惹事生非。』
  
  少女聞言點頭道:『齊師兄說的對,我看這個野小子也不像什麼奸細,只要他肯向我的彩兒認錯賠禮,今天就暫且放過他吧。』
  
  那姓趙的少年哼了聲,道:『既然雪師妹這麼說,就便宜他了。』揚聲朝丁原叫道:『野小子,聽見沒有,快向彩兒賠禮道歉,我們便饒過你。』
  
  丁原被他們一口一個野小子罵得火起,聞言冷笑道:「要我向一個畜生賠禮,作夢。」
  
  少女臉色一變,怒視丁原道:『你再敢罵彩兒一句畜生試試?』
  
  丁原素來寧折不彎,當下毫不猶豫地連聲罵道:「畜生,畜生!」他這次沒說罵誰,卻把那四個人也一起罵了。
  
  姓鄔的少年火氣最大,叫罵道:『小子,你找死!』說著就打算衝過來揍人。
  
  少女一把攔住他,說:『鄔師兄,讓我來!』
  
  姓齊的少年點頭道:『不錯,雪師妹剛剛從師母那裡學得一套穿花繞柳身法,正可在這個小子身上試試。』
  
  丁原昂然道:「要打架嗎,小爺奉陪。」他從小到大不曉得打過多少回架,怎麼會怕這個?
  
  那少女也不回答,丁原只覺得眼前紅影一晃,背後似乎被人推了一把,腳下一個踉蹌便莫名其妙的摔倒,連少女如何出手也沒看見。
  
  耳朵裡卻聽幾個少年大聲喝采道:『雪師妹,好功夫!』
  
  哪知那雪師妹卻一噘小嘴不屑道:『這個野小子功夫太差,原來只是嘴上凶,真是沒勁。』
  
  丁原火從心起,他爬起身對著那少女道:「再來!」
  
  少女輕蔑地道:『再來一百次你也不行,還是乖乖給彩兒道歉吧。』
  
  那鸚鵡停在姓趙少年的肩膀上,也叫道:『道歉,道歉!』
  
  丁原雖然知道對方不僅人多勢眾,且每一個人的身手都遠在自己這個只會打野架的街頭混混之上。但他生性剛烈,豈肯服輸?於是大喝道:「作夢!」身體朝前一衝,揮拳朝少女面門打去。
  
  可惜他這一拳在少女眼中實在是破綻無數,她只輕鬆朝右一讓便避過拳頭,腳上靴子踢在丁原小腹上。丁原吃了一腳,奇怪的是並不覺得如此疼痛,他以為是那少女人小力弱不以為意。但那少女卻覺得自己這腳宛如踹在柔軟的棉絮裡,一軟一滑全用不上力氣,她的心中微覺詫異,丁原卻又撲了上來。
  
  少女終究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心裡一慌急忙躲閃。丁原衝得過猛,一下子竄到她的身側。
  
  少女順勢在丁原背上一推,丁原的重心立刻失去,一頭朝地上栽去。但是他反應奇快,伸手拽住少女的裙帶,將她一起拉倒。
  
  在少女的驚呼聲中,兩個人猶如滾地葫蘆般糾纏在一起。那少女雖然在父母的嚴厲教誨下修行近十年,修為在同齡三代弟子中出類拔萃,但這樣的肉搏卻是第一次碰到,反而是丁原駕輕就熟,只一個翻轉,便將少女嬌柔的身軀壓在自己身下。
  
  少女只感覺到丁原的身子沈甸甸地壓在身上,偏偏一對胳膊還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不覺又羞又怒,更帶著三分不知所措。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痠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丁原近在咫尺的呼吸全噴在自己臉上,暖烘烘地又癢又麻。
  
  她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對男女之事略知一二,但自又因為身分嬌貴被眾人寵若公主,若有哪個男弟子碰她一下,或是說半句輕浮的話,也必招來她父母,甚至是祖父的喝斥懲戒。
  
  但那丁原卻全然不懂也不顧,非但與她肌膚之親,甚至將她死死地壓在地上,想到這裡,少女再無蠻橫之氣,委屈的淚水泉湧而出。
  
  丁原一怔,他自幼與別人打架,無論是別人還是自己,即使被揍得鼻青臉腫也極少會哭,自己還沒有對那少女飽以老拳,她為何卻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腦袋後面卻被人用拳狠狠捶了一記,丁原只覺得眼前一嘿,雙手便鬆開了。卻聽那個鄔姓少年又怒又急地罵道:『野小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少女覺得身上一輕,頓時恢復力氣,她一腳踹開丁原從地上一躍而起,那邊趙姓少年關切問道:『雪師妹妳不要緊吧?那野小子沒--』
  
  少女正感到委屈,聽得趙姓少年的問話更是惱怒,"啪"的一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
  
  趙姓少年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怔怔望著少女,那少女"哇"的一聲便掩面哭泣起來。
  
  幾個少年又是心疼又是惶恐,不約而同狠狠瞪著丁原,也不曉得是誰先說了一句:『揍扁這個野小子!』幾個人蜂擁而上,把丁原按在地上一頓狠揍。
  
  丁原只感到全身上下被雨點一般的拳頭包圍,卻沒有想像中那麼疼痛。他想反抗,卻被人壓得死死的,只有挨揍的份。
引言 使用道具
b114096019
大公爵 | 2022-5-24 14:51:25

Chap.9 拜師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聽見竹林深處有人喊道:『丁小哥,丁小哥!』聲音距離這裡越來越近。
  
  齊姓少年停下手又側耳聽了聽,道:『不好,是淡言師叔祖的那個笨蛋徒弟羅牛,要是被他看見我們在這兒,萬一告訴師父師祖我們就慘了。』
  
  另外兩個少年一聽也收了手,回頭問少女道:『雪師妹,我們怎麼辦?』
  
  少女朝地上的丁原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猛地一跺腳,朝著聲音傳來的相反方向跑去,瞬間消失在紫竹林的漫漫迷霧裡。
  
  那鸚鵡連忙大叫:『小姐,小姐!』撲騰著翅膀追了過去。
  
  三個少年對望一眼,也叫道:『雪師妹!』捨下丁原追那少女去了。
  
  丁原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慢慢坐了起來。他只覺得身上衣服和皮肉雖然都破了不少處,傷口火辣辣的有點疼痛,其他倒也沒有什麼。
  
  就看見那個阿牛一邊叫喚,一邊帶著大黑狗朝這裡走來。
  
  當他發現丁原時,憨厚的臉上全是欣喜的神情,高聲叫道:『總算讓我找到你了丁小哥!』
  
  丁原心中暗認倒楣,不僅沒有走成,反而莫名其妙跟人打了一架。現在阿牛這個傢夥既然找到自己,怕暫時更是走不了了。
  
  阿牛走近看清丁原身上臉上的傷,趕忙問道:『丁小哥,你這是怎麼了?』
  
  丁原拍拍身上的土淡淡道:「沒什麼,不小心摔了一跤。」
  
  阿牛『哦』了聲笑道:『我以前也經常摔跤,走路要小心點才好。剛剛我幹完活找不到你,真是急死了,又怕你迷路出事。還好大黑認得你的氣味,不然還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呢!』
  
  丁原站起身看了眼大黑,問道:「你找我幹什麼?」
  
  『吃午飯啊!』阿牛呵呵笑道:『師父要我照顧好你,我可不能讓你餓著,不然師父生起氣來,三天不肯教我功夫。』
  
  丁原心頭一動,問道:「你師父叫淡言真人?」
  
  『是啊!』阿牛回答道:『我師父是翠霞六仙之一,法力無窮。可惜我太蠢,跟他老人家學了那麼多年也沒什麼長進。』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緩步走回紫竹軒,阿牛也沒問丁原為什麼跑到竹林裡,丁原也沒說。
  
  回屋後,阿牛在丁原傷口上也不曉得塗了點什麼藥膏,顏色油綠甚是清涼,傷口瞬間便消去了腫痛。
  
  等到進了廚房坐下,阿牛便端上幾樣頗為精緻的菜餚。丁原看了看,皺起眉頭沒有動筷。
  
  阿牛見狀奇道:『丁小哥,你怎麼還不吃?』
  
  丁原看著碟子裡的素菜,問道:「怎麼沒有肉,全部是素菜?」
  
  阿牛憨憨一笑,解釋道:『師父是出家人,所以我們這裡沒有葷菜,連油都是菜油和豆油。其實師父他老人家也很少吃飯,但挺喜歡吃我燒的小菜,這幾道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
  
  丁原忽然覺得,這個阿牛像淡言真人的保母比像徒弟更多一些,忍不住問道:「你到這裡多久了?」
  
  阿牛放下碗筷,掰著手指頭數了數道:『我三歲時被師父收養,現在已經有十一年了。』
  
  「你認識蘇真嗎?」
  
  『蘇真?』阿牛想了想,搖搖頭問道:『他是誰,你的朋友?』
  
  丁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乾脆埋頭吃飯。
  
  整個下午阿牛都在忙自己的活,丁原也不曉得他哪有那麼多事情好做,但是阿牛的目光卻始終不再離開丁原周圍。
  
  丁原百無聊賴之下,又曉得這個紫竹林的確猶如迷宮,於是便一個人坐在水池旁邊消遣時光。
  
  那兩隻仙鶴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飛走了,池塘裡只剩下好多隻金魚在搖頭擺尾,逍遙快活地游來游去。丁原扔了一會兒小石子,就昏沈沈地睡了過去,直到天黑,阿牛才來叫醒他吃晚飯。
  
  果然,晚飯依舊是清一色的素菜。
  
  丁原一邊吃著素菜,一邊想道:「那個叫淡言的老傢夥不曉得犯了什麼毛病,幹嘛要把我留在這裡?要是他要我在這裡陪他,別的不說,這點素菜就要我的命啦!可惜那黑狗太兇,不然殺了也能打發幾頓飯。」
  
  眼看對面阿牛正在狼吞虎嚥,要是給他曉得丁原在動這個念頭,只怕當場就要和他拼命。
  
  吃過晚飯,阿牛收拾好廚房便對丁原道:『丁小哥,你早些回屋裡休息吧,我也要回房練功了,等師父醒來後他會來找你,你可別走遠了。』
  
  丁原心想道:「外面一片漆黑我還能往什麼地方走?說什麼我也要找那個淡言問個清楚,他憑什麼把我關在這個狗屁地方整整一天?」於是只得點頭答應了,回到先前睡的小竹屋。
  
  他剛一推門,點上油燈,就嚇了一大跳。原來在竹床上動也不動盤膝坐著一個老道士,看上去又老又醜,還滿臉的麻子。
  
  老道士聽見丁原進門的動靜依舊沒有出聲,眼睛也只是微微睜開一條縫隙。
  
  丁原把油燈放在桌子上,問道:「你是誰,是不是阿牛的師父淡言真人?」
  
  老道士點頭。
  
  丁原嘿嘿一笑,也不顧忌對方的身分,說道:「好啊,我總算找到正主了。說,你幹嘛把我關在這裡一整天,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淡言真人也不回答,卻下了竹床走到丁原面前。
  
  丁原下意識朝後一讓,問道:「你要幹什麼?」
  
  淡言真人這才開口道:『跟我走!』出手如風,一把扣住了丁原的右手就朝屋外走去。
  
  丁原只覺得這個老道士身材雖瘦小,力氣卻大得驚人,自己一點也反抗不了。一面被拉出竹屋一面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老道士也不說話,出得屋外輕喝一聲:『起!』只見背後一道赭紅色劍光騰天而起,丁原只覺得身體一輕,人已經飛上了數十丈的高空。
  
  兩旁呼呼風聲不斷,腳下雲霧翻滾,丁原緊緊抓住那老道的手,心想:「我得抓牢了,不然他一個鬆手可不是好玩的。」
  
  起初的緊張勁一過,丁原心情逐漸放鬆,體會到御風飛行的樂趣。
  
  他心裡暗想道:「要是我跟別人說,我曾經有個晚上在天上飛了一大圈,怕打死也沒人相信。可是,我又有誰能說呢?」一念至此,又不禁黯然。
  
  片刻功夫,丁原身子一沈,雙腳又落回實地。他定睛看去,自己和淡言真人正站在一個古洞前。在古洞兩側各侍立著四名背劍弟子,向淡言真人躬身為禮。
  
  淡言真人低頭對丁原小聲道:『不問你,別開口。』不等丁原有所表示,拉著丁原走進了古洞。
  
  丁原在洞裡站定,藉著油燈漸漸地看清楚了,這裡面除了自己和淡言真人之外還有五個人,其中一個身穿白衣,宛如畫裡神仙的老道正盤坐石床上,兩邊各有三個蒲團,但有兩個還空著。
  
  淡言真人朝石床上的白袍老道行禮道:『師兄!』而後拉著丁原在那兩個空蒲團上坐下。
  
  洞門徐徐關閉,坐在石床上的淡一真人從容自若地道:『大家都到齊了,我們便開始吧。』
  
  丁原只覺得自己打從竹屋醒來後就置身於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碰上一群莫名其妙的人,這個時候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是誰,要將我怎樣?」
  
  眾人目光一起投向他,丁原卻早把淡言真人的六字箴言拋到九霄雲外,道:「不管這是什麼地方我都不想再待了,你們快放我走!」
  
  淡嗔輕輕哼了聲,利刃一般的目光掃過丁原,把他盯得心裡一寒,暗想:「這個老道姑樣子好凶,不過以為我會怕嗎,哼!」
  
  淡怒真人一皺眉頭,看著丁原問道:『他這身傷是怎麼一回事?』
  
  丁原立刻回答道:「被野狗咬的!」
  
  淡嗔斥道:『胡說,翠霞山上哪來的野狗?』
  
  丁原頭一昂,詭異微笑道:「這山上野狗還真不少。」
  
  這下子誰都聽得出來是句罵人的話,但礙於身分只裝作沒聽見,唯有姬別天悶哼了一聲。
  
  羅和只微微一笑,便朝著丁原道:『你是否認是蘇真、水輕盈夫婦,還有他們的女兒?』
  
  丁原一怔道:「認識又如何?」
  
  『認識就好。』羅和說道:『正是他們將你託付給本派。』
  
  丁原兩眼一翻,毫不買帳地道:「我又不是他們的什麼人,憑什麼要聽他們的安排?」
  
  姬別天喝道:『若非蘇真夫婦苦苦哀求,本派掌門慈悲為懷,你哪還有小命坐在這裡放肆?』
  
  他這話聽得羅和一陣慚愧,急忙道:『看來你尚不知道事情原委,我不妨再說一次給你聽。』於是他只得將蘇真夫婦如何帶著昏迷不醒的丁原上山,如何向淡一真人求救助,最後淡一真人和蘇真又是如何協商,同意將丁原收為翠霞派弟子等等事情,一一向丁原簡單說了。
  
  其中自然省略了最關鍵的部分,但若不是那幅畫卷,怕淡一真人也不會如此"慈悲為懷"了。
  
  丁原靜靜聽完,心中對蘇真夫婦為自己奔波千里,不由得深覺感動。
  
  但他卻又想:「我不過是個和他們素不相識的小混混,他們這個做值得嗎?要把我留在什麼翠霞派,也必定是蘇大叔的主意,他是怕我在外面孤苦無依吧。」
  
  羅和說完後問道:『你現在都明白了吧,掌門師兄已經決定請我淡言師兄收你為弟子,要知道我翠霞派為天陸正道七大派之翹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在我派門下。我們幾個隨著年事已高,大多都不再收弟子,若非掌門師兄看在蘇真夫婦面上,你哪有這等福氣。』
  
  在羅和想來,這些話都是好意,只是他若不說這番話,丁原或許還會考慮,但他這麼一說,立刻激起了他的傲氣,心中忿忿思量道:「什麼翠霞派,好了不起嗎?好像我拜在那個狗屁道士的門下像他們給施捨給我一般。我丁原再不濟,也沒下賤到求人施捨的地步!」
  
  於是抬頭朗聲道:「我不拜什著師,也不入翠霞派!」
  
  一言出口,滿堂愕然。
  
  連淡一真人都沒有料到丁原居然會拒絕,他含笑道:『丁賢侄,你可知道本派千年根基,博大精深,如果拜入門下刻苦修行,百年後仙業可期!如此大好良機,錯過便實在可惜了。』
  
  丁原心中覺得奇怪,不知道這些人怎麼如此在乎自己投入翠霞派?但他生性剛烈,話既出口便不肯再回頭,當下說道:「我就是不高興,成仙有什麼好,還不如我一個小混混來得自在。」
  
  淡嗔冷哼道:『朽木不可雕也。』
  
  丁原冷冷看著淡嗔,對她冰冷的目光毫無畏懼,回答道:「我是什麼材料,用不著你們操心。」
  
  羅和心中苦笑,如果不是和蘇真的賭約誰會操心這個?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丁原居然不肯拜入翠霞派。
  
  這下子,事情可有點棘手了。
  
  姬別天怒道:『你以為我們想管你?』
  
  丁原見他發怒反倒不著急了,嘿嘿一笑道:「既然不想管,那麼我們好聚好散,快送我下山吧。」
  
  姬別天黑臉氣得發紅,就快比淡言的棗紅色臉龐更紅了,但眼前這個孩子打又打不得,強來更是不行,只得一聲低叱,一拳砸在地上。
  
  淡怒之人拂塵一擺,冷冷注視著丁原道:『你若想下山也可以,卻需自己下去。莫怪我沒有提醒你,坐忘峰山高萬仞,險峰跌宕,如若不會御劍之術只能活活摔死,我看你年紀輕輕,還不想早死吧?』
  
  哪知道丁原偏不信邪,他站起身來道:「我就算摔死也是自己高興,你們管我不著。」
  
  姬別天怒叫道:『自古只有徒弟求師父,哪有師父求徒弟的?你這小子,氣煞我也!』
  
  淡一真人卻心頭一動,暗自忖道:『這個孩子年紀小小,在我們六人面前卻談笑自若毫無畏懼,如果精心打磨,未必不是良才。』
  
  一直沒說話的淡言卻突然站起身,拍一拍丁原肩頭道:「下山,我送你!」
  
  丁原一怔,問道:「你不要收我做徒弟了?」
  
  淡嗔望向淡言,徐徐道:『淡言師兄,雖然這個弟子掌門師兄是讓你收,但事關本派將來,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眾人也愕然看著淡言,心想他是不是中邪了?若就這樣放丁原走了,別說《曉寒春山圖》,就是那金丹和六人這些日子來的心血也一同白費了。
  
  淡言面無表情,誰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只是黯然說道:『他不願意,我門也不能強迫。』
  
  羅和苦笑道:『可是三師兄,如此一來,我們將來怎麼和蘇真夫婦交代?』
  
  淡言真人斬釘截鐵地道:『我來交代!』
  
  淡怒真人搖搖頭道:『三師弟,這次可沒有那麼簡單。』
  
  姬別天叫道:『掌門師兄,把那個小子交給我,我不信收服不了他!』
  
  淡嗔冷笑道:『三師兄,你又瘋了嗎?』
  
  丁原沒想到他們自己人先爭了起來,隱約又覺得這件事情沒有收自己入翠霞門下那麼簡單。他見淡言雖然木木呆呆不愛說話,但一開口就是維護自己,心裡微微感激。
  
  丁原此時聽眾人都在責難淡言,忍不住說道:「你們還自稱名門正派,什麼翹楚、牛耳,居然還要強迫人家投入你們的門下,就算是邪魔歪道也沒這樣霸道,這位道長不過願意送我下山,你們就這般為難他,還好我沒有答應做什麼翠霞弟子,不然將來的日子必定倒楣!」
  
  在座眾人哪個不是修行百年的神仙般人物,即使貴為公卿,對他們也是百般尊敬,禮遇有加。卻不料今晚被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如此挖苦,姬別天當下怒喝道:『混帳,你敢說我們是邪門歪道?』
  
  丁原在眾人目光壓力下無一點驚慌,嘿嘿笑道:「錯了,你們不是邪門歪道,是連--」
  
  他下面的話還沒出口,嘴就被淡言封住,耳中聽見淡言真人道:『走!』身子就被拉著朝洞口走去。
  
  只見淡嗔身影一閃,便已攔在二人面前,冷冰冰地道:『三師兄,這次可由不得你了。』
  
  淡言回頭望著淡一真人,沒有說話,瘦小的身體卻如山嶽一般屹立,淡一真人輕嘆一口氣,道:『三師弟說得對,那個孩子也罵得不錯。我們既然以正道自居,又怎麼能強逼人家入門?』
  
  姬別天愕然道:『可是掌門師兄,那孩子--』
  
  淡一真人一揮手道:『去吧淡言。』
  
  厚重的石門徐徐打開,一股清新的晚風吹拂近來,淡言朝淡一真人微微一鞠躬,拉著丁原繞過淡嗔走出古洞。
  
  丁原只覺得淡言乾燥粗糙的手裡隱隱傳來一股股熱力,便低聲問他:「你為什麼幫我?」
  
  淡言真人身形微頓,道:『我幫的是公理。』
  
  丁原一怔,沒有想到淡言真人這麼回答他。於是又問道:「你不怕那些人因此記恨你嗎?」
  
  淡言真人徐徐道:『我只怕自己。』
  
  雖然沒頭沒尾,丁原卻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暗暗思量道:「這個老道士雖然迂腐一些,但也是個老好人。可惜好人總是被惡人欺負,方才那幾個人便是這樣,要是換做我,管他什麼師兄師弟,只要待我不好我一樣罵他!」
  
  『你要去哪兒?』淡言問道。
  
  丁原想了想,卻實在想不出自己該去哪裡。
  
  回那個小城裡嗎,又能做什麼呢?若說回家鄉,娘親也早已不在,自己一個人回去又有什麼用?而那個巴老三應該也不會放過自己吧。茫然之下搖頭道:「我不知道。」
  
  淡言默然片刻,沈聲道:『你可以留在我那裡,阿牛人很好。』
  
  丁原道:「住你那兒幹嘛?跟你學功夫?」
  
  淡言抬頭望著蒼茫夜空,徐徐說道:『隨你。』
  
  丁原嘆了口氣道:「你這人也算是不錯,可惜其他的人太差勁了,都是一臉施捨的模樣,我看了便噁心。其實我也挺想學點仙術什麼的,但就是不願意看到那些人得意的嘴臉。」
  
  淡言真人不由得鬆開了丁原的手,低頭注視著他道:『修練是為自己,不關別人嘴臉。』
  
  丁原被他的話逗得一樂,剛才心頭積壓的怒氣不覺都變淡了。
  
  但看到淡言的神情卻格外嚴肅,他見狀立刻收斂笑容道:「你說得不錯,學會本事都是自己的,乾那些人屁事?」
  
  淡言真人木訥的臉上居然出現一絲笑容,點頭道:『若你想學,我教你。』
  
  丁原凝視淡言真人奇醜無比的臉龐,忽然覺得他並不怎麼難看,於是丁原忍不住再次問淡言道:「你為什麼要這樣關照我?你們到底為什麼要收我入門?」
  
  淡言真人淡淡地道:『別人不管,我覺得你不學可惜。』
  
  丁原希望從他的話或者目光裡找出一絲虛偽與做作來,可是感受在心的,卻是淡言真人簡單而質樸的言語。
  
  他猛地點頭笑道:「好!我就跟你學什麼狗屁仙術,將來也好替我娘親報仇!不過我得和你先講明白了,我可以叫你師父,但我不高興的時候隨時可以走人,你們都不能攔我!」
  
  淡言真人點點頭,道:『好!』
  
  丁原微笑道:「老道士,我們一言為定。」
  
  淡言真人也不介意丁原這麼稱呼他這個未來的師父,也不當丁原是童稚之言。
  
  只見他鄭重其事地伸出手來,在丁原的手背上輕輕的一拍,發出了"啪"的一聲清脆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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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14096019
大公爵 | 2022-5-24 15:55:34

Chap.10 讀書


  第二天一早,晨曦微露。丁原在睡夢裡,正見自己手持三尺龍泉寶劍,殺得巴老三幾兄弟鬼哭狼嚎,跪地求饒,耳朵裡卻模模糊糊聽見一個聲音在焦急地催促道:『丁小哥,快醒醒!』
  
  丁原不情願地睜開眼睛,見阿牛站在床邊一臉緊張正衝著自己叫嚷。他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抱怨道:「你叫我做什麼,天色還早呢!」
  
  『還早?』阿牛瞪大眼睛,道:『我和師父都已經起床一個多時辰了。丁小哥你快起來,師父正等你洗漱好吃過早飯行拜師禮呢。』
  
  「什麼拜師禮?」丁原好奇地問道。
  
  『就是拜我師父做你師父的儀式啊,我當年也做過的。』
  
  丁原聽阿牛說得有趣,忍不住一笑道:「哪有那麼麻煩,我承認他是我師父,他承認我是他徒弟不就行了,還要行什麼狗屁禮?」說著翻身又想睡。
  
  阿牛急道:『不行的,一定要拜的!而且要到我們翠霞派歷代先祖的靈位前去拜!』
  
  丁原更不樂意了,道:「那些人只怕都死了幾百上千年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不拜!」
  
  阿牛聽他這麼評論本派先輩,嚇得黑臉變白,急忙小聲道:『別讓師父聽見,不然你就慘啦。』
  
  丁原被他這麼一鬧睡意漸消,看他不把自己從床上拖起來是絕不肯走的,於是坐起身道:「好啦,我知道了,不就拜師嘛,偏弄得這麼麻煩。」
  
  草草洗漱吃過了早飯,師徒三人離開紫竹軒,阿牛還用一個竹籃裝了香燭等祭祀之物。
  
  此時山嵐正濃,坐忘峰間雲起霧湧,各種珍禽競相輕歌,無數的奇花異草也開得正是滿山競豔。
  
  三人走出紫竹林,這回只花了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卻看見林外依舊是鬱鬱蔥蔥,無限美景。
  
  沿著山路上了一道小坡,前面呈現出一個偌大的山莊。
  
  遠遠望去危樓林立,雕梁畫棟氣象萬千。在山莊正面是一座碧藍的小湖,只見各色珍禽異獸,無不悠然自得沐浴在朝霞裡。
  
  阿牛和丁原並肩走在淡言真人身後,阿牛以前對這些景色看過不知道多少回也就罷了,丁原初次見到難免目不暇給,腳步頻頻放緩。
  
  淡言真人也不催促,但就像腦袋後生了眼睛,始終和兩個弟子保持著三四步距離。
  
  阿牛一指那山莊道:『丁小哥,那便是我姬師叔的"碧瀾山莊",裡面住了好多人呢。』
  
  然後他看了眼前面的淡言真人,才低聲湊到丁原耳朵邊上小聲道:『不過姬師叔和師父的關係很不好,見面了也相互不理睬,他門下的弟子更不準到我門紫竹軒去玩兒。』
  
  丁原心中一動,想起昨天在紫竹林裡的幾個人,莫非他們就是這個姬師叔的徒子徒孫?
  
