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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不過是長得高一點中性化了一點,
為什麼接連三十六次都被人甩,
她已經夠悲慘夠可憐了,
偏那該死的毒嘴男還不放過她,
非一頓冷嘲熱諷不肯罷休。
哼,她就不信自己銷不出去,
瞧,第三十七位白馬王子這不撞上門來了嗎?
她就知道下一個男人一定會更好——
第一章
有人說,秋天是容易失戀的季節。
在這座鋼筋水泥的都市叢林中,人們戀愛,人們分開。
歡笑或哭泣,所有的心情起伏,都逃不過,一個「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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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他說過永遠愛我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嗚——」雖說現在是上班時間,可程氏企劃公司人事部的辦公室裡,卻傳出不絕於耳的女子啜泣聲,哭得淒慘傷心、楚楚可憐極了。
「書芬,別再哭了,你再哭他也不會回來呀!」邊上有人遞上-條紙巾。
「就是就是,為那種男人不值得啦!」有人敲桌附和。
「不過她也夠慘了,男朋友跟人跑了不說,還順帶捲走兩人一起存下來準備買房子的錢。」知情者向眾人報告當事人的慘烈狀況。
「唉,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同樣受過傷的女子跟著有感而發。
辦公室裡聲浪起伏,有人輕聲軟語安慰失意人,有人義憤填膺大罵負心漢。在這個所有成員清一色為女性的人事部裡,瀰漫著失戀過後的淒慘氣息。而這名叫做書芬的長髮女子,卻好像聽不見別人的勸解似的,仍然趴伏在桌上哭個不停,腳下用過的紙巾堆得足有小山高。
「書芬,安啦。你就算再慘,也不會比阿水還慘啊!」坐在她邊上的一位小胖妹見她眼淚留個不停,突然一擊掌計上心來。
書芬立刻抬起頭, 「阿水?」聽到這個名字就像聽到愛人回心轉意的消息,眼睛立刻放出光彩來。
「你看,阿水調來我們部門才不過兩年,可是你知不知道這期間,她一共換了多少個男朋友?」
小胖妹一句話輕易挑起眾女子的興趣。大家立刻噤聲,紛紛朝她圍攏過來。
小胖妹一屁股坐上辦公桌,表情神秘又帶點幸災樂禍, 「你們猜猜看啊!」
「十個?」
「沒那麼少啦,要我猜的話,至少二十個!」
「快說,別吊人胃啦!」
聲浪再度此起彼伏。八卦,永遠是女人們的最愛。
擺足了說書先生的架勢後,小胖妹才得意洋洋地宣佈答案: 「說出來嚇死你們,是——噔噔噔噔!」音樂插播, 「足足有——三、十、六、次!」
全場一片啞然。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幾秒鐘之後,女人們並沒有驚詫尖叫,而是——
「看不出來嘛。我覺得她長得也不怎麼樣啊!」語氣涼涼,帶點酸葡萄的滋味。
「就是啊,個子那麼高,男人跟她交往會有壓力的啦!」身材嬌小的女子立刻跟進。
「總之,現在的男人統統都沒眼光!」這才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潛台詞則是:我的條件又不比她差,為什麼我卻碰不到三十六個好男人來妝點我的人生?
「喂,你們搞清楚!」小胖妹連忙打斷眾家姐妹越扯越遠的話題,敲敲桌子,強調被眾人忽略的重點, 「阿水她不是自己主動換了三十六個男朋友,她是被人甩了三十六次耶!」
「錯,是三十五次!」
清朗中含著淡淡嘲諷的女聲驀地自門口響起。小胖妹臉色驟變,大驚失色地瞪向懶懶倚在門框上的修長身影,「阿、阿水?!」
阿水——水清淺衝她笑出一口白牙,糾正她有失精準的情報: 「我和ANDY還沒有分手,請不要詛咒我們!」
她大跨步走進來,一七五的高挑身材使得剛才還踐得二五八萬的一眾女生紛紛抬頭仰視。她走過書芬身邊時,豪邁地拍拍她的肩,道: 「安啦,你不用那麼傷心,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書芬呆呆地點頭。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面前這個比自己年輕兩歲的女子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勢。她們這些小嘍囉也只敢在背地裡議論她兩句而已。在這間辦公室,水清淺可是不折不扣的領導者,儘管她年紀輕,資歷淺,可是面對她一入行就紅得發紫的業績,所有人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兒。
水清淺,今年26歲,生得高挑健美,濃眉大眼,乍一看還真像個帥氣的男生。儘管蓄著過肩長髮,但她走在街上還是經常會被人說: 「那個男的髮型不錯哦,是不是照著F4的樣子剪的?」
F4?呵,她還F1賽車咧!拜託,她長得真的這麼像男人嗎?
水清淺在辦公桌前坐下來,拿起桌前的小鏡子,開始端詳自己的容顏——
兩道英挺上挑的劍眉下,深邃的黑眼珠正閃著堅毅的光芒,高挺的鼻樑,緊抿的薄唇,再加上線條分明的臉形、剛毅的下巴,果真英朗帥氣——跟F4有得一拼。
儘管心裡鬱悶,但水清淺仍不得不承認:她長得的確有七分像男人。雖然很英俊——不,是標緻,但女生男相,怎麼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的每-個男朋友到最後都會跟她提出分手的原因。
水清淺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既然她長得這麼像男人,那為什麼還會被托生成女兒身呢?而且更不幸的,還被取了個好生古雅的名字——「水清淺」?
水清淺,聽上去溫婉柔美,頗有古意。一聽就能想像出叫這個名字的必定是位溫柔多情、纖細美麗的淑女。可是,為什麼「水清淺」偏偏被分配給不男不女的她?如果上天有眼,一定也會怪她褻瀆了這個好名字。
怪不得同事們都愛叫她「阿水」了。要對著一個昂藏七尺的高妹叫「清淺」,誰叫得出口啊?
「阿水?阿水!」
水清淺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又陷入了自憐自艾的負面情緒中。她連忙坐正身體問道: 「什麼事?」
「那個——」小胖妹手裡舉著聽筒,有些奇怪地看她, 「你的電話,響了好久了!」
她竟然出神到連電話鈴聲也聽不見嗎?苦笑一聲,她連忙接起自己桌上的分機, 「喂,我是水清淺。」
所有人都放下手頭的工作,好奇地看向她。小胖妹盡心盡責地用唇語向每個人傳達信息:是、個、男、人。
是個男人?是誰?會是她的第三十六任男友嗎?女人們的心裡同時升起這個疑問。
水清淺沒有再說話,只是偶爾嗯嗯啊啊個幾聲,最後用無比冷靜的聲音對著電話那頭道: 「好,我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分手好了。」
所有人的下巴同時掉了下來。分手?和第三十六任?
