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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1 13:03:51

前言;

  都說握著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是習慣了麻木了,

  還是成為一種必不可少的依賴呢?

  結婚七年紀念日老婆提出離婚,

  這就是常人說的「七年之癢」嗎?

  他們的情路可會峰迴路轉?


楔子  

  窗外,夜深沉;房內,一名俏麗女子正倚窗而坐。她並沒有心思欣賞外頭如水的夜色,一張嬌美端麗的臉上滿是落寞和蕭索的神情。

  她在等人。像全天下的妻子一樣,她在等待丈夫的歸來。

  蕭若璃今年27歲。當別的女人還在職場打拼或是仍在享受愛情的甜蜜之時,她卻已經做了七年的家庭主婦。

  她的丈夫程譽是個外界風評很差的男人。有人說,他娶了她,只是為了繼承那筆龐大的家業;也有人說,他根本不是塊經商的料,他惟一的本事是玩女人;更有人說,他是個靠女人養的小白臉。

  這些刻薄的評語,一個字都沒有錯。程譽就是這樣的男人。七年前她嫁他時,他毫不諱言自己的浮誇習氣,而當時她竟傻得以為只要有愛情,就可以改變這一切。然而事實證明,她想錯了。

  七年了。從今天午夜十二點那刻起,他們的婚姻正好步入了第七個年頭。可程譽一定不記得今天是他們結婚七週年的紀念日。和七年來的大多數個夜晚一樣,現在時鐘已經敲過了十二點,他仍然沒有回來。而等待,已經成為這七年來他們婚姻生活中她惟一養成的習慣。

  蕭若璃歎了口氣,正要起身離開落地窗,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了汽車引擎的隆隆作響。於是她又坐回了搖椅中;隔著透明的大塊玻璃,她看到一部火紅的法拉利跑車停在路邊。從車上下來的,是程譽和一名身著酒紅色露肩洋裝的長髮美女。

  若璃認出那女人是新近崛起的模特趙芳菲,她是程譽近幾個月以來的新寵。此刻,樓下的二人正醉熏熏地粘成一團。程譽似乎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逗得她呵呵嬌笑,還主動地獻上紅唇,與程譽糾纏在一起。

  若璃淺淺彎起唇角,勾出一抹淡嘲的笑。七年來,她已經觀賞了太多這樣的激情表演,如今再怎麼過分的畫面都不會刺激到她了。

  自己的丈夫,卻永遠在別的女人懷裡,很可悲是不是?然而更可悲的是,她早已認命。

  長長的熱吻結束以後,程譽終於放開了趙芳菲。若璃走到門口;台階上一腳淺一腳深的聲響越來越近,在她拉開門的那一剎那,程譽也正好站在了門外。

  「嗨,親愛的玻璃娃娃,我回來了。」他半倚在門框上,向妻子展開俊逸迷人的笑容。

  濃烈的酒氣向她襲來,若璃皺了皺眉,但還是上前扶起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來,親一個!」程譽順勢在她臉上印下一個響亮的吻,然後乖順地由她攙到客廳內。他醉得神昏志迷,並沒有發現妻子眼中的那抹無奈已經轉成了黯淡的絕望。

  若璃微微推開他的身子,強扯出笑容道:「先去洗澡吧,熱水我已經放好了。」她躲開他連連的索吻,將他高大的身軀塞進浴室。

  程譽回頭扯著她的衣袖:「那你先到床上等我。」他笑得像個偷到了糖果吃的小男孩,表情誘惑中又閃著致命的天真。

  這真是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男人。若璃怔忪地望著丈夫閃爍醉意的笑眼他有一張好看得彷若石雕一般的俊顏,高大而比例完美的身材,夠格叫全天下的女子為之癡狂。曾幾何時,她也那樣瘋狂而盲目地癡戀著他。

  然而現在,她累了。若璃替程譽關好門,回到客廳,把自己摔進沙發裡。她環顧自己身處的這一套100平方的小公寓。簡單的擺設,清冷的氛圍,一切都半新不舊的,一如他們的愛情。

  七年前,程譽繼承了父親的一筆巨額遺產。那個時候,他們住在一幢比皇宮更富麗堂皇的別墅裡。可是這些年裡,千萬家產被不擅經商的程譽敗去了大半;如果不是她偶爾去大學裡擔任學生輔導員賺些外快,他們真的會淪落到露宿街頭也說不定。

  然而程譽是完全不管這些的,他是那種天塌下來眼皮都不會眨一下的人。他從不曾稍改那花錢大手大腳的紈褲習氣,也從不曾戒掉自己的多情。即使是家道中落了,他身邊依然不缺女人。他似乎就是有這種魅力讓女人追著他跑。

  然而他似乎忘了,自己是有妻室的人,並且七年了。

  想到這兒若璃不禁苦笑,錯了,打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像程譽這樣的男人,是根本不需要婚姻的。這一紙婚書,困住的只是她的人和心;而他,一直都是自由的,從不因為有了婚姻和伴侶就作出任何的改變。

  這樣的錯誤,還有理由繼續下去嗎?

  就在這個時候,浴室的門開了,程譽腰間圍了條浴巾,黑髮滴水地走出來。他一把自身後抱住若璃,小聲委屈地嘟囔:「老婆,我頭好疼,親我一下吧。」濕漉漉的嘴說著啃往她潔白的頸項。

  若璃有些癢地企圖推開他的頭,躲避著說:「那是因為你酒喝得太多了……」話音未落,他滾燙的唇覆上來,若璃被他壓倒在沙發上,被動地接受他的親吻和愛撫。

  「老婆,你好香。聞到你的味道我頭就不疼了……」他嗓音暗啞地在她耳邊低喃,復又銜住她小巧圓潤的耳垂,上下移動的大手已經說明了他此刻的企圖。

  在外頭和別的女人滾了一天,他還有力氣來向她求歡嗎?

  若璃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再也無力去推拒;程譽是個調情聖手,當他想的時候,她從來無法拒絕他。於是她開始回應他的親吻。

  程譽壓著妻子嬌軟的小身子,酒已醒了大半,心神卻放縱自己與她纏綿糾結。七年了,他從來不曾厭倦她的身體。他知道若璃是不同的,外面的花花草草有時會令他厭煩,提不起興趣去消受過多的美人恩;而若璃——她像一尊玻璃娃娃,通體瑩透,看上去脆弱得惹人憐惜,而骨子裡又有著足夠的強韌,每每令他愛不釋手。

  這是他的妻子,他疲倦時的惟一慰藉,他最後停泊的港灣……

  激情過後,他疲累已極,但還是不願意離開她的身子。就這麼摟著她一覺到天亮吧。他稍微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己的高壯身軀能夠恰好地塞入狹窄的沙發中,將汗濕的她鎖在胸膛,閉上了雙眼。

  卻覺著懷中的小身子蠕動了一下,然後她掙扎著坐起來,離開沙發,穿回散落在地的衣服。

  程譽睜開眼,半是睡意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有些詫異:「老婆?」

  蕭若璃撫平身上發皺的T恤,又整了整凌亂的短髮,然後看向他,表情竟是少有的嚴肅,「程譽,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今天好奇怪。程譽半撐起身子,有絲疑惑地望著她,「這麼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不好?」他語氣輕哄著,向她伸出手,「乖,過來,讓我抱抱你。」

  卻見若璃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中,愣愣回望他,沒有說話。她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連他都覺得要不得不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的時候,她終於深吸一口氣,緩緩開了口,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道:

  「程譽,我們離婚吧。」

第一章  

  蕭若璃遇上程譽,是在甫入大學的十九歲花樣年華。

  那一年在東大的企管系,蕭若璃是一朵名花。她蓄著一頭長至腰間的黑髮,再配上標緻嬌俏的鵝蛋臉和儂纖合度的身材,活脫脫就是一個從古代仕女畫裡走出來的美人。同學們甚至叫她「小蕭薔」。

  一入大學校門,她就引來了無數的追求者,狂蜂浪蝶也好,蒼蠅蚊子也好,總之一句話,所有的男生都愛圍著她打轉。在這所男女生比例為3:1的學校裡,她出名了,但也相應地惹來了不少麻煩。

  例如這會兒,她就在學校的學生餐廳被一群面目不善的女生堵了個正著。

  「蕭若璃,聽說你最近很囂張哦。」為首的一個染著金髮的小太妹率先衝她發話,超短裙下的一雙長腿不耐煩地蹬著地面。

  若璃瞠圓了杏眼,有絲疑惑地看著面前四位「形態各異」的女生。這就是傳說中的不良少女嗎?看她們衣著另類、頭髮又染得五顏六色的樣子,應該是沒錯了。只是,她們為何找上她?

  見她沉默不語,金髮小女生更是怒火上湧,她逼近一步,正對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別以為扮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就會沒事!少來了,我們又不是男人,不吃你這一套!」

  若璃沒有被嚇到。光天化日的,她就不信她們會吃了她,「我不記得我什麼地方惹了你們。」她平靜地回應。

  「你還裝蒜!」小太妹氣得只差沒一巴掌扇過去。這女人沒事長這樣一張臉幹什麼!一看就是會叫男人神魂顛倒的那種,她看了好生不爽。

  「我問你,你和醫學院的宋明騁究竟是什麼關係?」

  宋明騁?醫學院的那位斯文帥男?若璃眨了眨眼,總算有點印象了。近兩個月來,他一直在瘋狂地追求她,鮮花情書疲勞轟炸,一天也不曾斷過。比起她的其他裙下拜臣,宋明騁算是條件較好的了,人長得斯文有型不說,成績也是一等一得好。

  不過,也許是因為緣分未到吧,她沒有動心。因此,對於他的頻頻示愛,她一直持保留態度。

  「他在追求我,而我沒有接受。」她實話實說,不料卻遭來四個女生的一致嗤笑:「呵,開玩笑,像宋明騁條件那麼好的男人會主動追求你?你少臭美了!依我看,如果不是你死皮賴臉地主動纏上人家,他怎麼會選擇你而拋棄我們葳姐——」話說到這兒,金髮女生驀然被同伴賞了一拐子,及時住了嘴。

  「你少說沒用的廢話!」另一名少女呵斥。

  葳姐?若璃皺起眉,她不記得自己認識任何一個名字中有「葳」的人。她招惹過她嗎?還是正如這名金髮少女所說,宋明騁是因為她而拋棄了那名叫「葳姐」的舊情人?

  如果是這樣,那她可真是冤枉得很了。她根本無意要介入別人的感情之間啊!正想開口解釋,突然另一個聲音自她身後冷冷地響起:「四個凶婆娘好端端地沒事幹,卻去為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家,嘖嘖,好無聊啊。」

  救美的英雄出場了。只不過這位英雄卻不是什麼高大威猛的帥哥,而是個女人。

  四個小太妹回頭一看:大榕樹下站了一個身材頎長的短髮少女,雙手環肩,腳下踩了一個籃球,帥氣得有如剛從運動場上下來的美少年。

  而若璃一聽到這有如武俠小說般的唱詞,便知道是救星來了。

  「羅茜!」她輕呼一聲,急忙奔到短髮少女身邊,拉住她T恤下擺。

  「小璃,不用怕,有我在。」被叫做「羅茜」的帥氣少女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接著轉向那四個太妹,「是程葳叫你們來的嗎?」

  「你是哪棵蔥啊?就憑你也配直呼我們葳姐的名字?」金髮少女張狂地叫囂。

  「我是哪棵蔥?問得好!我是這東大最聰明的那棵『蔥』。程葳本學期的高等數學若是想順利過關的話,你們最好不要為難我的朋友。」羅茜一手摟住若璃的削肩,清楚明白地宣告兩人關係非淺。

  這下小太妹的臉色變了,」你、你就是數學系的那個天才羅茜?」她剛才依稀聽到蕭若璃這麼叫她,沒想到真的是她!

  這下完了,她們惹誰不好,卻好死不死地惹到葳姐的家庭補習教師羅茜!不只是葳姐,她們這一干數學白癡的期末考,都要等著這位羅茜大小姐的黃金密題集來救火呢!

  對於這個智商230的天才少女羅茜,她們一向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沒想到這回竟然撞上本尊。

  羅茜揚起嘲諷的淺笑,對金髮少女說:「你是叫王——王美霓沒錯吧?我看過你的筆記了,鬼畫符一樣,不知道在記些什麼。現在快要考試了,你不待在教室裡好好自修,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此言一出,小太妹的態度馬上來個180度的大轉彎,用著比對老師還恭敬的語氣說道:「是是是,我馬上回去複習。可、可是,我們葳姐吩咐了,一定要……」在羅茜嚴肅的瞪視之下,她終於一鼓作氣說出所有的話,「一定要拿到蕭若璃的電話號碼!」

  「電話號碼?」羅茜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出來,「程葳要這個幹什麼?難不成她想追求我們家小璃?」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老大交代的事,我們只管照做就是了。」金髮少女小聲囁嚅道。

  羅茜眉一皺,呵斥道:「什麼老大老大的,你以為你們在拍黑道片啊?小孩子家家的不學好,盡學些不三不四的混話,期末考試準備好了嗎?」的確,以她的眼光來看,面前這幾個全都是智障兒童。

  「那,電話號碼……」其中一人還不死心。

  「沒、有!我羅茜罩的人,你們誰也別想動!」羅茜眼一瞪吼回去,嚇得幾個小女生全都屏息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回去告訴程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她若要尋晦氣,請她來找我羅某,不要招惹我朋友。」

  若璃好笑地沖天翻個白眼:剛才還說人家拍黑道片,這會兒你自己還不是在拍武俠片?這個羅茜,枉稱是東大智商最高成績最好的天才少女,卻老是說些沒營養的小說台詞,每每叫她忍笑忍得好辛苦。

  卻見幾個小女生在她一通教誨之下,紛紛領命地作鳥獸散;羅茜腳一勾挑起籃球,正落在手掌上,對她揚起笑臉,「走啦,去喝冷飲。」

  若璃淺笑回應,跟上她的腳步。

  羅茜是個很有意思的女生,開學第一天,兩人在學校餐廳遇上,當時羅茜連連驚呼:「哇,東大怎麼會有像你這樣有氣質的美女?不行不行,這所大學色狼很多,以後我一定要保護你。」

  當時她驚得合不攏嘴,直以為自己遇上了神經病,沒想到羅茜居然就地躬下身來,學武俠小說裡那樣拿腔拿調地對她說:「從今天起,羅某誓死護衛姑娘周全。」

  就這樣,她們成為至交好友,每天在校園裡焦不離孟。後來她聽說,羅茜是個智商高達230的天才少女;不過在若璃眼裡,她只是個時時刻刻幻想自己成為大俠的夢幻小女生。

  「羅茜,那個……程葳究竟是誰?我不認識她。」兩人買了紅豆冰邊走邊吃,若璃突然想起剛才那幾個不良少女提起的程葳來。

  羅茜聳聳肩:「經濟系二年級某女,我的家教學生。聽說她家裡很有錢,所以那一群智障兒童成天圍著她轉,還把她當老大。」

  「那麼,她和宋明騁……又是什麼關係?」

  「單戀吧?據我所知,宋明騁對她絲毫不感興趣。不過話說回來,那丫頭長得不錯,而我又一向憐香惜玉,所以就勉為其難當她的家教咯!」說到這裡,她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瞪著若璃,大叫道:「你為什麼突然關心這個?難道說,你也對那宋大呆子動了凡心?」

  「我才沒有,你別瞎說。」若璃微紅了俏臉。宋明騁是很優秀沒錯;但緣分這東西是很奇妙的,她與他顯然是無緣,所以才提不起一點興趣。

  她雖然漂亮,追求者眾多,可是對於感情上的事,卻是十足的認真,絕不願意為了寂寞或者別的什麼原因而隨便找個人談戀愛。

  「我就說嘛,宋明騁那呆子,無趣得緊;你若是跟他交往,一定會把你悶死。」羅茜豪氣干雲地拍拍她的肩,力道之大幾乎快把她的下巴拍到土裡了。

  若璃淺淺笑開:「是呀,相比之下,你就有趣得多了。」

  「對啊對啊,我比較幽默風趣。」羅茜老大不害臊地吹噓,然後一臉壞笑地湊近她,「不如這樣吧,我既然這麼好,又救了你這麼多次,你乾脆就以身相許、嫁給我報恩吧?」

  若璃好笑地搖搖頭,這傢伙真的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就算我肯嫁,也要你能娶才行。丫頭,你真把自己當大俠呀?」

  「那倒也是哦,我們都是女人。」羅茜歪著頭,想了想又道,「不過,我真的很想看你談戀愛的樣子。你那麼漂亮,不談戀愛絕對是浪費資源。」

  嚴格說來,羅茜並不是什麼美女,過於分明的五官使她看起來更像個小男生。原來上天是公平的,給了她好腦子,便不可能再奢侈地一併賦予她美貌。

  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吧,女生男相的羅茜總是把溫婉漂亮的蕭若璃當成天上的仙子看待。她還經常說:「如果要拍《天龍八部》的電視劇,『神仙姐姐』一定找你來演。」

  對於羅茜的論調,若璃幾乎要失笑了。美女不談戀愛就是浪費資源嗎?看來羅茜雖然是個課業天才,在感情方面卻是零學分。

  她淺啜一口紅豆冰,淡淡道:「我在等一個人。」

  「何人?」羅茜帥氣地挑高一邊眉毛。

  「一個男人。當你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聲音在心裡對你說:『啊,就是他了,他就是你要嫁的人』。只有這樣的人出現,我才要談戀愛。」她美目望著遠方,眼光中充滿了幻想和憧憬。東大的校園很美,屬於「走完了山路走水路,柳樹落了又有花」(註:此語出自《還珠格格》)的那種。此刻,正是斜陽西下,有不少校園情侶攜手漫步,享受著青澀戀情帶來的甜蜜。

  愛情,是如此美好的變數;許多人奮不顧身,但最終修成正果的又有幾人?

  打她懂事起她就決定,她不要做愛情的弄潮兒,她只要一生一次、三生石上早已經相訂的愛。這一輩子,她只願愛一人,也只要被一人所愛。

  「聽起來很浪漫的樣子。」羅茜同意地點頭,「不過,我想要的愛情就更野蠻些。我希望有一個男人,嗯……他要很高大,肩膀很寬的那一種,有一天他會突然跑到我面前來,對我說:『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我的女人了。』然後,他會一把把我扛到肩上,背著我走。」

  「走去哪裡?」若璃打趣問道。

  「這個……還沒想過,我只是幻想嘛。」羅茜看出她眼中的戲謔,不由惱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

  若璃泛起甜美的淺笑:年輕真好,不是嗎?有太多時間去憧憬完美的愛情,而不用被負面的現實所打擾,這樣的大學生活,真真令她歡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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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若璃又被人堵在了學生餐廳裡。

  她有些苦惱地望著面前一臉陰鬱的紅髮女子。她是誰?看起來來者不善的樣子。羅茜這會去了實驗室,遠水救不了近火,她得自救才行。

  「請問你是……」她才試著要開口,就被紅髮美女以凌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搶白道:「你什麼都不用說!只要聽我說就行了。」

  哪有人這麼惡霸的?若璃不禁皺起眉。

  下一秒鐘,紅髮女子拋出一顆炸彈:「我叫程葳,你的情敵。」

  若璃愣了一下:這女人倒也坦率,不遮不掩的。情不自禁地,她竟然對面前這個霸氣又強勢的美貌女子有了些好印象。

  「那麼你是來——」

  「我說了你什麼都不用問。」程葳手一抬,再度阻住她的話頭,逕自道,「你只要告訴我,你家的電話號碼?」

  若璃詫異地睜大了眼:「可是你為什麼要我家的——」

  「我查過了,是宋明騁那傢伙單方面在追你,你並沒有接受他。」她第三度打斷她。自打坐進學生餐廳裡,若璃就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昨天我的幾個朋友為難了你,我替她們向你道歉。」

  呃?這是什麼跟什麼?這美女的思維是跳躍式的嗎?她無厘頭的程度,和羅茜倒有得一拼。

  「沒關係。」若璃笑著搖搖頭,話音剛落,又被她搶白了:「但是我要你答應一件事:不管宋明騁那傢伙怎麼追你,都不要理他。」

  「為什麼?」她直覺地問。

  「因為他是我要嫁的男人。」程葳一點也不臉紅地放出話來,「你看著吧,最後我一定會把他給追到手!」

  「呃……噢。」她傻愣愣地點頭,「那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祝詞好像不太合適;不過,她實在被她搞糊塗了,來不及去想合適不合適的問題。

  「謝謝。」程葳倒也不跟她客氣,馬上又問:「我查過了,你還沒有男朋友吧?有喜歡的人了嗎?」

  又是「我查過了」,這個程葳倒有些豪爽的江湖氣。若璃被她這麼一問,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搖搖頭小聲道:「也許是緣分未到吧。」

  聞言,程葳立即喜形於色,她長手一下子撈過餐桌,拍上若璃的肩頭,「那就這麼定了,你做我的堂嫂,怎麼樣?」

  這下子,若璃徹底愣在當場。她在說什麼?另一國語言嗎?為什麼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正在這時,羅茜的聲音在餐廳門口炸雷似的響起:「程葳!你這個智障兒童,不准欺負我朋友!」

  羅茜大步衝到兩人就坐的桌前,一把撥開程葳的手,「你要對小璃做什麼?」

  程葳悻然抽回了手,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不做什麼,和未來嫂子聯絡一下感情罷了。」

  「什麼未來嫂子?」羅茜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你給我說清楚!見鬼的,你幾時冒出來個哥哥?我去你家那麼多次,我怎麼不知道?」

  「羅茜……」若璃連忙拉拉她袖子,以免她吼聲太大掀破了屋頂。

  可惜太晚了。程葳也被激起了火氣,站起來就叉著腰大叫:「你懂什麼,我說是嫂子就是嫂子!我當然有哥哥,我……啊!」她突然慘叫一聲,接著抬腕看表,又大叫道,「完了完了,現在是宋明騁下課的時間,我原本想好要去實驗室堵他的……」她突然瞪向若璃,「都是你啦!講話講那麼慢,害我已經遲到了!」

  若璃被她罵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地啼笑皆非:剛才明明是這位程大小姐來找她的好不好!正想說些什麼,程葳已經撒腿朝門外奔去,一邊跑還不忘一邊回頭大叫:「記得啊,要做我的堂嫂!」

  「智障。」羅茜對著她的背影嘟噥。回過頭,卻見若璃已經背起了包,也正準備往外走。連忙一把拉住她,「喂,你去哪裡?」

  「去書店買書。」若璃回頭溫婉一笑。其實,她才是被耽誤的那一個。剛才莫名其妙地被程葳堵在餐廳裡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她才冤枉哩。

  「我陪你去!」羅茜一副保護神的樣子。

  「不用。」她笑著搖搖頭,「你又不是我的專屬保鏢;再說,我也沒那麼脆弱。」見羅茜一臉的不相信,她又拍拍她的肩,「放心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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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校門出來,天色已近黃昏。若璃低著頭,在人行道上緩緩地走,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程葳大小姐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和羅茜還真有些像呢。兩個人都是風風火火的,說話做事利索又豪爽。這樣的女孩,教她從心底裡喜歡。

  也許是由於自己的性子太過溫吞平板了吧,她一直很羨慕羅茜身上的那種活力、熱情。可惜脾氣溫和如她,是永遠也學不來那種樣子的。

  今天,程葳說要她做她的「堂嫂」……這話很是莫名其妙,卻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既然有「堂嫂」,那麼,堂哥是誰?程葳為什麼會那麼說呢?

  這樣想著,這樣走著,突然一雙大皮鞋映入了她的視線;來人似乎有意要擋她的道,皮鞋的鞋尖不偏不倚地對上她的,攔了個正著。

  若璃疑惑地抬起頭看向來人——他是誰?

  黃昏的陽光下,她只看到一張黝黑的臉,沒入行道樹的陰影中,看不真切五官。這是個高大的男人。他雙手環肩,一雙耀亮的黑眸在背光中顯得尤其深邃,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

  是打劫嗎?天都還沒黑,太大膽了吧?

  這時,黑臉男人發話了:「你是蕭若璃吧?」

  居然知道她的名字?她有些被嚇到地後退一步,問道:「請問你是……」

  「你不用問那麼多,只管跟我走就是了。」男人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不由分說地就把她往路邊扯。在那裡停了一輛破舊的香檳色BMW。他利索地拉開車門,手一推將她塞了進去。

  「啊——」若璃嚇得尖叫起來。天啊!她遇上綁匪了!怎麼會這樣?路上都沒有行人嗎?怎麼會讓這個歹徒如此逞惡行兇呢?她拚命地要推開車門,卻被他上了鎖;男人已經坐到了駕駛座上,開始發動引擎。

  她被綁架了!就在學校門口!天啊,誰來救救她?

  車子發動了。她狠力去扑打車門,驚恐萬分地叫道:「快停車!快放我下去!」

  「不要亂動,小心傷到自己。」男人小聲警告,並且用一隻手制住她妄動的勢頭,另一隻手游刃有餘地把著方向盤,車轉眼間就駛離了學校,開到一條她全然陌生的公路上。

  若璃死命掙扎:「你這個綁匪!你要幹什麼?快點放開我——」

  「程譽。」

  「什麼?」她愣了下,暫時忘記了哭喊。

  「我說我叫程譽。」

  這回她聽清楚了,立刻毫不客氣地將他吼回去:「我不認識你!你抓錯人了,快點放我下去!」

  見她叫嚷不休,那名叫「程譽」的男人歎了口氣,道:「那程葳你總該認識吧?她是我堂妹。」

  「程葳?」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她果然收了聲。這個男人就是程葳口中的「堂哥」?她不禁轉過頭細細打量他。

  他有一張很好看的臉,至少從側面上看起來是這樣。高聳的鼻線,緊抿的薄唇,仔細一看,和程葳還真有幾分相似。

  這時候,程譽卻驀然轉過頭,衝她笑道:「怎麼樣?沒令你失望吧?」

  他的雙眸明亮,閃著頑皮的神采。若璃不自覺地臉紅了,嘴硬道:「我、我為什麼要失望?」

  他不再說話,轉過頭專心開車,只是嘴角一直噙著逗弄的笑意,把若璃弄得好不自在。

  車廂內一片沉默。若璃偷偷拿眼瞄他。現在才看清楚他身上穿著上好的西服,剪裁合體,渾身散發出一股雅痞的魅力。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近似綁匪的行徑呢?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也開了口,卻不是回答她的問題:「你喜歡吃什麼?中餐還是西餐?或者是日本料理?」

  他們程家人都有答非所問的壞習慣嗎?她有些生氣地稍微提高聲音:「程先生,我是在問你要把我帶去哪裡——」

  「噓,別說話。」

  他像模像樣的噓聲令她不好意思地閉了嘴,環顧四周,輕聲問:「怎麼了嗎?」

  想不到他的回答更為可惡,「不要在車裡大喊大叫的。程葳跟我說你性子文雅。」

  若璃朝天翻了個白眼,真要被他氣死;不過——好吧,誰讓自己現在是坐在他的車上呢?

  於是她放柔了音調道:「那好,程先生,我是否可以問你,你準備把我帶到哪裡去?」

  「程譽。」他糾正她的稱呼。

  「你!」她氣結,再也顧不得什麼文雅不文雅地大喊道:「停車!我要下車!」

  「若璃。」他突然喚她的名字,溫朗磁性的男中音令她的心頭莫名地顫了一下。

  「干……幹什麼?」她努力想裝出兇惡的樣子,可是舌頭竟然拙得打結。

  「我只是想帶你出去吃個飯,彼此認識一下,你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嗎?」他語調溫柔地說著,偶爾還轉頭看她兩眼,眼神無辜中帶著委屈,彷彿被她剛才的激烈反應給傷到了。

  若璃愣愣地看著他,心中的慌亂有如草長鶯飛。這個男人……一定是上天派下來專克女人的,他的語氣和眼神怎麼可以這麼迷人?當他用那種隱隱指責的眼神望著她的時候,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才是不由分說綁了別人上車的那一個了!