  又走了一段路,山勢漸高,但兩邊的風景更加雅致。
  
  碎石鋪就的山徑兩旁蒼松翠柏直參雲天,抬頭望去,那茂盛的枝葉就宛如插進了層雲之中。樹林裡面不停傳來清幽的鳥鳴,偶爾幾頭不知名的小獸從腳下的草叢裡竄出,瞬間又隱沒在山石背後。
  
  儘管山路頗長,丁原走來並不吃力,反而覺得身體裡有一股渾厚的暖流不停的循環流轉,令自己身輕如燕,但自己想控制那暖流卻又不行,只好隨它。
  
  山路盡頭,一座巍峨的道觀赫然聳立在坐忘峰頂,被七彩的霞光雲霧繚繞,好像仙境裡一般。
  
  阿牛興奮地道:『丁小哥,前面便是掌門大師伯所在的"翠霞觀"了,我們要去供奉本派先輩靈位的"駐仙祠"便在翠霞觀裡。』
  
  說著,三人拾階而上,走到翠霞觀門口,侍立在山門兩旁的四名三代弟子一起朝淡言真人、阿牛躬身行禮。
  
  淡言真人微微點頭就走進門了,可是阿牛卻笑呵呵地朝兩邊作揖道:『別客氣,大家免禮,免禮!』
  
  丁原也不管他,跟著淡言真人身後走進觀內。裡面是一個足以容納幾千人的廣場,不過現在倒沒什麼人。
  
  穿過廣場,曲曲折折走了不曉得幾處迴廊院落,來往的人漸漸少了起來,周圍也變得越發清淨。但丁原很快就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一路走過遇見幾十個翠霞派弟子,但除非是正面撞上無法避讓,否則總是遠遠躲開。
  
  有時候阿牛見到熟人開心地招呼,那些人指冷淡地瞧他們一眼,愛理不理的應上一聲算是好的,多數人只當沒聽見。
  
  丁原心頭有氣,終於忍不住問道:「阿牛,你和人家問什麼好,沒見他們都不理你嗎?」
  
  阿牛撓撓腦袋,憨厚一笑道:『沒有啊,他們平時對我都很好,孫師兄上回還帶我去老君潭游泳呢。我不會游水差點淹死,多虧他救了我,他們沒裡我一定是沒聽見。』
  
  丁原心想,說不定是那些人知道你不會游泳故意欺負你,後來怕事情鬧大了才救了你,你被人出賣了還謝人家。但他明白阿牛生性如此,也懶得多說什麼了。
  
  此時,淡言真人在一座祠堂前面停了下來,門口兩名弟子一起躬身道:『弟子拜見三師叔!』
  
  淡言點頭回應,走進祠堂。阿牛與丁原連忙跟了進去,裡面火燭高燃,香火旺盛。
  
  在大殿中央供奉著三尊數丈高的金身泥像,丁原倒也認得,正是天陸道教傳說中的始祖三清。
  
  淡言真人在泥像前的蒲團上跪下,恭敬地點燃火燭叩首行禮,阿牛也在一旁照做。丁原卻站在一邊沒動,淡言真人居然也沒管他。
  
  祭拜過三清始祖,三人走進後堂,裡面同樣煙霧繚繞,火燭點點,但在其中供奉的卻是近百個靈位。
  
  阿牛小聲說道:『丁小哥,這裡就是供奉本派千年以來歷代掌門和長老的地方,只有對本門有極大貢獻的人才有資格在這裡豎立靈位。我們的師祖空寂真人雖非掌門,卻也因為生前德高望重位列其中。』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空寂真人的靈牌前,比起其他的靈位,這裡顯得香火清冷許多。
  
  淡言真人先跪下上香,而後對阿牛與丁原道:『跪下!』
  
  阿牛聞言乖乖跪下磕頭,嘴裡念念有詞。
  
  丁原卻問道:「老道士,不跪成不成?」
  
  這次淡言真人不再好說話了,沈聲道:『不成!』
  
  丁原磨蹭了半天,終於在阿牛身邊跪下,旁邊正挨著淡言真人。
  
  只見淡言真人神情虔誠肅穆,低聲道:『師父在上,弟子淡言營碌一生,於塵世無寸德,於本派無寸功,苟活人間,有負恩師教誨。今弟子欲收丁原為本派第三十五代弟子,不求他聞達於世,只求他堂堂正正,無愧天地,則弟子亦可告慰恩師,不然將全為弟子之過,求恩師見證!』說罷,恭恭敬敬在地上叩頭。
  
  一開始丁原還覺得好玩,但很快被淡言真人裝重誠摯的言語感染,臉上也不覺變得正經起來。
  
  他在心中默默道:「我不管翠霞派為什麼要收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弟子,但我一定堂堂做人,不辜負一身藝業!」
  
  他從小受盡世態炎涼,心中充滿憤世嫉俗的念頭,但畢竟年紀還小,聽得淡言真人說的話,不禁在心中也漸漸的覺得自己應該努力做人,不然未免對不起人家。
  
  但世事無常,很多時候,豈是才十二歲的丁原能夠左右與預料的?
  
  拜祭結束,師徒三人收拾好東西走出祠堂,外面的院落裡依然是一片幽寂。忽然傳來一陣人聲,一大群人走了進來。
  
  當先一個正是姬別天,身後男女老少足有三十多人。丁原眼睛也尖,從人叢中找到昨天紫竹林裡遇見的那幾個人,其中那個少女今天卻換了一身縞素衣裳,站在姬別天身後不遠處。
  
  那少女見到丁原也是一怔,先是下意識低下頭,雙頰不由自主紅了起來,然後又悄悄抬頭飛快地掃了丁原一眼。
  
  姬別天與淡言真人迎面撞上,當著這麼多人面不好不理,於是打個哈哈道:『三師兄,帶那個孩子來拜祭空寂師伯嗎?』
  
  淡言真人道:『是!』
  
  『今日是我先師飛天七十二年的祭奠,我正要帶門下弟子前來拜祭,想不到遇見了三師兄。』
  
  淡言真人點頭道:『你忙!』
  
  姬別天身子一側,讓開通路道:『三師兄請。』
  
  淡言真人說了聲『謝謝』,帶著阿牛、丁原走出院落。丁原卻覺得背後正有兩道目光又一次一閃而過。
  
  回到紫竹軒已近正午,用過飯後,淡言真人將阿牛與丁原領進他的竹屋裡。
  
  和丁原與阿牛住的屋子略略不同,淡言真人的竹屋有裡外兩間,外間似做廳堂使用,布置得極為簡樸。
  
  淡言真人在廳堂中央的竹椅裡坐下,丁原和阿牛分立兩邊。
  
  淡言真人喝了口阿牛剛才泡的香茶,對他說道:『你把門規說給他聽。』
  
  阿牛應道:『是,師父!』他清清喉嚨道:『本派開山祖師傳下門規九百九十九條,入門弟子務必謹記。第一條,尊敬師長;第二條,友愛同門;第三條,勿結魔道;第四條,遵從師命;第五條,愛護晚輩--』
  
  他念得輕鬆,丁原頭也大了,心想要是把九百九十九條全部念完,天也黑了。
  
  好在當阿牛說到第九條『戒生貪念』的時候,淡言真人打斷道:『先就這總綱九條,剩下的將書給他自己記。』
  
  阿牛應道:『是,師父!』
  
  丁原鬆了一口氣,以為接下來淡言真人該傳授自己功夫了,誰知道他又吩咐阿牛道:『去把書拿來。』
  
  阿牛一路跑進屋裡,很快抱了一堆書籍出來,疊得幾乎高過他頭頂。
  
  丁原看著這些書,暗想:「這些不會就是翠霞派的仙術秘笈吧,這個老道士也許不喜歡自己講給我聽,便讓我自己看了。幸好娘親以前教我認了不少字,不然就出醜了。」
  
  哪知道淡言真人淡淡道:『這些都是天陸先賢留下的經史子集,還有道教的經典,你先學通這些。』
  
  丁原瞠目結舌地望著那些書籍,問道:「不會吧老道士,你讓我讀這些書?」
  
  淡言真人點點頭,丁原叫道:「我可是要跟你學功夫的!」
  
  他自幼雖然聰慧強記,但唯獨見了書本就頭疼鼻塞。淡言真人要他把這麼一疊書全部學通,丁原的頭頓時又大了起來。
  
  淡言真人道:『功夫要學,書更要讀!』
  
  「我不讀!」丁原氣憤地道,隱約覺得自己上了這個老道士的當。
  
  阿牛道:『丁小哥,你還是讀吧,師父是為了你好。當年我也讀了整整五年的書,現在每天晚上還要花兩個時辰看書呢。』
  
  五年?自己豈不是可以考狀元了?丁原差點被阿牛的話氣昏過去,他一搖頭道:「我不幹!」
  
  淡言真人道:『一頁書換一句口訣。』
  
  丁原聞言頓時覺得有希望,商量道:「一頁書至少幾十句話,只換一句口訣太少了吧?」
  
  淡言真人搖頭道:『不少。』
  
  「兩句?」淡言真人沒理他,丁原叫道:「我要下山,我不學了!」
  
  淡言真人眼皮也沒抬道:『隨你。』
  
  丁原大步走到門口,阿牛叫道:『丁小哥,讀書就讀書嘛,只有多讀書才明白做人的道理,才不會做錯事情,混淆是非。』
  
  丁原心中一動,嘴裡卻嘿嘿笑道:「誰說的,那些幹盡壞事的惡徒,哪個不是飽讀詩書的?」
  
  阿牛的口齒豈有丁原靈巧,一下子就呆在那裡撓著腦袋,心裡覺得丁原好像也沒說錯。
  
  丁原一腳跨過門檻,淡言真人還是沒有反應。他站在那裡想了想,回頭一咬牙道:「好,一句就一句,這次不準耍賴!」
  
  淡言真人點頭道:『一言為定!』
  
  丁原哼了聲,沒有回答。
  
  淡言真人轉頭對阿牛道:『你督促他讀書,他有不懂你告訴他,每天晚飯後我測試過再傳口訣。』
  
  阿牛見丁原改變主意十分歡喜,爽快地回答:『是,師父!』
  
  丁原沒好氣地道:「除了做應聲蟲,你不會說點別的嗎?」
  
  阿牛怔怔地撓腦袋,道:『遵從師命這是門規教誨,有什麼不對嗎?』
  
  丁原對他實在說不出話來,只好哼了一聲。
  
  結果阿牛果然遵從師父教誨,整整一個下午都在賣力地"督促"丁原讀書。
  
  丁原捧著翠霞派的門規坐在小池塘旁邊,每背一條就伸手到水裡戲弄幾下遊戲的金魚,那兩隻仙鶴本也是丁原招惹的對象,可惜不管他如何挑逗,仙鶴永遠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門規雖然有九百九十條,但四字一句,抬頭無一例外是「本派開山祖師青霞真人誨諭第X條--」,故此也不難記。
  
  丁原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靠著他天生過目不忘的驚人記憶力,到了天黑時,居然將九百九十條門規全部背下。
  
  有生以來,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努力地看了半天書,而且是一派的門規。
  
  其實丁原心中就是賭著這麼一口氣,他越覺得老道士故意刁難他,反而激起丁原的好勝心,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
  
  晚飯後阿牛收起碗筷,淡言真人坐在桌邊,測試丁原一個下午的成績。丁原有心在老道士面前爭口氣,九百九十條門規居然一個也不打結,流利地從頭背到尾。
  
  淡言真人還是沒什麼表情,卻把阿牛聽呆了。
  
  他臉上全是敬佩之色,羨慕道:『丁小哥真是厲害,竟然一個下午就記住這麼多。當年我學習本派門規時,整整前後花了一個月的功夫。』說著連連讚嘆搖頭。
  
  丁原瞅了淡言真人一眼,心中暗道:「老道士,這下你知道小爺不是那麼好刁難的了吧?」嘴裡卻道:「這狗屁門規越臭又長,在我看來不要也罷。」
  
  阿牛嚇得差點把手裡的掃帚鬆了去,道:『丁小哥,這門規可是本派開山祖師訂下來的,本派每個弟子都需要僅記遵從,你千萬可別這麼說。』
  
  丁原哼道:「我說錯了嗎?青霞真人雖然了不起,但他說的每句話也未必全對。譬如本派門規第三條:勿結魔道,好像是在說正魔勢不兩立,不能相互往來。但是魔道中就沒有好人了嗎?正道中就不會有敗類嗎?說出來,我第一個不信!又譬如第二條:友愛同門,如果看見自己的同門正在為非作歹,我也要友愛為先?還是按照門規第一百九十一條:懲奸除惡來個大義滅親?簡直狗屁不通,自相矛盾!」
  
  阿牛哪說得過他,嘴巴張了幾下半個字也吐不出來,私下裡覺得丁原所說不是全沒道理,但又隱約覺得他什麼地方又不全對,可是偏偏不曉得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不管如何,哪有入門才半天的弟子大加編派本門門規的事情?
  
  淡言真人自然知道丁原是在強詞奪理,但他也不說破,反而淡淡說道:『門規是好的,壞的是人心。』
  
  丁原一怔,臉上露出細細思索的神情。
  
  阿牛道:『不過師父,丁小哥也真了不起,整整三十六頁的門規,他一個下午就全背下啦。』
  
  丁原嘿嘿笑道:「那也就是說,今晚你要傳我三十六句本門心法口訣。」
  
  淡言真人道:『背下未必懂得,行之更難。』
  
  丁原瞪著淡言真人道:「老道士,你不會言而無信吧?」
  
  淡言真人輕輕一撫掌,道:『阿牛,跟他說說本門翠微九歌心法的入門總綱。』
  
  阿牛清清嗓子,道:『翠微九歌為本門開山祖師青霞真人所創王道心法,養天地正氣,驅世間妖魔,生淡薄之心,遠諸般慾念。心法依照修練者所達之境界分為九部,是為九歌。自入門至功成依序為:窺徑、登堂、入室、觀微、知著、通幽、坐照、忘情、大乘。每一境界各有不同奧妙天地,但皆須循序漸進,潛心修練以悟心法之真諦,宇宙之玄機。每跨一階,則有無窮艱險應運而生,是為"九劫",正魔兩道亦皆有之,惟智慧毅力慈悲皆備而體天心者,方能度過劫難,凡翠霞門下皆須謹記,青霞宗師傳九歌非為思念,但望澤被後世,求萬代之清明,切記切記!』
  
  這段話阿牛說得朗朗上口,搖頭晃腦,丁原曉得以他的口吻是說不出這番半文半白、語重心長的話,多半還是照搬了淡言真人或者其他什麼人的訓誡,甚至連說話的神態也一塊學了去。
  
  淡言真人待阿牛說完,又道:『所謂"九劫",就是修練者每進入上一層境界時所遇到的凶險,依次為金、木、水、火、土、空、幻、情、死,一但度過死劫就可飛化成仙,但千古以來只有幾人做到。而若不能克服此九劫,輕則走火入魔,修為全失;重則瘋癲而死,化為朽土,你怕嗎?』
  
  丁原初時聽得有點頭大,但淡言真人這麼一問,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一挺胸道:「我只怕有一天超過了你,你面子上不太好看。」
  
  淡言真人罕見地微笑起來,徐徐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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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5 00:35:49

Chap.11 打坐


  當下,阿牛便口授丁原翠微九歌第一層「窺徑篇」中的開卷三十六句。
  
  照阿牛的說法,窺徑篇合計一千八百九十七句,兩萬六千五百五十八字。資質聰慧者三年可成,愚笨者五年可成。
  
  丁原以為以阿牛這樣的死腦筋,非要學個六七年不可,沒想到阿牛自己說,他當時只用了兩年零三個月。
  
  丁原心中不禁大感意外,暗想他也不是真的全笨,多半是生性太過純樸,被人看笨了而已。
  
  他卻不知道,阿牛固然不像旁人眼中的那般木訥,但更要緊的,是這個渾小子天生一股強勁,對淡言真人的話又言聽計從,不打折扣。淡言真人要他做十次,他絕不敢少一次也絕不多一次,哪怕淡言真人要他在地上翻五個跟斗,他絕對不會問為什麼,只會笑呵呵照做。
  
  如此心無旁鶩,果真老天不負有心人,使得阿牛的修為早達到了觀微境界,遠超出同齡者。況且他天生純樸,了無雜念,故此每回遇劫時也比別人輕鬆許多,渾渾噩噩也就過去了。
  
  那三十六句口訣文字晦澀,語意難懂,丁原也要聽了三遍才全部分毫不差地記下。
  
  他以為淡言真人會對這三十六句口訣詳加解釋,哪知淡言真人卻帶著阿牛練功去了。
  
  換成別人說不定就要開口詢問,但丁原見淡言真人不肯多說便也不問,逕自回到自己屋裡,學淡言真人的模樣雙腿盤坐在竹床上。
  
  他心中默誦窺徑篇的第一句,「心凝丹田起熔爐,神思物外化元空」,思索其中涵義。
  
  丹田他是知道的,至於物外,模模糊糊也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什麼叫起熔爐,什麼是元空,這中間又如何凝,怎麼化,丁原卻不知道了。
  
  這窺徑篇因是修行翠微九歌心法的入門篇章,可為百丈高樓平地起,故此章節最長,字數最多。然而這兩萬六千五百五十八字可為字字珠璣,不僅半字不可更換,也不可增刪。
  
  青霞真人傳下此訣時,也只是一個總綱架構,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意味深長,奧妙無窮。
  
  按照一般慣例,都應是師父先傳授了口訣,再仔細解釋給弟子知曉。但如此千年流傳,從嘴到耳又從耳到嘴,人人理解體會本不盡相同,其中謬誤疏漏在所難免。
  
  故此淡言真人別出蹊徑,乾脆什麼也不給弟子解釋,讓他們自己體會。如此一來,可就苦了那些不明就裡的徒弟,還以為師父挾藝自重,不肯盡心傳授,淡言真人又不願意說明,誤會自然越生越多。
  
  也只有阿牛這般的直腸子才對淡言真人奉若神明,毫無懷疑,反而能夠體會箇中三昧。
  
  丁原和阿牛自然不同,但有一點卻是一樣的,就是都一般的倔強。因此雖然他以為淡言真人是有意在刁難自己,但越這樣他越不肯低頭認輸,只苦苦求索三十六句口訣的涵義。
  
  有好幾次他思慮良久,依舊弄不明白口訣中那些古怪字語的意思,本想去找淡言真人問個明白,但一想到老道士半死不活的模樣,丁原便硬生生忍住了。
  
  如此一直靜坐到半夜,丁原前後推敲印證,自覺弄懂了三十六句口訣的十之八九,只有幾處猶存疑惑。
  
  他闔起雙目,兩手虛抱丹田,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照口訣第一句「心凝丹田起熔爐,神思物外化元空」修練了起來。
  
  丁原鬆弛全身,心神盡皆凝聚於丹田,果然覺得裡面有一團暖洋洋的爐火在燃燒,不禁心中一喜,但雜念一生便又感覺不到了。
  
  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四十餘天前,先後服下了以天地珍品煉製的無憂丹與九轉回天金丹,更有翠霞六仙以三十六日功夫授以六合回春,從此脫胎換骨,憑空多出一個甲子的仙家真氣。如果換成旁人,要感受到熔爐生起,少則數日,多則上月,哪有這般輕易!
  
  丁原也不管這麼多,再次收拾心神進入丹田,漸漸又感覺到那團爐火。漸漸的,他的心神完全沈浸在那爐火奇妙的竄動裡,完全忘卻身外之物。
  
  不知不覺中,他便進入了口訣第二句,「念及無明動天息,自有正氣上晴空」的境界,一道若有若無、似可控制的暖流漸漸凝聚,在丹田裡隨著丁原潛意識的驅使朝上漂浮。
  
  依照常理,要生成這麼一絲若有若無的仙家真氣,至少也需三月之功,但丁原本身就具備了六十年的深厚功力,要找出這麼一絲真氣來簡直是小事一樁。
  
  這就好像一個小孩想舉起百斤重物,非要經過刻苦磨練,而一個壯年力士做起來卻輕而易舉。
  
  事實上,以丁原目前功力,一口氣修行到知著境界並非難事,但如此有失根基之鞏固,更無法細細體會到前四個境界的奧妙之處,所以淡言真人有意藉著口訣傳授的字數限制,令他得以循序漸進,避免過於急功近利。
  
  這些用意,丁原小小年紀自不明白,但也虧這樣,才奠定他在此後超凡入聖的仙師根基。
  
  在物我兩忘中,丁原已修練到口訣的第十七句,也偏巧在這裡出了岔子。
  
  起先對於第十七句所說「抱守元一衝地關,金水橫生接天岸」,丁原就不甚明瞭了,只是不願意低頭去問淡言真人。待修練過第十六句後,他依著自己的揣摩,硬是驅動丹田那道真氣逆轉,卻無意間犯下大忌。
  
  要知正道心法最講究體會天心,順應自然,故此所有功法中都絕無逆運一說,翠霞派的翠微九歌也不例外。
  
  丁原沒人指點,更無人在一旁護持,卻膽大妄為,強行逆運真氣。
  
  若是他果真是個毫無根基的初學者也就罷了,因體內真氣幾乎若無,最多也就是吐血昏厥。可是他偏偏擁有一個甲子的仙家真氣,無異於捅了馬蜂窩。
  
  正覺得丹田一陣灼痛,儲藏在其中的六十年功力便宛如洪水開閘,在逆運真氣的刺激下翻江倒海,四處竄流。
  
  丁原情不自禁渾身抖動起來,他心知不好,想控制住野馬奔騰的真氣,但已完全失去控制。
  
  丁原並不曉得這便是修練之人最恐懼的走火入魔,他並不算太害怕,只當是自己一時疏忽出了點小問題,於是努力平心靜氣,設法引導那些在自己體內經脈裡奔流呼嘯的真氣。但他哪裡還控制得住,原本溫暖如春水的真氣越來越熱,漸漸灼痛丁原全身的經脈,眼看就要不可收拾。
  
  就在此時,丁原只覺得背上一暖,一隻手掌貼在了自己的大椎穴上,接著一道渾厚圓潤的仙家真氣,源源住入了自己的體內。
  
  那道真氣也不攔截丁原經脈裡亂竄的內息,只是順著丁原的任督二脈緩緩遊走,不斷引導失控的真氣順行。
  
  丁原漸漸覺得好受了些,胸口窒悶欲嘔的感覺也消失了。
  
  丁原放下心來,就想尋找剛才自己一直引控的那絲真氣,可是念頭一動,就聽見背後淡言真人低聲喝道:『別動!』
  
  原來是淡言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屋子,見丁原情況不對,所以出手護持。
  
  以淡言真人的修為,要將丁原走火入魔的六十年功力全部收服也非容易,整整花了一個時辰,那些逆行的真氣才漸漸平復下來,回到丹田。
  
  淡言真人收了掌,丁原睜眼一看,窗紙上已透著白光,原來山中無歲月,不知不覺裡自己竟已坐了一晚。
  
  淡言真人下了竹床,徐徐說道:『白天讀書,晚上再繼續修練吧!』
  
  丁原抗議道:「可是我還有一半沒有修練呢!」
  
  淡言真人也不理他,瘦小的身影推門而出,看上去略有些疲憊。
  
  丁原心念一動,領悟道:「剛才我修練出了岔子,他哪有那麼巧,剛好就進了屋子瞧見,定是早就守在一邊了,只是我專心練功,茫然不曉得而已。看來這個老道士雖然古怪,卻也並非一昧刁難我,說不定倒是懷著什麼好意。」
  
  這麼一想,對淡言真人的怨氣消了幾分,好感也多了一點。
  
  早飯吃過,淡言真人飄然出門,說是找什麼老友下棋去了。這樣古怪的人居然也有朋友,不知道那個朋友是否更加古怪?
  
