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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14:34

前言:

  她有別人所沒有的特異功能,
  可卻從來都預測不到自己的未來,
  當然,屬於自己的「那杯茶」,
  更是不知在何處逍遙——
  而那個超級自戀又白癡的落難貴公子,
  更不可能會是她的「那杯茶」!
  只是,他的苦苦糾纏和無堅不摧的厚臉皮功夫,
  讓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妥協投降……
  命中注定的姻緣,又豈是他能夠輕易改變的?
  然而,她再怎麼冷靜理智,
  也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會來上這麼一招——
  公然把她架到公證處公證!
  拜託,這勉強來的婚姻真的會幸福嗎?


第1章(1)  

  北雪遙遙地望著那個人,他站得離她很遠——但不關她的事。  

  可她知道他要死了,下一輛汽車開過來,他就會被壓得粉身碎骨,她又不能過去跟他說:「先生,您要死了,把電話留給我,我去通知你的家人,讓他們盡早做些準備,什麼?您不想去死,這個我做不了主,要不您往後靠點,別這麼爭著往前擠……」  

  北雪不能跟他說這些,說了也是白說,他會把她當神經病,脾氣好的吐她一口唾沫,不好的或許還會賞她一拳。路上的人看到了,也會覺得她活該,沒有什麼比咒人生死更惡毒的事情了,如果下一秒鐘真的壓到他,她是頭一個要被懷疑的,人們不承認先知的存在,她除了神經病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謀殺犯。  

  北雪不願意面對這些,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喜歡唱歌喜歡跳舞,雖然聲音荒腔走板,可畢竟她有唱的自由,如果她說出來,那麼也許,她就連這點自由都失去了。  

  北雪掉轉了目光,她什麼都沒看到。  

  身後響起長而尖銳的剎車聲。  

  她什麼也沒有聽到。  

  北雪來得早,公司裡只有她一個人。很多人都說北雪是個好女孩,她不漂亮,但是聰明。男人並不喜歡聰明的女人,但他們又不打算跟她談戀愛,有一個聰明的同事和下屬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總能在你之前想到你所需要的東西,你一伸手,她就知道你想做什麼,那種感覺真是奇妙。  

  北雪升為客戶部經理是眾望所歸,雖然她年輕了一點,但這不成問題,她能讓所有的客戶都對她讚不絕口。北雪知道這不僅僅是人們所說的能力,還有人們所不能說出口的超能力在其中作祟。可惜她不能預知自己的未來,不然雙手一合,高叫一聲魔鏡啊魔鏡,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賺夠一百萬,如果永遠不可能,她也就不用這樣拚命了。  

  客戶中不乏刁鑽惡毒之輩,像大禹地產的小開,他說他只跟美女打交道,像北雪這麼醜的女人他沒見過。北雪只是微笑,她不跟他生氣,因為不值得,他囂張不了幾天的,禹地產根基不穩,很快就會倒閉,這個小開呢,當然也不可能再出口傷人。呵呵,罵人是有錢人的特權呢,像她這樣的小人物,被罵了也只能聽著,不敢罵還回去。  

  小開就越發地得意了,他是個絕頂漂亮的人物,雪白的臉孔,一雙眼睛流光溢彩。他只穿兩種牌子的西服,全手工製作,只此一套,絕無重版,唯一的嗜好是拿錢砸人,據說他某位女友在某間酒吧裡被凳子刮破了絲襪,他竟買下整間酒吧,開除了所有員工,讓女友將酒吧砸得稀巴爛。有兒如此,大禹地產是不愁不敗家的。  

  所以北雪並不著急,一想到他流落街頭時悲慘的樣子她就一點也不著急了。北雪在公司裡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但這樣的好法,也讓公司裡的人大跌眼鏡。  

  畢竟誰不知道顧晴光的大名呢,就算以前不知道,這兩個月也算實實在在地見識了一把,他有潔癖,絕不肯坐公司的椅子,不沾公司的茶杯,出門要帶保鏢,同時充當保姆的角色,身上擔負著他所有的生活用具,當然,還是要把床計算在外。他說話的時候喜歡人指著別人的鼻子,張口就是「干」,或者「靠」,毫無貴公子應有的風度,並且為此沾沾自喜。

  這些北雪居然都能忍得下來?  

  公司裡的人,包括老闆在內,都不得不承認北雪是超人。  

  北雪只是微笑,「我比較會自我調節。」  

  女職員們紛紛向她請教:「要怎麼做?」  

  北雪總不好說,看對方悲慘的未來,比較自己的幸福生活,她的心自然而然地就平靜了,安逸了。毫無怨言?這在其他人做起來可實在有點難度,她想了一想,面帶微笑,「憶苦思甜。」  

  「嗯?」眾人一愣,「怎麼講?」  

  「我父母的脾氣不好,小時候總是挨揍。」北雪說的倒不是假話,只不過她挨揍是有原因的,比如父親出門,她會說,爸爸的錢包會丟掉,結果果然丟掉了,一頓臭揍總免不了。奇怪的是對於自己的事她卻毫無感應,不然不會去多這個嘴,也免得皮肉之苦。北雪笑了笑說:「現在不過是挨罵,罵得多麼難聽,到底不會痛。」  

  一群人或點頭或搖頭,表示難以理解,但老闆卻把她的話奉為經典,恨不能貼到公司牆上作為座右銘。老闆也有老闆的道理,一個人一輩子總有受氣的時候,與其受別人的氣,不如受客戶和老闆的氣,因為到最後,總會有其他的方式來補償你,比如錢。  

  錢可是個好東西。老闆說,有了錢,你就可以去踩別人,讓別人受你的氣。  

  北雪微笑著想,雖然說的全是歪理,可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其中呢。  

  顧公子也是個妙人,看北雪一團和氣棉花似的任他蹂躪,反而提不起興致來了。顧公子不抽煙,抽煙會把牙齒熏黃,會有口臭,他對自己的形象是十分在意的,聽說稍微喝點紅酒可以延年益壽,他雪白修長的指間就總是捏著一隻酒杯,「顏小姐,為什麼每次看到你我都覺得這麼無聊呢?你危害到我脆弱的身心了你知不知道?」  

  北雪慢聲細氣地跟他打太極拳,「顧先生的身心沒有這麼脆弱吧。」  

  「有啊。」顧晴光用酒杯掩了半面臉龐,酒杯是琥珀色的,映在上面的手指潔似美玉,「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麼能忍的人。」他笑了一下,露出兩排雪白的牙,眼睫閃閃爍爍,倒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孩子,「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北雪嚇了一跳,她又不是受虐狂,又沒有神經病,她幹什麼要去喜歡這個人,但又深知這種人的劣根性,你要說是,他恃寵生驕變本加厲;你要說不,他惱羞成怒氣急敗壞,沒辦法,誰叫人家的爹有錢呢。北雪只好接著跟他打太極,「顧先生想得太多了。」  

  「我覺得不是哦。」他笑起來的樣子還真是漂亮,北雪有些惡毒地想,就算是日後流離失所,他還可以去當男妓,北雪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看在顧晴光的眼裡更是十足十的肯定,「我不是沒見過能忍的人,讓他們跪下來舔我的腳也沒什麼問題,可他們的演技實在太糟糕了,一邊笑得獻媚,一邊又掩飾不了眼睛裡想一口把你吞下去的惡光。」  

  北雪微微驚訝,原以為這位顧公子是個不折不扣的草包呢,竟然能窺透人心冷暖,也算有幾分靈性在其中吧。

  「你不一樣。」顧晴光在酒杯後面觀察著她的表情,「你的眼睛是平和的,有時候甚至會有一些笑意,你從來沒有真正生過氣,至少面對我的時候沒有。」  

  那是你根本就不值得我生氣!北雪暗暗地微笑。  

  「不過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顧晴光掉轉了目光,好像擺在他面前的北雪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垃圾,「這麼醜,看了就倒胃口,工作的時候看見你我就夠難過的了,當我女朋友?哼,是存心不想讓我活了……」

  北雪目瞪口呆,不不不,她不是生氣,她只是奇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自作多情的人,剛才還誇他有三分之一的腦筋呢,可是繞來繞去,事實證明了這個人果然是個徒有其表的白癡,「那個,顧先生……」北雪嘴發乾,不知道該對這個自顧自發情的傢伙說什麼。  

  「算了算了。」顧晴光十分「大度」地揮了揮手,「其實我也不討厭你,這世上找個真心實意的女人太難了,不過你實在是醜……」  

  北雪的臉終於扭曲成一團,正想開口警告他,他漂亮的薄唇間,卻冒出了一句更讓她噴血的話:「我們再這樣下去是不是太尷尬了……」  

  誰、誰跟你這樣下去啊?北雪像被冤死的人一樣瞪大了眼睛。  

  「會影響工作的……」  

  你還在乎工作?  

  「要不要我跟你們老闆說一聲……」  

  你想說什麼啊?北雪撲上去拽住他,被保鏢一擋,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進了老闆的辦公室,天,這是什麼世道,她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毫不反抗居然也可以惹禍上身?  

  她暗戀他?這也太離譜了吧,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誰會暗戀他,就算是在看錢的分上她也不會自找罪受啊!  

  北雪緩緩地閉上眼,露出一副瀕臨死亡前頹廢的姿態。  

  緋聞在某種程度上近似於瘟疫,例如它傳播奇快,殺傷力巨大,而且人們談起這兩者時臉上的表情也大同小異,都是瞪大了眼睛微微顫慄著,前者是因為興奮,而後者則完全是出於恐懼。  

  北雪很快就發現人們注視自己的目光裡摻雜了興奮的成分。  

  一個女人對於男人的無限度容忍,不是因為愛情是為什麼呢?她被調出了大禹地產的案子,去接另外一樁名不見經傳的小CASE,美其名曰避嫌。  

  北雪一口氣悶在胸口,真恨不能去找那個顧公子理論,可北雪到底是個聰明人,知道這種事就如同佛祖的禪機——說不得,越說越黑,百口莫辯。調離了也好,落個清靜,日子久了,誰還記得你顏北雪是哪一號。  

  北雪在角落裡默默地做著事,看到仍然張牙舞爪的顧晴光,心裡怎麼能不恨?只恨不能快點到年底,好看他的笑話,北雪甚至準備好了幾枚硬幣,等他流落街頭的時候,就扔到他臉上,指著他鼻尖冷冷笑著說:「你也有今天?」

  北雪負責的這件案子命運多舛,先是對方說報價不合適,一調再調,提案又否定了幾次,好不容易做得通順了,對方的老闆卻突然重病,派了個小頭目來接著商談。北雪對這種貌似全權代表的小頭目沒一點好感,因為她自己也是,根本做不了主,白費一頓力氣,不過是打口水仗,回去還要重新請示老闆,再剝一次皮。  

  所以那天對方來,北雪也沒往心裡去,正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材料拼得不可開交,忽然聽人低低問了一聲:「顏小姐是嗎?」  

  北雪聽見那聲音就是一顫,她有戀聲癖傾向,但不嚴重,但還不至於為此忽略了皮相和內涵,男人長得好不叫好,家世好也不叫好,唯獨風度氣質談吐舉止無懈可擊,那才能算得上一流人物。顧晴光算什麼,一個仗著老子有錢胡作非為的二世祖而已。  

  北雪緩緩地抬起頭,那人略垂了眼簾,神色平淡波瀾不興,北雪先在心裡叫了聲好,再看那人的目光,說話時只看住了人的眼,十人專注,毫無猥瑣退縮的態度,北雪已有三分傾心,「先生是姓羅吧?」  

  那人微笑著伸出手,「羅江寧。」  

  北雪的手與他一握,熱度直達掌心,臉上不自覺地紅了一紅,「我叫顏北雪。」  

  「早聽過顏小姐的大名了。」  

  北雪一笑,「羅先生過獎,劉老闆的身體還好嗎?」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也是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是啊,錢再好,總好不過一個好身板。」  

  兩個人說了一些閒話,就把工作日程定了下來,羅江寧是個頭腦極清晰的人,說起話來有板有眼,頭頭是道,省了北雪許多工夫。  

  將近中午,羅江寧看了看表,「一起吃個便飯,顏小姐肯賞這個臉嗎?」  

  北雪欣然答應。  

第1章(2)  

  找了間距離公司不遠的餐廳,羅江寧把菜單遞給北雪,「我是什麼都吃的,只看顏小姐的意思。」

  北雪對羅江寧的好感就又添了幾分,北雪也曾有過男朋友,但凡男孩子和女孩子出門,大都要做出一副什麼都懂什麼都見識過的樣子,指指點點,說這個好,那個不好,其實兩個人的口味畢竟不一樣,你愛吃的我未必喜歡,何苦來強加於人。  

  「我也不怎麼挑食。」  

  點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又把菜單推還給他。兩個人邊吃邊談,說些公司裡的閒事,羅江寧話不多,多數時候微笑著側臉傾聽,他也是個俊秀的男人,但手指關節粗大,看得出是吃過一些苦的。  

  頭頂上的小屏幕上正播經濟新聞,女主播的聲音異常刺耳:「據本台消息,大禹地產因經營不善……」

  北雪猛地抬起頭,見顧晴光放大了的面容出現在屏幕上,一向無懈可擊的髮型也有些亂了,顯得氣急敗壞,「這是我們家內部的事,與你們無關,靠,你們有完沒完?」  

  漂亮的公子哥出言不遜,嚇得一幫記者都往後退去。  

  顧晴光冷笑,「別以為大禹倒了就能任你們踩,揮揮手也能捏死你們……」  

  北雪忍不住咬牙:「死到臨頭也不知道悔改。」  

  羅江寧歎了口氣,「大禹地產當年是紅極一時的商界神話,沒想到會敗得這麼快。」  

  「有了這樣的好兒子,怎麼愁不敗家。」  

  「這倒不是,心太貪,發展過快,根基不穩,看起來像鋪了好大的攤子,其實是個空殼。」  

  北雪點點頭,羅江寧說得對,不過她對顧晴光有成見,一心以為是這個敗家子做的壞事太多,得了報應,要不是羅江寧在場,她得跳起來歡呼三聲。  

  回了公司見人們正在往外搬大禹地產的材料,好在與他們合作時間並不長,而且也付了一部分工錢,損失並不算太大,北雪一下午精神都十分亢奮,以至於手下的一名AE偷偷提醒她:「經理,什麼都好玩,可千萬不要沾嗑藥這種事啊。」

  北雪拿眼白她,「說什麼呢?」  

  唯一的遺憾是見不到顧晴光,那幾枚銅板也派不上用場,總不好追到人家門上去說:「你也有今天!」

  北雪雖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也不至於無聊到那種程度。  

  落水狗是一定要打的,不過也不缺她這一個,顧晴光那種做派,不知有多少人等著踩他呢。  

  下班的時候下起了雨,北雪早就有準備,滿屋人看她不慌不忙地拿出雨傘,下巴幾乎掉到胸脯上,「顏經理,你有特異功能啊?」  

  北雪微笑,「多看看天氣預報不就行了。」  

  她打著綻藍的小洋傘走進雨裡,身後忽然有車按了兩下喇叭,她回過頭,見羅江寧從車窗裡探出了頭來,「帶你兩步?」  

  北雪驚訝,「怎麼這麼巧?」  

  「不是巧,我剛過來你們公司拿點東西。」  

  北雪上了車,「年紀輕輕,已經是有車一族了,真厲害。」  

  「二手的。」羅江寧不以為傲,「托朋友買的,沒花幾個錢。」  

  北雪微笑著看他,這個男人也許成不了什麼大氣候,但不張揚不暴躁,言之有物,腳踏實地,實在是個好老公的人選,北雪無法預知自己的另一半,卻可以窺視這個男人將來的伴侶,如果也是看不到的話,那麼毫無疑問,這個男人是她的。

  北雪卻不想這麼早地揭開謎底,事事都這麼明白清楚,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北雪拍了拍羅江寧的肩膀,「謝謝你了,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羅江寧點了點頭,掉轉了車頭。  

  北雪又彎下腰來叮囑:「真的要小心一點。」  

  羅江寧笑了,覺得這個女孩子謹慎得有趣。  

  北雪看他飛車遠去,知道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好在不是什麼大事,車上要碰下一層漆,送到修理場去也就好了。

  北雪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覺得心神不安寧,要出什麼事?她無法預知自己的遭遇,彷彿一團迷霧,每走一步都惴惴不安,走到門口處,見一個人站在那裡,神色十分的倨傲,「怎麼現在才回來?」  

  可惜頭上和身上的汗水讓他異常狼狽,做不出那種盛氣凌人的樣子。北雪卻還是嚇了一跳,「你怎麼會跑到這來?」

  顧晴光冷冷地笑了一下,「你也看到電視新聞了吧,我現在有點困難,你先借我點錢。」  

  北雪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提出這種要求,原來這個人不但自戀自大,還兼有極度無恥的優良品格,「你腦子壞掉了吧,受打擊太大了?」  

  顧晴光拂了一下亂蓬蓬的頭髮,明麗的眼睛微吊起來,顯得很凌厲,「是,我現在是沒有錢了,這不代表我永遠翻不了身,你以為我想來找你嗎?不過是看在當初你對我一片真心的分上……」  

  「死鴨子嘴硬。」北雪打開了房門,「我糾正你兩件事,第一,當初我從來都沒有對你一片真心過,我容忍你,那是因為工作;第二,你也不用屈尊降貴跑到我這兒來裝可憐,我小老百姓一個,沾不起你這尊大佛。」  

  北雪走進屋,「砰」地關上了門。  

  她是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種人,北雪只恨沒用上那幾枚硬幣,扔到他臉上,狠狠地笑上幾聲,「想要錢,這不就是。」  

  顧公子當初喜歡的不就是這一口,拿錢砸了那麼多人,事到臨頭卻要來找她這個不沾親不帶故的小職員。可惜小職員也對他沒興趣,完全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北雪想起和顧晴光糾纏不休的那些小明星,如今也一定都翻臉不認人了,其實憑顧晴光的相貌,未必就找不到一個真愛他的女人,問題是就算人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懂得珍惜。  

  北雪洗過澡,隨便扯了張報紙躺下來,頭版頭條就是大禹地產倒閉的消息,董事長顧東林因債務問題已經被警方關押,太子爺顧晴光不知去向,而顧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被風流成性的顧東林活活氣死了。這還真是一出現代版的豪門恩怨。

  北雪放下報紙,卻沒有什麼愉快的感覺,難怪人們都喜歡看娛樂版而不看經濟版,打個比方,娛樂版就是蹦蹦跳跳的偶像劇,沒深度沒內涵,看個熱鬧而已。經濟版呢,是八點檔的正牌言情劇,分分合合哭哭啼啼,還要擺出一副我是寡婦我有理的嘴臉來,讓人看著心煩。  

  北雪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本來就是不相干的人,她憑什麼要替他們操心費力?  

  至於那個顧晴光,當初的一劍之仇已經扯平了,就算是有一天報紙上登著他凍死在街頭,她也不該去皺一下眉,至多感歎一聲:「呵,最近的天氣還真是冷。」  

  別怪她冷心冷肺,世上人這麼多,她又不是救世主,要操心哪操得過來,大慈大悲是菩薩才有的心腸,世人燒香拜佛這幾千年,該死的不照樣去死,菩薩也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何況她叫顏北雪,又不叫觀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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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21:53

第2章(1)  

  第二天早上起床,北雪給自己沖了杯牛奶,她屬於怎麼吃也不胖的那種體質,但沒什麼形,竹竿似的上下掛著兩片衣服,唯一的好處就是省布,可惜工作那麼忙,誰有工夫去做衣服穿,所以那唯一好處也不是留給自己的,只讓商家白佔便宜。  

  北雪胡亂擦了些粉,塗上口紅,抓起提包匆匆出了門,天氣還是有點陰,但不會下雨,北雪尋思著要不要把衣服收進去,四下裡一看,卻一眼搭上一個人,她頭皮一炸,拿高跟鞋狠踢了他一腳,「你怎麼還在這?」  

  那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為什麼踢我?」  

  北雪知道和這個人是絕對不能講理的,一手指住了他的鼻尖,「你給我走,別讓我喊人趕你。」  

  他扶著牆慢慢地站起來,「我是怕你半夜裡醒來後悔。」  

  北雪冷笑,「我只是後悔怎麼沒往外多看一眼,還讓大少爺你在這兒受委屈。」  

  顧晴光看了她一會兒,「我知道你心裡恨我,是,那時候我是對你過分了點,可你想想看,我那時候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接受你……現在不一樣了,我可以重新考慮一下。」  

  北雪氣得七竅生煙,「顧晴光,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不要臉吶?」  

  顧晴光想了想,「我發洩一下就算了,其實我也沒多大耐心的,要不是看你真的喜歡我的分上,我都不跟你廢這些話。」  

  「好,大少爺,求求你不要跟我廢話,你快走吧!」北雪轉身往公車站方向走去。她很多年沒被人氣成這個樣子了,只是奇怪顧晴光這個人,難道他的腦袋真是榆木疙瘩做的?  

  北雪上了車,往窗外一看,顧晴光總算已經不在了,她鬆了口氣,其實顧晴光當年也算有才華,甚至有過神童的美譽,只是被家裡人寵壞了,眼睛只有自己一個人,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  

  這種人並不是一定不可救藥,多撞上幾回牆,多吃幾次虧,知道這天底下的人並不都是圍著他轉,苦痛之中脫胎換骨,說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但北雪可沒心思跟他們糾纏,她要上班要吃飯要升職要結婚,在這滾滾紅塵中討生活,誰有閒心去當他的聖女?  

  北雪心裡也好奇,這個男人將來不知要配個什麼樣的女人,也不知誰寬宏大量才能包容得下他,忍不住暗暗窺視了一下,心裡竟是一酸,頂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明眸皓齒,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怎麼單單就看上他了呢,北雪暗想,日後要是見著這個女孩,一定要好好勸勸她。  

  中午羅江寧打來電話,幾次開口,欲言又止。  

  其實北雪知道他想說什麼,也不好點破。  

  他笑了一聲說:「沒聽你的話,路上果然得報應了。」  

  北雪微笑,就算聽了,也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事,「看,明明告訴你小心些的。」  

  羅江寧覺得她這種挑釁的口氣別有情趣,不禁笑起來,「那顏小姐說說,什麼時候還要小心些。」

  北雪輕歎:「你當我是巫女?就算是,算這一客卦得多少錢,讓你一句話就輕易地套去了?」  

  「那有什麼,大不了我請你吃飯。」  

  北雪微一挑眉,「哦,那我要先收訂金。」  

  羅江寧「哈」地笑出聲,「無功不能先受祿。」  

  「只怕我有功你也不肯承認。」  

  「我是那樣的人?」  

  「那你是哪樣的人?」  

  羅江在電話另一端微垂了眼簾,這個女孩冰雪聰明,自己一句話說出去,或許就收不回來,要不要說呢?以後你會知道我是哪樣的人,一句話就成了定局,她沒身家,又不十分的漂亮,至於聰明,女人聰明了,會是好事嗎?他微微地遲疑了。  

  北雪也聽出了他的遲疑,見好即收,「呵,開個玩笑,現在路上這麼亂,開車真的要十萬分地小心。」

  羅江寧心頭一暖,「謝謝你。」  

  北雪放下電話,坐在桌前暗暗地出神,羅江寧這樣的男人,在女人中間一向搶手,女人到底是感性的生物,跟著顧晴光式的公子,圖一時的開心,最終還是要投入羅江寧的懷抱。北雪知道自己不夠漂亮,唯一的好處是知進退,曉大理。

  北雪懨懨地伸了個懶腰,真是累,先天條件不足,又不能怨天怨地怨爹娘,只好靠後天的勤奮來補拙,可時間久了,身心俱疲,恨不能找一個坑一頭扎進去了事。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顏北雪活得滋潤著呢,何況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拚死拚活賣命了一個多月,盼的不就是這一天?公司裡的老闆堅持極古老的做法,用紅紙包裹了錢,送到員工手上,據老闆說,那厚厚的一疊鈔票捏在手裡的感覺,和看金卡上的數字大不相同,是實實在在穩穩當當的。果然不愧是老闆,對大眾急功近利的心態摸得一清二楚。

  北雪一直惦記著門口超市裡的那盒巧克力,據說是巴西原產,標價十分昂貴,她狠了狠心,終於掏出銀子來把它據為己有,揣在懷裡,笑得眉眼口鼻都分不出來了。  

  北雪一邊走一邊尋思著,要怎麼樣享受這盒極品甜心呢?甜點像美人和酒,需要細品才能知道其中滋味,暴飲暴食的那是饕餮,它們只知道吃,卻完全不懂得其中的樂趣。  

  北雪在家裡歇了一會,打開音樂,鋪好了杯盤,慢慢地揭開甜品的盒子,一股濃香之氣撲面而來,她狠狠地吸了幾口,幾乎有些陶醉了,正要把手伸過去,忽然聽到外面有細微的敲門聲,北雪愣了愣,已經八點多鐘了,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跑到這裡來搗亂?  