不會吧?
水清淺擱下聽筒,對小胖妹揚起一個無奈的笑容,「被你一語成讖,我和ANDY分手了。」
「這個——我說阿水啊,」小胖妹搔搔後頸,乾笑道, 「其實你也用不著那麼傷心,反正你也……」習慣了嘛。
水清淺似乎聽懂了她未說出口的話,點點頭道: 「是啊,反正下-個男人會更好嘛!」
所有人像參觀動物園一樣直盯著她看,想要從她臉上找出一丁點類似「傷心」、 「憤怒」、 「失望」之類的情緒,然而——沒有。她只是像個沒事人似的坐在那兒,彷彿剛才的被甩事件根本不曾發生。
「這也差太多了吧?」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地瞥了臉上還掛著淚痕的書芬一眼。同樣是女人,分手後的反應怎麼可以差那麼多?難道水清淺根本不是女人?
「你們幹嗎這樣看著我?」水清淺抬起頭,接觸到眾人看她的眼神,心下好生奇怪, 「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連忙抓過鏡子端詳。
得出結論了。小胖妹搖頭歎息:她果然被男人傷得太重,傷到沒感覺了。
而水清淺卻粗神經的並未察覺同事們此刻腦中轉著的怪異想法。她抬腕看了下表,而後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道: 「下班時間到了喲!你們不走嗎?」好奇怪,平日裡五點一到,大夥兒早走得沒影了。怎麼今天一個個呆若木雞,對下班時間全無反應?
她將一疊文件和手機裝入坤包,道: 「那我先走了哦!」說完瀟灑地把包往身後-甩,跨著帥氣的步伐走出辦公室。
剛跨出門檻,一眾女子立時在她身後炸開了鍋——
「哇,阿水好有型!被人甩了還能表現得這麼平靜!」一女子說著還瞥了書芬一眼, 「你也學學她啦,為我們女人爭口氣!」
「可是,人家就是忍不住傷心嘛!」書芬說著又兩眼含淚。
「哎,說不定她一回到家,立馬撲到床上去大哭一場。我敢說她只是在假裝堅強罷了!」
「你懂什麼?像阿水這種女人中的男人,才不會哭呢!」
「何況失戀這麼多次,早該習慣了!」
聽人說,秋天是容易失戀的季節。在這個飄著落葉的初秋,水清淺遭遇了她人生中的第三十六次失戀,她會從此對異性絕望、對愛情望而生畏嗎?還是會像老話說的那樣,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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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咖啡店有個頗為奇怪的名字叫「橘子」。
全橘紅色的外牆,貼著橘子圖案的磨砂玻璃窗,連圓圓的房頂上,都煞有介事地給安了一個綠色的小瓜蒂,看上去就跟一個南瓜——不,橘子一樣。
可是,這家名為「橘子」的咖啡店卻不賣橘子。不僅不賣橘子,也不賣橘子汁、橘子冰淇淋、橘子蛋糕。總之,任何跟橘子有關的東西,它統統不賣。
一家不賣橘子的店,為什麼要叫「橘子」呢?這是水清淺想了好久也沒有想通的一個問題。
於是,她就跑去問這家咖啡店的主人——也就是自己的老媽。結果老媽給了她一個很煽情的答案: 「那是為了紀念你老爸呀!你老爸生前最喜歡吃橘子了。」
「哦。」當時她很白癡地點了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可是,還有一個問題也不能不問, 「老媽,既然我們的店叫做橘子,那為什麼要裝潢得像一隻南瓜呢?」
「南瓜?」水媽很無辜地眨了眨長睫毛,驚訝地道:「有嗎?我覺得它看上去很像橘子啊!」
得到這種答案,水清淺只好沒力地抹了把臉,換上制服幫客人送咖啡去了。只是,每當她下了班換上橘紅色的制服站到吧台後的時候,她都會在心中埋怨自己那早逝的老爸:他生前為什麼那麼喜歡吃橘子呢?
不過,老爸若是知道自己生前的飲食喜好被以這樣一種怪誕的方式延續下來,恐怕他也會像她一樣,在心裡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吧?
記憶中,老爸一直是個溫柔的好男人,有一雙大而溫暖的手。他是個高風亮節的學者, 「水清淺」這個名字就是他取的,取的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之古意。只是,當時老爸或許沒料到,長大以後的她,竟然會發育成一個如此「健康」又「強壯」的女子。
給客人送完咖啡之後,水清淺為自己泡了一杯拿鐵,站到吧台後面,慢慢等它涼。在奶黃色的醇厚液體中,倒映出她的有幾分憂鬱的面容。
就在今天,她又失戀了,而且是被甩。說一點都不傷心是自欺欺人吧?可是,也許還真像同事們所說的那樣,她是傷心傷到習慣,沒感覺了。如今,心裡的感覺反倒比較像是被嚴苛導師當掉的不及格學生,她彷彿看見有人拿著紅印章在她的「戀愛學分」一欄裡重重敲上:
「FLUNKOUT! 」
短短兩年,二十四個月,她居然可以被甩三十六次!
最長的一次戀愛持續了一個月零七天,最短的不過三天。
唉!她水清淺天生跟「戀愛」兩字有仇嗎?為什麼她的每段戀情,都那麼早夭呢?
手中銀勺緩緩攪動著杯中的甜苦液體,她渾然未覺母親已經來到身後,直到她的聲音響起——
「12桌的那個客人真的很過分哦,連喝個咖啡都好意思要求續杯!她當我這裡是麥當勞啊?」
水清淺順著老媽的方向看過去,見12桌坐了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濃妝艷抹的,卻死繃著一張臉,看上去心情極度不爽的樣子。怎麼,她今天也失戀嗎?
她想也沒想就道: 「黃昏那傢伙來了沒有?」這種難纏的女客,交給他去處理最好。
「還沒。」水媽悻悻地一聳肩, 「他今天要去編輯部交稿,會晚一點來。」又看看女兒,問: 「乖女兒,你今天不和那個叫什麼迪的先生約會嗎?」
水清淺翻個白眼道: 「媽,是ANDY啦!」不會講英文還硬講, 「我們分手了。」她口氣有絲煩躁。
「怎麼會?」水媽立刻換上一臉驚異加同情, 「他又說你沒有女人味?還是說只能把你當好哥們看待?」
水清淺再度翻個白眼。這是她前幾任男友提出分手時的借口,老媽記得還真牢。
「他說跟我在一起沒有談戀愛的感覺。」她歎口氣。
其實別說他,她也沒那種感覺啊。兩人只是相個親吃吃飯的普通交往而已,哪有那麼多火花可以冒?那個ANDY真是誠實得過分,竟然直接說對她沒感覺,可惡!早知道就先一步甩掉他!