  阿牛拿了一本《求知錄》給丁原,說這是淡言真人交代的功課,晚飯後要測試。
  
  丁原拿起兩百來頁的書隨手一翻,頭便大了不少,但想到要靠這個換取口訣,也只好硬著頭皮硬啃了。
  
  經過昨天一晚,他已體會到修練翠微九歌的樂趣。雖然只練習到第十六句,但已感覺其中自有天地,引人入勝,不知不覺中欲罷不能。
  
  說來也怪,昨晚沒睡過半刻,現在卻半點也不累,反而覺得精神大好,精力旺盛。
  
  和昨日一樣,丁原捧著書靠在池塘邊的一株古樹上,雙腳脫了襪子探進水裡,有口無心的念著書上語句。
  
  《求知錄》乃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先賢文定章寫著,專為初通文字者研習以增長見聞,故而所用文字並不深奧,深入淺出,行文清新。
  
  丁原讀起來倒也不難,可惜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三十六句口訣,更是苦思冥想那一句「抱守元一衝地關,金水橫生接天岸」的真義。
  
  日頭徐徐西去,眼看到了下午丁原也只看了三頁,比昨天相差甚遠。不過他也不著急,至少那三十六句的後面半部分自己還未修練。
  
  忽然耳際聽到一聲清脆的呼叫聲:『喂!』
  
  丁原一怔,抬頭看見那日在駐仙祠遇到的那個少女。今日她又換了一身紅色的衣裳,在雲霧繚繞裡顯得格外明艷,那一隻叫做彩兒的鸚鵡乖乖停在主人肩頭,瞪著小眼瞅著他。
  
  丁原看見她就想起紫竹林裡的遭遇,沒好氣地把頭低下,繼續看書。
  
  少女等了一會兒見丁原不理她,咬咬嘴唇又道:『喂,你叫丁原,對不對?』
  
  丁原冷冷掃她一眼,終於開口道:「幹嘛?」
  
  少女哼了聲道:『你前天欺負了我的彩兒,還沒有向它道歉賠禮。』
  
  丁原一聽微微冷笑道:「妳就為這個來的?」
  
  少女輕輕點頭,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偷偷跑來找丁原,只覺得那天他把自己弄得那樣狼狽,就此放過他未免太便宜了。又覺得這個野小子雖然可惡,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特殊味道,至少不會像身邊那些同門一樣,一昧討好奉承自己,絕不敢忤逆自己半點。
  
  丁原低下頭望著書本,淡淡道:「我不會給一個畜生道歉,況且是它先戲弄我的。」
  
  彩兒聞言立刻叫道:『壞東西,壞東西!』
  
  少女見丁原又將頭低下,心中有氣。她雖然不過二七芳華,但已蓓蕾初放,艷色動人,周圍年輕男子見到她時,無不或明或暗都要拼命多望幾眼,偏這個野小子只當自己是空氣。
  
  但不曉得為什麼,她雪白的臉頰悄悄紅了起來,低聲道:『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那天把我壓在地上,人家可是女孩兒。』
  
  丁原怔了怔道:「那也是妳先動手的。」語氣緩和不少。
  
  少女沒想到丁原還是不認錯,氣得一跺腳道:『你這人怎麼如此蠻不講理?』
  
  丁原哼道:「怎麼,又想動手教訓我?怎麼沒把那三個保鑣帶來?」
  
  少女沈默片刻,輕輕咬著櫻紅的嘴唇,輕聲道:『他們都在練功,我是瞞著爹爹偷偷溜出來的。』
  
  「妳要是沒什麼事就走吧,我還要看書呢。」
  
  少女聞言不禁又惱怒起來,她自幼被人眾星捧月,今天卻不知道怎麼會如此委曲求全,低聲下氣,哪知道對方毫不領情,反要將自己趕走。可是心中怨怒雖生,腳下卻偏偏挪不開步子。
  
  見丁原把目光投到書上,她也掃了兩眼,不由得詫異道:『這不是文定章的《求知錄》嗎?你怎麼在看這書?』
  
  少女不過是無心詢問,無形中卻又傷了丁原自尊。
  
  他冷笑了一下,眼皮也不抬地道:「這是野小子看的書,自然不入妳大小姐的法眼。」
  
  少女臉上又是一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淡言師叔應該教你本門心法才對,怎麼會拿這麼一本書要你看呢?』
  
  這個問題也正是丁原惱火的地方,他漠然回答道:「我的事情似乎不勞妳如此關心。」
  
  少女終於變色,怒道:『你!』
  
  丁原抬頭,孤傲清澈的目光注視著她,不動聲色地問道:「我什麼?」
  
  少女的目光與丁原的眼神一觸,到嘴邊的話卻又難以出口,最後猛地一跺腳,恨聲道:『野小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說罷轉身奔了出去,差點迎面撞上挑水回來的阿牛。
  
  那鸚鵡在主人頭頂盤旋了幾圈,繼續衝著丁原罵道:『不識好歹,壞東西,壞東西!』
  
  丁原被這麼一打擾,更無看書心情。正巧阿牛走回來茫然問道:『丁小哥,雪師姪女來做什麼?』
  
  丁原沒好氣地回答道:「我怎麼曉得?」
  
  『可我看見她好像在流眼淚,不是剛才這裡山風太大了吧?』
  
  丁原一怔,問道:「你說她哭了?」
  
  阿牛撓撓腦袋道:『是不是哭我不曉得,不過應該不會吧?她是姬師叔最寵愛的孫女,人人都當是小公主一般,誰敢惹她不高興。』
  
  丁原心想惹了又怎麼樣,只隨口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阿牛想了想,道:『好像叫姬雪雁,不過很少有人直接叫他名字的。』
  
  丁原輕輕「哦」了聲,便不再說話。
  
  當晚淡言真人直到晚飯後才回來,丁原將日間記下的五頁《求知錄》背了,卻沒有昨日那般流利順暢。
  
  丁原背誦完畢,本以為淡言真人會像昨天那樣讓阿牛再傳他五句口訣,哪知這老道士卻問道:『「六問而得真」,這裡的真是什麼意思?』
  
  丁原一天只管有口無心的背誦,哪裡想這許多,當場張口結舌回答不出。
  
  淡言真人用深邃清澈的目光凝視著他,徐徐道:『今天不算,明天重來。』
  
  丁原抗議道:「為什麼?」
  
  淡言真人淡淡回答:『讀書,不是背書!』說完,這個老道士逕自領著阿牛又出屋去了,把丁原一個人留在廚房裡。
  
  丁原回到自己屋裡在竹床上坐下,心中罵道:「老古董,你以為小爺我是好欺負的嗎?你故意刁難於我,我偏不低頭求你!」
  
  想了一會,氣漸漸消了,他盤腿闔眼又進入靜修。
  
  這次比昨晚又順暢熟練許多,很快便修練到第十七句口訣「抱守元一衝地關,金水橫生接地岸」。丁原有了上次的教訓,謹慎不少,他凝神丹田,徐徐引導那絲真氣順流而行,再不敢貿然逆運。
  
  那絲若有若無的真氣,在丁原的控制下緩緩運行,在丹田裡不知不覺轉過了三圈,驀然突然一滯,飄懸在半空,逐漸凝聚成一團,宛如一顆小滾珠般在丹田裡滴溜溜打轉。
  
  丁原心裡一驚,以為什麼地方又出錯了,那丹田內暖洋洋的爐火好像承受不住小滾珠的重量一般,小滾珠不由自主地慢慢下沈,直撞地關。
  
  丁原不敢亂動,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小滾珠,卻感覺腹部一熱,小滾珠已經觸底,消融在丁原丹田底部蘊藏的真氣中。
  
  丁原念頭未起,陽消陰生,小滾珠消融之處,油然升起一股涓涓清流,涼涼的好不舒服。那道清流迅速朝兩邊流淌延伸,就像河水般在他的丹田裡流動,直上峰頂。
  
  丁原一喜,心道:「看樣子,這就是所謂的『橫生金水』了。」
  
  這也是丁元福澤深厚,天佑此子。
  
  他雖然不曉得地關、天岸是合意思,亦不知金水合解,但藉著福至心靈,竟然第二次嘗試便順利過關,化解了窺徑篇中第一個關口。
  
  他小心翼翼地嘗試著控制那股清流,集中全身意念凝聚在它之上,耐心的引導它順著丹田內爐火竄動的方向朝上遊走。
  
  幾經失敗,丁原終於控制住了這道清流,按捺住心中的喜悅,聚精會神的將它引向丹田上方。
  
  此後十九句口訣勢如破竹,幾乎未費什麼周折便順利大功告成。
  
  待丁原收功睜眼時,一縷晨曦已映射在窗紙上。
  
  他伸了一個懶腰,只覺得自己神清氣足,雙腿盤坐了一夜竟也沒有麻木感覺,心情因此也是大佳。
  
  丁原心中暗暗思忖道:「這三十六句口訣,雖然有些不知所云,故弄玄虛,卻也真有點明堂。原來這般打坐修行也挺有趣,怪不得那麼多世人想修學什麼仙術。今天說什麼也要想法子把老道士後面的口訣給套到手。哼,他越是想為難我,我越要爭這口氣!」
  
  他出了竹屋到廚房裡洗漱乾淨,卻只見到阿牛一個人,不禁問道:「阿牛,老道士跑哪去了?」
  
  阿牛給丁原盛了一碗粥道:『師父已經出門了,他走的時候交代我告訴你,今天上午你不用讀書了。』
  
  丁原一怔,隱隱覺得又有什麼陰謀在裡面,問道:「老道士轉了性,大發善心了嗎?」
  
  阿牛睜大眼睛愣道:『師父他老人家一向很好啊,他怕你一直讀書又辛苦又枯燥,所以要你上午在書房裡練字,每練一頁便可換一句口訣。』
  
  丁原學阿牛的樣子撓撓腦袋,咕噥道:「就這個老道士,花樣最多。」轉身走出廚房。
  
  阿牛正在擦桌子,突然聽見隔壁書房裡傳來丁原的聲音道:「老道士,算你狠!」
  
  原來丁原手中拿著一隻三尺長的鐵筆,尾端還墜著一粒黑乎乎的鐵球,卻偏偏要寫小篆!
引言 使用道具
b114096019
大公爵 | 2022-5-25 15:18:44

第二集 翠霞仙戀
Chap.1 碧潭


  光陰荏苒,丁原不知不覺在紫竹軒已經住了半年多,看著秋來冬去複又春暖花開,他的個子也迅速竄長,幾乎與淡言真人平頭。
  
  開春後,丁原便順利度過金劫,進入了登堂境界。此時,他已經能控制真氣在全身經脈遊走,只是那道真氣尚十分微弱而已。
  
  《求知錄》早已經被丁原背得滾瓜爛熟,如今他整日手裡捧的是《詩林詩話》,卻也看了大半。至於他用來練字的筆,把尾端墜著的圓球又加大了半分,不然一個上午寫上十來頁蠅頭小字對丁原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經過半年練字,丁原早掌握了其中的訣竅,也明白了淡言真人的用意。原來藉助那支粗重的鐵筆,丁原在寫字時需聚精會神,配合丹田運氣方能控制自如。只要自己被身外事物分神,心中雜念一起,力道便無法掌握,紙上不是一攤墨漬,就是蚯蚓迤邐。
  
  這半年他也不再提起要走的話題,雖然有時候對那個老道士忿忿不平,但看在翠微九歌的份上也忍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紫竹軒半年來幾乎沒有生人來過,多數時候自己只有和阿牛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如果阿牛性情活潑些也就算了,但這個傢夥成天只曉得幹活練功,丁原有時逗他玩也只是憨憨笑過,弄得丁原老大沒趣。實在氣悶了,就趁阿牛不留神,偷偷溜出紫竹林漫山遍野的去玩,順便再弄些野味偷偷解饞。
  
  阿牛雖然每次都要埋怨幾句,但也不會告訴淡言真人,久而久之,丁原膽子更大了,經常一個人跑到天快黑才回來。不過這也沒太耽誤他的修練進境,畢竟要把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整日栓在人跡罕至的紫竹軒,也著實為難了他。
  
  阿牛從冬天起就開始練劍,淡言真人傳授他的是翠霞派入門的「碧瀾三十六式」。句說這套劍術其他入門弟子在第三年就可以開始練習,偏偏這個規矩在紫竹軒是行不通的。
  
  起先丁原吵著也要和阿牛一起學劍,淡言真人只說不行,氣得丁原又大罵老古董、老頑固,但也不再央求於他。甚至阿牛練劍的時候也忍著不偷看,硬是賭著這麼一口氣。
  
  這天風和日麗,丁原在書房裡寫了三頁小篆,只覺手臂微微發麻,便放下筆來,左右無聊他忽然想到:「今天那老道士又出門去了,阿牛現在也出門砍柴,我不如乘機溜出去玩玩。反正老道士傳的口訣我還有三十一句來不及修練,也不急著跟他討要後面的。」
  
  他想到做到,穿過紫竹林朝山下走去,沿著幽靜的小路走了小半個時辰,前面一處山坳裡樓宇參差,那是羅和居住的飛瀑齋。丁原當然不會去那兒,遠遠繞過朝東行去。
  
  不一會兒水流聲漸起,遠處山樑上一道銀白的瀑布揮流直下,在百丈高的地上匯聚成一個碧波蕩漾的幽潭。但見水霧升騰,玉珠飛濺,宛如一幅仙境畫卷。
  
  抬頭望去,羅和的飛瀑齋正巍峨佇立在山樑之上,沐浴於一片雲嵐中。
  
  丁原站在碧潭邊的山石上,脫去衣裳放在石頭下壓好,只留了一條褲衩便跳入潭中。此時正是仲春,水依舊冰冽,但丁原全身真氣流動亦不覺得冷。
  
  這碧潭裡有不少魚蝦嬉戲,丁原半個多月前曾經來過一次,捕了好幾條魚中午飽飽美餐一頓。這些天淡言真人一直沒出門,丁原苦忍到今天才有機會溜出來。
  
  他先舒舒服服地洗了一把澡,然後一個猛子扎到碧潭深處暢遊起來。
  
  正玩得開心,耳朵裡忽然聽見瀧瀧瀑布聲裡有一少女的聲音不耐煩地說道:『趙師兄,碧波潭已經到了,你有什麼事情便快說吧!』
  
  丁原聽出像是姬雪雁的聲音,心裡一驚,覺得自己這個樣子被她看見可不好。驀然想起,自從上次她被自己氣走後,果真再沒來過紫竹軒,倒給自己省了不少麻煩。
  
  他悄悄游到潭邊一塊碩大的山石後隱身,就聽見腳步響起,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在瀑布撞擊山石的雷鳴轟響裡,常人本不能聽見這細微的腳步聲響,甚至也聽不清旁人的話語,但丁原內家仙氣初有小成,耳目遠比一般人聰慧許多。
  
  就聽那趙師兄道:『雪師妹,小時候我經常和妳到這碧波潭邊玩耍,還抓了許多小蝦,妳記得嗎?』
  
  丁原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耳熟,一下子想起那日在紫竹林毆打自己的人中便有他,不由久久沈寂的怨怒兜底翻起。
  
  姬雪雁哼了聲,冷冰冰道:『你執意將我邀到這裡,就是想說這個?』
  
  那趙師兄沈默半晌才道:『當然不是,我覺得這半年來妳一下子對我冷淡許多,也不怎麼搭理其他師兄弟,只說自己要專心練功。可是很多時候我都看見妳一個人在發呆,偷偷的臉紅。』
  
  姬雪雁怒道:『你胡說,我哪裡有?』
  
  趙師兄嘆了口氣道:『妳瞞不過我的,蒙師父收留,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對妳的脾氣性格我再清楚不過。我知道,妳一定是心裡有人了,對不對?』
  
  丁原一奇,心想這般兇巴巴的小姑娘也會喜歡人嗎,不由小心地探出半個腦袋朝兩人望去。就見姬雪雁半坐在一塊光滑的山石上,半年不見,出落的越發俏麗,冰肌玉骨風姿迷人,讓丁原看的也是一呆。
  
  聽見趙師兄所說,姬雪雁雪白的玉頰上微微泛起一層紅暈,低聲道:『你別亂猜,我從未想過喜歡誰。』
  
  『妳還想騙我?』趙師兄微怒道:『那個人是誰,是齊師兄,鄔師弟,孫師弟還是黎師兄?』
  
  他一口氣報了一長串名字,姬雪雁只是緊咬嘴唇不說。
  
  『難道是上次來的屈箭南?』趙師兄不死心,繼續追問道:『他是越秀劍派掌門屈痕的獨孫,生的又是一表人才,在碧瀾山莊住的那半個月裡幾乎天天都要找妳切磋劍法,莫不成是他?』
  
  丁原心道:「這個姓趙的小子真是奇怪,非要問出人家喜歡的人是誰,就算說了又能如何,反正看樣子不會是他。再說這個母老虎有什麼好,頤指氣使,刁蠻任性,離她遠點才是福氣。」
  
  那邊姬雪雁還是不出聲,一雙粉雕玉琢的小手輕輕撥弄著山石旁的青草,明眸中透著一絲迷茫。
  
  那趙師兄只當自己說對了,大叫道:『果真是他!我趙卓杉除了家世有哪一點不如他,妳卻毫不在意我們十多年來青梅竹馬,偏偏喜歡上那個白面書生?』
  
  他臉上赤紅,青筋暴起,模樣十分恐怖。
  
  姬雪雁似被他的怒吼從沈思中驚醒,見他模樣秀眉微蹙道:『你別胡說八道,誰和你青梅竹馬了?那個屈箭難更是不關我的事,連他長什麼樣子我也已經忘記了。你要是再糾纏不清,我便告訴爹爹!』
  
  趙卓杉一聽姬雪雁親口否認喜歡屈箭南,大喜過望也沒多想其他,連聲道:『是真的,雪師妹,真的嗎?』
  
  姬雪雁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道:『這下你該滿意了吧,趙師兄。』聲音比剛才更加冷淡。
  
  趙卓杉癡癡地望著姬雪雁,漲紅著臉道:『對不起雪師妹,我只是,只是--』
  
  姬雪雁看他忽喜忽悲的樣子,心裡一軟,幽幽嘆口氣道:『趙師兄,我已經不是十歲的小姑娘了,你對我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可是我從來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兄長一般,絕沒有其他的念頭,我希望你也不要想歪了。』
  
  趙卓杉聽呆了,好像一下子無法接受,他愣了許久才艱難地說道:『雪師妹,妳的意思是說,妳從來也沒有喜歡過我?』
  
  姬雪雁點點頭道:『而且今後也不可能,有誰會喜歡上自己的哥哥呢?』
  
  不曉得為什麼,聽到這裡,丁原忽然想起那個一直叫著『丁哥哥』的小女孩,現在她一定已經忘記自己了吧?想想也是,自己不過是塵世裡的一粒細沙,甚至是許多人眼裡的垃圾,有誰會牽掛自己呢?
  
  他卻不知道,在萬里之外的聚雲峰上有一個小女孩,正默默祈禱她的丁哥哥安然無恙,一生平安。
  
  『不可能!』趙卓杉叫道:『妳以前一直喜歡和我一起偷偷溜出去玩的,有時候連鄔師弟他們也不帶,不可能的!』忽然,他瞪大眼睛盯著姬雪雁道:『妳告訴我實話,其實妳心裡還是有了別人對不對,不然妳不會對我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姬雪雁神色轉冷,漠然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逼問我?好,我告訴你,我心中的確有喜歡的人了,但這個人既不是你,也不是你認識的人,你絕對猜想不到他是誰!』
  
  趙師兄臉色鐵青,大聲叫道:『他是誰,快告訴我!就算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姬雪雁玉容現出厭惡神情,扭頭哼了聲道:『我沒空陪你瞎扯,我要回去了,不然爹爹發現我不見定要斥責。』
  
  『雪師妹!』趙卓杉見姬雪雁要走,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姬雪雁面若寒霜,冷冷道:『趙師兄,你想幹什麼?』
  
  趙卓杉迎面撞上冰冷的眼神,不禁一陣心虛,囁嚅道:『我--』
  
  就在這個功夫,每個人的耳朵裡都清晰地聽到『當、當、當--』六聲鐘響,悠遠而平緩。
  
  姬雪雁和趙卓杉的臉色同時顯現詫異,趙卓杉藉機鬆開手道:『是本門的銅雀鐘,連響六聲是召集本門所有在山弟子集合,定是出了大事!』
  
  姬雪雁瞪了他一眼道:『還不快走!』說話間,頭頂忽生一陣狂風,竟是一團紫色的身影,從百丈崖頂飄飄下墜,正朝著碧潭波降落。
  
  丁原自也看見,心中疑惑道:「是誰活膩味了跳崖自盡,可別砸在我頭上。」
  
  姬雪雁和趙卓杉也是驚疑不定,駐足抬頭觀望。
  
  那團身影穩穩噹噹落在碧波潭上,竟然淩風踩踏水面並不沈下。
  
  三人從各自不同角度打量,卻見這個天上來客滿頭紅髮,相貌醜陋,一對獠牙更是突出嘴外。大約五六十歲的外貌,短短的下鬍鬚也是火紅,右手握著一根拐杖,在他的衣裳上有好幾處破裂,隱隱滲著血水,緊緊貼在身上。
  
  趙卓杉見他相貌古怪,形跡可疑,橫身攔在姬雪雁身前喝道:『何方宵小,竟敢闖我仙山?』
  
  那紅髮之人目光掃過姬趙兩人,喉嚨裡擠出"唧唧’的怪笑道:『你們是姬老鬼的徒子徒孫吧,撞到我老人家也活該你們倒楣。』
  
  姬雪雁聽他這樣編排自己的祖父,心中不悅,冷哼道:『你這老怪物又是誰,敢罵我爺爺?』
  
  紅髮人聞言眼睛一亮,唧唧笑道:『原來妳是姬老鬼的孫女,好,好!』
  
  姬雪雁被他古里古怪的眼神看的全身不舒服,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嬌聲叱道:『好什麼?我看你行跡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看劍!』
  
  她玉手飛揚,一道赤色劍光沖天而起,人美如玉劍如虹,化作一團火紅霞光,直刺紅髮人。這是姬雪雁最近才學會的飛瀑十八劍,其中運用最好的便是這招「銀河倒卷」。
  
  紅髮人佇立在水面上紋絲不動,神態裡流露出一絲讚賞,嘖嘖道:『不錯,這招像點樣子。』說話間,他雙手袍袖輕輕鼓盪,各自射出一道亮銀色的絲光。
  
  姬雪雁出生牛犢無畏懼,寶劍「雪朱」在真氣催動下光芒暴漲,直劈疾射而來的絲光。
  
  但那兩道亮銀絲光飛到半空突然爆散開來,裂變成千萬縷幾乎用肉眼無法分辨的細絲,層層疊疊罩向姬雪雁。
  
  潭邊的趙卓杉連忙拔身而起以為應援,口中叫道:『雪師妹小心!』他已經依稀認出這是天陸馳名的魔道邪寶「三千紅塵絲」,若是這樣,對面那紅髮人應該便是天陸九妖之一的「赤髯天尊」。
  
  此公威名之盛幾乎不在號稱「九妖翹楚」的紅袍老妖之下,因四十年前觸犯正道眾怒,被群起追殺才不得不消隱,沒想到又出現在翠霞山。
  
  姬雪雁亦從「三千紅塵絲」中,認出這個紅髮人居然是惡名卓著的「赤髯天尊」,但周圍陰風呼嘯,絲光亂舞,要退已是不能,惟有背水一戰,倚仗祖父贈給自己的壽誕禮物雪珠與那老怪周旋。
  
  經過十餘年苦修,姬雪雁已經達到觀微境界,比趙卓杉等同門師兄弟至少高出一個層次。而那雪朱寶劍更是仙家法寶,遇水辟水,逢邪鎮邪,為姬別天早年配劍,自然不同凡品。
  
  姬雪雁心知自己遇上強敵,將功力提升到十成,雪珠發出清脆鳴響,紅光大盛。
  
  但聽得"絲絲’聲不絕於耳,剎那之間,數十道卷向姬雪雁的銀絲被雪朱迎風割斷,化作風中漫天飛絮。然而,赤髯天尊袖口裡發出的三千紅塵絲何止這點?依舊層出不窮的橫空飛舞,朝姬雪雁的嬌軀團團收縮。
  
  那邊的趙卓杉剛一起身,就聽耳邊像炸雷一般,響起赤髯天尊的吼聲道:『快滾!』頭頂妖風大作,那把剛才看來還平淡無奇的紫色拐杖,在赤髯天尊箴言念動中直飛雲天,發出陣陣紫光,瞬間竟然變得十丈多長的擎天巨柱,朝趙卓杉當頭壓下。
  
  趙卓杉大驚失色,叫道:『紫檀杖!』慌亂間急忙御劍封架,只求逃過一劫。
  
  只聽"當"的一聲,趙卓杉手中長劍寸寸碎裂,一股陰冷的魔氣透體而過,將他震得飛跌出去。好在赤髯天尊大半精力放在了姬雪雁那邊,否則全力施為下豈有他的命在?
  
  饒是這樣,趙卓杉也飛出了數十丈遠,口中紫色血沫噴了一串,原來是紫檀杖中蘊藏的劇毒攻心,一個照面交手之下趙卓杉心魂俱裂,也不顧姬雪雁依舊在三千紅塵絲的包圍中,忙不叠掙扎爬起朝山道跑去,連頭也不敢回。
  
  連赤髯天尊也看不過眼,不屑地道:『孬種!』但也不追,只收回紫檀杖。
  
  丁原雖然本來就對趙卓杉無任何好感,甚至有些厭惡,但見先前他一片癡心姬雪雁卻毫不領情,不覺他有些可憐。然而見他危及關頭居然全然不顧姬雪雁只管自己逃命,忍不住心中也發出不屑笑聲。
  
  他乍見赤髯天尊心中也著實有些驚詫,但這個時候又實在不宜現身。且不說自己裸露著上身,就是剛才自己偷聽的那段對話就不得了,就算那兩人現在不為難自己,誰知道將來會不會給他惹麻煩。
  
  但是他更沒想到這個長相勘與老道士媲美的老怪物竟然這般棘手,不僅姬雪雁岌岌可危,趙卓杉更被嚇得落荒而逃。
  
  可那趙卓杉沒逃出十丈遠,卻突然慘叫一聲,狂吐一口鮮血,身上皮膚眨眼間變成紫色,隱約閃著斑斕彩光甚是恐怖。他的身軀慢慢軟倒,碰觸到的青草立刻枯萎變黑。
  
  丁原看的都忘了縮回腦袋,暗暗咋舌道:「這個老怪物究竟用的什麼劇毒,竟然這般厲害?」可他的念頭還沒消失,趙卓杉身上冒起淡紫色的輕煙,隨風發出一陣腐臭,聞者遇嘔。
  
  "嗤嗤"聲輕輕響起,趙卓杉的身體連帶身上衣物,被一種自體內流淌出的紫色液體腐蝕,頓時化作飛煙,彈指之間,連骨頭也沒剩下。
  
  那邊的姬雪雁聽見趙卓杉的慘叫,不禁微微一分神,正看見這詭異噁心的一幕,當下心神俱震,體內真氣頓時一滯。就這麼一疏忽的工夫,那上千道細絲如附骨之蛆黏了上來。先是雪朱劍被纏住,繼而她全身上下都被一根根亮銀絲光纏繞上。
  
  姬雪雁大駭,奮力催動雪朱劍以求脫困,可是她的手足亦被那細絲捲裹黏連,能夠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就宛如一隻正在作繭自縛的春蠶。
  
  更加可怕的是藉著那亮銀色的三千紅塵絲,赤髯天尊發出一波波冰寒劇毒,潮水一樣向姬雪雁湧來。她雖然竭盡全力運功抵禦,怎奈兩人的修為相差實在太遠,很快便力不從心,欺霜勝雪的俏臉隱隱被籠罩上一層淡紫光華。
  
  姬雪雁想呼救,但驚駭的發現自己已經無力再發出聲音,手腳漸漸麻木,雪朱劍更已差不多失控,全憑一股靈性支撐。
  
  她心中忍不住絕望,明眸水光蕩漾,想道:『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連爹娘的最後一面也見不成?都是我自己不好,鬼使神差的跟著趙師兄跑到這個荒僻無人的地方。要是我死了,爹娘還有爺爺他們一定會傷心欲絕吧,可是那個人卻定在慶幸一個任性刁蠻的小姑娘終於可以不再糾纏他了--』
  
  想到這裡心頭更酸,越發無法抵禦三千紅塵絲的攻勢,整個人已經逐漸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她能堅持那麼長時間,固然因為本身根基深厚,修為超出同輩許多。但另一方面卻是赤髯天尊先前已經受傷,功力未免打了折扣,否則怎麼可能容許一個少女將自己拖於險地這許久?
  
  眼看就要制伏姬雪雁,他心中頗是得意,方才在翠霞觀裡鬧得灰頭土臉的怨氣稍稍紓解,不過赤髯天尊也想真就這樣殺了姬雪雁,畢竟她是姬別天的孫女,身價與那個普通弟子不同,如果擒獲了她,多少也有和翠霞派討價還價的斤兩。
  
  這些情況丁原在水裡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此刻也正是天人交戰的緊要關頭。
  
  姬雪雁危在旦夕,自己作為同門本當施救,但那個少女在去年還曾經欺負過自己,那頓揍可以說罪魁禍首就是她。何況自己對姬別天也沒好感,一想起當日古洞中幾個老傢夥的嘴臉,丁原就氣不打一處來。
  
  而最重要的是,即使自己出手又能怎樣?他不過才有翠微九歌第二層的修為,什麼劍術仙法通通不會,上去更是白給,說不定比趙卓杉還不濟。
  
  可看著姬雪雁痛苦掙扎,眼中盈盈的淚光他又心感不忍,只覺得其實這個女孩子雖然刁蠻些,人也不算壞,這麼死了未免可惜。況且自己剛才還鄙視趙卓杉不戰而逃,自己這麼做,豈不是比他更加可恥?
  
  而當日老道士在駐仙洞里的言語歷歷在耳,怎能忘卻?
  
  一念至此,但覺胸口氣血沸騰,再顧不得自己力量懸殊,凶多吉少,只是義之所至,粉身無悔!
  
