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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31 12:28:18

前言:

  大木頭,呆頭鵝!真是氣死她了,
  三年的婚姻生活「純」得像一張白紙!
  有誰相信會有這樣的烏龍事發生?
  雖說她生性淡然,凡事無可無不可,
  但面對要相處一輩子的「親親老公」,
  她可不願就這麼糊里糊塗妥協!可……
  現在是什麼一種狀況啊?她都還沒擬好降夫計劃,
  一向體貼寡言的他居然也——


第一章  六分半  

  帶她去「六分半」消費?

  他到底是怎麼了?

  杜惟眉打個了不大雅觀的呵欠。

  不能怪她,今天實在是有太多的事要做,而偏偏昨天夜裡又很晚才睡,現在腦子昏昏沉沉也是情有可原。百無聊賴地咬著一根鉛筆,她努力睜眼瞅著上面那個一邊點擊鼠標,一邊演說概要文稿的男人——喬戩。

  嗯,不愧是她的老公,被人灌了幾瓶烈酒,吐得稀里嘩啦,仍然掙扎著爬起來,順便拽醒睡得跟豬似的她,也顧不得吃早飯,一路上腳不停歇地奔到公司。

  哦,不用懷疑,他們的確是「徒步」的…

  一個小腦嚴重失衡的女人,乘機暈機,坐船暈船,搭車暈車,旁人絕不可能想像得到那種生不如死的狀態。當然,這注定她不能用現代社會發達的交通工具來解決遲到問題。

  照理喬戩完全可以先一步乘車來公司刷卡,畢竟,十點多輪到他們科演說文稿,若耽誤一秒,都會給老闆造成無法預計的損失,那被炒魷魚是無疑了。

  無奈,後面有一個生不如死的女人不能不管——

  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盯著,彷彿關鍵一刻棄她不顧,那是十惡不赦的罪過!天曉得女人梳妝打扮的動作有多慢,明明可以三分鐘搞定,偏得磨蹭上半個小時,這不是造孽是什麼?最後,喬戩出門前看表,徹底覺悟,縱然打車亦會被堵在高速要道無法脫身,而乘地鐵的話,恐怕身旁睡眼朦朧的女人會被搖散一身的骨架。不行,都行不通,他不如好人做到底,陪老婆一同「走」到公司。

  夫妻兩人匆匆忙忙趕來,身上已是細汗涔涔。

  電梯裡。

  喬戩不忘幫她整理一身的裝束,拉齊潔淨的彼得翻領,撣一撣裙擺的褶,接著揉了揉馨香的髮絲,深深歎息道:「早知會這樣,不如讓你請假好些。」

  「不。」她撅撅紅唇,固執不已。

  「惟眉——」他想不通她如此執著的原因,  「你不來,我一樣會做好。」

  「可是我來了,你會做得更好。」她揚起圓圓的臉蛋,笑瞇瞇道。

  「對我沒信心?」喬戩彈了一下她的鼻子,似笑非笑。

  杜惟眉悶悶地地哼著:「翅膀逐漸硬了,下一步就打算踢開我了吧?」

  喬戩皺皺軒眉,不禁臉色一沉,  「我一直以為杜惟眉是最瞭解我的人。」

  「當然。」杜惟眉吸一口氣,誇張地踮起腳尖,拍拍他瘦削而精壯的胸膛,  「從最初認識的一刻起,你就該有所頓悟。」

  「那就別再說傻話。」他認真地說,幽邃的眼神肅然正經,「我——不喜歡。」

  「我  」剛想在說什麼,「叮」一聲,電梯升到會議室一層,門開了。杜惟眉悻悻然聳聳肩,擺了擺手.  「算啦,我也是開玩笑,你知道我是嘻哈迷糊的人,人家都不理會,你幹嗎介意?好,現在去上戰場,不管老總給不給機會,你都得試試吧!」

  「嗯。」本來準備把話說清楚,但一想到馬上得面對上司的責詢,喬戩也沒心情再糾纏剛才的話題,於是話鋒一轉,叮嚀道:  「一會兒先到販賣機那兒買灌涼茶,等會議結束,我再陪你吃早飯。」

  「知道啦。」她悠然地招招手,笑得一臉燦爛。

  「嗯。」得到滿意的答覆,他頷首,邁步欲進會議間旁的老總室。

  「老公?」

  聽到低喚,他遲疑地扭過頭,一探究竟。

  「加油哦!」杜惟眉一挑大拇指,細細的眉眼彎如月牙。

  「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是他真心實意的同答。沒有過多修飾,他從來就是這樣--一個沉悶的人.不諳修辭,

  直到喬戩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口,杜惟眉才悠悠鬆了口氣。

  面對他,她始終緊繃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無法釋然.彷彿稍有一不慎,就會發生石破驚天的大事。

  換言之,她是患得患失地過日子。

  結婚三年像處在夢中,若非早晨醒來剛枕邊有他,都不敢置信,這麼一對協定絕不雷池愛情的「哥們兒」,竟步人教堂?對他們的婚事,大概只有雙方的家長看好吧——喬父帶著喬戩的弟弟長住閩南,見到.個來自大都市的女孩兒如此乖巧,雖說容貌.般,身材也不比水鄉姑娘纖細,呵一進門來那張笑臉就備感親切,誰不喜歡啊?喬戩沉悶,但處事十分穩重,這讓二老欣賞之餘也放了心。尤其是丈母娘,自古都是越看女婿越順眼……

  於是,在雙方家長的支持下,就奠定了他們的婚姻基礎。

  其實,如果有人知道內幕——他們決定一起生活的原因,十有八九會搖頭。

  喬戩和她是大學同學,四年朝夕,也像所有的年輕人似的度過輕狂歲月。只是屬於他們的口子,較之常人特殊點、一點點而已…

  杜惟眉彈指將硬幣投進販賣機,彎下腰準備去拿從槽口滾落的飲品罐。

  「一大早就喝這種廉價的東西,學姐,你越來越不會享受生活吶?」隨著一聲傲慢怪異的嗓音出現,涼茶罐被人舉到頭頂,晃了幾晃,冰涼的水珠被濺到四周的角落裡。

  杜惟眉深吸一口氣,勉強板出一張還算平和的臉孔,僵化地說:  「你又有何見教?秦家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公子哥兒?」

  那絕對是一個連笑容都張狂到極點的男人——

  眉宇間的神采和喬戩的淡淡抑鬱截然不同,叫人無法不為造物主的神奇感慨,到底是如何把人劃分得這麼複雜?

  「學姐,記得以前你告訴我,說『人活著不知下一刻會不會就死掉,所以有得享受就盡情享受,以免後悔奠及』,是不是?」秦飛煌咧開嘴,身體斜倚著牆,一臂環胸.一手把玩著可憐的涼茶罐。

  「對。」有沒有搞錯?人生哲學也和她喝東西有關?杜惟眉……徑盯著涼荼,猶豫是再買一罐,還是踮起腳尖去奪。嗯,很多時候,人和人缺乏交流渠道,否則,斷不會出現類似她和他之間的不良溝通。

  「那麼,對革命的本錢——也就是自身更不應吝嗇,嗯?」秦飛煌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一堆莫名其妙的結論,不光眉飛色舞地說,一隻不規矩的手還爬上杜惟眉的肩。

  「把你的爪子給我撤遠點,不然我跺了它下酒。」杜惟眉一瞇縫眼,面色陰沉,不悅地兩指扭轉,狠狠一擰肩頭礙眼的手背.前後動作一氣呵成,於乾脆脆,毫不客氣;接著趁他吃疼無暇之餘,輕而易舉奪回了屬於自己的涼荼罐。

  「你——你又玩這一招!」秦飛煌呲牙咧嘴地控訴著她,  「我只是開一個玩笑,你幹嘛出手這麼狠毒?」

  「沒有昕過『最毒不過婦人心』嗎?」杜惟眉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拇指扣住罐子的拉環反向一牽,仰首咕咚咕咚喝了,不時輕笑,  「你該慶幸我只捏了你一點點肉……

  「一點點肉」秦飛煌咬牙切齒地將那只慘遭不幸的胳膊舉到她眼前,企圖對罪魁禍首的天良做最後挽回,「你心裡有譜,掐一點肉遠比掐一大塊痛多了!」

  「是嗎?」杜惟眉狀似抱歉地瞟了一眼,嘖嘖.真的,都腫起來了。不過,這是他咎由自取,相信老天爺都不會責怪她吧。

  「我是覺得你不該一大早就跑來公司喝涼茶,這也是關心同事的表現——何況你還是我的學姐,不領情算啦,你也不必出手傷人嘛!」秦飛煌委屈地甩甩手,那副哀怨的模樣演繹得惟妙惟肖,傳神之極。

  「我喝我的涼茶,關你什麼事?」杜惟眉冷淡地翻個白眼,深覺無奈,世界上就有這樣一種無聊的人.天

  天球磨些莫須有的東西,偏偏還自以為是地認為神聖不可侵犯。

  「自從嫁給喬戩,你就變了……一點不像以前!」秦飛煌飛來一句。

  杜惟眉握著涼茶罐的手一頓,緩緩道:  「什麼啊?說得像你多瞭解我似的。」

  「以前,你是最懂享受人生樂趣的人,就算人群中只是站著也與眾不同,可現在卻黯然失色——」秦飛煌的強壯的身體猛地前傾,俊朗的臉龐來一個特寫鏡頭,刻意點她的眉,  「我的確瞭解你,比他——瞭解——」

  杜惟眉的呼吸微窒,敏感地後退,腳下明淨的高跟極不合作地一歪,酥酥麻麻的刺痛席捲而來。勉強鎮定一下,她理了理稍顯凌亂的一頭挽髮,淡淡道:  「別開玩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難道要像學生時代那樣輕狂才叫瀟灑?」

  她刻意的閃爍其辭,令秦飛煌不滿,不禁挖苦道:「惟眉學姐,你覺得這一番話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你自己聽?」

  「你。」杜惟眉順手把喝完的茶罐扔到垃圾筒中,拍拍手,轉身朝辦公走去。

  「等等,我的話沒說完!」秦飛煌一個箭步上前,大掌牢牢拴住她的腕骨,以免對方再重複剛才對他施展的暴力手段——要知道,女人很厲害,千萬不要小看,否則最後你會連是怎麼被整死的都不清楚!

  「唉!」杜惟眉心知雙手被縛,論蠻力絕對拗不過他,只好勉為其難停下,扭回身狠狠瞪著一大早就擾人輕閒的男人。

  「你先別惱喔——」秦飛煌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公司裡拉拉扯扯多不雅觀.合作一點不是問題都解決了?」

  杜惟眉後悔浪費了剛才的茶罐,真應該二話不說,直接丟到這個臉皮厚到刀槍不入的人頭上,他也知道公司裡牽扯影響不好,天地良心,分明是大爺他糾纏不休在先,怎麼到頭來反而成了她的不是』狡辯,純屬是強詞奪理,難怪當年系裡的導師都默契十足地推薦他去參加辯論會區賽!呵,關鍵時刻,那個小子絕對是顛倒是非、扭轉乾坤的一塊好料。

  「你說,我洗耳恭聽。」咬著唇,她一字一句從牙縫裡擠出。

  「我問你一句話。」他鬆開了對她的鉗制,眼神突然非常認真。

  「嗯?」杜惟眉略略吃驚。

  「當初放棄的東西,至今你有沒有後悔過?」

  杜惟眉臉色一黯,顯然會意所指——那個恐怕是她一生最大的落點,明知是個自我放逐的結局,偏偏義心甘情願地選擇它。

  「秦飛煌。」她喃喃地叫著他的名,低垂的髮絲掩蓋了眼中的落寞,「不要再提以前,我嫁了人當然不再是當初的我。喬戩是我一輩子最大的快樂,你懂我就別問下去。否則,我很有可能因遲疑而悔恨、進而恨自己、也恨他——那麼,以後再不會開心。」

  「惟……惟眉學姐……」秦飛煌凝神瞅著她,許久歎口氣,一伸手準備看腕上的表,卻敏感地發現她反射性瑟縮,整個人朝後退了數步。

  意識到失態,杜惟眉訕訕一笑,掖好耳邊的髮絲.自我解嘲:「很晚了吧?」

  秦飛煌點點頭,也笑,但那笑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幾分尷尬與澀然。

  杜惟眉側身離去,快步走向辦公室的瞬間,敏感地感應到身後兩道火熱的視線,她幾乎落荒而逃。不知為什麼會演變成現在的局面,她以為平靜會延續下去,或者是一輩子都不再發生任何變動,但是……

  秦飛煌的一番話,無端掀起三尺浪,埋藏在心深處的東西冒頭,一點點侵蝕了那殘存薄弱的粉飾。

  ☆☆☆  

  坐在自己的計算機桌前,屏幕紛呈,QQ號閃動光芒。

  杜惟眉茫然地雙擊火紅狐狸的頭像,不出預料,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

  沈雨霏是本市一家有名事務所的掛牌律師,平時沒案子就掛線,要麼在專業周邊的BBS灌水,要麼趁機騷擾一下老友,然後,得意洋洋地記錄在冊,到處宣揚輝煌戰績。例如,什麼請客之類不勝枚舉,顯然,這令她對上網樂此不疲。

  「才來?」

  「是啊,兩分鐘後開會。」杜惟眉分神地快速敲打鍵盤,一邊整理桌面上的資料。

  「哼,昨天晚上想和你聊,你說你得去赴宴,參加那個什麼大學聚會,今天想和你說點事你又開會,是不是放我鴿子?」

  「不是啦!」杜惟眉急急忙忙選擇符號,一張呵愛的晴天笑臉出現在屏上,  「誰敢不理會沈大小姐?我是真的忙吶,這樣,吃午飯時我去事務所找你?」

  「好!」對方爽快地贊同,  「你請客哦,記得是那家最近開張的韓國料理。」

  「知道啦。」杜惟眉輕輕吁了口氣,繼續敲打鍵盤,  「到時候再說吧——我現在必須準備開會的檔案,先下線了,3166。」

  「3166。」

  一串誇張的數字映入眼簾,杜惟眉無奈地笑了笑,隨之關上OICQ,不多久,計算機進入屏保狀態。轉椅搖到桌槽內,她跟著幾個同事離開辦公室,走向會議間。

  ☆☆☆  

  「喝牛奶。」「嗯。」「吃南瓜餅。」「嗯。」「早餐吃飽,中午吃好,晚上吃少。」「嗯。」

  夫妻倆的對話通常一答一唱,成就了唯美傳說中的「夫唱婦隨」。  

  沐浴在如此和諧的陽光下,喬戩望著對面坐的妻子,見她認真地對付託盤中的食物,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要是讓他說個一二倒未必,但是,單從她柔順地喝下牛奶以及那被解決得只剩下半塊的南瓜餅來說,的確不同尋常。

  惟眉不喜歡喝牛奶,這一點在學校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每天早晨,一大群擁擠不已的學生都跑去搶鮮奶,她卻遠遠地站著,從外面向內張望,直到人潮漸漸散去,才漫不經心地去買一大筒飲料礦泉,抱著能足足喝了一整天。至於吃,或許惟眉是北方人,不習慣南方的燒賣、拉腸,所以很少見她在吃飯時間出沒。基本上.幾個小小的肉鬆圈或亂七八糟叫不出名的零食就成了她的課間伴侶。

  越愛越貪心

  結婚前夕,岳父大人曾三番五次告誡他,惟眉的體質特殊,需不斷補充營養,否則,就算不犯大病,那些什麼昏眩、過敏、貧血的麻煩電會找上門套近乎。他始終記得,大一時體育老師讓女生跑八百米,他神勇無比的老婆沖當第一個槍頭鳥,可惜,跑到第二圈六百米左.右,腳足不給面子地抽筋,最終體力不支還跌坐在地。

  校醫診斷——

  缺鈣。

  令人哭笑不得啊!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像一  些剛出生的小嬰兒般容易缺鈣!

  作為同班的班長,他被保健老師指派給她拿丁一瓶鈣片及小袋其他的維生素,至今沒忘醫務室見到她一臉蒼白的模樣,  個總是笑吟吟的人突然倒下,荏弱得嚇人吶。

  那大概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單獨接觸吧!後來,他們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再後來嘛…

  「惟眉?惟眉?」

  叫了兩聲,不再聽到任何應答,喬戩微一皺眉,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你到底在想什麼這樣出神?」

  「出神——你說我?」她敏感地一瑟縮,自言自語:  「怎麼會?別開玩笑,我的神經一向是粗線條,從來不會冥想!」

  「幹嗎說得自己像一個草包?」他聽了忍俊不禁,臉上的擔憂緩和下來,  「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想我還是有三五成把握。」

  又是一個說瞭解她的人!

  敢情,今天的男人都是天生的心理學家,專門看破女人的本質?

  她虛應地勾了勾嘴唇,似笑非笑,  「我記得你曾誇我聰明,看來現在要翻轉過來,換我讚你深藏不露!」

  「你啊,乍一看慵懶,實際上——」頓了頓,他不再說下去。

  「怎麼不說了?」她睜大眼,好奇他難得主動開頭的評價。喬戩是個一是一、二是二,一絲不苟的認真人,從過去到現在,沒有特別大的改變。所以,他的評價十分中肯,只是好奇在他心裡,她是什麼樣的女亍二

  「不說了。」他微微一笑,遞過來蔬菜卷,「再吃點菠菜。」

  「我最討厭菠菜!」她不掩嫌惡地吐舌,一個勁兒後縮,不覺流露出幾分嬌態,  「不吃不吃!你要是讓我吃r它,剛才的牛奶就浪費了。」言下之意,她必然一吐為快!

  「既然牛奶你都喝了,那麼,這點菠菜也不在話下。」喬戩不為所動地說,手上也不空閒地剝著雞蛋殼,「食用飲譜是醫生開的,媽媽專門讓我負責監督你。」

  媽媽?越愛越貪心

  原來一切都是她母親的懿旨,而他——照章辦事,點滴不漏!

  「你還真是孝順女婿,對岳母的話是奉若神明啊!」她也說不清此刻心悶的理由,好像被人狠狠刮了一刀,從外到內都不舒服,小臉也冷沉下來。

  「媽媽說得沒有錯,都是為你好,為什麼不聽?」他彷彿沒意識到杜惟眉的諷刺,只是低著頭,自顧自說著認同的觀點。

  「你——你——」難道他就沒有腦子自己想?關心老婆得有老人在背後操持?他到底明白不明白什麼是情趣?八成哪位養了一隻刺蝟,而那領主得出差,走前交代,一頓三餐記得按時喂小傢伙,相信屆時的場面會和眼下媽媽囑咐他盯著她吃東西如出一轍。怨念,莫非她杜惟眉和只會吃的動物之間等價?