  她走到門前,從貓眼往外看了看,是個男人,她就更多了幾分小心,「誰?」  

  「是我。」  

  男人的聲音很熟悉,北雪猛地拽開門,「你到底有完沒完?怎麼又來了?」  

  她話還沒說完,那個人的身子就向她倒了下來,她反射性地往旁邊一閃,只聽見撲通一聲響,她微微地吸了口涼氣,覺得牙齒都在疼,「你幹什麼呀?」  

  那人沒有說話,也一直沒爬起來,北雪直覺地感到事情不對頭,彎下腰去摸了摸他的臉,暗罵一聲見鬼,要死了還往人家家裡跑,真不愧是顧大少爺,最知道怎麼給人添麻煩。  

  她蹲在地上想了想,把他扔出去?會不會太過分了?給他叫救護車?也不過就是發燒,沒什麼大毛病;但要把他拖進來,北雪又實在不甘心,先不說以前有什麼過節,單這位公子哥的難伺候勁,就夠讓人受不了了。  

  北雪猶豫猶豫再猶豫,眼看著這個人是要斷氣了,才恨恨地踹了他一腳,不得拖著他那身破爛西服進了屋,把他往牆角處一扔,找了些退燒和消炎的藥,幾巴掌把他打醒過來。  

  「你怎麼打人?」  

  「吃藥!」北雪沒好氣地瞪他。  

  他盯著北雪掌心裡的藥片,目光漸漸濕潤起來,「你果然還是喜歡我。」  

  北雪冷冷地瞪了他一會兒,一抬手就把一杯白水都倒在了他臉上,他嚇了一跳,想爬起來,掙扎了兩下,卻沒有那個力氣。北雪冷笑,「反正你也醒了,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顧晴光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我生病了,在發燒。」  

  「那關我什麼事?」  

  「你怎麼可以欺負病人?」顧晴光的語氣裡並沒有撒嬌的成分,是認認真真而義正嚴詞的,看他這樣子北雪反而沒話說了。  

  是,她不夠喪心病狂,所以她理虧,「想住這兒也可以,病好了,馬上就給我走,這兒不是收容所,我對你這種流浪漢也沒有興趣,另外,少說些沒營養的話,你不是顧家的大少爺了,我沒理由再忍你。」  

  顧晴光有些委屈,但也沒說什麼,這幾天的經歷已把他的銳氣消磨了不少,換作以前的顧晴光,早不知道惱成什麼樣了。  

  北雪重新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吃了藥,他輕輕地,略有些小心地問:「能不能洗個澡?」  

  「你要求還挺多。」北雪微挑了眉眼去看他,「你說呢?」  

  「沒什麼吧?」他絲毫沒有被嫌棄的自覺,「浴室又不是女人,用兩次應該沒什麼關係對不對?」

  北雪冷笑,「你這種人就應該腐爛至死!」  

  顧晴光半天才歎了口氣,「你以前對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廢話!」北雪毫不留情面,「以前你有錢,誰敢動你一根汗毛,你真當人家讓著你,人家不過是讓著你的錢。」

  「不一樣。」顧晴光幾乎是脫口而出,「那些人我也看得出來,可你不一樣,你就算被我罵,眼睛裡也沒有一點憤恨的感覺……」  

  「是。」北雪也承認,她那時並不恨他,不過就是個敗家子二世祖,有什麼好恨,她恨他是從他纏上她那天開始的,「那你現在應該看出了,我討、厭、你!」  

  顧晴光點了點頭,「我果然是傷你太深了。」  

  北雪當場吐血,「你這人……」她仰面靜了一會兒,「好,你愛怎麼說都行,養好了病趕快給我滾出去!」

  她氣哼哼地進了臥室,狠狠關上了門。  

  怪不得顧晴光的,要怪只怪她心不夠狠,大禹地產破產以後,顧晴光也應該投奔過不少親友,誰都拉得下這張臉來,怎麼單就自己不能?  

  北雪暗暗下定了決心,她和他非親非故,以前還有些小小的過節,憑什麼要她去做這種好心人,何況省下錢來捐助失學女童,怎麼都比用在這種人身上強。  

  第二天清晨起來,北雪想打開門,大喝一聲:「滾!」  

  可她卻沒那個魄力,要不然昨晚她也不會讓他進屋來,發燒又怎麼樣,關她什麼事,天底下不幸的人一排一籮筐,難道她還能挨個地去救助?再說一個二十多歲手肢齊全的大男人,做點什麼養不了自己,至於要弄得這麼狼狽嗎?

  北雪並不同情他,她只是怕事,懶得跟他糾纏,但溺水的人往往有一種惰性,抓住一根稻草就死不鬆手,北雪可不希望自己成為那根草。  

  她走到客廳裡,看到攤了一桌的包裝紙和巧克力盒,想起昨天自己一氣之下,把那頓甜點大餐給耽誤了,倒也好,可以用來當早點,北雪打開那只盒子,見裡面空蕩蕩白生生,碧血丹青一塵不染,腦子裡的熱血一直衝上頭頂,「顧晴光!」

  她撲到牆角處揪住了那個罪魁禍首,他居然還睡得挺香,北雪抓住了他的衣領拚命搖晃,「你聽到沒有,顧晴光,馬上給我滾出去!」  

  顧晴光的頭像小時候玩的手鼓一樣隨著她的動作上下起伏,卻一直沒有睜開眼,北雪看他的臉色,暗暗吃了一驚,呆怔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走到桌前撥通了醫院的電話。  

  有些事情就像是滾雪球,開始是小小的一個徵兆,慢慢一發不可收拾,北雪知道顧晴光今後的命運跟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至於他生他死,他窮他富,她也並不關心,她只希望他能離自己遠一點,這一進醫院,又是一大筆花費,就這麼算了,北雪卻又有些心疼。  

  她在公司裡坐了一會兒,腦子裡亂成一團,記起是北苑華龍提案的日子,匆匆收拾了東西,走進會議室。客戶部做的是前期工作,到提案這一步,已和他們沒什麼關係。  

  北雪聽聽記記,卻覺得有些不安寧,略一抬眼,見羅江寧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北雪也笑了一下,這兩天讓顧晴光弄得頭昏腦漲,竟把這位准老公人選給拋到腦後去了。  

  羅江寧也在心裡暗暗揣測,北雪對他頗有心思,這是可以肯定的,但自己這一方有一點遲疑,北雪也並不十分的積極,他可以說自己是喜歡她的,這種女孩子其實在現代社會中很多見,她們獨立,堅定,明白自己要什麼,她們不需要男人的指手劃腳,可以很好地照顧自己,羅江寧並不是大男子主義的熱烈擁護者,但本能地還是傾向於更嬌柔更嫵媚的女性,他對北雪有好感,卻不想邁出這關鍵性的一步,如果北雪義無反顧地撲上來,他或許會一退再退,可北雪沒有,他反而有一點惴惴不安了。  

  羅江寧用眼角餘光瞄著北雪,她坐在如花似玉的創意部經理旁邊,顯得實在是不惹眼,但略略過肩的黑髮,襯著奶油色的肌膚,神色平和中略顯倦怠,別有一種動人心弦的風情。  

  羅江寧隱約記得有人劃分女性的品級,好女人是書,是一眼看不透的,她們未必能稱得上極品,極品反而讓人不敢高攀。但她們耐看,禁得起品味,絕對是上上之選。羅江寧陷入了沉思中。  

  會議一結束,北雪打開手機,電話爭先恐後地湧進來,醫院的電話是最醒目的,北雪撥回去,問出了什麼事,對方說早晨送去的病人突發性肺炎,已經實施搶救,希望她能把費用墊付一下。北雪暗暗咬緊了牙,心想這小子索性查出了愛滋病來,也省得她一筆筆地往他身上砸錢。  

  北雪跟老闆請了假,正往外走,迎面碰上羅江寧,北雪心裡窩著火,不好跟他說什麼,羅江寧卻攔住了她,又沒有話說,勉強擠出一句:「這些日子很忙啊?」  

  「啊,是。」北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提案這麼順利……」羅江寧斟酌著用詞,「一起慶祝一下?」  

  北雪心裡暗想,慶祝自有公司打點,哪用得著他們來費心思,但羅江寧這樣的男人,開口約一個女人,一定也是深思熟慮百轉千回,不由得點了點頭,「好,等我晚上下了班。」  

  「現在不行?」羅江寧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太過失態,忙閉上嘴。  

  北雪卻不動聲色,「有個朋友住院了,我去看他一下。」  

  羅江寧點了點頭,看北雪出了公司大門,她的態度讓他著實摸不透,原來以為自己能夠沉得住氣,穩坐釣魚台,充當姜太公,沒想到棋逢對手,對方的氣度一點不遜於他,哪想到其實北雪是讓一個冤家絆住了腳,根本沒有閒心來應付自己。

第2章(2)  

  北雪趕到醫院,顧晴光已經清醒過來,北雪迎頭就是一頓臭罵:「你一個大男人,到底要不要臉,賴在我家裡,現在乾脆賴進了醫院,你要拖累我到什麼時候?」  

  顧晴光彷彿還有點回不過神,半天才說:「我都沒有住過這麼差的病房。」  

  北雪幾乎氣昏過去,「你還敢挑剔,我現在就讓他們把你扔到馬路上,去看看會有誰救你!」  

  顧晴光也知道自己吃人家的嘴短,訥訥地看了她一眼,「你人是不錯,可這麼凶,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我怎麼敢娶你。」  

  北雪一口氣上不來,憋得臉通紅,「好,我真是……有病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是我!」  

  她一跺腳想走,顧晴光卻叫了一聲:「哎!」  

  「你還想幹什麼?」北雪回頭瞪他。  

  「我一天沒吃飯了。」  

  北雪露出一抹獰笑,「那盒巧克力難道不算數?」  

  顧晴光絲毫沒察覺她已化身為魔鬼,「那種東西都吃不飽。」  

  北雪踉蹌了一步,事到如今,她也不氣了,這就像蒸氣鍋上面的壓力閥,衝破了某個極限,反而倒沒了壓力,「顧晴光,我跟你說清楚了,你少自作多情,我照顧你,是因為不想看你死在我家門口,但花的這些錢,你日後必須還給我!我生活並不富裕,當然,富裕也不會花在你這種人身上!」  

  顧晴光笑了笑,心想女人就愛口是心非,明明想留下自己,卻要拐彎抹角地耍這些心機,好在自己不同以前了,只要能暫時有個地方住,女人醜些也是可以忍受的。至於她暴跳如雷的表現,顧晴光見得多了,不過是女人撒嬌的一種手段,「行,錢我會還你,不過你得先把我餵飽了才行,不然我餓死在路上,你不是連我做鬼都得惦記著?」  

  北雪沉下臉,「你少拿這副腔調來跟我說話,做人也不要多高尚,但最起碼要知道自尊自重!」  

  顧晴光略有些慌神,北雪說出來的話,義正嚴詞擲地有聲,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幸好北雪也懶得理他,轉身出了病房。  

  顧晴光對著牆,有些怔忡。  

  旁邊病友笑他:「少年仔,你女朋友好厲害啊。」  

  顧晴光聳聳肩,「也不知哪來的這麼多事,真夠八婆的。」  

  「不過是個好女孩。」病友笑得咧開了嘴,「我老婆也很厲害的,我年輕的時候愛打麻將,把家裡一多半積蓄都輸進去了,有一天我睡醒過來,發現老婆把我綁在床上,她說她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也沒辦法,說我要是想離婚,她立刻就放開我,要是不想,那就乖乖地在床上待著,吃穿住用她全給我張羅,我是真不想跟她離婚,倒不是為了別的,離了兒子怎麼辦哪?我就讓她在床上給綁了一個多月,竟然真的把牌癮給戒了……」  

  顧晴光嗤之以鼻:「這種女人要來做什麼?」  

  「你不懂啊,少年仔,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老婆的好了。」  

  顧晴光還是不以為然,他對女人的印象僅僅在會吵會鬧會吃飯的花瓶上,就連北雪,他也覺得萬通公司實在有病,居然弄這麼醜的女人來當客戶經理,後來居然還暗戀他,弄得他不得不去找公司老闆理論。  

  北雪買了盒飯進來,折騰了這半天,她自己午飯也沒有吃,想起羅江寧的邀約,她恨恨地瞪了顧晴光一眼,卻見他懨懨地撥著盒飯裡的菜,一臉無精打采的表情,北雪冷笑一聲,「不吃就扔了,擺那副臉給誰看!」  

  「買這種東西……」顧晴光挑起了幾粒米,「硬得簡直嗑牙。」  

  「你果然還是不夠餓!」北雪從他手裡搶過盒飯扔到了桌上。  

  顧晴光瞪大眼,「你!」  

  北雪根本不理他,匆匆扒了幾口飯,拎起包就出了醫院。  

  跟那種人待得久了,連脾氣都會變得惡劣,乾脆不理他,任他去自生自滅好了,只是想到那些錢,北雪卻有點心疼,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真是背。  

  回到公司裡,小昭笑嘻嘻地湊過來,「哎呀,不得了,桃花片片開呀。」  

  北雪一愣,她因為年紀輕怕壓不住陣,很少和底下的人開玩笑,不知小昭是抽的什麼風,「怎麼啦?」

  「你先說怎麼謝我。」  

  北雪微蹙了眉頭,「不說就算了。」  

  「哎?」小昭拖住她,「你真不想聽?」  

  「要緊的事你當然會告訴我,不要緊的事,你告訴我,我都不想聽。」  

  「你狠。」小昭咬著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便條,「本來想敲你一頓冷飲的,看這樣子,我不但敲不到你,反而得求著你。」  

  北雪接過來,紙條上面寫了一句話:記得今天的晚餐,我會給你打電話。落款是羅江寧。  

  北雪一陣迷惑,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明知道遞到同事手裡必然會鬧得滿城風雨,難道說,他是打算公開追求她了?這也不算追求,彷彿就是志在必得的氣勢,北雪搖了搖頭,明明前幾天還那樣猶豫呢,一眨眼就變了態度,男人的心還真是不可捉摸。  

  小昭用手肘頂了她一下,「怎麼樣?我這個消息還是有價值的吧。」  

  北雪一笑,「工作餐而已,你亂想什麼。」  

  小昭洩氣,「騙誰呀。」卻不敢再多話。  

  下班回家已將近六點,北雪洗了個澡,將頭髮吹乾盤到腦後,又挑了一件明黃色的長裙,她身材纖細,個子比一般女孩子要高一些,穿連衣裙最顯得身段窈窕動人,北雪淡淡地化了妝。  

  從鏡子裡審視自己,說不上是美人,卻也光彩奪目,正在暗自得意,電話鈴聲響起,她從包裡翻出手機,向著鏡子裡微笑,「你好,哪一位?」  

  篤定了是羅江寧這時候打來電話,她的聲音也分外甜美,對方卻全不買她的賬,十分冷漠而公式化地開口:「顏小姐嗎?送來的病人剛才突發急性腸胃炎,情況比較嚴重,您最好過來關照一下。」  

  北雪鼻子幾乎轉到腦後去,狠狠地摔下手機,「哈,這算什麼?」  

  她在屋裡轉了兩圈,估計顧晴光是故意跟她對著幹,就算這小子死在了醫院裡,又關她什麼事,憑什麼要她去關照,北雪拎起皮包往外走,電話卻又打過來,這回倒是羅江寧溫柔的聲音:「我就在外面。」  

  北雪深深吸了口氣,微微一笑,「我這就出去。」  

  羅江寧倚在車門上,抬眼見北雪裊裊婷婷地走出來,頓時愣了一愣。  

  北雪一笑,「怎麼這種眼光,不認得了?」  

  羅江寧搖了搖頭,「不是,難怪以前聽人說,女人是會變的,這回可真領教了,沒想到你這麼漂亮。」

  漂亮倒說不上,但這些話也讓北雪心花怒放,「我倒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  

  「看來我們又相互發現了對方的一個優點。」羅江寧打開門,等她上了車,「去哪裡?」  

  北雪向他微笑,「聽你的。」  

  「當然是要尊重女士的意思。」  

  北雪腦海裡莫名地閃過醫院兩個字,一瞬間,就被她狠狠地打壓下去,「其實往前走不遠就有一間很不錯的餐廳,我和朋友常去,你也可去試試看。」  

  羅江寧發動了汽車,「這可是你推薦的,我相信你的品位。」  

  北雪笑出聲,「信我總沒錯。」  

  正是吃飯的時間,餐廳裡人很多,他們找了個清靜的角落坐下來,羅江寧把菜單交到北雪手中,北雪翻看著菜單,腦子裡有一瞬間的恍惚,羅江寧碰了碰她的手,「怎麼了?」  

  北雪有些疲倦地撐住額頭,「對不起。」  

  羅江寧一笑,「最近工作太累了吧。」  

  跟工作並沒有關係,北雪只恨自己良心未泯,「一個朋友住了院,本來想吃過飯再去看他,卻有點放心不下。」

  羅江寧點了點頭,「那也要先把飯吃了。」  

  兩個人匆匆解決了晚飯,羅江寧送北雪到醫院門口,「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北雪一笑,「謝謝你,就不用了。」  

  人雖然來了,心裡卻窩著一股火,北雪暗恨自己沒出息,從小到大看的生死離別也夠了,說不上鐵石心腸可也夠滴水不透的標準,怎麼還惦記著他?可畢竟是打過許多交道了,比不得半路上的陌生人,北雪想自己的道行果然還是不夠。

  推開病房的門,見那罪魁禍首蜷在被窩裡,北雪一陣惱怒,旁邊的病友卻低聲埋怨:「怎麼現在才來,醫生剛走,折騰了一個下午了。」  

  北雪不好把火發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過去推了顧晴光一把,「你又搞什麼鬼?」  

  顧晴光慢慢地抬起頭,又緩緩低了下去。  

  不過十來天的時間,這個漂亮的公子哥已瘦得脫了形,飛揚跋扈的氣勢漸漸沉澱下去,卻多一種楚楚可憐的風姿,讓北雪恨得直咬牙,「你跟我裝什麼可憐?」口氣也軟了下來,「怎麼回事?」  

  「晚飯。」  

  「什麼?」  

  顧晴光有氣無力地看她一眼,「你都不給我送飯。」  

  「你就把那涼盒飯給吃了?」  

  顧晴光沒說話,北雪終於有點過意不去了,「還餓嗎?」  

  「醫生不讓吃。」  

  北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你又不是不能動,自己不會出去買?吃了涼盒飯當然會難受。」  

  「沒有錢。」  

  北雪深深吸了口氣,「算我欠了你的。」  

  轉身走出去,到醫院外面的超市買了許多營養品,有句俗話說好人做到底,反正錢也花了,總不能眼睜睜地再看他半路夭折。  

  北雪的薪水也不很高,這些天的花費實在讓她心疼得不得了。  

  「我給你沖杯奶粉吧。」  

  顧晴光沒說什麼,北雪拿眼瞪他,「不許挑三撿四的,我不是你們家傭人。」  

  顧晴光被她罵得有些瑟縮,說實話,這些日子他可見識到了北雪的厲害,以前以為她是只小綿羊,對自己逆來順受,現在想起來,她不過是因為愛自己。  

  顧家失勢之後顧晴光找過不少人,冷嘲熱諷罵得可難聽了,北雪凶是凶,可畢竟還肯對自己好,說明不是沒有情分的。  

  北雪把水杯端到他面前,覺得這人真是好命,要別人家的少爺落到這分上,早就橫屍街頭了,他卻居然還有人能遞茶倒水,「喝吧,補充點體力,別老在醫院裡賴著,我養不起你。」  

  顧晴光接過水杯,「那個……」  

  「幹什麼?」  

  「謝謝你。」  

  北雪愣了愣,這真是天要下紅雨了,「不用,你盡快好起來,記得把錢還給我就行了。」  

  顧晴光一口口地抿著牛奶,他以前從不沾這種從超市出來的袋裝牛奶,但此一時彼一時,他雖是個無法無天的公子哥,到底也不是個笨蛋,「日後我們顧家東山再起,我一定不會虧待了你。」  

  北雪翻了個白眼,這人戲文看得多了,還真當自己是落難的王孫了,「你快省省吧,腳踏實地地找份工作,先把自己養活了再說。」  

  「那怎麼行,我父親還在監獄裡,我要給他請律師,打官司……」  

  「話是這麼說,可人也要量力而行……」  

  「你說我做不到?」  

  北雪從他手裡拿過水杯,「別的我不敢說,萬通不是個大公司,起家你知道用了多少年?敗業容易,創業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顧晴光思忖一會兒,「總會有辦法。」  

  北雪沖這句話倒多看了他幾眼,難怪人說名劍刃從磨礫出,一個人一生中,一帆風順必然是平庸之才,只有經過困苦磨難的洗禮,才能漸漸綻放出光輝。  

  顧晴光的將來會怎麼樣,和北雪沒有關係,她也不關心,但作為一個現代女性,她還是欣賞這種碾而不死,打倒了再爬起來的精神。  

  「希望你能堅持到底。」北雪第一次用沒有嘲諷的語氣跟顧晴光說話,。  

  顧晴光看向北雪的眼光裡又多了幾分瞭然。  

  她果然是愛我的。顧晴光暗暗地想。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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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23:52

第3章(1)

  腸胃炎不是什麼大毛病,一天就大好,倒是肺炎多拖了些時間,出院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北雪看到自己迅速凹下去的錢包,對顧晴光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了。  

  「你要先找個地方住,然後再去找工作,先得安身立命,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找工作。」顧晴光愕然,他長這麼大無數次聽到過這個詞,可從來沒過它會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我……先住你那裡吧,找工作的事再慢慢來。」  

  「先住我那?」北雪不可置信地瞪住他,「你以為你是誰?住在我那裡,讓我的朋友們怎麼想?」

  「要不然……」顧晴光遲疑著,「乾脆我們兩個就同居吧。」  

  北雪看了他許久,掉頭就走,顧晴光急忙追上去,「你不願意就算了,生什麼氣啊?住的地方又不是這麼好找的……」  

  北雪站定,微閉了一下眼睛,「顧晴光,你今年二十五歲了,比我還大一歲,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任,我不是你的保姆,我沒有義務為你提供食宿,我幫你,是基於人道主義精神,現在你的病已經好了,一個身體健全大腦又沒有問題的年輕男子,你能夠解決你的生計問題吧。」  

  顧晴光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不願意幫我就算了,扯這麼一大堆話教訓人。」  

  「我不幫你?」北雪指住他的鼻尖,「你有沒有良心?要不是我幫你,你早死在街上餵狗了。」  

  「我,」顧晴光拖長了聲音,「那你倒說說,這一時半會的,讓我去哪找住的地方?」  

  「有些地方的工作提供食宿,這根本就不成問題。」  

  「例如呢?」  

  顧晴光被押解著到了一家酒樓門口,北雪往樓上一指,上面貼著偌大的招聘啟示。  

  顧晴光看了兩眼就跳起來,「你讓我去做服務生?」  

  「哈?」北雪嗤笑一聲,「服務生?肯不肯用你還不一定呢。」  

  「你別把人看扁了。」  

  「不信你儘管上去試試。」  

  顧晴光是大少爺脾氣,禁不起刺激,幾步爬到樓上,北雪在下面等著,像顧晴光這種少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是養尊處優的出身,人家酒樓怎麼肯收他,她這樣也不過是為了打擊一下他過於囂張的氣焰而已。  

  許久顧晴光才走下樓來,神色有些古怪,北雪也不想問他,逕自往前走了幾步,見他還在原地以龜速磨蹭著,輕聲斥責:「現在知道了,就是最低檔的工作,也不是那麼好找的。」  

  顧晴光以一種捉摸不透的眼神看向她,靜了一會兒說:「他們肯收我。」  

  「啊?」北雪倒大感意外,「你說什麼?」  

  「他們說我做不了那些粗活。問我能不能……」  

  北雪聽他半遮半掩的語氣,已經有些明瞭,想起當初自己咒他去做男妓,沒想到竟然應驗得這麼快,不禁笑出聲,「那你答應了沒有?」  

  「我罵他了。」  

  真不愧是大少爺,北雪搖搖頭,顧晴光卻逕自冷笑起來,「真是狗眼看人低,我顧晴光什麼時候……」

  「大少爺。」北雪輕聲打斷了他,「請你先把錢還了我再說這些大話,你不識人間疾苦,不知道人的無奈,也不是每個賣身的人都自甘墮落,他們有他們的難處。」  

  「那也不該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我要不收留你,用不著兩天你就會求著他們打你的主意了。」  

  顧晴光正想反駁,卻想起自己被以前的朋友轟出來的那一晚,在北雪門前徘徊,那種失魂落魄的滋味,不想再嘗第二次,如果那時有人花錢買自己,說不定他真的會邁出這一步,哪裡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唱高調。  

  「行了,回去吧。」北雪轉過身往回走。  

  顧晴光跟在她身後,忽然輕聲問:「你說,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做出喪心病狂的事?」  

  北雪想了想,「什麼情況下都有可能,被逼無奈是一部分,但更多的還在自身的品格。」  

  「那你呢?」  

  「我?」北雪微笑,「我只是個普通人。」  

  顧晴光卻到底是住進了北雪家裡,臥室只有一間,只好把客廳收拾起來給他住。  

  北雪臨睡前也不忘提醒他:「盡快找工作,盡快給我搬走。」  

  顧晴光輕哼:「這麼差的住宿條件,你以為我願意住這裡?」  

  北雪瞪他一眼,他真是個被慣壞了的小孩子。  

  但二十五歲的小孩子,北雪也實在不敢恭維。  

  第二天是星期天,北雪找算要好好睡上一覺,北雪也算當了個官,平日裡要死要活,還動不動就要加班,難得一日清閒。  

  北雪正睡得昏天暗地不亦樂乎,忽然有人輕敲了幾下門,北雪哪能聽得見,下意識地翻了個身,接著繼續到夢裡去會周公。敲門聲略停了一會,好像有人在外面不停地踱步,敲門聲一陣高過一陣,把北雪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北雪反射性地坐起身,半天才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不用去上班。漸漸地,腦細胞聽到了召喚,她有些清醒了,慢慢地下了地,一把拽開門,「顧晴光,你到底想幹什麼?」  

  門口前的男人被她的惡聲惡氣驚呆了,她剛起床,頭未梳臉未洗,跟平時裡光鮮的樣子判若兩人,何況她本來也沒幾分姿色,再做出這麼惡毒的樣子來,不嚇到他都不可能,「你……」  

  「我今天不上班!」北雪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  

  「我知道啊。」顧晴光居然笑得一臉坦然,「我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知道你還敲。」  

  「我餓了。」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氣,很平靜地陳述著事實,「再說都快八點了,你也該起來做飯了吧。」

  北雪氣到發瘋反而不氣了,「你是三歲小孩子?餓了不會自己去做?昨天買了那麼多東西,你難道連加工一下都不會?」  

  顧晴光臉上的表情說明了,「那個,我從來沒有用過燃氣爐……」  

  北雪呆呆地看著他,只覺得自己像從外星上飛過來的人,「我為什麼要收留你?顧晴光,你給我個理由?!」

  「你不是喜歡我嗎?」顧晴光覺得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  

  「鬼才喜歡你。」北雪忍無可忍,一把拽開了門,一手指向門外,「你給我出去,我數一二三,你不出去我就叫警察了。」  

  顧晴光有些摸不到頭緒,眼前的女人形象古怪而囂張,根本不是他以前記憶中那個處事不驚的北雪,他輕輕吁了口氣,「我知道了,我也不是以前那個顧晴光了,我沒有錢,所以你看不起我,你不會再忍我,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對我發脾氣,我還曾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  

  北雪再沒有耐心聽他說完,一腳就把他踢出了門外,「你去死吧!」  

  顧晴光站在大街上,看著「砰」的一聲在他面前關上的門,心裡一陣難以忍受的刺痛,都說世態炎涼人心冷暖,他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大禹地產一倒,諸多世事狂風暴雨般地撲上來,父親因為債務問題鋃鐺入獄,而他四外告貸,企求幫助,可到最後吃到的卻都是閉門羹,平日裡那些親親熱熱左擁右抱的女人和好友,見到他如同見了瘟疫,竟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來找北雪,原以為她是不一樣的,畢竟她曾那樣地容忍他,一個乙方公司的經理,完全沒有必要做到那種程度,而她彷彿是絲毫不覺得惱恨,眼睛裡時時泛出淺笑,像春風般的柔和平靜。  

  顧晴光那時卻在暗地裡嘲笑,就憑你,也想染指我大禹地產的少爺……他那時是做得過分了點,但現在看來,她果然還是只圖他的錢。  

  但要只圖他的錢,為什麼現在才把他趕出來,她應該是和那些女人一樣,一聽大禹地產倒閉的消息,就把他拒之門外的吧?顧晴光也有些迷惑了,忍他的是她,罵他的是她,救他的也是她,趕他的人還是她,他該去相信哪個她?