  此刻的坐忘峰頭雲渺風清,天高日朗,誰知其間已有殺氣瀰漫,生死只在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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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5 17:05:32

Chap.2 情懷


  丁原當然不會傻到要跳出來與那赤髯天尊單挑,那樣自己就算是有十條小命也白搭。他見那紅髮老怪雙足虛踏波面,抬頭注視姬雪雁而背對自己,正好是一個偷襲的機會。
  
  若按照名門正派的行事,即便對付天陸九妖這般的魔道高手也應恪守規矩,不失正道風範,但丁原哪會管這些?
  
  他在山石後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小心翼翼地朝赤髯天尊的腳下游去。眼見距離赤髯天尊越來越近,對方似乎毫無反應仍舊漂浮在水面上,丁原暗自得意,正準備出奇不意抓住老怪雙腿拖他下來喝水,突然心頭一警。
  
  此時他的翠微心法初有小成,對於身遭潛在威脅已可隱約感應。眼角餘光掃過之處,但見三條黑乎乎一指來長宛如蜈蚣一般的東西,正呈「品」字形破水而入朝自己飛射而來,卻偏偏肋下還帶著一對淡金色的半透明翅膀,剎那已到眼前。
  
  原來赤髯天尊是何等人物,豈能被丁原暗算?他早已發覺潛伏在水潭中的丁原,只是見對方隱伏不出,不知底細下,赤髯天尊也不說破,只待收拾了姬趙二人後再說。
  
  孰知丁原竟然藉著潭水掩護偷偷向自己腳下游來,不問也曉得定是要不利於他。赤髯天尊當下口唸真言,自他腰間的一個鹿皮囊裡祭出三隻不到一指長的玄金飛蜈。
  
  這三條玄金飛蜈乃他在一次採藥時於雲夢沼中收服,當時不過半寸多長,但已初通靈性更兼奇毒無比。
  
  經過這四十年來赤髯天尊的苦心調教,這三條玄金飛蜈已經功力大成,只需要主人一聲吩咐即上可九天射日,下可四海捉月,體內毒素更是萬靈之敵,紅塵之劫。
  
  因還不清楚水中偷襲者修為深淺,所以那赤髯天尊不敢怠慢,將這三條二次出山以來從未使用過的玄金飛蜈一並放出。
  
  這可苦了丁原,那赤髯天尊實在是太過抬舉他了,莫說是三條玄金飛蜈,只要一條,丁原也難以招架。
  
  他見三條古里古怪的飛蟲朝自己衝來,趕忙企圖躲閃,但那玄金飛蜈在水中的速度絲毫不亞於岸上,丁原水性縱然再好也無處躲閃。
  
  已看衝在最前面的一條玄金飛蜈直奔自己面門,丁原情急之下探出右手想拍開它,然而玄金飛蜈本是通靈魔物,又經赤髯天尊四十年煉化,哪裡有被丁原一巴掌拍中的道理?
  
  那玄金飛蜈靈巧一閃,竄過丁原掌底,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左肩上。
  
  丁原只覺得肩頭一道奇冷的寒流沿著血脈直衝肺腑,他尚未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另外兩隻玄金飛蜈也已經咬中他的身體。
  
  丁原只感到三股冰冷難擋的寒流宛如鑽進自己體內的三把冰刃,所經之處軀體頓時麻木。他知必定是中了劇毒,如果不設法逼出毒液,恐怕死狀比趙卓杉還慘。
  
  心念一動,翠微心法油然而起,自丹田處汩汩流出。怎奈丁原雖有一甲子真氣修為在身,實際能運用的卻如九牛一毛,即便全力施為之下,亦無法抵抗住玄金飛蜈注入的劇毒。
  
  丁原感到胸口一陣窒悶,眼前金星亂舞,耳鳴嗡嗡,全身上下幾乎已無知覺,只有一陣陣徹骨的寒冷鑽進他的神經,最後的一點神智意識到自己正慢慢朝水底沈落,潛意識中暗想:「這便是快死前的感覺吧?」
  
  眼看他要命喪黃泉,突然丹田一熱,蘊藏在丹田中的六十年功力,在玄金飛蜈叩關而入的刺激下終於覺醒,化作一股排山倒海的洪流反噬。
  
  丁原的知覺瞬間復甦,覺得體內一道熔炎般的熱流正在迅速奔騰,不斷逼退侵入血脈中的玄金飛蜈奇毒。那玄金飛蜈亦發覺異常,終究為時已晚,丁原體內的精純仙家真氣不僅將奇毒在彈指間滌盪乾淨,還順勢倒攻入三隻玄金飛蜈體內!
  
  丁原宛如泡在溫暖的春泉中,剛才的麻木冰冷消逝無蹤,全身只感覺舒暢無比,唯有被玄金飛蜈咬住的地方微微有點疼痛。
  
  而他的身子也隨暗流徐徐推送到赤髯天尊腳下,隱約透過水波,便可看見那老怪物虛踩在水面上的雙足。
  
  他低頭望去,只見那三隻玄金飛蜈一動不動伏在自己身上,倒像死去了一般。他伸手將左肩那隻摘下,那玄金飛蜈竟然已全身僵直,堅逾金鐵,不由心中一奇,以為是自己身懷的一甲子功力硬生生震死了這隻魔物。
  
  這下他卻大錯特錯了,想那玄金飛蜈本市通靈魔物,又經赤髯天尊四十年煉化,怎麼可能被丁原本身的那一點功力所傷?
  
  但丁原曾先後服食無憂丹和九轉回天金丹,早已百毒不侵,更何況這兩樣仙丹皆為天下至陽之仙寶,恰恰是玄金飛無這至陰魔物的天生剋星,藉著丁原真氣倒攻之際,丁原體內蘊藏的無憂丹與九轉回天金丹藥力亦同時攻入玄金飛蜈,這才活活要了三隻魔物的性命。
  
  丁原將三隻玄金飛蜈收到手裡本想扔掉,忽然發現這三隻魔物頭頂尖銳,好似鋒刃,心念一動有了主意。
  
  此刻半空中的姬雪雁,在三千紅塵絲的纏繞裡全無半點還手之力,赤髯天尊只等她氣力耗盡便要出手生擒,而若非存有此念,姬雪雁又安能支撐到現在?
  
  驀地,赤髯天尊覺得一對腳心微微一麻,好似被蚊子叮咬了一口,兩道陰寒毒氣沿著小腿直向上竄。他心中一驚,已辨出那是玄金飛蜈的毒素。
  
  赤髯天尊本就是滄浪山中久煉成妖的紅頭巨蛛,三千紅塵絲更是他以體內毒絲修鍊成的護身法寶,故此,玄金飛蜈雖是天地間罕見的魔物,卻也傷不了他,況且赤髯天尊又有百多年的修為在身。
  
  他乍一察覺,便催動丹田魔氣須臾就將毒素逼出,腳下的清水頓時泛起一層深紫色來。
  
  只是這玄金飛蜈怎麼攻擊起自己來了?
  
  赤髯天尊一陣詫異,嘴中急念真言欲召回三隻玄金飛蜈,但真言出去如泥牛入海,半隻玄金飛蜈也沒有回來,自然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此時,突然那三千紅塵絲一陣狂顫,黏附在姬雪雁那端的銀絲竟燃起烈烈火光!
  
  原來方才他因玄金飛蜈略一走神,令姬雪雁所受壓力頓減,神志也為之稍輕。姬雪雁畢竟是翠霞派苦心培育的年輕弟子,修為與趙卓杉等人不可同日而語,神志略一恢復,立刻朱唇輕誦,翻腕打出其母和婉贈與她的三昧紅蓮!
  
  和婉之父「燃燈居士」乃天陸奇人,正道用火第一高手,三昧紅蓮便是他當年縱橫天陸時的護身仙寶之一。
  
  它大小如嬰兒手掌,外表如同紅色蓮花,花芯處有三根金色細絲,只需念動咒語即可燃起三昧真火。這紅蓮看似小巧,但在主人真氣催動之下,足以彈指間令群山變色,大川乾涸,當年天陸群魔見之莫不忌憚。
  
  和婉出嫁之日,燃燈居士就將三昧紅蓮當作嫁妝送予愛女,和婉後來又心疼女兒,怕她修為尚淺為歹人所害,便又把三昧紅蓮傳給姬雪雁,不想今日果真救了急場。
  
  那三昧紅蓮升到姬雪雁胸口,幻射出一團火紅絢光,打出千百點豆大火星,好似一場流星雨。三千紅塵絲頓時燃燒起來,火團飛速沿著銀絲朝赤髯天尊那端蔓延,發出一股難聞惡臭,在風中化為飛灰。
  
  姬雪雁終於擺脫束縛,不由一陣欣喜,剛想乘機逃離卻覺胸口一片陰寒,櫻唇裡噴出一道紫黑色血箭,眼前一黑栽入腳下的碧波潭。
  
  原來她雖依靠三昧紅蓮破了赤髯天尊的三千紅塵絲,但那銀絲裡蘊藏的劇毒早就侵入了她的經脈,漸漸滲入內臟。
  
  力不能支下姬雪雁昏了過去,一頭栽進尚有涼意的潭水中。
  
  那三昧紅蓮乃通靈仙寶,失去主人駕馭後,便自動收回姬雪雁的繡囊裡。
  
  再說碧波潭中的丁原,他利用玄金飛蜈暗算成功,可自己也被赤髯天尊雙足發出的反彈之力震得在水中倒退數丈,胸口鬱悶難受差點又要噴血。
  
  好不容易用翠微心法調勻真氣,也不曉得這次襲擊是否奏效,突然覺得頭頂轟然有聲,一團紅影冉冉飄落,依稀便是那個姬雪雁。
  
  丁原伸手接住她柔若無骨的嬌軀,卻感到一股冷徹骨髓的寒氣從她身上傳了過來,他不由自主的一顫,急忙運功抵禦。
  
  好在紅塵絲的劇毒雖然厲害,但經姬雪雁化解了大半,傳入丁原體內的已不甚強烈,否則他勢必自身難保。
  
  姬雪雁星眸緊閉,朱唇無色,原先皎潔若天上明月的肌膚也蒙上一層紫氣,好在心口還微微跳動。
  
  驀然,她手中緊握的雪朱劍輕輕鳴響,發出一團柔和的碧光。這碧光瞬間朝四周擴散,所到之處潭水紛紛避讓,竟然形成了一個足以容下兩人的結界,徐徐沈到潭底。
  
  丁原見狀不禁一奇,他卻不曉得這雪朱劍五行蘊水,雖和三昧紅蓮一般失去主人的控制,但受到潭水這一激竟能主動運起,劈開一道水路以保主人無虞。
  
  丁原念頭轉得極快,立刻醒悟道:「不好,這寶劍雖不知有什麼古怪居然能趨避潭水,但所發的碧光勢必讓那紅髮老怪見著,他如果循跡而來,我的麻煩可就大了。」當下急忙轉身,托著姬雪雁朝西行去。那雪朱劍依然握在姬雪雁手中,為兩人所到之處劈出水道。
  
  在碧波潭底西頭,有一處丁原上回來時偶然發現的小穴,為水草所掩。如今赤髯天尊隨時會追進水底,說不得只有暫且到那裡躲一躲。
  
  他也不指望這能騙得過那赤髯天尊,但盼可以拖延點時間,等待同門救援。
  
  入得小穴,丁原將姬雪雁輕輕平放在潮濕的淤泥上,藉著雪朱劍光再次打量。昏迷玉容上毒氣越來越濃,櫻唇下意識淺淺發出呻吟,呼吸也越見微弱。
  
  丁原知道她是劇毒攻心所致,若再不及時施救這條命怕是要救不回了,然而在這碧波潭底又到哪去找解毒的靈丹?
  
  忽然心頭靈機一動,想起剛才自己獲救的遭遇,於是丁原扶起姬雪雁,將她冰量的身子半抱在懷裡,右手掌心貼住她背後的大椎穴。
  
  姬雪雁身上衣裳早就盡濕,緊緊貼在她的胴體上,半透明的衣裳後面隱現玉光,更襯出她玲瓏勻亭的曲線。
  
  丁原終究已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方才在水中還不怎麼覺得,此刻軟玉在懷不禁心頭怦然一動。
  
  但這不過剎那之間的感覺罷了,丁原目光落在姬雪雁氣若游絲的臉龐上立刻收寧心神,催動翠微心法將一縷真氣度了過去。
  
  可惜他修為尚淺,那道真氣根本無法撼動三千紅塵絲的奇毒,卻也將姬雪雁激醒過來。
  
  "嚶嚀"一聲,姬雪雁星眸徐徐睜開,映入眼眸的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赫然就是丁原。她幾疑是在夢中,但全身的冰寒卻猶如潮水襲來,喃喃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若非丁原這半年修練,差點就聽不清她在說什麼。當下答道:「我早就在碧波潭裡了,只是妳和那個趙師兄未曾發覺罷了。妳被那紅髮老怪擊落水中,我便將妳待到這潭底的小洞穴中暫時躲避。」
  
  姬雪雁的臉頰上乍然泛起一抹驚心動魄的嫣紅,在丁原懷裡忸怩道:『這麼說我和趙師兄的話你都聽見啦?』
  
  丁原點點頭,道:「妳能否自己運功將劇毒逼出?那老怪物隨時會找到這裡。」
  
  姬雪雁也不知道是否聽進去了,臉上的霞光更加艷麗,與那層深紫色的毒氣形成鮮明反差。她輕輕道:『我和趙師兄真的沒有什麼,再說他已經死啦。』雖然趙卓杉臨危棄下她獨自逃生,但終究十年情誼,言下忍不住黯然。
  
  丁原心中奇怪,不曉得她如此千鈞關頭為何還有閒情雅致談論這些?況且她也好,那個趙師兄也罷,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想來是由於三千紅塵絲劇毒攻心,她神志已經錯亂了。
  
  丁原沈聲道:「妳莫要再胡思亂想,趕快運功逼毒,不然就沒命了。」儘管他不斷把自己的真氣催入姬雪雁的體內,但仍然不見她好轉,嬌軀反而越來越冷。
  
  姬雪雁癡癡地凝視丁原的臉龐,目光中盡是柔情,往日的刁蠻任性蕩然無存,就彷如換了一個人似的。可惜丁原自幼孤苦,雖才智早熟,但又怎解懷中少女眼神裡的無盡言語?又怎知她羞於出口的情懷?
  
  姬雪雁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怕是活不了啦,那赤髯天尊的奇毒已經侵入我的心脈,除非有本門的九轉回天金丹,不然我只有死在這裡了。不過不要緊,我爹娘和爺爺都會為我報仇,你還是別管我快設法逃出去吧,那老怪修為精深,你不是他的對手。』
  
  丁原沒想到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危機關頭居然還能想到別人,又看她臉色灰暗,全憑本身一縷真氣強撐,隨時可能香消玉殞,對她的厭惡不由得少了許多,於是說道:「先別管這些,保住性命才是要緊!」
  
  姬雪雁見丁原不聽從自己勸說獨自逃命,芳心更是感動。
  
  她比丁原要大了一歲多,早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雖然周圍護花使者多如牛毛,甚至不乏屈箭南那樣的名門高第,但姬雪雁一見他們蒼蠅般圍繞著自己便先生厭惡,更莫說喜歡二字了。
  
  偏偏命裡注定她今世要為情劫所困,半年多前紫竹林裡與丁原邂逅,那丁原非但欺負了彩兒,更對她惡語相向,甚至把她冰清之軀按倒在地上,令她受到生來最大的一次羞辱。可是不知怎的,事後姬雪雁不僅未記恨丁原,反而莫名的將一縷芳心繫掛在這野小子身上。每每想起丁原,就覺得一陣心跳,全身猶覺他身上充滿野性與不羈的氣息。
  
  於是後來她忍不住放下少女矜持,再次到紫竹林找尋丁原,那時她已經曉得丁原是淡言真人新收的關門弟子,從輩分上來說還是自己的師伯,但明知如此,她還是按捺不住想再見丁原一面,問問那野小子為何欺負自己與彩兒,否則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未料一任她放低姿態好言相陪,丁原卻毫不領情,終於把她氣走。雖然此後她再也未找過丁原,但私下裡不知在竹林深處默默觀望過多少回。
  
  有時姬雪雁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更恨自己不爭氣,明明曉得對方厭惡自己又是淡言真人的弟子,可依舊擺脫不了這份牽掛。
  
  有意無意,她對周圍師兄弟不免冷淡許多,這才引出今日之事。
  
  聽得丁原回答,姬雪雁芳心欣慰,低聲問道:『這麼說你並不討厭我?』
  
  丁原覺得這個女孩子的問題越來越古怪,真不曉得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奇怪的是外面也一直沒有動靜,難道那赤髯天尊已經走了?
  
  他腦海裡一直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在轉動,覺得十分重要卻偏偏不能清晰地把握。聽見姬雪雁問話,隨口哼道:「討厭妳?妳不叫我野小子就謝天謝地啦。」
  
  姬雪雁卻會錯了意思,心中只感到一個聲音在驚喜地呼道:『他其實並不討厭我,不然也不會救我了!連趙師兄也因害怕那老怪想棄我而逃,他卻肯為我留下,他心中必然是有我的!』她原本按但下去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幾乎忘卻身上的劇毒和即將失去的性命,只緊緊依偎在丁原堅實的胸膛上,享受他傳遞來的溫暖與熱力。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丁原,唯恐漏過每一瞬間,心中不無酸楚地想道:『老天垂憐,我竟然真的依靠在他的懷抱裡。可惜我活不了多久啦,每看他一眼便少了一眼,蒼天若能體惜我,再讓我多活十年,哪怕是一年也好,我寧願用任何東西去交換!』
  
  想著想著,晶瑩的淚珠悄悄流下面頰。
  
  丁原正在苦苦冥思,自沒注意到姬雪雁的異樣。
  
  他越想越覺得解救姬雪雁的辦法近在眼前,卻總不得最後要領,於是忍不住喃喃道:「剛才妳說除非怎樣妳便有救?」
  
  對於丁原的每一個細小神情姬雪雁都會盡力捕捉,更況且是問自己的話,她立刻拚盡全力斷斷續續答道:『除非...有本門的九轉回天金丹才行,可惜那赤髯天尊守在外面,就算他不在,那金丹是本門極為珍貴之物,又怎可能送給我用?就是爺爺他再疼我怕也是不行的。』
  
  丁原豁然開朗,低聲道:「對了,就是九轉回天金丹!」
  
  想到剛才那玄金飛蜈莫名其妙的僵斃,其實並非因為自己體內的功力,而是那九轉回天金丹在起功效!那金丹既然能克制玄金飛蜈,自也是三千紅塵絲的剋星,自己剛才怎麼沒想到這點?
  
  但那金丹在融入自己的血裡,又怎麼能再分給姬雪雁?除非--丁原唯一猶豫,呼聽懷裡少女下意識地輕聲呻吟,幽幽道:『我快走啦,你能否抱我緊些,我覺得真的好冷...』
  
  丁原一咬牙,心道:「不管怎麼說這個小姑娘也無大惡,心地其實也算不錯,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死在我的懷裡,況且不過是點鮮血罷了,也算不了什麼!」
  
  當下再無遲疑,探出左臂在雪朱劍鋒上輕輕一掃,劍氣森寒已割出一道血口,殷紅的鮮血汩汩流出。
  
  姬雪雁神志漸漸迷糊中,只聽丁原說道:「妳快將我的血喝下去,裡面有金丹的藥力,定能救治體內劇毒!」
  
  姬雪雁星目略睜,見一血淋淋的手臂探到自己嘴唇邊,下意識朝後一讓,道:『不要...』
  
  丁原冷冷道:「妳想浪費我的血嗎?」
  
  右手一按,將姬雪雁的朱唇摁在血口上,一股溫熱的液體徐徐流淌進她的嘴裡。
  
  姬雪雁禁不住熱淚盈眶,只感覺一股生命的甘泉自丁原的熱血裡,傳遞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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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5 18:27:51

Chap.3 傾情


  卻說赤髯天尊一個疏忽不僅被丁原所趁,更讓姬雪雁跌入水潭,不由得懊喪不已。他費了若大力氣,原本想脅持姬雪雁與翠霞派討價還價,好換得一枚金丹,眼看就要到手,誰知道被個野小子中途殺出,大好機會又要落空。
  
  這赤髯天尊經過百多年修行,雖然修為已達到坐照境界,但魔道的修練和正道迥然不同。
  
  正道講究順應天理,固本培元而循序漸進,因此初時進境緩慢,但相對較易度過九劫;而魔道則與之相反,雖開始進境遠超出正道修練者,但凶險卻大了許多,能夠真正突破死劫者可謂鳳毛麟角。
  
  赤髯天尊雖然早在四十年前就突破了通幽境界,但始終在坐照境界中徘徊,再無寸進。眼看無能度過幻劫,靈機一動便打起了九轉回天金丹的主意。怎奈翠霞派對金丹看護極為嚴密,他竭盡所能也無法突入丹室,雖殺傷不少翠霞派弟子,可自己也負了不輕的傷。
  
  眼見驚動翠霞六仙,赤髯天尊唯有暫且退避。路經碧波潭打算找尋一處避身之處先行療傷,正巧撞上了姬雪雁和趙卓杉,一場打鬥下來又耽擱了不少功夫。
  
  錯失了姬雪雁也就算了,那三千紅塵絲雖毀了不少可總還能重新煉化,可是那三隻苦心培育的玄金飛蜈卻有去無回,心疼之下也顧不得強敵隨時會到,運起周身兩個多甲子的魔氣,將紫檀杖祭向半空。
  
  丈許長的檀杖驀然射出一團紫光,竟在空中幻化作一條三丈多長的雙頭怪物,但見它身如巨蟒,閃耀著紫色磷光,肋下生出一雙肉翅呼呼帶嘯,那一對凸起的頭顱狀若豺狼,兩隻獠牙突出口外,四肢眼睛電射黃光。
  
  這雙頭怪物名喚做紫犋,產自雲澤,千年也難出一頭。它生性兇殘,口能噴幽冥之火,亦能吐氤氳之氣,雙翅如刀削平山嶽,雙頭如錘可砸落星辰,更有腹下九爪碎金裂石,為魔物中之一品者。
  
  四十年前,赤髯天尊為正道所逼,被迫遠走蠻荒,心中怨毒更深,於是不惜遍訪窮山惡水,終於找到這頭紫犋。
  
  為了收服它,已赤髯天尊的修為亦九死一生,整整費時三年才令其俯首稱臣。今日他有膽獨闖翠霞,大半還是倚仗這紫犋的威力,但見那魔物周身黑氣繚繞,層雲翻捲,半天天空晦澀無光,紫犋雙頭一擺隱隱風雷滾動,張開它血盆大口,吐出兩團紫焰。
  
  這紫焰名為九陰冥火,乃那紫犋在雲澤中吸食地氣陰火,近千年才煅化成,乍吐出口已有數尺直徑,在空中更是迅速擴散,大小幾可將那碧波潭覆蓋!
  
  此時的丁原正在找尋那潭底洞穴,姬雪雁更是昏迷未醒,焉曉得大難即將臨頭?赤髯天尊身負兩甲子修為,上天入地亦不在話下,卻獨獨怕水。說來這也是他天性使然,故此明知姬雪雁與那收去玄金飛蜈的人皆在水裡,不到萬不得已他卻不願入潭,於是他乾脆祭出紫犋,卻以九陰冥火蒸乾碧波潭,更可將姬丁二人化為飛灰,以解心頭之恨!
  
  眼見那兩團紫焰就要落到碧波潭上,忽然百丈懸崖上射下一道白光,正罩在那紫焰之上。那紫焰在白光裡嗤嗤連響,不斷收縮,最後居然順著白光被收上百丈懸崖。
  
  赤髯天尊微微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一名瘦小枯乾的黑衣老者,駕著一頭酷似金獅的仙獸飄然而降。
  
  那黑衣道士手中托著一尊半尺多高的紫銅香爐,兩團紫焰便是被它發出的白光收去。
  
  赤髯天尊眼中凶光連閃,盯著黑衣道士問道:『你這雜毛老道可是淡怒?』
  
  淡怒真人雙目如電,懾得赤髯天尊心頭一顫,厲聲喝道:『你這孽障,不知好生修行以除戾氣,反欲盜金丹犯我仙山傷我弟子,現又在碧波潭上興風作浪,貧道容你不得。』
  
  赤髯天尊唧唧怪笑道:『老雜毛休說大話,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口中默念真言,驅動那紫犋撲向淡怒真人。
  
  他雖嘴裡說得強硬,心裡卻早已做好腳底抹油的打算。一來,淡怒真人修為本就比他只高不低,而自己又已負傷,不宜惡戰;再則淡怒真人已然現身,翠霞六仙裡的其他高手亦隨時會到,若被圍上凶多吉少。
  
  故此話音一落,他轉身欲走。但淡怒真人乃六仙中殺性最大、亦最嫉惡如仇者,怎會讓赤髯天尊如此輕易脫身?
  
  見紫犋裹著一團黑雲朝自己衝來,淡怒真人寒目一閃,胯下五爪金獅長嘯一聲竄出,踏著金色雲頭直迎那頭魔物。
  
  這五爪金獅乃天生異品,全身金毛覆體不畏水火,五爪奔騰山嶽傾覆,為翠霞派鎮派神獸之一。雖那紫犋身長足有數丈,但五爪金獅毫無畏懼,口中吐出一道五彩雷光,五爪生風疾撲而去。
  
  紫犋血盆大口一張,兩團紫焰正對上五彩雷光,只聽天崩地裂的一聲轟鳴,半空裡乍開數里方圓的光焰。
  
  瞬時,這兩頭異獸便在碧波潭上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激戰,數個回合下來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再說,淡怒真人祭出五爪金獅,雙足平踩祥雲,手中紫銅香爐又是一道白光阻住赤髯天尊的去路。這紫銅香爐平日裡供在淡怒真人的道觀裡與凡品無異,卻怎知是翠霞派千年傳來的道派聖物?它可吐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光,可收天地陰陽萬物,威力之大令群魔變色。
  
  赤髯天尊自然識得此寶厲害,不敢硬接,在空中閃身堪堪讓過。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淡怒真人鞘中制怒仙劍龍吟而起,一道烏光映得天日失色,山川無顏,直取赤髯天尊。
  
  赤髯天尊見此聲勢心中暗驚,他四十年未入紅塵,自以為修為大漲,除卻正道少數幾個絕頂人物外其他已不放在心上,然而現下看來,這淡怒真人實是勁敵。
  
  倘若自己沒有負傷或可一較高低,可眼下卻不宜纏鬥,盡快脫身才是上策。於是他雙袖生風,兩道三千紅塵絲電射而出,欲纏繞住制怒仙劍。
  
  淡怒真人右手劍訣一引,仙劍罡風激盪,在空中一個翻轉,竟然繞過銀絲直攻赤髯天尊。赤髯天尊急忙雙掌探出,手掌之上瞬間布滿銀色細絲,"叮"的一聲金石鳴響,硬生生架住仙劍。
  
  制怒一陣微顫,劍尖頂住赤髯天尊掌心處再難進半寸。赤髯天尊嘿的一哼,三千紅塵絲倏忽而回,繞上仙劍。
  
  淡怒真人見狀怒哼道:『孽障爾敢!』飛身一閃人已就位,雙手握住制怒輕輕一抖。
  
  赤髯天尊只覺得一道沛然莫之能御的真氣順著仙劍直湧而來,趕忙催動十成魔氣抵擋,卻不防制怒劍上烏光驟亮,粘連其上的銀絲化為飛煙。
  
  淡怒真人右手收劍,左掌劈出,隱約間竟如一座山嶽壓頂。赤髯天尊縮身一退,掌風激得他衣裳盡裂,在半空亂舞一片。
  
  赤髯天尊沒想到自己苦心修練四十年,出山首遇強敵居然打得如此狼狽,他又驚又怒,心神更亂,幾個照面已成潰不成軍之勢。
  
  驀地,肋下破綻乍現,淡怒真人的仙劍如影隨形,一洩千里挑了過去。赤髯天尊見躲避不及,臉上紅光閃動,竟從肋下又生出一對紫色的手爪來!
  