「那還不是一樣?」在水媽看來,這次的分手借口並沒有和前幾次有什麼不同。可憐的女兒,枉費她拉了這麼多條紅線給她,又安排了這麼多次相親。人家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可偏偏她的女兒耕耘這麼多次,卻一根羽毛也沒收穫到!唉,可憐可憐,真是好可憐!
「乖女兒啊,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無所謂。」水清淺聳聳肩, 「反正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下一個男人會更好,這句話是她的口頭禪。每次因為失戀而心情低落時,她都會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這話水媽愛聽!她立即笑呵呵道: 「不如這樣吧,你三姨的老姐妹認識一個牙醫,今年三十歲——」
「停停停!」水清淺舉雙手作投降狀, 「拜託,讓我先休息一個月成不成?我這樣馬不停蹄談戀愛,遲早會『過勞死』。」她之所以會交那麼多個男朋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老媽的過度熱心。活像怕她嫁不出去似的一個接一個地介紹,相親宴當成一日三餐來吃,這樣惡搞之下,她怎能不患上審美疲勞?
怪不得人家說「N次戀愛,肯定變態」。戀愛的次數越多,心跳的感覺越少。和男人吃燭光晚餐像在陪客戶應酬,與男人四日相對像望著電腦,談戀愛熟練到這份兒上,她都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可是,女人就是要有人疼愛才會活得滋潤呀!」生性浪漫的水媽雙手捧頰,眼中散發出少女般的夢幻色彩,「想當初,我和你老爸在大學裡……」
別又來了哦!水清淺受不了地皺皺鼻子。老爸老媽的羅曼史,打從她懂事以來就被水媽當成枕邊故事每天晚上反覆講一直講,曬著月亮講、就著夜宵講,導致現在她閉著眼睛也能默寫個三遍。
「老爸已經走了這麼久,你還不是活得很滋潤?拜託,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女人沒有男人不會死啦。」
「那不一樣哦。你老爸他雖然人已經不在了,可是他愛我的心一直沒有變。正是因為有了這份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恆久愛情,我才會活得那麼滋潤!」水媽感情澎湃的聲音像是在朗誦詩篇。
水清淺聽得頭皮發麻,急忙抓起吧台上的菜單就想開溜, 「我去幫12桌的客人點單。」
「等一下。」水媽一把扯住她的圍裙繫帶將她拽回來,臉色難得地嚴肅起來, 「好女兒,你聽媽-句話:身為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
「嫁一個好男人。」水清淺接得順口。沒辦法,這話她聽過太多次了。
「嗯。」水媽滿意地點頭,繼續道: 「在這個世界上,好男人太少,壞男人又太多,所以我們做女人的,一定要——」
「遍地撒籽,多種多得。」
「說對了!」水媽再度點頭,很滿意女兒將她平日的諄諄教誨盡數銘記在心, 「你看甜甜——」她一手指向站在門邊的女侍應生, 「據媽所知,她同時在和兩個男朋友交往。這兩個男人,一個在斯坦佛念MBA,一個在電視台拍廣告,一個有實力一個是偶像派,多好!不過就算是這樣她還不滿足哩,什麼候補情人啦,藍顏知已啦,人家統統都有它十個八個的……」
「媽,你這樣會不會太八卦了一點?」水清淺沒轍地翻了個白眼,順著母親手指方向望去。只見「金髮碧眼」
的甜甜正嬌軟地倚在門邊,對外頭馬路上踩滑板的帥哥拋去媚眼。這丫頭人長得甜美可人,染了一頭金髮,又戴了水藍色隱形眼鏡,那時髦又熱辣的裝扮一點也不輸給真正的小甜甜布萊妮。和她一比,咳咳,她水清淺反而比較像小甜甜的初戀男友賈斯汀多些。
「好,不說甜甜,你再看人家紗織。」水媽再將眼光投向坐在收銀台後的長髮淑女, 「其實你長得也不比人家差啊,可是為什麼人家一個男朋友談了七年還是甜甜蜜蜜,而你談不到一個月就拜拜?」
那是因為人家叫「紗織」呀。雅典娜女神耶,有哪一位聖鬥士逃得出她的手掌心?這個名喚「紗織」的收銀小妹雖然沒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可好歹也是長髮披肩白衣素裙,溫柔婉約的氣質叫每個男人見了都想娶回家。
這才叫水一樣的女子呢!和她一比,唉唉,她水清淺根本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而且永遠洗不乾淨。
想到這兒,水清淺不免鬱悶起來,搖著手指道: 「老媽,別比了,我和她們根本不具可比性啦!」真要比的話,不如拿黃昏來舉例更為恰當一些。他是橘子咖啡店惟一的男性僱員,不管是在外貌還是性格上,她都跟他比較接近吧?
「好,不說別人,那就說黃昏好了。」水媽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立即講出「黃昏」這個名字, 「其實我覺得,這小子一直對你挺有意思……」
「那是不可能的!」
同一時間,有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一個自然是站在吧台後頭的水清淺,而另一個則是剛剛跨入店門的高壯男子——黃昏。
水清淺抬起頭,就看到門口杵了一尊比小山還高昂雄壯的人體,遮住了店外陽光不說,還很討厭地把-大塊黑影投射到她身上。
來人身高將近一米九,濃眉大眼,挺鼻薄唇,蓄著一個美國大兵式的寸頭,身著一件洗得褪了色的白T恤,寬鬆的款式絲毫掩不住他渾身糾結的肌肉。
他——黃昏,來這間咖啡店打工已經兩年有餘,正職「據說」是個推理小說家,不過看他的樣貌身形,說他是模特或打手恐怕會更令人信服。
「帥哥,下午好啊。」甜甜立刻漾開比蜜還甜的笑容,溫柔地替他把著玻璃門,方便帥哥進入。
「黃昏大哥,你來了。」紗織微微起身,衝他淡然卻有禮地一點頭。那溫柔如水的嗓音猶如一弘清泉般沁人心脾。
可惜這汪泉水再洶湧,也比不上水清淺心中此刻的怒火更凶。她一見黃昏,立刻兩眼一瞪,張嘴就罵: 「我跟我老媽說話,你這個外人插什麼嘴?還有,這個星期以來,你已經是第三次遲到了。再這麼偷懶,小心我扣你薪水,炒你魷魚!」
「哇!火氣這麼大,又被人甩了?」黃昏不以為意地咧開燦爛笑容,走到水媽面前接過菜單, 「水媽媽,抱歉我又遲到了,今天餘下來的客人全部交給我負責就好。」
「沒關係沒關係,你是作家,要去出版社交稿的嘛!」水媽連連搖手,笑瞇瞇地退回後頭料理間去了。
水媽前腳一走,水清淺立刻冷哼一聲: 「作家?哼,我看是成天在家裡打坐唸經、吃飽等死的『坐家』吧。」
水清淺極度討厭面前這個姓黃名昏的傢伙。
黃昏,三流推理小說作者一名,寫出來的作品通常都是那種看了開頭就知道結果的賠錢貨,印出來已經很浪費紙張,放到架上更是賣不動。雖說出了十幾本書,但還是窮得叮噹響,甚至必須靠在咖啡店做詩應生來賺取生活費。有時侯作品實在滯銷,他身為作者還要自負盈虧,出錢把作品買回來。
沒有成功事業的男人,已經很叫人瞧不起了,可黃昏的討厭之處還絕對不止於此。他不但事業無成,終日游手好閒,更生了一張比毒蛇還毒、比茅坑還臭的烏鴉嘴,每次跟她講話,必定句句夾槍帶棒,字字含諷帶刺,好像不把她氣死誓不罷休。
這麼一個滿身缺點的男人,真是叫人想不討厭他都不行。可是不知為什麼,這間咖啡店裡的所有女性僱員似乎都被豬油蒙了心,她們竟然一致認為:黃昏——很帥?!