  喬戩仍舊垂首不看對方快要變豬肝的臉色,緩緩岔開話題:「你剛才說什麼?」

  「嗯?」一時間她有些短路,思緒中斷。

  「來餐廳之前。」他終於抬眼,一雙黝黑的眸子々注地凝視前方的女子,  「你說要跟我談中午的事…  」

  「啊,對了!」他不提醒,她還真的就給耽誤了那件事,「喬戩,中午不能陪你去『六分半』吃飯了,對不起。」

  「為什麼?」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不過聲音溫溫和和,沒有多大起伏

  「雨霏啊。」她百無聊賴地用勺子搗著杯中的冰塊,仍不覺過癮,索性放在唇邊小心翼翼啃嚙,享受沁骨的冰涼,難怪雨霏喜歡吃冰,咀嚼起來果然痛快!只是牙痛了點,「昨天是咱們大學聚會,她找我的事被延後,今天上午又開會,沒功夫打電話,想想不大好,我決定中午去找她。」

  「中午……」喬戩沉吟片刻,說:  「你我有約在先,」

  「『六分半』地址就在公司對面拐彎向左走的那條人馬路上,那一棟龐然大物不會少一個客人就撒手不l:.」杜惟眉好笑地反看他,一於托著F巴.「喬戩,如果真的感興趣,你先嘗試一下,回來告訴我感覺吧!」

  「我希望你去。」他說此活時,顯得格外認真。

  「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7」她不認為他是破費的人,六分半」的一頓消費,至少得花他們兩人半個月的薪水。

  他不語,只是靜靜瞅著杜惟眉。

  今天的她娥眉淡掃,由於早上來得匆忙,並沒仔細梳妝,僅僅用一個卡子在腦後挽了鬆鬆垮垮的髮髻,這會兒零散的髮絲都一綹綹散落在肩,只有玫瑰型的耳釘周圍顯露不施脂粉卻依然白皙的肌膚。或許是天氣炎熱,那層肌膚染上一抹淡淡的暈色,偶然搏得陽光的沐漸,便浸出細細的水澤,晶瑩剔透。惟眉長得一點不漂亮,甚至骨架也不夠纖柔,可是通常看她的人會跟著舒坦,只是這樣倚著桌角,那從內到外瀰散的雍容,已令身心為之迷醉。

  他的老婆——

  「不,你去。」他突然改了口,臉色未變。

  她先是一怔,旋即恍過神,淺笑中酒窩顯現,「你同意了?「

  「嗯,我沒有干涉過你交友吧?」喬戩劍眉一挑,對她的詢問感到費解,  「只要是為朋友做的事,都該盡力而為。」

  「是啊,我知道你最好了!」有一點點心虛,畢竟是自己爽約在先,杜惟眉特意往丈夫身邊坐了坐,輕依著他,「這樣吧,我答應你明天咱們去『六分半』,怎樣?」

  他淡淡地勾唇,拂下肩頭緊抓不放的柔荑,「不用覺得欠我,就像你說的,吃飯買東西什麼時候都能去,還是見沈小姐比較鶯要,也許她找你有急事?」

  「你,心裡不會不高興吧?」她小心翼翼地觀察.

  「嗯——」喬戩側過臉,濃眉微微收攏,眼角滑過桌上原封未動的蔬菜,  「說來,倒是有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杜惟眉挫敗地軟下雙肩,紅唇微嘟,  「我又不會做壞事,你讓我覺得是向爸爸請求出去玩的小孩。」

  「是嗎?」他正襟危坐,端起餐桌上的盤子,  「就當是好了,你吃掉這些菠菜,我就答應讓你去,而日不生氣。」

  他還真佔她便宜?

  杜惟眉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瞅著近在咫尺的菠菜,吞嚥困難,  「你確定要我吃?我早上都聽你的話喝涼茶了啊。」開始哀兵,討價還價。

  「涼茶降火,免得你一大早又見血——」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杜惟眉用手堵住,只發出了嗚咽的咕噥。

  「老天,我怕了你,小聲點行不行?」杜惟眉的臉一下紅得跟燙熟的蝦子,世人愛聽蜚短流長,特別是人家的私事,沒見三姑六婆和八卦男女的耳朵都立起來了?一傳十、十傳百,不過是上火導致鼻出血,傳到最後成什麼樣的虐行就難說啦…

  公司中,即使是夫妻,也得盡量避免閒言碎語。

  喬戩拉下她的手,不理旁人的詫異目光,逕自又問:「吃不吃?」

  僵持三妙,杜惟眉無力地妥協,一攤手,「我投降。」

  難怪他爽快地答應,原來前方有不平等條約在把關。她的丈夫,那個所有人都稱為「好好先生」的男人,幾時也有了心計?

  喬戩終於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多吃點,對健康是保證。」

  杜惟眉不理會他的溫言軟語,費力地咀嚼著菠菜,充滿挫敗之感。看來,結婚並不是顛簸歲月的終結,而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以後會發展到哪一步,誰也無法預料。  

第二章  遺忘  

  結婚紀念日,老公隻字不提!

  難道,是他已忘記?

  沈雨霏所在的律師事務所離杜惟眉上班的地方不算太遠,一來一往五六分鐘左右。走到偌大的公關廳,服務台的小姐已認出她,微笑道:  「您好,是來找沈律師吧!」

  杜惟眉點點頭,左右看看,  「她中午還有案子要處理?」

  「不,我們所長正給律師們談話,沈律師告訴我如果杜小姐來了就等一下。」服務小姐說著已端上一杯咖啡,溫文有禮地一伸手,「請坐。」

  杜惟眉看看牆壁上懸掛的鐘錶,正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如果雨霏再不快點,她訂的位置就會當作客房自動取消。中午餐的時間,在這個生活節奏極快的都市裡十分寶貴,其他人或許守著公司叫外賣,或許匆匆啃幾口麵包,再或者乾脆不吃。真正去那家韓國料理的大多是一些年輕的學生,他們常常趁著午餐的機會彼此交流,好好休息一下。嗯.那家店的環境幽雅,提供自助餐飲,最重要的是價格大眾化,因此開張以來生意越發紅火。杜惟眉只在它開張的當天和同事路過,看到後也沒真進去。既然,雨霏主動提出,她也只好提前開溜,親自跑到店裡訂台。

  喝了幾口茶,腦海裡忽然冒出喬戩的樣子。

  他………現在忙什麼?有沒有吃午飯?這兩天都圍著一個企劃晝夜顛倒,眼圈黑得像國寶熊貓。說來奇怪,喬戩竟會主動提出到「六分半」吃午飯?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要麼,節儉著稱的他絕不會花大筆錢去孝敬一間貴得爛名在外的餐廳。

  「惟眉?」

  「眉——眉——」

  「啊!」被驚人的呼喚聲一震,杜惟眉睜開瞇縫的眸子,慵懶地伸伸攔腰,  「要命啦,幹嗎吼得像個喇叭?」

  「死妮子,叫你半天甩都不甩我!」一身著玄黑套裝的短髮麗人叉腰看向杜惟眉,一臉豐富的表情,絲毫沒有傳說中的律師威嚴,從那眼角眉梢的笑紋隱約已可推測她絕對不是正襟危坐的性格。越愛越貪心

  「你好意思說我?」杜惟眉拍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她先坐下,  「一大早打電話給我讓中午陪你吃飯,可我來了卻看不到你的影子!」

  「我也不想  」沈雨霏靠在沙發上,長長歎息,「老大突然駕臨,口沫橫飛地發表演說,我們下層的小兵得乖乖聽著吧!吶,耽誤你的寶貴時間,真是好愧疚。」其實,臉上看不到半點懊悔。

  「遺憾,我感覺不到你的誠意。」杜惟眉一抓錢包,站起身就走。

  「喂喂.不會吧,我才說兩句你就走人?」沈雨霏哭笑不得地緊隨其後。

  杜惟眉停下腳步,扭頭瞅瞅她,  「是你說要去吃韓國料理,現在又不動地方,萬一一會兒沒有了座,可不能怪我吝嗇!」

  沈雨霏愣了愣,馬上笑容堆滿面頰,  「親愛的惟眉,我就知道你最有良心啦,一點兒都見不得人家的肚子受罪!」說著,上前一圈好友的胳膊,連蹦帶跳地向外走。

  世上的大言不慚莫過於此吧?

  杜惟眉無力地耷拉下腦袋,決定對身旁這個穿著高跟鞋邁步仍玩花樣的女人視而不見。交友不慎,她只能怪自己當年識人不清,竟把怪胎當知己。

  唉。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到了韓國料理的店內,幸好兩人及時出現,否則,店主正考慮要不要把桌位給別的客人。杜惟眉狠狠白了沈雨霏一眼,後者則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樂滋滋脫了鞋,小碎步找到桌位,一屁股坐下,懶洋洋不再挪動。

  「你啊……」杜惟眉無奈地搖頭,和服務生說好燒烤的生菜譜,然後點了兩碗冰粥才在沈雨霏對面坐下。

  「最近怎麼樣?」沈雨霏沒頭沒腦地問。

  「什麼『怎麼樣了」杜惟眉受不了地用勺子的另一端敲打她的手背,  「不要把所有人當作和你是同類的稀有品種,可以思維中斷後立刻接上。」

  「哎呀,好傷心。」沈雨霏佯做哀傷狀地摀住胸窩,「我以為心有靈犀,你會知道我下一句要說的內容。」

  「一邊涼快,誰和你心有靈犀?」杜惟眉不感興趣地聳聳肩,  「我不是你沈大律師肚子裡的蛔蟲,哪敢隨便臆測?吶,做律師不都應該是講究證據的7拜託雨霏,你跟正常人能不能拉近一點距離?」

  「杜惟眉,你不要欺我過甚哦。」沈雨霏反手敲敲桌面,用力地舀了一大勺冰粥放在嘴裡「卡崩卡崩」咀嚼。

  杜惟眉歎為觀止,拖著下巴端詳她,  「我真是服了你,你的牙是鋼還是鐵,這硬硬的冰塊竟直接地去嚼碎它?」

  「嗯,我也覺得榮幸,牙好胃口好,沒辦法啊」越愛越貪心沈雨霏偏過頭,摘掉了鼻粱上的銀絲眼鏡,挽起潔白的袖子.亮開架式準備大幹一場。

  「我該擔心帶的錢不夠你吃。」杜惟眉遞給她一張濕巾,莞爾道,「以前就羨慕你,現在還是,無論怎麼吃都不會發胖的人真是幸福。」

  沈雨霏抬頭看了她一眼,咕噥道:  「有什麼關係,你想吃就跟著我一起吃,不然我連你那份也消滅掉!」攥緊拳頭做了個大力水手的動作,「胖就胖,反正胃舒服最重要!你看看那些天天嚷著減肥的倒是一群瘦得跟菜乾似的女人,其實胖也不用減,基本上是白忙!從頭到尾折騰下來花錢又傷身,多划不來啊——你胖又不影響做人家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打算給誰看?」嚥下一口紅豆冰.接著說:  「何況,福態些才顯得老公對你好嘛!」

  「你說的是什麼歪理?」杜惟眉白她一眼,  「純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天下哪個女子不愛美7這和結婚不結婚根本是風馬牛不及!再說,我臃腫得像個包子,被老公一腳踹飛,到時你養我?」哎呀,她都不說她——劍橋大學響噹噹的碩士生,歸國後,短短半年就在律壇刮起旋風,輕輕鬆鬆拿了金牌,是令人敬仰的資深吧?曾幾何時,這女人開始在公眾場合倒著寫「斯文」兩字,白白浪費了霧都導師的一番教導。

  「嗤——」沈雨霏撲哧一笑,險些糟蹋了面前造型美美的冰粥,「天啊,惟眉你不要再開玩笑,我受不了啦。你老公那個性子——王寶釧改嫁他都不會變!總之,你是揀到一塊稀世珍寶嘍!」

  「是嗎?」杜惟眉笑不出來,望著桌上豐盛的一串串燒烤,沒了胃口。

  「惟眉。」察覺到異樣的沈雨霏斂起笑臉,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好友的臉蛋,嗯,很有柔韌性,保養不錯,換言之喬戩那小子還算會照顧老婆,  「你和他過得好嗎?」

  杜惟眉挑挑眉,  「如果我說不好,你是否會免了我的離婚手續費·」

  「惟眉,我不是開玩笑。」沈雨霏吃完最後一塊冰上的豆沙,隨手帶上眼鏡,接著職業性地推了推鏡片,「三年前的明天,你嫁給他,當時告訴你後悔還來得及,你不答。三年後再問,希望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沈律師像是在問案哦,可惜,我不是你的當事人。」杜惟眉低下頭,眉眼間的輕愁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手不由自主握緊了叉子,在盤子上發出刺耳的響聲,「有些事沒辦法簡單地說出一二,特別是牽涉到愛情……雨霏,即使死黨也都有各自的生活,不過,你在英國的那段日子,也沒忘記在我生日那天發來傳真。而——喬戩——」不禁語無倫次,「連你都知道提醒我明天是三週年,他卻忘記了……」

  「喬戩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不知道。」沈雨霏放下餐具,抹了抹唇上的油漬,「也許是沒來得及說,你自己可別胡思亂想。」

  「是嗎?明天就是整整三年,他現在不說打算什麼時候說?」杜惟眉不以為然,指尖抵著下巴沉吟,「昨天大學聚會,以前的同學來了不少,他們沒少提到我們結婚的事,你說這不足以提醒他?」

  「惟眉,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沈雨霏滿含深意地眨眨眼。

  「什麼?」她不在意地搭著話茬,心裡亂七八糟。

  「怨婦。」沈雨霏的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  「不是我揭你的短,當初是你說不在乎他是不是愛你、會不會愛上你,能守著他過一輩子都是一種福分——現在後悔了?承認吧,你是貪心的女人!」

  「我——」一時語噎,杜惟眉不曉得如何反駁。沒錯,雨霏老早給她打過預防針,警告她切不能將婚姻當籌碼,那無異於自殺。不過,她聽不進去,現在一樣,實在不願承認自己犯錯。她杜惟眉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對感情同樣瀟灑。

  喬戩原是她暗戀的對象,最初的心願無非是默默望著他,希望時間越久越好,那麼枯燥的校園生活也變得充滿吸引力。後來——的確發生一些預料外的事,惟眉沒繼續深造,喬戩也沒有,畢業後應聘,直到現在成為夫妻,彷彿都在做夢。

  他和她的婚姻處於人生低潮的邊緣,算是同病相憐、相濡以沫?

  看似有點誇大,卻是不爭的事實。

  杜惟眉閉了閉眼,鬆口氣,「或許……你說得對,是我貪心,要求太多。

  不屬於自己——

  也許,永遠都得不到。



  ☆☆☆  

  「橫野基金預備配售,務必持緊;華醫治藥那支股如果中籤,投資成本會翻一翻,總經理的意思足觀望……」ˍ

  喬戩一肩夾聽筒,一手快速點鼠標,眼睛掃過屏幕上的一排排字母。

  提到英文,說實話他還是有些吃力,若非學生時代經過惟眉的多方調教,恐怕還在追著教導師給他重修的機會呢。想到讀書的那段歲月,一片抑鬱從眉宇間不著痕跡地滲透,不覺抽空了思緒——

  「喂喂……」電話的另一方莫名地喊著,不知總部是否尚有交待。

  「學長,你的電話。」一個冰涼的罐子貼上喬戩怔愣的面頰,突如其來的刺激令他悚然一驚,清醒目神,忙不迭回道:「就這樣,『橫野』配售前記得到證券所辦好手續,最近關注密切點,一旦中籤,立刻買進上次  

  一切交待完畢,他才將目光移到方才提醒自己的人身上。

  「是你。」

  秦飛煌叼著啤酒罐,順道也遞給他一罐,  「我請你?」

  「謝謝。我不會。」喬戩搖搖頭,拒絕了他。開玩笑,昨天晚上被老同學罐了一整夜的啤酒,到現在都頭痛。身上也不怎麼舒服,似乎是酒精過敏吧,不敢碰.稍有抓撓就會泛起一大片紅疹。

  「你和學姐真是奇怪。」秦飛煌咋昨廳,翻個白眼,  「一個是太早跑去喝涼茶,一個是中午頭坐在計算機前不停地敲鍵盤。」

  秦飛煌是他們同一所大學的學弟,以前學生會組織的活動,通常以兩人為中心。一個是杜惟眉的室友厲芷欣,一個就是跟前的秦飛煌。他們屬於一種類型,  八面玲瓏,翩躚地周旋於校內校外,頗有名氣。不過,秦飛煌是晚輩,小他們三屆。

  喬戩放下文案,一頭霧水,「什麼地方奇怪?」嗯,看來惟眉沒有騙他,的確是乖乖地喝了涼茶才和他吃早點。

  「夫妻倆人不該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秦飛煌八卦地雙臂枕著下巴,半蹲在喬戩的桌子前面,正好透過計算機可以看到他的腦袋。

  「飛煌,你究竟想說什麼?」喬戩默然一下,才緩緩說。這小子比他們就小一歲,但是滿腦子的古怪思想,他還真有點招架不了。

  說他不解風情,明天可是他和惟眉學姐結婚三週年吶!

  秦飛煌恨不得把喬戩的腦袋擰下來看看是什麼,哦,不過不行,他會被惟眉學姐給活活剝了一層皮泡在鹽水裡解恨!