  那雙爪出奇不意合力一拍,將制怒死死夾住動彈不得。赤髯天尊一聲怪叫,雙手絲光揮舞瞬間編織成一張大網,朝淡怒真人當頭罩下。
  
  淡怒真人沒料到這魔頭還有這手,收劍破網已是不能,於是深吸一口氣,身軀居然暴收,轉眼只成一個小指也不到的人形,堪堪從網眼裡穿過。
  
  『縮地成寸!』赤髯天尊見自己的天羅網被淡怒真人避過,也不敢再鏖戰,肋下雙爪將制怒一送,身形疾退。
  
  卻不想那制怒為翠霞仙品,就在他一堆之間仙劍飛落,硬是斷下赤髯天尊左肋下的一爪!
  
  赤髯天尊吃疼悶哼一聲,更不敢逗留,朝猶在纏鬥的雙頭魔物一聲尖嘯。紫犋聽得主人召喚,當下捨棄五爪金獅,化回紫檀杖回到赤髯天尊手裡,一團黑光暴起,雲霧瀰漫裡赤髯天尊已經不見。
  
  淡怒真人恢復原形,收起仙劍,心下對赤髯天尊的修為亦不禁佩服,暗道:『這老怪物退隱四十年果然突飛猛進,我差點就著了他肋下雙爪的道。也是我一時疏忽,竟然忘了他生來就是六爪蜘蛛,今日放過他,後患怕是不少!』
  
  果然聽見赤髯天尊的聲音在耳畔惡狠狠道:『老雜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翠霞一派等著瞧!』
  
  雖然聲音近在耳邊,淡怒真人卻曉得那是老怪用千里傳音送出,此刻他人怕早再百里之外了。
  
  他也無意和赤髯天尊做口舌之爭,跨上五爪金獅正待離去,卻見潭底隱約有碧光晃動,微異平常。於是雙目神光一閃,竟用翠霞派的天眼照妖朝水底望去,整個碧波潭盡收眼底。
  
  而那丁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姬雪雁臉上的毒氣漸漸消失,雙頰也漸漸紅潤。她躺在丁原懷裡,身上麻木的感覺緩緩退去,微微有了暖意。
  
  丁原收起手,鮮血卻還在滲出,滴得姬雪雁衣裳上如桃花盛開。姬雪雁艱難地伸出右手手指,在丁原肩膀和手臂上連點三記,血水頓時收住,她自己卻不禁又是一陣細喘。
  
  丁原覺得腦袋有點昏昏沈沈,彷彿天地都要旋轉一般,他自嘲道:「沒有想到我這個野小子的血卻是寶貝,將來若窮得響叮噹,用它來換錢倒也不錯。」
  
  姬雪雁枕在丁原健壯的大腿上十分舒適,她知道自己已經從鬼門關裡走了回來,不僅如此,體內還融入了蘊藏金丹的血液,從此亦將百毒難侵,對自己的修為也大有好處。
  
  聽丁原這麼說,姬雪雁低聲道:『你將來一定要小心些,那金丹是舉世奇寶,魔道群妖對此早垂涎三尺,如果讓他們曉得你曾經服過金丹,怕許多人會不利於你。』
  
  丁原心底微微詫異,不明白這個嬌小姊怎麼懂得關心起別人來了?難道是感激自己救了她的性命嗎?
  
  他嘿嘿一笑道:「我沒爹沒娘,爛命一條,又怕什麼?」
  
  姬雪雁聞言大起同情之心,暗道:『我從小就被大夥兒視如珍寶,從沒半點不順心的事,他卻連親人也沒一個,在來翠霞之前孤苦一人,一定在外面受了許多苦才變得這麼桀傲不馴。那淡言師叔祖沈默寡言,羅牛又是個笨蛋,他一個人在紫竹軒日子也必定難過,今後我實在應當多多關心照料於他。』
  
  想著想著,不禁臉又紅了起來,輕輕道:『你千萬別這麼說,其實還是有很多人在關心、喜歡你,譬如--』一陣羞澀下那個『我』字終究不敢出口。
  
  丁原哪裡了解少女心思,他淡淡回答道:「有嗎?妳是在說老道士和阿牛?」
  
  姬雪雁微微有點失望,搖搖頭,伸手撕下一段衣裳細心的為丁原包扎傷口。
  
  「其他也沒誰了。」丁原說道:「或許蘇大叔他們也算待我不錯,可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們。」
  
  姬雪雁低頭輕聲問道:『聽說蘇真有一個女兒,年紀雖只有十來歲卻長得十分漂亮,你和她處得不錯吧?』
  
  丁原面前浮現起蘇芷玉純真的笑顏,彷彿又聽見她在叫道"丁哥哥",輕輕出了口氣回答道:「要不是她,我就不會來翠霞了,也許現在還在城裡什麼地方廝混。」
  
  姬雪雁玉手微微一停又繼續包紮,心頭莫名泛起一點酸意道:『這麼說你很喜歡她,也很感激她吧?』
  
  丁原微微一怔,不明白姬雪雁為什麼問這些跟她不相關的東西,反問道:「這好像不關妳的事吧?」
  
  姬雪雁貝齒輕咬朱唇,半天沒有說話,靜靜為他包紮完畢。這是她第一次幹這活,手工自然粗糙了些,好在總算完成,卻也累了一身香汗。
  
  丁原舉手看了看,忽然想起道:「奇怪,為什麼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姬雪雁道:『定有本門長老到了,那赤髯天尊見勢不妙已逃遠了。』
  
  丁原道:「妳在這裡等著,我出去瞧瞧。」
  
  姬雪雁一把抓住丁原的手道:『不要!』
  
  丁原一怔,望著她。姬雪雁嬌美絕倫的玉容悄悄紅了起來,低聲道:『也許他正守在外面,我們不如再等一等。』
  
  其實在她心中卻是希望能與丁原在這個潮濕陰暗的洞穴裡待得更久一些。
  
  丁原也不著急出去,於是點頭道:「也好。」
  
  兩人就這樣坐在洞穴裡,姬雪雁的手卻沒挪開。丁原感覺到自己手裡一陣溫潤柔軟,卻也沒想著要放開,任由她這般握著。
  
  忽然,他心口涼意漸起,冰冷痠麻的十分不舒服。原來他將那三隻玄金飛蜈收入懷裡,可毒物雖死毒性尚存,時間一長又悄悄滲入丁原肌膚。
  
  丁原還以為是自己體內餘毒未盡,當下沈靜心神默默運功,以體內真氣抵禦。但覺那真氣潺潺綿綿如細小涓流由丹田直上心口,徐徐克制住那團涼意。他心下一鬆,卻發覺自己的真氣從檀中穴流淌而出,湧進了那三隻金玄飛蜈的體內。
  
  頓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丁原只覺得那三隻金玄飛蜈好像復活了過來,在懷中微微顫動,而體內的真氣一絲絲吸納著玄金飛蜈的魔氣,再反轉流入丁原丹田。
  
  他誤打誤撞之下,竟然利用自己的真氣去煉化那三隻已死去的玄金飛蜈,將那魔物苦修百年的精華層層抽絲般吸允到自己體內。也虧他有金丹護身,不然早一命嗚呼。
  
  那魔氣進入丁原的丹田傳來絲絲冰寒,卻被丹田裡蘊藏的一個甲子仙家真氣緊緊包容,在不經意裡度化為丁原所有。
  
  姬雪雁漸漸發覺丁原異狀,問道:『你在幹嘛?』
  
  丁原一醒,從懷裡掏出一隻玄金飛蜈來道:「妳認得它是什麼東西嗎?」
  
  姬雪雁仔細打量了片刻,回答道:『看樣子好像是玄金飛蜈,我在《天陸魔物志》裡讀到過,但沒見過這東西的實樣,也不曉得是不是了。可是看上去,它好像已經死了?』
  
  丁原點點頭,姬雪雁疑惑地問道:「你留著這已死的毒物幹什麼?」
  
  丁原回答道:「我看它堅硬無比,頂端又有鋒芒,保留著當飛鏢倒也不錯。」
  
  姬雪雁猶豫道:『可是我們翠霞是名門正派,用這種毒物做暗器怕不太好?』
  
  丁原心道,要是沒這東西也許妳已經完蛋多時,現在倒來指責它的不是了。
  
  見丁原神色不豫,姬雪雁忙低聲道:『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這東西在你手裡將來定會成為威鎮天陸的仙器。』
  
  丁原畢竟少年心性,在姬雪雁曲意迎合下心情舒服許多,笑笑道:「其實我還不曉得如何使用它,更談不上什麼仙器。」
  
  姬雪雁家學淵源,對於修煉仙器之法已有通曉。她剛想說:『不如讓我告訴你吧!』可話到嘴邊,立刻想起丁原好勝的脾氣,改口道:『說來也巧,最近我娘正在教我如何煉化三昧紅蓮,可我實在太笨,許多地方還參悟不透。不如找個時間我將疑難之處說出,我們一塊來研究吧。』
  
  丁原心想,我哪裡曉得什麼修煉仙器之法,那該死的老道士除了讀書寫字就教我打坐,妳要和我一起研究豈不是要我出醜?但心念一轉,忽然猜到姬雪雁的用意,當下也不說破只淡淡道:「等以後有機會再說。」
  
  姬雪雁聽他沒有拒絕,心中歡喜,握著丁原的手又緊了緊。
  
  丁原低頭再看那玄金飛蜈,卻發覺那魔物身上的金茫似乎淡了不少,不覺微微一怔,不明就裡。他不曉得這是自己正在吸納玄金飛蜈的魔氣所致,長此以往蘊含在魔物中的魔氣勢必被他全部據為己有,那玄金飛蜈只能留下一副空空如也的軀幹。
  
  這時,卻聽見耳朵邊有一個聲音冷冷道:『你們兩個孽徒還不出來!』
  
  丁原一怔,他聽出是淡怒真人的嗓門,卻不曉得他人在哪裡。
  
  姬雪雁"阿"了聲,雙頰緋紅,急忙鬆開丁原的手道:『是二師叔祖,他定是發現了我們,在用千里傳音說話。』
  
  丁原聽淡怒真人叫他做孽徒心裡老大不悅,哼了聲扶起姬雪雁道:「果然是他,好大的威風!」
  
  姬雪雁道:『他定是誤會我們了,待我上去與二師叔祖解釋清楚便沒事了。』
  
  於是兩人藉著雪朱劍回到潭邊,只見淡怒真人果然跨著五爪金獅站在雲端,臉色冷峻。
  
  姬雪雁依依行禮道:『雁兒拜見二師叔祖!』
  
  淡怒真人輕哼道:『你們兩人為何跑到這碧波潭底去了?』
  
  丁原見他一臉冰冷的樣子心頭有氣,理也不裡拿了自己的衣服就要走。
  
  『丁原!』淡怒真人喝道。
  
  丁原微微一震,繼續朝前走去,就是不理。
  
  姬雪雁連忙道:『二師叔祖,您誤會我們了,剛才若不是他從潭底下救了我,怕孫姪女就再也見不到您老人家了。』
  
  淡怒真人望著丁原遠去的背影,心中暗道:『此子好倔的脾氣,如果真能在三師弟教誨下修養浩然正氣,學得我翠霞仙技,將來未必不是本門棟樑,可惜他實在有些野性難馴。』
  
  姬雪雁見淡怒真人再沒喝止丁原,心頭一鬆,趁這工夫將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淡怒真人面色稍微緩和,漠然說道:『先和我回去,妳爹娘和爺爺都到處在找妳。』
  
  姬雪雁點點頭,偷偷看了幽深山徑,那丁原早已不知蹤影。望著鬱鬱青山,片片落葉,她心頭不禁湧起一陣失落,暗想:『也許別人都以為我會恨死赤髯天尊,可我自己才曉得是如何的感激他!若不是他,我怕絕無可能和丁原獨處一起,這個祕密我是連彩兒都不會告訴的。』
  
  想著想著,臉上不覺流露出一絲甜蜜的輕笑。
引言 使用道具
b114096019
大公爵 | 2022-5-26 15:26:12

Chap.4 深吻


  歲月荏苒,悠悠又是兩年。丁原已經長成一個虎背熊腰,神采俊朗的少年。在淡言真人獨豎一幟的教導方式下,他的修為已達到入室境界,如果不是老道士千方百計找丁原的碴,苛扣翠微心法口訣,也許丁原的進境就快趕上阿牛了。
  
  每個月裡姬雪雁都會趁著淡言真人閉關,或是外出之際,偷偷溜來紫竹軒。起初丁原對她不冷不熱,但時間長了禁不住姬雪雁的曲意迎奉,漸漸也和她有說有笑起來。
  
  阿牛自然是瞞不過的,但這個傢夥也算意氣,在丁原和姬雪雁一致威逼利誘下,總算守口如瓶,沒在淡言真人面前說漏嘴。何況他對於飛瀑十八劍中不少疑惑的地方都是由姬雪雁替他解開的,於是每回姬雪雁偷偷跑來時,阿牛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那兩人漫山遍野的去玩。
  
  丁原依照姬雪雁教給的方法,對玄金飛蜈的煉化漸有小成,只須隨著心念閃動,三隻玄金飛蜈化成的飛梭在方圓十丈內收發自如,百發百中,有時候丁原拿這東西捉弄阿牛,卻被阿牛輕而易舉化解,只換來幾聲呵呵傻笑,又不免感覺氣悶。
  
  姬雪雁就會安慰說這是功力不足,煉化不夠的原因,只要再過幾年,包管可以把阿牛這個笨蛋打得滿地找牙。
  
  丁原便笑道:「是啊,再過兩年我就可以打得阿牛滿地找牙,可再過一百年我也不可能打得妳滿地找牙。」
  
  姬雪雁奇怪那是為什麼?
  
  丁原回答說:「笨蛋,妳這麼漂亮一個姑娘要是沒了牙齒該多難看?我怎麼捨得呢?」
  
  於是姬雪雁就跺腳不依,紅著臉追打丁原,心裡卻甜蜜無比。
  
  如此有了姬雪雁相伴,丁原兩年空山歲月也不覺得難過,更不再提下山的事情。事實上以他現在的修為雖還不能御劍千里,可是淩波微步,踏破虛空卻也不是難事。
  
  私下裡,姬雪雁偷偷將其母傳授的穿花繞柳身法傳與丁原,這套身法僅僅步伐變化就有一千三百六十種,再加上身形體態的配合,端的是變化萬千奧妙無方。
  
  姬雪雁亦是最近兩年才學,不然當日碧波潭一戰,就不會那麼輕易被赤髯天尊的三千紅塵絲糾纏住。也正因為如此,和婉為了愛女安全,這才將加學競相傳教,卻沒想到又白白便宜了丁原。
  
  開始時,丁原還要姬雪雁手把手教著如何踩八卦方位,如何識陰陽變幻,可到了後來居然是丁原比姬雪雁更能參悟穿花繞柳身法的精髓,反倒比姬雪雁這個老師學得更像模像樣。
  
  這並非因為丁原天資聰穎,實在是淡言真人的首功。近三年來,淡言真人幾乎從不指點丁原修練,全讓他自己苦苦思索口訣奧妙,漸漸丁原悟性突飛猛進,遠高出同輩。
  
  千年來,師父教徒弟的多數是個"然"字,徒弟稟性高者自可學得十成,但未必曉得那"所以然’。淡言真人恰恰相反,他告訴丁原的是"所以然",卻教徒弟自己去領悟那個"然"。
  
  這樣對於丁原難度自然增加不少,可三年下來的收穫,卻何止是學會翠微心法第三層境界那麼簡單!這個時候的丁原已非兩年前的懵懂少年,隱約體會到了淡言真人的用意,但嘴裡依舊是直呼「老道士」而非「師父」。
  
  盛夏以後,姬雪雁一連兩個多月沒有露面,眼看天氣漸漸秋涼卻依舊不見芳蹤。
  
  丁原心中暗暗奇怪,不曉得她究竟出了什麼事,但又不能去問淡言真人,即使問了,這個老道士也是不曉得的。
  
  紫竹林裡突然沒有了姬雪雁銀鈴一般動聽悅耳的笑聲,丁原不免有些失落。突然間他發覺自己其實已經牽掛上這個明眸皓齒的紅衣少女,好幾次打坐靜修時,依稀覺得子竹林裡有她的笑聲,可是推門冷清清皓月高懸,空蕩蕩伊人渺然。
  
  最後連阿牛也忍不住問丁原:『丁小哥,那個雪師姪女怎麼這麼久也不見人?』
  
  丁原沒好氣到回道:「我怎麼知道,鼻子底下有嘴,你不會自己去問碧瀾山莊的人?」
  
  沒想到阿牛真的去問了,三天後的下午樂呵呵跑來,十分神祕地附在丁原耳旁道:『今天我問了碧瀾山莊的孫師兄,原來雪師姪女大劫漸至,正在閉關修練,不過有她爹娘和姬師叔在,一定不會有事。』
  
  丁原放下心來,卻轉身拍拍阿牛道:「你別管人家了,自己先把那什麼狗屁劍法練好再說。」
  
  阿牛看著丁原一臉燦爛的笑容,連連點頭道:『丁小哥說的對,師父說只要我練成飛瀑十八劍,明天春天的劍會便讓我參加,我可要努力了!』
  
  丁原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心裡不禁湧上一陣懊惱。
  
  自己在紫竹軒待了三年,除了練點內功外幾乎什麼都不會,那套身法還是姬雪雁教的,明年劍會看樣子自己是無緣參加了。可按照這個進度學下去,下一屆劍會是否能輪到自己都成問題,就是輪到了,那點修為怕也只會出醜罷了。
  
  這天丁原百無聊賴,捧著一本《道錄》,無精打采地靠在紫竹林的一從修竹上翻著,忽然頭頂忽悠悠落下一枚竹葉。經過三年修行的他耳目早非吳下阿蒙,當即伸手捏住竹葉,心中莫名一喜,抬頭道:「弄什麼鬼,還不下來!」
  
  但聽上面傳來咯咯輕笑,一團火紅身影飄落,正是許久未見的姬雪雁。
  
  自碧潭修緣以來兩年時光,她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豐盈飄逸,宛似下凡仙子一般。
  
  見丁原一瞬不瞬瞪著自己,姬雪雁也不害怕,嫣然笑道:『小丁子,快三個月沒見我,你想我不想?』
  
  丁原鼻子裡哼哼道:「我想妳的個大頭鬼。」
  
  姬雪雁也不在意,反而仰頭一哼道:『我才不信,你啊--最口是心非了。』
  
  丁原也不反駁,站起來道:「聽說妳閉關了?」
  
  姬雪雁點點頭道:『原來你已經知道,我本來打算給你一個驚喜呢。』
  
  「什麼驚喜?」
  
  姬雪雁微笑道:『我已經順利度過火劫,進入知著境界了!聽我爺爺說,以我修鍊才十二年的時間,能夠進入這個境界的,翠霞派千年以來也不過百人,這一代裡,我也算第三快的。』
  
  丁原臉扭到一邊說道:「那也只是因為妳有個好爺爺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姬雪雁臉上的欣喜漸漸消失,猶疑道:『你不高興我修為大進嗎,小丁子?』
  
  丁原搖搖頭,他也說不出為什麼自己會這樣,或許是覺得自己比起姬雪雁來,實在相形見絀。
  
  姬雪雁想了想已知緣由,連忙安慰道:『別喪氣啊,小丁子你才花了三年就到了入室境界,這個速度幾乎快我當年一倍。要知道,你體內還有金丹和六十年的功力呢,將來成就一定在我之上,真不曉得淡言師叔祖是怎麼教你的,怪不得我爺爺也不喜歡他。』
  
  丁原道:「不關老道士的事情,我也沒不高興。聽說明年劍會開春就要舉行,妳打算參加嗎?」
  
  姬雪雁點頭道:『當然要參加,我這次閉關除了度劫,還有就是為了準備明年的劍會。爺爺說過兩天要將《大衍九劍》傳授給我,到時好努力爭取進入劍會前十。』
  
  丁原道:「前十有什麼好,妳要爭取拿第一才是。」
  
  姬雪雁搖搖頭說:『這次怕不行的了,淡一師叔祖的徒孫清音、淡嗔師叔祖的徒孫清流,還有羅和師叔祖的小孫子羅礁的修為都在我之上,運氣好的話,我能打進前四就不錯了。』說著身形一展,像彩蝶一般飄到空中道:『我娘又傳了一招穿花繞柳身法的絕活,是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種變化裡的第九式,我用來給你看!』
  
  只見她嬌美的身影在紫竹林間翩然起舞,雲霧縈繞裡如真似幻,美艷無方。
  
  丁原仔細關注她的身法移動以及身體每一部位的微小變化,正在用心揣摩之際,突然聽姬雪雁一聲驚呼從空中摔了下來。
  
  丁原眼明手快,搶先一步接住姬雪雁。
  
  姬雪雁落入丁原懷裡驚魂稍定,俏臉微微有些蒼白,雙手環抱住丁原脖子細細喘息道:『真沒用,最後真氣又走岔了。娘總說是我修為不到所以才會這樣,可我如今已經是知著的境界了啊。』
  
  丁原摟著姬雪雁火熱溫軟的嬌軀,臉上被她溫柔的香風噴得微微做癢,只端詳著她的嬌容,一句話也沒說。
  
  姬雪雁觸到丁原的眼光臉不禁羞紅,兩年來她雖和丁原獨處多回,但彼此最多限於打打鬧鬧,牽牽手而已,而這次,自己卻又倒進了他的懷裡。
  
  有時候,姬雪雁見丁原始終對自己無動於衷,不免暗自惱怒這個笨蛋不解風情,基於少女矜持她又不能暗示什麼。但現在,她分明從丁原的眼睛裡看見了不同以往的光芒在閃動--
  
  姬雪雁漸漸沈醉在丁原的眼神裡,無力地叫道:『小丁子--』
  
  丁原沒有回答,徐徐低下頭來,深深地吻在她的櫻唇上。
  
  姬雪雁如同受驚的羔羊在丁原懷裡一顫,卻沒有躲避,反而用她全身的熱情與愛戀,迎合著丁原野蠻粗拙的親吻。
  
  芳華十六年,她將自己的初吻終於獻給眼前的少年。
  
  自從碧波潭底丁原以血相救,姬雪雁便已明白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再屬於其他任何一個男人,因為她與他的血脈從那刻起已相溶一處。哪怕這個少年比自己小一歲,哪怕這個少年是自己的師叔!
  
  丁原笨拙地將自己的舌頭探進姬雪雁溫潤滑膩的小嘴裡,上下尋索著她的靈舌,幾番閃躲,終於纏綿在一起,久久不能分開。
  
  他們尚未意識到,在他們兩人的面前將是如何艱辛的一條道路,從後歲月裡為了這紫竹林深深的一吻,彼此又付出幾多代價!
  
  直到兩人都透不過氣來,丁原才微微鬆開姬雪雁。
  
  姬雪雁長長透了一口氣,癡癡凝視著丁原赧道:『壞東西,就會乘人之危!』
  
  丁原哼道:「若是妳不願意,又為何故意落進我懷裡?」
  
  姬雪雁又羞又喜,小手輕捶丁原胸膛道:『誰故意啦,是你存心不良要抱人家。』
  
  丁原嘿嘿一笑,道:「就算我存心不良,以妳的修為還能讓我得逞?」
  
  姬雪雁早紅霞飛面,將投身深藏進丁原懷裡,輕輕道:『笨蛋,我若不讓你得逞,也不知道要等你到什麼時候。』
  
  丁原得意的哈哈一笑,抱著姬雪雁在竹邊坐下,道:「快抬頭起來。」
  
  姬雪雁的聲音比蚊子還小,從他懷裡傳來:『幹嘛?』
  
  丁原微笑道:「妳說幹嘛?」
  
  姬雪雁忸怩的在他懷裡一陣蠕動,道:『不!』
  
  丁原也不說話,將左手伸到她的腋下輕輕抓撓,只不過兩下姬雪雁便已受不住,咯咯嬌笑,在他懷裡不停翻滾求饒道:『壞東西,還不住手?』
  
  丁原怎會就此住手?一邊咯吱一邊問道:「妳抬不抬頭?」
  
  姬雪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怕了你了,壞東西,我、我依你就是!』
  
  丁原停下手來,姬雪雁好半天才嬌嗔著在他懷中抬頭,明眸裡秋波流動盡是柔情蜜意道:『早知道逃不過你的手掌心了,野小子!』
  
  同樣一個詞語,今日說來竟是柔情萬種令丁原怦然心動。他再次低下頭,姬雪雁的眼睛悄悄閉上,奉上自己的熱吻。
  
  兩人初識情味,如膠似漆直到天暮也不願分手,只等黃昏降臨,倦鳥返巢,竹林中更加幽暗清靜。
  
  姬雪雁依靠在丁原懷裡輕哼著母親教的情歌,那是一首和婉家鄉的山歌,記得最後兩句是這樣唱來:『郎愛妹來比海深,妹想郎來比水長。只盼老天也有情,郎與妹妹共白頭!』
  
  丁原沈浸在姬雪雁動人的歌聲裡,只盼時光停住就好,何必再馬不停蹄地流逝?
  
  但終於,他聽見遠處傳來阿牛的呼喊,打斷了姬雪雁的歌聲。
  
  吃晚飯時,丁原有點魂不守舍,惹得阿牛頻頻瞧他,還以為是在牽掛姬雪雁這些日子一直沒見。
  
  吃過晚飯,阿牛去收拾碗筷,丁原正等淡言真人考教他今日練字讀書的進展,誰知老道士起身道:『你隨我來!』
  
  丁原疑惑道:「去哪兒?」
  
  淡言真人也不回答,推門出屋。丁原不再多問,在後面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紫竹林,丁原更加疑惑這個老道士幹嘛把自己帶到這裡來,難道說下午他與姬雪雁的事情已經被淡言真人知道了?
  