  恍惚中,她聽見自己對他說:「我也沒說……不可以。」

  「真的?」他頓時笑開了顏,像個被老師表揚的小朋友,「那你想吃什麼?」

  「我……隨便啦。」她埋著頭,不讓他發覺自己的羞窘。奇怪,這部車的密封設施很好嗎?為什麼她會覺得透不過氣來,心跳得像擂鼓那樣快?

  「哦。」他瞭解地點點頭,「那我們就隨便吃點。」

第二章  

  面對著眼前裝潢得富麗堂皇有如中世紀宮殿的高級法國餐廳,若璃總算是瞭解程譽口中的「隨便吃點」有多隨便了!

  雖說羅茜告訴過她程家很有錢,可她絕沒想到面前這位程譽大少爺會闊綽到這種地步;光看看菜單就令她咋舌了:隨隨便便一份餐前開胃菜都抵得上她一個禮拜的花銷!天啊,這餐廳所有的食物都經過鍍金處理嗎?

  「想吃什麼?」坐在對面的程譽笑容可掬地問著她,無視於她臉上快要被嚇昏過去的表情。

  「我——」若璃才要開口,便被他接過話頭:

  「這裡的芝士烤明蝦燒得不錯;我偏愛黑魚子醬配沙拉;唔……再來一瓶紅酒好了。」然後,他極為自然地向侍者示意:「就這些,菜要雙份。謝謝。」

  他們程家人從來不懂什麼叫做徵求別人的意見嗎?若璃低叫:「程譽!」

  「哦,好女孩不該喝酒。」他立刻善解人意地接收到她的訊息,「請給這位小姐一杯BELLINI。」

  「BELLINI是什麼?」她忍不住問。

  「一種加了桃子汁的汽水,相信你會愛上它。」他說得自信滿滿。

  若璃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程譽是怎樣一個男人?表面上溫和有禮,實際上卻是霸氣強悍,習慣於主導一切。自從遇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似乎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

  趁著上菜的空隙,她終於找到機會向他發問:「程譽,為什麼要這樣做?」

  「什麼為什麼?」他挑眉表示不解。

  「我是說,我們並不熟悉——不,今天以前,我們甚至不認識對方。你為什麼會知道我?」並且把我拐到這兒來?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問出口,搞不好他大少爺打心底裡認為這種行為是邀請呢。

  程譽仔細地看著面前表情相當嚴肅的女孩。程葳說過她很漂亮,現在在明亮的水晶燈下望過去,果然不假。她是那種不分國籍的標緻型美人,明眸皓齒,肌膚白皙雪嫩得挑不出一點瑕疵。五官明明是可以迷死人的成熟媚態,神情卻有著天真孩童般的無邪嬌憨。以他一個稍有經歷的男人的眼光而言,這種女孩,根本就是珍貴了。

  程葳為他挑選的女孩,果然夠格成為他程譽的人。雖然身為女人,她顯然生澀了些,不過,他喜歡。

  是的,他喜歡。這個念頭令程譽不禁笑了出來,笑聲低沉地從喉間滾出來,隆隆地很是好聽。

  「你笑什麼?」若璃有些尷尬地瞪了他一眼。在他的笑容面前,她覺得渾身不自在極了。

  「我在想,該怎麼跟你解釋才能不嚇著你。」

  「在親眼目睹了剛才你的一系列行徑之後,再怎麼勁爆的事都不會嚇著我了。」她沒好氣地答道。

  「那可不一定哦。」他笑得別有深意,然後側過身子,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深藍色天鵝絨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

  若璃驚詫地瞪大了眼,「這是什麼?」不知怎的,她心中浮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打開看看。」他示意。若璃半是疑惑半是警戒地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

  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絲絨的底座上,正扣著一枚閃爍晶璨的鑽戒!成色極佳的碩大鑽石被切割成渾圓的水滴狀,加上簡潔獨到的設計,完美得令人不忍移開目光。她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顆被切割成水滴狀的鑽石!程譽是怎麼做到的?

  從她著迷的眼神來看,程譽就知道她一定是喜歡得很了。感受到她的興奮,不知為何他的心情也隨之飛揚起來。他沒有去深思這股情緒從何而來,只是說:「喜歡就戴上它。」

  這句話就像兜頭一盆冷水頓時把若璃澆了個清醒萬分。她立刻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在開玩笑?」

  他表情無辜地攤開雙手:「我發誓我沒有。」

  「可是你為什麼——」

  「到今年秋天,你就滿20歲了吧?我希望你在那個時候嫁給我。」他表情誠懇地道。

  程譽的話,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在整個餐廳內掀起了不小的騷動。由於他說得清楚又響亮,以至於其他用餐的客人都紛紛轉過了頭,觀看這一場千載難逢的現場求婚秀。

  而身為當事人的若璃,則是呆若木雞地愣在了當場。他是在向她求婚嗎?向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天——不,甚至不足一個小時的女人提出結婚的要求?上帝啊,這一定是她十九年的人生旅途中所遇過最不可思議的事了!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程、程譽,你、你一定是……瘋了!」

  「怎麼?你不開心?」程譽假裝意外地挑起眉。這個時候,侍者端著銀盤過來布菜。程譽小聲命令道:「笑,作出驚喜的表情。很多人在看我們。」

  他施施然的態度激怒了一向好脾氣的若璃。她怒極反而平靜下來,充滿諷刺地道:「接下來你是不是需要我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並且感激涕零地接受你的求婚?」

  「你不用那麼快接受,我們可以先用一段時間互相瞭解,培養感情。」沒想到他接得順口。

  「哦?」她挑高眉,「然後呢?」

  「等到你徹底愛上我,迷戀我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時,我們就結婚。」

  「你!」若璃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程譽微微一笑,彷彿很享受她的怒氣似的,「蕭若璃,你會愛上我的。」說這話時他烏黑的眸子轉瞬不眨地盯著她氣紅(抑或是羞紅)的臉蛋,溫潤的嗓音如春風拂柳,令她一時怔忪在他的笑容裡,竟然忘了生氣。

  這男人的眼睛怎麼可以那麼迷人?剛才的那一瞬間,她幾乎要忘記他就是那個一秒鐘之前把她氣得半死的瘋子程譽,而深深地陷進了他的注視中!

  然而程譽卻似完全沒發現她的失措,「好了,我們開動吧。」他手勢優雅地執起酒杯,朝她一舉,「敬今天晚上最美麗的女士。」

  若璃剛想說什麼,一個小提琴手來到他們的桌邊,彬彬有禮地問程譽,「先生,需要服務嗎?」

  程譽微笑頷首,問她:「你想聽什麼?」

  若璃別開頭,她討厭他的表情,好像了然一切似的。除了驚詫和羞惱,心中更有一股莫名的感覺,令她坐立難安。

  說出去誰會相信?她居然被人求婚了!面前這個名叫程譽的瘋狂男子,究竟意欲何為?

  見她不答,程譽很習慣性地自作主張:「結婚進行曲好了。」

  這下若璃驚得只差沒跳起來,低聲叫道:「程譽!別鬧了!」

  然而悠揚的琴聲已然在餐廳內響起。有不少剛才看戲的客人都露出了曖昧的笑容,更有甚者小聲起哄要若璃戴上戒指。

  此刻若璃很想殺了面前這個面帶悠然微笑的男人。不管他究竟在搞什麼,他都成功地讓自己陷入騎虎難下的窘境了。所有人都在看她,天啊,讓她死了算了。

  然而程譽卻適時站了起來,提高聲音說:「各位,請原諒我的小新娘比較害羞,事實上,剛才我們已經就結婚問題達成了共識。以下的時間希望大家能盡情享受這愉快的夜晚,今天各位的賬可以全部記在我的名下。」

  餐廳裡頓時有人歡呼起來,艷羨和祝福聲此起彼落。

  「程譽!」若璃又羞又惱地抬頭瞪他,想不到下一秒鐘,他一把拉住她纖臂,就把她往門外拖:「我們走!」

  「等一下!程……你要帶我去哪裡?」若璃被他拖著,完全掙不開他強悍的勢式,只得哀哀地叫。

  他回頭,衝她調皮地眨一眨眼:

  「去一個能安心吃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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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帶她來到小吃街夜市。

  「來,張嘴。」

  此刻,他正高舉著一串燒章魚送到她的嘴邊,神情溫柔地輕哄著。

  若璃避不過,只得咬了一小口。他臉上滿意的微笑又令她羞紅了臉。

  吞下食物,她連忙問道:「程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今晚我已經回答過同樣的問題了。」他表情委屈道。見她又要怒瞪他,只好乖乖地說:「好吧。我只能說,我是很有誠意地向你求婚的。」

  「可是,這太荒謬了!我們甚至不認識對方。」

  「我們有的是時間認識。」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又細心地為她盛來一碗魚丸湯。

  若璃無法克制自己心頭湧起的暖意。他不發瘋的時候,十足十是一個迷人的紳士;此刻自己被他如此周全地照顧著,感覺竟然出奇地好。

  「問題不在這裡,程譽。我是說,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她望著他,眼底滿是迷惑。

  「因為我喜歡你啊。」他自然地將湯匙送到她嘴邊,「來,喝一口。小心燙。」

  「你……你說什麼?」聽到這個答案,她竟然心跳急如擂鼓。那是一種從來未有過的感覺,無法遏止的甜蜜湧上來,教她慌亂,卻又莫名地屏息想要聽得更清楚一點。

  「我說我喜歡你。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若璃。」他放下湯碗,神情極是溫柔地凝望著她,大手撫上她柔軟的鬢髮。他的身子越來越靠近她的,兩個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

  這一刻,若璃以為自己會停止呼吸。

  生平第一次,她容許一個男人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而她竟然沒有任何排斥的感覺,反而默許它的發生。

  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好了嗎?為什麼她會有些醉了?

  「再給我一份炒麵,謝謝。」

  程譽驀然冒出的話語打破了她的所有迷夢幻境。她回過神,見程譽正笑咪咪地從攤主手中接過炒麵,順勢吸了一條咬在嘴裡,含糊不清地道:「說實話,我還真有些餓了。」

  若璃頓時懊惱不已。剛才的那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程譽會吻她!事實證明,她完全是多心了;人家可是君子得很,反倒是她,像被下了蠱似的。

  見她呆愣,程譽抬起頭問:「你也要一份嗎?」

  「不了。」她搖搖頭,拒絕承認心中湧起的那股情緒叫做失望。「我想要回去了。」她站起身。黑暗隱藏了她的羞怯。

  「我送你。」程譽也隨之站起來要走,卻被攤主一把拉住袖子,「喂,先生,你還沒付錢!」

  「哦。」程譽應著,低下頭去翻找皮夾。在他的皮夾裡,若璃只看到一疊的信用卡和數張百元大鈔。

  「十七元整,謝謝。」

  程譽懊惱地望著自己的皮夾。他沒有帶零錢的習慣。

  見狀,若璃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大少爺怕是極少來這種地方消費的。「我來付吧。」她自告奮勇地掏出錢包,心裡竟有一點得意,真好,總算看到程譽出醜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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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然而若璃還是覺得時間過得快極了。一轉眼,他們已在學校的門口。

  「好了,快進去吧。美女要睡眠充足,才會容光煥發。」程譽溫柔地輕拍她的脊背。

  她點了下頭,道過了晚安後就往裡走,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今天的這場鬧劇過後,他們便再也沒有瓜葛了吧?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的所謂「求婚」,也許只是一時興起的舉動,他沒理由認真的!

  這樣想著,她竟然覺得有些難受,腳步也遲緩起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程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若璃。」

  她停下腳步,回頭。夜色下,他晶亮的眸子似乎會說話,他想說什麼?

  程譽大步走向她,臉上漾著孩子般淘氣的笑容,「我說——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嗎?這樣我回去開車會更有動力。」

  「你……」她的臉頰頓時轟然著火。窘迫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程譽……程譽要吻她?天啊,她一定會當場昏倒的。

  程譽慢慢湊近她的臉,溫柔地以雙手扶住;若璃嚇得閉上了眼,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大叫:天啊,他要吻她了,他真的要吻她了!

  誰來救救她——

  「叭」的一聲,一個響亮的吻印在她的額頭上,然後傳來程譽邪惡的哈哈大笑聲:「哈哈,真是羞澀。」

  若璃猛然睜開眼,正對上他肆無忌憚的笑臉。可惡,她又被他耍了!她又羞又惱,忙轉身要逃開他的視線。腳步急急地跑進校門,卻聽得他在身後朗聲叫道:

  「明天晚上六點我在這裡等你,你不來的話,我就衝進學校去找!」

  她回過頭,見他倚在校門的欄杆上,正姿勢瀟灑地衝她拋出個飛吻。她大窘,怒瞪他一眼,他大笑,露出一口白牙。

  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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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璃!小璃?」

  羅茜的手在她眼前揮了N個來回,蕭若璃終於回過神來。望著面前已經冷掉的炒麵,這才想起她們這是在學生餐廳裡。

  「你怎麼了?」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羅茜不禁皺起眉頭,「昨晚出去跟人打架了嗎?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上了。」

  若璃嗔怪地瞪她一眼,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沒睡好,有些累。」

  這話倒不假。昨夜她生平第一次失眠了。整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快天亮才勉強閉了會兒眼。可是淺淺的夢中,每一刻都是程譽的影子。他邪惡的笑容,別有深意的眼神,強行擄她上車時的蠻不講理,在她額頭印下親吻時的柔情無邊……蕭若璃,你一定是瘋了!才會一直想著那個討厭又自大的壞傢伙!

  若璃把臉埋入手掌之中,低低哀叫了一聲。對於愛情,她有想法,卻沒有經驗;活了十九歲,她甚至不知道心動的滋味為何。然而昨天,程譽毫無預兆地闖入她的生活,挾著強蠻霸氣,硬生生攪亂她一池春水。現在,她已經滿心滿腦都是他了!天啊,難道……她愛上程譽了嗎?

  這時,昨晚程譽自信滿滿的宣言又在她耳邊響起:「蕭若璃,你會愛上我的。」

  這傢伙當真是對自己的魅力十分自負了;然而,若是他真有心追求,青澀單純如她,又是否逃得開他的柔情陷阱?他是如此令人著迷的男人呵。

  「唉……」若璃虛軟地歎了口氣,殊不知自己此刻臉紅心跳、眼波流轉的小模樣,已經盡收對坐羅茜的眼底。

  「我說小璃——」羅茜扯了個嘲諷的笑,狡黠地道,「你現在這副春心大動的花癡表情,我想不會是為了那個宋大呆子吧?」

  她猛然回神,不禁怒瞪她一眼,「羅茜,拜託你講話留點口德。我哪有春心大動?」

  「不是嗎?」羅茜挑眉,「那我換個說法好了。你在戀愛了嗎?是哪個幸運兒這麼有福氣,能贏得我們公主的芳心?」

  「沒有……沒有什麼幸運兒。」她不自覺地逃避羅茜的目光。她和程譽……並沒有在談戀愛吧?除了那場誇張的求婚鬧劇,程譽並沒有向她表示過任何可以被稱之為「愛戀」的說辭;雖然看他的諸多舉動,像是在追求她的樣子,然而,他是真的有心要追求她嗎?

  若璃知道自己是美麗的,但並沒有美麗到教男人一見就想娶回家去的那種國色天香。而且,看程譽的一舉手一投足,絕對不是那種初涉情場的毛頭小子,他應該早過了那種會隨便為一個女人瘋狂的年齡。他……真如他所說,是在第一眼見她的時候就喜歡上她了嗎?

  他也許是隨口說說的一句話,卻已經叫她困擾了呵。她再度歎了口氣,問著對面的帥氣少女:「羅茜,你很聰明吧?」

  羅茜翻翻白眼,彷彿她問了個很侮辱她的問題:「『據說』,我是這所學校裡最聰明的學生。怎麼,你有異議嗎?」

  「那我問你……」她咬著下唇,想了想,終於還是問出心中的疑惑,「喜歡上一個人的前兆是什麼?是不是覺得渾身不對勁?」

  一聽到這句話,羅茜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指著她鼻子大叫:「啊哈,你果然在談戀愛!快說,那個人是誰?!」

  「羅茜!」若璃大窘,連忙一把拉下她的身子,著急地低叫:「你瘋了嗎?叫那麼大聲!」昨天和程譽在餐廳裡已經夠難堪了,她可不想再嘗一次萬人注目的滋味。她心虛地環顧四周,希望沒人發現她這一角的騷動,然而此時,卻有比她更引人注目的人物在學生餐廳裡現身了——

  「宋、明、騁!你給我站住!」

  餐廳門口傳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吼,緊接著,一白一紅兩條身影一前一後衝了進來。立刻有眼尖的同學認出,來人是醫學院的高才生宋明騁和經濟系的系花程葳。

  俊男美女,似乎是很般配的一對璧人;然而此刻的情景卻更像是俊男在被美女追殺。程葳散亂著一頭紅髮,兩條玉臂沒形象地勾掛在帥哥身上,一面嘴裡還嘟囔著什麼;而宋明騁則是一臉踩到狗屎的表情,奮力地拉扯著身上被程葳撕拉得快變形的白大褂。

  若璃看得目瞪口呆,這兩人什麼時候扯在一起了?還「扯」得這麼難捨難離?

  宋明騁看到若璃,先是眼睛一亮,然後表情更形尷尬:「若璃,我……」

  「你不用解釋。」發話的是羅茜,她饒富興味地看著宋明騁與程葳以奇特的「造型」來到她們身邊,竭力忍住笑:「我理解你的苦衷。被這種女人纏上,也算你命不好。」

  「羅茜!」若璃連忙拉拉她袖子。眼見程葳大小姐的雙目就要噴出火來了,她還在火上澆油。

  想不到程葳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一臉得意地回道:「我就是喜歡纏他,怎樣?他可是我的男人;我發過誓,這輩子我如果不嫁給他,我就不姓程!改姓牛姓馬姓豬都可以!」一面說,一面還不忘將宋明騁捉得更緊些。

  「程葳,你真是……」宋明騁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但天生的好修養又不允許他對女性惡言相向。而程葳也許就是吃定他這一點,才會這樣纏住他不放。他看向蕭若璃,急急解釋:「若璃,你不要誤會,我跟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他可不想讓心儀的女生誤會自己跟別的女人有什麼瓜葛。

  若璃微微點頭,「我明白——」

  「誰說沒有關係!」程葳驀然打斷她的話,「蕭若璃,我們可是有過君子協定哎,你不准搶我的男人!」

  「我沒有搶你的男人——」

  「我不是你的男人——」

  蕭若璃和宋明騁同時開口,又同時收了聲;原因無他,只因程葳突然一躍而起,雙手抱住宋明騁的頸項,就用力吻了下去。他被堵住了嘴,當然說不出話來;而若璃則是嚇得呆了,櫻桃小嘴張成O字形,半天都合不攏。

  「嗚呼——」羅茜有趣地打個呼哨,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表演激情吻戲呢!

  大約五秒鐘以後,宋明騁奮力一把掙開程葳,後退幾步,指著她面紅耳赤地叫道:「你……你怎麼可以……」天!他居然被一個女人強吻了!

  「我怎麼樣?」程葳雙手環胸,笑得像只偷到了腥的貓,「別告訴我你不喜歡,你剛才明明就有反應!」

  「我沒有!」他羞愧欲死地大叫。

  「反應也有假的嗎?」

  羅茜沒啥想法地朝天翻了個白眼,這種對話會出現在剛剛分享過熱吻的男女之間嗎?這所大學果然白癡特別多。生平第一次,她開始覺得面前這兩人簡直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小璃,我覺得他們其實還蠻相配——」羅茜邊說邊回頭徵求若璃的意見,然而下一秒鐘,她卻愣住了——

  「小璃。」

  「呃?」若璃猛然回過神來,看向羅茜,「你剛剛說什麼?」

  卻見羅茜鄙夷地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

  「小璃,你流鼻血了。」

  「你沒事吧?你的臉好紅。」

  程譽有些奇怪地看著坐在副駕駛座的若璃。她中暑了嗎?他忍不住將手探向她的額頭,卻不料被她一避而閃開,面紅耳赤地道:「我、我沒事!」

  「怎麼了?」他先是一愣,隨即綻開有些邪惡的笑容,「是因為太想我了才臉紅的吧?」

  若璃聞言雙頰更是燒了起來。她羞惱地別過頭,腦中又浮現出白天程葳和宋明騁在學生餐廳熱吻的畫面。羅茜說對了,她的確是在發花癡!在大庭廣眾之下流鼻血不算,現在見到了程譽,她更是一刻也無法忘記白天那火辣的鏡頭;她甚至開始幻想,不知道程譽的唇嘗起來是什麼感覺……停!蕭若璃,不准再往下想了!你不能把自己變成一個女花癡!

  見她臉轉向車窗,身子更是恨不得縮到車門外頭去,程譽忍不住好笑地歎了口氣,「若璃,你不用離我這麼遠,我不會吃了你。」話雖如此,看她臉蛋紅撲撲的可愛模樣,他還真想一口吃了她。

  他就不能放棄使用那些曖昧的字眼嗎?若璃的臉更紅了,她掙扎著去推車門,「我要下車!」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剛才見到我時,你明明一臉期待。」他半點不害臊地陳述事實。

  「我才沒有!」她更羞窘地奮力掙扎,想要脫離他的鉗制,心中卻無法否認程譽說對了!她是期待再見到他,不管他這人有多麼自大可惡,她都無法克制自己被他所吸引。也許有句老話說得對,「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她知道自己應該離他遠點,可她就是辦不到!像程譽這樣的男人,只要一個眼神,一干純情小女生便即昏死過去,她又該如何抵禦他的魅力?她根本抵禦不了,也甚至不想去抵禦!

  這個認知讓她不得不慌亂,不得不害怕!她怕自己再不逃開他,就永遠都逃不開了!

  她拚命要掙開他握住她的手,低叫道:「程譽,讓我下車!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再和你見面——唔!」

  話音未落,程譽的唇迅速地堵了上來;他為人作風強悍,若璃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便已被他攻陷了去。

  程譽在吻她!這個她一直防備著、也一直幻想著的親吻,竟然這樣猝不及防地發生了!若璃的大腦像一片星雲轟然炸開,她甚至無力去思索程譽為什麼要突然吻她,他滾燙的唇舌便已讓她失了魂了。

  她很生澀,與過去所有他吻過的女人都不同。程譽在沾上她唇瓣的那一刻起便即明瞭了這個事實;然而,他卻不願輕易地放開她。在他懷中的她,嬌小脆弱有如一尊玻璃娃娃,讓他捨不得粗暴以待,而想捧在手心好好地憐惜一番。

  「憐惜」——這個陌生的字眼驀然跳入他的腦海,使他自己都驚了一跳。他交過不少女友,但鮮少有過「憐惜」一個女人的心情。也許是因為她太小、太純,她的眼神太乾淨,她身上的某種特質恰巧正是他所缺乏的,因此他受到了迷惑。並且——他發覺自己竟然不討厭這種受迷惑的感覺。

  既然如此,就吻她到天昏地暗吧。除此之外,程譽想不出別的什麼方法來逃遁心中的小小無力感。他想逗她,卻失策地發現受到挑動的那個竟然是自己;這項事實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只有把全副心思投入與她的唇舌交纏中,企圖藉著火熱的激情來掩飾自己心中大作的警鈴。

  當程譽最終離開她的唇時,若璃已經失去了一切氣力,嬌軟地癱入他懷中了。

  「程……你怎麼可以?」

  若璃瞠圓了杏眼,嬌喘吁吁地瞪著他。心臟幾乎要從胸腔裡蹦了出來。

  就在剛才,程譽吻了她。她從來不知道接吻的感覺是那麼好,或者,正因為是他,才令得她非但不排斥、反而失去立場地沉醉其中?

  面對她的怒瞪,程譽以手耙過黑髮,笑了一下,「下次不敢了,除非你主動吻我,否則我絕對不會強迫你。這麼說你滿意嗎?」他盡量使自己的口氣聽上去瀟灑如常,他可不希望自己被一個生澀的小女人弄得方寸大亂。

  然而,就在方纔那個長長的親吻中,有好幾次他都危險地感覺到,若璃就要碰觸到他的心了。心裡越虛,越油嘴滑舌,這是他化解尷尬的一貫做法;可是這樣也將尷尬轉嫁到了若璃身上。

  「你!」他不正經的話語令她氣結,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厚臉皮的男人了!「不管怎樣,我還是要下車。」她說著去開車門。

  「坐好。」這回程譽的聲音多了幾分威脅的意味,「你再亂動,我就把你拖到馬路中央去親!」

  他強勢的語氣讓她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這無恥的男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她在氣惱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羞紅了臉。不可否認,她喜歡他的吻,她已經無法抗拒他了不是嗎?

  程譽開始發動引擎;他沒有再跟若璃說話,但光是他那嚴肅的表情,就讓她乖乖地閉了嘴,不敢再有異動。

  車子駛上一條高速公路,程譽的表情越發嚴厲,甚至有些凶凶地嚇人。

  若璃覺得奇怪,他是在生她的氣嗎?可是,被強吻的明明是她啊,為何他要生氣呢?這真是太沒天理了。終於,她忍不住問道:

  「我們要去哪裡?」

  注意到她用了「我們」,程譽轉頭,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笑容,然而,他沒有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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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鐘以後,車子在一家醫院的門口停了下來。

  若璃有些詫異地看向他:「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帶你去見一個人。」程譽利落地推門下車,又繞到另一邊扶她出來,道:「他就是我必須盡快結婚的原因。」

  他語意不明的話更使她一頭霧水,然而她還是被他引領著,順從地步入醫院。看起來程譽心情沉重,連帶著她也被傳染了,不自覺地肅穆起來。

  兩人來到一間加護病房。程譽表情凝重地推開房門;若璃看到病床上躺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鼻子裡插著導管,正闔眼沉睡。他的側面輪廓像極了程譽。

  這一定是他的父親,若璃這樣認定。她跟著程譽來到病床前;程譽半蹲了下來,望著老人熟睡中的臉龐,表情凝重。

  「我父親中風了,醫生說他活不過今年年尾。」

  若璃訝異地微微張嘴,想說什麼,卻終是無言了。這一刻的程譽,看起來竟然脆弱得……讓她心疼。

  「我是個不孝的兒子。從小到大,我似乎一直在惹他生氣。他希望我能繼承他的事業,然而我總是搞砸一切。他希望我找個好女孩家正正經經地談個戀愛,結婚生子,可是我總和他認為的那種『壞女人』搞在一起,敗壞他的名譽。我們經常吵架,最近的這次尤其嚴重,所以他進了醫院。」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聲音裡充滿悔恨,「是我害他躺在這裡的。」

  聽了他的訴說,若璃感到胸口微微抽緊。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竟然想不出一句話來安慰面前自責萬分的男子。良久,她只低歎道:「我很抱歉。」

  「覺得抱歉的話就嫁給我。」程譽的語氣驀然轉為戲謔的輕鬆,好像方纔那個深深自責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若璃愣了一下:他情緒怎麼可以轉變得這麼快?她剛想說什麼,程譽卻對她打起手勢,示意兩人到門外談。

  出了門,他立刻從口袋裡掏出那個藍絲絨盒子,再次交到她手上。

  「我並不奢望你立刻就答應我。但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跟你交往。」

  若璃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此刻她終於確信程譽是真心要跟她結婚的,然而,卻不是為了愛情。那所謂的「一見鍾情」,畢竟只是個美麗的謊言。

  只是為什麼,心裡會有些微的失望呢?難道她希望程譽是真心愛她的嗎?別傻了,以程譽這樣一個閱歷無數的男人,又怎會獨愛青澀單純的她?

  她沒有接受那個盒子,然而,也沒有拒絕,只是讓它就這麼擺在手心,像塊燒紅的炭,淺淺灼痛著她。

  「只是,為什麼是我?」他應該有不少別的選擇吧?