  外面顧晴光在天人交戰,裡面的北雪卻大大地鬆了口氣,就像從脖子上摘下了一個毒瘤一樣,早就該這樣做了,像這種人,和他顧什麼情面,住院的那些錢,怕是到死他都賺不回來,她還抱著什麼希望?  

  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顧晴光這種不符合大自然規律的物種,就理所應當地被淘汰。  

  北雪絲毫也不覺得內疚,回到臥室裡,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了下去。  

  做一棵什麼不想的蔬菜可真是幸福啊。  

  顧晴光思忖了許久,覺得不管北雪到底是不是愛他,他不能在這個女人身邊待下去了。他是一個男人,父親是紅極一時的地產大亨,他又怎麼能靠一個女人活下去,況且這個人現在也不歡迎他。  

  顧晴光打定了主意,在街上逛了一圈,飢餓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他這才意識到,一個人想有骨氣是要有條件的,至少要在吃飽的前提下,他餓著肚子,幾乎就要轉回身去重新敲那扇門了,正在躊躇間,迎面走過來一個人,「咦?怎麼,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  

  顧晴光認出正是那天應聘的酒樓經理,所以並不想去理他。  

  「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那人瞄著他微笑,「只要點個頭,吃住就全都不用愁了。」  

  顧晴光冷笑,「用不著考慮。」  

  「是嗎?」那人拖長了聲音,「你想想看,用不著太久,兩天以後我再來找你,你會是個什麼情形?」

  顧晴光不用想也知道,他本來也不是個什麼堅定的人,何況飢寒交迫,難保他不會抱著人家的大腿哭求,他微咬了一下牙,「我只做服務生。」  

  那人一挑眉,「你能做得來?」  

  「想做就一定能做得來。」  

  那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北雪擺脫了包袱覺得分外的輕鬆,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大慈大悲大良大善的人,況且顧晴光又不招人疼,想到以後可以不再見他,北雪不禁長長地鬆了口氣。  

  然而她和羅江寧的感情進展卻並不順利,兩個人都是在社會中滾了很多年的人,小心謹慎,每走一步都要算計自己的得失。  

  北雪知道愛情不應該是這樣理智的,好在城市中的大多男女並不要愛情,只要有三分好感,能在硝煙中並肩作戰就可以了。  

  所以羅江寧請她吃飯,她沒有拒絕過,羅江寧會是個好夥伴,配她綽綽有餘。  

第3章(2)  

  找了一間酒樓坐下來,羅江寧紳士風度做得十足,點菜從來都只徵求北雪的意見,這樣的男人,北雪想,自己是不可能不愛他的。  

  兩家公司最近的合作已經結束了,他們又都不喜歡談人家的八卦,一時竟沒什麼好說的,吃完了東西,北雪口紅有些脫色了,借口去衛生間,對著鏡子補補妝,化妝其實是件很麻煩的事,但作為一個女人,大多數時候卻是為了取悅自己而化,到底還是愛美的生物。  

  出來的時候見兩個人正在門口打架,北雪並不願意理會這些事,但他們堵住了門口,使得他們不得不停下來。

  「拜託兩位,讓一讓行不行?」  

  被按在門板上的那個叫了一聲:「北……」接著就被另外那個按低了頭。  

  北雪卻已經聽了出來,「顧晴光。」有些奇怪,「你怎麼會在這?」  

  那人回過頭,「你少管閒事。」  

  北雪看那個人也很眼熟,微一思忖就想起來了,「意准集團的凌公子是嗎?」  

  那人瞪她,「快給我滾,再多說一句,我連你一起打。」  

  北雪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機,「我報警可以吧?凌少爺這麼大的名聲,應該連警察也不會怕。」  

  她話未落,那人已向她撲過來,北雪往旁邊一閃,他整個人卻一下撲倒在地上,北雪一愣,看向顧晴光,「你砸他幹什麼,當心出人命啊。」  

  顧晴光站在那喘了幾口氣,彎下腰來摸了摸那人的鼻息,「沒事,就是昏過去了。」  

  北雪倒不好說什麼,「你在這裡做事?」  

  顧晴光的臉色有些古怪,「當初不是你帶我到這兒來的?」  

  北雪哦了一聲說:「好不好?」  

  「你說呢?」顧晴光反問。  

  衛生間裡的燈光有些暗,以前那個絕頂漂亮的男子,清瘦了些,更顯得輪廓分明,還有一些殷紅的痕跡,北雪腦子裡轟然一聲,想起那天在酒樓下說的話:「你……」  

  顧晴光笑了笑,「開玩笑的,我做的是服務生,這些人是以前的舊相識,朋友……」他笑容裡終於有了幾分滄桑的意味,「沒想到最急著來踩自己一腳的,竟然是朋友……」  

  北雪定了定神,腦子裡迅速轉過幾個念頭,「不要做了,你身份特殊,酒樓裡又是龍蛇混雜之地,難保不會有無聊的人聽到了消息來踩你,我給你托個關係,在公司裡找份文員的工作並不成問題。」  

  顧晴光看了她許久,「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這個人……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你這樣的人,溫柔,又冷酷,平和,卻又暴躁,有時好得不得了,有時又……」顧晴光皺著眉頭,目光縈繞在北雪的臉上,「你其實,還是喜歡我的吧?」

  北雪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人拐彎抹角地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下這麼個結論,還真是讓她受寵若驚,「行了,你別再抒情了,收拾東西跟我走吧。」  

  「謝謝你。」顧晴光很平靜地笑了一下,「我不可能一輩子靠著女人生活,這裡雖然薪水少點,也累點,可畢竟用的是我自己的手……」  

  北雪也笑了,「不管你能不能堅持,衝你這幾句話,我先要給你鼓鼓掌,如果真的撐不下去可以來找我。」

  顧晴光淡淡回答:「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北雪微覺怔忡,說起來,人還真的是需要打磨呢,還以為顧晴光這種人,就是一塊百砸不透的頑石,可這才幾天的時間,就漸漸露出玉質來了,北雪一向只佩服強者。  

  回到桌前,羅江寧已有些著急,「我幾乎要找服務生到衛生間撈你了。」  

  北雪「撲哧」一笑,「我不是自己爬上來了?」  

  「真是不容易。」羅江寧也笑起來。  

  這些日子他們彼此小心翼翼,反倒失去了當初見面時的那份悸動,難得會說句笑話,理智的人就是這點不好,固守自己的陣地,誰都不肯比誰先邁出一步,唯恐在感情中會論出個高低勝負來。  

  月底發獎金,北雪尋思著給自己添些什麼,可上個月花錢花得太凶,全用在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這個月就不敢太張狂了。偏偏又有一個朋友要結婚,送禮是一回事,參加這種場合,總不能穿得太寒酸,翻了翻櫥櫃裡的衣服,不是太素就是太艷,難怪有人會說,女人的衣櫥永遠是空的。北雪狠了狠心,飯可以不吃,衣服絕對不能不穿。  

  正準備出門,有人打來電話,劈頭就叫她:「北雪?「  

  北雪愣了愣,不記得誰會這麼親熱,連羅江寧至今也還是叫她小姐,而這個人明顯的男聲,又和平日裡的姐妹們不一樣。  

  「我發了薪水,正好還你錢。」  

  北雪終於想起來了,「顧晴光啊?」  

  「是啊,你不是念念不忘你花在我身上的錢嗎?」  

  「欠賬就要還,這是做人應有的美德。」  

  顧晴光在電話另一端笑了,「你這樣說話,我會以為你是我們小學老師。」  

  「我可教不來你這樣的學生。」北雪一邊說一邊換鞋,「你在哪?」  

  「就在你家門口。」  

  北雪一推門,就看見顧晴光站在對面的花池旁,人瘦了很多,身姿卻顯得十分挺拔,氣質也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不再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  

  北雪走過去,把手提包交給他,「來得正好,我正要去逛街,沒錢又沒人陪,抓了你當壯丁。」  

  「逛街?」顧晴光有些遲疑。  

  「沒時間?」  

  「那倒不是。」顧晴光捏了捏口袋裡薄薄的鈔票,「打碎了不少東西,錢都賠給人家了,沒剩幾個,再說上街買什麼?反正你穿什麼都不好看。」  

  北雪幾乎氣死,「給人家當了那麼多天的奴才,嘴一點都不見長進。」  

  「難道我誇你漂亮你就高興了?」  

  「顧晴光!」北雪跺了一下腳,一把把他推坐在花壇上,「看來你還是欠管教,我問你,戴安娜王妃算不算漂亮?」

  顧晴光挺奇怪她問這個幹什麼,「還行吧。」  

  「可報紙上處處都說她是絕代風華,為什麼?如今王妃換成了卡米拉,先前刻薄的言論立刻見風使舵,你說這又是為什麼?」  

  「世人大多都勢利。」  

  「錯了。」北雪一戳他額頭,「這就叫做人情世故,我知道自己不漂亮,但用得著提醒我嗎?酒樓的客人再不好,你能說他一句不好?」  

  「你又不是客人。」顧晴光笑了笑。  

  「朋友之間也不是每句話都要實實在在的,做人的門竅多著呢,你呀,大少爺的日子過得太暈了,真是不識人間疾苦,慢慢學著吧。」  

  顧晴光微扯了扯唇角,「朋友之間都不能說真話,那還跟誰說真話?」  

  「算了,你又不是小學生,這些不可能一點都不懂,悟透悟不透,就看你的天分了。」北雪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都是逼出來的,你看你以前那些口頭禪,現在不是一個字都不敢往外竄了嗎?」  

  顧晴光輕吁了口氣,「話是這麼說,不過想想以前的日子,真的好像一場夢。」  

  「是,你運氣好,你還做過夢,我們這些小人物,一出生就在為自己的前途掙扎,你不唸書,那叫做調皮可愛;我們不唸書,就成了沒出息,這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怎麼到你這裡就不能忍受了呢?」  

  顧晴光略顯悵然,有太多事情等著他去做,之前他不過活在真空裡。  

  「別這麼喪氣,其實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樂趣,像我們這樣敞開的胸懷聊天,你以前的朋友裡未必能挑得出一個。」

  「哈。」顧晴光笑了一聲,以前的朋友?他哪有什麼朋友,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撲上來,恨不能踩他至死。

  「走啦走啦,不要在這裡上品德課了。」北雪吆喝著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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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28:38

第4章(1)  

  商業街分主副兩條,主街是品牌商舖,一間挨著一間,裝飾得富麗堂皇,價格當然也是同樣的富麗堂皇,副街則是一些普通貨位,顧晴光以前是從不來這種地方的,他的尺寸都寄存在店舖裡,想要什麼樣式,打電話說一聲,不出一個星期就送到府上來。  

  北雪聽得直笑,「那少了多少樂趣,知不知道,我們買衣服那叫淘,大浪淘沙的淘,從一堆雜亂的貨物中找到適合你的,你又喜歡的,非常考驗眼力和耐心的。」  

  顧晴光看著那些凌亂的商舖就頭疼,「這麼多人。」  

  「有人才有感覺嘛。」  

  兩個人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顧晴光只覺得兩隻腳不停地被人踩來踩去,他扭過臉去看北雪,只見她神色專注,盯著兩邊的商店,心裡暗暗佩服她,不過也有些納悶,她就不覺得腳疼?  

  顧晴光也曾陪女友上過街,那些女孩子無一不是千嬌百媚,真的是穿什麼都好看,但顧晴光回想起來,竟一張臉都記不住。  

  當初大禹地產倒閉,他流落街頭,去投奔昔日的女朋友,那些嘴臉已經看得足夠了,奇怪的是氣憤歸氣憤,卻並不是十分難過,彷彿在潛意識裡就知道她們絕不會收留他。  

  人情世故若說顧晴光一點都不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是他這些年來一直被包裹在重重的金裝裡,已經變得遲鈍了,而那保護層一旦被扒下來,刀割在肉上,何況又有北雪不停地在耳邊敲打,他就算是不想醒,也要硬生生地被她逼醒了。

  「這個好不好看?」北雪找了一套米黃色的長裙,上窄下寬,像朵喇叭花。  

  顧晴光搖了搖頭,「不太好,你……」  

  「KUT!」北雪豎起兩根手指,「我知道了,不要再說下去了。」  

  顧晴光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你怎麼了?」  

  北雪拿眼橫他,「你眼界高,看的美人多了,我是不能入您老的眼,你以後就少說兩句吧。」  

  顧晴光覺得莫名奇妙,「明明是你來問我嘛。」  

  「我知道我穿什麼都不好看。」  

  這麼強烈的賭氣語氣,顧晴光想聽不出來都難,「也不是,你個子比較高,人又瘦,穿不了連身長裙,最好是上下分的套裝。」  

  「這個用你說,我是去參加婚禮,又不是去上班,穿套裝怎麼合適。」  

  「那就慢慢挑嘛,總會有合適的,你生什麼氣?」  

  北雪一想也是,自己本來貌不出眾,不能因為人家長得好看,看過無數的美人,就把氣都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呵,你說得對。」北雪笑了一下,「對不起。」  

  「什麼?」顧晴光一愣,他自打從高高在上的大少爺跌為跑酒樓的小二,已經有很久沒聽過這三個字了。

  「錯了就要說對不起,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顧晴光卻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越來越不可思議,「女人,也能對男人說對不起?」  

  「有什麼不能?」北雪有點莫名奇妙,「女人又不是外星人。」  

  顧晴光所接觸過的女人,卻從來都不會說對不起,她們討好他,用撒嬌來掩蓋一切,他也就得過且過,反正是露水姻緣,不開心,一腳踢到一邊去,管他什麼誰對誰不對呢。  

  「那這件好不好?」北雪指了一件白色的裙子。  

  「不好。質料太差了,白色的衣服最考驗質料。」  

  「你?」北雪真想踹他,「你以為你有幾個錢?」  

  「錢是其次,質量是第一……」  

  北雪踉蹌一步,扶住了額頭,「你有沒有聽過蜀故主劉禪的故事?」  

  「何不食肉?」顧晴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對,我覺得你們兩個完全可以稱兄道弟。」  

  顧晴光的脾氣比以前已經好了太多,聽到這種嘲諷也不覺得生氣,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孩子對他來說畢竟有所不同吧,她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過他,救過他,他永遠都相信她對他是沒有惡意的,「我們兩個唯一的相似之處就在於敗了一個家。」  

  北雪微微一怔,「唉,其實你說得對,這種衣服穿的時候少,偶爾會用上,一定要看得出質量來,咱們一開始的目標就錯了。」  

  顧晴光知道她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也不揭穿她。  

  兩個人並排走在街上,有不少人側目回頭,北雪卻知道,他們看的是顧晴光。  

  突然,顧晴光忽然輕輕咦了一聲:「那個……」  

  北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一家店面不太起眼的角落裡,擺著一條淡粉色的裙子,款式並不見得出眾,顏色卻很微妙,北雪搖了搖頭,「這不行吧,我穿不了這種顏色。」  

  顧晴光一笑,「你要相信我的眼光,試試看吧。」說著硬拉她進了店裡。  

  衣服已經不是今年的主打款式,所以被丟在角落裡,日光照不到,顯得十分暗淡。  

  北雪興致不高,顧晴光卻催促她進了試衣間,北雪真的是從沒有沾過這種曖昧的粉色,她個子高,又瘦,穿不來那種飄飄欲仙的小女人感覺。但衣服的質料實在好,穿在身上水一般的柔滑,她走出小屋,店裡的員工就不自覺地咦了一聲:「效果這麼好……」  

  連北雪自己也沒想到,因為裙間有很寬的腰帶,截斷感就比較強,使她削瘦的身材不太明顯,那粉色在陽光下變成微粉的白,襯得她皮膚異常純淨,衣服的樣子也不是非常花哨,除了婚禮之外,完全可以穿到公司裡去。  

  北雪不得不佩服,「大少爺的眼光果然和我們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樣。」  

  顧晴光有些得意,「那是,這就叫做品味。」  

  北雪拍他一下,「別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  

  衣服的價錢也不算貴,真是樣樣都順心,北雪開心得不得了,「正好也快吃飯了,我請客。」  

  顧晴光卻蹙起了眉頭,「整天吃飯店裡的菜,都快膩死了。」  

  「你還挺挑。」北雪看了看表,「時間還早,要不到我家裡去吃?」  

  「你會做飯?」顧晴光用的是懷疑的口氣。  

  「這是什麼話,你又不是沒吃過,再說就算我不會,不是還有你嗎?」  

  「我?」顧晴光的口氣倒像是北雪要他去殺人。  

  「幹什麼?不會做飯,日後要誰伺候你?」  

  顧晴光脫口想說你,但話到嘴邊,想起北雪那訓起人來刀子般的利嘴,又很識時務地吞了回去。  

  「現在的女人不比從前了,大家都忙,別說老婆沒有閒心侍候你,就算是有心,趕回家的時候已經累得半死,趕不回去時,難道你要在家裡活活餓死?」  

  這女人有教訓人的癖好,在公司裡用不上,不過是個小經理,誰肯聽她的,倒在自己身上耍足了威風。

  「我說你不要不聽啊,我可都是為了你好。」  

  顧晴光敷衍著應了幾聲:「知道了。」  

  「沒誠意,乾脆今天就開始跟我學。」  

  顧晴光一聽就打了退堂鼓,「我還是回酒樓吃飯去吧。」  

  北雪揪他回來,「學門本事不會累死人。」  

  「做飯又算什麼本事?」顧晴光不以為然。  

  「那你會不會做?」  

  「不會。」顧晴光倒也算老實。  

  「不會就不要說大話。」  

  顧晴光被她強拽著進了菜市場,他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感覺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頭暈目眩,連方向也辨不清。

  北雪拿了番茄給他看,「認不認得?」  

  顧晴光實在忍不了,「你當我是白癡?」  

  「我怕你不識人間煙火。」北雪微微一笑。  

  顧晴光拿她毫無辦法,「知道了。」  

  回到家後,北雪差他去洗菜,幸好顧晴光在酒樓裡打了幾天下手,不至於乍著兩手一竅不通,但也把廚房裡弄得一塌糊塗。  

  北雪笑看著他,並不伸手幫忙,顧晴光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看他笑話,自覺不能讓她看扁了,跟盆裡的魚死命搏鬥起來。  

  北雪哈哈大笑道:「真不知道是你吃魚還是魚吃你。」  

  顧晴光惱羞成怒,「你倒來試試看。」  

  「笨死了。」北雪埋怨一句,從盆裡撈起薄刀,魚在水裡掙扎了兩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伸手去抓,卻抓在了彼此的手上,微微一怔,迅速分開來。  

  顧晴光二十五歲卻已閱人無數,早就不是什麼純情少年,卻莫名奇妙地臉上一片通紅,不敢去看北雪。

  北雪也有些心驚,心裡止不住地一陣亂跳。北雪暗暗警告自己,先不說你是不是喜歡這個人,就算喜歡,也不會有結果。  

  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這魚還真是該殺。」  

  顧晴光回過神,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啊,是。」  

  北雪一手拿著小片刀,一手抓住了魚尾,並刀如風,嗖嗖嗖就把魚衣剝了個精光,他也不禁全身發冷。

  北雪從魚臍下斜開一刀,那魚就開膛破肚,露出了血淋的腸子來,顧晴光身子晃了兩下,撲通一聲就倒在了一旁,北雪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扳過他的臉一看,蒼白一片,還緊咬著牙,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急忙拿過毛巾蘸了水,給他敷在額頭上。

  他被涼水一冰,立刻睜開了眼。  

  北雪追問:「你到底是怎麼了?」  

  顧晴光茫然,眼睛向四下裡看了看,一眼搭上滿盆的血,臉色又開始發青。  

  北雪有點明白了,「你暈血啊。」  

  顧晴光不說話,北雪忍不住地笑了,「這回我可開眼界了,虧你還敢拿了刀殺魚,原來根本是比個樣子。」

  顧晴光輕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是是是,沒什麼好奇怪的。」但顧晴光那一臉欠扁的少爺相,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顧晴光強撐著到了外面。  

  雪喊了一聲:「你別找借口偷懶啊。」  

  「沒人性。」顧晴光低聲抱怨。  

  「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我把這兒收拾乾淨了,你來切菜。」  

  顧晴在外面坐了一會兒,見北雪忙忙碌碌的身影,心裡泛起了一絲甜蜜的滋味,他母親在他小的時候就去逝了,父親成天忙得不可開交,見了面也只會拿錢打發他,他從來不知道家人聚在一起的感覺。  

  北雪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喂,過來幫忙。」  

  顧晴光乖乖地走過去,北雪正往身上系圍裙,手指十分靈巧,在後面打了個花結,顧晴光像花癡一樣盯著她的背影,他從沒覺得北雪好看過——再好看的女人,也沒能讓他的心跳得這樣厲害過。顧晴光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他長至如今,經歷過許多女人,可卻從來沒有愛過一次,可是他愛北雪嗎?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愛呢?他呆呆地凝視著她,腦子裡亂成一團。  

  北雪回過頭,「呆站著幹什麼,去幹活。」  

  顧晴光被她指使著洗了菜,水淋到菜板上,又被她罵了兩句,卻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感覺。彷彿這樣親暱地被她罵著「笨死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顧晴光不禁暗罵自己變態。  

  北雪靈巧的手指在菜板上跳躍,刀在她手下揮動自如,顧晴光莫名奇妙地腦子一熱,急忙轉過身去。

  「你還要呆多長時間?」北雪揮揮手,「算了算了,不指望你了,乾脆出去坐著等吃吧。」  

  「我幫你吧。」顧晴光從她身後去拿刀。  

  北雪猛一回頭,兩個人幾乎撞到了一起,顧晴光卻沒有躲,直視著北雪,他的眼睛既黑且亮,北雪一陣失神。

  天,她扶住額頭,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顧晴光急忙攬住了她的肩膀,「怎麼了?」  

  北雪抬起頭來笑笑,太危險,不能這樣下去了。  

  「北雪……」顧晴光靠近了她,似乎想說些什麼。  

  北雪急忙避開去,「魚燉得差不多了吧。」  

  「哦。」顧晴光回過頭去看鍋裡的魚,有些失望,「要端下來嗎?」  

  「把湯烘乾了就好。」  

第4章(2)  

  菜已經籌備齊全,兩個坐在飯廳裡,北雪卻有些提不起興致,顧晴光跟他說什麼,她都只是虛應著,敷衍地笑笑。

  吃完了飯,北雪送他出了門,「我最近要出公差,你先不要找我了,錢……」北雪遲疑了一下,「也不用還了。」

  「那怎麼行。」顧晴光斷然拒絕,「錢是一定要還的,我等著你回來。」  

  這話說得太過曖昧,北雪微微一震,她不過是個如花妙齡的女孩子,談過幾場不深不淺的戀愛,她怎麼禁得起這樣一個俊美的男人深情款款的誘惑。可她沒有樂昏了頭,她記得他先前囂張的嘴臉,還有那句「沒見過你這麼醜的女人」。

  北雪一把推開他,「天都黑了,你快走吧。」  

  顧晴光笑了笑,轉身走出去。  

  酒樓裡的工作顧晴光已漸漸適應,有許多人聽說顧家的少爺在這裡做事,都趕來看熱鬧,他已經能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還是北雪說得對,人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餓著肚子,也就把前塵往事都放下了。  

  他去看過一次父親,老人家精神還好,只是一向水光的兩鬢已經斑白,顧晴光心裡不是滋味,卻又不敢露在臉上,只是安慰父親,一切都好,並且張羅著弄錢請律師,其實連債務都沒有還清,到哪裡去弄錢。父親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顧晴光回到飯店裡暗自發愁,要是他一個人還好,什麼事挺挺就過去了,可是父親已經年近半百,難道說這下半輩子,就真的要在監獄裡度過?  