  正胡思亂想間,淡言真人在一株紫竹前站定,那紫竹生的比周圍都矮小些,卻也有兩丈多高,枝繁葉茂,竹幹隱隱透出金色光澤。
  
  淡言真人低聲道:『上來!』身形一飄,已站上一根嬰兒臂膀粗細的竹枝,那竹枝居然連顫都不顫一下。
  
  丁原提氣躍上,在淡言真人身邊站穩,竹枝卻輕輕搖晃了幾下。
  
  淡言真人伸手輕輕握住一根三尺餘長的竹枝,手指徐徐從其上滑過,道:『將它折下後,再來見我。』
  
  丁原還來不及問為什麼,淡言真人瘦小的身影已然一閃,消失在他視線中。
  
  「老道士,又搞什麼鬼名堂?」丁原咕噥一句,藉著微光,打量淡言真人要他折下的竹枝。
  
  這根竹枝乍一眼瞧上去也無什麼特異之處,由底到尖越來越細,最粗的地方也不過如成人拇指一般,倒是竹節生的極為粗大,明顯凸出竹枝一截。微微與普通紫竹不同的,是這竹枝表面隱約流動著一層金屬似的光則,但不仔細觀察也絕對看不出來。
  
  丁原右手握住竹枝底端,果覺入手比普通竹枝多了一種奇怪的溫潤,而自己的手也剛好嵌進它的最粗一段竹節中。
  
  這三年他修練小有成就,自不把這麼一根竹枝放在眼裡,右手微微一用力,只當那竹枝必應聲抝斷。
  
  孰知這竹枝看似纖柔卻無比堅韌,丁原一抝之下非但沒有被折斷,反生出一股強勁的反彈力量,將他的虎口震得生疼。
  
  丁原為感詫異,鬆手再次打量這竹枝,卻絲毫沒有異狀。他開始以為是力量用得不夠,便又試了幾次,最後連十成的真氣都用上,那竹枝居然紋絲不動,連裂紋都沒出現一絲。
  
  丁原端詳竹枝,喃喃道:「這鬼東西果然有點門道。」他幾次強抝都無功而返,反激起了好勝之心。
  
  不過,丁原也已明白如果再憑蠻力到天亮也不會有結果,於是靜下心來回想起方才淡言真人手握竹枝的情形,靈機一動,緩緩伸手又一次握住竹枝。
  
  這一回他用力極為輕柔,更沒有像前幾次那樣迫不及待地用力抝折,而是手指順著竹枝的紋理徐徐拂過,心頭一片空明。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他似乎漸漸感受到竹枝上那層金屬光澤的流動,宛如清溪自他的指間涓涓流淌而過。
  
  丁原的心頭驀然體會到竹枝裡彷彿有一股生命在悸動,似憤怒、似害怕、似不屈,竟如人一般擁有著感情與思維。
  
  丁原心中湧起莫名的欣喜,他感覺自己的心神好像在這一刻已完全融入竹枝之中,清晰的體味與沈浸在它的生命脈動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丁原丹田緩緩熱了起來,一道真氣沿著他的右手指間,輕柔地注入竹枝中。竹枝微微顫動起來,丁原的心中依稀感受到它所發出的歡喜與興奮,就如同完全敞開自己的心扉,擁入那道來自丁原體內的真氣。
  
  至此,人與竹枝水乳交融,再無隔閡。丁原甚至感覺那竹枝已成為自己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便如他的手足一般親切而血脈相連。
  
  他心中默念道:「原來這竹枝與人一般無二,亦有生命與靈性。我粗暴對它,它便竭力反抗;而當我與它融為一體之時,它便會歡欣鼓舞,坦然相迎。只是,老道士要我折它下來,若它離開枝幹又焉能存活?還是算了吧,就當我輸了老道士一回,讓他得意幾天罷了!」念頭剛完,就聽見"叮"一聲,那竹枝竟然自動從枝幹上斷裂,落入丁原手中。
  
  丁原一怔,手撫竹枝喃喃道:「竹枝啊竹枝,莫非你已通曉我念頭,這才有意成全我?」他本擔心竹枝自枝幹脫離,那道奇異的脈動也將隨之消失,可那與自己渾為一體感覺依舊存在,竹枝表面的金屬光澤竟然比先前更加亮麗,而一股溫潤的清流,竟從竹枝汩汩返回他的體內。
  
  驀然丁原腦海裡"轟"的一聲,諸般雜念無影無蹤,心頭如一汪清泉般平靜清澈,映射出身周數十方丈圓的毫末動靜,連那一葉落地也逃不過他的心境。
  
  丁原卻不知道,這株紫竹名為「鎮仙竹」,乃天地玲秀所鍾,找遍天陸九州也不過惟此一株,還是當年翠霞開山祖師青霞真人,親手從萬里之遙的海外仙山移植而來。
  
  千年之中餐風飲露,吸食天地精華之息,早為通靈之異物。而他所折下的這根竹枝更是仙竹枝上三百年一出的結晶,雷火不畏,刀斧不斷,為仙家之至寶。
  
  淡言真人百年駐駕紫竹林內,大半為的便是守護這天地珍品。丁原機緣巧合之下參悟紫竹靈性,善念一動間令其甘心認主,從此風雨無悔,關山相依。
  
  丁原靜靜佇立在竹枝上,雙手撫摸手中竹枝,心頭無限歡喜。渾然忘卻月沈日升,晨曦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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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8 19:59:31

Chap.6 觀微


  日上三竿,盛大的祭天拜祖儀式,在淡一真人的主持下舉行。
  
  上千翠霞派弟子聚集在飛瀑齋後的百丈坪上,各依所屬支系呈扇形井然肅立,遠遠望去六色錦衣幻如花海,煞是壯觀。
  
  相形之下,丁原與阿牛這一支最為寒磣,刨去老道士底下居然只站了這麼兩個人,連人數素來精少的淡嗔師太門下也有二十多人。
  
  丁原曾聽阿牛提起過,早年老道士門下還有幾個弟子,最近的一個便是盛年,但這些人或早已出師,或久不見行蹤,如今紫竹軒竟只剩下這師徒三人。
  
  丁原有心在人叢裡找尋姬雪雁的蹤跡,可惜當中隔著飛瀑齋一支的三百餘名弟子,人影綽綽,哪裡還看得見?
  
  正月十五乃天陸元宵佳節,對於翠霞派而言卻更有另一層含意:傳說中翠霞的開山宗師青霞真人便是這一日生辰,故此從翠霞派第二代掌門天虛真人起,就將翠霞劍會定在這一日開始。
  
  劍會的主要內容便是各支弟子間的藝業比試,由於四代同堂,門下逾千,因此參加比試的弟子守仙按照輩分劃分成數個組別,然後再由各支長老抽籤決定各人所在小組。
  
  上三屆劍會比試的綜合成績可作為本次比試的參考,從中選拔出數十名種子高手,直接跳過小組比試而進入淘汰輪次。
  
  阿牛屬於翠霞派「無」字輩,以往從未參加過劍會的比試,所以這次被分在「無」字「丙組」,同組的另有五人,皆是其他各支的無字輩弟子。
  
  若是阿牛能僥倖贏得小組頭名,即可進入無字輩的前三十二名,與十六種子高手之一捉對廝殺,勝者挺入八強,直至最後的勝者。
  
  不過阿牛自己可沒想這麼遠,近年翠霞派英才輩出,他在同輩中算來入門甚晚,能夠在丙組裡掙得一兩場勝利就算不錯了。
  
  劍會頭天上午照例是由翠霞六仙率著門下弟子,在早早修建好的六合法壇上祭拜天地與翠霞歷代宗師仙人,以示不忘根本。
  
  儀式固然莊嚴肅穆,可對丁原來說,時間一長未免就有點無聊了。
  
  他自幼四海漂泊散漫慣了,即使在紫竹軒淡言真人也從不管他,如今像木樁子似的在太陽底下一站幾個時辰實在難受!
  
  起出的新鮮勁一過,丁原就覺得這也酸那也麻,其實以他今日修為就是站上三天三夜也絕不會有事,完全是心理作怪。他有心想和阿牛說句話,可不到三丈的地方就是六和道壇,自己就在那六個老頭老太的眼皮底下,不要說張嘴說話,就是眼睛眨巴一下,怕也被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在六合道壇的周圍還站著三十多位鬚髮如雪、神態各異的「淡」字輩長老,他們早不問俗務,絕大多數時候都在坐忘峰各處洞天福地靜修,又或雲遊四海,如閒雲野鶴,但每五年一度的翠霞劍會,這些平素罕有露面的長老亦盡數出現,令劍會增色不少。
  
  百無聊賴裡,丁原忽然想到:「橫豎也是閒著,不如乘這個功夫再修練一會兒我的脆為心法。」
  
  半個月前丁原已經完成了入室篇絕大部分歌訣的修練,如今體內真氣已可任意遊走每一處經脈,甚至可隨意念而引發護體罡風,但是最後兩句歌訣「地火無名沖太虛,金沙磅礡走泥丸」,丁原連日嘗試不曉得多少次,卻始終不得要領,險險又要走火入魔。
  
  老道士卻不著急,只說他是火侯未到,金水尚不足以抑制地火之攻。丁原也不願意向淡言真人求教,這些日子除了睡覺練功,便在琢磨最後兩句歌訣。
  
  他低下頭去,在外人看來彷彿正垂首聽教一般,實際上卻抱元守一,意凝丹田,徐徐催動真氣依照入室篇的歌訣遊走。
  
  過沒多久,體內的真氣好似漸漸熱起來,彷彿溫暖的春泉在經脈裡汩汩流淌。
  
  三個周天後真氣緩緩注入丹田,丁原也只剩下最後兩句歌訣尚未修練。
  
  以往修練到這個階段,丁原便開始將真氣上引,但這回真氣卻像灌了鉛一樣朝丹田下沈。丁原心頭一動,察覺到其中的變化,他立即放棄原先想法,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股真氣朝丹田沈下。
  
  此刻的丹田宛如熔爐一般越來越熱,丁原漸漸覺得自己的身體內宛如有一團熔岩在沸騰,說不出的難受與氣悶。他屏除雜念,守著靈台一絲清明,將真氣緩緩送入丹田底部。
  
  那道真氣漸漸收縮,在丁原的感覺裡就好像形成了一個鵝蛋大小的水珠,初時甚至清涼。
  
  但在丹田熱火的灼燒之下,那水珠不停滾動旋轉,溫度亦急遽上升,越來越燙。而原先蘊藏在他丹田內的六十年真氣,此時也像一鍋熱粥般沸騰,丁原的五臟六腑就彷似翻江倒海一樣灼熱難忍。
  
  原來他雖然未曾記錯歌訣,但急於求成之下導致真氣不濟,氣行不暢,已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需知每篇歌訣末尾幾句固然是修練成就之時,卻也是九劫降臨之厄,只要一個疏忽大意,天災人禍即可將修行者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豈是兒戲?
  
  況且修練的境界越高,劫之兇猛無常亦越盛,丁原平安度過金、木兩劫難免有所大意,居然在日近中天陽氣最盛時引動體內地火,終失去控制,險些釀成大禍。
  
  此刻丁原雖然人依舊筆直地站在原地,但身上衣裳早已溼透,淡淡的水汽不停朝上蒸騰,身軀也下意識地微微顫動,一張臉更是忽紅忽青,不斷變換顏色。
  
  站在六合道壇上的翠霞六仙自是首先發覺丁原異狀的人,淡言真人與丁原相處經年,對這個徒弟的秉性再熟悉不過,一看丁原模樣,立刻便明白定是他偷著運功練氣卻出了岔子。
  
  淡言真人臉上青氣一閃,以傳音入密的神功低喝道:『丁原!』
  
  他這一聲連嘴唇也未曾動過半分,即便近在咫尺的羅和與淡怒真人也沒有察覺異樣,但束集成絲的話音通過無上真力傳入丁原耳朵裡,無異是一個平地春雷。
  
  丁原神志本已迷失,但在淡言真人一喝之下,心頭驀然一醒。
  
  老道士見情勢危急,在那道喝聲裡融入了定心咒的功法,這才暫退丁原心魔令其一清,不然就是旁人在他耳朵邊喊破喉嚨怕也沒有絲毫效用。
  
  丁原彷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由裡而外燃燒起來,丹田內那團水珠在不停的熱火蒸發煎烤,偏偏自己的後背上有一片涼意徐徐傳來,可惜太過微弱了點。
  
  丁原心中一奇,立即醒悟到是背在身後的雪原劍在努力護持自己的心脈,自己怎麼把它給忘了?如今說不得也只好試試了。
  
  當下神隨意走,意念集中在雪原劍上,依稀感應到竹劍微微的震顫應和。不可思議的事情亦隨之發生:雪原劍上忽然升起一股沁人心扉的清流,自丁原的大椎穴輕柔地流淌進體內,沿著他周身經脈徐徐遊走,所到之處與丁原體內灼熱的真氣不斷融合為一。
  
  起初效用似不明顯,但那清劉竟宛若無窮無盡,源源不絕地湧入丁原的體內,在運轉一個周天後注入丹田。
  
  熱浪徐退,清涼漸起,丁原的神志亦逐漸恢復過來,卻發覺這股清流在丹田內周轉一圈後,竟托起那團水珠也似的真氣直沖天關。
  
  彷彿聽見耳邊"轟"的一聲,丁原的眼前一陣金光晃動,只覺得神思在這一瞬間突然破體而出,沖入無盡的虛空!
  
  原來在雪原劍的護持之下,丁原誤打誤撞終究參悟到「地火無名沖太虛」,一縷元神在真氣的催動保護下,第一次游離本體。
  
  不過他畢竟修為尚淺,這感覺又在一瞬間消失。隨著真氣退潮一般回流,在經脈裡跌宕起伏,洶湧澎湃,丁原的元神也回到體內,但他分明可以清晰感受到每一縷清風吹拂過髮絲的痕跡,雖然沒用眼睛去"看",卻已將周圍數十丈的動靜盡收眼底。
  
  更玄妙的是,丁原察覺出自己的身體從這一刻起好像與整個天地融為一體,連每一口呼吸都可以感應到天地因之產生的細微變化,這種奇妙的滋味實在難以用言語描述,卻又那麼真實的發生。
  
  當真氣回到丹田竟凝成小團狀不住的旋轉,吸納著儲存在丹田內的六十年真氣。
  
  雖然這般一絲絲的吸納不曉得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將一甲子的功力盡數化為己有,但至少它已逐漸開始接受丁原的掌控。
  
  丁原並不十分清楚,剛才他已經邁過了無數人終生也不能突破的一道關卡。
  
  芸芸眾生,有意修練成仙者何止數萬?但他們當中絕大部分卻只能止步於入室的境界,而無法達到初步溝通天地靈氣的觀微層次。要知在觀微境界之前,所有的修練主要依靠自己刻苦修行,發掘體內潛能,但人雖萬靈之長,亦不過數尺之軀,畢竟有限,惟天地無限,日月無壽,要突破人的極限,唯有依靠天地之力。
  
  故此,進入觀微境界的修行者便宛如一個偌大的磁場,一面汲取天地精華之息以為己用,一面開始培育元嬰以期大成。從這個階段起,通向天道的大門才算真正開啟一道縫隙。
  
  丁原抬起頭迎面正對上淡言真人的目光,木訥裡竟透著一分關切。但見到丁原神色恢復如常,淡言真人的眼睛卻立刻下垂,彷彿只有地面才是他最感興趣的地方。
  
  羅和等人當然也注意到丁原的情形,暗自詫異這個少年方才眼看要走火入魔,卻竟然這麼快就安然度過。羅和剛才已用傳音入密吩咐自己的長子羅鯤隨時準備出手救下丁原,現下看來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看見丁原眼眸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神光爍爍,羅核心裡禁不住讚嘆道:『好小子,真會抓功夫,短短半個上午修為居然又精進了一層!』
  
  儀式結束後,飛瀑齋擺下上百張宴席,款待各支同門,而劍會比試的第一輪也將從下午開始。趁著大夥用飯之際,飛瀑齋的弟子俐落的在百丈坪上搭建起三十多座擂台。
  
  所謂的擂台其實就是以竹竿撐地,紅綢環繞,形成一個五丈長寬的空場,比試便在這裏面進行。
  
  在百丈坪入口處的照壁之上,參與比試的二百八十九名弟子的分組情況已經用榜文張貼出來,與阿牛同在一組的另外五人名字也赫然在上。
  
  丁原順便又看了眼與姬雪雁同組的對手姓名,卻一個也沒聽說過--實際上這三年裡他接觸的三代弟子除了姬雪雁外也沒幾個。上回姬雪雁提到的羅礁等人俱都作為種子高手直接晉級,最早姬雪雁也要進到十六時才會撞上。
  
  沒看幾眼,阿牛便拉著丁原早早來到擂台邊,仔仔細細把擂台裡裡外外查看了好幾回,連一顆小石子也要小心翼翼地拾起來放到場外。
  
  另外幾個人在同門師兄弟的陪同簇擁下陸續也到了擂台旁,許多人彼此早都熟識,立刻親熱地互相招呼問好,卻單單沒有人理睬阿牛和丁原。
  
  阿牛和丁原孤伶伶地站在一邊,等著比試開始。
  
  丁原見對面幾個傢夥各個意氣風發,視兩人如無物,不禁心頭有氣,於是低聲對阿牛說道:「待會兒好好打,給咱們紫竹軒爭口氣!」
  
  阿牛先是『哦』了一聲,馬上又苦著臉小聲道:『可無疑師兄他們都很厲害,我怕不是對手。』
  
  丁原忍不住苦笑道:「你也太老實了一點,還沒開始比試就自己先洩了氣,乾脆還是別上了吧。」
  
  阿牛搖搖頭,憨憨道:『丁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給師父丟臉!』
  
  丁原反而擔心這個傢夥蠻勁上來,不顧死活要和人家硬拚到底,到頭鐵定要吃大虧。雖然劍會比試嚴禁同門相互惡意傷害,更不允許有人以兩敗俱傷的招式相拚,更設有一位「淡」字輩的長老級人物坐鎮仲裁,但是刀劍無眼,又況且是仙器橫飛之時,怕是誰都很難真正拿捏好分寸,當下道:「阿牛,我送你一句話,到最危險的時候一定要記起。」
  
  阿牛問道:『什麼話?』
  
  丁原一字一頓道:「打不過,就認輸!」他這麼說,實在是不怎麼看好阿牛。莫說阿牛修練的時間也不過十多年,如何跟那些可能已有一個多甲子的老道士老頭子相比;就是那副傻不愣登的模樣,也不能叫人對他抱什麼希望。
  
  阿牛一愣,卻還是點點腦袋道:『我曉得了丁小哥。』
  
  這個時候,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道士手裡拿著一張名單,施施然走到擂台旁邊,懶洋洋地叫道:『紫竹軒門下羅牛!』
  
  羅牛大聲應道,邁步而出。
  
  丁原看了眼那個頭髮稀疏、鬍子喇茬的老道士,心想:「這個糟老頭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看樣子比老道士更古怪。」
  
  那個老道士似乎感覺到丁原的目光,淡淡掃了他一眼,就如清風拂面了無痕跡,那雙昏黃的老眼裡更無半點精光。
  
  丁原初不以為意,驀然醒悟道:「就是普通翠霞派弟子的眼中也會有神光四射,何況是這個不知道多少歲數的老道?看來他已到了反璞歸真的境界,端的是深藏不露。」
  
  於是輕視之心盡去,但再端詳那老道士時他已繼續念名單道:『九懸觀門下無垠!』
  
  一名瘦長的中年道士應聲而出,他一身黑色道袍,相貌頗為俊雅,但微微上挑的眉毛卻顯得有些倨傲。九懸觀乃淡怒真人駐駕所在,無垠道人是他座下第七弟子,入門早超過六十年,因為修為精深,故乍看上去倒像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
  
  無垠道人大器晚成,起初幾次劍會比試籍籍無名,卻從上兩屆開始連續闖入前三十二位。這回苦心修練了整整五年,自然是有為而來。
  
  丁原見阿牛與無垠道人走進擂台,知道第一輪的比試即將開始。他有心去打探一下姬雪雁的情況卻分不開身,但想來以她的修為開始幾戰應不會有什麼問題,還是先看看阿牛再說。
  
  至少,不要輸得太慘吧?
  
  那老道士慢悠悠走到擂台中央,猥瑣的身子比阿牛整整矮了一頭多。他掃了眼阿牛與無垠道人,慢條斯理道:『比試的規矩在榜文上都已經寫明,我再重申幾點,首先同門切磋亦在互促,不得惡意傷人,若有一方認輸或者出了擂台,又或者明顯不能再戰,比試便算結束。如果半個時辰內分不出勝負,則以平手論。旁邊人等圍觀不可利用各種手段干擾比試,不然以門規處置。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兩人齊聲答道。
  
  老道士點點頭,徐徐退到擂台邊角,嗓門稍稍提高一些叫道:『比試開始!』
  
  阿牛朝對面的無垠道人抱拳一揖道:『無垠師兄,請手下留情。』這句話他在五年前觀看劍會比試的時候就已經牢牢記下,今日總算是用著了。
  
  無垠道人還了一禮,淡淡道:『羅師弟,請!』
  
  阿牛連忙擺手道:『你是師兄,入門比我早過好幾十年,還是請你先出招吧。』
  
  無垠道人一怔,然後點頭道:『好,如此貧道多有得罪了!』
  
  一聲脆鳴,背後的長劍吟松自動彈射而出,無垠道人宛如腦後生眼,反手將三尺青鋒握於掌中。
  
  這手功夫看似漂亮,其實修為進入登堂境界的弟子皆可催動體內真氣辦到,但要像無垠真人這般輕描淡寫,卻不知要下多少年的苦功。
  
  擂台周圍爆出一片喝采,多數都是九懸觀門下弟子為同門加油鼓勁。相形之下阿牛拔劍的姿勢就普通許多,老老實實伸手把沈金古劍自鞘中抽出。
  
  這沈金劍乍看上去就跟阿牛一般毫不起眼,黃銅色的劍刃樸實無華,重拙的劍身透著一股濃濃的古意。
  
  無垠道人的目光落在沈金劍上,微微詫異道:『這是淡言師叔當年隨身攜帶的沈金古劍,原來已傳給了羅師弟?』
  
  阿牛憨憨笑道:『我師父他老人家大概是怕我修為不夠,這才將沈金劍傳給了我,倒叫師兄見笑。』
  
  無垠道人心中一寬,暗道:『是了,三師叔定是怕羅師弟修為太差會在劍會上出醜,這才把沈金劍傳了給他。但我跟隨師父修行這多年,又何懼於他?』當下長劍橫胸,左手劍訣一引道:『羅師弟,小心了!』
  
  阿牛『哎』了聲道:『多謝師兄提醒,我一定小心。』
  
  擂台外不禁一陣哄笑,都在想淡言真人怎麼會把這個混人派來參加劍會,看來果真是門下無人了。
  
  只聽得"哧哧"劍氣破空之聲,無垠道人衣袂飄飛,劍隨身走,青光如電幻出九朵劍花,將阿牛上半身盡數籠罩。
  
  這招台下的丁原倒也認得,正是碧瀾三十六式的第七式「九曲青蓮」,乃這套劍法裡為數不多的純粹攻招,劍招出手則全力以赴,不留分毫後手,端的是淩厲無比。但倘若遭遇強敵,這招便會給施展者帶來莫大凶險。
  
  一旦劍式用老,就等若將全身盡數暴露於對手面前,再無迴轉餘地。所以只有確認對方實力遠遜於自己才會以此招求得速勝,不然極少會有人出手便使出九曲青蓮。
  
  這個道理無垠真人不會不懂,顯然他欺阿牛入門時間尚短,為人又憨厚木訥,這才上手就施展九曲青蓮以期速戰速決,好減少消耗應付接下來的強敵。
  
  丁原劍狀甚是惱怒,心道:「這個雜毛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阿牛再不濟也不會一個照面就敗下陣來,居然敢托大使出九曲青蓮,哼,若我在台上定要叫他吃點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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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29 00:41:29

Chap.7 冷門


  這也不是大話,當日為傳九曲青蓮,淡言真人整整教了他九天,丁原每次施展劍招,老道士總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找出幾點破綻,更將各種破解招式一一演示。
  
  那時丁原尚以為老道士在刻意為難自己,現在看到無垠道人使出此招,乍看氣勢驚人,變幻多端,卻至少有四處犯了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
  
  這些小破綻無非是手指捏劍部位朝後了半分,或者右腳跟進慢了小半拍,在別人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但丁原卻明白只要隨便抓住其中之一,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化解九曲青蓮。
  
  果然,阿牛原本的神色頗為緊張,但看見無垠道人居然托大施展九曲青蓮,臉色頓時舒展不少。只見他雙足點地,粗壯的身軀竟如翩然起舞的蝴蝶,輕盈的遊走劍鋒之外,將九朵劍花一一讓過。
  
  台下圍觀的九懸觀弟子見無垠道人氣勢如虹,上手就將阿牛逼得步步後退,不禁歡聲雷動,鼓譟起來。
  
  但阿牛已經完全沈浸於劍招之中,心頭空明一片牢牢鎖住對方的吟松劍,神情也變得鎮靜而專注。若有人此刻留心阿牛,必會發現他彷彿一下子換了個人般。
  
  眼看無垠道人招式用老,阿牛手中沈金古劍斜刺裡挑出,直取對方左側大腿的破綻,用的卻是普普通通的一招高山流水。
  
  這招丁原也會使,但出手速度要比阿牛快了半分,佔足了輕盈如水這四字訣竅,淡言真人卻對此大加搖頭,因為高山流水真正的精華在於後半式順應對手變化而產生的變招,丁原並非不知道這個道理,但生性如此,總不如阿牛能將高山流水使得厚重如山。
  
  無垠道人見阿牛居然以師門最普通的一招高山流水還擊自己,不由一怔。
  
  但看對方劍式取角卻太過刁鑽,正朝著自己重心所在的左腿刺來,偏偏長劍又顧及不到那個地方,無奈之下只好倉促交換支撐腳,十分彆扭地閃身退讓,手中長劍一式投鞭斷流切下。
  
  這一招變化卻正在阿牛預料之中,幾乎想也不想,自然而然地將沈金古劍變刺為削,隨著身形的轉動直取無垠道人腰際。這正是高山流水的第九種變化,在場所有人都曾學過,卻不想可以用來破解九曲青蓮。
  
  這也是無垠道人當時右足跟進慢了小半拍,否則絕不會讓阿牛這般青意地抓住他左腿的破綻施以還擊。眼看自己的長劍尚在身前,身形用老又不能再閃,無垠道人"阿"了一聲迫不得已,扭身以左掌拍劍。
  