  聽到這話,程譽自嘲地笑了,「除你之外,我並不認識任何良家婦女。程葳告訴我你是個理想的結婚對象。人長得漂亮,而且清純善良。我想你應該就是我父親希望看到的兒媳。」

  原來呵……他選她,只因為她是「合適」的。若璃低垂下頭,失望得說不出話來。

  見她逃避的神情,程譽又道:「我知道自己不是個理想的結婚人選。我太多情,又不夠溫柔體貼;另外,我花錢如流水,從不懂得開源節流。對於你這樣的好女孩而言,嫁給我會是一件很慘的事。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和我結婚。我只要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以後你還是不能接受我的話,我就去找別人。」

  最後一句話令若璃的身子猛然一震。他說他要去找別人?不知為何,這個事實如潮水一般擊倒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不能讓程譽去娶別的女人!只要一想到他會和別的女人結婚,她就連一秒鐘也無法忍受!

  然而……她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程譽;他的表情是認真的。他的眼神告訴她,他一定要得到一個婚姻,不管那個新娘是誰,他都不在乎。

  可是,她在乎!她……也許她真的愛上程譽了,或者,這只是一時的盲目迷戀也好,反正,她被他迷住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

  在自己可能改變主意之前,若璃飛快地打開那個盒子,推至程譽面前,「替我戴上它。」

  「你?」這下輪到程譽驚訝了,他實在沒料到她會這樣做。

  「再過兩個月我就滿20歲了。到那個時候,我們結婚吧。」她聲音顫抖卻堅定地說出這句話,將自己纖細的左手放入程譽的掌心。不知道是怎樣的一股衝動促使她做了這個決定;這一刻,她努力地不使自己感到害怕。

  這是一個怎生冒險的決定啊!因為程譽的一句話,她竟然賭上了一生。

  她愛程譽嗎?程譽會愛她嗎?他們會幸福嗎?會長久嗎?這一切問題的答案,都是無解呵。

  然而,她已經跨出了這一步,就不準備再回頭了。她要嫁給他,嫁給這個才認識兩天的男子;從今以後,一切的未知變數,一切可能會有的歡樂或傷心,全都由她一力承擔。

  程譽沉默了。若璃眼中的堅決竟使他感到有幾分心虛。她澄澈的眸子是那麼堅定而信任地望著他;這一刻,她把她的幸福交付在了他的手上。然而,他可以嗎?他配嗎?配擁有她的純潔無暇和天真美好嗎?

  思索良久,他終於開口:

  「在這一個月當中,你隨時可以反悔;然而,一個月之後你若還是想嫁我的話,就必須做我的女人。我不能再多等了。」他把盒子推回她面前,「先收起來吧,等你真正決定了再戴。」

  下一秒鐘,若璃「啪」的打開盒蓋,取出鑽戒戴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溫涼的觸感提醒著她,這是一個盟誓的建立。她深吸了口氣,抬起眼堅定地望進他的雙眸,「我已經決定了。」

  程譽沒有阻止她的衝動,他只是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迴避了她的目光,別過臉,所有表情沒入厚重的背光陰影之中。

  就這樣,在蕭若璃認識程譽的第二天晚上,她許了他一個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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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若——璃!你瘋了嗎?!」

  羅茜聲嘶力竭地大吼,雙手張開擋著門,說什麼也不讓若璃離開這間屋子。

  「昨天,你跟我討論什麼喜歡上一個人的前兆是不是渾身不對勁之類的鬼問題;今天,你卻告訴我你已經決定結婚了!並且打算退學!小璃,這太離譜了!你到底在發哪門子的瘋?!」

  「我沒有發瘋。」若璃聲音平靜地回答,「我已經決定要嫁給程譽了。」

  「程譽?程譽是哪裡冒出來的鬼東西?」羅茜再度爆出發狂的怒吼,「我不記得你認識任何一個姓程的男人……等等,程葳?!」不愧是天才少女,羅茜很快反應過來:「告訴我,程譽跟程葳是什麼關係?!」

  「他是程葳的堂哥。」她據實回答,不料又引來羅茜第三波的吼叫。

  「哈,果然是程葳!她威脅你了對不對?她為了得到宋明騁所以叫她堂哥來勾引你對不對?小璃,你不要怕,告訴我他們對你做了什麼,我去找他們算賬!」

  「羅茜,他們沒有——」

  「你吃了什麼虧?酒後亂性了?你懷孕了嗎?天啊,小璃,你怎麼可以?!」羅茜已經自動自發地編派好了之後的所有情節,並開始激動地揪著自己的一頭刺蝟短髮,在房間裡急得直跳腳。

  「羅茜,放棄你那滿腦子的骯髒想法。」若璃有些受不了地翻個白眼,柔聲道:「我和程譽才認識兩天,還來不及做出你所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好!你說到重點了!」羅茜猛地一擊掌,「你們才認識兩天,你為什麼會想要嫁給他?這太不可思議了不是嗎?所以我說你瘋了,失去理智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總之——」她上前一把奪過若璃手中的學生證和退學申請書,再猛力摜到桌子上,「我是不會讓你去辦退學手續的。小璃,你不能退學,更不能和那個見鬼的叫什麼程譽的男人結婚!現在你只是一時衝動昏了頭,如果你真的嫁給他,我敢說你會後悔一輩子!」

  若璃沒有反駁。她不得不承認羅茜說得都對。她是瘋了,自打遇上程譽的那一刻,她就沒有一刻冷靜地思考過;她只知道,自己迷戀他,狂熱且不可自拔地戀上了這個可惡的壞男人。她無法解釋自己的衝動瘋狂,然而,她知道自己離不開程譽了!

  「羅茜,記得我對你說過,我一直在等待一個男人嗎?」她幽幽地歎了口氣,美麗嬌俏的小臉上浮起幾許柔波,更顯得明媚動人,教羅茜一時看得呆了。

  「我說過,我在等待一個男人,當我第一眼見他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聲音在心裡對我說:『就是他了,他就是你要嫁的人。』我知道這種想法太過浪漫得不切實際,可是,我真的碰上了——」她轉過頭,溫柔卻堅定地看著好友,「程譽就是那個男人。這一輩子,我想我再也遇不到有誰會像他那樣令我著迷了。」

  羅茜呆呆地望著她,竟然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看到若璃眼波之中異彩流轉,那閃爍耀亮得令她眩目的光芒,分明就是愛情呵;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說辭在若璃堅定的神色面前是那樣的蒼白無力。羅茜嘴唇微張了張,好半晌才擠出一句:「那……那你們也不用急著結婚啊,至少等你把大學念完——」

  「程譽必須盡快結婚。」若璃出聲打斷她,「父親生了重病,程譽希望能盡早結婚以安慰老人的心。」

  「什麼?!」一聽這話,羅茜又激動起來,巴巴地叫道:「你是說……你是說程譽並不是因為愛你所以才想娶你?那……那……他愛你嗎?」

  若璃聞言眼神一黯,柔弱地輕搖螓首:「我不知道。但是,我愛他。」她語音堅決地吐出這句話,換來羅茜不可置信的哀號:

  「天啊,小璃,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嫁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呢?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不,後悔的是我,我後悔了,如果早知道你會這麼傻,我當初一定勸你接受宋明騁,至少他是個老實的好男人,可是那個什麼程譽……噢,看程葳那副德行,就知道她堂哥不會是什麼省油的燈,你怎麼會愛上他呢?這真是太……太……」她簡直要當場吐血身亡了,雙手抓撓著短髮,在屋內跳過來蹦過去,怎麼也想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勸阻若璃的執拗。

  若璃看著好友一臉快瘋掉的神情,不由得泛起淺淺的苦笑:是啊,她為什麼會愛上程譽呢?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他是那麼危險的男人呵。

  但也許,愛情是從來沒有理由的吧。她愛程譽,深深地愛他,這就是她必須嫁給程譽的全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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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1 13:08:31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0-8-21 13:10 編輯

第三章  


  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實在是太衝動了吧?十九歲的青澀年紀,什麼都不懂,什麼都無法考慮周全,卻做了那樣一個關乎一生的決定。現在,七年後的今天,她後悔了嗎?

  屋子裡燈光昏黃;除了鐘擺的滴答聲,沉默是惟一的主題。若璃坐在沙發上,茫然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就在前一刻,她分明聽到自己對他說「程譽,我們離婚吧。」

  而程譽——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住了,有好長好長的時間,他呆坐在沙發中沒有動彈。

  驀然,他站起身子,猛地到若璃面前,扶住她的肩膀,輕輕搖著,「璃,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嗎?你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顫抖。璃鼻子一酸,眼淚比她所以為的更快滑落了下來。她抬眼望著程譽:面前是她癡心愛了七年的男人;可是這一刻,她已不能回頭了。她強迫自己用最平靜的聲音道:「我是說,我想分開。程譽,我們……不應該再在一起了。」

  聽了這話,程譽並沒有暴跳如雷。他只是呆呆地在她面前,以一種近乎陌生的眼光望著她。

  沉默;房間再度陷入沉默的主宰。幾乎過了有一世紀這麼久的時間,他頹然坐了下來,逸出一聲歎息:「原來婚姻真的有七年之癢。只是我沒想到,問題竟然是出在你這一邊。」

  他的話讓若璃再也無法控制洶湧的淚水。直到今天,他還認為問題是出在她的這一邊嗎?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嗎?

  「程譽,拜託你公平些。」憤怒染紅了她的雙頰,她不由提高聲音,「這些年來,只要你偶爾表現得像個稱職的丈夫,我們都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何不直說你不再愛我了?」他打鼻腔冷哼出一句,雙手環肩,表情是毫不妥協的冷硬。

  「程譽!」她倒抽一口冷氣,憤怒的心痛幾乎要淹沒了她:聽聽這自私無情的男人是如何傷害她的!他竟然說她不再愛他?那麼他呢?他又曾經有一秒鐘真心的愛過她嗎?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麼?承認吧,蕭若璃,你們的婚姻完了,程譽是從來不懂得悔改的。

  她無力地垂下眼眸,「程譽,我們可以好好談嗎?我……我實在不想和你吵架。」

  「好,好。」他無辜地舉雙手,嘲諷地漾開溫柔的笑容,「我們不吵架,你從來不屑於跟我吵架。那麼,親愛的老婆,你可以施捨我一個問題的答案嗎?是什麼促使你突然做出離婚的決定?是你終於發現有別人比我更能勝任老公的職位了嗎?還是你終於發現自己從來沒真正愛過我?」

  若璃怔怔地著他,說不出話來。

  面前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嗎?他怎麼能神色毫無所動地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百萬根針,扎得她心頭鮮血淋漓。

  拜他所賜,現在她總算知道「哀莫大於心死」是什麼滋味了。這樣的婚姻,這樣的丈夫,她還有什麼理由不放開手?

  於是,她抹乾臉上的淚水,聲音低啞地懇求道:「程譽,今晚可以麻煩你睡客廳嗎?明天一早我就搬出去。」

  聽了這話,程譽驀然站起來,俯身揀拾起地上的衣服開始往身上套。他一邊套上長褲,一邊回身道:「你不用搬出去,我走,絕對不會再留在這裡惹人討厭。像我這麼不稱職的丈夫,當然應該快快滾出你的視線才是。」他扣上襯衫的扣子,再也不看她一眼,抓了鑰匙就往玄關衝去。

  「程譽!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她連忙追上他的步伐,心裡即使恨透了他,也無法停止對他的關心;然而,他倚在門框上回望的冷酷眼神卻使她凍住了接下來的所有聲音——

  「謝謝你給我美好的最後一夜。」他笑得溫柔,眼底卻冷得沒有溫度,「離婚協議書我會盡快寄給你。」

  「砰」的一聲,大門被用力摔上。程譽走了。他甚至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就如此固執地選擇了離開。也許,他並不在乎那個答案是什麼,正如他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他和她的婚姻,不是嗎?

  若璃走回客廳,將自己孱弱的身子摔進沙發裡;窗外傳來低啞得有些幽怨的女聲,輕聲吟唱扣擊著她的心扉:

  「回想那一天,喧鬧的喜宴;耳邊響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結篇……」

  今夜,是哪家的女子和她一樣被傷透了心?為什麼聽那麼讓人心碎的歌曲呢?

  她閉上眼,用雙手環住自己的膝蓋,將身子蜷縮成球狀。雖然現在已是初夏時分;然而,她覺得冷。無法遏止的寒意從心底泛上來,吞噬了她的所有感官知覺。

  接著,她開始回想起他們相戀相許的當初,曾經,他們是如此相愛,如此快樂呵……

  (註:本節中所引用歌詞為莫文蔚《陰天》,作詞:李宗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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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蕭若璃20歲生日的那一天,她嫁給了程譽。

  沒有人看好這一樁婚姻,從她的家人、朋友到這座城市的各大媒體,所有人都認定浪子程譽是嫁不得的男人。然而,那個時候的她,就是鐵了心、著了魔地愛他,別人怎麼勸都沒有用;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只想嫁給他。

  不過程譽對她也確實是好得沒話說。他本來就是個對女人很有手段的人,加之又存心要使她離不開他,對她更是輕憐蜜愛,百般寵溺。在兩人交往的兩個月中,他給了她一個女人所能想到的一切浪漫和驚喜,做出了無數項使她感動到落淚的創舉,以至於到最後,她根本忘了程譽是因為父親的病才娶她;她的一整顆心無力自拔地陷入愛情的海洋,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他們的婚禮十分盛大,賓客如雲。由於程家在社會上是有頭有臉的名門望族,幾乎所有的上流社會人物都出席了婚禮,把個鮮少見過大場面的若璃晃了個頭暈眼花。

  「天啊,這哪裡是婚禮,根本是最新時尚發佈會!我都快要被那些闊太太們的香水味熏昏過去了。」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羅茜拉著身上小禮服的下擺向她走來,表情是十足的難以消受狀。對於天生愛做男裝打扮的她來說,身上這條裙子絕對是十大酷刑之一。

  見她如此狼狽,若璃不由泛起淺笑,伸手到吧台取了一杯水果酒遞到她手裡,「再忍忍吧。程譽的朋友都是商界人士,連我都不習慣跟他們相處呢。」

  「商界人士?」羅茜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眼神瞟向會場的一角,「也包括那些膩在他身上賣弄風騷的野狐狸精們?」

  若璃隨她目光望去,果然見到會場的飲料區,程譽正手持一杯香檳,目光含笑地和兩名美艷女子聊著什麼。他身穿剪裁合度的深灰色法蘭絨西服,看上去挺拔又俊朗。那二女容貌艷麗,身材窈窕,高聲談笑的樣子更是風情萬種。其中一位還大膽地將玉臂環上了程譽的頸項,親暱地耳語著什麼。

  若璃的眼光垂了下去。程譽永遠是程譽,即使是在自己婚宴的當晚,也絕不放棄消受美人恩。不過,自從決定要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所有的思想準備,愛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那從不諱言的多情。

  「小璃,不是我有心要潑你冷水,可是他——」羅茜看向程譽所在的角落,眉頭擰成擔憂的結,「你真的對他有信心嗎?」

  「嗯。」她重重地點頭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對我很好。」的確,除了偶爾喜歡玩些無傷大雅的小遊戲,程譽確實是個多情體貼的一百分情人。

  就在這個時候,宋明騁端著一杯果酒走了過來,俊容上染著淡淡的酡紅;羅茜剛想嘲笑他的不勝酒力,卻見他一把拉住若璃的手臂,急道:「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哎——」羅茜手一抬阻住他的動作,「宋大呆子,小璃現在已經是程太太了,你要發酒瘋也看看場合好不好?」雖然她個人對程譽沒什麼好感,不過她可不想讓別人議論小璃的不是。

  「你別管!」宋明騁不知哪來那麼大力氣,胳膊一掄揮開羅茜的手,又回頭焦急地對若璃道,「若璃,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你必須得聽!」

  「宋明騁——」羅茜提高聲音,若璃卻搖搖頭阻止了她的干涉。她沖宋明騁微微頷首:「宋學長,我們去露台說吧。」

  若璃帶著宋明騁來到露台。時值初夏,夜風輕襲過來,拂在她裸露的雙肩上,她不禁略有些寒意地瑟縮了一下。她身上穿著意大利名家設計的純白色雪紡綢婚紗,簡潔而高雅的設計更襯得她明艷不可方物,宋明騁一看之下,竟然有些呆了。

  「若璃,你今天好漂亮……」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若璃臉上微微一紅,有些侷促地道:「宋學長,我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一提到「結婚」二字,宋明騁立馬激動起來,「若璃,你不可以嫁給程譽!他娶你根本是別有目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若璃竟然毫不驚訝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因為愛我所以才想娶我。不過,我並不是那麼在乎。」

  「什麼?!」宋明騁以為自己聽錯了。

  「只要我愛他,我愛他就夠了。」說這話時,她柔柔的眼神中散發出某種光彩,使她的話聽起來竟然具有強大的說服力;宋明騁一時怔住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巴巴地叫道:「可是……可是這樣你不會幸福的……程譽他根本只是想要錢而已,他不會真心對你——」

  「錢?」這下換若璃傻在當場,「什麼錢?哪裡來的錢?」

  「怎麼?你不知道嗎?」看她一頭霧水的反應,宋明騁頓時精神一振,上前一步道,「程譽和他父親有過君子協定,只要程譽在二十七週歲之前結婚,程家名下的兩千萬巨額遺產就全歸他!這件事原本也只是說說,可是後來程老爺子生了重病,就把這個約定寫到了遺囑裡。」

  「怎、怎麼會……」若璃驚駭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怎麼程譽和她結婚不是為了父親的病,不是為了告慰時日無多的老人?她拚命搖頭,拒絕相信宋明騁的話,「可是……可是程譽說結婚是為了爸爸的病……」

  「若璃,你被他騙了!」他再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羸弱的肩頭,搖晃著叫道:「程譽和他父親關係很糟糕,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他又怎麼會為了他父親而結婚?他巴望他死都來不及了!」

  「不會,不會的……」她喃喃道。程譽不是那樣的人!在父親的病床前,他還那麼傷心……他怎麼可能?

  「若璃!你還不相信我嗎?這些都是我從程葳那裡親耳聽到的。」見若璃表情猶疑,他忍不住加重語氣,「程譽那小子根本不是人,他眼裡只有女人和錢——」

  「下次要說別人壞話時,記得要放輕聲音。」

  驀地,輕柔悅耳的男聲在夜空中揚起,打斷了他憤懣的抱怨;程譽踱著貓一般優雅的步子,緩緩走進了露台,臉上掛著十足嘲諷的笑容。他身後跟著身穿酒紅色小禮服的程葳,她的臉上泛起憤怒的紅霞,甚至要蓋過了她禮服的顏色。

  「宋、明、騁!」她衝到他面前,憤怒地大吼,「你對若璃說了些什麼鬼話?!」

  宋明騁臉上有絲心虛,但他強自作出理直氣壯的樣子,「我、我只是說事實而已。若璃有權知道真相。」

  「你!」程葳一怒之下揚起手臂,但揮勢到半空,又停住了。她再也無法保持凶悍的勢子,眼淚從她眼眶中汩汩地流出來。她表情慘然地低聲道:「你還是忘不了她,你還是喜歡她,對不對?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麼要答應和我交往呢?」

  若璃聞言驚詫地瞪大了雙眼。宋學長在和程葳交往?什麼時候的事?

  而下一秒鐘,程譽的話更是讓她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程葳,不介意我替你揍他吧?」程譽的聲音平常得像是在談論天氣,甚至有幾分惡作劇式的愉悅。

  而宋明騁臉上立刻現出鄙夷的神色來,不屑地道:「程譽,你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爛人,只有粗野的人才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不好意思,我就是粗野的人。」他的話音未落,程譽碩大的拳頭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了過來,始料未及的宋明騁被他一拳砸中鼻骨,整個人飛了出去,鼻血汩汩地流出。

  「啊——!」程葳和若璃同時發出尖叫;更有客人和媒體記者聽到了響聲衝到露台來,整個場面頓時變得極為混亂。

  「宋明騁!」程葳反應過來,連忙奔上去扶起他,心疼地道,「你沒事吧?」

  「別碰我!」他一把甩開她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只見程譽雙手環肩,正掛著笑容看他,一副「我就是打了你,你能把我怎樣」的襆樣。這下子,他從小到大所有壓抑的男性衝動和著剛才所受的屈辱,一古腦地全都衝上他的腦海,他沖程譽比了個挑釁的姿勢,恨聲道:「好,程譽,你有種!剛才的不算,我們再來!剛才是你替程葳打我,現在換我替若璃教訓你——」

  「若璃是我老婆,你有什麼資格替她教訓我?」程譽理都不想理他;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說話未免太搞不清楚狀況。

  「你……」宋明騁被他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原本俊秀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尷尬極了。

  程譽仍舊是一臉無所謂的涎笑,圍觀的賓客盯著他狂看,攝影機和照相機鏡頭對著他猛拍,他也只當沒看到一般,好像剛才把人打翻在地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若璃簡直要當場昏倒了;她的眼前一片混亂:周圍都是今夜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可是他們此刻的表情更像是在參觀瘋人院;還有那些討厭的記者——自從程譽揮出拳頭的那一刻,他們的閃光燈就沒有停過,弄不好她和程譽明天會上社會版的頭條了。天啊,這是怎樣的婚禮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彷彿還嫌局面不夠亂似的,程葳突然嗚咽一聲,雙手捂著臉衝出了露台;於是攝像機的鏡頭又紛紛追著她的背影拍攝而去,閃光燈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若璃無力地扶著額頭。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嗎?那這一定是她一生中最最難忘的日子了!她又氣又無奈地去看程譽,只見後者正衝著她壞笑,並用唇語無聲地說著什麼。這傢伙又想搞什麼鬼?他捅的漏子還不夠大嗎?她大惑不解,瞇起了眼想要看個仔細——

  啊,看清楚了,是結、婚、快、樂,再加一個飛吻。

  老天啊,她究竟嫁了一個怎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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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老婆,跟我說句話嘛……」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嘛?我的好老婆……」

  晚宴過後,新婚的程譽夫婦乘坐婚車回到他們在半山區的別墅;那裡將是他們度蜜月的地方。至於那場婚宴究竟是如何結束的,若璃不甚清楚,也不願意去回想;她只知道,這場婚禮是她這輩子所經歷過最丟臉的事件之一,而始作俑者竟然還是她的新婚丈夫!哦,只要一想到那些賓客們臉上慘然中又帶著幾分憐憫的表情,她就恨不得想一頭撞死放棄此次人生,重新投胎算了。

  而這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卻還沒有絲毫的懺悔之意,反而自打進房間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她身邊打轉,嬉皮笑臉地企圖求得她的原諒。原諒?哼,她會原諒他才有鬼!

  若璃不去看程譽惹人討厭的笑臉,逕自拉開衣櫥的門去找睡衣,卻被他自身後一把抱住。她掙扎著,又好氣又好笑地低叫:「程譽!我要換衣服!」

  「衣服我可以幫你換,老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嘛……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耶……」程譽一面搖晃著她的身體,嘴一面不老實地啃向她耳垂的敏感處,逗得她咯咯直笑,再也沒有辦法對他板著臉。

  「程譽,別……」她害羞地試圖推開他的腦袋,卻被他抱得更緊;他身上好聞的男性氣味鑽入她的鼻孔,讓她有些心神迷亂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已被他抱到床頭坐下。

  「老婆,你今天好漂亮……」他涎笑的臉龐緩緩湊近,正要吻上她時,少得可憐的理智忽然重回若璃的腦中,她連忙推開他的身子,正色道:「程譽,先別鬧,我有話要問你。」

  程譽聞言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走到衣櫥前去換睡衣,口中歎道:「真要命,新婚之夜還要被老婆審。」

  她翻了翻白眼,發現自己的丈夫有時候比她還像小孩子。「我聽宋學長說,爸爸立下了遺囑,說是程家有兩千萬遺產…」她原想試探一下,沒想到程譽毫不諱言地重重點頭,還皮皮地笑道:「放心,我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兩千萬全都是你的。」

  「程譽!」他就不能正經些嗎?這種問題也拿來開玩笑。

  「好嘛,你想問什麼,我照實回答就是了。」他換了睡衣坐回到她身旁,一把抱住她,耍賴道,「不過,我要抱著你才能說哦!」

  若璃再度朝天翻了個白眼,任他緊緊擁著,問道:「宋學長說,你和爸爸立下了君子協定,只要你在27歲之前結婚,就可以得到遺產繼承權。這……是不是真的?」

  程譽點頭,扯出嘲諷地嗤笑,「看不出那個白面書生消息倒是很靈通嘛。」

  「他還說……」若璃看著丈夫玩世不恭的表情,心中突然忐忑起來,宋明騁的話在她耳邊迴響起來:他怎麼會為了他父親而結婚呢?他巴望他死都來不及了!

  程譽真的是那樣的人嗎?她不相信,也不敢去相信;猶疑了好久,才怯怯地問出:「那麼……你真的是為了那兩千萬的遺產而娶我的嗎?」

  程譽愣住了,彷彿也沒有料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沉吟了片刻,他將她從懷中扶起來,神情無比嚴肅地道:「若璃,你相信他的話嗎?」

  「我……」她被他嚴肅的眼神盯視著,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不許說是!」他突然爆出命令式地低吼,然後一把擁她入懷,摟得好緊好緊,若璃只感到自己的鼻子被壓在他寬闊的胸膛上,緊緊得喘不過氣來。她聽到他緩慢而莊重的聲音響在頭頂:「若璃,我要你記住一點,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記住了嗎?」

  懷中的人兒良久沒有接話,他忍不住又問一遍。

  這時若璃才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望著丈夫嚴肅而深情的眸子,心裡的震驚瞬時幻化成無以復加的感動襲擊了她;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

  是太意外了嗎?抑或是太感動?她已經分不清此刻心裡的感受了,只知道她深愛的男人正以柔情的目光注視著她說愛她。程譽說他愛她!天啊,她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了!

  和程譽交往的兩個月中,他是說了不少甜言蜜語來哄她開心,可是她也充分瞭解了他的秉性,他是個不輕易言愛的男人。從根本上說,程譽有些大男子主義,他會認為對女人說這種話是愚蠢的行為。這就是為什麼他能用甜言蜜語把女人捧上天,卻永遠也無法給她們安全感的原因了。

  而現在——此時此刻,程譽對她說他愛她;能聽到這句話,她蕭若璃夫復何求?

  她怔怔落淚的樣子讓程譽看得好氣又好笑,連忙伸手撫去她的淚珠,笑道:「傻女,為什麼哭呢?我不該愛你嗎?你是我老婆啊。我不愛你,我娶你幹嗎?」他說的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彷彿天經地義本該如此一般,而若璃已經用力地撲入他懷中,又笑又淚地連聲叫道:「是的是的是的,我是你的妻子,你愛我,你只准愛我,只能愛我……」

  程譽敞開胸懷,承接著她感動的淚水。這一瞬間,心底有種從未有過的柔軟情緒泛上來,讓他突然有一股衝動,很想珍惜懷裡這個落淚的女孩。他甚至很想對她說,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永遠帶給她歡笑,為她拭去淚水。

  然而,這種感覺對他而言終究是陌生的,他甚至記不得上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類似珍惜的情緒是什麼時候了。他娶若璃,原本只因為她是個合適的妻子人選,而他又急需結婚;再說,他也確實很喜歡和她相處時的感覺。若璃很單純——或者說,她在他這樣閱歷豐富的人面前根本偽裝不來,因此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和別人不同,很輕鬆。不用費心去揣測她的話有何言外之意,更不用繃緊了神經去適應兩人之間的磨合過程。這就是婚姻的好處了不是嗎?結婚——代表一個家庭的建立;而家,應該是最讓人放鬆的地方。他相信,若璃會是一個讓他感到放鬆的好妻子。

  然而,他真的愛她嗎?剛才在對她說出「愛」這個字眼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錯愕不已。他追求若璃,向她求婚,娶她為妻——這一切的過程對他而言就像天經地義般自然,他可從沒想過什麼愛不愛的問題。然而,就在今晚,她的惶恐竟然莫名地感染了他;當她用她那雙溫柔水漾的眸子注視著他的時候,臉上帶著「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欲言又止,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扯了一下。於是,在他能夠反應過來之前,他聽見自己對她說「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這一定是他這輩子說過的最煽情的話了;上一次他決定自己愛上一個女人時,還只是17歲……天,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說這種蠢話了呢!可是,面對若璃——他的新婚妻子,他發現自己的心也可以是柔軟的,易感的,當她用深情的眼光無聲地向他表白愛意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很想做出回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交心呢?