  「今天的會議,學長說公司的改革應該側重人文因素?」秦飛煌兀地一轉話鋒,跑到爭論不休的議題上來。

  「沒錯。」喬戩跟著思緒轉變,說到這個議題,那是他所迫切重視的。最近公司進行內部調整,各部門都寫出一份相關報告上呈。喬戩忙了很久,才整理好全部資料,打算熬夜寫出來上交。今天上午的演說是一個公司內部重組模式的幻燈演說,真正詳細的文稿還在陸續地編纂中。秦飛煌的實習期剛到,在公司是一個地道的「新人」,高層主管會議沒發言權,表現再好頂多旁聽,相信有什麼建議和看法也只好憋在肚子裡。喬戩似乎習慣了大學時對同學和晚輩的幫助,臉色頗為友善道:「有問題?」

  「嗯。」秦飛煌感到侷促,若是喬戩盛氣凌人,那麼他完全有理由和他針鋒相對,就算是曾經的學長和現在的部門經理,他也不在乎。反正來這家公司,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既然豁出去和家人決裂,哪在乎炒魷魚?偏偏,他這個學長從頭到尾都擺著一張溫厚的面孔讓他挑不到半根刺。

  「事實上,公司的每個員工都是『經濟人』。」

  喬戩扭轉計算機椅朝他,十指交握,「哦,你贊成泰勒的觀點。」

  泰勒,科學管理之父,和他一個流派的人大都贊成在公司中施行嚴密的管理機制,而梅奧反對韋伯的古典理論也就推翻了科學管理的看法,認為員工除了對金錢的慾望還有更多情感的渴求,因此是「社會人」。這兩種分歧從半個多世紀前就開始蔓延,戰火至今日,仍舊莫衷一是。

  喬戩並不是贊同某一個人,綜合念MBA的積累和三年多的實戰經驗,他較為傾向「社會人」的觀點罷了。

  「啊?」秦飛煌抓抓一頭帥氣的栗發,不介意洩露多年抵制教條的信仰,「啊,大概是那傢伙吧!這個社會,錢是最終要的目標,沒有錢員工在公司的利益就不存在,那麼再多的改革沒價值!」

  「嗯,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喬戩淡淡一笑,剛想說什麼,就被他強制性地粗魯打斷。

  「啊啊,我是隨便扯到一點,點到為止,OK?」喬戳受不了他那一副正襟危坐,隨時準備循循善誘的姿態。

  喬戩不置可否地一挑眉,而後.端起旁邊的杯子輕啜,「可以。」

  問題由秦飛煌開頭,那麼,由他本人結束十分合理。對他人,尤其是晚輩,要像春天般的溫暖是喬戩多年信奉的原則。

  秦飛煌起身,抱肩來回幾趟,當看到喬戩的注意力再度投向計算機,為之氣結。究竟這個來自偏遠地方的悶男人哪點吸引了杜惟眉?

  「飛煌。」

  「啊?」他一怔。

  喬戩抬起頭,認真地說:「不要來回走動好嗎?會令我分神。」

  「抱歉!」秦飛煌一咬牙,卻又發作不出來,氣勢洶洶地一拽門,走了出去。

  秦飛煌的離開讓喬戩稍稍獲得輕閒,視線不覺飄到玻璃板下的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精美絕倫的雙人婚紗照,日期上寫的正是三年前的今天。手指緩緩滑過照片上新娘的臉蛋,指尖停在她朝新郎一側笑的最嘴角上,久久徘徊。

  「惟眉…」

  ☆☆☆  

  十一點四十分,喧囂已被寧靜取代。

  紫荊小區的E棟,仍有一戶宅子亮著客廳的壁燈。

  昏暗的光線,電視屏幕不斷地更換著頻道,一個百無聊賴的女人斜躺在軟軟的沙發內操縱遙控器。旁邊的電話沒有絲毫異樣的動靜,啊,頂多女主人在抽面巾時會與它親密接觸。

  「我向你飛,你溫柔地追,只要你願意我也無悔……」

  《還珠格格》第一部又在回放?唉,追來追去,要死要活,五阿哥不是還和別的女人「假戲真做」有了兒子?所以說,再癡情的男人也不可盡信嘛!

  「你、你可以、保、保持沉默,但——」

  「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杜惟眉揉著困頓的眼,下意識替電視上那個發音困難的警察接口。

  「惟眉。」

  「嗯……」

  「惟眉,你睡著了?」

  溫熱的手掌拍著杜惟眉的面頰,是誰?大半夜只有她獨身一人在屋裡,那麼,會是誰在觸摸她?杜惟眉猛地一瞪眼,正好迎上面前放大的臉孔——

  「啊嗚——」驚叫到一半,她的嘴被對方以掌堵住。「不要嚷,會吵到鄰居。」來者——這套房子的男主人低低地告誡。

  嚇死人啊!

  杜惟眉眨眨眼未定。兩隻手緊緊握抓住他的胳膊,驚魂「惟眉,怎麼了?,,喬戩覺得有點不對勁,索性放下公文包,坐到沙發上。

  「嗯,你想嚇死我?為什麼開門沒有一點聲?」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她憤怒地甩手,在丈夫胸口用力一抽。

  「怎麼會沒有聲音?」喬戩好脾氣地笑笑,對她的無理取鬧採取包容,「是你困了,所以沒有聽到。」_

  「你狡辯?」見他沒有反省的意思,杜惟眉的火更大.「我臨離開公司的時候,你說的什麼?晚一點回家,現在是晚一點麼?馬上就到明天——」頓一頓,「不對,已經播過午夜新聞,說明,現在是十四號凌晨!

  「對不起,我知道晚了。」喬戩輕輕咳嗽兩下,神色不大自然,  「這兩天恐怕都在會議草案的修改上磊擱……對了,現跟你說,找個不大熱的日子,我打算接小戰一同來,二弟會報考咱們的母校,你看行嗎?」

  他的話題轉得真快!

  杜惟眉面色不善,蜷起兩腿,哀怨道:「你都決定了,現在問我有什麼意義?」她不喜歡虛偽的民主。

  明明是夫妻的小窩,突然冒出一個「程咬金」,叫她如何接受?何況那『『程咬金」還是個段數極高的精明越愛越貪心

  「惟眉,他是我弟弟。」喬戩神色黯然,兩手放在膝上,慢慢握緊。

  「我知道.你這個弟弟比什麼都重要!」杜惟眉自言自語,起身想要抽身。

  「惟眉——」他不懂,他心中一向善解人意的女子今天為何反常。伸手力度太強,一下子將沒有心裡準備的杜惟眉扯了個趔趄。

  白天躲避秦飛煌時歪傷的腳頓時一陣刺痛,杜惟眉身體猛地一彎,整個人坐地上,小手緊緊扣住腳踝.面色刷白。

  「你怎麼了?」喬戩旋即蹲下身,覆住妻子的雙手。

  「走開,不要你管!」杜惟眉逆反地一推,掙脫他溫暖的掌心,一咬牙,勉強從地上支起身子,搖晃不定地往主臥走。

  喬戩跟在後面,見她行動遲緩的樣子不禁一陣懊惱。他承認是他不好,如果不是剛才用力過猛絕不會傷到惟眉。但是,她為何要拒絕他的扶持?眼見惟眉到臥房前又要跌下,也顧不了太多,兩步上前打橫一抱,任她掙扎咒罵一路回到床邊。

  杜惟眉洩憤似的一扯他的領帶夾,兩人同時跌落,喬戩順勢壓下,聽到那一聲細細的哀嚎,他手忙腳亂地撐起雙臂,關切地問:「傷到你了?」

  這一刻他們挨得很近,近在咫尺,呼吸縈繞在彼此的鼻尖。

  杜惟眉盯著他幽深專注的眼眸,忽然有種悲哀的心酸。她緩緩伸手,捧住那張清瘦的臉龐,不知在說誰地歎息,「傻瓜,無藥可救的傻瓜。」

  惟眉……』』喬戩低低地呼喚,眉宇緊鎖,顯然對她的話無法接受,  「你如果不願意的話告訴我,我沒有忘記婚前的承諾。」

  他的承話——

  永遠不做令她不開心的事?

  「對方是你弟弟,你也能『一視同仁』?」她沒好氣地咕噥,一握拳頭,「你明明心裡都盤算好了,也知道我不會堅持己見,所以才說得這麼輕鬆?」

  「惟眉!我從不說空話。」喬戩微有不悅,臉色凝重.「在你心裡,我只是一個言不由衷的小人?是的話,那麼我無話可說;如果不是,我希望——你也能老老實實把心裡的想法告訴我。」

  「我沒有什麼可說,你的安排合情合理,不必問我。』』杜惟眉雙手撤回,撐在身體兩邊,這樣貼在一起,身子燥熱難受。也許說出來都沒入信,結婚三年,他們除了那一次的意外,一直處於相敬如賓的狀態——

  兩人恪守著最後的一關,誰也不會越雷池,更沒有對此產生尷尬,似乎……那成了一種默然中達成的共識。

  所謂夫妻,倒不如說「常年室友」恰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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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31 12:32:24

第三章  越吻越傷心  

  當初的決定是錯?

  不,我不承認。

  喬戩望著她淡漠的表情,稍稍怔愣,不禁身體一傾鬆開壓制,讓她能夠坐起。

  他草草拽開脖子上的束縛,領帶及扣夾一同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一刻,兩人同時變臉。

  領帶夾?

  厲芷欣送的領帶夾?她走時,只送給他們兩人這麼個領帶夾,戲謔地說:「惟眉,別忘記每天給你的男人帶上領帶夾,那樣會牢牢拴住他喔!」

  這個領帶夾是金利來最新的產品,質地極好,在市場上獨領風騷。喬戩上班以來,天天帶著從不離身。即使,領帶夾不是杜惟眉親手給他帶的,她知道他不會讓它掉下。畢竟,送的人意義非凡,領帶夾也就跟著價值連城了。現在,領帶夾被直接拽掉,霹靂「咣當」砸在地板上,如同兩人心頭有了裂縫,一些潛藏彌深的問題逐一浮出水面……

  他俯下身軀,剮要觸及領帶夾的瞬間,杜惟眉大叫一聲:「不准揀」。

  「惟眉?」喬戩侷促地轉過身,不禁被她愴然的神色撼住。今天的惟眉不正常!從進門到現在,情緒都較之平時大大激動。

  杜惟眉一手握著床單,一手攥著睡衣——前襟隨呼吸的劇烈起伏而越發褶皺,揪成一團亂麻,正如此刻心亂如麻的她。

  「你不能忘記的是她,對嗎?」

  「你說什麼?」喬戩對她的話逐漸收攏眉峰,倦意早已席捲r身體的每根神經,若不是擔心她的腳傷,他應該沖沖涼休息。

  「別的事情都可以忽略,只有她和她的東西你不能忘懷。」杜惟眉笑了起來,那笑容充滿著諷刺和冷笑的意味。

  喬戩沉吟著站起,轉向浴室。

  「不說話?對了,當你遇到無法解答的問題時就會沉默,看上去沉著,實際上內心充斥著強烈的牴觸吧!」杜惟眉的視線隨著他的移動而流動,「喬戩,我看不起你。」

  喬戩聽到這裡,扭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我知知道?惟眉火大地挑挑眉,  「你知道什麼?」知道,』』喬戩說話的時候多少遲疑了一下,仍是越愛越貪心說出口:「我讓人看不起。」

  「你這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杜惟眉差點被他氣死,一個枕頭砸了過去,枕褥橫飛,裡面的棉花套玻殼而出。

  喬戩身軀僵硬了一F,終究沒回頭,緩緩走出臥室。

  聽到浴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杜惟眉挫敗地一捶床,咬牙道:「杜惟眉,你才是個大傻瓜!明明是想和他好好說,為什麼會吵起來?你不是一向都以平和自得嗎?為什麼一點點小事都斤斤計較?該死的——,,說著,不顧腳踝上的痛爬下床撿枕頭,雙膝一軟,腳痛令她不得不屈膝坐下,望著兩分飛的棉花團和枕套,手一點點撫過上面繡工精美的圖案,心酸地喃喃道:  「雨霏,我是不是好笨?他從沒對我像剛才那樣冷淡.現在人氣走了,怎麼辦?妥協認輸?不!這種事我不幹!不是我的錯,為什麼由我認錯?為什麼……』』僵持了一會兒,覺得頭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竟依在床的邊

  重新回到屋內的喬戩本來是想拿了枕頭再去客廳.但是一進門就看到剛才對他疾言厲色的老婆這會兒正披頭散髮獨自抱著枕頭坐在地上。再走近看,原來是睡著了,昏暗的壁燈光線下依稀可見眼角掛著晶瑩的珠串。

  歎了口氣,喬戩單膝杵地,輕柔地將她挪置柔軟的床上。

  他的大手撥開那貼在面頰上的幾綹細長的髮絲,而後拭去她的淚——那淚彷彿是灼燒的火焰,竟令他倏地收了回來——他終究還是讓她哭了。婚前倍誓旦且地保證,絕對不做令惟眉不開心的事,那是不希望她為他而傷心。她一直是個淡然的女孩子,無論是在學校還是結婚後的生活裡,未曾改變。對他,她不曾有任何要求,即使結婚的時候也沒有,不要說出國度蜜月,就連在大飯店請客都免了,為此岳父很不高興,如果不是礙著女兒的面子,恐怕早就和他拍桌子了吧?之後的三年——從暑假的實習,到九月份正式上崗,以及聖誕夜輪值守班.春節她陪著他回閩南老家探親…後來的情人節不記得了,似乎,那是下班前陸續看到有花店的人送花,他才恍然,原來惟眉一整天都坐在公司不動,是在等那遲來的花。他是個遲鈍木訥的人,不是沒良知,惟眉的心思很單純,可是他都沒有做到,這樣的丈夫是不活該被人一腳踢開?白天,秦飛煌說的「夫妻二人的世界」他聽到了,其實  .對惟眉說甜言蜜語,他不會,因為真的不擅長——與其說一些會讓人暴跳如雷的話,不如沉默。何況,夫妻間付出行動不是遠比語言有價值得多?

  睡夢中的杜惟眉感覺到了絲絲異樣的撫摸,不由得睜開朦朧的睡眼。

  「喬……戩……」聲音好嘶啞哦。

  喬戩沒有吭氣,手指鬆開了她蓬鬆頭髮上的卡子,薄薄的空調被蓋上來時,也準備抽身離開。

  杜惟眉迅速一扯,他挽起袖子被拉下,「別走。」

  喬戩的視線停留在牆壁上掛著的婚紗照上,眼波流動,沉吟不語。

  杜惟眉吃力地在床上的一頭爬到另一頭,顫巍巍地伸手觸碰他僵直的脊背,「給你,沒有摔壞。」

  喬戩轉過身一看,她手中拿的正是那個領帶夾,不禁一歎:「你不必……」

  「不。」杜惟眉吸吸鼻子,強自鎮定地說:「剛才是我胡言亂語,你別放心上才好,我們做夫妻,是該體諒……」

  「你究竟在說什麼呢?」喬戩皺著眉頭,越聽越不舒服,索性伸手抓住領帶夾,緊走兩步一踩垃圾筒的壓板,毫不猶豫扔進去。

  「喂——」杜惟眉吃驚地睜大眼,暗叫不妙,就想去找回來。

  喬戩伸出胳膊,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攬抓到自己際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心,一手揉著那頭黑柔的秀髮,悶悶道:「不要揀了,我不要的東西——誰也不能硬塞給我。」

  杜惟眉的肩一顫,抬頭想看他此刻的神情,可惜卻被夾得緊緊的,不能動彈。

  「不喜歡就說出來。」他的嗓音更加低沉,  「你告訴我.不用瞞著,也不要讓我去猜去感覺。我一直是個遲鈍的人,不解風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是!」杜惟眉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後抓住他淋浴後剛換的襯衫,一股清新的味道襲上鼻尖,「你才不遲鈍!你只是不懂女人,我不怪你,不怪……」

  這丫頭,怎麼又開始為他辯護起來了?

  喬戩苦笑,輕輕托起她的下巴,不期然看到漆黑夜幕中一雙熠熠明眸——

  那明澈的眸子追隨了他很久,從他們剛剛認識,到熟識,再到幾經周折的婚姻,無論何時只要去看,就絕對能夠捕捉到。儘管,每次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她就會裝作若無其事似的掉轉開視線。

  「喬戩….」她猜不到他在想什麼,無奈地呼喚。

  喬戩恍若未聞,拇指緩慢地摩挲著她的臉蛋,淺應一聲覆上那一張一合的紅唇。

  杜惟眉的心一陣狂跳,喬戩不是個熱情的人,能讓他主動來親近她根本是奇跡。除了第一次升職,兩人高興得忘了形,酒醉後相擁在一起…』

  而現在,他吻了她。

  唇齒的依戀糾纏最真實不過,杜惟眉緊張地險些昏厥過去,戰戰兢兢將手從他的胳膊上移至腰間,那滾燙的身軀,如同被點燃一把大火,從內到外滲透著思念。是,就是一股強烈的思念——近在咫尺的兩人,這樣親密的接觸屈指可數,豈不可悲?

  他吻惟眉吻得很鄭重,彷彿一種儀式的宣言,一掌拖她的腰身,一掌撐後腦,灼熱透過掌心傳遞給懷中女子,對她所呈現的倉皇,報以更為深切的索求。

  「謝謝……三年前的今天你嫁給了我。」

  一句話,一句沒有任何甜蜜的話,根本夠不上情話的資格,卻讓杜惟眉熱淚盈眶。他記得今日,沒有忽略這麼重要的日子!

  沒出息!杜惟眉忍不住暗中唾棄自己——

  兩三句話就哄得她乖乖服帖,這個被吃得死死的性子擺明是找苦吃!理智告訴杜惟眉不能輕易妥協,特別是在一些問題沒有明朗化前,可  -可是她原本打算推開他的手偏偏不再昕主人的話,一到胸前,抵制反而成了攀附……

  「你在哭?」他的吻由唇上滑,落在她的鼻尖,眉宇之中,而後額頭相抵,長長的歎息由喉頭湧出,  「我早該料到有今天,當時就不——」

  杜惟眉聞言大驚失色,也忘記了流淚,單掌一捂他削薄的唇,怒道:  「你後悔了?你後悔了是不是?」

  喬戩握住她的手,淡淡道:  「哭的人是你啊,老婆。」

  「我?我哪有?」杜惟眉狼狽地用力抹抹眼淚,打算抵死不認,可是他坦然的目光如此直白地瞅著她的舉動,簡直讓有她無所遁形的感覺。

  「好……好吧.我是哭了,是高興地流淚不行嗎?結婚這麼久,你說你什麼時候主…--主動……」她支支吾吾半天,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動鑽進去,一輩子都不必露面。

  喬戩不吭氣,一個勁兒瞅著妻子,不知她到底想說什麼。

  「笨蛋!」杜惟眉沒好氣地耷下肩,掙脫他的懷抱,打算回床上睡覺,然而扭轉的一瞬腳傷再度席捲了她的意識。

  「你的腳到底怎麼了?」幾經波折,喬戩已發現了她的異樣。匆匆來到矮櫃旁,打開一盞檯燈,映著白熾燈泡明亮的光芒,終於看到了那一大片的紅腫!