  阿牛卻好似早算準他只能如此應對,在無垠道人左掌壓下的同時,沈金劍輕盈地扭轉上挑,正對著無垠道人的手掌,卻是一式一石千浪。
  
  這兩招連接得天衣無縫,渾然天成,前一招倒好像成了一石千浪的鋪墊與虛幌。
  
  無垠道人也算了得,見勢不妙立刻改拍為抓,五指舒展擒向古劍。還沒等台下的人鬆口氣,阿牛的嘴角邊卻漾起不經意的微笑,右手一推,沈金劍已經貼在無垠道人的胸口。
  
  雖未見血,可誰都明白這場勝負已經分出,可惜勝利者出乎意料居然是沒人看好的阿牛。
  
  台下一片寂靜,誰都不敢相信阿牛居然只用了三招就輕鬆擊敗無垠道人,甚至許多人連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眨巴一下。台上的無垠道人更是呆如木雞,根本沒想到自己首戰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輸了,自己苦修五年的種種絕技都還沒等用上,比試卻已經結束。
  
  阿牛緩緩收劍,退後兩步,還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贏了,望向那個老道士。
  
  老道士懶洋洋的脫長聲音,開口道:『第一場結束,羅牛勝。』
  
  丁原歡呼一聲,頓覺揚眉吐氣,狠狠瞪了九懸觀的弟子一眼,沖入場內一把摟住阿牛道:「好小子,原來你還會扮豬吃老虎啊!」
  
  阿牛險些被丁原抱得喘不過氣,怔怔道:『丁小哥,什麼叫扮豬吃老虎啊?』
  
  丁原笑道:「哪管那麼多,贏了就好。」
  
  阿牛回過神來,咧開大嘴呵呵笑道:『我要趕緊告訴師父去!』
  
  兩人興高采烈地走出擂台,也不搭裡那些詫異的目光,直朝東面翠霞六仙與眾長老休息的涼棚走去。
  
  依照日程安排,每人半天裡只比一場,下一戰要等到明天上午了。
  
  淡言真人獨自坐在涼棚的角落裡,與其他人看上去甚不合群。
  
  阿牛沒等走到淡言真人面前就叫道:『師父,我贏了第一場!』
  
  淡言真人棗紅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半點驚訝,好像理所應該是這個結果,只淡淡道:『好。』
  
  丁原道:「老道士,你曉得阿牛用了幾個照面就叫那個無垠道人認輸了嗎?」
  
  淡言真人徐徐伸出三個手指,沒有說話。
  
  阿牛奇怪道:『師父,您老人家去看了?』
  
  淡言真人搖頭道:『不必看。』
  
  丁原心道原來這個老道士心裡早有底了,害得我為阿牛白擔心半天,於是問道:「老道士,那你猜阿牛下一場要用幾招?」
  
  淡言真人並不回答,淡然道:『休息去。』
  
  丁原不以為意,笑道:「沒想到那些傢夥原來這般不禁打,說不定阿牛能闖進前八。」
  
  阿牛連忙搖頭說:『我可不敢想那麼遠,打一場是一場,只要不給師父丟臉就成。』
  
  丁原道:「我再去看看,也好摸摸下面幾個對手的底細。」說著,一溜煙就鑽進涼棚外的人群不見。
  
  他自然不是真回去觀看下面兩場的比試,而是偷偷溜到「清」字輩的比試場地,到處尋找姬雪雁的蹤跡。
  
  可惜一圈兜下來也沒找到她,原來姬雪雁也早就輕鬆完成下午的第一場比試,隨著母親先回碧瀾山莊休息去了,不過她唯恐丁原尋自己不著,特意將彩兒留下傳訊,約定明天中午偷偷到碧波潭見面。
  
  當下丁原怏怏而回,見著阿牛卻聽到一個好消息。與阿牛同組的第二場比試已經結束,結果淡嗔門下的無心道姑與羅和門下一個名叫潭德的弟子兩敗俱傷,雙雙被迫退出剩餘比試,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阿牛只要再剩兩場即可進入前三十二位,不過首先要過明天下午翠霞觀門下無芝道人這一關。
  
  半日下來,其他場次都波瀾不驚,勝者多在意料之中。阿牛輕鬆贏了無垠道人可算是一個不小的冷門,丁原不由暗想,若是劍會允許開盤大賭,自己非在阿牛身上連壓三注賺上一票才行。可惜,翠霞派門規禁止賭博,這個念頭只能想想,卻用不上了。
  
  隔天清晨劍會重開,休整一夜的翠霞派弟子個個精神抖擻,躍躍欲試。昨日勝了的固然要再接再厲,爭取早日入圍;輸了的更要憋一股勁等著今天好好表現,爭回顏面來。
  
  由於潭德的退出,阿牛上午便沒了比試,被丁原拉著去為姬雪雁助威。兩人找到姬雪雁所在的擂台時,姬雪雁正與擂台中一名白衣青年鬥得難分難解。
  
  單看服色,丁原便知道那青年是飛瀑齋羅和門下弟子,大約三十多歲的光景,身材矮小粗壯,倒有幾分像阿牛。不過他的皮膚可比阿牛白多了,一雙眼睛更顯得甚為機警。
  
  只看了一小會兒,丁原就知道姬雪雁已經勝券在握,只是不願意過分暴露實力,才利用穿花繞柳步和那青年遊鬥,權當作熱身。
  
  那白衣青年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形勢不妙,猛然抽身而退口中念動真言,手中長劍精光閃爍脫手飛上雲霄,卻是要施展御劍之術。
  
  翠霞派御劍術分為上下兩品,看這青年的左手劍訣姿勢卻是破日訣,為下品七訣之一,若非有觀微之上的修為斷不能施展。
  
  姬雪雁笑盈盈站在原地,也不乘機出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但聽那青年弟子臉上青氣一閃,低聲喝道:『疾!』雙手在胸前虛抱成圓,空中長劍在主人催動之下發出輕輕鳴響,化作一道青光直射姬雪雁。
  
  擂台外觀戰的弟子中雖許多不是碧瀾山莊門下,但見得姬雪雁美若天仙,俏笑倩然,不知不覺大生好感,私下裡倒希望她贏的人居多。見那白衣青年率先施展出御劍之術,無不屏氣凝神為姬雪雁擔心。
  
  眼見青光射到,姬雪雁聲色不動,嘴角更含著淡淡笑意,青叱一聲單足點地,陀螺一般急速旋轉起來。瞬間,已經化作一團紅影冉冉飄起在空中翻飛。
  
  周圍有不少人驚疑,卻是不認得姬雪雁所用的身法。丁原自然曉得姬雪雁施展的是家傳的穿花繞柳身法,自己用出來怕身姿斷無這般曼妙。
  
  只見那道青光射入紅影之中,宛如被一股巨力吸附,隨著紅影急轉起來。一人一劍越轉越快,青紅兩色競相爭豔,煞是好看。
  
  耳中就聽"叮叮"聲不絕,卻是姬雪雁以手中雪朱劍輕點青光長劍,漸漸卸去其中真氣。那青年雖在一邊拼命催動,但誰都看得出青色劍光逐漸黯淡下來。
  
  忽見紅影一頓,姬雪雁已經重新落回地上,穩穩站定,右手握著雪朱,左手卻將對手的長劍收了。她的雙頰微微發紅,額頭上卻連一點汗珠也未出,嘴角依然莞爾。
  
  人群裡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喝采聲,阿牛更是拼命鼓掌叫好。
  
  姬雪雁看似無意,朝閃在人群裡的丁原投了輕輕一瞥,卻充滿柔情。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好似在欣喜地道:『你也來了?我怎麼樣?』
  
  丁原朝她微微點頭,悄悄退出人群。
  
  就聽見負責仲裁的長老悠揚的聲音道:『第一場比試,姬雪雁勝!』
  
  姬雪雁倒轉長劍遞給那青年道:『劉師兄,多有得罪了。』
  
  劉姓弟子面有慚色接過長劍,說道:『恭喜妳又勝一場,雪師妹。』
  
  姬雪雁嫣然一笑,朝那長老一禮後走出擂台,頓時就被碧瀾山莊的弟子團團圍住,再想透過人群找丁原卻是不見,不由心裡微微一絲惆悵。
  
  再說丁原走出人群,見阿牛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於是回頭道:「阿牛,你下午還要比試,快去準備一下。我還有事,你別跟著了。」
  
  阿牛『哦』了聲停下腳步,看著丁原漸漸走遠,不曉得他是要到哪裡去。
  
  丁原離了飛瀑齋直奔碧波潭,他入門不久倒也沒誰注意他。等到了碧波潭抬頭看時辰尚早,離中午還有好長一陣子,於是想道:「不如趁雪兒還沒到,我下潭去捉幾條鮮魚,待會兒和她一同烤了吃。」
  
  他脫了衣裳只留一條褲子,一個猛子扎進潭裡暢遊起來。碧波潭中肥魚甚多,丁原挑挑揀揀只要肉味鮮美的,小半個時辰就抓了六七條之多。
  
  待濕淋淋爬上岸時卻發現壓在石頭下的衣裳不見了,那把紫竹劍卻沒動過。丁原以為是姬雪雁到了,故意收起衣裳捉弄自己,所以也不著急,朝四處張望道:「雪兒還不快出來,看我抓了好多的活魚。」
  
  『有魚吃嗎?好欸!』隨著一聲歡呼,自山石後面蹦出來一人,身材矮小如冬瓜,鶴髮童顏,布衣草靴手裡還拎著丁原的衣裳,卻不是姬雪雁。
  
  丁原一怔,望著那老頭問道:「你是誰,怎麼拿著我的衣服?」
  
  那老頭笑呵呵走到近前,看見丁原從碧波潭裡抓起的活魚,驚喜道:『果然有魚吃,太妙了。小夥子,我幫你找柴生火好不好?』
  
  丁原一把從他手裡奪回衣裳,氣道:「我這魚抓來又不是給你吃的,你偌大年紀臉皮卻挺厚。」
  
  老頭被丁原罵了也不生氣,一對小眼睛盯著地上的魚道:『你不知道,我已經好幾十年沒吃過魚了,整天啃那些野果子牙都啃酸了。』
  
  丁原不解道:「吹牛,哪有人幾十年也吃不到魚的?」
  
  『真的。』老頭見丁原不信,忙不叠解釋道:『我這麼多年一直待在坐忘峰後山,難得跑出來玩一次,到哪裡弄魚吃?』
  
  「你一直住在後山?」丁原奇道:「你在那兒待了多久,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老頭掰著手指頭口裡念念有詞,認真數算日子,到後來發現手指不夠用,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了草靴掰腳丫子,到最後腳指頭也數完了,老頭不耐煩地道:『年頭太多,實在記不清啦,總歸有個八九十年的。反正我記得是淡一師侄當了掌門那年,我就把自己鎖在了後山,除了每五年的劍會就什麼地方也不去啦。』
  
  丁原大吃一驚,道:「淡一?那個老牛鼻子是你師侄?」
  
  老頭撅著鬍子得意洋洋道:『怎麼,你不信?』
  
  丁原心中驚疑不定,故意激道:「大吹法螺,誰都知道翠霞派眼下身分最尊崇、資歷最高的就是淡一真人。你敢說是他師叔,我可從沒聽說過。」
  
  老頭聞言,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叫嚷道:『誰吹法螺啦,我老人家從不說謊,你要不信等我們吃完魚,就找淡一那牛鼻子當面驗證!』
  
  丁原看他那樣不像有假,不禁心道:「難不成這個老頭真是本派宿老,我還得叫他一聲師叔祖?」
  
  見丁原沒說話,老頭急道:『先別問那麼多了,解饞要緊,我去拾柴火!』說完,一溜煙就消失在山石後。
  
  丁原穿起衣服,就著潭水將幾條魚洗剝乾淨。只見那老頭興高采烈抱著一大綑不曉得從哪裡弄來的柴火,一路小跑過來,嘴裡連聲問:『魚弄好了嗎?可以烤了嗎?』
  
  丁原道:「快好了,你把火生起來。」
  
  老頭身為丁原師叔祖,被他呼來喚去也不以為意,如今在他心目中吃魚顯然排在第一位。當下樂吱吱的用幾塊石頭疊起個小竈,又把柴火擺了進去,手法頗是熟練。
  
  丁原將魚串在一根樹枝上,剛要取出火石,那老頭右手雙指一彈,發出"啪"的脆響,一簇火苗居然從指尖冒出,頓時燃著了柴火。
  
  「三昧真火?」
  
  『錯啦,是我老人家苦修了三個甲子的純陽真火!』
  
  「用這個點火,你也真夠浪費。」
  
  『浪什麼費?那純陽真火什麼時候想要什麼時候就有,魚兒可不是天天都能嘗到的。』
  
  「喂,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哦,我姓曾,叫曾山。小夥子,你叫什麼?』
  
  「丁原。」
  
  『好名字!』
  
  「好在哪兒,我怎麼不覺得?」
  
  『人好,名字就好。』
  
  一老一少一邊烤魚一邊閒聊,不一會兒,便狼吞虎嚥將六條大魚全部收拾乾淨。
  
  曾山望著滿地魚骨頭,意猶未盡地吞了口唾沫,問道:『丁原,能不能再下去抓幾條?』
  
  丁原道:「你不會自己下潭去抓嗎?」
  
  曾山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道:『不行,我從小就怕水,小水塘都要試過深淺才敢過。你行行好,再抓幾條好不好?』
  
  看曾山小孩子討要糖果似的拉著自己的手直搖,哪裡有一點長輩的樣子,丁原不禁好笑,道:「好吧,索性讓你吃個飽。」
  
  曾山聞言大喜,一個旱地拔蔥跳起來叫道:『我再去找些柴火來!』
  
  兩人又烤了幾條魚吃過,曾山無限滿足地拍拍肚皮道:『老兄啊老兄,這麼多年你一定憋壞了吧?今天總算有一頓好的招待你了,我曾山也算對得起你啦。』
  
  丁原見狀忍不住道:「你要真喜歡吃,不如以後常來找我,我再做給你吃就行啦。」
  
  曾山一蹦老高,大喜道:『你說的是真的?你不騙我?』
  
  丁原哼道:「我騙你做甚?」
  
  曾山伸出右手食指道:『不如我們拉勾吧。』丁原與他的食指搭在一起,曾山滿臉任真如在約定什麼大事一般念叨:『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賴,誰賴誰是小狗!』念罷樂呵呵坐下,可屁股沒著地突然大叫道:『唉呦,不好!』
  
  丁原一怔,問道:「什麼不好?」
  
  曾山撓撓腦袋,苦著臉道:『等劍會結束我就得回後山啦,這麼一來,我豈不是吃不著你烤的魚了?』
  
  丁原笑道:「我當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這個好辦,今後我有空就抓幾條魚到後山找你,不就解決了?」
  
  曾山連連點頭道:『好好,你可一定要來找我啊。你到了後山找一個叫叠翠谷的地方,我多半在那兒。要是不在的話,你就高聲喊"曾老頭",我一盞茶不用就能趕回來。』
  
  丁原道:「我記下了。」
  
  曾山拍拍丁原肩膀道:『你這娃娃不錯,是淡言那木頭的門下吧?請我老人家吃魚也不提什麼要求。我現在有事得先走啦,今後得空,我老人家再教你幾手吧。』
  
  丁原將手裡的樹枝扔到地上道:「我給你烤魚是我自己喜歡,又不央求你什麼,教幾手就更不用了。」
  
  『不行!』曾山道:『我老人家從來最怕的就是欠帳,這個情我一定要還。咦,有人來了,好像還是個漂亮姑娘?!我老人家第二怕的就是漂亮女人,還是先走為妙!』
  
  話音未落,丁原只覺眼前一晃,曾山已經不見蹤影,耳朵裡卻聽他叫道:『可別忘了到叠翠谷找我啊!』
  
  丁原一笑,心想這個師叔祖真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還真是個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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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31 07:46:06

Chap.8 誤傷


  翠霞劍會一連舉行了三天,初賽全部結束,各家自然是有喜也有憂。姬雪雁果不其然殺入前三十二位,下一場比試要對壘的,便是上屆劍會的高手清音。
  
  但阿牛居然也三戰全勝殺出重圍,未免讓人有點吃驚。雖然說他所在的丙組並無什麼結出的二代弟子,但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居然能在「無」字輩裡脫穎而出,已算是鮮見。
  
  不過他的好運可能也就到此為止,因為下一個對手將是上屆劍會無字輩中第四位,出自姬別天門下的高手巫挺。
  
  丁原見阿牛一路過關斬將,羨慕之餘不禁又有點納悶:阿牛雖然已經拜在老道士門下十多年,但對於無字輩的弟子來說,這點時間實在不算什麼,許多參加比試的道士道姑入門都已數十年,甚至有人的年紀比阿牛大上四五倍。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大多數人的表現並不似他自己設想的那般強勁,恐怕他自己上去也有的一拚。
  
  丁原卻不曉得,修練最終還是重在一個「悟」字。起初幾年或許每個人的進境相差不會太大,但隨著修行日益艱難,各人的領悟與師父的教導便顯得格外重要。
  
  如阿牛這般只花了十餘年便修練到知著境界者可謂異數,不僅是淡言真人傾心教導,更兼之阿牛生性純樸,宛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即使是姬雪雁天資冰雪聰明,又得父母苦心造就,如今也不過方入觀微的境界,而更多的人僅在入室這一層上就耗費了數十年的苦功。
  
  況且初戰之中鮮有高手,真正的無字輩結初弟子或位列種子,或如羅鯤等人已開府收徒不再參加劍會比試,故上位讓丁原識得廬山真面目。三天初賽下來,倒讓他生出些許輕慢之心,這才招致其後禍根。
  
  從第四日起劍會漸入佳境,上屆劍會的種子高手紛紛入場,各支的掌門與長老也開始離開涼棚,觀看門下鍾愛弟子的比試。
  
  但老道士依舊坐在涼棚裡不動,好像是怕外面的陽光似的。阿牛上台時,擂台外只有丁原一個人為他助威,相比碧瀾山莊來了百多號人觀戰,聲勢實在遜色太多。
  
  丁原在人叢裡發現了姬雪雁,但她的目光只掃了自己一眼,就趕快裝作若無其事的閃開。原來在她身旁尚站了一男一女,卻是姬別天的大公子姬欖與其妻和婉。因為姬雪雁上午的比試被安排在第三場,故此他們也趕來為同門師弟加油。
  
  那姬欖已經六十餘歲,望上去卻跟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無甚區別。需知修練之人成家娶妻者十不到二三,概仙道無涯,唯恐為家室所累壞了根基,即便有娶妻成家的,也多在四十歲後待修為有成之時,故此姬雪雁雖已近二八芳華,父母也不急於為她找婆家,姬欖更是在四十三歲頭上才與和婉生下此掌上明珠。
  
  昨日中午在碧波潭,丁原已聽姬雪雁大致說過巫挺的一些情況。他是姬別天收下的第六個弟子,入門已經四十餘年,生性暴躁易怒但對師父卻忠心耿耿,故頗得姬別天的器重。阿牛不幸碰上巫挺,恐怕凶多吉少。
  
  有了前三天的經驗,阿牛鎮定了許多,當長老宣布比試開始,便先恭敬地朝巫挺一揖道:『巫師兄,請您多多指教。』
  
  巫挺三十六七的年紀,皮膚生的比阿牛還黑,個頭卻顯單薄許多。他一身紅裳,尖嘴猴腮,活脫如一個黑臉雷公。他見阿牛朝自己施禮,卻大大咧咧雙手環抱胸前哼道:『羅師弟,你英雄年少,昨日又只用了十四個照面便勝了我塗師弟,我還要向你請教才對。』
  
  這話若只看內容而不聞其聲,還會以為他是在讚美阿牛,但若加上他輕蔑的神情與譏諷的語調,便成了挖苦。
  
  丁原在擂台外聽得真切,心中不由得冷笑道:「果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碧瀾山莊底下除了雪兒就找不到一個好人。以前那幾個欺負我的小子盛氣淩人,眼前這個姓巫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愛憎極為分明,別人對他好一點,他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當日救下蘇芷玉便是如此;別人若有仇於他,他也一樣睚貲必報。
  
  這麼多年來,對碧瀾山莊丁原一直沒有好印象,若不是看在姬雪雁面子上,恐怕他早就要在暗地裡尋姬別天徒子徒孫的晦氣,以報初來之時被辱之恨。
  
  巫挺一副倨傲模樣好似吃定了阿牛,更激起丁原的反感。
  
  阿牛卻還是笑呵呵的,道:『巫師兄快別這麼說,我可當不起什麼英雄年少的,只求把師父他老人家教給我的本事能在劍會上用出來,不給他老人家丟臉就成啦。』
  
  巫挺一擺手道:『廢話少說,你先出招吧。』
  
  阿牛雙手連搖道:『巫師兄,你年紀比我大得多,資歷也比我高許多,理應是你先出招。』
  
  巫挺也不多話,身形一縱,化作一道火紅的飛電朝阿牛迫來,一聲龍吟背後長劍「卻塵」精光四射已然出鞘。
  
  但見劍光如虹,罡風縱橫,巫挺的卻塵見一式「蒼山秋水」直挑阿牛咽喉,端的是又快又準,深得其中奧義。
  
  這招不僅丁原沒見過,阿牛也沒見過,卻是翠霞派「秋水九劍」中的第三式。
  
  這秋水九劍只有修為進入知著境界的弟子方有資格修練,與翠霞派其他劍法大相逕庭,只追求一個「逝者如斯夫」的快字。巫挺脾氣暴躁,性子比其師更急,這套劍法倒很適合他。
  
  阿牛這幾天下來也積累了不少實戰經驗,故此雖不認識巫挺使出的劍招也不驚慌,靜下心神催動體內真氣,沈金古劍一式「順水推舟」封住身前空門,劍光吞吐裡還藏著反擊的後手。
  
  梅花間竹般十六聲脆響,阿牛緊守門戶將巫挺的攻勢一一化解。但前浪未盡後浪又起,種子高手果然不凡,不等阿牛喘過一口氣卻塵劍又起變化,一式「秋水長天」如滔滔大江連綿不絕又攻了過來。
  
  巫挺搶占先機,上手三個照面一氣呵成,竟殺的阿牛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紫色劍光繞著阿牛舞起一團光霧,氣象萬千。台下碧瀾山莊的人高聲喝采,興奮至極,都等巫挺輕鬆解決阿牛,也為昨日敗在他劍下的同門找回點場子。
  
  姬雪雁站在同門與爹娘身邊心情卻十分複雜,巫挺雖然脾氣不怎麼好,但對自己卻是不錯,按理按情自己也不該希望他輸。可是阿牛乃丁原的師兄,也是紫竹軒這次唯一參加比試的弟子,心中又盼望他能獲勝,這樣丁原也有光彩。
  
  因此儘管眾人在鼓掌叫好,她卻秀目低垂,輕咬紅唇,偷偷瞥向丁原。
  
  丁原開始也有些擔心,但很快就放下心來。阿牛雖然表面看來盡處下風,但陣腳絲毫不亂,防禦之中更蘊藏反擊之力,只要頂過巫挺開門三板斧,下面就輪到他出手了。
  
  果然,在巫挺攻完三劍,第四式的轉換微微有點凝滯之際,阿牛立刻抓住機會反守為攻,一招「長河落日」劈了過去。
  
  巫挺一驚,暗道:『看來這個渾小子果真有點名堂,我可要小心對待,千萬別陰溝裡翻船!』
  
  「叮」的一聲,卻塵劍架開沈金古劍,倆人同時感受到從對方劍鋒上透來的強大真氣,身形俱是微震,各退了三步藉機調勻內息。
  
  再次交手,巫挺收起輕敵之心,謹慎了許多。兩人在擂台中你來我往互有攻守,轉眼就是三十多個照面。
  
  碧瀾山莊的門下沒想到阿牛竟然這般棘手,喝采的聲音漸漸小了許多,都瞪大眼睛盯著擂台,神色也由興奮變得緊張。
  
  巫挺久攻不下,不禁有點急躁起來,暗道:『我是上屆劍會的第四位,這回苦修了五年本是衝著頭名來的,可是眼前這麼一個無名的楞頭青我折騰了半天卻收拾不了,再這樣下去,還談什麼爭雄劍會為師門掙臉?』
  
  當下,巫挺藉著一個假身閃出數丈到了擂台繩邊,右手長劍橫執於胸,左手拇指與食指相扣成環,其餘三指筆直豎起,掐了一個劍訣。
  
  台下頓時有人驚呼道:『翠嵐御魔訣!』
  
  此乃翠霞派三大上品御劍訣之一,為本派第三代掌門翠嵐真人所創,練至最高境界可以移山倒海,驚神泣鬼。巫挺為修練這翠嵐御魔訣前後閉關不下十次,終於在半年多前初成。
  
  他本打算藏到決戰之時以此絕技扭轉乾坤,以期一舉奪魁,但久戰阿牛不下,令巫挺大師臉面,一怒之下也顧不得這麼許多。
  
  阿牛雖然為曾親眼見過翠嵐御魔訣,卻也聽人說起過,他練劍不過才兩年多,一套飛瀑十八劍都尚未學成,對於御劍之術他只能算是初入門徑,眼見巫挺要施展本派絕技對付自己,心中不由一驚。
  
  只見巫挺口中念動真言,全身紫氣漸起,衣袂翻飛,雖未出手氣勢已驚人,若是換了丁原此刻必不管三七二十一衝殺上去,以求渡河未濟,擊其中流。
  
  但阿牛卻老老實實站在原地,抱元守一,沈金古劍橫在身前,緊張的等待巫挺發動御劍。
  
  乎聽得巫挺一聲輕喝,手中卻塵劍紫光暴漲,發出清越的龍吟之聲在主人催動下,猶如一條青龍騰越九天。
  
  頓時擂台周圍飛沙走石,罡風陡生。修為較差的弟子被迎面迫來的驚人劍氣逼得不由自主連連踉蹌後退。丁原站在人群裡也覺寒風撲面,腳下不穩,連忙凝息站定,這才不似旁人那般狼狽。
  
  先前他也見過那個與姬雪雁對陣的三代弟子施展過御劍之術,但比起眼前的翠嵐御魔訣,實在只能算做小孩子的把戲。
  
  阿牛身在風口浪尖,他所受的壓力更勝丁原百倍,但他眼見卻塵劍飛起,心中反而進入一片空明,神色間的緊張漸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鎮定與專注。
  
  他牢牢記著淡言真人曾經教誨過自己的一句話:『心如清泉映明月,身似清風拂山崗』。一對炯炯虎目緊緊凝視空中絢爛耀眼的卻塵劍,任它如何千變萬化,卻只盯著劍鋒吞吐的寒光,腦海裡清晰的映照出飛劍的角度與軌跡。
  
  一般而言,修真者應對御劍之術,或祭起仙家法寶以破之,或針鋒相對亦施展御劍之術拚個魚死網破,只有極少時候採取被動守勢,純粹以自身藝業化解飛劍。
  
  這麼做多半是在己方實力遠遠勝出對手一籌時才感運用,就如當日姬雪雁以穿花繞柳身法收去對手飛劍一般。但阿牛雖是一匹黑馬,可要說勝出巫挺許多怕誰都不信。
  
  巫挺見阿牛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以為他有意托大,心頭生起惱怒暗道:『好小子,敢如此小看我的翠嵐御魔訣,今日定要你好看!』當下催動十成功力,再無半點保留。
  
  阿牛可不曉得巫挺正在想些什麼,他心無旁騖,體內真氣流轉凝聚集於沈金劍上。眼見卻塵劍射到近前,阿牛吐氣揚聲一記大喝,腳下橫步避開劍鋒,手中沈金劍淡金光暈流動,揮灑而出,卻是一式「陽關三叠」。
  
  「叮」的一聲,沈金劍嗑在卻塵的劍刃上,但見卻塵劍微微一顫續往前來,阿牛毫不慌亂,後招跟近又是兩劍連出,分別擊中飛劍。
  
  但那卻塵劍劍勢不止,如附骨之蛆盯著阿牛的咽喉。
  
  阿牛側轉身形,古劍如經天虹光再次出招,劍尖準確地點在卻塵劍劍鋒之上,兩劍在半空中連成一線,煞是驚險。
  
  眾人驚呼聲中,卻塵劍終於被斜斜激起,掠向半空。阿牛也被淩厲的劍氣震得胸口血氣翻湧,連退六步,頓時在草地上留下六個由深到淺的腳印。
  
  巫挺劍訣一引,卻塵劍劃過弧光當頭再次射落,這次取的是阿牛頭頂的天靈蓋。
  
  阿牛深吸一口氣,虎腰如楊柳枝一般彎曲,身體朝後仰倒,頭幾乎碰到地面。沈金古劍嗡嗡鳴響,一式「高山流水」橫封門戶,正接著飛劍。
  
  頓時金石交擊聲如玉珠墜盤,耀眼的火星不斷飛濺,卻塵劍在半空翻轉盤旋被底下的一團黃光不停震起。
  
  台下眾人無不屏住呼吸,緊張的注視台上拼鬥,丁原更是覺得時間竟然變得如此漫長。
  
  巫挺額頭滲出滾滾汗珠,頭頂亦冒出淡淡的青煙,顯然已將功力發揮到極致。此刻他已騎虎難下,只有拚得耗損真元拿下阿牛。可對方雖如風雨飄搖中的一葉孤舟,卻偏偏韌勁十足,屹立不倒。
  
  巫挺曉得御劍之術儘管威力覺倫可損耗極大,如果再這麼僵持下去,自己真氣一旦難以為繼,輸得很可能就是他了。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加緊催動體內真氣,劍訣橫引,臉上紫光一現,大喝道:『破!』
  
  『噗』由於他拚出全力,體內經脈受到自身真氣震盪,一口鮮血也噴口而出!
  