帥?哼,他那樣也叫帥?只不過是個子高了一點,身板壯了一點,五官端正了一點,稀罕嗎?要論英挺俊秀,倜儻瀟灑,她水清淺第一個就不比他差!
不過,也許是這間咖啡店女多男少的關係吧,在「橘子」,黃昏的人際關係相當的好,上至她的老闆老媽,下至來打工的學生小妹,一個個都很喜歡他,願意和他親近。
比如這會兒——
「帥哥,幾天不見,你又曬黑了喲!不過這樣更有男人味,我喜歡!」甜甜一手搭上黃昏的寬肩,眉開眼笑地稱讚。
那傢伙男人味是半點沒有的,汗水味倒是很多。水清淺不敢苟同地縮了縮肩膀。
「黃昏大哥,現在外面一定很熱吧?來,喝口涼茶解解暑氣。」紗織溫柔地捧上茶盞,低眉順眼,別有一番風情。
都有男朋友了還這麼獻慇勤,真是要不得。水清淺不屑地撇嘴。
「我就說嘛,黃昏大哥最帥了,你看那他黝黑的膚色,強健的胸膛,修長的雙腿……哇,真是性感呢!」阿比和素素兩個年輕的女實習生在角落裡擠作一團,嘰嘰喳喳討論得可歡了。
嘖,要她看,那是炭燒一樣的膚色,充過氣似的胸膛和竹竿一般的雙腿吧?兩個小丫頭一路讀女校上來,從來沒見過男人嗎?花癡。
見黃昏在眾女子中周旋得不亦樂乎,水清淺對他的厭惡不由又多了幾分。她雙手環肩,定定地望著他,倒要看看他幾時才想起來換制服工作。
而黃昏渾然未覺,擠在美女堆中嬉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向她走來。他瀟灑地靠上吧台,用懶洋洋的聲音問道: 「怎麼,今天沒和阿凡提先生出去約會?」
底下立刻有人抽氣。有個女客小聲地說: 「好性感的聲音,我聽得全身都麻了……」
受不了,這年頭果然花癡特別多,水清淺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他叫ANDY,你不懂就別亂叫。」
「我知道啊。」他無辜地點點頭,隨即加以解釋,「我是覺得他騎摩托車的姿勢很像卡通片裡那個阿凡提騎毛驢,晃晃悠悠的,老也坐不穩。」
「無聊。」除了送出這兩字評語,她實在沒別的話可說。水清淺頭一別,轉向吧台內側,隨便抓了幾個咖啡杯擦拭,好躲開這個討厭傢伙的目光探視。
不過話說回來,他今天幹嗎老盯著她看?一雙眼直勾勾的,直盯得她心煩意亂。看什麼看,她臉上又沒長尾巴,莫名其妙!
這時,只聽身後「砰」的一聲巨響,水清淺詫異回頭,驚訝地發現黃昏竟然單手撐著檯面,一縱身就躍過吧台,落到她面前咫尺處站定。
店內立即響起一陣喝彩之聲。想必已有人把他當成李小龍來崇拜了。
黃昏先是以身高優勢俯視了水清淺片刻,然後煞有介事地道: 「憑我的過人直覺和敏銳判斷力,我斷定——
你、被、甩、了。」
「你!」水清淺驀然漲紅了臉,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他這張烏鴉嘴有時還真是該死的准,自從她和ANDY交往以來,他就不只一次在她耳邊說過「我打賭你們倆一定過不了三個禮拜」。
現在可好,事實不幸被他言中。她和ANDY在交往了兩個星期零三天後的今天宣告分手,連所有情侶都會去拍的合影大頭貼都還沒拍過哩!
「水清淺,你幹嗎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對著我?」黃昏才不怕她的惡形惡狀,照樣笑得很燦爛奪目, 「我這鐵口直斷早就說過,你們兩個長不了的。那小子連騎個摩托車都騎不穩了,哪來的能力駕御你這座終日熱氣騰騰的活火山?」
「你再不閉嘴,本小姐直接火山爆發給你看!」水清淺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雙手握成拳壓在身側,以免自己一時衝動撲上去撕了他這張涎笑的面皮。
可惡的黃昏,她這輩子從來沒遇過一個比他更惡劣的男人!有哪一位紳士會對一個失戀的悲慘女子大加嘲諷取笑?她失戀吶,一般有良心的人至少會說幾句安慰的話吧?
她被他氣得腦袋直發暈,連忙手撐吧台,穩住身子。
「怎麼搖搖晃晃的?」黃昏有些奇怪地盯著她百年難得一見的「柔弱」情狀, 「你這次真的被降龍十八掌打到內傷了?嘩,臉色蒼白得那麼逼真,要不要吐兩口血來增加可信度?」
水清淺低垂著頭,根本懶得回答他的無聊問題。
是呵,內傷。戀愛有多少次,被甩就有多少次——然而這都還不算什麼;更氣人的是,好像她每次失戀都有這個傢伙在一旁聒噪不休,幸災樂禍得只差沒放鞭炮慶祝,還極盡嘲諷訕笑之能事。一想到這個她就氣,心裡的鬱悶已經不單單是內傷二字可以形容,她簡直想抱著他同歸於盡!