  「啊。好痛。」杜惟眉抱膝而坐,眼淚汪汪。

  「你還敢喊痛?」喬戩的眉一夜間快蹙成小峰,掌心緩緩撫過那高起一塊的腳踝,「還好沒傷到骨頭,否則有你受的。」

  「我受了傷,好難過,你就不能遲些說教嗎?」她哀怨地低嚎,心裡不斷咒罵那個該死的秦飛煌。

  「防甚於治——」他意味深長地眨眨眼,須臾,略帶疑惑地問:  「分明你看的書多,見得面也廣,為什麼最簡單的道理卻要別人來提醒?」

  「我……」辯解的話到嘴邊,杜惟眉嚥了回去,嗯.雨霏說得不錯,嫁老公就是找一個經歷曲折的伴。那些生活上的小經驗由他來告訴自己,不是很好?他在緊張,所以才凶了些,那她是不是可以惡劣一下,為此竊喜?

  「難怪媽媽不放心,叮囑我多盯著你。」喬戩又冒出一句。

  杜惟眉氣結,想抽回腳踝,奈何腳踝被牢牢握住,一味掙扎只能帶來痛苦。

  「我找紅花油給你擦。」喬戩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雙腿放平,然後拉開櫃子中的夾層.翻了一會兒找出個精緻的瓶子。稍微在掌心塗抹一些,才在她受傷的部位塗抹。

  「嘶——」眼下,杜惟眉和一條蛇差不多蜷縮著身子.當藥抹到踝上時,禁不住發出低吟。

  「有那麼痛?」喬戩抬眼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你該慶幸及時發現,不然,天亮後這裡不只是腫起…片,恐怕,至少三個月下不了床。」

  「嗯,那也好,不用天天早上爬起來趕路。」杜惟眉自言自語。

  喬戩怎麼會昕不到?想起每天早上她的起床氣,啞然失笑。

  真是不堪回首吶,他幾乎整裝待發了,人家杜大仙才慢條斯理從被窩裡鑽出來,不將床頭櫃上的鐘錶折磨七八遍,絕不罷手,看看那定時唱歌的機器貓,原來只是沒耳朵,現在鼻子也被磨平,可憐啊,無怪老鼠不怕貓——威嚴掃地!

  「白天還好好的,為什麼晚上腳會腫?」這才是他納悶的關鍵。

  「我……」要不要說實話?有必要嗎?秦飛煌只是拉住她,是她崴住了腳,扯出太多不相干的話題會更加複雜,今天  ·啊不,是昨天他回來晚了,但今天開始的時候他們是相處在一起,她不願其他人攙和到夫妻兩人的氛圍中,  「我不小心絆著石塊,當時覺得沒有什麼特殊感覺,誰知……」

  公司的樓道是大理石鋪的,怎麼有石塊?

  「你去找沈小姐的時候絆到了,」喬戩說歸說,手上的按摩不曾停,每一下的目標都是化開集聚的淤血,儘管力道大一些,對於治療卻恰到好處。

  「嗯……」又一陣痛,她咬著嘴唇,抓緊了床單。

  「以後不要穿高跟鞋。」他做出了一個永久性的結滄,騰空一手掰開她蜷曲的柔荑.十指交握,以免她再抓傷自己的指尖。

  「為…---為什麼?」杜惟眉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不要。」她的個子本來就不算高,穿上高跟鞋還差雨霏七八公分,尤其是公司的女孩子一個比一個講究穿著,她可以不打扮自己,但萬萬不能低給人家,免得受人俯視,心裡天天堵個疙瘩多難受?

  「我一向不贊成你穿高跟鞋。」喬戩不理她的哀嚎,逕自說,「特別是尖角的高跟,摩擦最厲害,它要求女人走路做事比平常得更小心。你迷糊慣了,還好不在馬路或樓梯上,不然那就糟糕透頂了!」越說越憂心忡忡,不過一會兒沒看到,她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若是沒了他,她怎麼辦?不怪岳父岳母千叮嚀萬囑咐.這裡頭實在表裡不一到極致!對她放心,那會悔不當初!

  「正式場合不穿高跟鞋,你讓我穿什麼?運動鞋?涼鞋?拖鞋?還是涼拖?」杜惟眉皺皺鼻子,堅持已見,「喬戩,你不能因為一次失誤就把我全盤否定。」

  喬戩聽了,嘴角輕輕一扯,「這句話,是你經過深思熟慮的吧?」

  「當然!」點頭的同時,一道閃電似的感應襲來。杜惟眉身軀晃了晃,睫毛下的眸子閃了閃,瞅向他,「你……說我把你否定了?」喬戩在說剛才的事,她因為他回家晚,加上率先決定接喬戰來住而發好大的脾氣,更甚的是扯出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氣頭上不覺不妥,這會兒靜下來再想,根本是小題大做!

  他用她的話來影射,是讓她自己反省嗎?

  「惟眉。」喬戩坐到床上,她的幾分懊惱盡入眼底,「雖然『過去的事都讓它過去』最好,說來容易做卻難,如果你我放不下,就意味當初真的錯了。」

  「我不懂在你說什麼。」杜惟眉的笑由僵變硬,再到木然,  「喬戩,我是這樣的人,那麼遲早會做這樣的事,我可以改錯,不至於否定當初的決定!」

  「沒有的事。」喬戩深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是我忽略太多,是我的錯。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是知道的…-·」

  杜惟眉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即使有多少怨言,望著他無奈的神情,又想起往事,淒然地偎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忙不迭道:「不要說了,我當初承諾,嫁給你不管以後如何,都不後悔!喬戩,你始終是記得今天的,這讓我好高興好高興,是我傻,對你沒信心,才會胡思亂想,以後都不會了!」

  「傻瓜。」他沙啞地說著,抱住那豐盈柔軟的嬌軀,貼在耳邊低語:  「早點休息,再不睡就要天亮了,中午我會盡快回來。」

  「你說今天?」杜惟眉愕然地一抬頭.  「今天是雙休日的第一天,你上什麼班?」

  「嗯,得加班,人員調動的模式進入最後的階段。」喬戩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  「如果成功地被採納,就太好了。」

  「真的嗎?」杜惟眉展眉一笑,  「我該恭喜你。」

  喬戩和她一同畢業、一同進公司,從基層工作開始,喬戩自始至終努力著,也許是家庭環境造就了他堅韌的性格,即使遇到些許排擠壓制也都挺過去了,隨時間流動逐漸升至部門主管,每一步都扎扎實實。不像她,一天到晚抱著「懶散」過日子,所以在公司也沒什麼特別的進展,無非是打發時間罷了。喬戩有今日的成越愛越貪心績,的確付出了不少代價。

  這也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

  她想的是如何抓牢他,而他卻一心撲在事業上,剩餘的空問也不知留給了誰  

  ☆☆☆  

  日上三竿.杜惟眉才起床。

  身邊空蕩蕩,餘溫不再,但不久前的一幕幕再度迴旋在腦海中.久久難以褪盡。懷裡是他換下的睡衣,面頰貼在上面,她試圖還在留戀什麼。

  「吶.知足常樂…」

  她對著鏡子說出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梳妝鏡裡的人,髮絲繚亂,眼睛略微浮腫,大概是休息得太晚,加上又流眼淚,所以她榮幸加入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陣營。

  杜惟眉放下喬戩的睡衣。一瘸一拐來到小客廳,老遠就瞧見桌子上擺著的一瓶牛奶和幾片烤好的麵包,摸摸還有一絲絲溫暖,料想離烤爐也沒多久。瞥瞥牆上的掛鐘,指標剛剛指向九點二十分。唉,算算喬戩這會兒已經坐在辦公桌前辦公了吧。真辛苦,週末都不能休息,加班加點其實也多不了幾個錢。只能說…他重視每個轉折的契機吧!

  近兩年閩南一代變化不小,不過比起大都市,仍慢了半拍。喬戩行事溫吞舒緩,終究是個有傲骨的男人,他當然不願糊里糊塗一輩子——杜惟眉從不奢望喬戩是為他倆的未來而拼什麼,至少,女人嫁給一個上進心強的男人,值得慶幸吧!

  她食不知味地咬著麵包,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視線正落在大門口的垃圾袋上。大概是走得匆忙,喬戩忘記提到樓下。她的眸子閃光,忽然想起一樣東西,趕忙起身,也顧不得腳傷就晃晃悠悠地蹲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挑開了繩結。

  像一個乞丐在翻垃圾,很可笑是嗎?

  然而,杜惟眉一點都笑不出來,嘴角是一條線,一條嚴肅的直線,沒有絲毫彎度。以往在他跟前,她總是微笑個不停,那是因為除了笑實在不知該用什麼來面對僵局。既然笑能給他人和自己都帶來喘息,那何樂而不為?漸漸的,笑對她來說也就成了公式化的應酬,而不再是內心的直白。

  看到熠熠生輝的領帶夾,她的臉上稍顯釋然,指尖滑過光滑的夾身,長歎一口氣,握了握收回到掌心,左右看看,拿了一個小巧的盒子裝進裡面,盒子蓋上的剎那,好像有些東西也被一同鎖了進去。

  廢了老大的力氣,她總算解決掉每天早上的任務——

  牛奶和麵包。

  收拾完畢,看看表還不到中午,不禁有點著急。喬越愛越貪心戩說中午回來,能嗎?他們平時上班都嫌來回往返麻煩而在外面打發午餐,莫非加班的話就會特別?電視播的東西一點不能吸引杜惟眉的注意力,就像是個等待出嫁的女兒心,忐忑不安。

  叮鈴鈴——

  「喬戩——」電話鈴震醒丁陷入沉思的人,抄起聽筒,她直覺地喊。

  「喬戩是哪顆蔥?」那邊傳來戲謔地嬌柔嗓音,「你現在滿腦子就只有你老公?重色輕友的傢伙,虧我還惦記著你!」

  能這樣對她大呼小叫的除了沈雨霏那個大膽的女人.還有誰?

  杜惟眉有氣無力地「啊」的一下,靠在沙發上懶洋洋道:「什麼事啊,大小姐?我昨天才請你吃飯,你不會連一天假都不給我吧!」

  「不要把我說得像個巫婆!」沈雨霏不以為然地大呼.「我是想拜託你救命,結果還沒有說完,就遭到如此冷遇……真是世風日下·-  」

  「救命?」杜惟眉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  「你一個堂堂的大律師,別人都憑你那張小嘴活命,哪裡輪到旁人來救你?」

  「泥菩薩過江,你說她能不能幫別人?」沈雨霏無比哀怨地嚷:  「我都愁死了,你還拿我開心?」

  「到底怎麼了?」問題似乎……點嚴重。

  「都怪我老哥的心肝寶貝!」沈雨霏忿忿不平地哼著,聽聲似乎已是目眥欲裂,「她天天閒著沒事幹,學人家當紅娘,非要給我做媒!把她家的零碎全抖出來,你想想,我怎麼可以忍受一個比我還小的人當男朋友?」

  「哦?」光是聽,杜惟眉就想笑了,接著棒打落水狗,  「你也有狼狽的時候啊,我以為你是上天人地無所不能的呢。」

  「杜惟眉!」電話那頭的人真的火冒三丈了。

  「OK,你不願見人家也由得你,不用著急。」杜惟眉捂著嘴,輕輕道:  「那你告訴我你需要我如何來幫你?」

  「我想去你家那裡暫住幾天。」

  「啊?」有沒有搞錯,她家這兩天是不是人氣特別旺,為什麼大伙都來投奔?

  「我想過了,躲幾天是幾天,免得我哥的女人又上門突擊!」沈雨霏到現在都不肯承認那個女人是她嫂子

  「你的『戀兄情結』還沒過期啊!」杜惟眉頭痛地磕了磕沙發的靠背,  「叫人家一聲嫂子會死嗎?」

  「是啊,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沈雨霏固執地號叫,  「你到底幫不幫忙?不幫忙的話我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杜惟眉忍俊不禁地說:  「哪有這麼誇張?好啦,我越愛越貪心答應就是,你先收拾東西,我叫喬戩下班後幫你提行李。」沒辦法,對誰都可以冷淡,對這個小學時代就在一起的好朋友,她真的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不用了。」沈雨霏興奮地聲音通過話筒清晰無比地傳來,  「我早就收拾好了,現在就在你家樓下,快點開門吧!」

  撲通!

  杜惟眉撐著差點倒下的身體,一咬牙,這妮子竟是早有預謀啊?

  失算啊失算。  

第四章  意外  

  刀切手指,血自會流出來。

  痛在心裡將怎麼辦?

  原本,天晴日晏;現在,傷心莫名。

  好好的一個週末,家中迎來不速之客!

  大模大樣躺在沙發上吃薯片的沈雨霏面無愧色,一臉坦然地享受著假日的快樂。身旁好友的怪誕,一點沒放在心上。

  「沈雨霏,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於?」杜惟眉試圖挽救一下自己。

  「知道,歷史上的今天法國民眾攻佔巴士底獄——』』沈雨霏半瞇縫著鳳眼,自言自語地說:「所以之後每年的七月十四定為法國國慶節嘍!」說著,爬起來撈住杜惟眉的肩頭磨蹭了幾下,  「呵呵,我的世界歷史學得不錯吧!」

  「啊哼。」對她的裝傻充愣,杜惟眉採取唾棄的態度。

  「難道我說的不對?」沈雨霏停下了咀嚼到一半的薯片,偏著腦袋想一會兒,然後猛然一拍大腿,「喔——我知道了!」

  「終於想起來了?」

  「是我大表姑兒子的老媽家的侄女的死黨的好日子!」不愧是律師,磕起牙來字字珠璣不說,而且清晰無比,絕不帶半點含糊。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杜惟眉聽得徹底絕望,無語問蒼天。

  難怪喬戩會讓他二弟來住,面對你最重要的人,即使再有不方便的地方也會包容。這恐怕就是做人難的原因。

  「惟眉——」沈雨霏拍了拍好友的臉蛋,「不會氣死了吧!」

  「放心,我還要留著一口氣來回報你!」杜惟眉誇

  越愛越貪心

  「呵呵呵呵…-_'』沈雨霏笑瞇瞇地圈住她的肩頭,「行啦,逗你玩,別生氣嘛。今天是你和喬戩的結婚紀念日,我剛才不是說了7是你自己跟著木頭住的時間長.反映比較遲鈍罷了,可不能怪我!」

  我大表姑兒子的老媽家的侄女的死黨的好日子。

  啊.這就是百練不如一聞的繞口令?

  杜惟眉再次受教,翻了個自眼,「油嘴滑舌,雨霏,你快和我們公司那個張狂小子一個火候了,別再進步,否則我不認識你。」

  「什麼『張狂小子』?」沈雨靠眨眨眼,不苟同道,「一個口齒伶俐的人,你應該欣賞,畢竟這個世界就是因為有了他們才變得精彩多姿。」

  吐血。

  杜惟眉懶得理她,一瘸一拐站起來到小廚房內準備中午飯。

  「唉,你的腿怎麼了?」沈雨霏好奇地跟在後面。

  「崴到了。」她淡淡地一帶而過,不願多提。

  沈雨霏察言觀色,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於是很聰明地選擇忽略,依然笑道:「既然崴到腳,就該好好休息,你做什麼呢?我又不是外人,不介意吃點零食打發時間,若是讓你又碰到傷到那我就罪過了。」

  杜惟眉無奈地扭過頭,  「你不要把我逼到絕路上,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嗯,你也變得開不起玩笑……」斜靠著廚房的門,沈雨霏百無聊賴地伸伸懶腰,  「真是不好玩,你結婚之前還不是和我一樣口無遮攔……」

  變化?

  為什麼連雨霏都說她變得和以前不一樣,她……真的是死氣沉沉?

  「雨霏,你說我現在不好?」洗著一捆青菜的十指停了下來,滴滴答答的水珠順著杜惟眉的手背落下。

  「為什麼要問?」沈雨霏似笑非笑地挑挑眉,  「惟眉,這種事別人說了都不算,你自己覺得開心最重要。」頓了頓,「道理是道理,現實歸現實,誰也不能代表你的感觀嘛。」

  杜惟眉想了想,也笑起來,  「或許吧,婚後的女人容易患得患失。」

  「對,你是典型的例子!」沈雨霏敲敲太陽穴,「這樣吧,你也不要在這折騰,既然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就浪漫點,到外面吃燭光晚餐多好啊。」

  「不要。」杜惟眉的臉上微微泛紅,「都是一些電視上的玩意兒,喬戩不喜歡。」

  「他不喜歡,你呢?」沈雨霏雙手環胸,挑著眉望向她,  「你是他老婆,結婚三年,連一次有意義的活動都沒有,是不是做丈夫的太失職?」

  「我又不在乎。」杜惟眉聳聳肩,「什麼『度蜜月、燭光晚餐、情人節的玫瑰』都是商家謀劃出來賺錢的把戲最重要是我們兩個在一起,就什麼都有了。」

  「太容易滿足啦!難怪喬戩把你吃得死死的。」沈雨霏瞪大眼睛——嘴裡說不在乎,分明每個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嘛!

  言不由衷的女人,將來有你苦吃的!