  如果有錢的話……顧晴光一向都知道錢的好處,卻總沒有像現在這麼迫切過,難怪這世上的人為了錢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他邊走邊想,一抬眼,發現自己竟走到了北雪家門前,屋裡的燈亮了一半,想是她走之前忘了關,菊紅色的燈光溫暖柔和,顧晴光心裡泛起了一絲暖意,北雪,對,只有北雪是愛著他的,不嫌棄他,即使他流落街頭也肯不計前嫌地拉他一把。  

  然而北雪其實就在屋裡,已經收拾了東西準備睡了,卻從窗簾縫隙間看到坐在花池旁的顧晴光,北雪心頭微微一震,這個人,這種症狀,明顯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北雪不想理他,可心頭卻跳得厲害,忍不住地往外偷看。從來都沒有一個人,肯為了她矗立風寒中,何況他明知道她不在家。  

  北雪用被子蒙住頭,不去聽外面的動靜。  

  半夜裡刷刷地輕響,似乎是下起雨來了,北雪心裡一動,猛地跳起來,打開門往外一看,花池邊已經不見了人的蹤影,只有淡淡的一片水漬。  

  朋友的婚禮是在五月初五,陽光明媚,萬里無雲,讓人的心情明快了許多。請柬上標明著要帶男伴,北雪想了許久,顧晴光是不可能的,既然沒這種意思,也不要讓人家誤會。難道要叫羅江寧?找老公當然還是要找羅江寧這樣的。

  幾次提起電話,卻終究是沒有打通,她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拿起提包走了出去,想到打電話的時候,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身上粉紅色的長裙,隱隱約約地竟有點對不起顧晴光的感覺。忍不住暗罵自己沒出息。  

  婚禮果然很熱鬧,新娘是當初班上最漂亮的,新郎卻不見得有多出色。一群舊時的同學大多都帶著男女伴侶,見北雪一個人來,就都笑她:「怎麼,準備入古墓派去做李莫愁的手下了?」  

  北雪笑著道:「胡說什麼,我是追求者太多了,不知道選哪個好,選哪個都怕傷了另一個人的心,乾脆就一個人來了。」  

  同學低笑,「這有什麼好猶豫的,選哪個好,當然是平時想到最多的那個。」  

  「那可不一定。」旁邊一個人也過來插話,「你愛的那個人未必愛你,就算是愛,性格投不投,工作好不好,家庭背景是不是複雜,什麼都得想到,日後結了婚,事情還多著呢。」  

  北雪聽著,竟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幾個人都笑起來,「看看,這明明是個有心事的,還不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北雪想了許久,「唉,其實也沒什麼,我就算說,也知道你們一定會讓我選那一個,我自己心裡也非常明白。」

  顧晴光是女孩子無法拒絕的浪漫的邂逅,羅江寧才是一輩子的選擇和依靠,人能糊塗一時,難道還能糊塗得了一世,北雪不是十八歲的懷春少女,所以她很清楚最後的結果。  

  回到家裡接到羅江寧的電話,照例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好些日子沒聯繫了。」  

  「啊,是。」北雪應了一聲,「最近太忙了,你那邊怎麼樣?」  

  「還好。」羅江寧說了些公司裡的事,又問北雪:「明天晚上沒有沒時間?」  

  「有。」北雪老老實實地回答。  

  「不要像那天晚上一樣又跑掉。」  

  北雪笑起來,「不知道你這個人這麼記仇。」  

  「關於你的事我都會記得。」  

  北雪微微一怔,這話說得太露骨了,已經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接下去她本該說,我也是一樣的,然後約會定婚,萬事大吉,她一張嘴,卻莫名奇妙地問了一句:「羅先生,你,可喜歡我?」  

  對方沉默,北雪說完已經後悔了,有什麼好問的呢?大家不過是想找個人結婚。  

  這個目的並不值得鄙視,反而是最純良的,因為要走一輩子,彼此都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羅江寧遲疑著,「對你有好感。」  

  北雪微笑了,他是個老實人,他不會騙她,可是眼角澀澀的,她情願他騙她,叫她北雪,而不是小姐,說我愛你愛得發瘋,為你神魂顛倒。  

  「我也是。」北雪應了一聲,她並不是說假話,即使是對顧晴光有一瞬間的動搖,她也覺得羅江寧的人品更值得敬重,可愛情不是這麼理智的東西,它並不偏向值得敬重的人。  

  「明天晚上我來接你。」  

  「好。」北雪放下電話,心裡踏實了許多,女人不管如何強硬,總歸是要有個歸宿,這和愛情沒什麼關係,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第二天羅江寧來接北雪,見她穿了粉紅色的裙子,不禁有些驚訝。他印象裡的北雪,一向是除了黑就是白,潔淨得如同醫院裡的護士,沒想到她竟會適合這麼嬌嫩的顏色。  

  「很好看哪。」他讚了一句。  

  北雪莫名地心裡一陣發空,顧晴光的眼光當然是一流的,可是那個人……北雪想,在社會研磨十年之後,也許會是一等一的人物,可是她等不了十年,而且他嫌她醜,何苦呢。  

  北雪和羅江寧吃過晚飯,他送她回家,下車以後,羅江寧拉住她,臉靠得略微近了些,北雪知道他想做什麼,卻管不住自己,微微一側臉,羅江寧愣了一下,輕輕吻在了她額頭上。  

  北雪心頭一軟,涵養這麼好的男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吧。  

  「進來坐會吧。」  

  「改天吧。」羅江寧看了看表,「太晚了。」  

  北雪看著他遠去了,剛想進屋,忽然見角落處站了一個人。她吃了一驚,轉瞬就明白過來,「顧晴光?」

  那個人站著紋絲不動,北雪也沒有說話,許久,他終於緩緩抬手指住了她,「你、你騙我……」  

  北雪看他全身都在抖,不忍心再說什麼。  

  顧晴光卻突然暴跳如雷,揚手把一個盒子砸過來,「你說什麼去出公差,明明是去找男人,我還特地給你買了禮物,我真笨,居然會相信你這種女人的話!」  

  「你給我放尊重些。」北雪冷冷地打斷他,「我不想翻以前的事,不過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好像沒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你明明就是心虛,不然你為什麼要說謊?」  

  「我心虛?」北雪奇怪了,「我為什麼要心虛,我有說過我愛你嗎?我幫你並不等於我欠了你,你這是什麼道理?」

  「你胡說!」顧晴光抓住她的肩膀拚命搖晃著,「你胡說,你愛我,你一直愛著我,我看得出來,你是不是嫌我窮,嫌我沒有錢,所以就去找別的男人?以前你根本就不是這樣,你的眼睛只圍著我轉,你會向我笑,我做什麼事你都會包容我。而現在我沒有錢了,落魄了,所以你開始嫌棄我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北雪心灰意冷,緩緩地拂開了他的手。她的直覺果然是對的,這個人根本換湯不換藥,家業倒閉給他的打擊算不上什麼,他有的是莫名奇妙的自信。  

  「顧晴光,你看看你自己,我憑什麼要愛你,除了一張臉,男人應有的氣度和才華你一樣都沒有,就算有萬貫家財在後面撐腰,你也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公子哥,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那些話,我都替你感到羞愧,你甚至根本不能算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顧晴光全身一震,北雪覺得有必要一錘子敲醒他,就算痛,也讓他痛得明明白白,「我也實話告訴你,我的確愛過你,不是從一開始,你記得那天我們買完衣服回家,就在這間屋子裡,你站在我身後,不過是些微的一瞬間,我也只能愛你那一瞬間,一輩子的時間太長了,兩個人的生活會很枯燥很繁瑣,它需要心志成熟的人來承擔,那不是你,顧晴光,我完全不能相信你,所以我連愛情也一併收回了,你明白嗎?你能夠明白嗎?」  

  顧晴光劇烈地顫抖著,北雪不愛他,或許愛過,現在已經不愛了,她說問題不在她,而是他的過錯,他不夠成熟,沒有擔待,不像個男人,她把他的自尊和驕傲打得粉碎,他給她真心,她卻放在腳底下狠踩。  

  「北雪!」他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指住了她,「我會記著你,你等著,我會記著你!」  

  他猛地轉過身,一頭扎進了沉沉的夜幕中。  

  北雪注視著他的背影,強裝冷靜的面容忽然瓦解,她晃了兩下,用手扶住了門,她知道他的心痛,可是她也痛,傷害本是雙刃劍,但如果放任他,放任自己,北雪相信,今後的局面會更難看。  

  她扶著門,慢慢走回屋裡,她知道一切都會過去的,顧晴光也會慢慢地好起來,沒有什麼是時間不能沖淡的,也許當她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和那個嬌美的女孩子雙宿雙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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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29:19

第5章  

  北雪二十七歲那年終於和羅江寧訂了婚,他們彷彿都是慢熱型的人,誰都不急,然而長時間的相處中卻生出了一種近似於親情的東西,那比愛情更柔軟更可靠,女人對男人的要求,往往是哥哥或者父親,沒有人想和弟弟廝守一輩子。

  北雪偶爾還會想起顧晴光,也到那家酒樓去看過他,他早已經不做了。北雪暗暗地想,這個人的脾氣壞,自尊心又高,心思還很遲鈍,無論如何也不是她的那一杯茶,也許許多年後他會脫胎換骨,但那已和她沒有關係。  

  北雪知道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一生中總要愛過幾次,但真正能生活一起的,卻未必是你所愛的那個人,因為愛情是一回事,生活是另外一回事。  

  羅江寧也和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兩個人甚至一起談論公司裡的男女職員,說這個身材好,那個翹屁股,北雪有時候就笑他,「原以為你是謙謙君子呢,原來也不過是個爛俗的俗人。」  

  羅江寧卻不以為然,「誰不是俗人。」  

  北雪也笑了,是呵,誰不是俗人,如果她不俗,不會把顧晴光拒之門外,管他日後怎麼樣,先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再說,可是她俗,她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任。  

  她已經升至總監,在一群人裡仍然算是年輕的,但在紅塵中打了這麼多年的滾,心早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

  公司最近走向不大景氣,說是要裁員,許多人都心思惶惶的,如今的工作不好找,在一個地方做慣了,人也犯懶,要想從頭開始,還不知道有多麼難。北雪倒不擔心,畢竟也算得上頂梁人物了,就算真的掃地出門,老闆也得盤算好些天呢。

  一群人都乖得可以,對北雪言聽計從。她卻在心裡暗笑。  

  快下班的時候聽到小安在外面大叫:「你看看這世道,不得了,不得了啦!」  

  北雪剛走出辦公室,小安舉著報紙飛奔過來,「你看你看,這不是當年敗了家的那個顧家少爺,人家出了一趟國,就又抖起來了!」  

  北雪早知道他會回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她低頭看了一眼,頭版頭條就是顧晴光的傳奇奮鬥史,不禁微微一笑,這樣風光了,沒有人會想到他在自己家門口賴了一夜吧。  

  「嗨,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人家起起落落,不當回事,我要有這麼一天哪,早就興奮得死掉了。」

  報紙上的照片,依然是光彩照人顧盼生輝,怕是已經不記得自己了,最好,兩兩相忘於江湖,這也就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  

  北雪回到屋裡繼續工作,心裡沒有一絲波動,連她都佩服自己。  

  顧晴光終於重新站了起來,當年的慧劍斷情絲果然是對的,不然如今兩個人,早已糾纏在泥潭裡,你恨我不爭氣,我恨你嘮叨又可憎,弄不好還會揮刀相向。  

  北雪拿起咖啡輕抿了一口,心裡十分坦然。  

  羅江寧最近也升了職,彷彿事情是比以前多了,忙得很,沒工夫再來接她,北雪就給自己添了一輛車,很小的經濟型,也把她的積蓄用去了多半。  

  但畢竟是方便多了,傍晚正是人多的時候,路上車水馬龍,北雪的車一步步地往前蹭,終於出了大道,正要往左拐,身後一輛車擠過來,把她拋到了邊道上,「砰」地撞上了花池。  

  對方卻先探出頭,「你怎麼開車的?」  

  北雪下了車,一言不發,先拿出手機來報警,忽然一隻手搭在了話鍵上,「小姐,我女朋友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計較。」  

  北雪聽這聲音有些耳熟,略一抬頭,微微一怔,那人絲毫不動聲色,「車壞了,你可以打電話找我,我姓顧,這是我的電話。」  

  北雪看著他的名片,什麼大亞集團什麼經理,笑了一笑,「算了,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我也不計較了。」

  她剛想鑽進車裡,那人卻拉住了她,「一定要賠,我從不欠人情的。」  

  北雪注視他一會兒,「那也好,車我會開去修理場,你把錢付上就可以了。」  

  那人看著她的車開遠了,臉上卻露出十分曖昧的神色。  

  開車的女孩子跳下車來,「喂,那是誰呀?這麼醜的女人你也沖人家流口水,我的面子往哪放啊?「

  那人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那是我的恩人,我要還她債呢。」  

  北雪回到家門前,卻沒有下車,望著自己的公寓略略出神,三年來她一直沒有搬過家,很清楚地記得顧晴光在這個房門前蹲坐的那一晚……在他的眼裡,自己一定是個無恥又卑鄙的女人,不知他要怎麼跟自己算賬呢。  

  可是明明是他欠了她的錢,至今也沒有還清,為什麼他倒要做出一副受害人的臉孔來?就算當初她不肯接受他的感情,那也是她的自由吧?北雪微搖了下頭。  

  算了,管他呢,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北雪想起那個開車的女孩,一張艷光逼人的臉孔,果然就是當初她預測到的那張臉,只可惜一旦事情和自己有關,她就沒有任何感應。  

  北雪回到屋裡,羅江寧正好打來了電話,口氣卻和平時不大一樣,「北雪,你有沒有聽說?」  

  「什麼?」  

  「我也是剛聽一個朋友透露的,樂亞集團要收購你們公司,奇怪,他們做地產生意的,要一個廣告公司做什麼?」

  北雪張大了嘴,「怎麼有這種事?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我也覺得這事很詭異,所以趕著跟你說一聲。」  

  北雪忽然想起剛才看到的顧晴光的名片,什麼亞集團的,腦子裡轟然一聲響,這算什麼?  

  北雪有些頭痛,使勁敲了兩下,這是什麼三流言情劇的爛劇情,居然會發生到她的身上。  

  「北雪,北雪?」羅江寧在電話另一端叫她。  

  北雪猛地回過神來,「沒事,你放心吧,大不了跳槽走人。」  

  「好,你要自己注意些了。」  

  「嗯,知道了。」北雪應了一聲,放下電話。  

  顧晴光想幹什麼?他怎麼會這麼閒,有這種工夫多賺兩個錢豈不是比什麼都好?可能是錢已經太多了,所以要到她面前炫耀一下,可她為什麼要給他這個機會?  

  北雪輕笑一聲,真是莫名奇妙。  

  果然沒過兩天就接到了通知,樂亞集團高價收購萬通,老闆正愁周轉不靈光,高高興興地就把公司脫了手。等職員們有所耳聞的時候,交接儀式已經完成,只好在背後嘀嘀咕咕地發些牢騷。  

  北雪雖然知道,卻並不想有所舉動,一來自己並沒有做虧心事,沒必要他一來她就跑,二來如果他是衝自己來的,反正躲也躲不過,倒不如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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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32:28

第6章(1)  

  週末樂亞的總裁要來公司講話,許多人都顯得惴惴不安,有些員工都記得那個目中無人的公子哥,那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子,不過現在辭職的話,又未免太莽撞。  

  等了十多分鐘,見一輛加長型卡迪拉克開到了門前,車門一開,走下兩個身穿黑色西服的年輕男子,打頭的果然是顧晴光,和三年前大不一樣了。如今的顧晴光已經有了不怒自威的氣勢,眼光如電,彷彿一直能看到人心深處。

  隨意講了兩句場面話,顧晴光就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公司還按以前的人事編製,並不做變動。」

  人們臉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卻聽他接著說:「至於總經理的位置,就由北雪小姐來接任,她是公司裡的老員工,對業務比較熟悉。」  

  人群中彷彿是炸開了鍋,北雪呆了一呆,就覺得腦仁都在疼,三年歷練也沒能讓顧晴光成熟些,他把公司當什麼?買下來給他過家家酒?這麼多人張著嘴等著吃飯,他卻全不放在眼裡。  

  北雪輕吁了口氣,等人都散盡了,她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總裁,我有些話要說。」  

  顧晴光放下手裡的報表,向秘書揮了揮手,北雪走進來,「經理不是我能勝任的,我年紀輕,資歷也淺,根本壓不住陣。」  

  顧晴光也不看她,淡淡地說:「我是樂亞集團的總裁,並不比你大多少。」  

  「這是兩回事。」北雪忽然覺得自己蠢,人家就是上門來找碴的,她跟他講什麼道理,「好吧,既然這樣,我辭職可以吧。」  

  「為什麼?」顧晴光彷彿很驚訝,「這樣的機會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  

  北雪輕聲說:「不是我應得的,不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東西,我從來都不貪心。」  

  顧晴光凝視她一會,笑了,「你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倔強。」  

  北雪不知道他玩什麼把戲,「以前的事,我已經都忘了。」  

  「是嗎?」顧晴光微垂了眼簾,「如果我說,我一直都愛著你呢?」  

  「和我有什麼關係,這是總裁您自己的事。」  

  顧晴光愣了愣,「好,夠冷血。」他緩緩地站起身子,走到北雪面前,「那我告訴你,我愛你,這許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北雪長長地歎了口氣,「顧晴光,我覺得你作為一個男人,實在是不合格,那時我並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任何事,你沒有必要這麼念念不忘吧。」  

  「我怎麼能忘得了呢?」顧晴光笑了笑,「要不是你罵醒了我,我至今仍做著落難窮小子愛上白領麗人的美夢,你讓我知道,一個人即使奉獻出自己的真心,也得有足夠的身份和資格來配才行,所以現在我回來了,我要重新追求你,你喜歡也得喜歡,不喜歡也得喜歡,我愛你,這麼多年來一直以你為目標,至於你愛不愛我,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北雪氣極反笑,「顧晴光,你良心都讓狗吃了,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碰到過一件好事,可是我跟你計較過嗎?我不想翻舊賬,但捫心自問,我除了沒有接受你的感情之外,做過其他對不起你的事嗎?倒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給我找麻煩,我和你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我給你收拾爛攤子,你自己也該好好地想一想吧?」  

  顧晴光看她漲得通紅的臉,十分悠閒地笑了,「北雪,你何必這麼氣急敗壞,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嗎?我買下這間公司讓你當總經理。我說我愛你,要重新追求你……」  

  「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北雪叫了一聲,「別把你那副有錢人的嘴臉擺到我面前來,我也用不著你感恩戴德,雖然你本來也不會,我辭職,我不做了總可以吧?」  

  「不可以。」顧晴光搖了搖頭,「北雪,你怎麼這麼天真?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在我面前擺出這副聖女的架子,所以當然我會有所準備……公司呢,是我買下來送你的,你要不喜歡,那我可以讓它就地解散,這麼多人,可沒你這麼好的運氣,重頭開始可是很不容易,你自己想想看,就為了你無聊的自尊心,你就忍心讓那麼多人失業?」  

  北雪彷彿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她本該知道顧晴光這個人,如果說三年前的他還有幾分孩子般的天真與稚氣,即使頑劣,也不過是惡作劇式的,而現在的他呢,完全不一樣了。她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偉大,他的改變會是因為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總裁,我已經決定要辭職。」  

  顧晴光有些意外,抬眼看著她,「我可是言出必行,不會跟你開玩笑。」  

  「我也是一樣。」北雪一字一頓地說,「其他人的人生,我沒有理由替他們負責任,每個人都有手有腳,面臨變故,自然會去相辦法,我賣身給你,救得了他們一時,還能救得了他們一世?」  

  顧晴光看了她許久,「說得好啊,看來我還是看輕了你,不過你可以試試看,你們這些人到外面找工作,是不是有那麼容易。」  

  北雪忍不住擰起了眉頭,「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喜歡?」北雪嗤笑一聲,「別開玩笑了,你不過是嚥不下這口氣,當年我如果真的跟你在一起,你有翻身的那一天,第一個就先把我踹到一旁。」  

  顧晴光冷冷地說:「你憑什麼就這麼肯定,你連試都不肯試,從一開始就否決……」  

  「因為我知道結果。」北雪衝口而出,又急忙閉上嘴,她雖然早已經知道,命運決定了他們兩個不能在一起,卻不敢說,也不能說,說了,他也不會信。  

  何況那也不過是個借口,就算北雪不知道,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接受顧晴光,太危險,太不確定了,那樣的一個人,混混噩噩地過了半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任性而自私,至今也不懂一個陌生女子的好意有多麼貴重,他只知道他的立場,他愛上她,所以她必須欣喜若狂,如果不,那就是她嫌貧愛富全沒有人性?  