見她一反常態的沉默,黃昏倒有些手足無措了。平日裡她不是跟個男人似的嗎?失戀了就去酒吧喝個小酒,發發酒瘋抱著馬桶嘔吐一氣,第二天醒來又是生龍活虎一尾女神龍。認識她這麼久,還從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意志消沉。
「你到底怎麼了?」他拉拉她的衣袖,被她用力一揮甩開。黃昏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怪異。沉默半晌,他才進出一句: 「這樣好了,下了晚班我陪你去PUB喝酒,大不了你喝醉了吐在我身上,好不好?」
水清淺連眉毛也沒抬一下,仍是低頭看著地板。低垂的姿勢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喂,你說話呀!」
沉默。
「你、你還好吧?」黃昏的語氣變得有絲慌亂。
水清淺雙肩微微聳動,似在無聲啜泣。
「唉,你們女人就是麻煩。」黃昏受不了地吐一口氣,高大的身軀逐漸靠向她, 「這樣好了,我的肩膀勉強借你哭一下,來吧。」
這回她的反應是用手揉著眼睛,一副楚楚可憐狀。
「喂,你真哭啊?別這樣,長得又高又壯跟個男人似的,哭起來多難看。」他一手拍上她肩頭安撫,另一隻手伸到褲袋裡掏啊掏,半天也沒掏出一張紙巾。
這時,水清淺一把揮開他的手大叫: 「別再搖了!我的隱形眼鏡都被你搖掉了,很痛耶!」
「呃?你沒在哭哦?」他立刻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臉端詳,果然發現她只有一隻眼紅紅的。
「別動!」水清淺突然大喝一聲,洪亮的聲音令店內顧客紛紛側目。
「幹什麼?」他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叫你別動你還……啊!讓開啦!」她尖叫一聲,一把將他高壯的身軀推至一邊,趴到地板上一陣摸索,片刻後,手心裡多了一片骯髒殘破的透明圓形小薄膜。
水清淺欲哭無淚地瞪著自己的掌心,過了兩秒鐘,吼出比火山爆發更具震撼力的大叫: 「黃昏!你、你竟敢踩爛我的隱形眼鏡!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賠——給——我!」
第二章
「黃昏那個殺千刀的混蛋,我要炒了他!讓他沒錢付房租,睡在大馬路,最後橫死街頭!」
深夜十一點,原本正是小區居民洗漱上床、準備睡覺的寧靜時刻,可水家公寓的客廳裡卻傳出一陣陣凶狠惡毒的咒罵聲。水清淺正在客廳裡團團亂轉,下午受了黃昏的氣,直到現在還無法平靜。
水媽從廚房裡出來,手捧一杯涼茶,笑瞇瞇地走到女兒身邊說: 「乖女兒,來,喝口茶順順氣。」
水清淺一把接過茶仰頭灌下,然後氣鼓鼓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老媽你說吧,什麼時候炒他?反正這個店,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如果你還是堅持留他下來,那我以後再也不去店裡幫忙了。」
「女兒,事情沒那麼嚴重吧?他只是不小心踩壞你的隱形眼鏡……」水媽說到一半,見女兒的殺人眼光「嗖」
地射過來,趕緊縮了縮脖子改口: 「我承認,他踩壞你的隱形眼鏡是很過分。不過,隱形眼鏡嘛,你知道的,『隱形』就是看不見的意思,既然人家都說了是『看不見』的眼鏡,你也不能怪人家不小心踩到吧?」
「老媽,」水清淺輕哼, 「我現在這個樣子,連班都不用上了。你說我還能到店裡幫忙嗎?」她緩緩轉過臉,客廳的落地鏡中映出一張俊美帥氣的女性臉龐,惟一的遺憾是上半邊臉看不太清楚——因為被眼鏡遮住了。
笨拙的方形黑框,比啤酒瓶底還厚的鏡片,比半張臉還大的佔地面積——這麼醜的眼鏡,她自從高考過後就沒有再戴過了。放在眼鏡盒裡蒙塵了數年,積灰厚得簡直擦不掉。
然而現在,拜黃昏所賜,她又得請出這尊老古董架在鼻樑上了。哦!還真是該死的重。
水清淺哀怨地再瞥一眼鏡中的形象,那碩大的黑框就像-只黑蜘蛛似的盤踞在臉上,呆傻可笑極了。
她這副尊容,明天要怎樣去上班?辦公室裡的那群雞婆一定會在背後嘲笑她到死!水清淺呻吟一聲,歪倒在沙發上。
而水媽卻是個十足的樂觀主義者,笑呵呵地上前扶起她軟聲安慰: 「乖女兒,不怕不怕。明天早上眼鏡店一開門,媽就陪你去買隱形眼鏡。這樣好了,你不如趁機換個形象,就學那個甜甜,換那種戴了眼睛會發藍光的——」
「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破眼神兒,有兩百多度的散光,一定要戴專門訂做的隱形眼鏡才可以。」而訂做,至少要等上一個禮拜。
水清淺歎了口氣。一個禮拜不去「橘子」幫忙沒關係,但一個禮拜不去上班?那她就永遠都不必去了,直接在家等著收退職信和遣散金就好。
想到這裡,她對黃昏的怨恨不禁更深了一層。這個混球,詛咒她失戀,嘲笑她像男人——這些部屬無形傷害,她都可以忍。可是,他怎麼可以踩爛她的隱形眼鏡,害她變成四眼妹見不了人?