  「雨霏。」杜惟眉看了看她,笑道,「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會不由自主地妥協。」

  「難說,這要看兩個人中誰占主動地位來影響對方。」她晃了晃修長的食指,一臉的高深莫測,「顯然——你不夠堅定。」

  「不是不夠堅定。」杜惟眉唇一彎.壓下她的指頭。「而是——尊重他。」

  「你——」沈雨霏剛想說什麼,電話鈴再度響起。

  「幫我接電話!」杜惟眉的下巴輕輕一抬,示意自己的雙手還浸泡在水中。

  沈雨霏點頭,拿起電話,不知聽了什麼就說:「哦,我不是你老婆,你認錯啦。」然後壞壞地笑道:「你老婆被我綁架,快拿五百萬美元的贖金來!」

  「雨霏!」杜惟眉在廚房裡探出腦袋,苦笑道:「是不是他?」

  「哪個他?」捂著聽筒,沈雨霏故意地揚高了嗓音.凝視著天花板。

  「是不是有事?」杜惟眉皺了皺眉。快中午了,喬戩沒回來卻打來電話,這裡面肯定有文章,心裡微微一顫。

  沈雨霏慢條斯理聽電話,邊說:「嗯,猜出本大小姐的名字,算你尚且有幾分良知。嗯,我串門來-…--嗯?」聲調陡然一尖,「搞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當傳話筒,你有話自己和她去說!」

  杜惟眉聽得迷迷糊糊,連忙放下手中的菜,隨便在抹布上蹭幾下就往客廳來,其間若不是沈雨霏眼疾手快,肯定被扭傷的腳絆倒在地。

  顧不得沈雨霏的責難,她匆匆拿起聽筒,  「喂。」

  沈雨霏專注地盯著牆壁上的掛畫,對週遭的動靜恍若未聞,直到杜惟眉通話完畢,才扭轉過來看她,「都說了不用你做飯嘛!誰讓你不聽?」

  杜惟眉脊背一陣刺痛,  「沒錯,不該不聽你的話啊!」

  「還要不要接著親自下廚?」沈雨霏輕笑,  「那種不負責任的傢伙,不勞你費神!」拖著下巴沉思,「嗯,看來我今天來對了,不然你一個人在家裡孤零零多可憐。」

  「公司突然指派他出差,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杜惟眉落寞地斂下眼睫,慢吞吞站起開走回廚房,「雨霏,我做飯給你吃吧!喬戩不回來,咱們倆吃,算你今天有口福,多年後又嘗到我的手藝!」

  沈雨霏看了她一眼,  「你好意思提啊?我媽到現在一提你杜大小姐下廚就心驚膽戰!」

  有一次提前放學,杜惟眉到沈雨霏家做功課,正好聞到窗子外面飄來一股香味,兩人饞得直流口水。杜惟眉挽起袖子,當下勇敢地充當大廚,捍衛兩個快要餓扁的胃,與素未謀面的油鹽醬醋以及銀光燦燦的鍋鏟展開拉鋸戰。不過……戰況慘烈,沈媽媽在樓下就聽到鄰居喊她家失火,一開門,果然濃煙滾滾,再看兩個小傢伙全成了亞非拉災民,黑漆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白此,杜惟眉被雙方家長勒令不准靠近廚房,間接成了沈雨霏樂此不疲地調笑事件。

  「時代在前進嘛!」杜惟眉朗然一笑,不覺思緒流轉,憶及喬戩初次吃她做的菜,一臉複雜的表情——那個人啊,呆板得真像塊爛木頭,叫他吃飯,就算飯菜是團糊泥也沒問題!幸好,喬戩欣然領下廚房的任務,事實證明,他們夫妻倆平時在公司食堂吃的次數遠遠多過在家,降低了杜惟眉的尷尬指數。不過,女人不懂得廚藝,實在汗顏,所以一抓到機會她仍希望小試牛刀。

  沈雨霏哪裡不懂她的心思,敬謝不敏道:  「算我怕了你,大不了我請客。咱們到外面吃還不行?你也不想喬先生明天發現這棟樓被移為平地,而他可憐的老婆大人正站在樓下翹首以盼,是不是?」

  「雨霏,你給我點信心好嗎?」杜惟眉暫時拋開不愉快的電話,「等喬戩回來,我也算小有成績,讓他看看那些飯菜,不好嗎?」

  「好好好——」沈雨霏暗中吐吐舌頭,拿了錢包和鑰匙,兩三步來到杜惟眉跟前,「惟眉.咱們先解決中午飯,等下午回來再折騰你的廚房好嗎?走啦走啦,你們家樓下我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家不錯的涼麵店,再去嘗嘗,好久沒吃了!」

  「你這是亂花——」杜惟眉的鏟子被拿走,由於腿腳不便,三兩下就被推到玄關,「我沒有換掉睡衣呢——」

  抗議被吞沒在巨大的關門聲中。

  咣啷!

  被拋棄的鍋鏟從架子上掉下,哀鳴不休。

  ☆☆☆  

  「先生,我能做點什麼嗎?」

  一張陌生的甜美笑容陡然出現。

  站在T市街頭,喬戩對著一家精品屋的玻璃窗怔愣,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身旁還站著一個推門而出的小姐。

  「先生,需要我來幫忙嗎?」小姐的笑稍有幾分僵硬,看得出是極力維持。

  喬戩默然,似乎又咕噥了兩句「是」或「不是」之類的東西,含糊不清,讓人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

  「先生!」小姐握著粉拳,終於忍無可忍。

  喬戩一怔,這才回過神,淡淡道:「嗯?」

  小姐探口氣,再仰起臉的時候重新恢復公式化的笑臉,  「您站在我們的店門前,不進來也不離開,這讓本店著實困擾啊。」

  「困擾?」喬戩莫名其妙地說,  「為什麼?」

  「因為玻璃窗是本店向外展示商品的地方,您站在這兒擋住了其他顧客。」小姐對跟前一身西裝革履的清瘦男子產生了牴觸心理,不客氣地指出癥結:  「如需商品儘管提出,或者將意見和建議留在記錄本上,但請您不要耽誤別的客人選購好嗎?」

  喬戩挪開幾步,對面色不善的服務小姐道:  「抱歉,我想買禮物送人,不知……」話沒說完,便被那位小姐極端的態度弄得招架不住,差點掉頭就走——哪有這麼誇張的人?聽到他打算掏錢就笑得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回想剛才的情形,判若兩人。

  小姐敏銳地察覺到客人的起伏情緒,立刻賠禮:「先生,剛才是我態度不好,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別見怪。」

  喬戩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買禮物。」對方已表示歉意,他一個大男人當然不放心上。何況擋著人家的店,確實不妥。不過,櫥窗陳列的商品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直到眼花繚亂再也分不清什麼是什麼。

  「哦,先生要買什麼樣的禮物?」小姐笑得眼睛瞇成一絲縫,趕忙伸臀拉出一列新款的公仔樣品板。

  喬戩跟著走了進去,對照樣品左右游弋,最後搖頭比劃兩下,  「有沒有那個  ··那個手裡拿著『公仔』的公仔?」

  小姐的眼珠動了動,訥訥道:  「先生,你確定那個公仔是你形容的樣子?」

  「嗯。」喬戩的臉上泛起一層緋色。

  小姐托著下巴沉思片刻,而後打了個響指,轉身到內間翻騰了一會兒,而後搬出個一尺多寬的小木箱,「先生,您看看是不是這款?」

  那是一個身著藏青色和服的公仔,他有一雙悒鬱深沉的眸子,看上去若有所思,不曉得思考什麼  公仔的手上套了一個和他神色截然相反的木偶,木偶是一頭紅髮,眼角眉梢帶著濃濃的笑意,可是兩個公仔疊加在一處,出奇地和諧。

  「是它。」喬戩不覺露出一抹笑。

  「先生……」小姐嚥了口口水,眉飛色舞地說:「這個公仔叫『左近』,在明偵探柯南大紅前,也算是動漫中有名的偵探型『傀儡師』,不過嘛,現在還不如『棋魂』火熱!」嗯,她剛好準備給老闆說退了「左近」的周邊,沒想到有人指明要買!

  喬戩聽不懂她說的那些動漫之類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徑望著公仔,許久才點頭,  「我買這個,麻煩你包裝一下——」

  「先生,  『左近』公仔的標價是一百二十八元。」小姐飛快地搶在前面。越愛越貪心

  「一百二十八?」喬戩似乎沒有料到價錢如此昂貴,他手持公仔上下觀瞧,  「一個公仔這麼貴?」

  聽到喬戩的疑問,小姐玩味地笑了,帶有幾分不屑,「先生是買給孩子的吧!現在的娃娃不比當年,他們看中的玩偶無論從工藝或質地都十分講究,您為什麼不挑一款最新潮的!再者,動漫的周邊極大部分是進口貨,說貴,其實算過得去啦!」

  「中國進人世貿後,關稅比例下降——」喬戩若有似無地一勾唇,  「其中總有經銷商多次牟利,造成價格高漲不下。」從皮夾拿出不多不少的錢放在櫃檯上,不等小姐反應,拿著沒帶包裝的公仔向外走去。

  「先——」

  喬戩側過臉,漠然地朝她一頷首,說:  「新潮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公仔也不一定是孩子的玩具,你的說辭欠妥。」

  門關上,那位小姐一臉茫然。

  「莫名其妙的傢伙,我說錯了什麼啊?」

  ☆☆☆  

  停車場。

  一輛銀色的蓮花跑車——

  後座上,困得打盹的秦飛煌撩開眼皮。身旁媚艷的女子仍像籐條一樣纏著他。他一瞇慵懶的俊眸,輕佻地手捏了.把美人的下巴,酒氣熏然地噴著熱氣,「怎麼,廝混了一下午,你覺得不過癮?」

  「嗯。」美人輕輕吁出一口氣,紅唇微噘,  「你們馬上就要走了,難道你讓我高興地對你說『親愛的,明天見』?」

  「你想要怎樣?」秦飛煌把玩著她卷卷的波浪髮絲,意興闌珊。真是一塊甩不開的膏藥呢,剛才是大家說得明白,好聚好散,現在可好,越來越過火,讓人倒盡了胃口。

  美人顯然沒有注意到秦飛煌昏沉的眸子,逕自沉浸在夢幻世界,一雙手緊緊攀著壯碩的胸膛,有意無意地挑逗他,「飛煌啊飛煌,我早就打探明白你的底兒,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小子怎麼可能有資格跟著部門主管外出洽談業務?你憑的無非是家族淵源——何況,總公司派到這邊的主管是個沉悶的人,他相隨的搭檔卻八面玲瓏,那不是明顯有問題?」

  「你究竟想說什麼?」秦飛煌嗤笑著看她盡情表演。

  「她是想說,你是上面派來接替我的人。」不知何時,喬戩一身休閒的輕裝,拎著小行禮袋站在車門前。

  「學長?」秦飛煌陡然一震,眼睛睜大,推開旁邊的女人。

  「我來的不是時候?」喬戩淡淡地說,面無異樣。

  「主管!」美人慌忙扣好衣裳,從後車門下來就去越愛越貪心抓他的手,「您不要誤會,我………我不過是和秦先生聊聊家常……」

  喬戩扶著車門,順手將行禮袋放到駕駛副座上.同時,不著痕跡地甩開美人的觸碰,  「吳小姐——」

  「Ⅱ阿?是!」姓吳的美女點頭如搗蒜,沒料到上司會突然出現,此刻慌了手腳,平時的鎮定毀於一旦。

  「我這學弟閱歷尚淺,所以來的時候才拜託你多指點。」喬戩說話之時看著秦飛煌,  「剛出社會的青年,大都是躍躍欲試,然而腳踏實地更為穩妥,我想這方面吳小姐是前輩,您說足嗎?」

  吳家大美女的頭快點到地上了。

  「嗯,  『言傳身教』是前輩的責任。」喬戩疏離有禮地一笑,坐上汽車的駕駛位,扭轉話題道:「那麼,公司此次在T市的企劃有吳小姐在,總部就放心了。」

  「主管,」吳美女驚訝地抬頭,不知喬戩的話到底是褒是貶。

  「飛煌——」喬戩雙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  「回去以後,我要看你的實習報告。」

  「學長——」秦飛煌醉眼朦朧地瞅著他的後腦.發現又變成兩三個影子左右搖晃,  「今天……嗝……今天回去?不是明天走嗎?反正都來了也不……嗝急於  嗝  ·這一天!」

  「今天就走。」看看手錶,喬戩不知想起什麼,微微一笑,  「現在是七點,趕到機場再回去,不會超過十二點。」

  「為……嗝……為什麼這麼急?」秦飛煌滿腦子想的都是酒瓶,懶得動彈一根手指,現在只想睡覺。

  「因為有人在等我。」喬戩回手敲了他的額頭一記。「飛煌,你給我清醒點,下午酒會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只不過在簽約後的酒會上提前離開,這小子就醉得一塌糊塗,幸好及時趕回來瞧瞧,不然,誰知他的活寶學弟會被人騙多少內幕消息?

  「酒?」秦飛煌再度打了個嗝,腦子呈現一片空白,「什麼酒?我哪裡喝酒了?」抓了抓頭髮,滿面通紅。

  喬戩透過後視鏡,瞅著他暈乎乎的模樣,不禁歎氣,「你今天的表現差勁極了。」

  「喬先生!」吳大美人還在敲玻璃窗,  「請您下來,我們談談好嗎?」

  喬戩搖搖頭,不願多說。

  「喬先生!請您開開車門——」

  秦飛煌迷迷糊糊,覺得好吵,索性一腳踹開車門,不耐地吼:「給本少爺滾開!」

  吳大美人何時受到這種待遇,惱羞成怒之下,想也不想就氣憤不已地拉住車門,狠狠朝秦飛煌的腿骨上推!

  喬戩見勢不妙,來不及考慮,極力轉身一探左臂,試圖阻擋車門的洶洶來勢,  「啪」的一聲,整條臂膀像是從內到外被震碎了似的,劇痛席捲而來!

  所謂「螳臂擋車」,大概莫過於此吧!

  喬戩不由得一聲苦笑,強烈地意識提醒他——

  這次真的慘了!

  大禍臨頭,吳美人嚇得癱坐在地上,一點也顧及不了嫵媚多姿的形象。而喬戩也從那聲巨響中醒過神來,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  

  「啊——」

  廚房裡的叫喊讓沈雨霏嚇得一哆嗦,嘴裡叼著的那根薯條落地。她蹬上拖鞋,三步並兩步上來,「怎麼了?」

  「切到手。」杜惟眉緊皺著眉,指頭含在嘴內,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氾濫來開。

  「笨手笨腳!」沈雨霏有血暈症,不敢多看,偏過頭去,「都說不讓你折騰,你非要親自掌刀.現在可好,排骨我沒吃到,倒是先看到人肉包子的餡了。」

  「嗯……」杜惟眉白她一眼,忍著痛辯解:「都是你不肯幫忙,還偏要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害得我手忙腳亂!」慢吞吞地挪動腳步,來到臥室的小櫃子前,拿出一片創可貼纏在指頭上。

  「唉,你不先抹點酒精或碘酒殺毒啊?」沈雨霏探探頭,擠著眼睛。

  「不要,那會痛死我。」杜惟眉堅決地搖頭。

  「現在不抹,等你家老公回來看到了不是仍要抹?」沈雨霏咋咋舌,而後一臉恍然大悟,  「哦——明白明白,有老公在旁邊,痛苦也是甜蜜負荷,對吧?」

  「胡說什麼?」杜惟眉緊握著指頭,盡量讓血快些凝固,  「我不讓他看到不就行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一點皮肉傷就要死要活。」怪了,好好的怎麼會切到手?儘管她的廚藝讓人不敢恭維,可是每次炒菜她都是遠遠投擲,切菜都是大塊大塊剁,不至於切傷手嘛!

  難道,是他出事了?

  杜惟眉不安起來,不理睬沈雨霏,忙去撥打喬戩的手機。

  老天作證,她根本不是一個迷信的女人,但是,今天的確不正常——喬戩答應晚上十點會給她電話,為什麼都快十點半了還沒動靜?他不是言而無信的人,除非發生不可預知的意外,不然絕不失約!

  「嘟嘟……」

  手機忙音,沒有接通。

  再次撥打,依然——

  杜惟眉著急得眉頭緊攢一團,索性推開那些沙發上的雜誌,雙腿一曲,倚住沙發專心致志發手機短信。

  「你打給誰?」沈雨霏明知故問。

  杜惟眉低著頭,髮絲微垂,握著手機一語皆無。

  「你這個表情真嚇人。」沈雨霏不願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打趣道:  「人家出差,這會兒大多都在KTv包間唱歌,聽不到手機的聲音啦。」

  「不。」杜惟眉搖搖頭.  「如果是怕KTv太吵,喬戩會將手機調到震動。」

  沈雨霏無力地撐著額頭,  「惟眉,你放開點好不好?就算是手機震動.他也完全有理由察覺不到——那種喧嘩的地方,一大堆美女相伴,男人們早就樂得七昏八素找不到北了!」

  杜惟眉瞪她一眼,  「你都說喬戩是木頭了,他不會沉迷酒色。」

  「天下烏鴉一般黑,我這樣說也是為你好,免得萬一有個例外,想不開多慘啊。」沈雨霏振振有詞地說著。

  喬戩會嗎?

  那個沉悶的男人,平時不看電影電視,去酒吧的機會屈指可數,為人又一點浪漫主義色彩也沒有,哪懂得在外面風花雪月?

  鐘錶滴滴噠噠地響,一圈復一圈,當指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手機終於有了反應,信號燈也亮起來。

  不看還好,杜惟眉這麼一看,臉色頓時蒼白如血。

  「惟眉!惟眉!到底發生什麼了?」

  屋子裡只剩下沈雨霏的獨唱,以及手機滑落的聲音。  

第五章  發脾氣  

  有件事現在就要說給你聽。

  其實.我不是你認為的那種人。

  一下飛機,喬戩和秦飛煌沒直接打的回家,而是在喬戩家的樓F停了停,接著又轉奔公司。當然,若是按照秦飛煌的意思定不苟同,畢竟是大半夜了,驚動值班室的門衛,實在划不來。但是,這個脾氣倔得像頭牛的喬戩也不知怎麼的死活不答應。

  其實他們十點就該到本市了,可惜由於那件意外不得不拖延,直到T市的醫療中心包紮好喬戩的胳膊,他們才匆匆趕去機場,坐最後一趟班機回來。秦飛煌望著計算機跟前只能使用「一指禪」的喬戩,平生第一次感到歉意。那致命的一擊明明該砸到他的膝蓋上,卻硬是被學長攔截下——

  醫生說,學長的情況最起碼得兩三個月才能康復,復原時間更長。

  「學長……」他像個鬥敗的大公雞,扭捏起來,昂不起腦袋。

  「別跟我說『你知道錯了』。」喬戩頭也不抬,認越愛越貪心真盯著計算機,  「早點回你的住處,明天寫報告,後天記得打印出來交給我。」

  「學長!」秦飛煌不大自然地叫道,「你讓我寫報告,究竟是為了什麼?闡述一下對臨時業務洽談的感想還是連累你受傷?」

  喬戩停下忙碌的動作,椅背轉了個圈,目光炯炯地盯著倉皇的他,溫言遭:  「從今天上午接到臨時通知趕往T市的分公司,到接洽及酒會結束,你都做了什麼?作為公司的新人總要寫點東西吧!關於這一點,我認為你在大學就該習慣了。」

  「變相的檢討?」秦飛煌嘴角微揚,神色儘是不以為然。

  「如果你覺得不當的話。」喬戩說完轉回身,不再理他。

  「我對你的工作方式也有意見呢!」

  喬戩的脊背一僵,隨後慢慢趨於平和,平靜地說:「公司是廣開言路的一個集體,我不否認自己處事的方式有濃重的個人主義。你能提出來,未嘗不好,今天吳小姐說的  在她和你的角度來說不是完全沒道理。不過,那不是一個讓你涉及的恰當方式--…」

  「哈哈哈!」秦飛煌冷笑幾聲,  「學長是在表示保護我這個學弟不受欺騙蠱惑了?」

  喬戩瞥了他一眼,眼睫斂下,緩緩地說:  「飛煌,你是個聰明人,卻不冷靜。即使知道別人在挑撥,但依然會上當——這才是你的致命傷。」

  「什麼?」

  如冷水潑頭,當面澆下。

  學長什麼時候把他的情況瞭解得如此清楚?