  北雪搖頭冷笑一下,「我用不著試,也試不起,一個人一輩子才有幾年的時間,有個相互扶持相互敬重的伴侶,也沒必要愛得轟轟烈烈,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想當情聖,更不想看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戲碼……」  

  顧晴光笑出聲,「原來都是我的錯?」  

  北雪看了他一會兒,「你要怎麼想都可以。」  

  「好吧,我讓步。」顧晴光點了點頭,「總經理的位子我會派人下來,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這要求並不過分吧?而我對你,你也說過,那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  

  北雪只覺得頭痛,「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不依不饒……」  

  顧晴光看著她微笑,「說起來的話,你可能不會信,這是我第一次愛上一個人,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北雪全身一震,抬起頭來注視他。  

  他神色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  

  北雪想,是自己聽錯了吧,就算不是,那又怎麼樣?人的感情是最不可捉摸的東西,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說他愛她,那是多年前的舊事,他流落街頭,當然會對她這個平凡無奇的女孩子感興趣,可之前那樣輕狂的嘴臉,叫囂著這個女人如何之丑,又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呢。  

  然而對他來說,那是無足輕重的,或許已經忘記了吧。  

  人們總是對自己最寬容。  

第6章(2)  

  北雪終於還是留在了公司裡,一方面現在工作的確是不好找,另一方面,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要被顧晴光嚇得落荒而逃。  

  新派下來的經理也很年輕,三十出頭的樣子,為人沉穩大度,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不會是池中之物。

  經理姓任,個子不高,但做事十分有魄力,他對北雪也很滿意,有時候還跟她開玩笑說:「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不得了了,一個個精明得像仙女,弄得我這凡夫俗子都不敢往上湊,到現也沒有找到老婆。」  

  北雪笑起來,「那是因為經理的眼光太高,要等著王母娘娘來配自己呢。」  

  「可惜雲山無王母,獨留楚王空傷神哪!」  

  北雪感到驚訝,「厲害,經理,我一定會幫你找個絕代的佳人來。」  

  「那我就等著了。」經理笑嘻嘻地打哈哈。  

  北雪卻把這件事真放在了心上,撥通了朋友的電話,「奇奇嗎?」  

  電話那頭有人咦了一聲:「死北雪,這麼多天死哪去了?」  

  「忙吧,能有什麼事,不就是為了一張嘴,忙得連門都快找不到了。」  

  奇奇輕笑,「什麼呀,明明是被你那位羅大帥哥迷得看不清路。」  

  「你少說風涼話,對了,哪天出來一起喝杯茶?」  

  「好啊。」奇奇欣然答應,「你定日子吧,我可沒你那麼緊張。」  

  兩個人敲定了日子,北雪又去聯繫經理,卻也沒跟他說明,只說有個朋友,想和他坐在一起喝杯茶,一聽就知道這裡面的奧妙,笑了一聲說:「那肯定是要去的。」  

  到了那天,北雪先聯繫了奇奇,在茶屋裡坐著等,北雪告訴了經理路牌,又怕他找不到,就到外面去接他。

  北雪在路邊上跟經理說了幾句話,就走進了茶館裡,卻完全沒有留意到路邊一輛跑車裡,一個男人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  

  顧晴光怎麼也沒有想到,這麼短短的幾天工夫,北雪就能和新到任的經理出雙入對了,他狠狠地攥緊了方向盤,心裡暗暗咒罵了一聲。  

  北雪帶著經理走到角落處的位子上,奇奇笑著點了點頭。  

  北雪看這兩個人的樣子,都像是彼此有好感,就在中間插科打諢地說些笑話,不動聲色地給他們介紹彼此的情況,漸漸地兩個人越談越投機,乾脆把北雪排斥在外,她一看這情形,就識趣地站起身來告辭。  

  回去的時候心情很愉快,如果這兩個人成就了好事,說不定她還可以撈個伴娘當當呢。身邊的朋友一個又一個地結婚,她卻始終沒有排上伴娘的,心裡未免不大平衡。  

  走到家門口,見一輛跑車停在那裡,她也沒注意,拿鑰匙去開門,卻覺得身後有些怪怪的,猛一回頭,幾乎嚇昏過去,「顧晴光,你要死啊你?」  

  「約會還愉快嗎?」  

  北雪一愣,轉瞬就明白過來,臉色一變,「你跟蹤我?」  

  「只是湊巧。」顧晴光淡淡地說,「你還真是不簡單。」  

  北雪注視著他,「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無聊。」  

  「是呵,」顧晴光拖長了聲音,「我怎麼就沒有想到,你拒絕我,不過是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你要的是男人死心塌地,乖乖地任由你玩弄在股掌之上,一個還不夠還要兩個三個……」  

  北雪忽然揚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記耳光,走進屋裡,「砰」地關上了門。  

  顧晴光這才反應過來,她打他,她竟然敢打他,他氣急敗壞,鉚足了勁去踹門。  

  北雪隔著門板厲喝:「顧晴光,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再這樣鬧我就報警了。」  

  顧晴光冷笑,「你儘管報,倒看看誰敢管我?」  

  北雪猛地拉開門,冷冷地瞪著他,「你這副嘴臉真讓人噁心!」  

  「你是讓我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吧?」  

  北雪冷笑一聲,「就算是我紅杏出牆,也有羅江寧來管我,你有什麼資格站出來,你以為你是誰,你管得也未免太寬了吧?總裁先生?」  

  顧晴光怔了怔,好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了幾個字:「我算認清了你是什麼人!」  

  「既然認清了,那請你躲我遠點,幹什麼還要死纏爛打?」  

  顧晴光被她頂得張口結舌,是啊,既然他早已給她定了罪,愛上這樣一個女人,也應該只覺得羞恥,為什麼他還死纏著不放手,他想報復她嗎?他想奪回她嗎?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失控,卻只能把她越推越遠,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都不可能達到目的。  

  顧晴光冷靜下來,「好吧,這次我有些過分了,但我也希望你能檢點一點……」  

  北雪沒聽他說完,就把門又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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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33:01

第7章  

  顧晴光也有些奇怪,為什麼他一沾上北雪就大失水準,表現得像初墜情網的小男生,顧晴光暗想,難道自己還愛著她,愛那個狠狠拒絕了自己的女人?可是當初也是她,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扶他一把。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她對他的好他都記得,她嘴巴奇毒,說起話來一針見血,可做事卻又是另外一種態度。  

  顧晴光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如今的女朋友出身於豪富之家,可是為人處事沒有一點上流千金的氣質,倒也算可愛,沒什麼心機,最重要的是,她父親對他有恩,他不管在外面怎麼風流,最後要娶的人,也必定是妮妮。  

  顧晴光回到公司裡,心裡有點煩亂,看著書本翻了兩下,又隨手丟到了一旁。  

  到底該怎麼辦?放過她,兩不相干,從此成為陌生人?他又覺得不甘心,他苦熬了這三年,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她面前揚眉吐氣,可沒想到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還有那個什麼羅江寧,還跟她訂了婚,他有什麼好,長相不如自己,又沒有錢,顧晴光越想心裡越氣,伸手一拂,滿桌的書本滾了一地。  

  秘書Mary聽到動靜,探進頭來看了一眼,見顧晴光臉色很難看,也不好說什麼,悄無聲息地走進來,收拾了地上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顧晴光看著她,Mary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年紀已過三十,可仍然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但卻是已婚女士了。

  顧晴光也覺得很奇怪,翻來覆去地沉思,終於忍不住問出口:「Mary,你們女人看中男人的到底是什麼?」

  Mary微笑了一下,心裡知道這位年輕俊俏的總裁怕是為情所困了,但也不多問,只是淡淡地回答:「總裁,您也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那你呢?」  

  「您指什麼?」Mary明知故問。  

  顧晴光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她不想多說自己的事,但多年來的心結怎麼也參不透,還是問了下去:「比如說,你和你丈夫?」  

  Mary笑而不答,許久才說:「很多人都認為我們不般配,其實當初是我追他的呢。」  

  顧晴光更覺得意外,「怎麼會?「  

  「就是覺得他人好嘛。」Mary語氣裡多了幾分甜蜜,「真的是好,他什麼都要替我想到,愛護我,尊重我,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總裁,您沒有結過婚,您不知道,生活中柴米油鹽磕磕絆絆的事情太多了,甜蜜的愛情總會被消磨殆盡,女人所要的,不過是一個能心疼自己的,一個看起來比較可靠的男人。」  

  顧晴光微微一震,「也就是說,只要這個男人做出含情脈脈的樣子來,不管他有沒有錢,長成什麼樣,你們都可以接受。」  

  「也不是啊,這種事不能太強求,再說,感情是發自內心,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顧晴光卻彷彿得了什麼啟示,他拍了拍Mary的肩膀,「謝謝你。」  

  Mary歎了口氣,卻不禁心裡暗想,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會讓他這樣的牽腸掛肚。  

  北雪很久沒有這樣生過氣了,她不怪顧晴光,只怪自己。  

  北雪打定了主意,明天就去辭職。  

  北雪剛要躺下睡覺,電話卻響了起來,她拿起話筒,另一端傳來顧晴光的聲音:「北雪,你往外看……」

  北雪反射性地一回頭,見窗外亮起亮麗的煙花,顧晴光輕聲說:「對不起,我今天是有點衝動了!」

  其實顧晴光說的倒是實話,他也不是白癡,怎麼會不知道短短的幾天裡,北雪哪可能和經理發展成什麼關係,只是一看到她是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抑制不住心頭的妒恨。  

  北雪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氣還是在生,可又不能得理不饒人,何況顧晴光一向任性,姿態放得這麼低,已經是很難得的了。她吁了口氣,「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計較了,我們這樣下去也不算回事,我已經打算辭職。」

  顧晴光竟覺得心裡猛跳了一下,趕忙沉聲問:「為什麼?」  

  「我不想讓你以為我欠了你什麼,我覺得我對你仁至義盡,並且覺得很委屈。」  

  顧晴光安撫她:「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做得不對,其實我也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看到了,我有女朋友,不可能把你怎麼樣,你就安心在公司裡做事,我們兩個以前的事,就一筆帶過了。」  

  北雪蹙起眉頭,覺得以顧晴光的脾氣,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北雪,大家相識一場,總歸是個緣分,見麵點個頭,說句話,這不算過分吧?」  

  北雪靜了靜才說:「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大家和平相處,我會是個很好的朋友。」  

  顧晴光笑了笑,「可以感覺得出來。」  

  「那好,就這樣吧。」  

  「好,晚安。」  

  北雪切斷電話,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沒想到會這樣平和地解決。  

  北雪閉上眼,沉沉地墜入了夢鄉。  

  下班的時候見羅江寧的車停在公司門外,北雪已經有些日子沒見他了,他們這對情侶也有意思,從來不吵架,還沒有結婚就已經相敬如賓。  

  北雪常常取笑他,「你應該去娶老闆的女兒,這樣就可以一步登天,何苦在這裡辛辛苦苦地熬著。」

  羅江寧笑了笑說:「不是沒有轉過這個念頭,可惜老闆只有兒子,我又不喜歡男人,只好紆尊降貴來找你。」

  北雪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我是個備用品,不得以而為之的選擇?」  

  「是啊,所以你以後要加倍努力,要不然的話,說不定哪天就被我拋棄了。」  

  北雪笑起來,「我倒看你敢不敢。」  

  兩個人吃過晚飯,各自回家,羅江寧他開著車胡思亂想,沒留意旁邊胡同裡竄出一個人,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到了近前,猛地一踩剎車,那人尖叫一聲,已被撞飛了出去。  

  羅江寧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到車前去看,天色暗,就看到一道嬌小的身影,軟綿綿地伏在地上,他過去摸了摸她的鼻息,還好,人還活著,急忙把她搬上車去,一路飛馳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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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35:07

第8章(1)  

  顧晴光在吧台前坐下,要了一瓶啤酒,悶悶不樂地自斟自飲起來。  

  仰面灌下幾口酒,顧晴光猛地攥緊了酒瓶,北雪太理智,太聰明,她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也不會屈服在強權之下,誘惑這樣一個女人,真的是很艱難的事情。  

  酒保又給他遞上兩瓶酒,這樣的人酒保見得太多了。。  

  吧台的另一端又來了個女孩子,穿了純白色的套裝,要了杯紅酒,坐在那裡淺斟慢酌。  

  酒保把一杯色彩斑斕的酒推到女孩子面前,「我試調的新品,嘗嘗看。」  

  女孩子略有些意外,但也沒有拒絕,輕呷了一口,「甜的?」  

  「對,城市天使,我從來只為女性創作。」  

  「藝術家。」女孩子舉了舉杯子。  

  「可惜沒有人會承認。」酒保微微一笑。  

  「自己承認不就好了。」  

  「自己又不能給自己發錢。」  

  女孩子笑起來,「原來藝術家也是為了金錢服務的。」  

  酒保也笑了,「這是現實,能夠標榜清高的藝術家,不過是因為他們有了足夠多的錢。」  

  「是呵,我們總得吃飯。」女孩子輕微地歎了一聲。  

  忽然間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她,女孩子嚇了一跳,急忙閃向一旁,那人卻已經死死地拖住了她,恍恍惚惚地念叨著:「北雪……」  

  酒保也吃了一驚,正想轉到前面來幫忙,女孩子卻搖搖手,「可能是熟人。」低頭一看,果然是顧晴光,不禁暗暗罵了一聲,這人現在這種身份,也真不怕被別有用心的人綁架。狠狠地踹了他兩腳,他卻也不鬆手。  

  北雪咬著牙,心想真是冤孽,好容易有些閒情到酒吧裡來坐會兒,卻蹦出來這麼個冤家,她伸手去摸他的口袋,裡面空空如也,只有幾張金卡,酒吧裡又不能刷卡,真不知道這個人是來做什麼的?她拍了拍他的臉頰,「你給我醒醒,喂,你聽見沒有,你家到底在哪啊?」  

  他哼了一聲,身體卻靠上來,撞得北雪退了兩步,呆呆地看著他,這要怎麼辦,把他丟在這裡?可恨自己沒出息,做不出這麼狠的事。  

  難道要把他弄回家?北雪苦笑,三年前的教訓還不夠,還要再把那些戲碼重新上演一遍?就算是她不膩,恐怕顧晴光也已經膩死了,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總不能真的丟下他不管。北雪邊罵著自己,一邊用盡了力氣扶他上了車。

  夜裡路上的車不多,北雪也不敢掉以輕心,她眼望著前方,忽然覺得腰間一緊,竟然是顧晴光用雙手抱住了她,她又氣又急,正想一腳踹開他,顧晴光卻喃喃地低語了一句:「北雪……」  

  她心頭一軟,也就把腳收了回來,車停在家門口,她打量著顧晴光,他曾說過他愛她,她始終不肯相信,認為那只不過是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一種感恩心情的延伸而已。  

  可他得不到她的回應,就又轉成了怨恨。  

  時到今日仍然念念不忘,真是個小心眼的人呢。  

  北雪苦笑了一下,不知道這樣被人惦記著,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茫茫紅塵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顧晴光不是她的那杯茶,她是注定了要當負心人的。  

  她扶起他,連拖帶拽把她弄進了屋裡,往大床上一扔,氣喘吁吁地蹲在一旁,她不知道她上輩子欠了這個男人什麼,他意氣風發,她就要倒霉;他落魄街頭,她就要在後面給他收拾爛攤子,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嘴硬心軟的爛好人而已。

  北雪為自己的認知微咧了一下嘴,這世道,好人可是最不吃香的。  

  她匆匆洗了個澡,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沙發上。  

  顧晴光醒過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淡黃色的窗簾,房間的佈局有一些眼熟,彷彿在多年以前就已經見過,又彷彿一直是在他記憶深處,他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很多片段紛紛擾擾地湧入了腦海裡,他和北雪,一個屋裡,一個屋外,相互譏嘲,彼此看不順眼。  

  他沒想到他會記得這麼清楚,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可是三年的時間,就這麼莫名奇妙地不見了。  

  他緩緩坐起來,衣服被壓得慘不忍睹,他有些納悶,怎麼會跑到北雪的房間來?腦海裡只有自己喝得昏昏沉沉的半段記憶,難道自己給北雪打了電話?還是在酒吧裡碰上她?這世界還真小得不可思議。  

  他打開門,見北雪蜷著身子躺在沙發上,心裡立刻湧起了一種古怪的滋味。  

  他走到沙發前,悄無聲息地蹲下來,北雪比三年前看起來成熟了些,女人就是不如男人經老,何況整天在公司裡勾心鬥角,拚死拚活的。  

  顧晴光呆呆地看著她,不自覺地就伸出了手去,指尖幾乎要碰到她唇角,心裡忽然一驚,他在幹什麼,他不是已經不再愛她?他記著她,只不過是因為她曾羞辱過他,他做那些事,也不過是為了將來能更好地報復她而已,那麼他為什麼還會有這樣情不自禁的舉動?為什麼他看到她會有衝動想撫摸,想親吻,想據為己有,再不讓別人覬覦?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念頭?  

  北雪嗯了一聲,大大咧咧地翻了個身,在顧晴光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砰」地掉在了地上,她猛然坐起來,看到蹲在一旁的顧晴光,只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揉了揉眼睛,發現人影並沒有消失,輕哼了一聲:「你在這幹什麼,嚇死人不用償命是不是?」  

  顧晴光沒有回答,只是用一種迷惑不解的眼光看著她,「你帶我回來的?」  

  北雪一聽就覺得憋氣,「我是個笨蛋。」  

  為什麼把床讓給我睡?顧晴光想這樣問,卻又怕得到他不想聽的答案。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記憶中他似從來沒有這樣地吞吞吐吐過,他甚至不會去顧慮別人的感受,可是面對北雪,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但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北雪站起身,「我要去上班了,你也該走了吧。」  

  「還去上班?」顧晴光有些驚訝。  

  「那當然,不然誰給我錢,難道你要我喝西北風?」  

  「在沙發上睡了一夜,請一天假吧。」  

  北雪駭笑,「大少爺,我可不是碗豆上的公主,請假?工作要堆給誰做?」  

  「這個沒關係,可以交待任安。」  

  任安就是公司新派去的經理,北雪聽了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公司裡有公司的規矩,我又不能一輩子不去上班。」  

  也不是不可能。那個念頭在顧晴光腦海裡一閃,就驚得他打了個寒戰,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難道說,自始至終,他為難北雪,糾纏不休,其實只是潛意識在作祟,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只不過他放不下無聊的自尊心而已。

  他心裡震驚到了極點,不由自主地避開了北雪的目光,「我有點餓了,能不能吃完早點再走?」  

  北雪無奈,看了看表,好在時間還富裕,而且她也不喜歡在外面吃早點,不衛生。只是她一看到顧晴光那副理直氣壯的嘴臉,就覺得特別有氣,「我沒義務要伺候你吧,就算是我男朋友來了,衣食也要自理。」  

  「你跟他……」顧晴光話到嘴邊又理智地嚥了回去,他沒有過問的立場,就算北雪和那個男人同居,那也是人家兩個人之間的事,可他心裡卻像被毒蛇狠咬了兩口,毒液迅速地擴散開來。  

  「我們打算結婚了,這樣拖下去也不像話。」北雪試探著看了看顧晴光的臉色,見他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就放下了心,「他人挺好的,對我也不錯。」  

  「你愛他?」顧晴光忍不住問。  

  北雪遲疑了一下,怎麼說呢,這世上的愛有很多種,但女人的本能讓她選擇最安全的,羅江寧應該不會傷害她,就算傷害,也未必能夠痛徹心扉。  

  這就是現時代成熟女性的愛情,北雪對此並不否認,「是的,我愛他。」  

  顧晴光臉上的憤恨一閃而過,快得讓北雪幾乎捕捉不到,「呵,我也愛上一個人,可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表達,你也知道我,總是把什麼事都搞砸……」  

  北雪狐疑地看著他,他微微一笑,加強了語氣:「是我女朋友,妮妮。」  

  「哦。那是好事啊。」北雪表示理解,「愛一個人,應該從心裡出發,呵護她,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你的心裡怎麼想,就怎樣表達給她好了。「  

  「那可不行。」顧晴光搖頭微笑,「我已經習慣了,什麼都要用錢表達,她喜歡什麼我就送她什麼,可她的脾氣,好像完全不吃這一套。」  

  「那當然了,女朋友又不是為了你的錢才愛你,你這樣做,只會讓她感覺到侮辱。」  

  「那你說呢?」  

  「有時間多陪她,女孩子還都是有點小女孩的心性,你陪她到一些地方玩玩,我想絕對要比你買十克拉的鑽戒給她要好得多。」  

  「這樣啊……」顧晴光微笑不語,指了指手錶,「早點。」  

  兩個人難得心平氣和地說話,北雪倒跟他凶不起來了,拿眼白了他一下,乖乖地轉進廚房去做早點,北雪獨立生活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廚藝卻平平。  

  她熱了些奶,又隨手炸了幾個煎蛋,把麵包從烤麵包機上取下來,一股腦地堆到顧晴光面前,「吃吧吃吧,吃完了趕快走。」  

  顧晴光拿麵包咀嚼了兩口,看煎蛋外焦裡也焦,實在沒什麼興趣。  

  北雪笑起來,「你看你,說你少爺脾氣還不高興!唉,我倒想起來了,這些年你到哪去了,我後來到酒樓去找過你,可卻找不到。」  

  顧晴光微挑了眉,「你找過我?」  

  「是啊,我、我那天也說得過分了點,怕你受不了,有點不放心,去了好幾趟。」  

  顧晴光沉默了一會兒,「那時候你說,你愛過我,是不是真的?」  

  北雪尷尬地笑了笑,「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了好不好?」  

  顧晴光看了看她,低下了頭。  

  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北雪後悔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既然明知道是已經過去的事了,那她又何必舊話重提呢?他這幾年的經歷一定不大尋常,竟能在短短幾年時間裡完全變了一個人。  

  兩個人吃完飯,顧晴光提出要送北雪去上班,嚇得她急忙搖手,「你饒了我吧,以你現在的身份,我可不敢跟你同進同出,你別生氣,我說的是實話,公司裡的人會剝了我的皮。」  

  其實現在的日子就已經不大好過了,當初公司交接,當眾宣佈由北雪接任總經理,雖然沒能成為事實,卻也讓她一躍成為了公司裡的焦點人物,時常會有人假笑著問她:「北雪,看不出你這麼大本事,二十幾歲就可能當總經理,靠的什麼呀?」  

  北雪聽到這種話,也只是壓住了火氣微笑,「你要有這閒工夫胡說八道,還不如去做些正事,不然熬一輩子,你也休想弄個經理來當。」  

  北雪不是任人欺負的小白兔,在客戶部一群尖牙利齒的女孩子中間脫穎而出,除了她盡心盡力的敬業精神,當然也要有足夠的智慧和凌厲。北雪信奉的名言一向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受氣也要看受誰的氣。  

第8章(2)

  北雪一到公司,就接到羅江寧打來的電話,「北雪,這些日子我有點事,不能過去找你了。」  

  「怎麼了?」北雪聽他的口氣有些焦急的樣子。  

  「也沒什麼。」羅江寧怕她擔心,也不敢跟她說自己在路上撞到了人,「公司裡派我們到下面的分部去看看,恐怕得去一段時間。」  

  「哦。」北雪應了一聲,「我去送你。」  

  「不用了。」羅江寧忙笑著說,「公司裡會派車。」  

  「那你小心點。」  

  「知道了。」羅江寧放下電話,往病房裡看了看,小姑娘已經昏睡了一天多了,一直都沒有醒,他提心吊膽,唯恐自己就此犯下了不可彌補的大錯。  

  他想把工作放一放,集中所有的精力來處理這件事。他疲憊地用雙手摀住了臉,心裡暗暗地祈禱著,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北雪知道羅江寧對工作一向有拚命三郎的精神,她也欣賞事業心強的男人,對工作上的事一向給予他十分的支持,所以並沒有多想,依然照常上下班。  

  顧晴光給她發來一些短信,都是一些很冷門的笑話,看得她笑得前仰後合。  

  北雪撥通他的電話,「你以後別給我發這個了,影響我的工作知不知道?」  

  顧明光一笑,「又沒讓你在上班的時候看。」  

  北雪明知道他強詞奪理,卻又想不出話來反駁他,只覺得這個人修煉得是越發地賴皮了。  

  「對了,我想帶妮妮去個好玩的地方,你幫我推薦一下。」  

  北雪駭笑,「你開玩笑吧,你什麼地方沒去過,還用得我來指手畫腳?」  

  「你看看,你又來了吧。我出入的地方不是夜總會就是大酒店,妮妮年紀小,家裡又一貫嬌寵著,見識得太多了,這些花樣反而不能討她歡心,你不也是說,要做點用心的事情,對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愛嗎?」  

  北雪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你還真是長進了不少。」  

  顧晴光暗想,要不是你太固執,這些不就都是你的。  

  「以前我和同學們去爬過郊外的山頭,在上面看城市燈景,真是美極了,畢業以後一直忙,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我給你路線,你帶女朋友去找一找。」  

  顧晴光隨聲附和:「聽起來還是不錯的,不過要是去了找不到,那不是太煞風景?」  

  「怎麼會找不到呢?它又不會跑。」  

  「我是說萬一,妮妮脾氣不好,半路上撒起潑來,誰能管得了?」  

  北雪暗歎一聲,這個人可真是墜入情網了,居然會想得這麼周全,而且以他的脾氣,肯這樣地容忍一個女孩子,那可真是天大的奇跡了,「那你說怎麼辦哪,不行就找別的地方吧。」  

  「你這個禮拜要是有時間的話,先帶我去看一看,先探好了地形……」  

  北雪哈地笑起來,「做什麼?你還想在那兒設陷阱啊?」  

  顧晴光微微一笑,沒有開口。  

  「好吧好吧,我好人做到底,反正最近羅江寧也忙,沒空理我,到時我給你打電話。」  

  「那好,我等著你。」  

  北雪其實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人說城市裡的夫妻,反而不如辦公室裡的同事來得熟悉,因為到晚上回到家裡,都已經精疲力竭,誰有工夫談什麼情說什麼愛,不過北雪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會記得,這是做客服養成的職業習慣,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週六她打電話給顧晴光,「怎麼樣,少爺,有時間嗎?」  

  顧晴光哼了一聲,「我等你好幾天了。」  

  「我還不是在為你拚命,下了班還得伺候大老闆,我多命苦。」  

  顧晴光不以為然,「讓任安給你加薪好了。」  

  「免了。」北雪頭上立刻冒出冷汗,這人怎麼總改不了這種指頤使氣的大少爺習慣,「我還想在這行裡繼續混下去呢。」  

  顧晴光有些奇怪,「人人都盼著加薪升職,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總裁親自指名給員工加薪,我這條小命還想不想要?」北雪一笑,「何況不是自己努力得來的,我也不能拿得心安理得。」  