原本她就算長得中性了點,可好歹也算一名偽帥哥吧?現在可好,戴上一副這麼挫的眼鏡,連帥哥都沒得當了,直接被劃人「書獃子」、 「老古董」那一類人種。
正在此時,門鈴聲響了起來。
水清淺望一眼牆上掛鐘,發現已是深夜十一點半。
這麼晚了會是誰?母女倆面面相覷。
丁冬丁冬,門鈴又響。這一回伴隨著黃昏嘹亮的大嗓門: 「水媽媽,快開門,我負荊請罪來了!」
「黃昏?」水清淺豈會不認得這個聲音?她連忙從沙發上跳起來,雙眼冒出興奮的火花, 「很好很好,我正要找他算賬,他卻自動送上門來。」說著小跑過去開門。
水媽有些擔心地跟上她。她們住的小區平日裡一直是出了名的「無噪音、無暴力」文明小區,只怕這個紀錄將要在今晚給破了。
門一開,門外的黃昏先是踉蹌地後退一步, 「嘩!」
然後瞪著水清淺,結結巴巴地問: 「你、你,我認識你嗎?」
「黃、昏,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水清淺一字一句地從牙縫中擠出聲音。和他相處,似乎連一秒鐘的預熱都不需要就立馬可以引爆怒氣。
「呵呵,你不是水清淺,我走錯門了。」沒想到他嬉皮笑臉地說完,果真轉頭就走。
水媽連忙邁出門檻拉住他, 「好了好了,兩個小傢伙都別鬧了,要說什麼進來說,要打架也進來打。三更半夜的別站在樓道裡大吼大叫。」
黃昏被水媽拖進門檻,立刻笑嘻嘻地往水清淺身邊湊去, 「喂,你以前唸書的時候,就是戴這樣一副眼鏡?」
「是又怎樣?礙著你了?」他那是什麼表情啊,要嘲笑她何不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水清淺不爽地踹他一腳,卻被他身手敏捷地閃開,躲到沙發後頭賊笑。
「我嚴重同情那些不幸和你做過同學的男性同胞,你這個樣子,還真是,還真是……噗!」他埋頭一陣悶笑,說不下去了。
「喂,黃昏,你很囂張哦!站在本姑奶奶的地盤上,也敢嘲笑我?」她生氣地雙手叉腰,回頭沖水媽喊: 「老媽,家法伺候!」
「不用了吧,來者是客嘛,呵呵!」水媽連連擺手打圓場。
「什麼來者是客?我只知道來者不善!」她毫不妥協。
「我哪有來者不善?我可是誠心誠意來賠罪的。」黃昏從沙發後探出身子,高壯的身形配上小男孩般的無辜神色,還怪委屈地皺著鼻子,好不可愛。這副模樣叫水清淺看得手癢極了,直想拖過他來海扁一頓。
「那好,你賠的罪在哪裡?」她大手向他一伸,臉色依舊很酷。
「喏!」他從身後拎出一個袋子, 「我買了啤酒和滷味,一起吃吧。來,消消氣!」
「算你還有些良心。」正巧她也有些餓了,就順勢下了這個台階,饒他一命。她勉為其難地接過袋子,看了看內中貨色,指出美中不足之處: 「為什麼不是紅酒和牛排?」那樣才夠誠意。
想不到這不怕死的傢伙居然說: 「如果是拜訪美女的話,我自然會準備紅酒和牛排。不過如果——對象是你的話,那就不用花那個冤枉錢了,你說是不是?」說完下巴還朝水媽揚一揚,似在徵求長輩的同意。
水媽顯然很沒大腦地跟著起哄: 「是啊是啊,我們家淺淺平時最喜歡喝啤酒,啃雞爪鴨翅膀。」
水清淺沒啥想法地看了看老媽,再瞥一眼笑得有恃無恐的黃昏,沉默半晌,突然丟一句: 「黃昏,你跟我進來。」率先往自己臥室走去。
黃昏漂亮的墨色眸子閃了-閃,笑著起身相隨。認識她這麼久,這還是第-次邀請他進她的房間呢。
「女兒,那個,來者是客哦!」水媽在後頭追著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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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一腳踏進水清淺的臥室,立刻被門口橫著的一具船模絆到,踉蹌了一下,扶著門框才穩住身子。
「你確定這是你水大小姐的閨房?不是你家倉庫?」
黃昏一雙黑眸環視著房間內的擺設,嘴角揚起嘲諷的輕笑, 「床上——堆滿衣服;地上——攤滿雜誌;櫥櫃——
像被小偷翻過,嘖嘖,簡直比亂世佳人還亂啊!還有這個——」他用腳踢了踢剛才險些絆倒他的船模, 「你對拼裝模型有興趣?唔,果然是個男人婆!」
水清淺根本不理會他的絮叨,逕自在床上坐下來,表情嚴肅地說: 「黃昏,我叫你進來是要把話說清楚,有些話當著老媽的面不方便講。」
「什麼話?你暗戀我?」他立刻插嘴。
水清淺翻個白眼,懶得跟他鬥嘴皮子。
「算起來我們認識也蠻久了,你知道我這人習慣有話直說,不愛繞彎子。我問你,你踩壞我隱形眼鏡的費用何時賠給我?」
「別這樣嘛,談錢就傷感情了不是?」黃昏根本不管她有多嚴肅,依舊嬉皮笑臉, 「說實話,你戴這副眼鏡也蠻可愛的,雖然大了一點,但好歹也算是復古風潮的回歸……」話沒說完她就一腳踹過來,他連忙閃開,笑嘻嘻地捧出手中美食,建議: 「不如我們一起喝酒吧!杯酒泯恩仇,怎樣?」
水清淺想了想,點頭道: 「喝酒可以,不過眼鏡的錢要另算!」
「你真是一點都不可愛。」他不滿地嘟嚷著,但還是笑呵呵地找來幾張報紙墊在地板上,把啤酒和滷味攤了一地。
水清淺毫不客氣地享受他的服務,抓起-個雞腿大啃。反正做錯事的人是他,讓他服務一下也是應該的。
也許是真餓了,她手捧雞腿,大口大口地咀嚼,吃得好不開心。沒注意到邊上黃昏看她的目光隱隱透著深意。
直到他嘲笑的聲音響起: 「喂,你這個樣子,真的是失戀了嗎?一般女人失戀,好歹也該流幾滴眼淚出來表示一下吧?哪像你,啃滷味啃得滿嘴流油,活像濟公似的。」
她嘴裡尚嚼著肉,含糊不清地反駁: 「失戀又怎樣?
反正我也習慣了,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嘛!」
「哦?」他雙眸染上笑意, 「那你的下一個男人在哪裡?」
她驕傲地挺了挺胸膛, 「這很難說的哦,也許明天就遇上了。」
「更也許一輩子也遇不上。」
「你少烏鴉嘴了。」她白他一眼,放下雞腿殘骸,又抓起一罐啤酒仰頭灌下, 「我有信心,下一次肯定能遇上一個好男人。」
「好男人?」他不敢苟同地揚了揚眉, 「這年頭稍微有點條件的男人都被美女收服了,哪裡輪得到你?」
「不對不對。」她搖著一根手指道, 「會輕易被美女勾走的男人,在我眼裡根本算不上好男人。條件再好又怎樣?男人,懂得交心才最重要。」
「你想得太天真了。」他搖頭嗤笑,才拉開啤酒拉環,卻被水清淺一把搶過去,抱著罐子猛喝。
他笑了笑,續道: 「對於男人來說,交歡永遠比交心來得重要。女人漂亮的胴體永遠比智慧的頭腦更能吸引男人的注意。」
「你說的那是膚淺的男人,就像你這種。我堅信,這世上還是有懂得欣賞女人內在美的好男人的!當然了,不可能是你。」她的手開始胡亂比劃,頭也有幾分暈了,開始咧嘴傻笑。醉眼朦朧中望過去,黃昏居然也挺帥的。只見他半倚在地板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嗯,這個POSE擺得不錯。水清淺不禁在心裡讚歎。
讚歎完了,她捧著發重的腦袋,小聲嘟囔: 「好奇怪哦,好像我每次失戀,都是跟你一起喝酒。」她不是一向很討厭他的嗎?怎麼每次最不開心的時候,他都那麼巧的陪在她身邊?