  他明明整天在公司裡像個閒人一樣插科打諢,何曾暴露過自己的缺點?好吧,退一萬步,即使是大學時,喬戩他們將畢業的那一年,他才進學生會,說起來接觸也不算多。他是主動接近了杜惟眉後才認識了工商管理專業的班長——喬戩。對於一個木訥的前輩,老實說他沒什麼好感。尤其是後來聽說杜惟眉和喬戩訂婚,更是難以接受。不過,現在看來,喬戩完全是個扮豬吃虎的男人,他不吭氣的功夫就是在琢磨人吧!這樣的人心思深沉.往往最不好接觸,學姐那樣一個慵懶的女子能夠和他走多遠?

  提起杜惟眉,秦飛煌不禁抽回踏出門楣的腳,將差點遺落在車上的手機放在喬戩的辦公桌上,  「對了,學長,剛才在T市醫生給你的手肘上夾板那會兒,手機來了短信。」

  「我的手機?」喬戩一愕,脫口問道:「是誰發來的?」目前他的手臂被板子夾著,活動上極為不便,若非執意要求,恐怕醫生都不讓他踏出醫院半步。既然秦飛煌說了,八成看過短信的內容。縱然有所不悅,也說不得什麼,誰讓當時的他和病痛搏鬥,沒精力理會其他的事情呢?

  「是學姐。」秦飛煌突然有r一股捉弄的念頭。學長到了家門口卻不想回家,大概是怕學姐看到生氣吧!原來在學校很少見學姐動怒,平時都是笑吟吟坐在一邊看其他人的喜怒哀樂,除了最後畢業臨走的那次,他見識到了她的真正一面…唉,說來真懷念呢。

  「你告訴她我受傷了?」喬戩眼眉立起,一股幽然的怒意從平和的臉上湧現。

  「是啊。」秦飛煌不覺後退了幾步,被那少見的氣勢嚇一跳,  「她問你為什麼不接電話我要怎麼回答?總不能說謊吧!學姐要是知道真情真相會剝了我的皮!」半真半假的話,哦,E帝見諒他想看熱鬧的小小野心吧!

  「你……」喬戩生性厚道,一般來說是習慣和人講理,字面上的爭辯必輸無疑的。他明明知道以秦飛煌那張嘴完全可以編一個天花亂墜的謊言,卻找不出合理的說辭來指責。

  「早晚都會知道。」秦飛煌聳聳肩,  「是我連累你,學姐要怪就怪我唄。」

  「你也告訴她我們晚上會回來?」喬戩無奈地歎氣著問。

  「我……說了。」秦飛煌納悶地搔搔發,「不過學姐也沒表示什麼,甚至連問都沒問飛機是幾點到市裡。」

  「不用表示什麼。」喬戩閉了閉眼.淡淡道:  「她很快就會來了。」

  「啊?」秦飛煌怔愣,  「為什麼?學姐她怎麼知道你在公司?我沒有告訴她。」

  「因為——他除了公司,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一道冷冷的女音在空曠偌大的樓道中迴旋,不是膽子大的人,恐怕會被陰森森冷颼颼的環境嚇得趴下。

  喬戩不是十分意外,只是下意識把受傷的手臂向內側藏了藏。

  「學姐!」秦飛煌立刻換上笑臉,皮皮地展開雙臂迎了過去。

  喬戩兩眉微蹙,礙於傷勢沒有輕易亂動。

  來人正是杜惟眉,她身後跟著一身律師服的沈雨霏.兩人行色匆忙,吁吁喘息,臉上泛起一層淺淺的細汗。面對秦飛煌經久不衰的嬉笑,杜惟眉煩躁地一掌推開,甩都不甩地擦肩而過,逕直朝最裡間計算機閃亮的位置走來。

  「惟眉,你又穿高跟。」喬戩的視線落在她行動略現笨拙的腳上。

  杜惟眉停下腳步,望著一天不見,就面如死灰的他,不禁叉疼又氣,緊緊咬著嘴唇凝視著丈夫,默不作聲。

  秦飛煌不識趣地又湊過來,貼著杜惟眉的肩頭喃喃道:  「學姐馭夫有術啊!怎麼連學長想的內容都知道呢?」嘻嘻,好戲開鑼了——第三世界夫妻大戰就此拉開帷幕,他這個始作俑者就勉為其難得犧牲休息時間,來個第一時間的現場報道!

  「他不想回家又沒去處,不來公司,難道到酒吧過夜?」杜惟眉面無表情地訴說著自己的判斷依據,大眼一眨不眨地瞅著喬戩,視線不因分神而游離。

  喬戩怎會聽不出惟眉的怒意?

  但是有外人在場,他有再多理由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辯解什麼的。夫妻間的喜怒是兩個人的問題,一旦牽涉到旁人,那就只好笑著先應——這是他一貫的行事原則。

  「嘖嘖,學姐,你要明白男人泡吧其實很正常,現在哪有——」話到一半,就被人狠狠踹到了屁股上一腳,不禁疼得呲牙咧嘴,扭頭道:「誰暗算我?」

  但見那個穿著黑套裝的斯文女性迅速收招,叉著細腰冷笑,  「明人不說暗話,是你姑奶奶我踢的怎麼樣?」

  秦飛煌揉揉跟,覺得有幾分眼熟,再靠近她的身邊左右嗅嗅,之後轉了個圈,單掌一扣另一掌.大叫道:「我知道了,你是那個『沈鐵嘴』!」

  沈雨霏翻了個白眼,強忍著想要一腳踢飛他的衝動.咬牙道:「誰是『沈鐵嘴』?」

  「就是你!」秦飛煌不客氣地一點她小巧的鼻尖,「你是沈家的小女兒——沈雨霏,律師界混的人,那不是『沈鐵嘴』是『沈鋼牙』?」

  「律師」等同於「鐵嘴鋼牙」?他小子當律師都是說快板的不成?

  OK。是個有種的傢伙!

  沈雨霏第一次聽到如此中傷自己神聖職業的人,怒火中燒,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用到律師,尤其是我,不然——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悔不當初!」

  秦飛煌聽罷,笑得更加囂張,壞壞地笑道:  「儘管天下律師一大把,但『鐵嘴鋼牙』的沈小姐對我成見如此深,我也不好意思辜負你的重視,是不是?我們會有再見的機會,而且馬上——就會——」

  篤定的話.話中有話。

  沈雨霏不禁仔細打量起他,眼睛在那雙惡劣的眼眸中恍惚捕捉到一絲印象!天!不會這麼倒霉吧,這小子是——

  杜惟眉的聲音無巧不巧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雨霏,讓秦飛煌送你先回去。」

  「秦飛煌!」

  事實證明,沈雨霏的霉運果然當頭照頂。

  「想起來了?」秦飛煌又貼近她一些,灼熱的氣息繚繞在四周。

  沈雨霏狼狽地倒退幾步,氣憤地道:  「想起來又怎麼樣?這件事只要我不同意.誰魈強都沒用!」

  「自以為是!」秦飛煌不屑一顧地哼道,「少爺我沒說『不』已是看得起你,少在這兒給我開染坊!」女人不能給幾分顏色。

  「我的朋友也算是你的學姐,麻煩你送她到我家。」聽不到答覆,杜惟眉略略抬高嗓音,遠遠地警告秦飛煌,「你不要趁機使壞喔。」

  「學姐——」秦飛煌頭大地攤攤雙手,  「有沒有搞錯?你的意思是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太傷害他的自尊了,他使壞也要看對象,又不是飢不擇食。

  喬戩拿起一串鑰匙,取出其中兩把遞過來,  「沈小姐,我和惟眉遲些回去,既然你暫時住在我們家,先回去休息吧。」

  「你住人家的家裡?」秦飛煌愕然地扭頭,一副鄙夷的模樣,  「為了逃避問題,還真是不擇手段啊。」

  沈雨霏眨眨眼,故意說道:「為什麼不可以?一個是我死黨,一個是我死黨的老公,又沒有外人!」

  「人家夫妻倆的小窩,你添什麼亂?」秦飛煌瞪回去。誰怕誰?世界到處都在呼籲男女平等,關鍵是現在無法平等,這女人的鼻子仰得比天還高!

  「賴著不走的是你!」沈雨霏拚命壓抑著怒火,生怕一不小心把鞋子甩他臉上,造成史無前例的律師手持「凶器」蓄意謀殺的命案。

  秦飛煌睨著她緊握的粉拳、噴火的明眸,低頭想一下,突地開懷大笑,「好,除了芷欣學姐和惟眉學姐,也只有你不把少爺我的話當回事!有趣有趣,這樣吧!鐵嘴女人,我重新考慮你家嫂子之前的提議!」而後,雙臂不由分說箍住沈雨霏的腰,蠻橫地拽著她,  「學姐,我先把你這個伶牙俐齒的『哥們兒』拖回去!」

  「唉,你放手!」雨霏的尖叫聲響徹樓道,震撼天地,「我怎麼說都比你大,你不能這樣對長輩!放手!放手啦!」

  「閉嘴!乖乖跟我走!」

  「不,惟眉——」

  「不要吵!」

  「我不!」

  「…  ',

  吵鬧越來越小,直至鴉雀無聲。

  ☆☆☆  

  只剩下兩人的辦公室.格外沉寂。

  計算機音樂發出輕微的響聲,那是屏保音樂,幾個小泡泡隨之從海面冒出。大概,剩下的就是彼此的呼吸了吧。

  喬戩在屋內,杜惟眉在門口,很近的距離,卻沒有人踏出第一步。杜惟眉是想說點什麼打破僵局,卻有心無力。剛才是坐車來的,因為實在是太晚了,而她的腳又不方便行動,所以只能選擇這個她抵死都不願選擇的交通方式。喬戩就坐在那裡,她的心陡然輕鬆許多,緊趄愛越貪心繃的身體也跟著緩弛下來。不知怎麼,喉嚨泛起陣陣刺痛,全身也越發綿軟,一點力氣都不,被炸乾似的難受。

  「回家嗎?」喬戩終於說話了。

  杜惟眉淡淡地回答:  「你不回去,我有必要回去嗎?」

  「別任性。」喬戩溫和地朝著笑了笑,  「這裡沒有軟床,只有硬梆梆的桌子,你受不了熬夜的折磨。」

  「為什麼熬夜?」她尖銳地反問,  「你什麼時候變成工作狂了?我不記得我的丈夫是個夜不歸宿的人。」

  「今天情況特殊。」喬戩的下巴點點桌面上的企劃案.「惟眉,公司的事,即使不是一個部門,你多少都該明白些。出了差,我是要總結一下。」

  「你那個樣子能總結嗎?」杜惟眉忍著嗓子的不適,據理力爭。

  「什麼?」喬戩茫然地問,並無絲毫的勉強或矯情。

  可是,他的一切舉動在杜惟眉眼中諷刺萬分!她搖搖頭,一指他藏在暗處的臂膀,「上夾板的人,自理都成問題,拿什麼來工作?」

  「一點點拉傷不要緊。」喬戩站起來,試圖輕輕抬高一下胳膊,卻被肌肉間的撕裂感逼得收回。這下是真的糟了,醫生沒有誇大其詞,照情況看兩個月未必能好,而這一段日子的工作又非常大,左手不能活動不知會耽誤多少進度。

  「醫生怎麼說?」杜惟眉沒有錯過他眉宇間轉瞬即逝的皺痕。

  「螺旋性骨折。」喬戩一抿唇竟能笑出來,可是頗有幾分自嘲,  「很厲害是不是?一般人大概聽都沒聽過這個學名。」

  「那是什麼骨折?多久能好?」杜惟眉的眼波瀾微動,慢慢走近了他。

  「哦,好像身體同一側傾斜,前臂過度旋前或旋後,就會造成雙骨螺旋性骨折。」喬戩微微瞇縫起狹長的黑眸,回憶醫生的講解,娓娓道來:「比如,尺骨內上斜向橈骨外下,骨折線方向一致,尺骨幹骨折線在上,那麼橈骨骨折線在下…』」

  「夠了!」杜惟眉不耐煩地打斷他,  「我只問什麼時候能好?你說的那些我聽不懂。」

  「惟眉——」喬戩輕輕地喚她的名字,不答反問:「你在生氣嗎?」

  「沒有。」杜惟眉到跟前蹲下來,雙手覆上夾板,嗓音低沉不已。

  「真的沒有?」喬戩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來撥她的髮絲,卻被她打開。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杜惟眉猛地站起身子,一陣頭暈目眩,趕忙撐住桌子,嚇得一身冷汗。

  ---睢眉!」喬戩也是一驚,沒料到她的反應如此激動,趕忙摟住了妻子的腰,將那顫抖的身軀摟進懷中,焦躁地斥責:  「不是告訴過你,貧血不能突然站起來?」

  「你凶我?」杜惟眉從來沒有對他發過那麼大的火,長久以來壓抑的怒火都在一瞬間點燃,掙扎著逃離他溫暖的胸懷,拒絕被再度軟化,  「今天是你說要回來陪我,失約的人也是你!發生意外卻不告訴我,要不是我發短信過去碰到秦飛煌,你就打算瞞下去,借口出差延誤再躲一天,到週一上班跟總經理商量好,就能接著在外面逍遙,是吧?」

  「惟眉,別激動。」喬戩擔憂地望著那漲紅的面頰,惟恐下一秒她昏過去,右手再度撫摸上她的髮絲,「我不是凶你!是——是——」

  「是什麼,你連話都不會說了?」杜惟眉瞪眼,用力一推往外走,她要瘋了,這個男人有沒有良心,失蹤了大半天,負傷而歸連個解釋都沒有!現在——竟對她大呼小叫,有沒有搞錯?當她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閒人不成?她恨不得立刻變成桌上那台計算機,只要一鍵下去格式化,記憶統統消除,就什麼都不用煩了!

  不幸,一走神她的手推到了夾板上,喬戩悶哼一聲,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

  杜惟眉瑟縮著一抖,看看自己的手,又瞅瞅喬戩的夾板。訥訥道:「你怎麼樣?是不是很痛?」他是態度平和的人,既然露出這樣的神色,一定…已經難以忍受。

  「惟眉,你過來好好聽我說,行嗎?」喬戩咬著牙,盡量不露苦色。

  「我不是故意的——」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地來到跟前,拖住纏著厚厚紗布的兩道夾板,一滴淚陡然墜落。

  「真是傻,你哭什麼?」喬戩深吸一口氣,右手終於如願以償撫摸到那一頭烏黑柔軟的髮絲,  「我又不是病人膏肓,活不成了。」

  「不要那樣說!」杜惟眉緊張地「呸呸呸」了好幾口,自言自語道:「不算不算,他說的都不算!大吉大利!」

  喬戩忍俊不禁,可是手臂的痛令他笑容扭曲,  「幾時變得迷信了?你不是這樣的人啊。」

  「什麼『迷信』?是你說話不負責任!」杜惟眉不悅地咕噥,長長的睫毛遮掩住了幽深的悒鬱——一臉本來完全不屬於她的情緒。她抬頭看了一眼,拿出紙巾擦他額頭上沁的汗,  「為什麼不回家?這裡冷冷清清,難道你寧願對著計算機也不願陪我?是不是煩我了?」

  「不,你說的什麼話?」喬戩無奈地一擰軒眉,握住她的手,「我就是知道你會這樣,才不想回去。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會擔心的。」

  「說得似乎挺盡人情。」杜惟眉哼了哼,淒然地一笑,  「可你當我是什麼?遇到情況只會給你添亂?我是你的妻子,但卻什麼都不清楚,那麼晚,打電話給你無人接聽,發短信回復的人也不是你,你說我怎麼能不胡思亂想?」

  「你剛才的樣子不亂?」喬戩反問,手指不由自主摩挲著夏日裡卻冰涼的指尖。

  「我不該亂?嘶——」她不可思議地抽手,指尖被切傷的血口立刻又泛起血災。

  「你的手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口子?」喬戩驚訝地道,不敢輕易觸碰她那內側翻起模糊血肉,生怕弄痛她。

  「不用你管!」她背過手,學他的話.  「我就是知道你會這樣,才不想說,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會擔心的。」

  喬戩與他她對視許久,情緒舒緩下來,往後面的桌子一倚,「走吧,我陪你回家。」

  「回家——我認得回家的路!」杜惟眉挑起眉,沒有動,不是不願動,是實在沒力,剛才的爭執消耗了大量體力,現在下樓走回去根本是天方夜譚。

  「你不要這樣說,惟眉,你知道我一向說不過你。」喬戩為難地拿起西裝外套,不慎遺落下一個袋子。

  「而你也知道我狠不下心怪你,所以就這樣欺負人。」杜惟眉胸膛劇烈起伏,想著想著更加窩火,整個人的神經繃得緊緊,一觸即發。

  喬戩彎腰去揀袋子,聽到她的話,嘴唇動了動,沒吭氣。

  「無話可說了?」杜惟眉有報復的快感,勝利的笑容沒來得及揚起,就被鋪天蓋地的昏眩籠罩了意識。

  她眼前一黑,朝著地面栽下!

  「惟眉!惟眉!」

  她的耳邊隱約聽到他焦急的呼喚,還有熟悉的溫暖,於是安心地將自己交給黑暗。

  ☆☆☆  

  那  溫溫潤潤的觸感是毛巾吧!