  姬欖眉頭緊縮,不由擔心自己師弟的命運。他心知就算巫挺贏下這場,但已受了內傷,下面的比試更會凶多吉少。
  
  但巫挺全力出劍效果果然不同,卻塵劍紫光亮到頂點,簡直不可以目逼視,銳利的鋒芒連連震開底下黃光,終於破入阿牛的防禦劍網。
  
  丁原只覺得心快跳到嗓子眼,雙拳不知不覺緊握成團,若是阿牛一旦有什麼閃失,他也管不了什麼比試規矩了。
  
  好在阿牛平日看起來渾渾噩噩,此時卻機靈無比。見青鋒閃動,森寒的劍氣已迫到胸口,他腰腹一彈,雙足竟平移而出,身體在空中扭成麻花一般,堪堪讓過飛劍。
  
  但淩厲的劍氣依舊割裂開阿牛身上衣裳,數道血絲自衣服裡滲出,眾人只當阿牛敗局將定,不想變化再起!
  
  巫挺正要驅動卻塵劍對阿牛發出最後一擊,沈金古劍閃電般橫出,「叮」的擊在飛劍劍身上,震的卻塵劍再次一顫,光影頓時緩了半分。
  
  阿牛左手一翻,沈金劍鞘赫然在手,竟以鞘為劍一招「萬流歸宗」直迎飛劍。
  
  "喀愣"一聲,三尺紫光不偏不倚正好被劍鞘收入,瞬間沒入其中。阿牛的左手立時被震得痠麻,身軀在空中又連番數轉,這才稍稍卸去些勁道,徐徐站定。
  
  台下罕見的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怔怔注視著阿牛,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阿牛左手的虎口已經被震裂,豆大血珠不停滴落,但已經沒人會在意這些,久久回味剛才的一幕場景,幾乎都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丁原最先反應過來,不等長老宣布結果,他已經歡呼一聲跳進擂台。
  
  那邊的巫挺呆呆望著被阿牛收進劍鞘的卻塵劍,心頭五味翻攪。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相信自己第一戰居然就敗了,而且是敗在一個比自己足足小了數十歲、名不見經傳的楞頭小子手中。
  
  掐著劍訣的左手兀自凝在胸口,嘴角邊的血絲還帶著淡淡鹹味,但自己卻莫名其妙的輸了。想到數十年的苦心修練,到頭來卻塵劍竟被一個娃娃收去,如此奇恥大辱又怎堪當得?
  
  巫挺越想越怒,腦中一熱,驀然大喝道:『我跟你拚了!』他全然不問自己已經落敗,翠嵐御魔訣再次發動,驅使卻塵劍脫鞘而出。
  
  誰都沒有料到巫挺居然在卻塵劍被收後仍要出手,阿牛更是沒想到對方會不依不饒。
  
  只見卻塵劍紫光閃耀,淩空掠過半圈,夾著一股淩厲的罡風直迫阿牛面門。
  
  丁原正張開雙手要擁抱阿牛,忽然心頭警兆突起,背後一陣寒氣迫到,刮得肌膚生疼,衣裳開裂,耳朵裡就聽見阿牛驚慌地叫道:『丁小哥,小心--』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即便是站在擂台一邊負責仲裁的翠霞派長老也始料未及,待要出手截下飛劍,那縷電光卻已到丁原後腦。
  
  台下傳來一陣驚呼,姬雪雁更是面色蒼白險些昏倒,緊緊閉起雙目不敢再看。
  
  丁原雖眼不能見卻也知道不好,要待轉身已是不及,若想讓開更是不能。好在他臨危不亂,想起背後所負雪原竹劍,當下氣隨意動,劍跟神走,"鏘"的一記清鳴,三尺紫竹劍躍然出鞘。
  
  卻塵劍此刻堪堪殺到,正撞在紫竹劍身上。
  
  那雪原竹劍竟硬生生架住飛劍,不僅沒有斷裂反將它震飛出去,頓時丁原覺得背後一股大力湧來,震得眼前金星亂舞,「哇」一口鮮血吐出,身體不由自主朝前踉蹌而出,經脈更是疼得如每寸都被撕裂一般。
  
  丁原胸口鬱悶難當,正要噴出第二口鮮血,丹田一股熱流汩汩而升,瞬間布滿全身,疼痛立減,好受了不少。這自然是蘊藏在他體內的一甲子功力被巨大的外力激起,自動生成一道護體真氣,保住了主人的經脈。
  
  丁原朝前一跌,卻撞進一睹寬厚堅實的胸膛上,原來是阿牛抱住了他。
  
  丁原心頭怒氣衝冠,自是明白遭到了巫挺的暗算,以他性格豈肯就此罷休?當下強運真氣,右手雙指崩直一點,低喝道:「破!」
  
  但見三道烏光帶著一股刺鼻腥風自丁原指尖射出,閃電般刺向巫挺胸口。
  
  原來他見巫挺行徑卑鄙,令人齒冷,於是打出了修練數年的玄金飛蜈。
  
  那玄金飛蜈自打被丁原煉化後已肉身消殞,體內的魔氣盡數被丁原化為己有,此際打出的三道烏光,正是丁原催動出的飛蜈魔氣。
  
  巫挺一時惱羞成怒,發動卻塵劍欲與阿牛魚死網破,不想差點誤傷丁原,頓時不禁一呆。突見丁原翻轉身軀,手中祭起三道烏光竟似魔道邪術,心頭一震,欲待避讓已是不及。
  
  勉強躲開左右兩道烏光,猛覺大腿一陣冰麻,卻是中了一記玄金飛蜈。
  
  巫挺頓感一股劇毒順著血管直攻心脈,不由得魂飛魄散,身體軟軟欲倒。
  
  丁原見巫挺中招,胸口怒氣大是紓解,可眼皮沈如鉛石,在眾人雜亂的驚呼裡,失去了知覺。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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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22-5-31 17:15:59

Chap.9 面壁


  丁原慢慢醒來,身上隱隱傳來陣陣痠痛。他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竹屋的床上,桌子上一燈如豆,格外的幽靜。
  
  昏迷前發生的事情被漸漸記起,丁原伸手一摸,那紫竹劍正靜靜地躺在枕頭邊平常擺放的位置。他急忙拿到眼前細看,只見雪原劍碧玉溫潤,金色光暈淡淡地在劍身上流動,沒有半點損壞,這才放下心來。
  
  「咕」的一響,原來是飢腸轆轆發出不滿的抗議。丁原坐起身來,沖窗外喊道:「阿牛,阿牛!」
  
  『來了,我來了!』阿牛一面在外邊應道,一面捧著碗菜粥走了進來。他樂呵呵走到丁原床邊坐下說道:『你終於醒了丁小哥,快點喝碗菜粥吧,我在裡面加了好多滋補的藥材。』
  
  丁原接過碗果然聞到撲鼻的藥味,可吃到嘴裡卻不怎麼苦澀,反而滑爽生津。他也不曉得自己究竟睡了幾天,只覺得肚子裡空空蕩蕩,一陣風捲殘雲,便把一大碗菜粥喝得乾乾淨淨。
  
  丁原將空碗還給阿牛,問道:「我睡了幾天了,劍會結束了嗎?」
  
  『你都躺了整整六天了,劍會早結束啦。』阿牛回答道:『我見你一直不醒都快急死了,可師父說你今晚能醒過來,叫我給你準備點吃的。他老人家果真神機妙算,你不早不晚就今晚醒過來了。
  
  丁原哼道:「老道士故弄玄虛,你也相信。對了,你比試的結果如何?」
  
  阿牛撓撓腦袋道:『我闖進了第四輪,可沒幾個照面,就被淡一師伯門下的無深道長殺得汗流浹背,敗下陣來啦。』
  
  丁原微微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阿牛居然連過數關殺入前八,已經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能夠取得這份成就也足以快慰。又想起姬雪雁,於是問道:「雪兒怎樣了?」
  
  阿牛眉飛色舞道:『她可比我厲害多啦,一直殺進第五輪,最後一招之差才敗在了羅礁的手中。對了,這幾天她偷偷來瞧過你幾回,見你都睡著沒敢多打擾,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那個姓巫的傢夥如何了?」
  
  『巫師兄被你那古怪烏光擊鐘後沒多久就昏死過去,聽雪師姪女說,他這兩天時醒時昏的高燒不退,也不見好轉,不過性命是保住了。』
  
  丁原哼了聲道:「活該。」
  
  阿牛憂心忡忡地說道:『丁小哥你可要小心了,聽雪師姪女說,姬師叔對你傷了巫師兄的事情暴跳如雷,已要求掌門師伯按門規處置你。而且大家都說你用的是魔道邪術,等你醒了便要追查它的來源。』
  
  阿牛雖然木訥,但也曉得對於翠霞派這樣的名門正派來說,私自修練魔道邪術的罪名甚至比傷了巫挺更加嚴重,輕則面壁數年,重則廢去修為逐出門牆。
  
  丁原兩眼一翻,滿不在乎地道:「小心,我要小心什麼?我又沒做錯事。」
  
  阿牛搖搖頭,曉得丁原根本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只好道:「丁小哥,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明天一早,師父就要帶你去翠霞觀拜見掌門師伯。」
  
  丁原嘿嘿冷笑道:「他們是要商量怎麼懲戒我吧?」
  
  阿牛不會說謊,只得安慰丁原道:『有師父他老人家在,你一定沒事的。』
  
  次日清晨,丁原一覺醒來感覺又好許多,已能下地行走。這也多虧他身懷六十年的精純功力,更有無憂丹和九轉金丹護體,如果換作旁人,恐怕在病床上至少要多待半個月。
  
  早飯用過,淡言真人祭起仙劍帶著丁原到了翠霞觀,自有弟子入書齋稟告淡一真人。
  
  藉著等候傳見的空檔,老道士叮囑丁原道:『進去後,不要申辯。』
  
  丁原不服氣地冷笑道:「為什麼?」
  
  淡言真人微微抬頭注視著自己最後收下的弟子,不知不覺裡他已長得比自己高出快一個頭了。他伸手按在丁原堅實的臂膀上,低聲道:『千金不如一默。』
  
  丁原一怔,心裡正思忖著老道士的話,那名先前入內稟報的弟子已經出來,恭敬朝淡言真人一禮後道:『淡言師叔,丁師弟,師尊有請。』
  
  兩人走進書齋,卻看到姬別天也在座。
  
  丁原對他自是殊無好感,他先隨著師父像淡一真人施禮問候,然後便站在老道士身後,對姬別天來了個視而不見。
  
  姬別天坐在淡言真人下首,見丁原對自己居然如此無禮,鼻子裡悶哼一聲卻沒說話。
  
  這些淡一真人自然是看在眼裡,他微笑道:『丁師侄,你的傷勢可見好些了?』
  
  丁原見淡一真人開口並非在向自己興師問罪,而是關切自己的傷勢,心中不禁一怔,低頭回答道:「弟子已無大礙,倒叫有些人失望了。」
  
  姬別天聞言再也忍不住,喝道:『丁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丁原見姬別天跳了起來,他反是更加慢條斯理,微笑道:「姬師叔,我年幼無知,口無遮攔,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您別見怪。」
  
  淡一真人見兩人見面又要爭執,拂塵一擺道:『丁師侄,貧道今日將你找來是有一事問詢,你只需如實回稟便可無礙,不必做那口舌之爭。』
  
  丁原心中冷笑道:「果然是為了我打傷巫挺的事情。哼,他們為什麼不先問問為何那傢夥要出手暗害阿牛。」想到這裡,頓時一股怒氣湧上心口,口氣轉冷道:「請掌門師伯垂詢!」
  
  『丁師侄,貧道與幾位長老都曾查看過巫師侄的傷勢,他全身發紫,高熱不退,雖已服食過解毒靈丹卻仍不見好轉。貧道從他的徵象判斷,當是中了玄金飛蜈之毒,但那魔物只產於大荒之中,師侄你又是如何獲取?』
  
  丁原當下也不隱瞞,將自己如何撞上赤髯天尊,如何收服的玄金飛蜈一一道來。其中當然也要講述到姬雪雁沈入潭中的事情,卻被他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姬別天從丁原的話裡找不到半點破綻,而對方又是為了解救自己的孫女才險遭不測,更又曾以體內溶有九轉金丹藥力的血液慨然救助姬雪雁。按道理,他對丁原應該滿懷感激才是,然而心裡卻不曉得為何對這個桀傲不遜的後生晚輩始終看不順眼。
  
  這次巫挺為丁原所傷,說起來錯先在巫挺,姬別天對此不是不知,甚至在巫挺尤昏迷之時便已宣布要將他面壁五年以示懲戒。但眼見自己心愛的弟子如今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對丁原亦不免心生怨憤。
  
  待丁原說完,姬別天問道:『丁原,你可曉得那玄金飛蜈奇毒無比,為我正道各派所不齒。你收了它也就罷了,卻何以用它再傷人?』
  
  他本來還想再說一句:『這等行徑與魔道妖人有何分別?』但話到嘴邊,想起丁原中就曾經救過自己孫女的性命,便又嚥了回去。
  
  丁原道:「我用玄金飛蜈,巫挺用御劍之術,一樣是傷人,又有什麼區別了?」
  
  姬別天聽他竟然把本門的御劍之術與玄金飛蜈這等魔物相提並論,不禁怒道:『你還要狡辯!巫挺以飛劍出手傷人自是不對,但本門的翠嵐御魔訣為堂堂王道仙法,豈是邪魔歪道可以相比?』
  
  淡一真人道:『丁師侄,巫師侄在筆試結束後依然出手傷人固然有他的錯,姬師弟為此已罰他面壁五年做為懲戒。你當時出於一時義憤而傷了巫師侄雖情有可原,但於理卻有不妥。何況自古以來正邪勢不兩立,我翠霞忝居名門正派,更不能煉製如玄金飛蜈這般歹毒的魔物。你以前不明白也就罷了,但日後絕不能再繼續修練,更不可用之傷人,不然莫說是翠霞派門規不允,既是天道昭彰也必不相容,這點你需切記。』
  
  他的語氣平緩,神態和藹,但語重心長,說來自有一番威嚴。丁原心中雖仍有些不以為然,卻也沒有再出聲辯駁。
  
  他自幼出身孤苦,養成行事任性偏激的性格,對於這正邪之分十分淡然。只覺得若別人待自己好,自己便待他好;若誰要欺負於他,他便一樣奉還,又哪裡去問什麼手段方式,更不計較何為正派風範。
  
  但翠霞派號稱天陸七大名門劍派之翹楚,歷來與魔道勢不兩立,於這正邪是非看得極重。這一點,卻是丁原現下無法理解的。
  
  淡言真人微微躬身,說道:『大師兄,是我管教不嚴,願代受責罰。』
  
  丁原一愣,沒想到老道士要代自己受罰,昂首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沒做錯什麼,更不能連累別人,可你們若要罰我,我卻一百個不服!」
  
  姬別天怒道:『你這混帳忒的頑固,掌門師兄苦口婆心開導於你,你居然半點也沒聽進!』
  
  淡一真人臉色依舊和藹,嘴角含著淡淡微笑道:『丁師侄,也許你一時還想不通這些問題,但貧道相信你終有一日會明白。在坐忘峰後山有一黑石崖,崖上有一洞名曰『思悟』。從明日起,你便在思悟洞面壁三年,一面專心修練本門仙術,另一面好好思悟正邪之分,那玄金飛蜈卻萬萬不可再煉了。』
  
  這不是要軟禁自己嗎?丁原冷笑道:「我不面壁!」
  
  姬別天在聽聞淡一真人要罰丁原到思悟洞面壁三年的時候,神色微微一動,好像有些驚異,又聽得丁原當面違抗淡一真人的法旨,不由勃然變色道:『好大的膽子,你居然連掌門的口喻也敢頂撞!你可知那思悟洞是本派歷代傑出弟子才有資格面壁的地方,連我掌門師兄早年都曾在那裏面壁了十年。你竟然抗令不遵,真是不知好歹!』
  
  丁原剛想反駁道:「你若喜歡,不妨你去面壁三年吧!」肩頭已被淡言真人按住。
  
  耳中聽老道士低聲道:『噤口,有話回頭說!』
  
  丁原哼了聲,這才忍住沒開口。
  
  淡一真人微笑道:『丁師侄,我知道你心中現下定有不服氣的地方,但世事無常,哪有處處如意的時候?有時受點挫折和委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紫竹軒,丁原在淡言真人的小廳裡坐下,開口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話,我憑什麼要面壁三年?」
  
  淡言真人坐在丁原對面,望著自己傾心栽培的弟子,徐徐道:『若你沒接下巫挺那一劍,掌門師兄也絕不會要你在思悟洞面壁三年。』
  
  丁原一怔問道:「什麼意思?」
  
  淡言真人道:『巫挺那一劍以翠嵐御魔訣發動,你能接下來出乎所有人意料,掌門師兄對你的期望自然更高,希望你能以三年參悟知著境界,這才要你到思悟洞面壁。』
  
  丁原冷哼道:「奇怪了,難道他對我期望高了,我反倒要去面壁?」
  
  淡言真人道:『是。』
  
  「這是什麼道理?」
  
  淡言真人淡淡道:『其中道理你去了便明白,若到時你還不服,我隨時可以送你下山。』
  
  丁原道:「下山的路我早就認得,若我想走早就走了,哪裡要你送?」
  
  他見淡言真人對思悟洞的事情半遮半隱,不禁生出好奇,暗想這個老道士不曉得又在賣弄什麼玄虛,多半是想把自己先誆過去了再說。
  
  這個時候阿牛敲門進來問道:『師父,午飯準備好了。』
  
  淡言真人點了點頭,阿牛又望了眼丁原,問道:『師父,丁小哥怎麼樣了?』
  
  丁原嘿然道:「掌門師伯要苦心造就我,罰我到思悟洞面壁三年。」
  
  『思悟洞?』阿牛詫異道:『那裡不是本派歷代傑出弟子用以面壁參悟天道的地方嗎?據說那洞壁上面盡是本門先賢在靜修時留下的心法感悟。原來掌門師伯要丁小哥去那裡啊,害得我白擔心一個上午。』
  
  丁原心中一動,豁然明瞭了淡一真人的用意,心中暗道:「這些老道士最會故作高深,偏偏要繞這麼一個大圈子。」
  
  阿牛想起一件事,愁眉不展地說道:『丁小哥,今天中午你可要多吃點,後面三年你可就吃不著我做的飯菜啦。』
  
  淡言真人道:『不會,從後天起你每日早晨為丁原送一次飯,再帶水上去。』
  
  阿牛喜得咧開大嘴呵呵笑道:『這樣我就能天天見著丁小哥啦。』
  
  丁原雖對阿牛如此興高采烈不以為然,但心下不禁也有些感動,微笑道:「你可要記得天天來給我送飯,不然我若是給活活餓死在那個狗屁洞裡,化成了鬼也要找你算帳。」
  
  阿牛連連點頭道:『放心吧丁小哥,我一定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第二日清晨,丁原帶著收拾好的幾件衣物和那把雪原劍,隨著淡言真人到了後山思悟洞。
  
  出門的功夫阿牛又拉著丁原的手嘮叨了半天,又是叮嚀他要潛心修練,又是提醒他小心身子,最後還將一大包乾糧和一壺水遞給丁原,說是留著餓的時候吃。
  
  那大黑似乎也曉得丁原要出遠門,來回繞著他轉了好幾圈,還嗅嗅了丁原的大腿,彷彿要記住丁原的氣味。
  
  丁原本想託阿牛找個機會轉告姬雪雁自己的行蹤,但淡言真人一直守在不遠的地方,於是只好算了。不過想來姬雪雁找不著自己自會向阿牛詢問,也不會出什麼差池。
  
  這思悟洞座落在黑石崖上,洞外有方圓不到二十丈的平地,生著亂草青松,間或有幾叢說不上名字的野花從石縫當中探出頭來。再往外卻是萬仞懸崖,底下雲霧飄渺深不可測,若非有淩空飛馳之術,則只能從黑石崖上方懸下繩索方能抵達。
  
  思悟洞的洞口不大,剛好可容兩個人並肩進出。
  
  在洞口旁邊橫亘著一塊巨石,想來是堵住洞口以遮擋風雨。一塊被風雙侵蝕早失去稜角的青石碑,約半人多高,佇立在洞口另一側,上面深黑的字體銀鉤鐵畫寫著「思悟」二字,也不知道是哪位先賢的遺墨。
  
  藉著日光朝洞裡望去,卻頗是幽深,足足有三十多丈遠才到盡頭。
  
  裡面有石床石桌石椅等等事物,以供面壁弟子休息所用,不過看上去這些東西都是老古董了,也不曉得在這裡擺放了多少年。
  
  丁原見洞中空空蕩蕩,洞外也了無人蹤,不禁奇道:「這思悟洞裡不是錄有歷代面壁弟子留下的心得感悟,怎麼沒有人看管,若是被不相干的人看去了豈不糟糕?」
  
  淡言真人道:『整座後山自有人看管,不過你我見不到他罷了。』
  
  丁原忽然想起當日在碧波潭邂逅的曾山,莫不成他便是看守這坐忘峰後山之人?
  
  淡言真人帶著丁原走入洞內,袍袖一揮,自指尖打出一抹火星,點燃懸在洞頂的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照得洞內事物影影綽綽。
  
  淡言真人從大袖裡取出兩本手寫的冊子,交在丁原手裡,道:『這個留予你參悟,我每半月考教一回你的進境。』
  
  丁原藉著燈光看清那兩本冊子,一是翠霞派翠微九歌第四篇觀微歌訣,另一本則是碧瀾三十六劍的劍譜。
  
  冊子上面的字工整挺拔,內斂而含方正之氣,正是出自淡言真人的手筆。
  
  丁原心頭頗是感動,口中卻笑道:「老道士,你不再要我讀書練字來交換這狗屁口訣了?」
  
  淡言真人淡然道:『如此不正遂你願?』
  
  丁原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早告訴我到這裡面壁便不用再靠讀書練字交換口訣,我也不會跟掌門還有姬大鬍子爭論半天了。」
  
  淡言真人沒搭理丁原,道:『我先回去了。』
  
  丁原點點頭,淡言真人不再說話,邁步走向洞口。
  
  丁原見著老道士受小熟悉的背影漸行漸遠,不曉得為何心裡生出一縷淡淡的不捨,忍不住叫道:「老道士!」
  
  淡言真人聞言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問道:『怎麼?』
  
  丁原沈默片刻,最後卻說道:「你別忘記叫阿牛明早給我送吃的上來,我帶的乾糧可不多。」
  
  淡言真人點點頭,繼續朝洞外走去。丁原的目光一直盯著老道士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再說話。
  
  倒是淡言真人走到洞口時忽然停下,徐徐轉過身,兩道清徹質樸的眼神落在丁原身上,一字一頓地道:『好自為之!』
  
  丁原喉嚨口不爭氣的一熱,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努力做出不以為然的模樣嘿嘿笑道:「放心吧老道士,今後沒人吵你,你也有三年清淨日子好過了。」
  
  淡言真人聽丁原說完,臉上也不見什麼喜怒,長袖一揮,終於御劍而去。
  
  丁原在原地站了半晌,這才把隨身攜帶的衣物簡單收拾好。
  
  他自幼失去娘親,一個人的日子早就過慣,此時雖略覺寂寞無聊,倒也沒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很快收拾好東西,丁原往石床上一躺,伸了一個懶腰。
  
  一轉頭,卻看見石壁上橫七豎八刻著一串串小字,竟似有人以手指硬生生鐫刻上去。
  
  他頓時想起阿牛說過的話,一骨碌起身繞著洞中的石壁走了一圈,果然發現在那石壁上幾乎處處都有密密麻麻的石刻。那些石刻大多是人用手指鐫刻上去,也有用尖銳的金屬雕琢,從筆跡來判斷,少說也有二十多人。
  
  有些石刻洋洋灑灑數千字,佔了數丈方圓;有些石刻有若歌訣,短短不過百餘言,甚至只有十幾字龍飛鳳舞的印在石壁中。
  
  而還有一部分是各種千奇百怪的圖形符號,有的旁邊會配上文字說明,有的則孤零零的只有幾個讓人看不懂的字元。
  
  最搞笑的是,丁原居然在思悟洞盡頭處的石壁上看見有人歪歪斜斜寫了一行:曾山到此一遊,特留仙尿一泡。底下落款的時間為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距今已整整一百三十多年。
  
  丁原不禁莞爾,心想:「原來這個曾老頭也曾經在這裡待過,卻不知他觸犯的是哪條狗屁門規?」
  
  說曹操,曹操就到。
  
  丁原正在"欣賞"曾山的墨寶,就聽見洞外有人興高采烈地叫道:『喂,你怎麼也來了?』
  
  這嗓門不是曾山,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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