  顧晴光許久沒言語,北雪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偏離他所認知的範圍之內,你說她是個好人,有時候又刻薄得不近情理;你說她是個壞人,做起事來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不跟你浪費電話費了。」北雪想切斷電話,「我們在東面的那個路牌下見面。」  

  「我去接你。」  

  「不用了,哪有這麼嬌貴,要不要穿晚禮服啊?」  

  「不能讓你再挑出不是來嘛。」顧晴光學著她的口吻,「好歹你也是為我做事,我不能連車馬費都讓你自己掏。」

  北雪咦了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懂事了?」頓了頓又說,「我有點不大習慣哪。」  

  「那你就習慣習慣吧。」  

  北雪咧開嘴一笑,「受寵若驚啊。」  

  她翻箱倒櫃地找了一條三千年以前的破牛仔褲穿在身上,又套了件貼身背心,從鏡子裡一看,樣子古古怪怪的,不禁聳了聳肩,「到底是老了,裝嫩也裝不來。」  

  顧晴光來得極快,她剛換完衣服,那邊門鈴就響了,北雪急急忙忙地把換下來的衣服掖到床底下,去然後開門。

  顧晴光一看見她就笑了出來,「夠敬業的,還換上職業裝呢。」  

  「有什麼辦法啊。」北雪拖長了聲音:「給老闆做事,怎麼能不盡心盡力。」  

  「可惜我不會付你加班費。」  

  「真給我還不去了呢。」  

  上了他的車,北雪見車上亂七八糟放了好多零食,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這是幹什麼?」  

  「讓你去一趟,總不能空著肚子。」  

  「小女孩的東西,我就算餓也吃不下去呀。」  

  「哦,原來是我想得太容易了,怎麼也得一頓滿漢全席才能打發你不是?」  

  北雪嗤之以鼻,「滿漢全席算什麼,姑娘我還真看不上眼。」  

  「天,這可養不起你了。」顧晴光驚歎。  

  「放心,你沒這榮幸。」  

  「我就奇怪,不大的一間小公司裡,怎麼出了個英女王二世,怕是女王都沒你囂張吧。」  

  「那只是對你,我待別人謙和如聖女。」  

  「我怎麼得罪過你?」顧晴光從沒與人這樣地鬥過嘴,他含著笑看向北雪,「有什麼過節讓你這麼刻骨銘心?」

  北雪十分誇張地歎了口氣,「我們兩個,你怎麼能忘了……」  

  「忘了什麼?」  

  北雪壓低了聲音,「當初你偷過我一根棒棒糖,你要說沒有我打破你的頭。」  

  顧晴光實在忍不住,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跑車在路上擰了幾個華麗的股,嚇得北雪連聲驚叫:「你看著點路啊,你聽見沒有……」  

  顧晴光一腳踩了剎車,趴在方向盤上,北雪推了他一把,「你行不行啊?」  

  「笑死我了。」顧晴光抬起頭,「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有這種本事?」  

  「耍寶嘛,公司裡哪個女孩都比我厲害,什麼都敢說,開起玩笑來一點分寸都沒有。」  

  「北雪。」  

  「嗯?」  

  「我以前誤會你了,對不起。」  

  北雪一愣,「你不是都說過了嘛,過去的事就算了,何必要舊事重提呢?」  

  顧晴光看著她微笑。他直到現在才有一點瞭解她。北雪很好,非常好,好過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子,他想他是愛她的,只不過一直不肯承認,可是,就算他承認了……顧晴光緩緩別過臉,「還有多遠?」  

  「前面就是了。」北雪看他臉上的神色,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來,「我居然還能記得,真是很厲害。」

  「人們對美好的或是痛苦的記憶總是分外地鮮明吧。」  

  「是啊,其實是平淡的日子最多了,人們反而不懂得珍惜。」  

  「我母親還活著的時候,我總是惹她生氣,嫌她煩,可是她不在了,真的沒有人再能像她一樣地惦記著我。」

  北雪沉默了一會兒,「令尊呢,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過世了。」顧晴光語氣平淡。  

  北雪嚇了一跳,「怎麼會這樣?」  

  顧晴光沒再說什麼,北雪也不好追問,只看著他的側臉,暗暗歎了口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8-25 14:41:02

第9章(1)  

  兩個人下了車,抬頭半仰山腰,她不覺驚歎:「要不是因為你,我今天一定要在家裡好好地睡個懶覺呢。」

  「所以才讓你出來透透氣。」  

  「唉,真的,人都快爛掉了。像堆死肉一樣。」北雪邊走邊抱怨。  

  顧晴光回頭拖住她的手,「我拉你一把吧。」  

  「還不至於吧。」還沒到連路都走不動的地步。  

  但顧晴光執意要拽著她走,她也省了不少力氣,兩個人爬到半山腰,北雪卻還是撐不住,「歇會兒歇會兒……」

  顧晴光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來,「你怎麼這麼笨哪?」  

  「別提了。」北雪用手扇了扇,「現在脫了高跟鞋,我簡直不會走路。」  

  「自虐!」  

  「是,我們女人專門自虐給男人看的。」北雪沒好氣。  

  「其實你錯了。」顧晴光一笑,「女人不管穿什麼,男人都會去發現美的一部分,這是一種本能,女人自虐完全是自戀的延伸,根本不是為了男人。」  

  「咦,你還挺懂的。這是交了多少女朋友才得出來的精華結論哪?」  

  「你用有色眼光看我。」  

  北雪微笑,「這回真的收心了?」  

  「是呵,以前我沒有意識到,真正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其他人在你眼根本就分文不值。」  

  北雪輕歎:「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顧晴光猛地回眼看她,「到現在你也不相信我?」  

  「那倒也不是,你身邊的誘惑太多了,就算你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會來招惹你,人又一向是經不起誘惑的生物,愛?是一種信仰,是高高在上的東西,它沒那麼的活色生香,它是平淡的,一點一滴地積攢起來的,所以我相信平常人家可以言愛,像你們這些有錢人,愛就是用來消遣的。」  

  顧晴光像被迎面潑了一盆涼水,「你一直這麼想?」  

  「是啊,也許有例外吧,可是太少了是不是?」  

  顧晴光沒有說話,也許北雪說得對,他現在在做什麼?他不能不管妮妮,卻還盡量製造和北雪相處的機會,他的目的是什麼呢?顧晴光搖了搖頭,拒絕去想。  

  「哈,你別往心裡去,你女朋友挺可愛的,多疼疼她。」  

  顧晴光笑了笑,妮妮在他心裡的位置,從來都不是女朋友,只是這些話,他又不能跟雪說明,「是啊,妮妮很可愛,像洋娃娃一樣。」  

  北雪駭笑,「是暴力版的洋娃娃吧。」  

  顧晴光哈地笑出來,「電池安得太足了。」  

  好容易登上山頂,北雪都快累攤了,顧晴光一手拽著她,她一邊用手像老太太一樣扶著腰,「受不了受不了了,這算什麼呀?」  

  顧清光忍不住皺眉,「你體力也未免太差了。」  

  「常坐辦公室,人都廢了,說不定是穿高跟鞋來更舒服。」  

  「以後罰你每個禮拜都來爬一次山。」  

  北雪慘叫:「你讓我死吧。」  

  被顧晴光半拖半拽地總算上了山,天已經有些黑了,居高臨下,見城市裡的燈火星星點點亮起來,彷彿黑絲上鋪了一層名貴的水鑽。  

  她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女孩,時間如同流沙,渺無痕跡地就在指縫間溜走了,她忙得昏天黑地,為前途為生活,甚至都沒有停下來看一眼的機會,北雪呆呆地注視著燈景,才知道自己錯失了些什麼。  

  山頂上的空氣十分新鮮,顧晴光深深地吸了口氣,人生中的挫折和不如意在這一瞬間全被拋到了腦後,他不過是個普通的戀愛中的男人,帶著心愛的女人來到這世外桃源,他們遠離人世又可以俯瞰人世,這是多麼奇妙的場景。

  北雪和顧晴光相視而笑,彷彿心有靈犀。心裡都不覺微微地跳了一下。  

  顧晴光輕歎:「應該讓人們都到這裡來看一看。」  

  「是啊。」  

  顧晴光走到山崖邊沿,向遠處眺望,「人只有在這時候,才會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北雪向下望了望,「不過人也真是很厲害,你看看那些房子,我來的那一年還都沒有呢,這些都是新建起來的。」

  「好像要下雨呢。」顧晴光抬頭看看天。  

  北雪大叫一聲:「快跑吧。」  

  等兩個人回過神來,撲天蓋地的大雨點砸了下來,北雪咬著牙直喊疼,顧晴光脫下衣服護住她,砸在身上的竟然是一團團的冰屑,北雪哀叫:「怎麼會這樣,下雹子啊?」  

  許多年沒有見過的冰雹,偏偏讓他們兩個足不出戶的人給趕上了。顧晴光看到半山腰有一間木製的小屋子,「走,到那邊去躲躲。」  

  前面的路看不清,北雪道:「在哪兒啊?」  

  「前面哪。」  

  「我們兩個不會被砸死吧?報紙上以前就登過,有頭驢就是被冰雹砸死了。」  

  「你不是驢,所以死不了。」  

  北雪忍俊不禁,「那你肯定就要死了。」  

  顧晴光看她在這種情形下還有閒心開玩笑,有點哭笑不得,兩個人狂奔了一段,終於到了木屋前,顧晴光一腳踢開門,一股塵土氣味撲面而來,北雪咳了兩聲,屋子裡雖然很髒,但總比在外面被雨淋強些。兩個人看了看彼此狼狽不堪的樣子,都忍不住笑起來,「多少年沒碰上過這種情形了,還真是奢侈的經歷呢。」  

  顧晴光把衣服鋪在地上,讓北雪坐下來歇息。北雪也確實累了,但見他那件衣服,明晃晃的牌子,照得人眼花,「不是吧?」  

  「反正已經澆成這樣了。」  

  「洗洗還可以穿嘛。」  

  「你坐不坐?」顧晴光不耐煩,自己先坐了下去。  

  北雪撇嘴,「你有錢你都不心疼了,我為什麼要替你心疼?」  

  挨著他坐在旁邊,外面的雨沒有要停的意思,激烈地敲打著木屋,北雪把自己的手腳都蜷起來,顧晴光見她瑟縮的樣子,不禁問:「你很冷啊?」  

  北雪點了點頭,卻見顧晴光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她微微一驚,覺得有點過分,但對方很坦然的,只說兩個人靠在一起就不冷了,北雪想推他,好像又顯得太小氣,別彆扭扭地任他摟著。真是的,男人的體力和女人真是沒法比,一樣從雨地裡狂奔而來,他的手一會兒工夫就熱了,暖暖的熱度,從肩膀直到心頭。北雪把下巴磕在膝蓋上,離得太近,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碰他,她也暗暗地疑心,顧晴光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普通朋友會做到這一步?  

  「看來還是不能帶妮妮來,她身體不好,如果碰上這麼一手,非得要她命不可。」  

  北雪心頭釋然,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們之間已談得明明白白,顧晴光這樣囂張的一個人,也只有那個同樣囂張的女孩子才能降服他吧,「你這叫杞人憂天,哪有這麼巧,來一回碰一回雨。」  

  「我是說萬一。」顧晴光不以為然。  

  「萬一走路掉井裡呢。」北雪白他一眼,「哪來的這麼多萬一,萬一吃飯會被噎死,你是不是就不要吃飯了?」

  「話不能這麼說。」  

  「就你們有錢人嬌貴,姑娘我風吹雨打這麼些年,再活個七八十年也沒什麼問題。」  

  「你先看看你自己冷成了什麼樣子再來吹牛吧。」  

  北雪甩開他的手,「怎麼了,我好著呢。」說著又打了個寒戰。  

  顧晴光笑得肚子疼,「你這人……」  

  「幹什麼?」北雪瞪他。  

  「是好人。」顧晴光急忙接下去,「好得很。」  

  「這還差不多。」北雪靜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我怎麼覺得你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呢?」  

  「人總是會變的嘛。」  

  北雪捏著下巴想了想,總覺得有點彆扭,以前是顧晴光在她面前撒嬌,而且完全不自覺,態度十分惡劣,現在卻變成了她不自覺地在他面前撒嬌,這是不是說明,他給她的感覺,已經由一個男孩子變成一個男人了呢?  

  人總是會長大,顧晴光是比較晚熟的人,但他聰明,先天條件好,只要想學,沒什麼學不會,北雪想著,倒有點懷念起那個無恥賴皮又有點暴躁的顧晴光了。  

  「想什麼呢?」顧晴光一推她腦門。  

  北雪瞪他一眼,說自己想起了三年前的事。  

  顧晴光聽著就笑起來,「原來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  

  北雪微笑,「是呵,所以我發現我愛上你的時候,真的是大吃一驚。」  

  顧晴光怔怔地凝視著她,「你,真的愛過我?」  

  北雪伸了個懶腰,「好在都過去了,現在你有妮妮,我有羅江寧,前方路大好啊。」  

  顧晴光卻在暗想為什麼,北雪那時候明知道他落魄潦倒,為什麼還會愛他,他想向她問個明白,但是想到妮妮,他又沉默了。他想他是真的愛北雪,可是又不能不管妮妮,他一直以為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但當他發現自己真正心意的時候,他才知道,他不能委屈北雪,不能一味地自私下去。  

  北雪笑了笑,「妮妮好像挺厲害的,你管得了她?」  

  顧晴光輕歎:「也是被寵壞了,無法無天,不過她還小,人人都讓著她,沒有人跟她計較。」  

  「真是好命。」北雪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父母出了車禍,她一個人,面對昂貴的學費,一邊打工一邊唸書,受的白眼無數之多,但到底還是挺了過來。  

  「咦,雨停了。」北雪突然發現,叫了一聲。  

  雨勢一緩,山野裡的寂靜就更為鮮明,很涼很清新的空氣,兩個人走出屋,深深地吸了口氣,「嘩,總算知道為什麼天天要鬧著環保了。」  

  「感覺真是不一樣啊。」  

  「以後要天天到這裡來,一定能活得長一點。」  

  顧晴光側了臉去看她,「記得帶上我。」  

  「你不用啦。」北雪白他一眼,「禍害遺千年,你根本就死不了。」  

  顧晴光笑了一聲,「我是禍害,那你又是什麼?」  

  「我當然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了。」北雪沖山坳裡叫了一聲,有些奇怪,「怎麼沒回聲?」  

  「這麼小的山頭怎麼會有回聲,你書看得太多了。」顧晴光拍拍她,「走吧,穿這麼少,當心感冒了。」

  北雪心裡一暖。  

  兩個人在山下找到那輛被雨刷得明亮的車,北雪笑他,「這麼倒好,省了洗車的錢。」  

  「什麼,還得去重新保養,雨水有酸性,會腐蝕車面。」  

  北雪吐吐舌頭,「哪來的這麼講究,我那輛小破車,不就扔在外面讓雨淋著。」  

  「那怎麼能比。」  

  「是啊,」北雪拖長了聲音,「人家一輛車可以頂我一輩子的薪水,當然不能比。」  

  「我怎麼聽著這話裡好重的醋味。」  

  北雪閉上嘴,這世上總有人得天獨厚,也總有些人注定碌碌無為,如果一定要計較些什麼,那只能說,是你命不好,學會調節自己的心理,實在是生活中的一門大學問。  

  「怎麼不說話了?」  

  北雪笑一聲,「我是覺得啊,人這一輩子,真的是很不容易呢。」  

  「嘩,你是不是給我開講人生倫理課?」  

  「臭美吧,你哪夠那個資格。」  

第9章(2)

  兩個人說說笑笑,車開到北雪家門口,顧晴光幫她打開門,她正想下車,顧晴光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有一句話想衝口而出,卻見北雪回過頭來,一雙眼睛坦蕩蕩明亮無私,他心裡微微一震,就把話又嚥了回去,北雪看著他,「怎麼了?」

  「沒事,回家記得換衣服,當心著涼。」  

  「這還用你說。」北雪嗔怪。  

  北雪進了屋,換下衣服,沖了個熱水澡,想到明天還要去上班,早早地就睡下了。  

  半夜裡驚醒過來,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發冷,她找了條被子蓋上,仍然緊巴巴地不是很舒服,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果然有一點熱度,下地去翻了兩片藥,就著開水灌下去,又鑽回了被窩裡。  

  第二天鬧鐘響得震天,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稍一出氣,竟然是一片火熱,她暗暗叫了一聲糟糕,昨天淋了雨,穿著濕衣服回來,本以為吃點藥就能把熱度壓下去,哪想到變本加厲,竟燒得更厲害了。  

  她支撐自己爬起來,給公司裡打了電話請假。  

  躺下來待了一會兒,身上實在是難受,忍不住撥電話給羅江寧,許久才有人接通,卻是壓低了的聲音:「北雪,有事嗎?」  

  北雪昏昏沉沉的,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涼,他們已有一個多禮拜沒見過面,沒事難道就不能打個電話?但北雪也不是無理取鬧的那種人,強壓下不適的感覺,淡淡問:「你在哪?」  

  羅江寧沉默了一會兒,「不是跟你說了嗎?出差。」  

  「哦。」北雪笑了笑,「對不起,我打擾你了。」  

  她放下電話的一瞬間,聽到話筒裡傳來一聲輕笑,明朗朗脆生生,北雪記得自己也曾這樣笑過,北雪盯著電話,腦子裡一片混沌。她想羅江寧這個人,這麼多年來她也算瞭解他,他不可能會做出那麼沒品的事,如果真的想分手,也該明白地告訴她一聲。  

  北雪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又吃了藥,一覺睡到下午,卻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驚醒過來。她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瘋狂地敲門,還不害她被周圍的鄰居罵死,勉強撐著爬起來,走到屋外打開了門,對方一見她,竟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你可把我嚇死了。」  

  北雪燥熱中感到他身上的清涼,不禁微微打了個寒戰,一手推開了他,「你別趁人之危啊。」  

  顧晴光摸了摸她額頭,「我就猜是這麼回事,怎麼不去醫院?」  

  「哎呀,發燒嘛,誰不燒個一回兩回的,老往醫院跑還受得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身體是自己的,你不愛惜誰愛惜?」  

  「換好衣服,我們上醫院。」顧晴光強硬地命令她。  

  北雪真的是怕麻煩,要掛號,要檢查,要被醫生翻來覆去地追問,那種感覺爛透了,還不如窩在家裡發燒呢。

  可顧晴光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她,讓她根本沒地方可躲,只好乖乖地換了衣服,跟著他出門上了車。

  「今天怎麼這麼閒?」北雪有氣無力地問。  

  顧晴光眼睛盯著前方,他哪裡是閒,今天開董事會,日程都已經安排好了,只因為放心不下北雪,一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他心裡有些害怕,又重撥了許多遍,一直沒有回音,後來他索性扔下了一屋子人,直奔北雪家裡來了。氣得一向溫柔的Mary在後面跳腳。  

  北雪見他不說話,掉轉了視線望向窗外,恍恍惚惚地看到一個人,她微微一驚,再細看過去,那人卻不見了,北雪和一般讀書上進的女孩子不一樣,她難得的有一雙好眼。  

  可這時北雪卻告訴自己,陽光這麼亮,不過是她眼花了,也可能是剛才羅江寧的冷淡,使她不自覺地產生了幻覺。

  顧晴光別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怎麼,很難受?」  

  北雪擦了擦眼角,「沒有啊。」  

  「怎麼不說話了?」  

  「總不能一直喋喋不休,我又不是電動牙刷。」  

  顧晴光聞言一笑,也只有北雪了,如果換成了妮妮,這時候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呢。他突然想起來,「對了,前幾天妮妮被車撞到了。」  

  北雪嚇了一跳,「怎麼會這樣,很嚴重嗎?」  

  「沒什麼大事,不過是磕破點皮,可她卻不肯放過那個撞她的人。」顧晴光說著就笑起來,「她說那個人呆頭呆腦的,看上去就好欺負,一定要騙人家她失憶了,要那個人賠。」  

  北雪哭笑不得,「她還真是閒。」  

  「是啊,我有心去見那個人,把事情說破了,但難得妮妮這麼開心,也不想壞她的好事。」  

  「你們哪,」北雪不禁可憐起那個撞人的傢伙,「你們兩個將來要結了婚,周圍的人還要怎麼活?」

  拿著一疊的化驗單,擺佈得北雪頭都暈了,「快走吧,這樣下去,不用他治我就先掛掉了。」  

  屋子裡冷冷清清的,平時不覺得,甚至還感到自由,可北雪邁進屋的那一瞬間,也許是因為生病,也許是別的什麼緣故,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顧晴光在屋外正和Mary吵得不可開交,「我有事,有私事不行嗎?」  

  「顧先生,這裡有很多人等著您呢!」  

  「讓他們自己先開會。」  

  「那怎麼行?」  

  「沒了我還不能活嗎?」  

  Mary氣得切斷了電話,顧晴光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強詞奪理,可是他沒有辦法不管北雪,尤其在她這麼脆弱的時候,他一想到他走了,她一個人一覺醒過來,連杯開水也不會有人遞到手裡,顧晴光就覺得不是滋味。  

  北雪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怎會不知道他的辛苦,笑了笑說:「你回去吧,公司裡一定有很多事,我沒有關係,發燒而已,醫院又已經去過了……」  

  「我放心不下。」顧晴光脫口而出。北雪愣了愣,他急忙又接著說,「要不是我一定要你帶我去遊山,趕上那場雨,你也不會生病。」  

  北雪「撲」地一笑,「你還什麼都往身上攬呢,天災人禍,誰能預料得到,再說你照顧我這麼久,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顧晴光想了想,「這樣吧,你吃了藥,睡下了我就走,等晚上再來看你。」  

  「也好。」北雪不想再拖著他,乖乖地吃了藥,躺在床上,感冒藥裡往往都有鎮靜的成分,不一會兒就頭暈目眩,沉入了睡夢中。  

  顧晴光見她睡得踏實,悄悄走到客廳,替她帶上了臥室的門,然而卻並沒有離開。坐在屋外靜靜思忖著,他一向是個好動的人,這兩年已經沉穩了許多,但也難得會這樣守著一個人,這樣甘心情願地等。他知道感冒藥的效力至少要六個小時,但意外地,絲毫也不覺得焦躁,甚至掐斷了手機電源,不再想這些繁雜的事情,愛一個人真的會使心變得安靜而透明,如果兩個月以前有人跟他說這種話,他說不定會哈哈大笑,可是現在,他卻深切地體會到了箇中滋味。  

  然而北雪不愛他,他是個聰明人,只是太過狂妄自大,被自己的臆想迷了眼,也許曾經有過那麼一點點,偶爾的一瞬間,北雪對這樣漂亮的一個男孩子也缺乏抵抗力,但很快被她毅然地斬斷了。  

  顧晴光漸漸地開始瞭解這個女人的心思,像北雪這樣的女人,她所需要的愛情,不能浪費她太多心思,她要的是一個成熟的,有擔待的男人,愛情不會是她生命的全部。她努力讓自己活得開心,避免一切不可收拾的兆頭,也許在很多人看來她是自私而懦弱的,但一個人如果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活,沒有足夠的自制能力,那麼愛情所帶來的,除了一方對另一方絕對的附屬,就只剩下災難了。  

  他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想著北雪醒來,應該吃些東西。  

  他到外面的超市去逛了一圈,北雪喜歡吃甜,當初為了一盒巧克力幾乎跟他翻臉,超市裡沒有什麼高檔的甜品,他也不太懂這個,買了幾個不常見的牌子,又問理貨小姐,發燒的病人要吃些什麼好。  

  小姐給他推薦了燕麥粥,說是開盒即食。  

  顧晴光已經三年沒碰過灶火,以前在酒樓做事,倒有過一點經驗,打開了火爐,將燕麥粥倒進鍋裡,試著嘗了嘗,覺得還可以,就在外面專心等北雪醒來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竟會有這麼一天,以前常有人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他還不肯信,如今卻拿自己的言行做了個標準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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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46:02

第10章(1)  

  顧晴光在沙發上歪著,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卻聽房門喀嚓一聲響,他抬起頭,見北雪揉著眼睛走出來,「怎麼起來了?」  

  北雪卻更吃驚,「你怎麼還在?」  

  「都回來了。」顧晴光說謊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北雪看看表,「呀,睡了這麼久,都快成豬了。」  

  顧晴光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還是燙啊。」  

  「汗出不來,熱度就下不去。」  

  「那就別亂動了,快回去躺著吧。」  

  北雪張了張嘴,又不想麻煩他,還是躺回了床上。顧晴光在外面不知忙些什麼,過了一會兒端著個碗走進來,姿勢特別的滑稽,北雪卻笑不出來。  

  「路上給你買的,睡了這麼久,也該餓了。」顧晴光拿了勺送到她嘴邊,「你嘗嘗,燙不燙?」  

  北雪怔怔地看著他,顧晴光卻沒有察覺,她從他手裡接過碗,那體貼的熱度,暖得她心頭一陣發軟,「顧晴光……」

  「什麼?」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可那答案呼之即出,她再遲鈍也應該感覺得到。  

  她低下頭喝了一口粥,眼圈有些發紅。每個人都有脆弱不堪的時候,為什麼這時候在她身邊的,不是羅江寧而是顧晴光?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北雪輕輕開口,「會讓人誤會。」  