  這個想法令他不自覺地泛起了微笑,他低頭吻去她的淚珠,笑道:「唔,好香。老婆,想不到你不但人長得漂亮,連流出來的眼淚也是香的。」

  「程譽!」她破涕為笑,不依地握起了拳頭要捶他,卻被他輕易地以手掌包裹住柔荑,聲音瞬間低啞了下去,「老婆,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呢,我們要繼續這樣浪費時間嗎?」

  若璃俏臉驀然大紅,羞窘地別過頭去,道:「我們……我們才沒有浪費時間呢。其實……就這樣聊聊天也很好啊……」

  「是嗎?」他戲謔地挑高一邊眉毛,「那別人的新婚之夜,是不是都是喝喝茶聊聊天什麼的。我們要不要也下樓去泡個伯爵紅茶,也來聊它一晚上?」

  「程譽!」她簡直要羞死了,他明知道她的意思不是這樣的!

  殊不知她俏臉泛紅的嬌俏模樣,看在程譽眼裡更是性感迷人得很;他決定不再等了,動作輕柔地將她推倒在床墊,雙眼直視進她迷惑中帶一絲惶恐的眸中,以溫柔磁性的聲音緩緩道來:「若璃,讓我愛你。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會傷害你……相信我,把自己交給我……」伴隨著他蠱惑的聲音的,是他溫柔而綿密的吻,從輕柔逐漸轉為熱烈,讓若璃逐漸沉醉在他所帶來的火熱觸感中,昏昏欲醉。

  若璃羞怯地閉上雙眼,任由這個男子在她身上施著愛與欲的魔法。學著他的樣子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你的丈夫,他不會傷害你……相信他……把自己交給他……

  今夜,星子滿天,在蕭若璃認識程譽兩個月之後的這天晚上——他們的新婚之夜,她正式成為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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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曦光微亮;調皮的陽光從深紫色天鵝絨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在大床上投下班駁的光點。

  若璃以為自己會在程譽的懷中醒來;但當她睜開眼睛時,卻只看到身旁凹陷了一處的床單和空蕩蕩的枕頭。她手一摸,他睡過的位置還留有溫暖的體溫。程譽去哪了?

  她連忙換好衣服跑出臥室,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生平第一次住這麼大的別墅,害得她光著腳丫踩在樓梯的柚木地板上時竟有幾分不真實感。客廳大得可以用來開舞會;廚房的地上竟然鋪了純白色的長毛絨地毯——純白色耶,哪有人會誇張到在廚房鋪地毯的,而且還選用這麼不實用的顏色?如果滴上一滴油,恐怕把她賣了也賠不起呢。

  這樣想著,她掂起腳尖踩上了廚房的地面;迎面撲來一股煎蛋卷的香味,難道竟是程譽特地早起做早餐給她吃?她又驚又喜地抬頭——

  卻對上一雙閃著慈祥笑意的老眼。眼睛的主人衝她恭敬有禮地一躬身,道:「少奶奶,您醒了。」

  少……少奶奶?若璃的下巴險些掉了下來。面前這位年紀足可當她外婆的慈祥老婦,竟然叫她「少奶奶」?應該換她尊稱她一聲「奶奶」才比較合適吧?富貴人家果然比較誇張。她吐了吐舌頭,問道:「程譽……那個,少爺,他去了哪裡?」剛說完就看到老奶奶臉上尷尬的忍笑表情,難道她說錯話了?可是,如果她是「少奶奶」的話,程譽應該是「少爺」沒錯呀。

  老奶奶忍住笑說:「少爺他去了後園的工作室。少奶奶,如果您餓了的話,可以先用早餐。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哦……不用了,我還是去後園找他好了。」被一個長輩如此客氣的稱呼「您」啊「您」的,她還真有些不習慣。她聳了聳肩,在老奶奶的注視下轉身逃往後園。

  穿過一大片種著薔薇花和紫荊的走廊,她終於在走廊盡頭發現了一扇看上去有些殘舊的木門。這裡就是程譽的工作室嗎?她剛一推開門,就被撲面而來的灼人熱度燙到了,險些叫出聲來——

  初夏的早晨天涼氣爽,可是這房子裡的溫度卻足足有50度以上。而且整個房間都堆滿了試管、燒杯什麼的化學儀器,一盞盞酒精燈熊熊燃燒著,而程譽正坐在火苗前,嘴裡銜著一根透明的管子,正在吹著什麼。

  若璃看得傻掉了,好半晌才問出聲來:「這是什麼東西?」

  下一秒鐘,只聽」撲」的一聲,程譽嘴裡叼著的管子直直飛了出去,撞到對面的牆上,粘成一團。他回過頭,沒好氣地看著若璃:「小姐,拜託你下次進來先敲門好不好?被你嚇死了。」

  若璃吐吐舌頭,走到他面前找了張椅子坐下,指著牆上的物體好奇地問:「那個東西是什麼啊?看上去好像是玻璃的樣子,可是,玻璃可以軟到粘在牆上嗎?」

  聽她如此稚氣的問話,程譽寵溺地笑彎了眼。他放下手中的器具,摟她入懷,溫柔解釋:「那個東西原本是你,可是現在你害它變成一攤廢物。」

  「我?」她越聽越不懂。

  程譽笑了笑,拍拍她的頭,道:「你坐好,我變魔術給你看。」只見他又從邊上取過一支玻璃器皿,放在火焰上炙烤片刻,玻璃立刻現出一種特別的柔軟狀態來,顏色也起了奇妙的變化;若璃驚歎地瞪大了眼,程譽真的會變魔術!

  只見他用一根纖細的導管往玻璃器皿中吹氣,不一會兒,那東西逐漸變了形狀,形成一個兩頭大、中間小的葫蘆形。程譽熄了酒精燈,把玻璃器皿放在邊上的溶液裡降溫,見若璃仍是傻傻地瞪著他看,不禁笑道:「小姐,你以前從沒上過基礎化學課嗎?」

  「我學企管嘛。」她撇撇嘴,又問:「你要用它做什麼?」

  「都說了是你啊。」程譽邊說邊拿起一支鑷子,在玻璃器皿上點劃著什麼,口中問道:「怎麼不多睡會兒?我以為你一定累壞了。」

  他的話令若璃頓時羞紅了臉,想起昨夜與他的激情纏綿,她羞窘得不敢直視他帶笑的雙眼,聲如蚊肭地道:「我一向沒有賴床的習慣,睡到天亮就自然醒了嘛……」

  「哦?連新婚之夜也不例外?」他戲謔地挑眉看她,手底下卻不曾停。

  她簡直要羞死了,面前這個壞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又羞又窘之下,她回道:「那你還不是一樣,那麼早就起來……」

  「哈哈哈……」程譽因她的話而爆出有趣的大笑,邊笑邊摟她入懷,「老婆,你真可愛。」他在她額頭印下寵溺的親吻。若璃膩在他懷中,享受他溫柔似水的柔情。

  兩人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若璃突然感到自己手心裡被塞了個東西。她驚呼一聲:「這是什麼?」連忙攤開手掌一看,頓時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個娃娃!一個玻璃娃娃,晶瑩剔透的身子圓圓胖胖的,用黑玻璃珠製成的眼珠正骨碌碌地直盯著她看,櫻桃小嘴以紅色特製筆畫成,彎出微笑的弧度。娃娃玲瓏剔透,玉雪可愛,簡直令她移不開眼睛。

  「程譽,這……是你做的嗎?是你剛才做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那麼一會工夫,程譽居然做了個玻璃娃娃給她!怪不得他會說剛才那攤玻璃是她了。

  程譽微笑點頭,親了親她,才道:「是不是跟你很像?我可是以你為原形做的哦。老婆,我要你記住:從今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玻璃娃娃了。」

  淚水滑出眼眶,洶湧的感動頓時淹沒了她,哦,程譽,他壞死了!他怎麼可以對她那麼好?他這樣會讓她離不開他啊……她帶著淚水撲入他的懷中,哽咽道:「可是,它很容易碎掉……」她緊緊地抱著他,一股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充塞著她的胸臆。程譽,她好愛好愛他啊,這份愛簡直要讓她幸福得承受不了……

  「噓,我知道。」程譽溫柔地輕哄著她,為她拭去淚水,「我會保護你,老婆,我不會讓你碎掉。相信我——我的玻璃娃娃。」

  聽了他的承諾,她破涕為笑,笑了一會兒,又擔憂地皺起小臉,忐忑地問他:「程譽,我現在覺得好開心……可是,我們會永遠這樣嗎?」幸福來得太快太巨大,竟然讓她措手不及了,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前端不放,好像一鬆手,這一切都會變成一場夢消失無蹤似的。

  「會,一定會。一定……會吧?」這一刻,程譽心中突然浮起一種莫名的怪異感覺,他覺得他正在向她許下某種承諾。那承諾太重了,壓在他的心上,令他竟然有一絲心虛了起來,於是他搖搖頭,企圖甩開這種討厭的感覺。

  然後,他低下頭,用最柔情萬千的吻封住她所有的疑問。

  那一個早晨,陽光明媚,他們的愛情,正那樣耀目地吐著芬芳。

第四章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玻璃娃娃了……」

  程譽溫柔的嗓音響在耳邊,若璃露出甜美的笑容,柔柔地將身子偎入他懷中……可突然,他站了起來,轉身離她而去,她孱弱的身體被他摔在地上,她想喊,卻怎麼也喊不出聲來,只能任淚水不停地在臉龐上肆意……

  「程譽!」她終於喊了出來,也從傷神的夢境中醒轉。睜開眼,四周是陳舊的傢俱,冰冷的空氣。房間裡沒有她的丈夫,只有令人心寒的孤寂、孤寂。

  程譽呢?他去了哪裡?以往那個好愛她好寵她的丈夫去了哪裡?他們如此相愛的歡樂時光去了哪裡?為什麼今天,他們之間會走到以離婚收場的地步?

  若璃從沙發上站起來。昨夜就這麼蜷縮著睡了一夜,令她渾身酸痛。程譽沒有回來,也許,他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家了。她抹乾臉上的淚水,走到置物箱前,找出那個玻璃娃娃,拿起來仔細端詳。

  七年了,娃娃依舊維持著初完成時的憨傻笑容,彷彿不識愁滋味似的;然而她的臉上,卻再也沒有笑容了。這七年中,他們家道中落,幾次輾轉搬遷,她一直把玻璃娃娃帶在身邊,小心翼翼地收藏著。

  然而,物是,人非,她的愛情和婚姻,已不是原來的模樣。

  不知不覺,淚水再度落了下來,她還有眼淚,證明她還是無可救藥的愛著程譽吧?就在這個時候,門鈴聲響了起來。她渾身一個激靈,是程譽!他回來了!

  她踉蹌地飛奔至玄關去開門。然而出乎她所料的,門外站著一名身材高挑的秀麗女子,過肩的長髮染成亞麻色,戴著墨鏡,腳邊還放著兩個碩大的皮箱,她……看上去好眼熟,她是誰?

  「請問你是……」

  「小璃,是我,我回來了!」高挑女子摘下墨鏡,露出一張英氣勃發的漂亮臉龐。

  「羅茜……」若璃有些不確定地叫著,卻被她打斷:

  「是我!羅茜!SANDRA·LUO!我回來了!」羅茜將她一把抱住,又叫又跳。轉了好幾個圈後,才放開她,道:「加洲那邊的研究所給了我兩個月的假期,所以我州來看你了!你也真是的,搬家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害我找同學問了好久——」

  她邊說邊走進來,「你就住這裡嗎?看起來有些落魄的樣子……程譽那傢伙怎麼搞的?竟然讓老婆受苦……噢!你瘦得厲害!」她捏捏她的臉頰,爆出淒厲的尖叫,「程譽沒給你飯吃嗎?他虐待你嗎?老天,我要找他算賬……咦?程譽咧?」

  她環顧四周,見若璃依然站在玄關處呆愣著,而狹小的公寓內,並沒有男主人的影子。她終於意識到事情的不對頭,回頭望著形容憔悴的若璃,問:「發生了什麼事?程譽他……待你不好?」

  若璃跟著她走進客廳,偷偷擦掉臉上的淚痕,強作笑容道:「羅茜,好久不見,你變得好漂亮。」

  「而你卻好像老了十歲。」羅茜毫不留情地指出,銳利的眼直視她,道:「小璃,告訴我,在我出國的這幾年裡,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走的時候,程譽不是還親口向她保證會好好對待小璃的嗎?

  「沒……沒有。」她躲閃她的目光。

  「沒有?」羅茜不相信地挑高眉毛,「沒有你會搬到這種房子裡?沒有你會哭成這個樣子?小璃,不准騙我,你們究竟怎麼了?」

  「我……」面對著昔日好友焦急而關切的目光,若璃再也無法裝得冷靜堅強了。她眼一閉,淚水滑了下來,哽咽道:「我們……我們正準備離婚。」

  「離婚?!」羅茜驚天動地地叫起來,「他要跟你離婚?怎麼會這樣?哦,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可靠……他做了什麼?他欺負你了?他在外面有了女人了對不對?」她氣惱地叫著,卻在看到若璃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時,惶急地慌了手腳,連忙四處找紙巾給她擦。

  「小璃,你……你別哭啊!來,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羅茜扶她到沙發上坐下,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低咒:「程譽這個混蛋,我走的時候交代他要好好對你的,他也滿口答應了,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SHIT!我要剝了他的皮……」

  「羅茜不要!」她連忙打斷地,咬著唇遲疑了片刻,終於說出:「事實上,是我提出離婚的。」

  「就算是你也……什麼?是你不要他?」羅茜這才反應過來,驚訝得差點咬到舌頭,「可、可是,小璃.為什麼?你不是很愛他嗎?」

  「我……」是呵,她不是很愛他嗎?那為什麼要跟他離婚呢?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如此深愛著程譽呵……

  在羅茜關切的詢問下,若璃和著淚水,忍著心痛,讓自己再度去回憶那一段有笑有淚的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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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燕爾的日子甜得幾乎要滴出蜜來;接下來的兩個月中,程譽和若璃整天膩在半山的別墅裡,聊天、品茶,製作玻璃,親熱纏綿。沒有了外界的打擾,世界對於傾心熱戀的愛侶們來說是狹小的,小到只能容納下兩個人,兩顆心。

  有時候,他們也會漫步在空氣清新的山野間,嬉鬧於寧謐幽藍的湖邊;半山是他們的世外桃源,也是他們愛情的伊甸園。這段日子是若璃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時光,無論以後發生什麼,她想,她都不會忘記。

  這天,別墅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而當時,程譽正躲在工作室裡吹他的玻璃。

  招呼傭人奉上茶點以後,若璃就不知道該和面前的男子說什麼好了。程譽的朋友通常非富即貴,她實在缺乏跟他們攀談的經驗。

  然而面前這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卻和藹可親得很,他對她展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你就是小嫂子吧?我早聽說程譽娶了個美人,可是你比我想像中更漂亮哦。」他的中文發音具有某種異國音凋,軟軟的很好聽,英俊的臉龐看上去也有幾分像混血兒,微棕的卷髮在陽光下閃著金子般的光澤。

  若璃微紅了臉,輕聲道:「謝謝。」

  「我之前一直以為,程譽鐵定是不會結婚的人。小嫂子,你的魅力很人哦,竟然能讓他放棄單身的自由。你也知道,那傢伙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季禮哲,如果你再說這些廢話,我會考慮直刻把你扔出我家大門。」

  程譽的聲爵在兩人身後響起,只見他滿頭大汗地走過來,端起季禮哲面前的紅茶就一仰頭灌下去,絲毫小客氣。

  而季禮哲卻不以為意地笑彎了眼,道:「程譽,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喜歡玻璃。」

  程譽在若璃身旁坐下來,攬著她的肩頭,對季禮哲笑道:「你也一樣,假洋鬼子。你怎麼有空回來?」又轉頭對若璃解釋,「他之前一直帶在LA,所以沒能趕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季禮哲一聳肩,「沒辦法,父命難違咯。」

  「哦?」他輕笑,「那老火又想搞什麼花樣?」

  提到這個,季禮哲的神情立刻嚴肅了起來,「程譽,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你該回程氏了。」

  程譽挑起眉。

  「我爸這幾天在開股東大會,商量程氏內部一些人事變動的問題。你知道,對於程氏由你接手,他一直心有不甘。」季禮哲神色凝重地道,「如果你們之間真的發生什麼衝突,我會很難做人。我所能做到的,只能是預先來提醒你。程譽,別讓我為難。」

  「我知道謝了。」程譽點點頭,神色陰鬱了起來。他吐了口氣,低咒道:「媽的,他就不能讓我好好把蜜月度完?」

  若璃在一旁看得好擔心,結婚兩個月以來,從沒看過程譽這副樣子。她不禁問:「程譽,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寶貝。」他摟過她,在她額頭旁若無人地印下一吻,道:「只是,我們的蜜月必須提前結束了。」

  季禮哲表情滑稽地聳聳肩。

  若璃沒有再問,然而她看到程譽握著茶杯的手正在微微顫抖,彷彿正竭力隱忍著什麼。他試圖把茶水往嘴裡灌,卻灑出了些許在身上,令他更加煩躁。

  程譽心裡有事,他……遇上了什麼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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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程譽果然帶著她離開了半山的別墅;只不過他們要去的地方卻並不是程氏,而是程父人住的醫院。

  一路上,程譽都表情陰鬱,車開得飛快,卻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若璃幾次想問,都忍住了。她知道他的心情極度不佳,只得乖乖地跟他在身後,停車,上樓,走進病房。

  程譽推開加護病房的房門,走到病床前半蹲下來,語氣無比溫柔地輕喚:「親愛的父親大人,今天你好嗎?你的不肖子看你來了。」

  「程譽……」若璃低叫,而程譽卻像沒聽見似的,依然自顧自地往下說:「怎麼,我來了,你不高興嗎?怎麼不睜開眼睛看看我?你這樣無知無覺地躺在病床上,倒是輕鬆得很啊。你留下的爛攤子,卻要讓別人來收拾。唉,我說老爸,你還真是麻煩呢……」

  床上的老人沒有任何反應,彷彿睡著了一般;而若璃卻聽得心驚極了;程譽的聲音巾充滿了殘酷無情的恨意,他真的恨他父親!一瞬間,她耳邊又響起宋明騁的話語:程譽巴望他父親死都來不及了……難道,真的如他所說,程譽和爸爸的關係真的那麼糟糕嗎?

  而病床前,程譽依然面無表情。

  「你養的那條老狗,現在也不聽話了呢。媽的,那老傢伙就是這樣,你一對他客氣點,他就衝你狂吠。」說這話時,他語氣是十足的鄙夷。「不過你放心,我個人雖然對你沒什麼好感,但我絕對不會把程家人的公司白白地拱手讓人的。你看著好了,我會整得他生不如死。」

  「程譽……」若璃被他嚇壞了;如此陰沉的語調,如此冷冽的眼神,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她的是夫程譽嗎?他在恨誰?

  這時,程譽回過頭來,怨恨的表情頓時轉成溫柔的笑意,對她說:「我們走吧、人也看過了,話也說完了。」

  「可是程譽……」她直覺地認為事情十分不對勁。

  「我載你去市區買些衣服,新娘子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對。」程譽溫柔地發出建議,眼神卻是不容置喙,「——順便兜兜風,你在半山悶得太久了,老婆。」

  「我……」望著丈大如此陌生的神情,若璃突然不知說什麼好。她多希望程譽可以不要這麼抗拒,可以坦率地把一切郁對她淡開來,那樣說不定她可以幫幫他……可是——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若璃,什麼都別問。」他優雅地衝她搖著一根手指,臉上帶著笑容,卻使她莫名心慌地瑟縮了下。

  「我不希望有任何其他的事影響了我們夫妻間的感情。」見她神色驚惶,他走上前,微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學著做個乖乖的好老婆,嗯?」

  在他溫柔的眼光注視下,她只得點了點頭;然而,心底卻隱隱浮起不好的預感,令她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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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老婆,來,親一個!」「不要,程譽你……」若璃又羞又窘地試圖推開程譽欺壓過來的高大身子。此刻他們人在程氏的底僂LOB-BY裡等電梯,周隔全是員工,他卻偏要親她,難道他不怕別人參觀嗎?還是他生性人來瘋,人越多他越想搞怪?

  從昨天開始,程譽的情緒就變得很異常,從原本的沉鬱不定變成了莫名的情緒高漲;昨人晚上,他甚至還拉她在客廳跳舞到凌晨!若璃想到昨晚,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而這時就這樣被程譽抓了個正著,他一把摟住她,在她額角響亮地印下一個吻,然後發出邪惡的大笑。

  「你……」她給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所有人都看到了!正好此時電梯門打開,她連忙捂著羞紅的雙頰逃進去。

  程譽也跟了進來。他利落地按下28層頂僂的按紐,雙手環肩靠著牆,居然不再逗她,而是閉目養起了神。

  這男人真是奇怪。剛才還瘋瘋癲癲的,現在又扮深沉。若璃簡直要懷疑自己嫁了個神經病丈夫,別人的老公也都是這樣的嗎?

  電梯到達頂樓,她跟隨程譽走進一間裝修得很氣派的會客室。秘書小姐送上咖啡以後,便將他倆單獨留在房間裡。程譽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對她說:「老婆,過會兒要是有人跟你說話,你不要理他。」

  「可是,這樣很不禮貌呀……」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她直覺地認為不妥。

  「我會幫你應付的,你只要扮啞巴就成了,嗯?」他寵溺地親她一下,「乖。」

  就在這個時候,會客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老人踱了進來。他身型微微有些發福,頭髮花白,拄了一根紅木枴杖。一見到程譽和若璃,他立刻眉花眼笑,「喲,看看這是誰?程譽的新娘子來了!我看看我看看,嗯……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啊!」

  「謝——」她直覺地要道謝,卻被程譽擰了一下,急忙收聲,程譽淡淡撇唇,道:「季叔,這是若璃。」

  被叫做「季叔」的老人一聽,笑得更歡,「若璃……」他玩味地念著她的名字,點點頭,「嗯,不錯,不錯,好名字,頗有幾分古雅的味道啊——」

  「季叔。」程譽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們今天來,不是來討論我老婆的名字古不古雅的。有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想請教一下您老人家。」

  「哦?」季叔在他們對面坐下來,依舊笑得像一尊彌勒,「是什麼事?」他表現得如此和葛可親,倒使若璃覺得程譽有些太不懂禮貌了。

  「是這樣的。我聽說,前些日子季叔在程氏召開股東大會,好像是討論一些……比較重要的問題。我也是股東之一,為什麼我沒有被邀請?」

  他問得直接,季權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乾笑兩聲道:「哦,這個啊,我想你在度蜜月,不好意思打擾你嘛!年輕人剛結婚,總是粘在一起,我老頭子可不做這種不識相的事兒!就算我有心請你,只怕你還不願意來呢!唉,就是不知道我們家禮哲什麼時候能結婚成家……」

  季叔一提起兒子的終身大事,立刻顯得十分發愁,然而程譽可不吃他這一套,逕自打斷他:「季叔請我,來不來,是我自己的事,可是季叔,這麼大的事您都不知會我一聲,可就是您的不對了。再說,若是您真的叫了我,我又豈敢不來?」

  一番話說得季叔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然而,畢竟是年老奸猾,季叔雖然肚子裡氣炸了,但表面上卻仍然維持著和善的笑臉,轉向若璃道:「小姑娘,聽聽你老公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好心好意讓你們夫妻歡歡喜喜地把蜜月度完,他倒怪上我了!」

  「我是怪您,季叔,咱們倆的事,您別扯上若璃。」程譽一把攬過若璃的肩,毫不客氣地對季叔道:「我手上握有程氏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好歹也算個大股東了。往後,董事會若是有什麼決策,請務必知會我聲。如果季叔執意要一意孤行,繞過我做事,相信鬧起來,大家臉上都好看不了。」

  這下子季叔再也維持小了良好的風度了,程譽簡直欺人太甚!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怒道:「程譽,你不要太囂張!你老子還沒死呢,你哪來那麼多股份?」

  「我老子沒死也一樣,我結婚了不是嗎?那兩千萬都是我的。」程譽無辜地一攤手,「而且,相信季叔您也和我一樣,都盼著他早些進棺材——」

  「你……你這個逆子!竟然說這種豬狗不如的話!」季叔氣得直哆嗦,枴杖不停地點著地板。

  「季叔,少裝了。」程譽不屑地發出嗤笑,「您心裡是怎麼想的,我比誰都明白。與其背地裡搞那些偷雞摸狗的骯髒勾當,倒不如痛快地說出來,做個真小人,那樣豈不更輕鬆?」

  「你!」季叔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你給我滾出去!」

  「好,我走,我這就走。」程譽無辜地舉高雙手,站起身,若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跟著他站起來。他邊往門外走,邊回頭笑道:「別生氣呀,季叔,千萬別生氣。我老子就是這麼被我氣出病來的——」

  「你給我滾——」季叔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手一揚,枴杖飛了出去,直直飛向若璃的頭頂。

  「啊——」若璃尖叫一聲,連忙側身閃躲;而程譽的反應卻比她更快,伸手一抄,就把枴杖握在手裡,對季叔正色道:「小心些,別傷了我的寶貝,知道嗎?還有,希望我下次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恢復原狀了。我一不在,什麼阿貓阿狗都跑出來想稱王,看來程氏需要清理門戶了。」說完後,他一手攬著若璃,一手將枴杖撇在地上,頭也不同地走出會客室,留下季叔一個人站在原地,孤零零地體會什麼叫做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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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譽,我們得淡談。」

  無視於若璃在他耳邊第一千零一次騷擾,程譽嘴裡銜著導管,正悠閒地對著酒精燈,吹他的玻璃。

  「程譽!放下你的玻璃!」符璃實在看不下去了,索性走過去一屁股坐住他大腿上,拔掉他嘴裡的管子,「我們必須談談。」她一字一句地正色道。

  「好吧,反正也完成了。」程譽放下玻璃器皿,騰出手來抱住她,「你想問什麼?」

  「程譽,我被你弄糊塗了、季叔……他跟你之間有什麼過節?為什麼你要那樣對他?還有,你說他和你一樣希望爸爸死,這是真的嗎?是季叔希望他死,還是你希望他死?哦,希望不是後者。」

  程譽乖乖地聽她說完,然後哀號一聲:「現在不止是你,連我都糊塗了」

  「程譽!」他存心要氣死她。

  「好嘛,好嘛,我說就是了。」他無辜地皺皺鼻子,然後緩緩道來,「季叔是我爸的老臣子,當年和我爸一起打天下,創建程氏也算有幾分功勞。他是季禮哲的老爸,這你知道吧?」見她點頭,他又繼續道,「而現在我老爸生病住院了,沒人壓著他,他就囂張起來,還妄想搶我程家的公司。」

  「程譽,他是長輩。你塒他該有最起碼的尊重。」若璃不甚贊同地皺眉。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跑去小小地警告他一下咯。」他手一攤,「你也看到了,我沒有罵他哦,更沒有動手。」

  「可是……」她還是覺得這樣有些不妥。

  卻見程譽已經把注意力轉回玻璃上去,他將燒製好的模型浸入溶液中,小心翼翼地翻轉,神情之深邃專注,比之剛才又皮又痞的德行,簡直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若璃一時好奇起來,忍不住地問道:「程譽,你是怎麼學會吹玻璃的?」這可不是一般的技術,像跑個步騎個腳踏車那麼簡單;程譽告訴過她他大學修的是商科,可不是化學呀。

  「跟人學的唄。」他當她問了個多餘的問題。

  「跟誰?」

  程譽執著鑷子的右手僵了一下,片刻,他照例扯出一貫的「程式無所謂」笑容,「一個舊朋友。」

  然而若璃卻眼尖地發現他眼底閃過不尋常的神色,「是女的?」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那名會燒玻璃的女子和程譽關係不一般。

  程譽回頭看著妻子,苦笑道:「我以為審訊時間結束了。」臉上耍賴的表情擺明了他不願談。

  但若璃卻不依不饒起來,雙眸堅定地望著他,「前女友?」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行為十分不智,像個吃醋的妒婦般向丈夫追問過去的情史,這只會突顯她的小家子氣和心胸狹窄。可是,她忍不住!她從沒看過程譽對任何人任何事表現出如此彆扭的態度來,她認以的他一直是隨性不羈的,什麼事都不放心上。而今天,他的笑容多了幾分僵硬,那「無所謂」的眼神也顯得太過「有所謂」了,難道說……他心裡還有放不卜的其他女人?