  杜惟眉睜開眼睛,一雙笑瞇瞇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怎麼樣,一睜眼就看到我,是不是無比幸福?」

  「雨霏——你怎麼會在這裡?」撐著酸痛的身子坐起,她揉了揉太陽穴,驚訝地發現手指被纏了好幾圈綿紗,還透著一股濃濃的碘酒味。

  「你是不是燒傻了?」沈雨霏不苟同地揚揚眉,「小姐.你讓我住到你家,你老公給的門鑰匙,姑娘我只好從善如流住下了。」

  「哦。」她捶捶脖子,頭也隱隱作痛。

  「唉,你們兩個真是自虐狂。」沈雨霏環抱著肩,「不久前好好的人,現在一個是腳崴手傷外加發高燒,一個是手肘骨折做事不便。」嘖,屋子風水差,都是病號可不好啊。

  「他呢?」左右看看是在自己的臥室,杜惟眉忙問。

  「他啊,回家去了。」沈雨霏涼涼地說。

  「回家去了?」杜惟眉一頭霧水,  「這裡不就是家?還去哪裡?」

  「這裡是你家:關他屁事!」沈雨霏不依地叫喚.嚴重抗議,  「你一醒過來就問他,有沒有搞錯,誰是你老公啊!」

  杜惟眉被形象大失的她噴了一臉飛沫,  「我是問喬戩啊,你說的是誰?」

  「我以為你說的是那混賬小子!」沈雨霏氣呼呼地咋呼,兩手挽起袖子,確有大幹一場的如虹氣勢。

  杜惟眉察言觀色,想起一些疑團,正想問她,就見喬戩右手端著一個碗走了進來,看到兩個女人的表情都很古怪,不禁微笑道:「在說什麼?」

  「說男人。」見喬戩一怔,沈雨霏吐吐舌頭,從床上跳下來,拍拍她的肩低語:  「女人生病的時候最脆弱,好好相處哦,我不做電燈泡了。」

  喬戩面露緋色,苦笑道:「冰箱——」

  「冰箱裡有芝士,魚子醬,我不會客氣啦!」沈雨霏誇張地打了個呵欠,  「你們慢慢話家常,我要熬夜看x檔案!」出去時很體貼地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窗外夜色深沉,透過窗簾,依稀見到閃爍的星子,大概還很晚吧。

  「幾點了?」她雙手抱膝,下巴枕於膝蓋中,小臉只露一雙大眼在外。

  「兩點多。」喬戩坐在離她不遠的對面,遞來一碗褐色的汁水,  「喝點薑湯,出汗後發燒就會好得快些。」

  「誰說我發燒了?」杜惟眉皺眉。

  「嗓子痛不痛?身子泛不泛酸?」喬戩的語調溫和如風,聽得人好舒服,像是很多年以前的一個晚上,他在她耳邊的低低訴說,  「你的傷口發炎了,所以才低燒。」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不願回來嗎?」杜惟眉懷疑地遵,看都不看,更別提伸手接。

  「惟眉.不要再為這個爭執了。」對她的諷刺,喬戩一陣歎息,「乖乖地喝薑湯,別讓我擔心。」

  「我讓你擔心?」杜惟眉冷笑,笑著笑著眉頭一皺.一顆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她很快以手背擦淨臉龐,拿過湯碗也不顧是否會嗆到,只管大口大口下嚥。

  「燒壞你的嗓子!」喬戩也惱了,一巴掌將碗甩到牆上,砸了個粉碎,「你做什麼?和我賭氣是不?用你自己的身體來賭氣有必要嗎?我是你的敵人嗎?」

  「我——我——」杜惟眉未曾看過喬戩動怒的模樣——至少對女人絕不會,不禁嚇得一哆嗦,下意識拉起空調被蒙住腦袋,往床內側縮。

  喬戩伸手去扯她的被子,卻聽到她喊:「你不要打我,不然我跟你離婚!」

  「離婚?」喬戩面色鐵青,白天到晚上的怒焰也被油火添盛,  「你要跟我離婚?理由是什麼——我動手打你?家庭暴力?好啊,沈小姐人就在客廳看影碟,她是律師,最在行。你問清楚,看是不是法庭講究證據,那得讓我給你留下確鑿的痕跡才方便吧!」

  杜惟眉抓著空調褥,露出孩子氣的神態,怯怯道:「你不打我,伸手做什麼?「

  「我是要打你。」喬戩胸膛劇烈起伏,鼻尖呼出濃郁的氣息,  「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你腳上的扭傷還有手指上的血口,以及發燒都是我造成的,這是很好的證據。」

  「你胡說什麼?」杜惟眉脫口而出,「腳傷是我不小心崴到,手指的傷是刀切的,發燒是連帶的病,不關你的事!」

  喬戩苦笑,「你都相信我要打你,別人呢』看到你的傷會不聯想?」

  「我沒有不相信你!」杜惟眉大聲反駁,可惜由於嗓子嘶啞,威力大大減弱。

  喬戩淡淡地道:「真的嗎?」

  「我  」想起自己方纔的反應,杜惟眉尷尬地咬著手指上的紗布頭,藉著痛楚來鎮定一下情緒,  「我是一時情急……不能怪我,誰讓你剛才把碗摔了?你從來不摔東西!」指控的話說到一半,想想自己前後的所作所為,不禁噤聲了。

  杜惟眉啊杜惟眉,你何嘗不是?從來都是笑呵呵地看著別人的喜怒哀樂,從來都是被當作慵懶派的代言人.曾幾何時也變得如此尖銳?連自己都變了,那拿什麼要求別人?喬戩一直都在忍吧,現在忍無可忍,發脾氣理所當然。她把一個那麼好脾氣的人惹翻了,這筆賬她不自己扛誰來扛?

  喬戩聽到她消音,納悶地轉過來,  「怎麼不說了?」

  杜惟眉咕噥兩句,慢慢從床的另一頭爬過來,來到他跟前,仰首道:「有一件事,我要跟你清楚,現在一定要說。」

  喬戩不知她為何突然變嚴肅,也愣住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8-31 12:35:05

第六章  只是當時已惘然  

  又把它給我,是否你不再介意過去?

  如果不是又何必。

  「其實,」杜惟眉鼓足勇氣,盡量不去看他的反應,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越愛越貪心

  「我以為的……那種人?」喬戩挑挑眉,顯然不知其所指。

  「是啊,我一直給人的感覺就是閒散恣意……什麼都不掛懷,好聽的是豁達,難聽的是沒心沒肺l」杜惟眉困難地嚥了口口水,才接著說:「你以前不也是這樣認為?我長得一點都不好看,偶爾對著鏡子補妝都覺得心煩,純粹是給世界添亂嘛——所以我學著自己看開,做出一副超脫世俗的姿態,讓你們接受、認可。你娶我那會兒也說和我在一起舒服,沒什麼壓力,是不是?」

  喬戩靜靜地聽著訴說,不動聲色,等候下文。

  「但是——最近我發現不行了!」杜惟眉一拍床鋪,懊惱道,「我堅持不下去!那不是我的本性,我不是安於現狀的人,可以偽裝幾年卻裝不了一輩子!」眼紅紅地望向他.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變得煩躁了?」

  她在等待他隨之而來的宣判——

  喬戩凝視著慌亂的她,默然半晌,突然開口:「其實,我懂你的。」

  「你懂?」杜惟眉異樣地掀掀眉毛。

  「你是我的妻子,加上大學,我們在一起七年。」喬戩揚起一抹淺笑,「七年歲月,足夠我認識你的每個層面——我承認,一開始覺得你是一個慵懶內斂的女孩兒,可畢業前夕發生的點滴,我已對之前的想法徹底改觀。」

  「不可能!」杜惟眉不敢置信地道,  「我在你跟前從不做誇張的事!」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不是擺明告訴喬戩,她還是會做  誇張的事,只不過背著他而已?

  見她眨巴眼睛,捂著臉一副「這下完蛋了」的無措樣子,他忍俊不禁,最初積聚的氣悶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疼惜,充溢心窩。拉過她圓潤的雙肩,感覺到杜惟眉沒像方才激烈的牴觸,溫潤的唇才輕掃妻子眉梢,貼在那因突如其來的甜蜜接觸而瞇縫起來的眼皮上,最後,濕熱的舌試探她的唇齒,得到許可的一刻,不由得心跳如雷——

  「嗚……」杜惟眉肺腔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或許是低燒的緣故,虛弱的身子滑落,交握在他脖頸上的雙臂也隨之脫落。

  喬戩欲色深沉的眸陡然一淨,輕吁口氣,單臂抱住懷中的女子,低低道:「不行。」

  「嗯?」杜惟眉面頰燒紅,迷迷糊糊地應著,微腫的唇瓣泛起一層亮澤的水氣。

  「我很想繼續。」喬戩貼著她的脖子慰貼兩下,吐出醉意熏人的話語,  「可你現在低燒不舒服,而我的胳膊……也不便。」

  「不要說了。」杜惟眉第一次聽到喬戩說如此噯昧的「私語」,不爭氣地縮成一團,  「你也是披著羊皮的色狼。」儘管,她實在沒什麼「色」可言。

  「惟眉。」對她孩子氣的推斷,他只能報以苦笑,「男人對自己的妻子有慾望是很正常的事情,別把我說得像是一個專門採花的惡人。」

  「不對!你明明說我們是好朋友——」杜惟眉本來貼在他胸前,一聽這話立刻忘記了羞澀,鄭重地咬了他的肩頭一口,強調道:  「好朋友……會這樣對待彼此嗎?」說不出口的話,她向來都用幾個含糊的字眼代過。

  喬戩吃痛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確定要追究下去嗎?」

  「你說清楚,不要每次都閃爍其辭。」她陰沉下臉,完全不覺自己也犯了同樣的錯。

  「你還是快點休息吧,那樣病才會好得快。」他淺笑著為她掀開被褥,  「待會兒我再去給你熬一碗薑湯,遲些叫你。」

  「不要。」她拉住他用力一扯,兩人同時倒在床上,不過杜惟眉很謹慎地護住了喬戩胳膊上的夾板,那小心翼翼的神色讓他心頭感動。

  「不打緊。」他抱住懷中女人的腰肢,上下輕撫那烏黑如緞的髮絲,  「很快會好起來,只是注意調養一下就沒事了。」

  「到底是怎麼弄的?」現在,她才真正有機會問原因。先前鬧了好久,混混噩噩,都在責怪一些有的沒的,重要的關鍵競被推得如此靠後!

  「是意外……被車門夾住了。」對於秦飛煌,他不願在妻子面前多提。那個是他極為看重的後輩,飛煌若能夠以此吸取教訓,也算值得。

  「是和秦飛煌有關吧!」杜惟眉想都不用想,就提供了人選,「那個小子和你一同出差公幹,肯定沒少添亂。以前就是,學校組織什麼活動,他指揮別人一整套,等到快完成的一會兒,他才慢悠悠跑來邀功……」想著想著,往他懷裡蹭了蹭,心疼地攀住他的肩,  「你沒必要因為他是學弟就心軟。喬戩,他和其他人一樣,走出社會就是你的競爭對手。」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喬戩的眼中飛逝一抹異色。

  「嗯。」杜惟眉沉吟一會兒,才緩緩道:「辦公室的幾個女人最擅長八卦,他們在公司的小道消息靈通得很。秦飛煌是大學畢業來應聘,不過,他沒有經過兩次面試就直接實習的原因是——家庭背景!」

  「惟眉。」喬戩挪動右手的指頭抵在她的唇上,「噓,不要再說了。秦乜煌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想你心裡也明白。他的家庭背景和咱們無關,而且通過這次外出聯繫業務,我看得出他很有一套手段,可惜閱歷太少……怎麼說呢,磨練一下,的確是個可塑的人才。」

  杜惟眉一個頭兩個大地哀嚎,「老天!你能不能少發揮一點忘我精神?現實社會中『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你懂不懂呀?」他拼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爬到現在的位置,若是因為後台沒人家硬而被取代,如何面越愛越貪心對以後的路?

  喬戩專注地瞅著她,溫言道:  「惟眉,秦飛煌固然有勢力,我也不輸給他。如果真的被擠走了,只說明我喬戩不夠優秀,沒有能力讓公司極力挽留而已。」一直以來,他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拼來的,因此絕對相信「實力」換來「擁有」。

  「當我沒說。」總之,是她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喬戩拍拍她扭過去的側頰,「惟眉?」

  她對呼喚置之不理,咬著指上的面紗頭,悶悶道:「你會看到我越來越多的真實臉孔,到時生氣的人不是我,是你。」

  他恍若未聞,右手從她的腋下穿過,遞去一個鼓鼓的袋子,「給你。」

  「什麼?」杜惟眉訕訕地接住,翻身坐起,拆開一看竟是個小巧的公仔.「左近!」

  「你喜歡的是不是這個公仔?」喬戩的雙眼仔細地描繪著她展開的眉宇,臉上也浮現出一抹釋然的笑呵,看到妻子開心,他的心情也跟著雀躍起來。真奇妙,不知不覺他的情緒已接受了她的主導……

  「好早的漫畫公仔,你怎麼找到它的?」她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儘管上面個別地方有破損的痕跡,卻無礙此刻的興奮。

  「我出差,正好路過這家學校旁的公仔店。」他期張著小嘴,扭過來,恰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具店?太陽打西邊出來。」她的表情怎麼怪怪

  「你一個人轉玩具店,售貨員也沒有什麼反應?」杜惟眉忍著笑,盡量避免傷到男人的自尊心。

  反應?

  售貨員只是說他擋住了店裡的紗窗……頂多還有,當他形容左近的打扮時,幾個穿中學制服的女孩子多看了他幾眼,甚至一陣陣竊竊私語。

  喬戩選擇默然。

  那肯定是一家中學女生逛的小店,一個穿著西裝手提公文包的男人在裡面左顧右盼,這和在婦女用品專櫃的徘徊區別不大。

  「可是…..』』她笑著笑著臉垮下來,落寞道:「我沒有東西送你。」

  「我送你就好。」他微笑著幫她拿走空袋子。

  「為什麼送我這個?」她的手套著左近的公仔,牽動手上的人偶晃動,  「我不認為你會看漫畫動畫。」上學時,他一直是學習態度端正的優等生,別人都在上網泡吧逛大街,他卻在圖書館孜孜不倦地翻課本。一個連午餐時間都不耽誤背單詞的人,怎麼有功夫迷戀到漫畫動畫的領域?

  「啊,我記得你的重積分書上有畫。」喬戩一臉正經,絲毫不覺異樣。

  「數學課本?」杜惟眉暗笑到內傷,牽動了太陽穴神經末梢,頭又一陣抽痛,  「你怎麼扯到那麼遠的事上來?」

  喬戩不以為然地說:「提起這個要批評你!當時補習,你不好好唸書,課本上畫的都是這個左左……」

  「左近!」她倦意濃厚地翻個白眼,  「都說了很多次,你就是記不住。」繼而癡笑,「看來我的影響力蠻大嘛!你其實在潛移默化中已接受了它…-」大木頭心裡總算惦記著她,即使是一點點驚喜,足以令她覺得十分幸福了。

  「長不大的孩子吶。」雖然喬戩糾正了售貨員的說法,認為玩具不該大人小孩的界限,那是因為他心裡偏護杜惟眉——為什麼小女生喜歡的東西大人就不可以喜歡?他的妻同樣喜歡那些東西,別說他今年二十七,便是九十七歲也會照樣跑去買。既然娶了她,便得好好待她,盡量給她最好的,這是做丈夫的責任。不過嘛,他實在不曉得公仔有什麼好玩的,也許偶然也覺得惟眉是一顆童心未泯,難怪岳父無論何時,都寵愛地叫惟眉「小丫兒」。

  「我喜歡啊…」她努力睜開剛閉上的眼,雙手摟著公仔,嘀嘀咕咕嘟囔一串話,眼皮愈發沉重。

  「你困了,好好睡一覺,別再勉強。」他低下頭在她面頰上一吻。

  「嗯  ……」粗糙的指尖滑過面頰,好舒服,她享受地挪r挪身子,縮進他懷中。

  喬戩呼吸一陣急促,努力許久才壓抑下滿腹騷動,不禁長Ⅲ一口氣。

  「喬戩。」

  她叉睜開眼,似乎想起什麼,  「前天中午,為什麼突然想起去『六分半』7..盤旋腦中好久的問題,沒得到答覆實在難以入睡。

  「去『六分半』?」喬戩沒料到她會記得,愣了一下,旋即面如關公,「那個不是購物消費和餐飲場所嗎?」

  「是啊。」她打個小小的呵欠,眼淚汪汪,困極了卻不合跟,「可是照我們兩個人的消費來說,那裡一定不是你會想到的  ··告訴我,誰給你說那個地方,為什麼要去7」

  「因為——」喬戩凝神細想,才慢吞吞地說:  「是我希望你去轉轉,聽說『六分半』能買不少時尚物品,你去看看挑選一下也好…吃飯倒是次要。」什麼化妝品、飾品…及現代女性的必備品,他沒聽惟眉對自己提過。不過,愛美是人的天性,女人尤為甚,結婚三年都沒到處玩玩,實在是對不起惟眉…

  「你……聽公司  那些八卦女人說的吧?」杜惟眉慵懶閉眼,嘴角掛著恬靜的笑,「我不需要啦!一堆好貴的東西,華而不實,別聽她們相互吹噓,咱們負擔不起。」真是個老實巴交的木頭疙瘩,聽風就是雨,也不考慮一下實際情況。

  喬戩聽了有些不舒服,  「貴就貴吧!人家負擔得起,咱們也可以。」是男人,就不該讓自己的老婆在人前受委屈。

  「喬戩。」杜惟眉稍稍睜眼,微微笑了笑,好久心裡都沒這麼舒暢,於是悄悄從枕頭下面摸索出一個小盒子,也不轉身,胳膊逕自遞過去,「這個  當我送你的吧!」

  喬戩也拿過來,剛要打開就聽她說:「本來我是要做一頓豐盛的飯菜……呵呵  你也知道我的水平,所以不了了之……」

  所以切到手了吧?原本啞然失笑的喬戩,在打開盒子的瞬間,臉色頓僵。

  這個是那天晚上他們不睦的根源——厲芷欣送的領帶夾!

  他扔了領帶夾,就是不願再讓不必要的東西來影響他們的生活,無論這個領帶夾對他曾有如何雋永的意義。既然結婚了,再想那麼多以前的是是非非,日子會長久嗎?惟眉趁著他不在家又把東西撿回來,難道,她不介意了嗎?為這個領帶夾哭鬧的人也是她,現在撿回來的人也是她,到底她是怎麼想的?

  「惟眉,為什麼?」

  「惟眉?」喬戩拍拍環抱公仔的妻子,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不好再驚動她,折騰大半夜,肯定累得要命,他輕手輕腳挪開涼被為她蓋好,拿起空調的遙控器,把室溫調節到適宜的溫度,才回到她面前彎下腰,騰空的手指滑過那張共度七年歲月的容顏,低歎道:  「三十年後、六十年後……我還是會高興你嫁給了我。」

  然後,他撿起摔碎的大片碗瓷,關燈關門走出臥室。

  喬戩走後,就像電視劇的情節一樣,杜惟眉再度睜開慧黠的眼眸,若有所思,但是抱著左近的手卻緊了緊。

  外面的視線也是昏暗的,不用說,就是咱們沈雨霏大小姐在熬夜看片子。小茶几上堆滿了磁盤盒以及零食袋子,沙發和茶几之間的垃圾筒爆滿,大有破筒而出的氣勢!而那個女人正掛上眼鏡認真瞅著屏幕上蟲子從人的鼻子嘴巴裡鑽出來,竟然時不時噴笑陣陣!