  「啊,這不是朋友該做的事?」  

  北雪微愣,哪個朋友會這樣慇勤,拼著一天班不上來照顧她,就算是男朋友,怕也根本做不到呢。只是顧晴光這樣說,她也只能這樣聽著,難不成還要問:「唉,你是不是暗戀我?」  

  北雪暗暗地想,慢慢地疏遠他就是了,任他是多麼好的一個男人,有家財萬貫,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好丈夫,他母親的下場就可見一斑。  

  「沾到嘴上了。」顧晴光伸手抹去她唇上的燕麥粒,指腹間一片灼熱。  

  顧晴光的手駐留在她肌膚上,她略歪過頭,卻被他眼神中的執著所震撼,眼看著他越來越近,雙唇相觸,她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別開了臉,臉上卻已經是一片飛紅。  

  顧晴光握著她的手,「北雪……」  

  她輕聲打斷他:「你有妮妮……」  

  「我和她……」  

  「我也有羅江寧。」  

  顧晴光心頭微沉,羅江寧,那個從三年前就一直橫插在他們中間的男人——  

  「你不要想些奇怪的事,我們兩個沒有緣分,這早已是命裡注定的了。」  

  顧晴光失笑,「你還信那種東西?」  

  「不信不行啊。」北雪不想和他說起自己的異能,那是隱私,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一部分。  

  「命運也是可以改變的。」  

  「那是騙人的話。」北雪輕吁了口氣,「再說你的身份背景也太特殊了,我不能不顧忌,就算沒有妮妮和羅江寧,我和你之間也不會有什麼可能性。」  

  「北雪!」顧晴光實在不能理解她,「當初我落魄的時候你說我不夠成熟,現有我為了你,什麼都改了,你卻還是……」  

  「你不要說是為了我!」北雪輕歎,「我也受不起,我也不是嫌你什麼,只是為自己考慮得太多,我很自私,不想以後有更多的痛苦……」  

  顧晴光退後兩步,「你的心太冷了,為什麼我做什麼都不能改變你?」  

  北雪低下頭,也許他說得對,她真的很冷酷,愛情之類的東西對她來說,遠不如安穩的生活來得重要。

  顧晴光沉默了一會兒,「我不逼你,你先好好想想,有些事……」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再地被同一個女人拒絕,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有些尷尬,北雪或許是真的不愛他,不然她不會想這麼多,然而他也知道北雪的性格,她絕不是那種具有飛蛾撲火精神的人,她要保護自己,讓自己活得更好些。顧晴光心裡微微一動,彷彿捕捉到了什麼,又彷彿沒有,一點點細微的徵兆,在腦子裡不停地閃爍。  

  北雪輕輕地說:「你先回去吧,我也沒什麼事。」  

  顧晴光看著她的臉,她真的說不上漂亮,可他就是喜歡她,活了二十八年,他經歷的女人也不算少,他竟只愛過她一個,一直念念不忘,還找盡了一切借口來接近她。  

  「那好,我先走了,有什麼事你給我打電話。」  

  北雪沒有說話,一直看他到了門口,才說:「謝謝你。」  

  顧晴光身形微頓,「你該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北雪微微一震,她不明白他的執著,她有什麼好呢?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她也知道顧晴光如今和以前大不一樣,一個人的用心是可以感覺得到的。北雪不是遲鈍的人,她能感覺到顧晴光的變化,相信他是真的愛她,一個人一輩子能經歷幾次真正的愛情,尤其是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誰不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就像她和羅江寧,他們之間有愛嗎?也是有的,並肩作戰,近乎是戰友間的相互扶持,同一立場,將來結成了夫妻,也不會不幸福,然而永遠都不會有那樣熾熱的目光,幾欲焚身一般的,被灼灼地逼視著。  

  北雪一手掩了胸口,那種混和了高熱的難以忍受的感覺,太危險了,她本能地對這種東西退避三舍。她需要一些力量來支持她,不能就此陷落下去,她抓過床頭的電話,手指微微顫抖著,撥通了羅江寧的號碼,她需要他告訴她,有他在,什麼都不要怕。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羅江寧的聲音顯得有些疲倦:「北雪?」  

  北雪心頭一酸,不知怎麼就想哭,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羅江寧等了一會兒,「怎麼不說話?」  

  「你什麼時候回來?」北雪輕聲問。  

  「過兩天吧。」羅江寧明顯帶了不經心的口氣。  

  北雪是多精明的人,心頭微微一涼,「江寧,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啊,可能是太累了吧。」羅江寧說的倒是實話。  

  北雪又沉默了,他說累,那她能說什麼呢?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腦地傾倒給他?北雪不是這麼不懂事的人,有時候,她實在恨自己如此懂事,「那算了吧,回來再說。」  

  「有什麼事嗎?」羅江寧彷彿也覺得北雪的語氣不大尋常。  

  「沒什麼。」能有什麼。北雪想,就是現在天塌下來,你也不可能飛奔到我身邊,還不是要我一個人扛著。

  「那好,我回頭再找你。」  

  北雪剛要說話,卻聽到電話另一端有人說笑,很輕的,脆生生的,北雪心頭一沉,眼前掠過那天上醫院時看到的情形,她認為是自己眼花了,一定看錯了,羅江寧不可能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但現在她聽到的是什麼?  

  北雪不想追問,緩緩地放下了電話。  

  她從沒想到羅江寧會是在躲她。分手的話,一句話就好了,她也不會撲上去死纏爛打,本來工作這麼忙,自顧還不暇呢,誰有時間去跟你糾纏不清,只不過是一句話,說聲北雪對不起,就這麼簡單的事,他卻連這個都做不到?

  顧晴光從北雪家出來,心思也是一片混亂,明眼人一眼即知,他深愛著北雪,為什麼她就是不肯相信?

  也許是已經相信了,她卻不能接受吧。因為有羅江寧嗎?因為妮妮?顧晴光蹙起眉頭,說起來,自己和妮妮事情如果不解決。也的確不能使北雪下定決心,可自己和妮妮的感情,太單純了,幾乎說不上什麼感情,如果和妮妮說這件事,她也不會難過,顧晴光想,的確是應該先把自己的事情解決了,再以一個追求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北雪面前,他打定了主意,掉轉車頭趕向了醫院。  

  妮妮從那天被車撞了一下,一直賴在醫院裡不肯出來,她的脾氣,自然是要住最高檔的病房,一般工薪階層哪能負擔得起,不知道那個人被她整成什麼樣了。  

  顧晴光搖頭笑了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妮妮一發燒,一屋子的人都制不住她,他還真的有點可憐起那個撞人的男人來了。他走到房門前,聽到裡面嬉笑的打鬧聲,推開門一看,幾乎笑出來,妮妮正在那男人頭上噴彩膠,五顏六色,異常的奪目。  

  顧晴光幾步走過去,把妮妮拽下來,她卻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幹什麼?你欺負人……」  

  顧晴光哭笑不得,他怎麼忘了呢,現在的妮妮正失憶呢。  

  那男人有些尷尬地向顧晴光笑了笑,顧晴光卻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只覺得這個人很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一時又記不起,只客套地說了一句:「辛苦你了。」  

  男人苦笑,「沒什麼,是我自己不好,要不然,妮妮她也不會……」  

  顧晴光心裡微微一動,難道說……就算是撞了人,一般人也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轉頭看向妮妮,真是明艷照人,剛才玩得太過,紅彤彤的臉頰,恨不能讓人撲上去咬一口。那男人只怕也是鬼迷了心竅。  

  他拉著妮妮到了旁邊屋裡,把屋門關嚴了,「你玩夠了沒有?」  

  「沒有!」妮妮衝他吐吐舌頭。  

  「人家也要上班要吃飯,你別太過分了。」  

  「才不呢。你沒看他跟我在一起,開心得不得了,不像你,只會欺負我。」  

  顧晴光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妮妮?」  

  「幹嗎?」  

  「我問你一句話,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妮妮聽他語氣和平時不大一樣,有些古怪地盯著他,「你想說什麼?不會是讓我去上學吧,我不去啊,好不容易才能玩兩天……」  

  「不是這個。」顧晴光也知道,「是另外一回事。」  

  「什麼?」妮妮一聽跟學業無關,立刻就來了精神。  

  「你,」顧晴光看她清清亮亮的大眼睛,倒覺得不好開口,「有沒有喜歡過我?」  

  妮妮瞅他半天,竟「哈」的一聲笑起來,「你幹嗎?笑死人了……」  

  顧晴光抓住她肩膀搖了兩下,「不許笑,我是在問你正經事。」  

  妮妮一愣,「喜歡哪,怎麼啦?」  

  顧晴光深吸一口氣,「那我問你,如果我要娶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妮妮想了半天,「有點……噁心哪,不過你長得這麼好看,也可以忍忍。」  

  顧晴光翻了個白眼,「怎麼會噁心?」  

  「不知道。」妮妮聳聳肩,「反正我就這麼覺得。」  

  「那我要是不娶你,你會不會拿刀追著砍我?」  

  「我又沒病,不要就不要�。」妮妮不以為然,「不過你不要我恐怕不行。」  

  顧晴光沒有說話,蹙著眉頭看著她。  

  妮妮有點受不了,「你別這樣看我啦,又不是我的錯,我老爹那麼變態,我拗不過他。」  

  「別這麼說杜叔。」顧晴光輕撫了撫她的頭,「他只是覺得像我這樣的精英,他女兒只要錯過了就找不到下一個了。」  

  「你臭美吧你,他硬把他們以前的事套在我們身上,幹嗎,當我們是玩具啊?」  

  顧晴光想到杜震南的執著和偏激,也覺得這件事實在是難辦,但只要做通了妮妮的工作,以後的事情就好說了太多。

  妮妮忽然把臉湊過來,「哎,你看你這一臉的怪樣,是被哪個女人鉚上了?」  

  顧晴光一把推開她,「小丫頭懂個屁。」  

  「什麼呀。」妮妮撇著嘴歪過頭,「你對我這麼凶,都沒有外面那個笨蛋好使喚。」  

  她轉身走出去,顧晴光搖了搖頭,真是個小孩子,又想起北雪的冷靜自持,那犀利的言詞,偶爾冒出來的讓人汗滴的刻薄,不禁全身都有點發熱。  

  顧晴光覺得自己也接近變態,如果不能和北雪在一起,他恐怕會比現在更加的瘋狂。所以只要是可以做到的,他都一定要做。  

第10章(2)  

  清晨,顧晴光惦記著北雪的病,決定在去公司前去看她,按了許多次門鈴才有人來開,一打照面,顧晴光嚇了一跳,「你怎麼弄成這副樣子?」  

  「別提了。」北雪搖搖手,一頭紮回床上。  

  顧晴光把她從被窩裡拽出來,「這可不行,趕快去醫院。」  

  北雪這次倒沒說什麼,乖乖地由著他擺佈,穿上外套卻還是覺得冷,顧晴光一看,乾脆把被單裹在她身上,「你是怎麼搞的?」  

  「唉,昨天晚上燒得難受,爬起來吃了點東西,結果反而是更厲害了。真是的,也不知道是哪不對頭……」

  顧晴光摸摸她臉上細碎的小紅疹子,「藥物過敏吧,你也真行,居然撐得到現在。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還繼續撐下去?」  

  北雪搖搖頭,「我又不想死,本來就等天一亮就去醫院的,結果又懶得動……」  

  顧晴光抱著她上車,見她那一臉的慘狀,又心疼又好笑,「要是下不去可就完了。」  

  「是,本來就長得醜,這回更要被人嫌了。」北雪鼻一酸,眼淚幾乎掉下來。  

  顧晴只以為她是擔心自己臉上的疹子,不禁想不管多堅強的女孩子,到底還是愛漂亮,又覺得北雪這意外的一面很可愛,「你放心,你變得再醜,我也不會嫌你。」  

  「哈。」北雪從鼻子裡噴出一口熱氣,「當初你不是說我醜得不能看?你說的話自己都忘了。」  

  「你還記著。」顧晴光哭笑不得,「真夠記仇的,難怪你老看我不順眼。」  

  「說真的,顧明光,我那時候真的挺煩你的。」  

  「我知道了。」顧晴光要是現在還弄不清狀況,那可真是個白癡了,「不過你那麼討厭我,後來不還是收留了我?」

  「那是你死皮賴臉。」  

  「也許是我那時候就有直覺吧。」顧晴光豎起手指,「我們兩個一定會在一起,所以就義無反顧地撲上去。」

  「不可能的。」北雪笑了笑,「你會和妮妮結婚。」  

  「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就在昨天晚上,她也沒什麼意見,我們兩個只是兄妹關係,如果結婚,那一定會是一場悲劇。「  

  北雪沒有說話,她沒想到顧晴光真的會破釜沉舟,她沒有答應過他什麼,甚至明確地拒絕了他,如果他兩頭都落不著,那不就是太可憐了?  

  北雪輕歎:「悲劇就悲劇吧,這世上的悲劇太多了,命運注定了的事,我們是改變不了的。」  

  「你怎麼這麼固執啊。」顧晴光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車停在醫院門前,承顧晴光扶著北雪下了車,做了一系列的檢查,果然是藥物過敏,醫生又開了單子讓她先去查過敏源。  

  走過廊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影一閃,北雪心裡一驚,正想追上去,卻被顧晴光一把拉住,「你又不聽話。」

  「不是。」北雪腦子裡亂轟轟的,「我看見我男朋友了。」  

  顧晴光被那三個字刺得心頭一痛,「是嗎?他不知道你在生病?」  

  北雪也不想解釋什麼,身上燒得難受,揮了揮手,「也許是我看錯了。」  

  顧晴光想細問,看她的情形,又實在不好開口,「你的病不輕,乾脆住院吧,別把事耽誤了,什麼都沒有身體重要。」  

  「不要吧。」北雪最討厭醫院裡的那股味道,而且什麼查房啊探病的,規矩多得要命。  

  「真是不聽話!」顧晴光指指她頭頂,扶起她正想走,忽然聽到另一條樓道裡有嬉笑聲,卻是妮妮的聲音,他回過頭,見妮妮正拽著那個男人在撒嬌,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是,誰被她纏上,那可是只有去路沒有回頭了。」

  他想跟北雪說那就是妮妮,卻見北雪的臉色異常難看,他吃了一驚,「怎麼了?」  

  北雪深吸了口氣,轉頭就走。  

  妮妮旁邊的那個男人也看到了北雪,愣了一會兒,幾步飛跑著追上去,「北雪!」  

  他雙手抓住了她肩膀,「你聽我說,北雪……」  

  「沒什麼好說的。」北雪推開他。  

  「你不要誤會,我……」  

  「好了,你先放手。」北雪身子一晃,顧晴光急忙從身後扶住她,這才發現,原來被妮妮玩得團團轉的這個男人,竟然就是羅江寧。  

  羅江寧看顧晴光如此親密地扶著北雪,神色漸漸變了,「我真的不是……如果你肯聽我說,就該明白……」

  「我為什麼就應該明白?」北雪冷笑,「不管你有什麼事,都不該騙我!」  

  「我也是怕你擔心。」  

  羅江寧話音沒落,妮妮追上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哎,你幹什麼呢?」上下打量了北雪幾眼,「這醜女人就是你女朋友啊,難怪你不想去找她,天天纏著我。」  

  北雪臉色一變,轉身就走,羅江寧一把拉住她,「北雪,你等等……」  

  「等什麼?等你的新歡肆無忌憚地侮辱我?羅江寧,分手沒關係,但請你做事不要太沒品!」  

  她拂開了羅江寧的手,羅江寧又想抓住她,顧晴光擋在北雪面前,「羅先生,請你自重一點。」  

  羅江寧一怔,這才看清他,「你不是……」  

  妮妮笑著撲上去,「哈哈,這下可好玩了。」她從顧晴光身後探出頭,沖北雪吐了吐舌頭,「你原來的男朋友現在喜歡我,你現在的男朋友是我未婚夫,哈哈,女人長得醜還真是沒人要啊……」  

  北雪忽然揮手狠抽了她一記耳光,她呆怔當場,看到北雪轉身走開,才驚天動地地大哭起來,「顧晴光,這就是你喜歡的女人!怎麼又醜又凶……」  

  顧晴光狠瞪了她一眼,追上北雪,去拉她的手,北雪猛地甩開他,「你們!好!個個聯合起來騙我,你們都很聰明,只有我最笨,顧大少爺,請你離我遠一點!」  

  「北雪,你不要生氣,這件事我也不知情。」  

  「我不管你知不知情,你有未婚妻是事實。」  

  「北雪,我說過我已經在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你也不要把你男朋友的氣撒到我頭上來,你講點理好不好?」

  北雪立在那喘了幾口氣,只覺得精疲力竭,她自詡聰明,辛辛苦苦抵擋著顧晴光的柔情攻勢,認為只有跟羅江寧的感情才能長久,可現實卻是這樣地讓人哭笑不得,她一手掩住臉,忍不住蹲下去,低聲嗚咽起來。  

  顧晴光知道她受的打擊太大,輕輕地把她摟進懷裡,「別哭了,有我在這裡。」  

  北雪一把推開他,他卻又摟住了她的肩膀,「你先倚一會兒,我怕你撐不下去。」  

  北雪趴在他肩上哭了起來,顧晴光撫著她微微顫抖的肩頭,心裡想到羅江寧,那個男人有什麼好,竟讓她這樣傷心。

  過了一會,北雪抬起頭來,抹卻了眼角的淚痕,「謝謝你。」  

  「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北雪的聲音很低,「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  

  「沒什麼的,放鬆一下,過一段時間你也就忘了他了。」  

  「可是……」北雪想,她因為預測不到羅江寧的將來,一直認為他和自己是有莫大的聯繫的,所以怎麼也沒想到兩個人會分手,難道說日後他們還會和好,鬧到這個地步,自己還能原諒他?北雪實在想不通。  

  顧晴光卻以為她是捨不得,心裡暗暗著急,但又不好說明,只是看著她的臉,困惑而又迷惘,不禁又生出了幾分憐惜,「不要委屈自己。」  

  北雪一震,是呵,就算羅江寧再回頭來找她,她也不能裝作從未發生過這件事,感情受到誘惑,不能堅持到底,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如果他又惡意地欺瞞,那就更令人無法忍受。  

  「你說得對。」北雪雖然應和著,卻搖了搖頭,她的預感從來沒有出過錯,為什麼,會在羅江寧身上失靈了呢?

  「你還在發燒,不要想太多了。」顧晴光扶著她到了車上。  

  她昏昏沉沉地把臉靠著冰涼的玻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對羅江寧的背叛確實感到痛心疾首,但更為費解的是,明明這個人已經有所注定,為什麼在半路上還是出了錯?  

  兩個人進了屋,顧晴光讓她躺下,又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吃了藥,她本來發著燒,又突然經歷了這些事,早有些撐不住,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顧晴光不敢放她一個人,就在外面的沙發上躺了下來,卻想起那天他喝醉被北雪撿回來的慘況,不禁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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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47:40

第11章(1)   -


  北雪醒來時感覺好了許多,但卻沒什麼精神。顧晴光怕她還是想不開,想盡了辦法逗她開心。  

  北雪瞪他,「你不用上班啊?」  

  顧晴光呵呵一笑,「終於肯開金口了。」  

  北雪拿了鏡子照照自己的臉,小紅疹子下去了許多,但仍然斑斑點點,不禁一陣心煩,將鏡子扣過去,「果然是醜,連男朋友都留不住。」  

  「那是他沒有眼光,不是還有我在這兒驗證你的信心嗎?」  

  「你?」  

  「是呵,我這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溫柔又可愛,你到哪裡去找我這樣的男人?」  

  北雪忍俊不禁,「好了,你就別耍寶了,我只是沒有想到,我和羅江寧交往了三年,他竟然連個分手的理由都不肯給我,如果那天不是被我撞到,我至今還要被蒙在鼓裡。」  

  「那種男人,不提也罷,想想開心的事情。」  

  北雪點點頭,「是啊,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顧晴光就是欣賞北雪這一點,她不會沉溺於過去的事抽不出身,做什麼都乾淨利落,「什麼事都要往前看,看看你周圍……」  

  他用雙手輕握住北雪的手,在她身前蹲下來,「剛才我忘了說最重要的一點。」  

  「什麼?」  

  「我不僅僅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溫柔可愛,最重要的,是我愛你,非常愛。」  

  北雪略有些失神,忽然門鈴一陣亂響,兩個人都如同大夢初醒,顧晴光走過去開門,竟然是羅江寧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外,一眼看到顧晴光,臉色頓時一變。  

  他走進屋裡,柔聲問北雪:「病好些了嗎?」  

  北雪看他的樣子,兩眼紅通通的,可見是一夜都沒睡好,心裡微微一軟,「好多了。」  

  顧晴光看北雪的臉色,心裡暗暗著急,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自己不好插嘴,想了一想,還是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客廳裡。  

  「北雪,不管你心裡怎麼想,這件事我必須跟你解釋清楚。」羅江寧情緒略有些激動,「我們兩個在一起三年了,你應該明白我的為人,我當初是因為半路上出了車禍,怕你擔心,所以不敢告訴你,這些日子妮妮因為檢查出失憶症,我更覺得這是我不能推卸的責任……」  

  北雪忽然想起顧晴光似乎說過這麼一回事,有個男人把妮妮撞了,而妮妮根本沒有什麼失憶症,不過是在耍他,不禁看了羅江寧兩眼,「這件事你可以說清楚,為什麼過了這麼長時間才來?」  

  羅江寧一愣,被北雪的犀利逼得無可遁形,「我只是,怕你聽不進去,所以等你消消氣,才來解釋……」

  北雪睨著他,她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看不透他的心思。一夜未眠,輾轉反側,想到那個潑辣的富家女未必是他能攀得上的,想想還是身邊的人最安全,畢竟在一起三年,自己也算愛他,總會原諒他是不是?何況他的理由又是這樣的冠冕堂皇。  

  可是他實在低估了北雪,昨天那一幕混亂爭吵,他自始至終也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那富家女對她的恣意羞辱,他也不過是袖手旁觀而已。  

  他不想在妮妮面前維護她,也不想在她面前得罪了妮妮。  

  北雪輕輕地歎了口氣,「江寧,咱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彼此的脾氣也都很清楚,你自己摸著良心問自己,真的要回到我身邊來嗎?」  

  羅江寧早已想過,妮妮身邊有未婚夫,顧晴光家世好,又是一等一的人材,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沒有勝算,而北雪的明智和伶俐是百里挑一的,何況他們畢竟是有感情的,「是,北雪,我承認妮妮的美貌曾讓我心慌意亂,但我愛的人還是你……」  

  「那好。」北雪叫來顧晴光,「麻煩你給妮妮打個電話。」  

  顧晴光有些莫名,但還是撥通了妮妮的電話。三個人在屋裡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傳來汽車引擎嗡嗡作響,然後是旋風般地捲進來一個紅衣女郎,穿了緊身的修直長褲。上面是一件露了肚臍的小短襖,身材絕佳,一張素臉不著一點脂粉,艷光四射,她撲上去就抱住了羅江寧,「你還跟這個女人在這裡糾纏不休……」  

  羅江寧有些尷尬,想推開她,她原地蹦了兩下,「你們都欺負我……」  

  北雪沒說什麼,拿起衣服走出去,她步子邁得飛快,心裡紛亂如麻。  

  顧晴光怕她出事,急忙在後面跟上她,「北雪……」  

  北雪搖搖頭,「你讓我靜一靜。」  

  顧晴光不敢離開她,跟著她走了幾條街道,見她腳步漸緩,才拉住了她的手,「你不要太難過……」

  北雪掩住臉,「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他愛上了妮妮,可是又不敢肯定。「  

  「所以他就要來肆無忌憚地傷害我。」  

  顧晴光沒有說話,和她一起倚在牆上,靜靜地望著天空,耳邊偶爾傳來北雪細微的抽噎聲,他伸過手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裡,北雪忍不住放聲大哭。  

  積壓了很多年的委屈,父母的早亡,工作的壓力,以及生活中許許多多力所不能及的事,彷彿都要從淚水中宣洩而出。北雪覺得自己幾乎要撐不住,生活紛亂如麻,她彷彿被捲入了不見底的深淵裡,但還是要努力地掙扎,不能被壓倒。

第11章(2)  

  顧晴光輕攬著她的肩膀,他自然知道一個人苦苦掙扎的滋味,北雪從他懷裡抬起頭。看到他眼裡的微笑,不禁問:「是不是很難看?」  

  顧晴光搖頭,「在我眼裡你是最美的。」他輕輕地拭去她的淚水,終於停留在她微張的紅唇上,「可以嗎?」

  北雪心裡亂成一團,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  

  顧晴光卻沒有等她說話便吻住了她,她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那種感覺前所未有,真是奇妙,她不由自主地攬住了他的肩頭,他們吻得更深,許久才放開彼此,兩個人都有些臉紅,微喘著氣。  

  北雪看著他明亮的眼睛,那其中洋溢著無限深情,彷彿隨時都會漾出來。  

  北雪心有些醉了,不敢直視他,緩緩地別過了臉。  

  顧晴光將她的臉龐扭過來,不容她逃避,「我愛你北雪。」  

  北雪恍恍惚惚的,真的可以嗎?可是結果明明就擺在她面前,她一向是個理智的人,「我……」  

  「嫁給我。」  

  北雪微微一驚,輕輕地推開了他,「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顧晴光頓時愣住了,「北雪,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你明明……」  

  北雪心痛如絞,「你,不明白……」  

  「我有什麼不明白?你難道你還忘不了他?」  

  「跟那個沒關係……」  

  「那是什麼?」顧晴光蹲到她面前,仔細看著她的眼睛,她眼裡閃爍著鮮明的痛苦,顧晴光更加迷惑了,「難道說,你還是不相信,不相信我能給你幸福,還認為我還是三年前那個不成熟,沒擔待的顧晴光?你睜大眼睛看一看……」

  北雪掩住了他的嘴,「不,跟你沒有關係,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們兩個真的不能在一起,否則就只有痛苦,我求你不要再問了。」  

  「為什麼我不能問?至少要讓我知道是為什麼吧?」  

  北雪搖搖頭,她說出來他也一定認為那太過荒謬,他不會相信,枉自投入一腔深情,他到最後還是要娶妮妮,就像一場華美的圓舞,到最後都要轉回各自的舞伴手中,她和羅江寧,北雪覺得完全沒有可能,心裡越發地混亂。

  顧晴光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有些絕望地鬆開了手,「北雪,我愛你,所以我一直在靠近你,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做著所能做的一切努力。可是你呢,從一開始就只知道逃避,一味地退縮,我不明白你到在想些什麼,你甚至不肯告訴我原因,就算是判我死刑你也要讓我死個明明白白是不是?」  

  北雪望向他,他能夠理解嗎?  