  這個念頭令若璃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從嘴角到牙根都泛起了酸意,見她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程譽輕歎了口氣,「若璃,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那時我才十七歲。」

  「早戀?」她表情越繃越緊,什麼嘛,這男人這麼早就開始談戀愛,真是不純潔。

  程譽失笑,看來今天不把話說個明白,她是不會放過他的了。「好吧,是你逼我說的喲。」他投降地舉起手,「她叫佳伲……或者是佳儀?我也忘了。」

  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怎麼可能連名字都記不得了。若璃冷哼一聲,懶得揭穿他。

  「她是一個……嗯,很藝術的女孩。」程譽思索著合適的形容訓,「她在一所很爛的美專唸書,可是畫兒畫得棒極了。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給一家新裝修的酒吧做牆面塗鴉——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波普藝術。」

  「然後你就迷上她了?」原來是個會畫畫的女孩,還什麼波普藝術,怪不得程譽會對她念念不忘……哪像她,壓根就不知道波普藝術是個什麼東西呢!想到這一點,若璃不禁鬱悶起來。

  「那個時候確實很瘋狂,不過時間久了,也就那麼回事了。」程譽邊說邊窺探著若璃的反應,他可不希望這次的談話在她心裡留下什麼陰影。

  「後來呢?」她窮追不捨。

  「後來?」他手一攤,「分手了,還能有什麼?」他的確不認為前塵往事有什麼好談的。

  「那為什麼會分手?」

  「我也不記得了,也許是吵架吧。」他不再看她,低下頭專心致志地擺弄他的玻璃模型,低垂的臉龐讓若璃沒發現他的目光中帶上了別樣的深沉。

  可她仍是一徑地問:「那你們……」她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問著,「那你們有沒有……發生過什麼……」

  「什麼?」

  「就是那個……」憋了好半晌,才終於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問題,「你們有沒有上過床?」

  「什麼?」程譽愕然,隨即不可遏止地爆出大笑:天,他「單純」的小妻子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拜託!老婆,我那時才十七歲耶!沒那麼放縱。」

  「可是人家英國還有11歲就做爸爸的……」她被他笑得羞紅了臉,囁嚅著爭辯。

  「那我只能說,你老公我沒那麼神勇。」程皆笑著摟過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這個答案你滿意嗎?老婆。」說實話,他一向反感女人追問他的情史,雖然若璃的吃醋讓他覺得很可愛,但應付這種問題永遠都令男人頭痛。他撇撇嘴,打算用別的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們真的沒有再聯絡?」她對他皺著小鼻子。

  「沒有。」偷笑地吻上她雪白的頸項。

  「也沒有偷偷想她?」

  「怎麼會?」魔手奸猾地移向她胸前的紐扣。

  「那你們有沒有……程譽!」她突然發現自己的睡衣前襟已被他完全解開,這才反應過來這男人想對她做什麼,「你快把手拿開!」他們剛才不是在討論他前女友的問題嗎?怎麼會突然變成他開始脫她的衣服?

  「我不要。誰叫你剛才一直跟我討論什麼上床不上床的問題。」程譽不依地噘著嘴,「現在我想要跟自已的老婆親熱,不行嗎?」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質問她。

  「你……」這麼說來,反倒是她的錯了?若璃被他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程譽見狀,滿意地再度吻上她,若璃掙不過他的蠻力,被他困在懷中肆意親吻,就在兩人掙扎扯動、糾纏在一塊兒時,突然有不速之客闖進了工作室——

  「少爺,少爺,電話!是、是市醫院的電話!」傭人吳媽捧著電話聽筒衝了進來,看兩人纏得難分難捨,嚇得連忙移開目光。

  程譽抬起頭,不悅地瞪了傭人一眼:「什麼事這樣大呼小叫的?」一邊把電話接過來;而若璃此刻的感受只能用「羞愧欲死」四個字來形容,她居然在和程譽親熱的時候被用人撞見了!天啊,以後要她怎麼見人?

  她連忙閃到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扣睡衣的扣子;而這頭,只見程譽握著聽筒,表情越來越難看。

  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她急忙挨到他身旁,輕拉他的衣角。

  而在這時,程譽握著電話的手垂了下來。他呆愣半晌,突然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乾澀地道:「若璃,爸爸死了。」

  「什……什麼?」若璃張大了嘴,驚駭得說不出話來。怎麼會……這麼突然?昨天他們不是才去看過爸爸,醫生不是說一切都很正常的嗎?

  來不及去消化過多的驚詫情緒,她看到程譽突然猛地站了起來,往門口大步衝出去。

  「程譽!」她在他身後大喊,「你去哪裡?」

  「還用說嗎?當然是醫院。」

  「我跟你一起去!」她急忙起身跟上去,卻在下一秒鐘聽到他暴出命令的大吼一一

  「你別去!」

  「可、可是——」現在這種時候.她怎麼能不陪在他身邊?

  「我說了不准去!」他回過頭,眼睛紅得像一頭失了常性的野獸,微微喘息著瞪她,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跟著我,如果晚上我還沒回來,也不准派人去找我,聽明白了嗎?」

  「程譽……」她愣住了,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的眼神讓她覺得……好害怕,他從來不曾這麼凶得跟她說話……

  程譽沒有再說一個字,回過身,大步大步地跨出了門檻。

  若璃心驚地注視著他離去時的背影,他直的脊背正微微地顫抖著,腳步顯得十分沉重,他在哭嗎?他會哭嗎?爸爸死了,他一定好傷心好傷心吧?儘管嘴上總是說著殘忍的話,可是她知道,程譽的心裡一定比誰都脆弱……望著他在她面前遠去,消失,她好想飛奔過去抱住他,不讓他獨自承受這份心痛;可是,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拖住了她,讓她只能像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什麼都不能做,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而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這一次程譽的離去,卻是他們婚姻生活變質的開端。

第五章  

  若璃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是怎麼過的。程譽離開後,她坐立難安,心神不定,數次拿起電話想打給他,可是想起程譽臨走前的警告,又只得放了回去。

  時問彷彿靜止了,每一秒鐘都好像一光年那樣漫長。然而,直到午夜將近,程譽依然沒有回來。

  若璃終於忍不住了,她拎起電話打給醫院,然而父親的主治醫生告訴她程譽已經離開。

  那麼,他究竟跑到哪兒去了呢?車子出了意外?因為太傷心去酒吧買醉?抑或又跟別人打架了?若璃心裡閃過無數個不祥的念頭,每一個都讓她眼皮頻跳、更加恐慌不定。

  於是她開始撥電話給他;然而程譽的手機是關著的,打到公司,也找不到人。

  若璃從未試過為一個男人這麼擔心焦慮,她不停地在屋內來回走動,幾次跑到門口張望。

  「當……當……」

  時鐘敲到凌晨二時,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猝然響了起來。若璃連忙跑過去接起聽筒:「喂,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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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以後我會送他回家的。那好,就這樣,你也早點休息。」季禮哲放下聽筒,轉過頭望著歪坐在沙發上捧著洋酒猛灌的男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程譽,你醉了。」他上前奪下他手裡的酒瓶。

  「我哪醉了?我清醒得很。」程譽不滿地斜眼睨他,長手一伸把酒瓶搶回來摟在懷裡。

  季禮哲翻翻白眼,是哦.忘了這小子是千杯不醉的。但這麼喝下去可不行。「我是說,這些酒都很貴,不是用來給你這麼牛飲的。」

  「小氣鬼。」程譽放下酒瓶,對著茶几發了會愣,突然道:「她怎麼說?」

  「她叫我好好照顧你,聽得出她很擔心你。」季禮哲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正色道:「程譽,為什麼不回家去?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你老婆的安慰,而不是我。」

  程譽白他一眼,表情有幾分逃避,「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程譽。」季禮哲瞪著他,很想給他當頭一棒來敲醒他的執拗,「你到底在怕什麼?怕給人知道你其實很傷心很難受嗎?現在死的是你老爸耶,會傷心是應該的,是天經地義!真搞不懂你為什麼連這點都要否認!」

  季禮哲的話迴響往偌大的客廳裡,程譽久久沒有接腔。

  良久的沉默過後,他長長歎出一口氣:「我以為……我恨他。」他的聲音裡有些哭腔,而且帶著幾分連著急都搞不懂的迷惑。

  季禮哲見狀走上前去,勾住他的肩膀,道:「沒有人能真正憎恨自己的父母。程譽,你只是一直在騙自已。」

  「可是,我那個時候……」他抬起眼,疑惑地望著好友,「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恨他。我以為,我會一直恨下去……」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至少你知道佳妮現在過得很好不是嗎?西洋有句古諺叫做FORGIVE  AND  FOR—GET(寬恕、然後遺忘),你現在就該這麼做。」季禮哲拍拍他,順手從雪櫃裡取出一罐牛奶換掉程譽面前的酒瓶,「喝了它,然後上床去睡一覺。睡不著的話,最好想想回去怎麼跟小嫂子解釋。」

  聽了這話,程譽哀號一聲,用手捧住頭,「噢,又來了。」

  「怎麼了?」季禮哲奇怪地望著他,「我以為你們的婚姻生活甜如蜜。」

  程譽白他一眼,對他使用的肉麻形容詞很是不滿意,「我沒說不是,我只是……」他住了嘴,煩躁地揮揮手,「算了,你不會懂。」

  「你只是,感受到了婚姻的……壓力?」良久,季禮哲挑出一個自認貼切的詞。

  只見程譽仍是苦惱地望著他,聲音平板地道:「我說了你不會懂。」

  「好吧。」季禮哲聳聳肩,放棄討論這個問題關於婚姻,他是不會懂,也不想懂,這可是門太艱深的哲學了,缺乏耐心、勇氣及毅力者,最好不要輕易修讀。

  他望著表情困頓的程譽,心裡又升起另一個困擾:他所認識的程譽——性子狂放不羈的程譽、脾氣固執又愛鑽牛角尖的程譽、過慣了自由日子的程譽,是否真的準備好面對婚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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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璃在沙發上睡著了。

  程譽整夜未歸,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獨自回到兩人共享的大床上去,於是就抱著膝頭蜷縮在沙發裡,帶著擔憂和一絲絲怨懟,就這麼半睡半醒地過了一夜。

  接到季禮哲的電話以後,她雖然安心不少,但心中卻升起一股悲哀之情,在程譽最傷心消沉的時候,她竟然無法陪伴在他的身邊。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沒機會,當事情發生時,他寧願獨自躲起來舔傷口,也不願讓她與他分擔。

  記得一位知名女作家曾經這樣發問:如果一個女人不能在她的男人意志消沉的時候陪伴他,那麼她的愛情還值多少分?

  要她說,即使不是零分,也一定是不及格了。

  而如今,那個不及格的女人就是她自己。若璃十分沮喪。程譽並不需要她,不是嗎?這個念頭令她覺得自己很失敗。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聲,是程譽回來了!她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奔向大門口。

  「嗨。」來人站在玄關處,笑眼彎彎。

  若璃愣住了,納悶地望著門口立著的高大身影:怎麼只有季禮哲一個?好半晌,她傻傻地扯出笑容問:「那個、程譽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聽了這話,季禮哲的表情頓時比她更為納悶,「我正想問你這個問題。怎麼,程譽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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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譽失蹤了。

  根據季禮哲的說法,當天早上程譽堅持要獨自開車回家,因此他也就樂得讓他去了,至於後來的拜訪,是他越想越不安心,怕他們夫妻又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才雞婆地拐過來看一看。沒想到這一拐,卻拐出了大事。

  程譽不見了!在他父親死後的第一天,身為獨子的程譽竟然憑空從地球表面蒸發了!沒有一個電話,手機也打不通,他存心要急死她!

  「是、是,葬禮還要往後延兩天。好的,謝謝,再見。」若璃掛了電話,吐出一口長氣。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

  在這樣的時刻,她連跟程譽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每天接電話接到手軟,所有的親人、朋友都致電來詢問程老先生的葬禮什麼時候舉行。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在聽說程譽「也許」無法參加父親的葬禮時,都會給她哈拉一大堆「節哀順變」之類的廢話,而她則回應到舌頭都麻木。

  很好,程家長媳的職責,原來是這樣得以彰顯的。若璃瞪著天花板上玄妙的幾何圖形,心裡真恨丈夫的不負責任。在這種時候,他怎麼可以拋下她獨自一人跑了?要年僅二十歲的她面對這一大堆爛攤子,他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又催命似的響了起來。若璃瞪著座機三秒鐘,終於還是接起了聽筒——她不願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是程譽打來的電話。「喂?」

  「是我。程譽找到了。」那頭是季禮哲簡明扼要的回答。

  找到了?她心頭一緊,急問:「他在哪裡?」

  「美國。」

  「美國?」她沒料想會是這種答案,著實愣住了。

  「我在浦東國際機場的出入境辦事處查到,兩天前有一名叫程譽的中國籍男子搭最早的一班機飛往LA。」

  「LA?」她更疑惑,「他去那裡做什麼?」要療傷也不是這種療法!

  「這個……恐怕要等他回來你自己問他。」季禮哲的聲音竟然有幾分踟躇,「我也查到,程譽訂了三天後回國的機票。」

  三天後?若璃沒力地歎了口氣。也就是說,她還得忍受三天這種被電話鈴隨時騷擾的日子了。

  沮喪地放下電話,她突然覺得,季禮哲之前的口氣有些不尋常。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很明顯他隱瞞了什麼。那麼,他隱瞞了什麼呢?程譽拋下一切,突然飛往LA的原因又是什麼?

  還來不及細思.「鈴……鈴……」電話鈴又響了起來,若璃哀號一聲,認命地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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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以後,程譽果然回來了——並且是選在午夜時分。

  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若璃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到身邊的床鋪下陷,然後熟悉的男性氣味鑽入她的鼻孔——是程譽,她逃家的丈夫,他回來了。

  若璃驀然從床上彈起來,擰亮檯燈:「程譽?」她瞪著身旁的高大身軀,兩秒鐘後,發出尖叫:「我們得談談!」

  「明天吧。」他的聲學充滿了倦意,「我很累了。」

  「不行,就現在!」她推搡著丈人,連日來壓抑的情緒現下終於找到出口宣洩,「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跑到美國去?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們找你都快找瘋了!還有,爸爸的葬禮——」接下來的話語因為突來的擁抱而被她吞進肚子裡。

  程譽一把抱住了她,緊緊把她鎖在懷中,逸出類似乞求的低吟:「若璃,別再說了,我真的很累了。」

  「呃……」她就這樣被他擁在懷中,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想念他的懷抱,可是……

  「鈴……鈴……」這時,電話鈴毫不客氣地響起來,打破室內的靜謐。程譽順手接起聽筒,季禮哲的聲音立刻在那頭炸開來:「程譽,你這傢伙在搞什麼!為什麼……」

  程譽臉色有絲灰敗,他瞥了身邊的若璃一眼,輕聲對話筒道:「你等一下,我去書房接。」

  若璃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臥室,他臨去前防備的那一眼,令她莫名心痛了一下。他有事瞞著她嗎?

  程譽用腳踹上書房的門,才對著聽筒咬牙切齒地道:「拜託,我前腳才剛到家,你非得在這時候審訊我不可嗎?」

  「少來,你該受審的地方太多了!」季禮哲絲毫不客氣,「我問你,你去LA做什麼?是不是去見佳伲?」

  「這不關你的事。」程譽粗聲回遭。

  「程大少,你很過分哦!」季禮哲也忍不住了。

  「現在家裡亂成一團,你老子還躺在床上等著入土為安,可是你呢?卻千里迢迢跑到美國去會舊情人!拜託,程譽,你也給我偶爾成熟一點好不好?你已經結、婚、了!有什麼事不能跟老婆說,非要跑上找佳伲?如果被若璃知道,她會傷心多死!」

  程譽吁出一口長氣,「說了你也不會懂。」的確,他該怎麼跟他解釋、跟每個人解釋他心裡那連自已也無法理清的感受?尤其是——跟她解釋?他絕不是不愛她,也絕不是要逃避任何該負的責任,只是——他覺得自己無法面對若璃。

  該死的,就是這麼簡單,他無法而對若璃!他不知道自已在彆扭什麼,在得知父親的死訊後,他最不想她的人就是若璃。他害怕極了她用那飽含淚意的剪水雙瞳凝睇著他,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慰他別傷心、振作起來——只要一想到那情景,他就覺得害怕。他怕讓她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怕她發現自已其實很傷心很難受,怕被她安慰,怕被她同情……

  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怕。然而,這種複雜而又彆扭的心情,要如何宣之於口?

  電話那頭,季禮哲還在絮叨著些什麼,但程譽已經無心去聽了。他的心,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佔滿了,甚至讓他忘記了身體的極度疲憊,只是呆呆地站著,站著。

  然而,另一邊——

  纖細的小手放卜聽筒.輕歎一聲,悲慼感充滿了整個主臥室。

  若璃此刻恨透了自已。她多麼希望自己沒有拿起聽筒,沒有偷聽到他倆的對話,然而,她鬼使神差偷聽到了,也明瞭了程譽此去的原因——佳伲。

  佳伲——這名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頭一陣灼痛。她……一定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子吧?是怎樣的女子能令程譽放下天大的事,千里迢迢地遠赴美國呢?她不願想像,但卻管不住洶湧的思緒。五天,整整五天,他們都在一起;而五天足夠做太多事了……

  「若璃?」程譽溫柔地輕喚驀然響起,「怎麼了?怎麼哭了?」他走到床頭,大手撫上她的面頰,沾了滿手濕意。

  「沒什麼!」她像被燙到一樣瑟縮了下,回過神來,沖丈夫擠出一個笑容,「沒事,你不是累了嗎?快去睡吧。」

  程譽定定地凝視著她的臉龐,那若有所思的眼光令她心慌。良久,他終於撇唇一笑,「好吧,你也早點睡。」說完,他逕自翻身上床,背對著她躺下。他知道自己的逃離令她情緒不佳,可是在身體極度疲累的情況下,他沒有分出過多的心神來關注她的負面情緒。頭一挨上枕頭,他便沉沉睡去,並不知道他身後的人兒,卻是一夜無眠,小心地壓低了自己哽咽的聲音,將所有悲傷掩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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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佳伲?那個知名的華裔女畫家?」羅茜低聲念著這個名字,修長的十指扣著桌面,「想不到程譽跟她也有瓜葛。」

  「她……很有名嗎?」若璃一時忘了傷心。但也許,這也是她潛意識中最在意的。

  「豈止?在美國,男人們簡直為她瘋狂。」羅茜撇撇嘴,「你的情敵來頭不小啊。那後來呢?程譽繼續跟她互通款曲嗎?」

  若璃虛弱地搖搖頭,心中卻刺痛。這問題太令人難堪了。

  「搖頭是什麼意思?是『沒有』還是『不知道』?」

  「不知道。」事實上,對於程譽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她一直都不是確切的知道,但是緋聞在傳,報紙在寫,而這些就夠令她心痛的了。

  「很好。」羅茜冷笑一聲.「男人要變心,九匹馬都拉不住。」

  「其實……其實我們的關係也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她囁喘著,情不自禁地替丈夫辯解。

  「哦?是嗎?」羅茜打鼻孔裡哼道。關係不糟會鬧到要離婚的地步?她會相信她才有鬼!

  「他……他對我很好……」

  「哦?怎樣個好法?」羅茜挑眉。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寵我關心我,只是……只是……」她說不下去了,眼淚再度順著臉頰滑下,在羅茜手忙腳亂的安慰之中,她強迫自己去回望那一段交織著甜蜜和痛苦的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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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譽無故離家的舉動確實讓若璃鬧了好一陣子的彆扭,之後整整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的婚姻簡直可以用「相敬如冰」四個字來形容。然而若璃更在意的,是那個叫「佳伲」的名字。這名字像一個幽靈,在她的心頭盤旋不去,一步步侵蝕著兩人婚姻生活的甜美。

  一個月後,程譽忙完了父親的後事,開始正式入主程氏,他不能再每天24小時地陪在若璃身邊,而是每晚忙到暮色將近才回到家中。而若璃也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家庭主婦,每天精心地準備晚飯,像個最賢良的小妻子那樣等待丈夫的歸來。他們的蜜月期隨著老人的下葬而宣告終結,從而遁入了一般夫妻相處的模式。

  而關於那一段程譽突赴美國的插曲,他們則都很默契地避開,誰也不曾再提起。然而,不提起,並不代表不曾發生,更不代表遺忘。至少在若璃心裡,那是一道不淺的傷疤,儘管她反覆告訴自已,佳伲的出現在她之前,她實在不該執拗地為這件事傷了夫妻間的和氣,然而她無法否認,嫉妒就像一條蟲,每每在她決定要釋懷之時從心底的角落爬出來,啃嚙著她。自已的丈犬心裡藏著別的女人,對於一名妻子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悲的?而且,她愛他啊!她的心那麼純粹單一,只滿滿地裝著他;然而他的心裡,卻有一個角落是永遠不屬於她的。一想到這點,她就無法遏止地心酸。

  心酸歸心酸,可日子還是要過,他是她深愛的丈夫,鐵了心要愛一輩子的男人,她不可能為了一個不再出現的舊情人而跟他離婚;於是她告訴自己要學著寬容,學著不念舊惡,學著做個成熟的好妻子。程譽不是一直在她身邊嗎?他對她這麼好,她實在不該再計較什麼。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新婚的熱烈甜蜜逐漸淡去,時間變得綿長而幽靜;曾經若璃以為,這樣就是一輩子了。執子之手,與子攜老,該是多麼溫馨的畫面——儘管恬淡、儘管有時會平靜無波得讓她忍不住歎息。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她與他結婚一週年的時刻。

  這天,若璃準備了一桌子精美的飯菜,又特意裝扮了自己,化了薄妝;晚上七時,程譽準時回到家中。

  「老婆,結婚一週年快樂!」門一開,一束雪白的香水百合驀地被塞入她的懷中。程譽的笑臉自大朵艷中探出,將她連人帶花抱了個滿懷,順勢用腳踢上門。

  「程譽!」她驚喜地叫著,雙手勾住他頸項,身子被他騰空抱起,一直到桌前才放下。

  「哇……來看看我的小妻子為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程譽故作驚歎著,手指拈起一隻蝦子正要放人口中,突然被若璃拍掉,「去把手洗乾淨才可以吃!」她站在他旁邊,假意怒瞪他。

  他聞言委屈地皺起整張臉,「老婆,你真囉嗦。」

  她望著他不情不願走向洗手間的背影大笑。這不就是她理想中完美的婚姻嗎?不需要每天浪漫驚喜,不需要時刻轟轟烈烈,平淡的日子裡,只要時常有那麼一點點小火花,幸福就唾手可得。呵,程譽,她多麼愛他!

  心喜地找了個水晶花瓶把百合插起,回到客廳,見程譽已經端坐於桌旁,正笑笑地衝她舉杯,「老婆,等你一起喝酒。」

  她笑著坐到桌前,亦高舉手中紅酒,「程譽,結婚一週年快樂。」

  「敬世界上最美麗賢惠的妻子。」他大笑了,啜著杯中深紅色的醇香液體;今晚的若璃尤其美麗奪目,讓他酒未入腸便已先行醉了。

  兩人開心地對飲片刻後,若璃突然放下酒杯,正色道:「程譽,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恩?」他挑眉,已有幾分薄醺。

  若璃深吸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心中醞釀了好久的念頭,「程譽,我打算復學。」

  程譽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亦放下酒懷,「你已經退學了,記得嗎?」

  「所以我才說,我想復學。」她表情懇求地望著他,「程譽,我不希望自己每天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裡,我想要完成自己的學業。」

  「看,你並沒有無所事事,你把這個家操持的井井有條不是嗎?」他的眼光中開始抹上幾絲不悅,「若璃,我需要一個好妻子在家替找打理一切,我希望每天工作回來後能見到你,吃到你親手做的晚飯。」

  「可是,家裡不是有傭人——」

  「邢我就把他們通通辭退!」程譽驀然加重聲音,表情帶上了怒意,「若璃.你已經嫁給我了,我程譽的妻子並不需要每天上課下課,和那群幼稚的毛頭小子終日混跡一處。」說到底,他是怕再有男人覬覦她的美貌而起心追求。她已經是他程譽的人了,誰也別想招惹!

  他不容置喙的強硬口吻令得若璃也生氣了,她微微提高聲音道:「程譽,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我沒有!若璃,你很自由,比誰都自由,覺得無聊的時候你可以出去逛逛,去健身房,去市區買些東西,我的信用卡隨你怎麼刷,不是嗎?你還想要什麼?還有什麼不滿足?」

  若璃猛然抽氣:程譽在說什麼?他一直都是這麼看她的嗎?認為她一直生活在他的恩澤之下,是故沒有理由不知足?她氣得站了起來,「程譽,你太霸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那你最好乖乖地閉嘴,不要再提任何會惹我生氣的話題。」他突然用一隻手指點上她的唇,眼神中的冰冷瞬間凍結了她欲出口的反駁。她在他的注視之下感到驚惶,不由自主地收了聲。

  她怕程譽,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怕他。因為太愛他,因為太膜拜,她竟然不敢忤逆他的命令。若璃瞠著大眼,跌坐回椅子上,心中第一次浮上這樣一個可怕的認知——他們之間的愛情,從來都是不平等的。

  她愛程譽,愛到崇拜他,仰視他,不敢冒險觸怒他,因為她太珍視他的愛,太怕自己會失去他!而程譽——他寵愛她,供養她,他把她當做乖巧憐人的寵物,把她當作精美易碎的玻璃娃娃。他對她的愛,是上對下的施捨,是高對低的憐惜,他從來不曾把她當作平等的個體來對待!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他主導著一切,從來不曾問過她的意見;他左右她所有的心情,她的喜悅、惱怒、悲傷——這一切都是由他的情緒來決定。她是那麼愛他;然而他卻只愛他自已。

  若璃沒有哭出聲音,但眼淚愣是控制不住,一顆又一顆順著臉頰滑下,她縮著脖子,不敢看他含怒的雙眸,更不敢去發現他的眼神中已經帶上了幾分嫌惡。

  她無聲哭泣的模樣令程譽覺得心煩意躁,他撫著額,強迫自已收起兇惡的表情,哀歎道:「若璃,你就不能收起你那該死的眼淚嗎?今天是我們結婚一週年的日子,我們應該很開心的不是嗎?我們應該快快樂樂地享受燭光晚餐,說盡甜言蜜語,然後回到床上親熱,為什麼非要哭不可?為什麼一定要把它搞砸了?」

  一聽這活,若璃的淚水更洶湧了,她哽咽著,抽抽搭搭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惹程譽生氣了,她讓他覺得討厭了!天,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事,而它竟然發生了!