「是呀,我的命不好,每次你喝醉我都不幸充當你的嘔吐袋。」黃昏彎起唇角淺笑,口氣微微抱怨,神情卻十分柔和。見她眼光開始迷離,他不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喂,你這次別又來了哦,我可不負責清理現場的。」說歸說,他仍是跪行上前兩步,扶住她即將歪倒的上身。
「醉了?」他問她。
「沒有,幾罐啤酒而已,哪有那麼容易醉啊?」她說著一躍而起,身軀是很輕快沒錯,可舌頭已經大了。她揮舞著雙手,高聲叫道: 「黃昏,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
「好,就玩真心話大冒險。」看來她是真的醉了。
「第一個問題,」她傻笑著比出一根手指,表情十足神秘,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討厭你嗎?」
「願聞其詳。」他再度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心中苦笑,不知道這種情況算不算酒後吐真言?
「我說、說了哦!你不要生氣,就是、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呃!」她打了一個響嗝,身體綿軟無力地躺倒在他懷裡, 「你……」說完這個字,雙眼正式合上。
「喂,水清淺?男人婆?」他拍拍她臉頰,她卻一動不動。
「睡著了?」他連忙抓起她腳邊的空啤酒罐來看,「這是什麼啤酒?比吃安眠藥還管用!」
「水清淺,你醒醒啊,別睡在地板上,難看死了!
喂,你該不是要我抱你到床上去吧?」他沒轍地瞪著她在地上癱軟成一團的睡姿,半晌,終於長歎一聲,抱起她往床上拖。
「想不到你看上去瘦瘦的,抱起來還真重!」他邊「搬運」她的身體邊抱怨著,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扔到床上。完了以後,他雙手叉腰,瞪著癱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她。
「水清淺,你不當自己是女人嗎?居然在一個男人面前睡得跟死豬一樣,也不怕我非禮你。」
水清淺在夢中咂了咂嘴巴,不知是否在懷念剛才吃過的雞腿。
黃昏翻個白眼,轉身出門。可走了沒幾步又折了回來,扯過床腳的被子胡亂地往她身上一蓋,小聲地自言自語: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總是叫人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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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程氏企劃公司人事部門口。
「阿水好可憐哦,你看她,眼睛都哭腫了!」
「不過她就算是被男人拋棄了,也用不著這麼作踐自己吧,還戴了那麼醜的黑框眼鏡,瞧她那個比古裝戲還老土的扮相,怎麼找得到第二春哪?」
「什麼第二春?人家那都數不清楚是第幾春了!」
水清淺捧著咖啡杯站在辦公室外頭,不知是否該敲門進去打斷眾同事的八卦。看樣子她們正談到興頭上,可她已經在門外站了半個鐘頭了,腳酸得很。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不再虐待自己的雙腳,清清喉嚨低咳一聲,成功地引起室內眾人的注意力後,才悠哉游哉地踱了進來。
她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辦公室裡立刻出現了一陣極為尷尬的靜默。所有人只敢拿眼角偷偷瞄著她,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剛才她們說的話——好像確實是過分了那麼一滴滴,不知道阿水會不會生氣?小胖妹窺著她的臉色,見她好半晌也沒有發作的跡象,才大著膽子說: 「阿、阿水啊,你的臉色好差,要不要請半天假回去休息一下?」
這話倒不是虛偽,同事這麼多年,基本的關心還是有的。水清淺感激地衝她笑了一笑,隨即拿起桌上鏡子端詳。
鏡中的自己臉色灰敗,眼皮浮腫,頭髮亂得像梅超風——這就是昨夜宿醉兼今天早上睡過頭的下場。水清淺低低哀號一聲,用手摀住臉,簡直不敢回想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些什麼好事。
她——「好像」和黃昏一起坐在地板上喝酒;然後,她「有可能」喝醉了,不僅忘了要向他索賠,還說了些神志不清的話;再然後,她「依稀彷彿」記得自己問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討厭你嗎?」
噫,這真是無聊的問題。討厭一個人為什麼非要有理由呢?她討厭黃昏,莫名其妙的就是討厭了,何必還巴巴地跟他解釋緣由,好像錯的人是她?
事實證明,他就是很令人討厭嘛!不然她也不會把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記得那麼牢,還時不時地要拿出來回憶一番,每次想起來都咬牙切齒——
她記得那是在兩年前,當時老媽的咖啡店剛開張,急需人手。一天下午,一個叫黃昏的大男生興沖沖地跑來應徵。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黃昏。
午後的陽光下,他黝黑的膚色閃著古銅色的光澤,短髮凌亂,額頭上掛滿汗珠,看上去就像剛從運動場上下來的大學男生。他很愛笑,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比電視上牙膏廣告裡的模特更顯帥氣。
那個時候,水清淺非但不討厭他,甚至還可以說對他頗有好感。因為他的性子很是開朗易相處,兩人見面聊了只幾句話,他就說: 「我們兩個很有緣哦,你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句詩裡正好鑲嵌著我們倆的名字。」
當時,她對他刮目相看,真心覺得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長相好,個性好,還懂古詩詞。而且,他說他們兩人有緣呢!那時的她還是「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年紀,聽到他說「有緣」二字會臉紅心跳。正在芳心暗喜之際,突然他-把攬住她肩頭,對水媽大咧咧地笑道: 「水媽媽,您不用特地為我安排員工宿舍了,我和『他』住一間就好。
我們一見如故,是好兄弟啦!」
他此話一出,水清淺的臉頓時黑了一半。原來,他根本是把她當成男人!
這、這也未免太侮辱人了吧?就算她長得像男生,可是他已和她說過話了呀,難道從她的聲音竟聽不出一點女性特徵?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直到現在水清淺回想起這件事來,依舊恨得牙根癢癢。
不過,這件事可無論如何不能讓黃昏知道。他若知道她還在為兩年前的一樁「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記恨於他,八成會加倍地嘲笑她。
正在這個時候,案前的電話分機響了起來,水清淺接起,彼端立刻傳來高分貝的女子叫聲: 「阿水,是我啊!