  真的能理解嗎?  

  她詭異的能力,一次次地被人嘲笑,預言應驗後人們的目光就又變得敵視而驚訝,她漸漸封閉了自己,不再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努力把自己混入尋常人的群體中去。那成了屬於她一個人的小遊戲,她近乎迷戀地隱瞞著,不肯和任何人分享。  

  「你說啊!」顧晴光晃了晃她。  

  北雪輕輕歎了口氣,「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不理解!」顧晴光站起身,「北雪,你聽我說,不管你有什麼秘密,就算你守口如瓶不肯吐露一個字,我也不會放棄,你不要拿這種態度來唬弄我!」  

  北雪低下頭,她也知道自己太不應該,可是就算說了他會相信嗎?一定認為她不過是找更荒謬的借口,更加氣急敗壞。  

  顧晴光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心裡一軟,漸漸平靜下來,她一定是有什麼難以出口的苦衷,越是這樣他越不能急躁,「算了,北雪,我不問你了,你不要難過,你病剛好,不能在外面吹涼風,我們先回去吧。」  

  北雪點了點頭,跟顧晴光回到了家裡,屋子裡只剩下羅江寧一個人,妮妮來去如風,早已經走了,北雪一見他就冷冷地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羅江寧輕聲說:「我不放心你。」  

  北雪微笑,「謝謝。」  

  「北雪……」  

  「你不要說了。」北雪打斷他,「你很清楚你愛的人是誰,再這樣不幹不脆就太難看了,我雖然沒有錢,不年輕不漂亮,但我也不想給人做備用輪胎。」  

  「我沒有這樣說過!」  

  「你只是這樣做了!」  

  羅江寧無言以對,對不起。」  

  「沒什麼。」北雪走進臥室,心力憔悴,關上房門。  

  羅江寧靜了一會,率先開口:「你是妮妮的未婚夫,在這段關係撇清之前,不要再招惹北雪。」  

  「這個不用羅先生操心,我早已經跟妮妮攤牌了。」  

  羅江寧怔了一會,沒想到他會這樣的坦然,「那麼,請好好照顧北雪,她是個好女孩。」  

  顧晴光點了點頭,在這一點上,相信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  

  羅江寧走出房間,這次他沒有再回頭。  

  顧晴光暗想,他真是個厲害角色,只可惜再聰明的人在愛情面前也會變得手足無措,竟會被妮妮那樣一個小女孩耍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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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5 14:49:26

第12章(1)  

  北雪一覺醒來,覺得神清氣爽,許多煩惱的事都被拋到了腦後。  

  班還是要上的,日子還是要過,戀愛不過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北雪一回到公司,人們紛紛過來問候:「終於回來了,沒有你公司簡直沒有辦法運轉。」  

  北雪微笑,這世上沒有誰會不行呢,只不過恭維話聽起來還真是順耳,「是啊是啊,我也很想大家,在家裡悶死了。」  

  休假的幾天工作堆積成山,翻出來一看頭就變成兩個大,北雪鉚足了精神,整整奮鬥了一天。  

  將近下班的時候有人外找,北雪以為是顧晴光,走出去一看,卻是一輛極為奢華的轎車,門前站了一個西服筆挺的男人。  

  那人略一頷首,「小姐,杜先生想跟您見個面,不知您有沒有時間?」  

  北雪摸不著頭緒,「杜先生?是哪一位?」  

  「就是妮妮小姐的父親。」那人微微一笑。  

  北雪恍然,「對不起,我還在工作,不如改天……」  

  「沒有關係,這裡的事情只要杜先生一句話就可以了。」  

  「是。」北雪也是一笑,「對您來說我的工作可能不算什麼,但我得仰仗它餬口,就算跟杜先生講完話,我也成不了仙人,還要回來繼續上班,我不能因為您得罪我上司,雖然您是我上司的上司。我還是要說聲對不起。」  

  她轉身回到辦公室,輕輕地吁了口氣。  

  沒想到八點檔言情劇裡的場景會跑到她的生活中來,真是荒謬。  

  顧晴光仰仗著杜家東山再起,自然要聽從人家的吩咐。說要娶杜妮妮,那就必須娶杜妮妮,他想反抗的話,那必然要付出十分慘重的代價。  

  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他下這麼大的決心?  

  她對自己並沒信心。  

  北雪這樣想著,心裡就泛起一種酸澀的滋味。  

  下班的時候,那輛車還停在不遠處,她走過,先向那個人道謝:「謝謝你沒有打攪我的工作。」  

  那人微笑,「我一向敬重認真職守的人。」  

  車開到郊外,在一處別墅前停了下來,北雪經常和有錢人打交道,倒並不顯得大驚小怪,進了屋裡,有傭人接過她的皮包,帶她上了樓,樓上完全沒有做任何的裝飾,只是一間大廳,甚至不做任何隔斷,顯得異常空曠,說話都能聽到回音。

  北雪暗暗希奇,這是什麼愛好,難怪人說有錢人大多古怪。  

  靠窗處站了一個男子,身量極高,雙手背在身後,並不回頭。  

  北雪也並不惱火,反正已經下班,回了家也沒什麼事情,就陪他玩一把深沉好了。  

  過了許久那人緩緩地回過頭,「小姐。」  

  北雪微笑著點頭,「杜先生您好。」  

  杜震南看著她,不怎麼出彩的一個女人,勝在態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種怡然自得的氣質,「晴光昨晚對我說,他愛上了你,想解除和妮妮的婚約。」  

  北雪想了想,她並沒有答應顧晴光,但這件事畢竟是因她而起,她不能推得一乾二淨,「我很抱歉,杜先生,您也知道,沾了這種事,大多數人都不會太冷靜。」  

  「是的,我也認為他太不理智。」杜震南走了兩步,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噠噠的脆響,「你知不知道,當初他走投無路,投奔到我杜家來,我為什麼會收留他?」  

  北雪搖了搖頭。  

  「因為我愛他母親。三十年前我和顧北方為她大打出手,可最後是我輸了,我交給應蘭一枚戒指作為信物,告訴她如果不幸福,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來找我。」  

  北雪想起那個倔強的女子,她在地下室裡自殺了,卻始終不肯邁出這一步。  

  「沒想到她會把戒指交給晴光,但對晴光來說,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絕對不會來找我。」  

  北雪心頭微微一震,顧晴光那時的屈辱和掙扎,她都看在眼裡,他寧願流落街頭竟也不願去投奔杜震南。

  「他動用杜家的勢力,終於把他父親弄出了監獄,可卻一直瞞著他父親,可最後終於還是被顧北方知情,那老怪物一氣之下竟心臟病發作……」杜震南微抬了下眼皮,直視著北雪,「我說這些的話,只是想告訴你,顧晴光付出了那麼多,絕對不能因為你而半途而廢,不知道小姐明不明白?」  

  北雪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明白,杜先生,顧晴光以前不過是個公子哥,他能這麼快地成長起來,全靠杜先生的一手栽培,但感恩歸感恩,婚姻和愛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據我知道,杜小姐似乎也並不愛顧晴光,您怎麼就能不顧他們的心意強行把他們湊在一起呢?」  

  「他們的意願不重要。」杜震南略一揮手,「我年輕的時候沒有得到應蘭的愛,現在就一定要讓他們在一起,這是我的意願!」  

  北雪大吃一驚,沒想到杜震南竟然是出於這種目的一定要撮合顧晴光和杜妮妮,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居然還會有這種人這種父親,「杜先生,我相信您說這種話,杜小姐一定會很傷心,因為她父親並不把她當成女兒看,而完全是一件完成他心願的工具,他甚至不在乎她的前途和幸福,只為了這樣自私而不可理喻的……」  

  「你閉嘴。」杜震南大喝一聲,「小姐,請你不要把你那所謂的現代女性的教條搬到我杜家來,我杜震南的家裡,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  

  北雪吸了口氣,「那我也可以告訴您杜先生,我和顧晴光的事,更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  

  「你!」杜震南微微冷笑,「很好,小姐,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新女性的自尊和志氣,不惜一切手段嫁入豪門,甚至不惜拆散別人原有的婚姻!」  

  「你錯了,杜先生,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顧晴光,也沒想過嫁入什麼豪門,至於顧晴光和杜小姐的婚約,倒不如說是杜先生一廂情願來得準確些……」  

  「北雪!」顧晴光一推大門走了進來,將北雪攔到自己身後,兩眼直視著杜震南,「杜伯伯,我已經說過了,這並不關北雪的事,您有什麼事就找我好了。」  

  杜震南看了他許久,「你為這個女人來質問我?」  

  「不,杜伯伯,就像您聽到的,北雪她並沒有答應我,一直是我在軟磨硬泡,這件事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全是我一個人的問題。」  

  杜震南點了點頭,「你倒有膽子,不是那個走投無路來投奔我的窮小子了?」  

  「杜伯伯。」顧晴光微挺了一下脊背,「您的恩情我一輩子都會記著,但婚姻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即使我願意用我自己的幸福來報恩,但是妮妮呢?您有沒有替妮妮想過?」  

  「你說這麼多,不過是因為你移情別戀,不想再履行承諾。」杜震南一指門外,「很好,那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踏進杜家大門一步,我不需要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也休想再跟我杜家沾上邊!」他跺了下腳,神色恐怖,「滾!」  

  顧晴光看了他一會兒,「好,我走,不過杜伯伯,您的恩情我會記得,我還不是會報答您。」  

  「我杜震南用不著你報答!」  

  顧晴光和北雪兩個人大步走出了別墅區。顧晴光一直沒有開口,北雪也不好說什麼,總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他。

  「晴光?」  

  「什麼?」顧晴光放慢了腳步,回頭看向北雪。  

  「其實,」北雪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把話說了出來,「我並沒有嫁給你的打算,你不必為了我做這麼多,真的,你還是回杜家去吧,至少對你的前途有好處。」  

  顧晴光靜靜地看著她,「北雪,你竟然跟我說這種話?」  

  北雪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大好,「晴光,我不是跟你賭氣,你從小出生在有錢人家裡,不知道沒錢的辛苦……」

  「還能辛苦過三年前嗎?」顧晴光略顯譏諷地笑了笑,「我還是照樣活得好好的?」  

  北雪卻顧慮重重,完全沒有了面對杜震南時的氣勢。  

  顧晴光卻不知道她到底在猶豫些什麼,她明明是愛自己的,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自己。  

  「北雪你聽我說,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有太多的負擔,你只要把你的顧慮告訴我,讓我知道是為什麼……」他抓住北雪的肩膀,「不管有什麼事,我們兩個一起承擔,我愛你,你什麼都不要怕……」  

  北雪心裡也很亂,那種理由可以告訴他嗎?他一定會不以為然,覺得荒謬,像以前那些人一樣,說她是神經病,甚至會感到害怕,北雪不想重新面對那些目光,然而對於顧晴光,她又能給他一個什麼樣的解釋?  

  「相信我,北雪!」  

  顧晴光的聲音近在咫尺,他雙眸直視著她,讓她無處可逃。  

  「我愛你,北雪,不管有什麼事,我的心都不會改變。」  

  顧晴光看北雪的目光閃爍不明,以為她有一段不尋常的過往,「北雪——」他壓低了聲音,「我一直相信,沒什麼事情是愛情不能克服的,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你還怕什麼?」  

  「可是,」北雪終於緩緩開口,「我們兩個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顧明光被她語氣中的絕望驚呆了,「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我有預感……」  

  「那種東西怎麼能做准?」  

  「晴光,你不明白。」北雪沒有辦法跟他解釋這一切,「我、我可能,和你們不一樣,我可以預見到將來發生的事,我們兩個——」  

  「北雪,你就算不想跟我在一起,也不要拿這種借口搪塞我好不好?」  

  北雪輕吁了口氣,「你看,我就知道,我說出來你也不信。」  

  「可是——」  

  北雪轉身想走,顧晴光一把拽住了她,「北雪,你別怪我,這種事說給誰聽,誰也不可能這麼快接受,而且……」

  「不可能是不是?」北雪聲音平淡,「這世上不存在異能,所以我是被否定的,我不願跟任何人提起,就算是你,說了又能怎麼樣呢?」  

  顧晴光心裡一陣痛,他不知道這些年來,北雪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我明白,我懂,北雪,謝謝你信任我。」他扭過北雪的臉,「可是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人定勝天,命運不是注定的,我們有辦法改變它!」  

  「不可能,我看過太多的天災人禍,就算我說了,告訴那些人,也根本不能改變什麼……」  

  「不,我們不一樣。」顧晴光在她耳邊低聲說,「把你的勇氣拿出來,跟我打個賭,我們能幸福,一定可以的!」

  「我不……」  

  顧晴光拖著她,北雪不肯走,像個耍賴的小孩子一樣,顧晴光索性一把抱起了她,北雪用手狠命地捶他,「你放開我,放我下來呀!」  

  顧晴光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她塞進車裡,她還想掙扎,他卻緊抱著她,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她的叫喊,出租車司機在前面哈哈大笑。  

  北雪氣得推開他,「你幹什麼,不要太丟人!」  

  「這有什麼丟人的,我要告訴全世界,我們今天結婚。」  

  「誰跟你結婚?」  

  「北雪,北雪!」  

  北雪想站起身,「司機,讓我下去。」  

  顧晴光笑著向司機解釋:「我女朋友太不乖了。」  

  司機大笑,「那可得好好管教啊!」  

  「誰要你管教啊。」  

  顧晴光抓住她打上來的手,「喂,你輕點。」  

  「打死你!」  

  司機咋舌,「這麼凶的女人你也敢要?」  

  顧晴光笑起來,「我只怕她不要我呢。」  

  北雪又急又氣,車一停就跑出了老遠,顧晴光追上去,拽著她往公證處走,北雪死活不肯,卻拗不過他的力氣,被強行拽了進去。  

  北雪氣極,「你到底想怎麼樣?」  

  顧晴光毫不避諱地直視她,「你不是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嗎?你不是說我一定會娶妮妮嗎?我們現在就結婚,倒要看看我怎麼能娶妮妮?」  

  北雪目瞪口呆,「這、這怎麼行?」  

  「怎麼就不行?」顧晴光拖著她,「只要你一動筆,我們兩個就是夫妻了。」  

  北雪像個傻瓜一樣張大了嘴,她沒見過像顧晴光這麼任性的男人,她有些迷惑,卻被顧晴光抓住了手,恍恍惚惚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顧晴光歡呼一聲,抱著北雪狠親了幾下,北雪羞得幾乎挖個洞鑽下去。  

  顧晴光短短二十幾年可以稱得上是跌蕩起伏,從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淪落為酒樓的服務生,又從服務生一躍成為樂亞集團的總裁,然後突然又變成了一名家庭煮夫。他現在正在學著做家務,雖然做得一塌糊塗,但用北雪的話來說,其意可讚,其心可嘉。  

第12章(2)  

  北雪一進門就看到顧晴光裹著圍裙一手拿著鍋產一手拿著菜譜的慘狀,頓時笑得東倒西歪,「你看看你,那是個什麼形象啊?」  

  「怎麼啦?」顧晴光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妥。  

  北雪實在忍不住,笑倒在沙發上。  

  顧晴光給她送上一杯酸梅湯,「嘗嘗,這是我研究了一下午做出來的。」  

  北雪心裡微微一動,仰起頭來看著他,顧晴光仍是一臉花花公子的模樣,可誰能想到,他竟能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在家裡洗手做羹湯呢?  

  北雪接過茶杯,「有沒有看新聞?」  

  「沒有,怎麼了?」  

  「你倒沉得住氣。」北雪打開電視,「樂亞集團面臨被收購,杜震南亂成一團了呢。」  

  顧晴光有些吃驚,「什麼時候的事?」  

  「就從你辭職以後,看來對方是蓄謀已久的了,只是在等一個機會,你一離職,趁著流言四起,正好讓他們得了漁翁之利。」  

  以杜震南的脾氣,向來是對媒體不屑一顧的,這時為了穩定人心,竟也接受了電視台的採訪。顧晴光沉默了許久,「北雪?」  

  「什麼?」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聽聽行不行?」  

  「你說啊。」北雪大口地吞著酸梅湯。  

  「我手裡有杜氏百分之十七的股份,是這些年來一點點積攢下來的,也有杜伯伯的饋贈,現在他們面臨困難,我不能袖手旁觀,不管能不能派上用場,我想把這些股份無償送給他們。」顧晴光正視著北雪,「不過這樣一來,我可就真的變成一個一文不值的窮光蛋了。」  

  北雪迎著他的目光,慢慢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顧晴光微微一愣,北雪卻攥住了他的手,「我支持你,晴光,現在我相信,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我敬重你。」  

  顧晴光心裡泛起一陣暖意,「謝謝。」  

  「哈,越說越遠了,我們兩個還談什麼謝謝?」  

  股票轉讓給杜氏,顧晴光也了了一件心事,開始在一些公司裡試著找工作。他有幾年的管理經驗,口碑也不錯,很快就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貿易公司裡得到了副經理的職位。  

  顧晴光和北雪開始商量著籌辦婚禮,沒有太多的錢,可一輩子的大事,也不能過於寒酸。  

  兩個人正為穿什麼樣的禮服爭得不可開交,忽然一輛火紅色的跑車停在了婚紗店前。  

  「哎,顧晴光?」  

  兩個人一回頭,見妮妮一手拽著個男人,大步走過來,「我爸爸讓你回家裡一趟。」  

  北雪見她緊拽著的那個人竟是羅江寧,樣子有些狼狽,不禁微微一笑,這世上的事情還真是奇妙呢。

  顧晴光轉讓股票完全是匿名,但以杜震南的精明,又怎麼瞞得過他,「謝謝你爸爸,我就不去了,我和北雪……」

  「哎呀,你哪來的這麼多廢話。以前也沒看你婆婆媽媽的。真討厭!」妮妮上去拽住他的手,又一手拉了北雪,「跟我走啦!」  

  兩個人沒有辦法,只好上了車。  

  來到杜家大門前,見裡面有不少人,竟是在宴請賓客。  

  顧晴光不禁笑自己太小家子氣,和北雪進到屋來,妮妮把他們推到書房門前,「進去吧。」  

  兩個人進了屋,見杜震南坐在椅子上,也不看他們。  

  兩個人對視笑了笑,吐了下舌頭。  

  許久杜震南才開口:「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顧晴光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和北雪,已經結婚了。」  

  杜震南拍了下椅子,「胡鬧!結婚是兒戲嗎?怎麼能這樣草率!你竟然都不通知一聲,真是目無尊長!」

  顧晴光看了一眼北雪,「我怕您反對。」  

  「反對是為了你們好!」  

  兩個人張口結舌,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杜震南看他們的態度還算老實,口氣也就緩和下來:「終身大事,不能用這種態度來對待。」  

  北雪暗想,當初你把你女兒和顧晴光硬湊在一起,那可真是嚴肅公正的態度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哪裡敢說出來。

  杜震南長篇累犢地教訓了一氣,這才緩了口氣說:「這樣吧,好好準備一下,下個月給你們辦一場盛大的婚禮,真是,你們這些小孩子,真是不成氣!」  

  顧晴光喜出望外,「謝謝杜伯伯成全。」  

  「等等。」杜震南叫住他們,「晴光,你還是回樂亞來吧。」  

  「這個,」顧晴光有些猶豫,「我已經找到了工作……」  

  「怎麼,你還記恨著我?」  

  「不,杜伯伯,我只是覺得……」  

  「什麼覺得不覺得的,我這麼說就這麼定了。」杜震南看向北雪,「你沒有意見吧。」  

  北雪大感意外,這個專橫的老人竟肯開口問她,讓她有點受寵若驚,「當然沒有,晴光是您一手栽培出來的,您就是他的父親,他回杜氏是也在情理之中。」  

  杜震南點了點頭,「你這姑娘會說話,要不也到樂亞來?」  

  北雪駭笑,「我本來就是樂亞的員工。」  

  「哦,這樣啊,」杜震南沉吟了一會兒,「聽說妮妮跟前那個男人,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北雪啊了一聲:「是。」  

  「他人怎麼樣?」  

  北雪有些尷尬,不由自主地去看顧晴光,他卻是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北雪只好說:「是個腳踏實地的人,很不錯。」  

  「那你為什麼和他分手?」  

  北雪想了半天才回答:「因為我們不合適。」  

  杜震南凝視她許久,忽然一揮手,「算了,你們這些小孩子的事,我也不想管了,不要以後再哭著回來求我。」

  北雪暗暗偷笑,這老爺子連低頭的姿態也別具一格。  

  兩個人走出書房,見妮妮和羅江寧正一臉若無其事地站在門口聊天,明知道他們偷聽,也不想去戳破。

  妮妮裝模作樣地問:「怎麼樣,我爸爸有沒有為難你們?」  

  兩個人搖搖頭,羅江寧莫名奇妙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北雪知道這話是衝自己來的,卻只是微笑,有什麼好謝的呢,她不過是據實以告,羅江寧是對她變過一次心,那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罪過,她沒道理要去拆散人家的好姻緣。  

  婚禮那天的場面果然熱鬧非凡。杜震南親自為他們主持,各大媒體都被驚動。  

  妮妮和羅江寧,經理和奇奇,還有平日裡的一些朋友,都趕來道賀。  

  一群人虎視眈眈地等著鬧洞房,尤其是北雪的那些同事,平時就受盡了她的欺壓,好容易有光明正大報仇的時機,怎麼不好好解恨。  

  北雪倒在椅子上,踢掉了高跟鞋,一動也不想動,顧晴光這一天也沒少被摧殘,但畢竟是男人,體力要好得多。

  第二天顧晴光一覺醒來,就見北雪糊掉半面彩妝的臉,簡直慘不忍睹,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北雪被他驚醒過來,有點莫名奇妙,「幹什麼?娶到我就這麼高興,半夜裡發瘋了?」  

  顧晴光更笑得滿床打滾,遞給她一面鏡子,「娘子,這個可以治好你過度自戀的毛病。」  

  北雪拿過鏡子一看,先被自己嚇了一跳,然後追過去捶顧晴光,顧晴光挨不住她打,被捶到了床下,連聲喊冤:「你倒跟我生的什麼氣啊?」  

  「誰叫你幸災樂禍!」  

  「明明是你強詞奪理。」  

  很多年以後,北雪依然記得那個早晨,天藍得猶如水洗,日光照在床上,水粉色的被單上的花紋也是活的。北雪有時候會看著自己的手出神。  

  她的預感依然精準無比,但是她和顧晴光,彷彿也並沒有分手的意思,何況妮妮已嫁給了羅江寧,就是分手,顧晴光也沒有和妮妮結婚的可能。北雪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所謂的異能,不過是她的幻覺?小時候太過寂寞,每個人都曾幻想自己是超人。  

  兒子在客廳裡看球賽,不時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又沒進,見鬼!」  

  北雪從房間裡探出頭來輕斥:「別鬧了,快去唸書。」  

  「我先看完這個,看完到底是誰輸誰贏……」  

  「不用看,阿布萊隊輸定了。」  

  她話音未落,對方一個射門已破了阿布萊隊的大門。  

  兒子轉過頭看向她,哭喪著一張臉,「媽,拜託你以後說話不要這麼靈好不好?」  

  北雪怔了一怔。  

  這到底是幻是真,是虛是實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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