  程譽看著若璃在他面前痛哭,臉上的妝被淚水弄花,使她看起來很狼狽得近乎醜陋,他歎了口氣,起身拿起車鑰匙,冷聲道:「我出去透透氣,等你哭夠了我再回來。」說著便轉身毫無留戀地走了出去。

  「程譽不要……」她在他身後叫喚,奈何聲音輕得像蚊子叫,他連頭都沒有回就離開了家,大門碰地甩上,她聽到汽車發動的引擎聲響起,程譽走了。

  偌大的客廳只剩卜她一個人,傭人們都怕事地躲了起來,不願被牽扯進這夫妻間的爭吵。程譽帶回來的香水百合正怒放著氤氳芬芳,而若璃——跌坐在地板上哭得像一尊被人毫不留情丟棄的玩偶。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此刻這麼卑賤。她第一次可悲地發現,她對程譽的愛,已經讓她失去了所有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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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譽又是一夜未歸。天快亮時,他帶著一身酒氣回到家裡,發觀若璃正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他皺起眉,上前搖醒她,「老婆,醒一醒,回床上去睡。」

  若璃猛然睜開眼睛,正對上程譽無奈的雙眼。她立刻跳了起來,七手八腳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慌亂而討好地道:「你同來了?累不累?要吃早餐嗎?我去準備好不好?」

  程譽沉默地注視著她。她竭力討好他的樣子令他莫名地感到一陣厭煩。曾幾何時,她的眼淚已經不能再讓他心疼了。對她的感覺已經淡了嗎?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他搖了搖頭,企圖甩掉這叮怕的念頭。然後,他強迫自己對她展開笑容,「可以給我一杯咖啡嗎?我頭痛得快要炸開來了。」

  「哦,我馬上去煮!」她飛快地跑進廚房。程譽皺眉,跟上她。

  見她在料理台前忙碌的樣子,他突然覺得一陣愧疚,自己實在不該對她惡言相向的。他走上去,由身後抱住她,「老婆,還生我的氣嗎?」他在她耳垂上呵氣。

  若璃身子一顫,臉紅心跳地推開他,「沒、沒有,我沒有生氣。」

  「那就親我一下嘛」他無賴地要求,把嘴湊了上去,心想這是個求和的好時機,若璃被他微微散發著酒氣的熱力包裹著,神思有些恍惚。程譽,他又回到她身邊了呵……這一次她發誓,不,以後的每一次都是如此,她發誓再也不惹他生氣了。她承受不起失去他的後果。

  她柔順地將臉龐貼上他的胸膛,聆聽他堅定而有力的心跳聲。程譽……你還愛我嗎?她在心裡悄悄問著他,卻不敢開口發出聲音。

  驀地,她的表情僵住了;在程譽襯衫的領口處,赫然印著一個紫紅色的唇印。耶樣粘膩曖瞇的紅,剎時像血一樣剌痛了她的眼睛。

  程譽……背叛了她?歷史重演了嗎?一年前,他為了別的女人丟下她遠赴重洋;現在,他又要重蹈覆轍了嗎?她知道自已不該這麼敏感,可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幻想那些令她心痛的畫面:他和別的女人……他和別的女人……

  她猛然掙出他的懷抱。轉身背對著他,慌亂地找了個借口掩飾她的失常,「水開了,我要泡咖啡。」

  程譽狐疑地看著她慌亂的背影,水壺在火上嗚嗚地嗚叫著,她根本忘了關火。

  她又怎麼了?

  他低下頭,襯衫上的唇印令他剎時明瞭了一切。昨夜酒吧裡有個女人一直往他身上磨蹭,躲都躲不掉,這唇印是那時候小小心蹭上去的吧?若璃是誤會了。

  「若璃,我……」他試著開口,他喚她的聲音令她肩頭猛然一抽,瑟縮地道:「你要濃一點的咖啡吧?快上去換農服吧,待會還要上班呢。我煮好了,立刻替你端上去。」

  程譽沉默了。看著她微微發抖的背影,聽著她竭力裝作無恙的聲音,他頓時連解釋的興致都失去了。他沒有再說一個字,大步跨出了廚房。

  而若璃只有在聽到他的腳步聲遠去以後,才敢偷偷舉起手,拭去臉上早已氾濫成災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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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然而,一切都不一樣了。從那天起,程譽開始晚歸,有時候甚至整夜不回家,留若璃在客廳裡等到天亮。他去了哪兒?去做什麼?若璃不敢問,程譽在外面有女人的臆測像一根針,總是淺淺地刺著她的心,每次他的晚歸,都會在她腦中自動幻化成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畫面。

  平日裡,他們還是像一對平常的恩愛夫妻那樣,一起上街採購,回家後討淪今天的晚飯要吃什麼,在偶爾程譽準時回家的日子裡,他們會頭挨頭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討論劇情的發展。

  他們依然在一起,每人四目相對,談心的時間卻越來越少。程譽並沒有因為別的女人的存在而薄待了她,他依舊寵愛她,給她她想要的一切,然而,他不再能容忍她的哭泣及她偶爾的歇斯底里,通常當爭吵發生時,他會一言不發地躲出去,喝個酩酊大醉再回到家中,倒頭便睡。

  他們依然會親熱,程譽從來不曾冷落她,可是她知道,程譽一直在避孕。他並不想要他們的孩子。

  而她呢?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容忍並且接受。程譽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她的神祇;對於他所做的一切她只能毫無怨言地接受,而從來沒有反抗的餘地。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會叫傭人開著車送她去市區的大型商場,瘋狂地買東西、刷卡,當大筆大筆的鈔票流出去的時候,她才能感到有一絲快慰。她覺得自已再不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夢幻少女蕭若璃,而是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個世俗瑣碎的婦人。她依然美麗無雙,眼神卻失去了當初的光彩。

  就這樣,他們的婚姻平淡卻穩妥地走過了五個年頭。在這五年裡,程譽會在每年的結婚紀念日送給她一樣禮物,有時候是價值不菲的首飾,有時候則是盛開的一大捧繁花。而若璃也會在每年的這一天精心準備晚餐,兩人在燭光氤氳的氣氛下用餐,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然後上床親熱。

  時間的機器彷彿壞掉了,一年又一年,他們過著同樣的日子,所不同的是,若璃的心慢慢失去了熱度。她還愛程譽嗎?有多少個無眠的夜晚,她這樣反覆問著自己,然而,答案卻再也無法肯定。

  有的時候她會想,也許大凡人口中的天長地久就是這個樣子吧?絢爛只是一時,平淡中走完一世,那曾經以為比生命還重要的愛情,到頭來卻輕得彷若一絲鴻毛。

  既然是這樣,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程譽一直在她身邊呵。過去她所要求的全部,不就是這些嗎?

  然而,在他們結婚五年後,一件意想不到的巨變襲擊了程家。

  在這一年程氏的股東大會上,季禮哲取代程譽坐上了程氏董事長的位置,原因無他,自從程譽接手程氏以來,公司的業績在逐年下滑,而程譽在外界的風評極差,外界上經常傳播著他和某知名女子廝混的消息。人們都說,程譽根本不懂經商,他惟一的本事就是玩女人。

  程譽被董事會掃地出門了,他掛著副理的頭銜,在公司裡成了毫無用處的閒人。他不甘心,開始動用自已手頭上的資金做投機生意,而這樣做的結果是:他更讓自己陷入了一敗塗地的窘境。

  那一年,他們搬出了程家在半山的別墅——因為這所豪宅被抵押了,只好遷往靠近市區的小公寓。

  程譽的生意若璃從來都不過問,正如她從來不過問他那傳得沸沸揚揚的婚外情一樣。關於程譽的花邊新聞時常像陣風一樣吹進她耳中,從報紙、媒體上,她知道了程譽的生意失敗.她知道了程譽和某名模傳出戀曲,她知道了程譽是上流社會名嬡淑女們竟相愛慕的對象……等等等等,云云云云。而可悲的是,關於這一切,她竟然都不是從程譽本人口中聽來的!報紙上說,程譽這樣,電視上說,程謄耶樣、而程譽自已呢?他從未向她承認或否認過什麼,她不問,他也就不說,兩人都默許著緋聞包圍他們的生活。

  更可悲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不那麼在意了。以往會為了程譽的婚外情傳聞而嫉妒發狂的她,現在往往能對著當天的報紙一笑置之。難道說,她已經不愛程譽了嗎?不,也許更確切的說法是,生活的重擔已經讓她沒有氣力去考慮什麼愛不愛的問題了。程家落魄了,她也開始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庭主婦,開始學會用並不豐裕的家用來維持兩人的生活。她每天忙著洗衣做飯拖地板,在程譽不拿錢回家的時候,她甚至會回到東大兼任學生輔導員的職務來補貼家用。

  在這樣的困境下,他們走向了婚姻的第六個年頭。

  這一天,是兩人結婚六週年的日子,若璃剪短了長髮,坐在窗前等待丈夫的歸來。

  桌上的飯菜熱了又涼,涼了義熱,程譽依然沒有回來。看來他忘記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若璃的眼眸垂了下來,六年了,不管如何艱難也好,平淡乏味也好,他們的婚姻住風雨飄搖中度過了六年。然而到了現在,程譽已經絲毫不在乎了嗎?

  她心裡悲苦,卻沒有眼淚,生活的磨礪已教會她眼淚並不能解決問題。她坐在窗前等著,將近午夜時分,程譽終於回來了。

  「老婆,你剪了頭髮?」剛放下鑰匙,程譽就注意到坐在窗沿上的嬌小身影,不由得心下奇怪,「為什麼?」

  若璃見了他,連忙跳下窗台,走到客廳裡接過他手上的包,微笑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換個新形象罷了。」她小心地掩飾好自己的落寞,六年的婚姻生活已經讓她徹底明白,要與程譽和平相處,惟一的方式是自己消化掉所有的負面情緒。程譽不喜歡糾纏不休和歇斯底里的女人。

  「哦?」程譽眼含笑意,拉她一同到沙發上坐下,輕撫著她有些凌亂的短髮,道:「老婆,我還是喜歡你長頭髮的樣予,溫柔得像水一樣。」

  若璃苦笑了下,把頭枕進他的胸膛,沒有答話。她怎能告訴他,被生活瑣事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來養護打理這頭長髮了,她靠著他寬厚的胸肌,柔聲道:「別動.別動程譽,讓我靠一會,我有些累。」

  程譽訝異於妻子今天難得的嬌柔乖順。結婚這麼久了,若璃不再會像新婚時那樣肆意靠進他的懷裡撒嬌,她是個無懈可擊的好妻子,然而,太過賢惠溫婉的她卻總像是少了某種當初叫他瘋狂著迷的特質,他欣賞她,甚至敬重她,卻不再有當初那種想將她一把掀翻在床墊上好好親吻的衝動。

  時間,的確是最怪硬的齒輪,不知不覺中磨去了生活中的所有稜角和火花。一轉眼,他們都不再年輕了。

  如今,他們的婚姻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安靜。他們不再吵架了,也開始習慣於目前的這種相處模式,生活像緩緩流淌的小溪,不再有任何波瀾。

  也許這樣就是一輩子吧?有時他會想。他們會一直陪在對方身邊,休戚與共,在心裡卻橫亙著一光年的長長距離。也許平淡,才是一段婚姻的最終歸屬。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不知足?若璃是個多麼稱職的好妻子,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程譽閉上眼,舒服地歎了口氣,享受著若璃在他懷中磨蹭的馨香。

  「程譽?」她突然喚他。

  「嗯?」

  「你可不可以握著我的手?」她小聲地要求。把有絲冰涼的小手主動地置於他的手掌中央,他笑了下,用力握緊。

  「有什麼不可以?我是你老公啊。」

  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大掌中滑動,她輕聲問:「有什麼感覺?」

  「有什麼感覺?」他奇怪地重複她的問話,有些不能理解她為何有此一問。

  「嗯,握著我的手時,你有什麼感覺?告訴我,我想知道。」她仰起了臉,直視他的雙眸,目光柔情中又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定。

  「嗯……有什麼感覺呢?有些涼吧,還有,你的手比以前粗糙了,那一定是因為你做了太多家事的緣故……為什麼這麼問?」他直覺地認為今天她有些反常。

  聽了他的話,她泛起一絲苦笑,緩緩道來:「我曾經聽別人說過,婚姻是愛情的焚化爐。結婚久了,握著老婆的手時,就再也沒有當初熱戀時的那種激越感受了,反倒……反倒比較像是自己的左手握著自己的右手,是那麼的平淡,沒有任何感覺。」

  「自己的左手握著自己的右手?」程譽微愕了一下,然後進發出有趣的大笑.「哈哈,左手握右手,真是個經典的比喻啊!」

  他笑得如此暢快,以至於沒來得及去發觀,若璃依舊微笑著的俏臉上,已經凝上了一抹屬於絕望的陰霾。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8-21 13:12:34

第六章  

  「結婚久了,握著老婆的手時,就像是自己的左手握著自已的右手,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

  嬌軟無奈的女聲久久迴盪在耳畔,程譽驀然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是睡在季禮哲家的客廳裡。

  他環顧四周,寬敞的室內沒有一個人,只有幾個空酒瓶堆在沙發腳下,提醒著他昨夜的宿醉。

  「好痛……」他抱著腦袋哀叫,然而心中卻怎麼也揮不去夢中若璃那雙幽怨的眼睛。

  是巧合嗎?昨夜怎麼又做了同樣的夢?自從他那人怒氣沖沖地從家裡搬出來後,一連幾天,相同的夢靨都困繞著他,只要一閉上眼,若璃的身影便會進入他的夢中,以哀怨的調子向他訴說那個有關左手和右手的寓言。

  「討厭。」他低咒,不知是在罵她抑或是罵他自已。不應該再想她了,是她提出要離婚的不是嗎?程譽,你在捨不得什麼、留戀什麼?

  他從沙發上跳下來,準備活動一下睡得酸軟發疼的身體;正在這個時候,季禮哲拎著早點走了進來。

  「你醒了。」他把早點放到他面前,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毫不客氣地道:「你到底準備在我家賴到什麼時候?」

  程譽掩飾掉心情的波瀾,一把抓過早點往嘴裡塞,含糊不清地道:「我沒地方可去,又沒有錢,你叫我去睡大馬路啊?」

  季禮哲毫不同情地嗤笑了一聲,「你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以為是誰造成的?」他一邊抓起燒餅大嚼,一邊問:「對了,你和小嫂子,真的非離婚不可嗎?」

  一聽他提到若璃,程譽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扯了一下,有種屈辱感。他極不自然地撇撇嘴,道:「是她提出要離婚的。」

  「她提出要離婚,你就陪她離哦?!」季禮哲沒好氣地瞪他,「那你自已呢?你怎麼想?」

  「我沒什麼想法,要離就離咯。」他竭力使自己的口氣聽來滿不在乎。

  季禮哲瞪著他,心中實在很慪。沒見過這麼口是心非的男人!他歎息一聲,「程譽,你不能老是這樣。」

  「我怎樣?」程譽挑釁地抬起眼,正好,他也想知道。

  「你明明很捨不得若璃,為什麼不肯承認呢?程譽,你到底要彆扭到什麼時候?」季禮哲直視他的眼,「你爸死的時候,你也很後悔吧?後悔沒有來得及跟他把一切都談開來,後悔沒來得及說一句你愛他。現在呢?你又預備重蹈覆轍了嗎?你預備跟若璃比誰比較狠心,誰比較嘴硬,最後弄到離婚收場是不是?為什麼對你越是在乎的人,你越要使斤全力把他們推遠?」

  程譽咬著牙怒瞪他,無法否認他的話令他有種被剝光了衣服般的狼狽。半晌迸出一句:「你別扯上我爸的事,他跟我們現在談的話題沒有任何關係。」

  「哦?是嗎?沒有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季禮哲步步緊逼。對程譽,他可是不想再客氣了,這小子欠人把他罵醒!「程譽,程爸的死還不夠讓你瞭解到什麼是『追悔莫及』嗎?他在世的時候,你為了氣他,把所有的爛事都做絕了。故意考不上大學,故意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交往,反正他想要你怎樣,你就往反方向去做!結果呢?你有日子好過嗎?你從中受益了嗎?你沒有!你差點玩死你自己!」的確,在程媽媽離開的那段時間,他親眼看到當時的程譽有多頹廢多糟糕。

  程譽說不出話來。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罵,然而他卻找不到一句理由來為自己反駁。

  季禮哲見狀,微微放緩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裡有苦,可是程譽,解決痛苦的辦法不是讓自己沉溺在痛苦裡,那樣你永遠都出不來的。你爸已經死了七年了,你還要為了他裝壞人裝到什麼時候?」

  聽了這話,程譽有些自嘲地咧開嘴,「或許我天生就是個爛人。」也許也正因為如此,若璃才想要跟他離婚。

  「媽的。」這男人這麼不可理喻嗎?季禮哲忍不住小聲咒了句,「如果你那麼執意地想當爛人,誰都攔不住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傷害了若璃!你爸在的時候,你故意和那些女人糾纏不清,你心裡難受你想發洩,我管不著,可是現在你爸已經死了七年了!你再這麼瘋下去,他在天上看得到嗎?只有若璃會看到,也只有若璃會為你傷心!這樣對待一個愛你的女人,你不覺得太過殘忍了點?」

  聽到這兒,程譽的表情變了,他泛起了有些苦澀的笑,「她已經不愛我了。」他沒有忘記在她提出離婚的那一刻,她臉上堅如磐石的表情。只要一想起那畫面,他的心就羞辱地疼痛著。他一直以為她愛他比他愛她更多,他一直以為是她離不開他。可是那天,她竟然如此冷靜地告訴他她想要分手!

  她不再愛他了嗎?是的,她不再愛他了!這項事實是他這輩子所受過的最大的屈辱,於是他口不擇言地攻擊她,並像個敗俘似的從那令人卒息地家中逃了出來。

  然而,直到此刻,他的心裡也並沒有好過一點,除了羞辱,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名的痛楚壓力一直欺壓著他,讓他覺得胸口難受,呼吸困難。曾經數次在情海中沉浮,可這種強烈的感覺卻是頭一次,這是他的妻子帶給他的嗎?

  他搖搖頭,他不知道,更不想承認,長長吐出胸中一口悶氣,他伸手到茶几上去拿咖啡,可不知怎的手指顫抖,咖啡打翻在地。

  季禮哲無奈地翻翻白眼,感歎道:「失戀又失婚的男人哪,連行動也不靈光咯!」

  都這時候了,他居然嘲笑他?程譽氣沖腦門,吼道:「我沒有失戀,更沒有……好吧,就算我失婚了,我也沒有失戀!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就完了,我對她也已經沒有感覺了!」他像是要說服他、但更像是說服自己地加重語氣。

  「是嗎?為什么找覺得你對她依然情深一往,甚至比當初更愛她、更離不開她?」季禮哲拿起另一杯咖啡啜飲,存心要氣死他。

  「你……」他怒極反而平靜了下來,按著抽痛的額頭哀叫:「拜託,有止痛藥嗎?我被你氣得頭都快炸開來了。」

  想不到季禮哲卻回他一句:「我怎麼知道哪裡有藥?我又不是你老婆。」說著,竟然端起早點,移師到餐桌上去吃,絲毫不管他的死活。

  「你從不頭痛嗎?」他在他身後大叫。

  「我頭疼的時候我老婆會幫我冰敷。」他回過頭衝他壞笑,又道,「沒藥吃你就忍一忍嘛,又不會死。對了,你要我幫你辦的事我已經搞定了,律師今天下午就會去跟若璃談。」

  「我知道了,你看著辦吧。」他裝著全然不感興趣的樣子揮了揮手。

  季禮哲又問:「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等事情成了定局,再想反悔可就來不及了哦。」

  「你煩不煩?我說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程譽氣極地抓過身旁一個靠墊就沖季禮哲砸過去,後者敏捷地伸手接住,突然大叫:「咦?這是什麼?」他手往靠墊裡掏了掏,竟然掏出一個酒紅絲絨的小盒子來。

  而程譽的臉色墨時漲得通紅,「還給我!」他撲上去搶奪。

  季禮哲一面躲閃他探過來的魔手,一面用膝蓋頂住他身子,一隻手打開了盒子。「哇……好漂亮的珍珠耳環!」他驚歎,用手指將它捏了出來,放在程譽眼前搖啊搖,「這麼漂亮,是送給我的嗎?唔,我可沒有耳洞。」

  「該死的你!快還給我!」程譽吼得臉紅脖子粗,奈何季禮哲在美國學過擒拿術,硬是以巧勁把他隔在三尺之外,讓他近不了他的身。

  「啊,還有!這是什麼?」季禮哲又是一陣大驚小怪,「這還有一張小紙片!唔,讓我看看上面都寫了些什麼……」

  「季、禮、哲!!!」

  季禮哲展開紙條,開始拿腔拿調地朗讀:「親愛的老婆,結婚七週年快樂,願你水遠美麗……這是你本來要送給若璃的?」這下他不得不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看向一臉怒容的程譽,疑惑的問道,「那你為什麼不給她呢?如果你早點把這個送給她,說不定你們不至於——」

  「她根本沒有給我送她禮物的機會。」程譽冷聲道,表情陰鬱,「她想離婚,已經想了很久了。這一點我敢保證。」

  「那你呢?」季禮哲銳利的眼直視著他。

  「我?」程譽愕然。他從來沒有想過離婚。

  「你不是說自已對她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嗎?那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離婚?」他尖銳地一語戳破他的罩門,「承認吧程譽,你愛她比你所以為的更多。」

  程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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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璃,我煮了蝦子面,湯頭很鮮,你好歹吃一點。」

  羅茜滿頭大汗地端著一碗而從廚房裡出來,見若璃又坐在沙發上發愣,不禁皺起了眉頭。

  若璃猛然回過神來,看見了羅茜,抱歉地泛起淺笑:「羅茜,我實在沒有胃口,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羅茜放下麵碗,雙手叉腰衝到她面前去教圳她,「小璃,你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垮掉的!程譽那個臭男人,值得你為他絕食自盡嗎?」

  「我真的吃不下。」聽她提到程譽,若璃眼神一黯,連忙扯開話題:「羅茜,你回來了這麼久,卻一直留住這裡照顧我,我真的很過意不去,我想,你應該多去外而走走,會會老同學什麼的……」她的聲音逐漸小下上,因為羅茜瞪著她的兇惡眼神簡直像要把她吃掉。

  「小璃你聽著,在你和程譽的事沒有解決之前,我哪兒也不會去。」羅茜一字一頓地正色道,「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你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才算完。我瞭解你,小璃,你的心太軟。只要程譽那個傢伙回頭來找你,好聽的話說個一兩句,你馬上就會忘了他當初是怎麼對你的,迫不及待地再回他的懷抱。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可是羅茜,我……」她本想說自已絕對不會回心轉意,卻被羅茜打斷了話頭:

  「小璃,我要你記住,像程譽這種人渣,他去坐牢也好,去睡大馬路也好,你都不能可憐他。否則,你會跟他一輩子糾纏不清的。」訓話完畢,羅茜拍拍手,「好了,現在你把面吃完,之後我帶你出去走走。相信以你的美貌,很快就會有男人為你著迷的。」

  「羅茜,我——」她被她的強勢命令堵得說不出話來,正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啊!程譽來了!」羅茜尖叫著跳起來,跑去開門之前,又特意回頭囑咐她.「記住,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能相信。」

  若璃好笑地搖搖頭.但心中卻有如波濤洶湧,激動的情緒霎時淹沒了她,真的是程譽回來了嗎?這麼多天不見,他還好嗎?有沒有瘦了?有沒有再出去跟人打架?哦,程譽……她想念他,想念得幾乎快要瘋掉!

  羅茜說對了,她是心軟,不管程譽怎麼對她,她就是沒有辦法放棄對他的愛戀!離開他的這些天,她覺得自已心痛得都要無法呼吸了……

  「你是蕭若璃小姐?」

  中年男子刻板的聲音響在她頭頂,她驀然抬頭,發現來人並不是程譽,不由得失望地歎了口氣。

  那中年男子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開始自我介紹:「你好,蕭小姐,我是季禮哲先生的私人律師,他委託我代程譽先生處理——」

  「受理離婚是嗎?」羅茜驀地插進來,「小璃你告訴他,你同意離婚,但是你要程譽名下的所有財產。」

  「羅茜!」她阻止她的胡鬧;卻聽得那男子道:「不,小姐你誤會了,我不是來處理離婚的,我來只想辦理一下財產的讓渡權,程譽先生委託我將他名下的兩千萬遺產全部轉到蕭若璃小姐名下。」

  「兩千萬?!」

  片刻的靜默後,羅茜率先叫出聲來:「天哪,程譽那小子哪裡來兩千萬這麼多錢?他的遺產不是全給他敗光了嗎?」

  而若璃嚇得呆愣在原地,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律師解釋道:「據我所知,程先生從未使用過他的遺產,這兩千萬自他繼承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好端端地躺在保險櫃裡,從沒有任何人動過。」

  「這、這太不可思議了!」羅茜結結巴巴地問道,「可是,程譽他一直有在做生意,而且一直在失敗……他中了彩票?還是程氏突然良心發現決定分紅給他?」

  「這當中的細節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負責把這兩千萬轉給蕭若璃小姐。」律師有些好笑地瞥了羅茜一眼,然後逕自打開公文包,拿出一疊文件和一張支票,推到若璃面前:「蕭小姐,你只要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簽上你的名字,這兩千萬就歸你了。」

  「我……」若璃驚得瞠目結舌,完全無法消化眼前發生的一切,羅茜在一旁催促:「簽啊,簽啊小璃,簽了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想想看,兩千萬耶,你會變成全市最有錢的女人!快簽啊,別擔心,這些都是程譽欠你的!」

  最後一句話直直扣入她的腦海,提醒了她,她驀然站起身來,大叫:「不!程譽沒有欠我什麼!這些錢我不能要!」叫完,就往門外衝去。

  「小璃!小璃!」羅茜在她身後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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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譽,別再睡了,看是誰來了。」

  季禮哲聒噪的聲音在他耳邊不停吵嚷,程譽在狹小沙發上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繼續大睡。

  「程譽,快起來!」季禮哲的聲音不放棄地繼續擾人清夢,「你要是再不起來的話,待會可不要後悔哦,若璃來了。」

  下一秒鐘,程譽噌地坐起了身子,焦急地四處環望著:「若璃?她來了?她在哪兒?」

  見狀,季禮哲忍不住笑出聲來,凋侃道:「還說你對她已經沒感覺了,瞧你那副緊張的樣子。」

  程譽神志未清地敲了敲自己的頭,張大眼,卻只看到季禮哲可惡的笑臉。他頓時明白自己被耍了,不禁惱羞成怒地低叫:「你無不無聊啊,用這種法子吵人睡覺!」

  「現在是大白天,你本來就不該睡覺,而且我沒有騙你——」季禮哲突然移開自己高大的身子,「若璃真的來了。」

  程譽驀然瞠大了眼,門口站著的嬌弱身影令他霎時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是她!若璃,她真的來了!