我現在就在你公司樓下,買了好多東西哦,快點下來接我!我們中午一起去達令港吃海鮮好不好?」
聽到這個聲音,水清淺的頭一下子脹成兩個大。此女名叫林語歡,是她的高中同學兼大學室友。兩人一路從高中一起讀上來,有七年的同學情分,如今也算是走動相當頻繁的好姐妹了。然而遺憾的是,林語歡似乎從來不把她當成姐妹——買了東西要她幫忙提,上餐廳吃飯要她付賬,和男朋友吵架要她出面擺平——基本上,說她是她的護花使者兼自動提款機還更為恰當些。
「語歡,我……」她才剛開口,聽筒那頭已傳來嘟嘟的忙音。她這個「好」姐妹總是這樣,說完了自己想說的就掛電話。水清淺不禁泛起苦笑,伸手到口袋裡摸了摸不甚飽滿的荷包。吃海鮮呢!不知道錢夠不夠?
然而儘管如此,她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東西,然後對小胖妹說: 「麻煩你替我請半天假,下午我有個朋友要陪,可能回不來了。」
朋友,一個多麼溫暖的字眼。在失戀的第二天,她的確很需要朋友——即使這個朋友本身並不那麼使人溫暖,她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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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戴上這副黑框眼鏡,還真讓我想起了高中時代,哈哈!」
快餐廳內,林語歡趴在桌上笑得花枝亂顫,險些連手裡的漢堡也拿不穩。
「喂,你笑夠了沒有?」水清淺沒好氣地瞪著坐在她對面抱肚狂笑的姐妹淘。就知道她會嘲笑她。以林語歡這種凡事只顧自己爽、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性格,她沒笑得趴在地上打滾,已經算是給足她水清淺面子了。
不過說起來,她還真要感激語歡的手下留情呢。至少,當語歡知道她身上的錢沒帶夠時,居然同意「紆尊降貴」地和她一起來吃美式快餐——懂得為他人的荷包著想,實在是-大進步呀。
林語歡揉著笑痛的肚子,好一會兒才找回正常聲音: 「阿水,你就算是給男人拋棄了,也不用這麼自暴自棄吧?這副眼鏡,我從七年前就一直看著你戴,每次看到都很想揍你。你知不知道?它看上去簡直就像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男生勿近』四個字。你確定要掛著這塊牌子和我一起逛街嗎?」
她本來也沒想陪她逛街呀,明明是她大小姐主動要求的好不好?水清淺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也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很醜,你不用再刺激我了。」
「不過我是無所謂啦,有句話叫『好花還需綠葉襯』嘛,我們兩個走在路上,一定是——」林語歡依然笑個不停,毫不顧慮聽者的感受。而水清淺也只是在心裡小小的受傷了一下而已。沒辦法,習慣了嘛。
「對了,你和你的摩托車騎士發展得怎麼樣了?」盡情笑過以後,林語歡終於想起關心朋友的感情生活。
「分手了,就在昨天。」水清淺黯然地回答,心想:
現在你總算可以說兩句好聽的來安慰我一下了吧?
「分手就分手,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用難過,反正你們也不合適。」林語歡瀟灑地-揮手。
這句總算還像人話。水清淺同意地點點頭。
林語歡啜了口可樂,繼續出言寬慰: 「像摩托車騎士這樣好條件的男人,一看就知道很花心,光憑你那點道行是絕對守不住的啦。阿水啊,我給你一個良心的忠告:下次找男朋友呢,要腳踏實地-點,不要奢望太高。人家說什麼鍋配什麼蓋,你又沒有多少資本,幹嗎總是和那些又帥又有錢的男人交往?就算曾經在一起快樂過,到最後還不是被他們一腳踢開?」
她這算是安慰嗎?一席話聽得水清淺臉黑了大半。這麼「直截了當」、 「一針見血」的安慰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黃昏那傢伙雖然嘴巴毒,但也不至於毒到這麼徹底。
唉,果然是「最毒婦人嘴」。
她再度歎了口氣:為什麼她水清淺的人生總是和一條條「毒舌」糾纏不清呢?
不過話說回來,林語歡的確很有自傲的本錢。這妮子自打高中時期就是班上男生競相追逐的「班花」,大學畢業後在外企工作了兩年,更修煉出優雅不凡的氣質——當然了,不包括她那張嘴。
此刻,她身著一襲色調粉嫩的名牌洋裝,姿態柔媚地倚在椅上,立即成為整間快餐店的焦點,所有男性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瞧。
林語歡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螓首顧盼,連連向在場的男士送去回禮的強力電波。
水清淺可是看不下去了,連忙推推她手臂, 「喂,你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嗎?還這麼招搖。」
「男朋友?哪一個?」林語歡兩排長睫毛眨呀眨的,無辜地看著她。
「就是上次那個嘛,什麼電腦工程師呀,斯斯文文的那個。」
「哦,那個呀,早吹了!」林語歡輕鬆地一擺手,還反過來怪她, 「拜託,那都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了耶!這年頭,哪有人交男朋友超過兩個月的?除非他有永遠刷不爆的金卡,本小姐還可以考慮。」
「哦。」她像個傻子似的點點頭。原來換男友是當今流行趨勢。那麼——她也算是跟上潮流咯?
「我現在可是自由身哦!怎麼樣,你現在可以把那個肌肉猛男介紹給我了吧?」林語歡放下可樂,眼中閃現出狩獵的光芒。
水清淺正咬著吸管喝汽水喝到一半,冷不防給嗆了一下,連連咳嗽。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來,詫異地瞪著林語歡, 「猛男?你、你說的是黃昏那傢伙?」
「不是他還有誰?」林語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難道你還認識比他更威猛的?快介紹給我!」她立即又虎視眈眈。
水清淺連連搖手, 「他不行的!絕對不行!」黃昏和林語歡?蹩腳推理小說家和時髦的上班女郎?不配不配!
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為什麼不行?我可垂涎他那身結實有力的肌肉好久了呢!」林語歡雙手捧頰作花癡狀,隨即眼珠骨碌一轉,綻開別有深意的笑, 「難道說……你也垂涎他?」
「我才沒有!」
突然暴發的「豪邁」叫聲壓過了快餐店裡喧鬧的音樂聲,所有顧客都轉過頭來,愣愣地看著這個莫名其妙大叫的瘋女人。
水清淺連忙用雙手抱住頭,將臉埋於雙肘內。天,好丟臉!她居然忘了這裡是公共場所,就這麼失去控制地叫了起來。
林語歡也被她連累,遭到眾人眼光的無聲指責,她氣呼呼地小聲嘟囔: 「阿水,你知不知道這樣很丟臉吶——
摩托車騎士?!」目光陡然往上。
「摩托車什麼?」水清淺順她目光向上望去,下一秒鐘,立刻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AN……ANDY?!」
眼下站在桌邊的帥氣男子,不正是昨天剛在電話裡甩了她的舊男友ANDY?
「你是——水清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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