  他無法平復自己內心受到的強烈震撼,面前站著的倩麗人兒真的是她嗎?是那個讓他傷透了心的女子?是那個夜夜人他夢中的倩影?一時之間,他無法作出任何反應,只感到鼻子一陣酸酸的,眼淚幾乎要掉了出來。天啊,他多麼恨她,又是多麼想念她……

  若璃緩緩地走進來,坐到他對面,望著他英俊卻藏不住疲累的臉龐,眼眶不禁紅了。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她好想撲入他的懷中,緊緊的、用力地抱著他,再也不放開,然而,她已經沒有這個權利了。

  於是,她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用最平靜的聲音道:「程譽,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談——」

  「等一下。」季禮哲舉高雙手打斷他們,「我去對面超市買個東西,去去就來,你們慢慢聊。」

  他走後,程譽終於恢復了理智。他告訴自己,面前坐著的,是已經不再愛他、鐵了心要和他離婚的妻子。於是,他板起臉,聲音冷硬地道:「你來找找有什麼事嗎?」

  他冷漠的表情令若璃一陣心酸,她只好吶吶地說:「程譽,我不能要那筆錢。那是你的。」

  「你跟了我七年,也受了不少苦,於情於理我都該給你一些補償。」他面無表情地道。

  這話令若璃不悅地皺起了眉,道:「程譽,當初是我自願嫁給你的!現在就算我們分開了,我也不能要你的錢!」

  「分開」?這兩個字如兩根針細細扎入程譽的心坎裡。如此絕情的話語,她竟能說得這麼輕巧,又痛又怒之下,他氣得口不擇言:「那你就當是買彩票中到頭獎。我這個惹人嫌的老公別的本事沒有,就只能給你錢做為補償了。怎麼?你連這個也不屑要?」

  「程譽!」她氣憤地提高聲音。程譽水遠是程譽,他隨口一句話就能把別人傷得體無完膚。「無論如何,我不會要你的錢!如果你堅持要給,那我就把支票從窗口扔出去!我說到做到,你看著辦吧!」她站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才道,「雖然我們沒能走下去,但還是……祝你幸福。」

  說完,她掩著臉,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程譽呆呆地坐在客廳裡,無法形容心中此刻的感受。他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刀子割開來一樣的痛,她走了,居然還對他說「祝你幸福」,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就要永遠失去這個女人了,這感覺令他週身寒冷,戰慄不已地害怕。

  就順她的意離婚吧,他多想瀟灑地這樣想。可是,腦海裡卻有一個聲音反反覆覆,扣擊著他的心臟,他不想放手,他不想離婚。他也不清楚為什麼就是不想。

  就在此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立刻抓起,忘情地叫道:「若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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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璃掩面奔下樓梯,在街角處正好撞上了季禮哲;他全無防備,一包東西被她盡數撞翻在地上。

  「對不起!」她連忙道歉,手忙腳亂地俯下身拾撿;再抬頭時,不由驚訝地叫道:「是你?」

  「是我。」季禮哲無辜地對她一攤雙手,「和程譽淡得不順?」他看見了她臉上的淚水,立即知道程譽又把事情搞砸了。

  她搖搖頭,替他撿起了東西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胳膊。

  「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咖啡嗎?」季禮哲笑容可掬地發出邀請,眼神卻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之後她隨他來到最近的咖啡館。坐定後,季禮哲對她說:「我想讓你看一樣東西。」

  她訝異地揚眉,看著他把一個小盒了推到她的面前,微笑道:「打開看看。」

  這情景何其熟悉,程譽向她求婚時用的就是這一招。她半信半疑地打開盒蓋,眼前頓時一亮。

  那是一副小巧圓潤的黑珍珠耳環,在咖啡館昏暗燈光的照射下散發出柔和高稚的光澤,看起來美極了。

  「這……是什麼意思?」她驚訝地看向季禮哲。

  「別誤會,我並不是在對你表示愛意。」季禮哲笑彎了眼,又補充道:「事實上,這副耳環是程譽送給你的。」

  若璃聞言立刻把盒子推回去,「我不要他的錢,當然也不會要這個!」

  「你又誤會了。」他無奈地歎口氣,這一對寶貝都同樣固執,無怪乎他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再仔細看看,盒子裡有張紙條,這是程譽為你準備的結婚七週年禮物……看到了嗎?」

  若璃雙手顫抖地展開那張小紙條,程譽龍飛鳳舞的字跡霎時印人眼簾:親愛的老婆:結婚七週年快樂,願你永遠美麗幸福。程譽

  她合上紙條,心中又酸楚又欣慰,淚水不覺掛了滿腮,原來他還記得……可是,太遲了。

  她把紙條照原樣折好放回盒中,推回到季禮哲面前,「請你替我還給他。」

  季禮哲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直視著她的雙眼,聲音鄭重地道:「我敢打賭程譽還是愛你的,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這個事實。」

  若璃搖搖頭,「那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還是沒有緣分一起過一輩子。」其實,能和他一起七年,成全她少女時期最狂熱的熾戀,她已經很知足了,如今,不只是程譽,連她都找不回當初熱戀時的那種心情了。

  季禮哲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也許吧。緣分的確是很捉弄人的東西。像住以前,我根本不認為自己會結婚,可是現在,我不僅擁有婚姻,而且還生活得很快樂。」

  「你和程譽不一樣,他根本不需要婚姻。」

  「你怎麼知道他不需要?」季禮哲反問道,「若璃,我不否認程譽是個差勁的丈夫,但是你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苦笑著搖搖頭,沒有再說話,手指撥弄著咖啡杯中的銀勺,表面上竭力維持平靜,心裡卻是波濤洶湧。其實,她又何嘗捨得離開他呢?一起共同生活了七年的愛侶,怎麼能說分開就分斤?那感覺就好像硬生生從自己身體上切下了一個部分,鮮血汩汩的疼痛,她愛程譽呵,分開後才發現她比自己所以為的更加愛他;可是,她已經不能承受這份愛所帶給她的傷害了。還是放開手吧,只有這樣,才是對彼此郜好的決定。

  「好吧。別人的家務事,我沒有插嘴的餘地。」季禮哲點點頭,手指輕扣著桌面,「說實話.程譽耶傢伙也的確是不可愛,如果不是認識他太久,太瞭解他,說不定我也會哪一天氣得跟他絕交呢。」

  若璃揚眉,有些詫異。怎麼他開始抱怨起程譽來了?

  季禮哲端起咖啡輕啜一口,繼續道:「程譽的性子,與其說是討人厭,不如說是太想保護自已。你別看他平時口滑舌甜的,其實他心裡很苦悶。從他小的時候開始,他就不知道笑是什麼滋味、程家家規很嚴格,程爸爸更是鐵血政策的擁護者,所以他家裡總是陰沉沉的,沒人說笑。程爸爸和程媽媽的婚姻也是如此,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相敬如冰』。」他特意加重那個「冰」字,教若璃聽得擰了眉頭,這些事,程譽怎麼從來沒跟她說過?看他成天嘻嘻哈哈的,她還以為他一直過得很快樂!

  「也許正因為如此吧,所以長大後他才要加倍把它笑回來。」季禮哲小小開個玩笑,又道,「十七歲那年,程譽愛上一個女孩,她叫——」

  「佳伲,我知道。」她迅速接口。這名字是她七年來的夢靨,她怎敢或忘?

  季禮哲點點頭,「那個時候,他真的很快樂,我感受的到他的心裡充滿了幸福。可是,因為那女孩是念美專的,所以程爸爸很反對他們來往。程譽為這事和他爸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後程爸爸氣不過,就私下去找那個女孩,給了她一筆錢,並答應送她去美國念藝術學院。」

  「而她答應了?」若璃有些為程譽不平,這算是背叛嗎?可是,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

  他點頭,「佳伲的家境不好,她那樣做也無可厚非,可是程譽不能理解。他跟我說,佳伲如果需要錢,可以來找他,他認定是他爸爸威脅了她。那段時間,他變得很瘋狂,連續換了好幾個女朋友,都是做給他爸看的。」

  「這就是他憎恨爸爸的原因?」若璃問。

  「還不止。就在同一年,程媽媽也走了。」

  「走了?」是去世了嗎?她有些害怕得想問又不敢問,「什……什麼意思?」

  「她有一天突然離家出走,留下一封信說再也受不了這個家。這件事只有少數的局內人知道,稃爸爸要面子,把這事壓下去了。」他想起當時程家的混亂,至今還唏噓,「所以可以這麼說,程譽十七歲以後的日子,其實是在單親家庭裡度過的。」

  若璃微喘著,心裡難受得說不出話來,程譽……原來他經歷過這麼多不快樂的事,而他卻從來不曾向她提起。他為什麼從來不說呢?這彆扭得讓她心疼的男人啊……

  「一直以來,程譽和他母親的感情都更好些,可是沒想到連她也拋棄他。那段時間他的狀況真的很糟糕,他恨他父親,覺得是他奪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他們父子的關係,從那時候開始真正惡化起來。他不願回家,一直跟我住在一起,可是就連我也阻止不了他糟蹋自己。」季禮哲悠然歎息,「他酗酒,飆車.跟人打架,換女朋友,還故意把書念得很爛,那時所有人都認為程家沒希望了。可是他老爸還是逼他,逼他上大學,念商科,繼承家業。」他苦笑,「我從沒見過一對像他們這樣的父子,總是像敵人一樣把對方逼入死角。」

  「可是……可是爸爸也是為了他好呀……」她發現自己的辯解是那樣的脆弱無力,一顆心早已倒向程譽。擁有一個和他脾氣相同的老爸,又都不懂得溝通的藝術,真不敢想像那是怎樣一種情形……

  「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要博取你的同情,而是想讓你知道,程譽表面上玩世不恭,但其實心裡頭,是很在乎你的。」他道,「你以為他真的有那麼多婚外情嗎?你跟他一起生活七年,不會不知道他有潔癖吧?他怎麼能忍受去碰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那些只是報紙上的八卦而已。其實,他寧願到我這裡喝啤酒過一整夜,也不願意去和那些女人應酬,可是人前,他就是愛扮浪子,氣壞所有關心他的人,也給了媒體瞎寫的空間。他爸在的時候,他扮給他看,他爸死了,就扮給你看。」見若璃的表情又驚又惑,他也忍不住歎氣,「我知道這很荒謬,不過別懷疑,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要靠傷害一個人來表現他對那個人的在乎。程譽就是這樣。」

  若璃死瞪著面前的俊雅男子。他說這些話,彷彿天經地義般自然,可是他說的都是真的嗎?程譽是愛她的?程譽從來不曾真正背叛過她?一時之間,她覺得整個頭都要爆開了,無法承受這撲面而來的太多事實,倉皇之中,她問道:「那麼佳伲呢?他結婚後繼續跟佳伲來往,這又怎麼說?」

  此言一出,季禮哲也沉默了。半晌,他攤攤手,扯出無奈的笑容,「這你要問他了。佳伲一直是他的死結,他都解不開,我又怎能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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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老婆感情這麼好呀?連接個電話,都不忘叫她的名字。」香檳色的CD墨鏡後是彎彎的笑眼,坐於程譽對面的女子風情萬種,長長卷髮染成金銅色,散在香肩。她用塗著銀藍色蔻丹的纖指抓起面前的咖啡杯,沒發現程譽正緊盯著她的十指。

  幾年不見,她更漂亮了,嫵媚得令所有男人都為之心跳加速,可是對著這樣一位美人,程譽的心中卻無比平靜。面前的女人是佳伲,他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然而此刻他心裡只浮現出若璃那潔白如蔥心的手指和小巧透明的指甲。

  程譽在心底咒罵自已,他一定是瘋了,自從做了那個左手握右手的夢之後,他竟然到處拿別人的手和若璃的手作比較。

  「為什麼會想要回國?」他客套地問著,避開她關於若璃的問題。

  「回來開畫展呀。」佳伲聳聳肩,「你都不看報紙的嗎?」

  他搖搖頭。現在出了這種事,他哪還有心情去看報紙,「看樣子,你發展得很好。」他由衷地道。

  「倒是你,聽說生意做得不太順利。」她俏皮地擠眼。

  「是吧。」他心不在焉地應著,沒工夫想她是如何知道的,而這時,她突然迸出一句:「程譽,你不愛我了。」無限委屈的結論式語氣,卻仍是笑瞇瞇地彎著媚眼。

  程譽愣了一下,直覺地認為這問題不適合此刻討論;而她卻執意要往下說:「你看到我的時候,並沒有當初那種激動的感覺,聽我說話也不認真。怎麼?終於發現自己的老婆比較好了嗎?」

  「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他給她最安全的回答。

  想不到她笑得更為甜美,「我也沒說不是呀。只是傷心少了個男人為我瘋狂而已。」

  一聽她開起玩笑,程譽登時放下心來,「你的追求者夠多了,不缺我一個。」她說得對,他的確已經不愛她了,對著她的時候,他心裡滿是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而這另一個女人,卻即將要走出他的生活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發覺心中被悔恨填滿。季禮哲說得沒錯,再一次,他嘗到追悔莫及是什麼滋味。

  彷彿感應到他的情緒,佳伲無巧不巧地恰在此刻問道:「若璃最近怎麼樣?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我初戀男友的太太是個怎生的人物。」

  頓時,傷口被挖開了,程譽的表情像鬥敗了的公雞,「我們……正要離婚。」「哦。」她一點都不奇怪地點點頭,「壞男人,你傷了她的心嗎?」輕巧地問出,換來程譽的深深歎息傷心?是比傷心更傷心的絕望吧……絕單到她已經無法再愛他,無法再忍受兩人一起的生活。程譽閉了閉眼:他造了什麼孽,將一段原本好好的感情毀壞成這個樣子?

  這時,聽得佳伲又道:「程譽,這麼久了,你還是沒學會怎麼愛一個人嗎?」

  程譽愕住。面前的女子為何有此質問?

  佳伲輕捋垂落前胸的卷髮,柔聲道:「程譽,你知道嗎?當年即使你父親沒有來找我,我也正準備和你分手呢。」

  巧笑倩兮的話語,將程譽打入震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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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聊天嗎?」當晚,當季禮哲正坐於電腦前,按下電郵的發送鍵時,突然發現程譽已經無聲無息地站在他房門口好一陣子了。

  「哦。」程譽走進來,神情竟有幾分侷促,「你在忙嗎?」

  「沒有。給老婆發封電郵,已經OK了。」他指指床墊,要他坐下說話,「終於想通了?是離還是不離?」

  「今天,我見過佳伲了。」他答非所問,表情很困擾。

  「她何時回來的?」季禮哲愣了一下,隨即道,「喂,你該不會是對她又愛火重燃了吧?」

  他搖搖頭,「比這更糟,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愛她了。」

  「SO  WHAT?」今晚的程譽像溫吞水,他說話的方式簡直急死人。

  「我還發現,我真的愛若璃。」說這話時,他的表情彷彿連自已也不可置信似的,「而且我直到現在還愛著她。」

  季禮哲一拍大腿,「她是你老婆,這是應該的!你不愛她,幹嗎跟她一起七年?」

  「可是,為什麼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不到?」他更迷惑了。「我還以為自己對她已經沒感覺了……」

  季禮哲笑了,「基本上,這類問題的解答可以歸結為一個字:賤。人總是這樣,失去了才知道擁有的可貴,可是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他問得惶恐,換來季禮哲眼神銳利的凝視:「問題是,你後悔了沒有?」

  「後悔了。」他苦笑,「早在我走出家門的那一刻,我就開始後悔了。」

  「那你還撂下這麼多狠話,把事情越弄越糟?」季禮哲翻白眼。程譽的這種爛個性要是不改一改,十個蕭若璃也給他氣死。

  「我不知道。」他表情更形苦悶,「一見到她,我就控制不了自己這張嘴。」

  「天啊。」季禮哲撫著額頭哀號,「程譽,你永遠學不會怎麼對待你愛的人嗎?」

  此語一出,程譽愣住。好熟悉的問題……「她也這麼說。」他有些失神地呢喃著。

  「誰?若璃嗎?」

  「佳伲。」程譽苦笑,同一天從兩個人嘴裡聽到同樣的質問。

  季禮哲有些不可思議地揚起眉,「她到底跟你談了些什麼?」居然能讓他在一天之內由老虎變乖描。

  「她告訴我,當年即使沒有我父親的反對,她也準備要跟我分手。」程譽低歎,「你相信嗎?她說的就和你一模一樣,說我不懂得愛,說我愛得太自我,太自大。還說和我在一起的女人,實在很苦。」今天佳伲的話讓他倍感挫敗,卻又不得不警醒,他真的不懂得怎麼愛人嗎?

  「她說得沒錯啊。」季禮哲兩手一攤,「只是你一直都不願意承認罷了。」

  這時候,門鈴響起,季禮哲站起身,丟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便走到玄關去開門。

  程譽在原地坐了三秒鐘,也立馬站起來跟上他。這麼晚了,不會是她了吧,若璃很少在晚上出門,然而,他的心仍然因為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激動起來。她……還會來找他嗎?

  門一被拉開,門外嬌客指著季禮哲的鼻子就罵;「程譽,你要死了,怎麼會搞到離婚呢?」然而,當她發現面前的人不是程譽時,她扁了扁嘴,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

  好在季禮哲沒有跟她計較,事實上,他更多的是震驚。「程葳?!」他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瞪著來人,「你怎麼會在我家門口站著?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德國嗎?」

  的確,門外的紅衣女子光鮮水嫩,明艷照人,加上那天字第一號的兇惡表情,不是程葳還會有誰?

  程譽也楞住了,半晌才道:「你怎麼回來了?」

  「我聽到你要離婚的消息,所以就馬上趕回來了嘛。」程葳發現站在季禮哲身後的堂哥,立刻扯起兩個大皮箱衝了過去,在越過「障礙物」季禮哲時,還不忘抱怨一句,「你擋在他前面幹什麼,我警告你,你可別護著他哦!」

  我哪有護著他?季禮哲朝天翻個白眼,但還是連忙把她讓進來。程家人蠻不講理都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打算跟她爭辯。突然,他發現程葳身後還有一個人。這是個斯文的俊男,鼻樑上架著金絲框眼鏡,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這位是……」季禮哲詢問地看向斯文男子。

  「這是我老公啦。」程葳邊說邊扯過程譽的胳膊,「你給我過來,我有話要問你。」生拉硬拽著他往裡廳走。

  那斯文男人衝他友好地笑了笑,伸出一隻手,「你好,敝姓宋,宋明騁。」

  「啊,我想起來了。」季禮哲頓時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程葳說過非君不嫁的……宋明騁?」

  宋明騁笑得有些無奈,但眼神中藏不住憐愛;他點了點頭,「她做到了。」正在此時,客廳裡卻傳來程葳氣急敗壞的大嚷:

  「大笨蛋!」

  季禮哲與宋叫騁驚異地對望一眼,連忙關門進屋。到了客廳,只見程葳正怒勢洶洶地雙手叉腰死瞪著程譽,她帶來的幾個皮箱東倒西歪地躺在腳邊。

  「葳,怎麼了?」宋明騁連忙上去攬住程葳的肩,柔聲勸道:「有什麼話好好說嘛,發火不能解決問題。」

  程譽抬起頭,望向兩人親密的姿勢,微訝、「你們倆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他問得很是粗魯無禮,程葳眼中怒火一閃,又要開始發作,宋明騁卻用眼神阻止了她。之後,他摟著她在程譽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雙眼直視程譽,真誠地道:「我和程葳已經於前年冬天在德國漢堡結婚了,沒有事先通知你,真的很抱歉。」

  「有什麼好抱歉的!」程葳不以為然地翻翻白眼,又對程譽吼道:「死程譽,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做你還有些問題沒有想通?」

  「我說沒想通就是沒想通。」他雙手捧住頭,內心煩躁無比。的確,今天和佳伲的一席對話之後,他的整個大腦就亂成一窩粥,有太多未解的問題待想,實在受不了這個突然跳出來的妹子在他耳邊咋呼。

  「有什麼想不通的?反正你們今天鬧到離婚的地步,就肯定是你的錯。你要是還不肯認錯,那就是錯上加錯!」

  程譽無話可說。每一個人都認為他有錯,他不否認,可問題是,他要怎麼去改錯?

  程葳歎了口氣,直視程譽有絲迷惑的雙眸,道:「哥,我還不瞭解你嗎?你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有錯;可是婚姻不能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而不顧別人的感受。哥,你太自私了,若璃那麼愛你,為你付出了那麼多,可是你呢?你珍惜過她的愛嗎?你真心回應過她嗎?拜託你好好想一想,捫心自問看看,在這段婚姻裡,你是一個合格的好丈夫嗎?」

  一席話說得程譽心哩有如巨浪翻騰。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了,次數之多,容不得他不反省。他……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嗎?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若璃的感受嗎?他忽略了她、傷害到她了?

  一時間,腦海中翻湧的盡數是他們這些年婚姻生活中的點滴片段,他越回想就越惶恐,越追憶就越心驚。這些年來,若璃一直深愛著他,陪伴著他。在他事業陷入谷底的時候,她對他不離不棄;在他悲傷失望的時候,她始終默默支持他、安慰他。她忍受他的自私和大男子主義,忍受他的多情和欺騙,而他呢?他又做了些什麼?他給她一座富麗堂皇的城堡,一副空虛無心的軀殼。到了最後,他甚至連舒適無虞的生活都給不了她。

  一剎那,他終於明白了若璃為什麼會選擇離他而去。以他這樣對待愛情的方式,又有哪個女人願意忍受?她已經忍得太久太久了呵……

  程譽的頭垂了下來,他把臉埋入雙掌之中,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沒話說了?」程葳看著他自責頹廢的樣子,不由又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太重了,她起身坐到他身邊,手撫上他微微顫抖的脊背,「哥,我知道你還愛堂嫂,去求她回心轉意吧。」

  「沒有用的,太晚了。」他的聲音埋在掌心裡,低啞得猶如哽咽之聲,符璃,他欠她人多太多了,事到如今,她還會回頭嗎?

  程葳再度不忍心地開口:「哥,事情不址你想的那麼糟,只要若璃還愛你,什麼時候都不算晚。去找她吧,去跟她說對不起,向她要求重新開始。哥,你可以的。」

  「我覺得不妥。」這時,宋明騁突然開口插進話來,立刻遭到程葳的怒瞪。然而他還是繼續說下去:「程譽,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對若璃做了些什麼,但有

  點我可以肯定,你的確傷害到她了,而且傷得很重。不然她那麼愛你,她怎麼可能捨得跟你離婚?」

  「明騁……」

  「程葳,你別插嘴。」他眼一掃,說也奇怪,原本囂張得二五八萬的程葳立刻乖乖閉上了嘴,季禮哲忍不住笑出聲來。

  婚姻真是門有趣的學問,每對夫妻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相處方式;連母老虎一般的程葳都被宋明騁收服了,愛情中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他開始想念自己遠在日本的愛妻。再看程葳這一對小夫妻,兩個人雖是坐離了三尺遠,但眼神仍時不時地膠在一起,柔情地對視。

  愛情再絢爛華麗,卻終要歸於平淡,而溫馨恬淡的相知相守,才是一段愛情和婚姻最為完美的結局和歸宿。這樣的道理,程譽他可會懂?

  偌大的客廳裡,只有宋明騁平緩敘述的語調仍在繼續:

  「當年的我也跟你一樣,對於太輕易得到的感情,總是不懂珍惜。那年我大學畢業後選擇去德國發展,一來是想成為一名出色的外科醫生,二來也想藉機擺脫當時一直纏著我的程葳。」他此語引來程葳一陣不滿地叫嚷,他笑了笑,繼續往下說,「可是程葳——你知道的,她是那種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人。在我飛到德國的第二天,她也搭飛機追來了。當我收到她從機場打來的電話的時候,我差點沒昏過去。」

  「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我只好去接她,再找地方把她安頓好,我當時覺得她十足是個累贅,對她的態度惡劣得很。可是程葳——葳,你過來。」他手一招,程葳立刻像只乖巧的小貓咪一般偎了過去,緊挨著他而坐,「這丫頭就好像聽不懂什麼叫拒絕似的,一直跟在我屁股後頭跑。在德國的那幾年裡,我也曾跟當地的女子發生過感情糾葛,然而她還是不在乎,依然纏著我,依然等著我。我原本以為,這一輩子我絕對不會喜歡上她,可是慢慢地,時間久了,我竟然發現她成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發現自己再也離不開她了。」程譽一直靜靜地聽著,此刻終於抬起了頭,注視著面前的一對璧人。只見宋明騁臉上掛著微笑,彷彿深深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之中,而程葳的眼睛裡已經閃爍著晶瑩的淚花,那是幸福的淚水。

  他又把視線停留在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上,曾幾何時,他和若璃也是這般緊握對方的手,幾個小時幾個小時地依偎在一塊,說些不著邊際卻甜得膩死人的情話……那些單純又美好的日子到哪兒去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不再願意相擁,就連偶爾的十指交纏,感覺也平淡得好像左手握右手?

  而如今,那感覺又回來了,見不著她的日子裡,他才發現思念是那樣揪心,而他竟然傻得直到此刻才發現她對他有多重要!

  「我說——」片刻的靜默後,季禮哲接過了話頭,「你們聽過這樣一種說法嗎?在戀愛的時候,當你第一次握著心愛的人的手時,那感覺就好像是觸電一般,好得讓你無法用語言形容;然而結婚久了,再握著老婆的手時,感覺就好像是——」

  「左手握右手。」在自己的意識能夠做主之前,程譽發現自己已經脫口而出。之後,他和季禮哲同時愣了一下。

  「你聽過?」季禮哲問。

  程譽沒有回答;腦中卻又浮現出若璃當日說這話時臉上哀怨的神情。他早該察覺的,她是那麼愛他,卻又愛得那麼絕望……他心頭一陣絞痛,這時,聽得季禮哲又道:

  「左手握右手,感覺平淡無奇,甚至根本就毫無感覺。可是如果有一天,當左手再也握不到右手的時候,那一定會是全天下最殘酷的懲罰。人若是少了一隻手就會殘缺,而左手和右手一分開了,心就會殘缺。」

  聽了這話,程葳忍不住留下了感動的淚水,她哽咽地問著宋明騁,「你握著我的手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啊,就像左手握右手咯。」他故意逗她,但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更擁緊了她,兩人四目相投,流轉的眼波中氤氳著繾綣柔情。

  而程譽——他像是一具被人施了定型術的人偶,久久呆愣地坐著。他沒有流下眼淚,心中洶湧已極的情緒甚至奪去了他流淚的功能。季禮哲的話如暮鼓晨鐘,震得他兩耳微微鳴響。

  一旦左手和右手分開了,心便會殘缺……他猛地站起身,沒有對任何人解釋一個字,就往門外衝了出去。

  「哥!你要去哪裡?」程葳也急忙站起身來,想要去追他,卻被季禮哲一手攔住:

  「讓他去。」

  「他是去找若璃嗎?」程葳焦急地道,「他現在情緒這麼激動,只怕會弄巧成拙……」

  「那就不關你們的事了。」季禮哲聳聳肩,又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是不能不跟你們提一下。」

  「是什麼?」宋明騁揚眉。

  「自從前年開始,程譽一直在用我借他的錢做投機生意——沒辦法,他打死也不肯動用程伯伯留下來的那筆遺產。不過這小子天生不是經商的料,我給他的六百萬全賠了,一分不剩。」季禮哲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環肩,眼中閃著算計的笑容,「他現在身無分文,又被老婆趕出家門,哪來那麼多錢還我?」

  「你該不會是想……」程葳警惕地瞪著他,她已經隱隱嗅到陰謀的氣味了。

  「宋兄,聽說你現在是整個歐洲聞名的知名腦外科大夫吧?醫生這一行一定很好賺,只要隨便動動刀子錢財就會滾滾而來——」

  「季、禮、哲!」程葳氣結地大吼。

  「幹嗎大呼小叫的,我只是親兄弟明算賬嘛。」季禮哲表情無辜地攤開雙手,「再說,如果不是因為程譽這小子欠我錢沒有還,我幹嗎那麼多事收留他在我這裡白吃白住啊?」

  他那好似自已虧大了的表情令宋明騁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明白了,好說,好說,都是自家人嘛。」說著就伸手到皮包裡去翻找支票。

  而程葳則是快要被氣昏過去的瞪著季禮哲,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道:「季禮哲!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蛋!」

第七章

  砰砰,砰砰砰!

  午夜時分,若璃和羅茜同時被門板上傳來的巨力拍撞聲驚醒。

  「羅茜,發生了什麼事?」若璃披著睡衣從臥室裡跑出來。

  「沒事,小璃,有個神經病半夜不睡跑來發瘋。你去睡,我來應付。」羅茜同樣也是衣衫不整,她雙手環肩,表情極為不悅地瞪著仍在傳出臣響的門板。如果她沒料錯的話,來人一定是程譽。這可惡的男人,她會讓小璃見他才有鬼!

  「可是,如果有人要找我……」若璃試探地才問出半句話,就被羅茜一把推回臥室,並三兩下利索地鎖上了門。

  「我會替你傳話。」她對著臥室的門板說。然後,她整了整衣衫,換上最虎虎生威的凶狠表情,走到人門旁邊,一把拉開。

  「程譽,若璃不想見你。」她看也不看來人就拋出逐客令。

  「怎麼是你?」程譽乍見羅茜,著實愣了一下,「你住在我家?」

  「程大少,你搞清楚,你跟小璃已經離婚了。現在這裡是『她』家。」羅茜擺出最凶狠的表情怒瞪他,企圖把他嚇回去,「現在這個家的女主人正在睡覺,沒空接待你,你可以滾了。」

  程譽皺了皺眉,看來若璃已經把一切都跟她說了。既然是如此,對於她的反應,他一點也不意外,但是他仍然堅持說出來意:「羅茜,我要見若璃。我有話要對她說。」

  「要說什麼對我說就可以,說完了就請走。」她仍是不妥協地堵在門口。

  「我有些話必須親自對她說,麻煩你讓我進去。」程譽努力維持著好脾氣。面前這不識相的女人簡直雀占鳩巢!他和若璃還沒正式離婚呢,她就跑出來攪局,他甚至可以想像在他不在的這些天裡,這女人究竟說了多少他的壞話來給若璃洗腦。

  不過不要緊,他來只是要告訴若璃一句話,那就是他愛她,他不準備跟她離婚,就是死也不離!

  「不管你想跟她說什麼,我只有一句話:不行。」羅茜沒啥好氣地白他一眼,跨前一步,手握住門把手。「往後站!」她呵斥著他,「我要關門了。」

  「羅茜!」這個時候,被關在臥室內的若璃聽到了響動,她用力捶著門,大喊著:「開開門!讓我出去!是誰來了?」

  程譽的眼一下子瞇了起來。他非但不退,反而更上前一步,用腳抵住門框,「你把她關起來了?」他表情凶狠地低聲問道。

  「是又怎麼樣?」羅茜才不怕他惡行惡狀的德行,「程大少,現在『蕭』若璃小姐已經跟你沒火繫了,請你別忘了這一點?」她故意加重那個「蕭」字。

  「我們還沒有離婚!」程譽幾乎吼破喉嚨。  該死的,他們夫妻間的事,什麼時候輪到這女人插手?

  「程譽!是程譽嗎?」

  這時,若璃的聲旨再度從臥室內傳來,伴隨著捶打門板的響聲,頓時令程譽更加冒火。他再跨前一步,狠狠瞪著羅茜,咬牙切齒地道:「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打女人。」

  「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把臥室的鑰匙扔到窗外頭去。」羅茜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兩根蘭花指捏起了一串叮噹作響的鑰匙,不怕死地在程譽眼前搖啊搖。然後,她大步大步走到窗口,一把推開窗,假意向外張望著:「現在外頭這麼黑燈瞎火的,我要是一個不小心把鑰匙從這裡掉了下去,恐怕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吧?程譽,你有備用鑰匙嗎?」

  一個問題堵得程譽頓毗啞口無言,原本想罵的話都罵不出口了。備用鑰匙?一定有吧?可是恐怕只有若璃知道它放在哪裡。對於這個家,他根本陌生得很,他從未盡過一分心力。

  見他沉默不語,羅茜聳聳肩,朝大門的方向一努嘴,「請你同去吧。現在是午夜十二點,下樓請小心,不要驚動了鄰居。」

  程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好訥訥地掉頭往外走。他真恨自己。他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有多混蛋,剛才被羅茜這麼一問,他才驚覺自己從來不知道家單的備用鑰匙在哪兒,不曉得洗衣機要怎樣定時,不瞭解這個公寓每個月的月租是多少,因為家裡所有的家務都是若璃在做,所有的瑣事都是若璃在管!而他自己,只需要每個月拿一筆錢回來,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到處花天酒地,不管不顧若璃的感受,他甚至從來小把家裡房門的鑰匙帶在身上,因為他知道不論他瘋玩到多晚,多久不回來,若璃都會不眠不睡地為他等門!

  自打結婚以來,他就沒有洗過一件農服,沒有煮過一頓飯,以前家裡富裕時尚且有傭人,可是後來,這些事全是若璃在做!而該死的他,當他握著她的手時,他居然還對她說「你的手變粗糙了」!

  他是個混蛋,是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男人,最不合格的丈夫,這樣的他,還有什麼面目回頭來找若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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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譽走後,羅茜終於打開臥室的門把若璃放了出來。

  「程譽!程譽!羅……那個、程譽呢?」苦璃一得以步出臥室就心急地抓住羅茜的袖子,四下張望著。

  「他走了。」羅茜聳聳肩。看小璃那副失魄落魄的表情,她就知道並且慶幸自已這個決定做對了。這沒出息的丫頭根本還愛著程譽!如果讓他們倆見了面,只要程譽好聽的話說個兩三句,她保管會不念舊惡地立馬撲到他懷裡去痛哭了。這樣子還怎麼離婚怎麼分手,上演八點檔悲情連續劇還差不多!

  聽到程譽走了,若璃的臉上馬上浮現出悲慼的失望表情。「也許……也許他是真的有事要跟我談也說不定……」在羅茜凶狠的目光瞪視下,她只能囁嚅著小聲辯解,然而心中的焦灼卻使她幾乎要哭了出來。她想念程譽呵,好想念他,在知道他所經歷過的苦之後,她更是好心疼他……不管他來找她所為何事,只要能見上他一面,她就能稍稍緩解內心揪痛的情緒,可為什麼偏偏連這樣都不可以?

  望著若璃強忍淚意的悲傷表情,羅茜心裡不禁浮出此許的愧疚感。她這樣阻止他們相見,真的做對了嗎?抑或程譽是真心悔改,她應該讓若璃再給他一次機會?

  然而羅茜畢竟是理性的,她很快地甩甩頭拋開這個念頭,走上去攬住她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小璃,我知道要離開一個你深愛的人是個很艱難的抉擇,要忘掉他也需要一段很難熬的時間,但是小璃,你既然已經決定離婚了,就要堅持下去!感情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的,你要挺過去才行!」

  「可是,我好想他……」聽到好友的安慰,她更是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地滑了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羅茜語氣輕哄地拍著她的脊背,「時間長了就好了,相信我小璃,你會忘掉他的……」

  「不會的,不會的,我做不到,我知道我一定做不到……」她傷心得已經無法說出完整的語句,數日來竭力壓抑的情緒一古腦全都爆發了出來。痛哭得幾乎要站立不穩,她直直倒入羅茜的懷中,只是泣不成聲地反覆呢喃著同一句話,「我做不到,我好想他,好愛他……」

  「若璃!我也愛你!」

  突如其來響起的男聲把羅茜驚得渾身一激靈。她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窗外。

  程譽竟然爬窗!這裡是三樓啊!只見他兩手不穩地扶著窗框,搖搖晃晃好像隨時要摔下去的樣子……在羅茜能夠反應過來以前,若璃已經掙開她的雙手飛奔到窗口,著急地叫:「程譽,你是怎麼上來的?你小心,手抓牢了……來,我扶你……」她向他伸出手去,然而程譽卻微笑地衝她搖搖頭,喘著氣道:

  「我……我只是來告訴你幾句話……說、說完了我就走……」

  「你先上來再說!」見他這副搖搖欲墜的模樣,若璃嚇得心臟都快抖散了。

  「不用,只有幾句話而已。」說著,他還鬆開一隻手伸到額頭上去擦汗,危險的動作令若璃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若璃,你還記得當初跟我說過的話嗎?關於左手握右手的、那個寓言……你說,結婚的時間長了,握善老婆的手就像——」

  「你不用重複!說重點就好!」她真怕他會掉下去,雙手死死抓著他襯衫前襟,看他咧開得意的笑臉,她是又心驚又好笑。

  程譽,他非得這麼與眾不同嗎?就連兩人要離婚了,都不能使她停止為他掛心……這樣的他,教她怎麼能忘,怎麼能離得開?

  羅茜也來到窗口,看到程譽那副奸計得逞的嘴臉,她心中所有的愧疚感頓時消失無蹤。這男人太壞了!居然用這種不入流的方法來博得若璃的同情,真想讓他摔死算了。

  於是,她上前一步,故作威脅地道:「你到底說不說?沒話說的話我要關窗了!請你照原路返回。」

  「羅茜!」若璃突然暴出大吼,口氣之凶狠把羅茜嚇了一大跳,「你不要嚇唬他!要是他不小心掉下去怎麼辦?」

  「你……你、小璃,你吼我?為了這個男人吼我?」羅茜瞠目結舌地指著她說不出話來。她簡直要氣瘋了!程譽這奸人,也只有單純的若璃才會相信他,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而程譽——似乎嫌她怒火不夠旺盛似的,衝她調皮地一擠眼,然後望向若璃,立即換上深情款款的眼神,「若璃,我來是想告訴你,左手不可以沒有右手的!」

  「什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我愛你,若璃,我好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若璃愣住了。雖然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內心也一直隱隱地期盼著,然而,在親耳聽到這些話的那一刻,她卻躊躇了。

  她是無法忘記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歲月,那些甜蜜,那些誓言,那所有歷歷在目的少女初戀情懷,然而,她更忘不了那些傷害,那些爭吵,和那些終日以淚洗面、情火漸漸熄滅的日日夜夜。

  她可以再相信程譽嗎?他們之間的愛情,可以再重新來過嗎?她問自已。

  一時之間,所有的往事——快樂的和不快樂的,甜蜜和心痛,厭倦和傷害,通通湧入她的腦中,耳邊似乎有一萬個聲音在爭吵,她瞪著程譽,一時忘了自己身住何方,甚全忘了面前這個正殷切注視著她的男人是誰,他為什麼要吊住窗口,危險地跟她說這些話?

  「若璃!」見她呆愣不答,程譽急了,提高聲音叫道:「你也愛我的不是嗎?我知道你離不開我!回來好嗎?要不,讓我再追你一次?我發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辜負你,不會有別的女人,不會有傷害,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一定說到做到——」

  「你會說到做到才有鬼!程譽,你夠了沒有?快點滾下去!」羅茜氣急敗壞地大嚷,她看得出小璃的神情已經動搖了!

  但是程譽仿若充耳不聞,依然自顧自說他的:

  「我不會再讓你哭,讓你水遠做我的玻璃娃娃,永遠快樂,永遠有笑容……」他許諾了無數無數個「永遠」,見若璃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回應,他眼一眨計上心來,索性加重籌碼:「若璃,你答心我好不好?如果再不答應,我可就要鬆手了哦,我要從這裡跳下去!」他說著,果真鬆開一隻手,搖搖晃晃的單手掛在窗欞上。

  「有種你就跳啊!」

  「不可以跳!」

  羅茜和若璃同時暴出大吼,後者更是嚇得面色慘白,連忙撲過去死命抓住他衣角,大叫:「我答應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你快上來好不好……」她急得直掉眼淚。

  程譽看得好心疼,不自覺地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珠,「別哭,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啊!」正說著,他手一打滑,整個人立時重心不穩,當下就往樓底墜了下去。

  「程譽!」她被他驟時下墜的巨大力量扯得斷了指甲,看他硬生生從她手中滑落,她撕心裂肺地狂吼:「程譽你不可以死!」

  「老天!」這下連羅茜也顧不得記恨了,連忙也奔到窗邊,沖底下大叫:「程譽!你沒事吧?」

  半晌,樓底花壇中傳來奄奄一息的小聲呻吟:「我沒事……只是摔到了右腿……」

  「SHTT!」羅茜忍不住低咒,程譽這小子果然混球,剛才就連她也忍不住替他擔起心來了。她翻了個白眼,笑罵著:「就知道你這小子命硬!你等著,我和小璃馬上下來!」

  然而下一秒鐘,她竟然看到若璃也翻了個白眼,嚶嚀一聲就身子軟倒在地——昏了過去,她連忙上前接住她,心急地搖晃著,「小璃!你怎麼啦?你沒事吧?」

  「若璃沒事吧?」樓底又傳來程譽的叫聲,居然比剛才更加中氣十足,羅茜氣得往窗外唾了一口,大罵:

  「死程譽!你在下面等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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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在左鄰右舍的幫助下,兩個人都給送到了醫院。程譽只是萬幸地摔斷了右腿,上了石膏就沒事了。而若璃則沒有那麼幸運,她因為連續數天未好好進食引起了低血糖,再加上精神受了刺激所致昏厥,醫生命令她留院觀察兩個星期。

  這下子可想而知,羅茜的一腔怨氣自然是盡數轉到了程譽身上,所以,當程譽一拐一拐地出現在若璃的病房門口時,羅茜幾乎要立時撲上去跟他拚命。

  「死程譽!你還敢來!」她凶狠地,但卻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咒罵。若璃給注射了鎮定劑,還在沉睡,事實上她自程譽離開後就未曾睡過一個好覺。

  「我來看我老婆,有什麼不可以?」程譽同樣壓低了聲音沒好氣地道,然而在將眼光轉向若璃時,卻轉而融成無以復加的溫柔深情。他的若璃呵,她受苦了,臉色那麼蒼白,下巴尖瘦得都幾乎成了銳角……如果早知道這次分離會讓他們兩人都那麼痛苦,他說什麼也不會允許她有離婚的念頭!

  不過,也許也正因了這次分離,才讓他認識到若璃對他而言是多麼珍貴的寶,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會放開她了……

  他走到她床邊蹲下,分別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凝視她的臉龐。細看之下,才發現她的眼角眉梢,處處都掛著憂愁鬱悶。這一段婚姻帶給她的委屈和傷痛太多了,以至於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個27歲的韶華少婦,反而蒼白憔悴得像個嘗遍了生活疾苦的怨婦。

  然而,她仍然是那麼的美,她闔目沉睡的模樣嬌柔無依得令他心疼,彷彿觸動他內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讓他久久凝望不忍移開目光……

  「看夠了沒?看夠了就請離開,小璃需要休息。」羅茜冷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幾自沉浸在追悔莫及之中的情緒。

  「哦。」程譽用手抹了把臉,站起來,對羅茜道,「替我照顧好她,我改天再來看她。」

  「你不用來了,小璃不想見到你。」羅茜臉臭臭地損他,還主動走到病房門口替他拉開門。

  程譽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跟羅茜爭辯什麼。若璃有理由恨他,她所有的朋友都有理由恨他,他是一個如此不負責任的丈夫,沒有任何資格回頭乞求她的原諒。

  於是他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不過,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洪亮地迴旋,訴說著他不可阻捎的決心。若璃,他不會放棄仟何再度擁有她的機會,只要她還愛他,一切就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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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整整兩個星期過去了,程譽沒有再出現。

  這下連羅茜都覺得奇懌了,她知道程譽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男人,難道他會就這樣放棄嗎?

  至於程譽究竟是怎樣的男人,恐怕誰都不甚清楚,就連身為他妻子、與他共同生活了七年的若璃,也從來無法知曉程譽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只知道,醒來看不見程譽,對她而言是極大的酷刑,也因了這個原因,讓她這幾天一直精神不振,做什麼都無精打采。

  今天是若璃出院的日子,程譽照舊沒有出現。

  羅茜一邊幫若璃收拾衣服,一邊不滿地低聲嘀咕:「這傢伙,當初在你面前說得信誓旦旦,現在卻人影也不見半個。」

  「也許他真的有事走不開。」若璃溫婉地柔聲勸著,但心裡卻泛起不可遏止的酸楚滋咪。程譽究竟跑到哪兒去了?是他說要她再給他一次機會,可是為什麼現在,當她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卻躲得不見人影?他終於還是決定放棄了嗎?

  若璃不禁泛起無奈的苦笑。自從初遇程譽的那一刻起,無論快樂痛苦,都無法自己選擇。

  「小璃,我們走吧,程譽那傢伙不會來了。」羅茜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回過神來,愣愣地點頭。然而,腳步一邊向外挪動,一面還不住地四下張望著,渴望能見到程譽的影子。

  她們一直走到醫院門口,羅茜伸手招車,若璃則神遊地站在路邊發呆,一輛又一輛車子從她面前駛過,她渾然未覺地呆立著。

  程譽,你去了哪裡?

  程譽,你會來嗎?

  程譽,只要你此刻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想,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再給我們的婚姻一次機會。可是為什麼,這一秒鐘,你不在?

  「小……小璃,你看!」羅茜的聲音突然炸雷似的響起,拚命搖著她的衣袖;她忙抬頭,卻驚見馬路對面的一幢新落成的大廈上,直直垂下一條大紅橫幅,上書八個斗大的字:

  玻璃娃娃,歡迎回家。

  符璃驚得用手摀住嘴唇才能不讓自己尖叫出來;是程譽!一定是他!她知道是他!玻璃娃娃四個大字,撞紅了她的眼。他還記得嗎?記得他說過他會永遠保護她,不讓她碎掉……一瞬間,她忘了這段婚姻中的所有眼淚和傷害,記憶只停留在七年前的那個早晨,他在她手心許下諾言,要她承接他的真心。七年後的此刻,她好想問他一句,這諾言是否仍舊有效?

  她焦急地四下張望著,叫道:「程譽!程譽你出來!」

  羅茜也不甘示弱地跟著叫:「程譽,你又使什麼爛招?告訴你,若璃是不會改變主意的!」話音未落,便即遭到若璃的怒瞪。後者已經完全忘記自已在做什麼,大步地衝到馬路中央,對著橫幅掛下的方向大喊:「程譽!你出來好不好?我有話要問你!」

  然而,沒有任何回應。

  羅茜走過來,攬住她的肩頭,道:「小璃,回去吧,我想他不在。」

  「不,他在!只有他會叫我玻璃娃娃,我知道那是他!」若璃執拗甩開他的手,執拗地道。她朝馬路對面的大樓奔去,羅茜被迫跟在她身後,追著她跑。

  這女人已經完全為程譽著魔了,九匹馬都拉不回來!羅茜一邊恨恨地想著,一邊又不得不陪著她直往樓上跑。

  「小璃,你冷靜些!你才剛出院,不可以跑那麼快……噢,老天爺!」羅茜的絮絮叨叨霎時停住了聲音,她的腳步才踏進這棟大廈的門口,便和若璃一樣,被驚嚇了個結結實實,呆愣地站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一樓大廳的每一寸地板都被鮮紅的玫瑰花瓣所覆蓋,程譽正笑瞇瞇地站在玫瑰花堆中,揚起手中的枴杖衝她們示意。而真正使人驚詫的還不止這些,正對著她們的一樓的牆面上閃爍著碩大的燙金字體,以中英文雙語書寫道:

  程氏開發與規劃有限公司CHENGSHI  EXPLO—了ATION&CONGLOMA了ATION  CO.LTD

  這裡是……程氏?兩人同時驚呆了,好半晌,羅茜才反應過來問道:「程譽,這公司……是你開的?」

  程譽在花叢中微笑頷首,話卻是說給若璃聽的:「既然你死活不肯要那兩千萬,我只好拿它買別的東西送你咯。」

  「送……送我?」若璃吃驚得舌頭打結。他用這公司作為給她的禮物?

  「是。你住院的那一天,我恰好看到這幢新落成的大廈在招商,於是就買下來送給你。這幾天我一直在忙裝修和入戶的事,沒有到醫院來看你,若璃,你不會生氣吧?」

  她搖搖頭,無法平服內心受到的震撼.「可是、為什麼是程氏?那季禮哲的公司……」

  「我們決定一起合作,說實話,我還欠了他六百萬的巨款,我答應要用這座新公司替他把錢賺回來。」程譽義恢復他那自信滿滿的拽樣了。

  「可是……」她還是無法接受。在她住院的這些天裡,程譽究竟在外而搞了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而羅茜總算聽得有些明白,她開口打斷程譽的異想天開:「程譽,你以為這樣做,小璃就會原諒你嗎?你喜歡開公司,自已去開個夠好了,我們沒空陪你玩了。」說著,她一把抓住若璃的手,「小璃,我們走!」面前這男人簡直是個神經病,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來不考慮後果,小璃如果再跟著他.鐵定一輩子受苦!

  「羅茜,我……」若璃試圖掙開她的手,看看程譽,又看看羅茜,心中的矛盾已經堆到了極點,她該怎麼辦?程譽要開公司了,她能在這時候離開他嗎?

  可是另一方面,如果她不離開,他們之間……又會有未來嗎?

  過去,是苦淚交織的傷害,未來,是無法預料的未知。似乎怎麼衡量,她都不應該再留下來了,可是天平的另一頭,卻是她摯愛的男人,這份厚重的愛把她的心都壓垮了。這樣的兩難境地,她要怎麼選擇?

  她不知道;只知道心裡亂極了,無法做出任何思考。

  這時,程譽撐著枴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臉上掛著最真誠的笑容,「若璃,我需要你,我們一起從頭再來,好不好?」

  「小璃,別聽他的!」羅茜大叫著試圖阻止。

  「若璃,我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向你證明,我不是個扶不起的浪子。」他越走越近,來到若璃的面前,無視於羅茜的存在,只是深深地、柔情地注視著她驚惶的臉,溫柔地訴說:

  「這公司是為你買的,如果你不在,我要它還有什麼意義?若璃,我只想為你而努力,對我來說,除了你之外,沒有任何事物能成為我的動力。」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惶急得說不出話來,心中從未像此刻這般紊亂,程譽簡直是在逼她做決定!

  「程譽,少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小璃是不會相信的!」羅茜的叫嚷聲似乎已經完全化為了空氣消融於無形。世界彷彿只剩下她和程譽二人,在程譽溫柔而深情的目光注視下,她發覺自己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程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深深地回望他,不解地問道。竟然用兩千萬去買這一棟不知是賺是賠的大廈,程譽真的是瘋了!

  「現在,除了這棟大廈,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若璃,你忍心在這時候離開我嗎?」

  「程譽,你少在那邊扮可憐——」

  「若璃,現在我要放開手了。」程譽仍舊是溫柔地微笑著,突然手一甩,把枴杖扔到一旁的玫瑰花叢中。他單腿站立著,高大的身軀頓時搖搖欲墜。

  「程譽!你卑鄙!」羅茜幾乎要被他氣死。

  「若璃,我站不穩了,你願意接住我嗎?」話音未落,他竟然真的放任自己巨大的身軀直挺挺地朝前倒了下來。若璃驚叫一聲,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衝上去抱住他的身子,眼淚滑了下來:

  「程譽,你好討厭,為什么總是……總是……」她死命捶打他厚重的脊背,任淚水氾濫,滑下臉龐,蜿蜒流至他的衣領裡。是的,他好討厭,總是讓她擔心,讓她掛心,讓她此刻終於真真切切地確定,這輩子她是再也離不開這個可惡的男人了!

  「若璃……我的若璃……」程譽擁緊了她嬌小的身子,心中升騰起無法言喻的感動,「你終於願意回到我身邊了……往後,不許再提離婚的事,一個字也不許提!你知不知道,我……」他發覺自己聲音竟然微微哽咽。是的,他無法形容這段日子以來他有多痛苦:七年的朝夕相處,已經將她深深地鏤進了他的身體髮膚之中,他已經不能習慣沒有她的日子了,他與她,就像是左手和右手,一旦少了彼此,就會疼痛得像被卸掉了一隻臂那樣,任誰都無法獨自存活。

  「喂,你們……你們……」羅茜看著兩人在她面前如生離死別一般地緊緊相擁,發覺自己像個白癡,一面恨不得衝到他們之間去拆開他倆,一面又忍不住為面前的情境所感動,淚水流了下來,哽咽道:「搞什麼嘛,這又不是在拍八點檔連續劇……你們……唉呀!算我怕了你們了!」

  渾然未覺的二人,依舊緊緊擁抱彼此,用最纏綿的熱吻傳遞著彼此心中的深情不移。

  故事寫到這兒似乎該結束了,如若真的是八點檔連續劇的話,也該是打出「THE  END」字樣,播放煽情片尾曲收場的時候了。然而,故事真的結束了嗎?王子和公主真的從此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嗎?套句不負責任的小說辭令,「那可不一定哦!」

尾聲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

  若璃關上房門,拿出鑰匙上鎖,回過身,發現程譽又如往常一樣垂手恭立在她身後。

  「程譽!」她好笑地低叫,「我說了今天不用來接我,你忘了嗎?」

  而程譽彷彿沒聽見她的問話,不由分說地接過她手上的包,立即皺眉道:「裝了些什麼?這麼重。」他一面說,一面體貼地替她撐開陽傘擋住陽光的肆虐、兩人在人行道上緩緩走著。

  「全是些書。程譽……我沒告訴過你嗎?從今人開始,我不能再每天跟你一起吃晚飯了。」她無奈地道。

  「為什麼?」程譽立刻緊張起來。

  「我報名了補習班,從今天開始上課。程譽,我打算重新考大學。」

  「什麼?!你為什麼要——」程譽忍不住大吼,可是看到若璃瞬時收起了笑容,他連忙妥協地笑道:「你……當然可以重新考大學。可問題是,以你27歲的『高齡』,能夠勝任那些該死的課程嗎?」一面問,一面還忍不住低聲咒罵,被若璃聽到了,不依地撅起嘴:

  「程譽,你罵粗話!」

  「我沒有!」他爭辯;可是看到她不悅的神情,又連忙改口:「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就是這樣,情況正好來了個180度的大逆轉;以前驕傲而主導一切的程譽,現在變成了只會在老婆面前唯唯諾諾的磕頭蟲,原因無他,只因若璃並沒有答應和他復合。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見鬼的,上次他不是全都搞定了嗎?可是為什麼當那天兩人抱完了親完了,她卻突然放開他,無比冷靜地對他說:「程譽,我要和羅茜一起回家,我們再聯繫吧。」

  天啊,他那一向乖順而毫無脾氣的天使牌老婆跑哪兒去了?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扔下亂成一鍋粥的程氏公司放著不管,卻要每天跑到她面前報到,只為了把她這個不聽話的小妻子重新追求到手?

  唉……程譽在心中第一百零一次歎氣。誰叫自己以前欠了她那麼多呢?現存被她「折磨」一下也是活該。

  「程譽,你不開心嗎?我終於找到了要做的事,你應該替我高興才對。」對於他的苦惱,她假裝渾然未覺,還對他展開甜美的笑容,實則暗暗偷笑在心頭。

  「我……當然沒有。」他哪敢不開心哪?現在對他來說,老婆比什麼都重要。他壓下心中的怨氣,對她綻開溫柔的笑意:「走吧,我送你去補習班。」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彷彿又回到當初戀愛的甜蜜時光。

  然而,沒想到的是,當車到學校,又一件更鬱悶的事徹底打擊了他——

  「嗨,若璃!」幾個年輕的女生從若璃身邊走過,打完招呼還不夠,唇然一把從他手中搶過若璃的手,拉了就跑,「我們一起進去吧!」其中一個梳辯子的活潑女生笑著攬住若璃的肩,一同走遠,把程譽扔在後面,兀自氣個半死。

  「喂,你們——」現在的小孩也太囂張了吧?居然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拐走他老婆,真是沒禮貌,他在心底暗罵。

  可惜,沒人理他。只聽辮子女生又對若璃道:「若璃,你好漂亮哦!我敢打賭等進了大學以後,一定會有很多男生追你!」

  她已經結婚了!程譽在她們身後咬牙切齒。

  「像剛才那個——」辮子小女生回過頭,手指比了比程譽,不屑地道:「他太老了啦,不適合你的!若璃姐,你應該要和那種籃球打得超棒的運動型男生交往才有型!」

  「是嗎?」若璃泛起甜美的笑靨,偷偷回頭去看程譽,發現他已經給氣得半死。她頑皮地葉了吐舌頭,對辮子女生道:「可是他一直追求我耶,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拜託,我是你老公好不好!程譽在她身後無聲地用唇語抗議。然而,當若璃再度回過頭來的時候,他立刻綻開慇勤無比的笑容,朗聲道:「若璃,今天放學我可以來接你回家嗎?」

  真要命,他什麼時候淪落到要和那些「籃球打得超棒」的毛頭小子搶老婆的地步了?

  不過話雖如此,當他一看到若璃那張溫婉美麗的笑臉,他就什麼怨氣也消失無蹤了。沒辦法,誰讓他愛慘了她呢?

  若璃在學校門口站定了,衝他揮了揮手,笑著道:「你先回去吧,我要上課了。」

  「那晚上一起吃飯?」他追得好緊。

  「這個嘛……」她歪著頭想了片刻,才調皮地笑開了:「我要考慮一下哦。」

  「若璃……」他沒轍地哀號。

  陽光下,他苦惱的神情可愛得像個孩子;若璃忍不住泛起了愛憐的微笑。關於愛情,天於婚姻,她想,她可以和他重新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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