  這個女人看得如此投人…  大概沒聽到他們剛才在屋裡的折騰吧!喬戩慶幸之餘也只是無可奈何地悄悄繞過沙發,但是仍被叫住了。

  「哎,班長,要不要吃一片?」沈雨霏懶洋洋地舉起懷中的麥圈,晃了晃。

  「謝謝,我不吃。」不理會她挖苦的稱呼,喬戩開始有點理解杜惟眉為什麼喜歡動畫漫畫,就像她的好朋友對冰箱裡的芝士、魚子醬不感興趣,反而對幼兒食品情有獨鍾類似,無所謂的道理。

  「算了,大概在飛機上吃了吧。」沈雨霏聳聳肩,收回自己心愛的零食。眼神流動,突然發現了他捏著瓷片的手心還有一樣東西,詢問道:  「惟眉送你的領帶夾嗎?」

  喬戩的手下意識一緊,竟沒察覺掌心被瓷片扎出了血泡。

  「喂,你覺得現在只有左臂傷還不夠,要不要我拔刀相助,給你的右手來兩下?」沈雨霏受不r他一副木訥的反應,跳下沙發,奪走了「凶器」。

  「沒關係。」他的聲音瘖啞,不知是對沈雨霏還是對領帶夾說。

  「呆子,真不知惟眉那聰明的妮子怎麼嫁給了你!」

  嗯,嫁給他,那時候的惟眉是怎麼想的呢?

  喬戩陷入思緒的沉浮……

  ☆☆☆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裡?」

  大學四年,就是在無數個諸如此類沒有什麼確切答案的問題中度過。

  書店低柔的旋律正是那一曲風靡千家萬戶的《我只在乎你》。杜惟眉拿起一本書店新進上櫃的暢銷讀物,百無聊賴地翻閱。嗯,這兩年網絡小說暢銷得不得了,也湧現出一大批所謂的傑出新人,真是百花齊放,一時大小出版社爭奇鬥艷,也讓不少曾經為動畫、漫畫如癡如狂的少年轉移了目標。可惜對某些懷舊的人——例如她,沒有多大足以轉移的影響力。

  漫畫動畫,那是小學二年級就迷戀上的玩意兒。儘管爸媽一直極力反對,三番五次舉出「耽誤學習、不良傾向」之類的諸多理由,可她說什麼都不肯放棄。

  杜惟眉將收集來的動漫藏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床下,書櫥,櫃子裡盡皆可見。無奈母親大人定期「掃黃打黑」,那些書和光盤全部從「不良渠道」收繳。後來,發展到將書轉移到同學家,也就是沈雨霏那裡,害得死黨背黑鍋。儘管地下工作日趨艱難,但凡有經典的作品她絕不錯過!為了光明正大看,證明一下動漫並不禍害成長,她只好挑燈夜戰,憑借聰明的才智和毅力考上了市內重點大學——顧盼華風!

  爸爸媽媽笑開顏,從此再不管她喜歡什麼收集什麼,營造了一個肆無忌憚的環境。

  人一放縱就是毫無止境。四年大學生涯,每次都是到期末考試前夕狂讀,然後就是無休止的狂補——

  抱佛腳,成了標準的模式。

  反正終日在校園遊逛也漫無目的,抓不到校長在大會上強調的什麼精神精髓,她只有抱著漫畫、對著DVD壓縮盤過日子。嗯,聽上去十分消極,確實也是生活的寫照。至少她做個乖乖女待在校內,不像系裡某些學生到社會上胡混,惹來一大堆麻煩,不是麼?

  「學姐,你還在這裡啊?」有人重重拍了她的腦袋一下。

  痛!

  杜惟眉愕然地從書中抬頭,就見一個高大的男孩子正笑吟吟瞅著她,  「秦飛煌,怎麼又是你?」

  陰魂不散。

  秦飛煌雙手插在褲兜裡,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學姐,不要說出那種言下之意是『你怎麼還活著』之類的句子,很打擊人啊!」

  「你的臉皮和防彈玻璃可以媲美,不會被打擊。」杜惟眉哼了一聲,靠在書架上繼續翻閱一些時尚雜誌。

  不怕被當作透明人——

  秦飛煌繼續嬉皮笑臉地道:  「啊,這個我知道——某某首相前往某國進行國事訪問,期間希望見到他的偶像一面,結果怎樣?還不是當場遭拒,吃了一記閉門羹  畦哈哈,連個藝人都不甩他!」那囂張的笑聲令四周看書的人紛紛投以關注的目光。

  杜惟眉青筋冒出,用力一掐他手背上的肉,「你再笑半聲,我讓你橫著出去!」

  「嗚——」秦飛煌吃痛地扁著嘴吹吹傷口,  「對學弟要像春天般溫暖,你們班的班長每逢系裡做述職報告,不都這樣說?」

  班長?呀,糟糕了!

  杜惟眉的眉頭皺起來,放下書本,匆匆向外走。

  「學姐,你去哪裡?」秦飛煌跟了上來。

  「別跟著我,忙你的去!」出了書店,杜惟眉頭也不回地準備過馬路。

  「汽車呀!」秦飛煌手疾眼快扯過她的胳膊,拉回至馬路的安全線後,氣憤道:  「你玩什麼花樣?明顯的紅燈,你是不是想在路口陪警察聊天啊?」

  「沒留意到嘛。」杜惟眉一驚,撫平胸口的喘息,喃喃道:「嚇死r。」

  「嚇死不必被車撞好得多?」他惡毒地對她表示不滿,「你急著見誰啊,跑得比兔子還快!我看這回夏季運動會,你不參加可惜了。」

  「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杜惟眉白了他一眼,收回自己的胳膊,「我去溫書,又不關夏運會的事!」她要能參加運動會,就不會為體育達標而煩惱了。哀怨,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烏鴉嘴,最近一段日子,她正為畢業前的最後一次八百米補考而煩惱。

  「溫書?」秦飛煌咧開嘴大笑,  「你開什麼笑話?從開學第一天遇到你到現在,我從沒有見你認真讀過書。一向泡在大小書店的動漫專櫃,哪有溫書的時間?」

  大半年之前,秦飛煌剛到顧盼華風,由於家族長輩的干涉,他沒能前往美國深造心愛的搖滾樂,故此對這裡的一切人事充滿怨懟——包括校舍的新朋友。恰巧杜惟眉那天搬運漫畫雜誌到新裝修的宿舍,走到樓道轉彎的地方,不小心和來勢洶洶的秦飛煌撞滿懷,東西零零散散撒一地!秦飛煌那會兒在氣頭上,不接受任何道歉就和她吵起來,對蠻橫無理的人,杜惟眉忍無可忍,乾脆一掌扇去!這一打,風雲變色,倒真令他清醒許多。面對現實,低頭看到滿紙箱的卡通,上而形形色色的古怪插畫,秦飛煌忽然忍俊不禁了!

  原來足個迷戀動漫的小女生,滿腦子充滿浪漫主義色彩,大概難以接受不紳士的男人吧!後來在系裡碰面,人家明顯不認識他,視線不離手中最新一刊的《漫友》,擦肩而過都無察覺。這女生迷迷糊糊,上課經常走錯教室跑到他們班來,暈頭轉向之際,仍不忘隨身拎著雜誌。聽旁邊的議論才知道,小女生還是他的學姐,而且還是馬上都要畢業的老人家了!越觀察興趣越濃厚,日子也就不那麼無聊。他漸漸走近她的圈子,驚人地發現世上有這麼會在「墮落」中享受快樂的人——社團沒興趣,活動懶得出門,一天到晚就對著動漫狂笑!

  不過,至少人家過得很自在!總是開開心心也很厲害了。

  「我快畢業了。」杜惟眉此次沒反駁他,  「你也不想看到學姐我拿不到學士證書吧!再說,我還考了研呢——」

  「考研?」秦飛煌瞪大眼,活似看到怪物,「你你你…開玩笑吧!」

  「你別小看我。」她摸摸鼻子,  「我除了數學不大好,專業課都過得去,外語早在大二就考過六級了,考研有希望,現在就等錄取結果呢!」心虛,外語之所以那麼好,完全是為了看懂更多網上的動漫翻譯。幸好考研的時候,必修課只有政治和英語。

  不是浮誇,杜惟眉是很有學習「天賦」的人,這方面秦飛煌絕對相信。因為,在某些方面來說他們具備同樣的靈性。只是,杜惟眉太懶,秦飛煌太精,兩人是能閃則閃,盡量無事一身輕。聽到杜惟眉說到「畢業」兩字,秦飛煌叉開始鬱悶——難道老天爺成心作對?這個好玩的女人離開顧盼華風後,他不是又沒有樂趣可言?考研?若是考研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繼續留在學校——當然前提是報考本校!惟眉學姐到底有沒有報本校?一個生性懶散的人,是什麼促使她繼續念下去?

  一連串的問題弄昏了秦飛煌。  

第七章  守望之源  

  第一次主動接觸對方就遭冷遇!

  這叫她情何以堪?

  「這一類型的式子,不要用原來的方法生搬硬套,參照一下板書,完全可以用『拉不拉多變換』公式解決。」喬戩握著鋼筆,在草紙上行雲流水般寫下·串串密密麻麻的字,隨後又傾斜三十度劃去部分有礙觀瞻的內容,「行r,你看看懂不懂?」

  杜惟眉專心致志地看他的側臉,喬戩一回頭,正迎上那雙漂亮有沖的大眼,尤其是卷卷的睫毛,像洋娃娃似的靈動。不過,頭一糟被人這樣毫無遮掩地看著,他也有幾分尷尬.不禁輕輕咳了,幾聲,「杜惟眉,你又跑神了?」

  杜惟眉「啊」了一下,搔搔髮絲,不好意思地低F頭,半天才說:  「不能怪我啊,誰讓你說了半天我都沒明白,當然要懷疑一下。」

  「懷疑什麼?」喬戩皺r皺眉,  「你覺得我是『誤人子弟』?」

  「你怎麼憑空污人清白?」杜惟眉戲謔道:  「若是不相信你就不會讓你幫我補習,何況咱們系裡的第一名都不能信,還能相信誰?」

  「那你在懷疑什麼?」他納悶地問。對於第一名,他勢在必得,卻也不願終日被人掛在嘴上,否則或多或步都會多了一層諷刺的意味。

  「為什麼你可以掌握得游刃有餘,而我每次考試就只能死記硬背拿一點分數。」她懊惱地咬著筆尖,不滿地嘟囔,  「也許我真的是腦子缺根弦。」

  喬戩失笑,  「你的外語學得很好,而我卻一塌糊塗。」

  「你不是一塌糊塗。」她立即否定他的觀點,  「只是口語和閱讀有所欠缺,可綜合成績不都是頂呱呱?」文科優秀拉不回幾分,理科不同,一道大題就十幾分,到最後成績排在前面的還是理科好的學生居多。

  喬戩家和閩南一代的少數民族混居,從小接觸方言,鍛煉的機會少,所以口語閱讀能力較差。基本上,都是杜惟眉在糾正他的發音。

  「每個人都有他擅長和不擅長的一面,何必太介意?」喬戩轉回話題,「如果還是不明白的話,我再解釋一次,最後補考的機會到了。」說著,專心致志低下頭再次給她講述習題。

  那是一股乾爽的味道。

  來自他的髮絲,一如他的人,淡淡的清新氣息。呵禁偷笑。杜惟眉不禁偷笑。從大一那次他到保健室送維生素,一點點接觸,兩人成了相處愉快的朋友。連杜惟眉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大概是喬戩沉悶,而她除了動漫之類的話題也不存在新奇的東西,這才使得彼此沒有太大的溝通障礙。

  不過,杜惟眉是服了喬戩——那麼一本正經的寒窗學子啊,真不易——獎學金、勤工儉學的錢統統攢下寄回鄉里,資助二弟的唸書經費。唉,不曉得他平日怎麼消費,就算顧盼華風免了他四年的學費,生活上呢?她不能不感慨!人家是優等生破格錄用,汗顏,比起她瞇著眼撞大運不知強上多少倍!世道是不是對他這樣的苦學生不公?看著他用心管理班內外的括動、人事調和,還有忍受時不時的導師壓力、學生圍攻,她懷著小小的敬意,還有一絲絲莫名的欣喜,熟識了他,也在一步步瞭解他。

  平生第一次,心在動漫以外的空間,給一個人留位  -

  至於成為她補考前的督導,則是巧合。大二時考英語四級.喬戩的口語和閱讀由於種種原因危險不已,杜惟眉主動請纓在旁相助。到了期末,喬戩自然也要禮尚往來,協助杜惟眉攻破難題。

  他們超乎尋常的頻繁接觸,的確引起了一些學生的側目和非議。

  但是,正襟危坐的喬戩根本不予理會,他相信清者自清,至於杜惟眉則是完全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看漫畫書」。

  忽略一層模糊的情愫,兩人選擇我行我素。

  想著想著又出了神,手在課本的白頁上畫起側臉的他那認真的容顏。對,就是認真,若讓杜惟眉用一個詞來形容喬戩,只有「認真」二字——遇到隨性的她——

  糟糕,要是被發現就慘了。

  杜惟眉突然回神,左思又想,趁著他沒扭頭的功夫趕忙給人物添上和服,頭髮中分,胸前加上一個紅髮的人偶,恰是她最近翻看的《傀儡師——左近》的一號主人公。

  「難怪你學不好。」喬戩不知何時開始已盯著她看了許久,黝黑的眼珠慢慢下滑,打量起她筆下那個栩栩如生的人物,無意識地插一句話:  「他是誰?」

  被發現了麼?

  心臟一陣緊縮,杜惟眉小心翼翼地說:「左近啊。」

  「左近?」喬戩的眉宇間擰著一個結,記憶中沒有這個人,但是,他又明明覺得這個「左近」很熟悉。

  「你忘記了?」杜惟眉暗自放鬆一口氣,繼續津津有昧、聲情並茂地詳細講述了一遍諸如「左近生平大事記」云云。最後,敲敲課本,總結陳詞:「左近是個悒鬱兼明智的人,他的想法別人無從察覺,每每看到他發現一些案件的真相時都為之驚訝。我最喜歡他的人偶,嘻嘻,簡直與他本人的性格極端反差,你說是不是很神奇?」

  這樣的人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的表現?

  喬戩聽她說得如此興奮,沒好意思問。

  噹啷——

  圖書館的大門被推開,隨著午後陽光的乍現,一個少女昂首走進,那緊身妖嬈的皮草裝,顯示r凹凸的玲瓏曲線。

  「欣欣?」杜惟眉脫口而出,「你怎麼來這兒啦?」

  「我還不是來找你?」美麗的食物向來吸引他人目光,氣質獨特的女生更不例外。一言一行就算張揚得令圖書館的管理員不悅,亦不曾忍心責難半句。

  杜惟眉發現,旁邊的喬戩手中握著的筆竟然好端端掉了下去。

  「去吃飯吧!」厲芷欣拉住她的胳膊向外走,  「你一定不知道,咱們學校後面那家『百搭果』甜品屋是我在計算機系一個朋友家開的!」

  「我還在溫書。」杜惟眉為難地看向喬戩。她知道喬戩是特地騰出下午兩個小時的功夫在圖書館陪她,不然的話,他現在應該在外面打工才對。既然人家打工時間推遲,要深夜才能回來,她不能說走就走啊。

  「溫什麼書?」厲芷欣挑高了眉毛,有點輕蔑地瞥了一眼喬戩,「他不是你們班的班長嗎!喏,考試時,讓他給你傳答案不就好了?」

  「怎樣傳答案?」杜惟眉無奈地歎息,  「我就是想也不行,喬戩又不參加補考。」

  「笨蛋!」厲芷欣一副「你無藥可救」的神態,捏捏她的鼻子,  「你一進考場我就從學生會那裡搞來試卷,由他在外面做完,再發給你不就好了?」說著,走到喬戩跟前,微微彎下腰,「帥哥,有手機嗎?」

  被她稱作「帥哥」的喬戩表情古怪,僵硬地說:「沒。」

  厲芷欣一瞪眼,甩甩頭髮,不耐地低咒:  「Shit!連個手機都沒,怎麼在學校混啊?」

  杜惟眉注意到了喬戩蒼白的面色,一拉厲芷欣的袖子,「得啦,你不要亂出爛點子!手機也不是很普及——」

  哈里路亞,原諒她睜眼說假話。

  這所顧盼華風百分之四十以上學生擁有私人駕照和私家車,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學生在宿舍裝無線上網的手提電腦;而像她這種一般的大眾也會有手機玩玩,如果不是有那些特別錄用的學生來穩固就業率和教學水平,顧盼華風恐怕早成了名副其實的貴族學校。  ,

  那麼,她恐怕也念不下去。

  「這哪是爛點子?」厲芷欣才不管那麼多,振振有辭道:  「一個做班長的人常常要聯繫很多班務吧!沒有手機.別人怎麼及時聯繫他?就算考試不用,其他的時候也用得著啊,這個年頭,只有你傻傻地守著漫畫,把手機當擺設!」

  「手機我確實用處不多啊!那些娛樂短信發來發去好無聊,想想看,得利的還不是商家?」她掏出口袋裡的手機,靈光一動,遞給旁邊的喬戩,  「我用了是浪費,不如你用。」反正她的手機也是宿舍人買東西中獎,又正好人家已有了這個牌子,就拿來當禮物贈她。嗯,仔細想想欣欣說得不錯,偌大校園,身為一個班長跑前跑後,沒手機是很不便。那麼,她不如借花獻佛-……呵呵,這個比喻不恰當,但很實際。

  喬戩兀地推開凳子,沒理杜惟眉,繞過她走到厲芷欣跟前,溫言說:「考試靠自己,弄虛作假的事我不會包庇。厲芷欣,既然你是學生會的會長,就要做出學生表率,莫讓大家失望。」頓了頓,  「有不會的我願幫助。但是現代的通信工具只是為了弄虛作假,不如不用,不如沒有,」

  厲芷欣眨眨眼,對他「出格」的反應而驚訝,一拉杜惟眉,「喂,你們班長大人不是受刺激了吧!我也是開玩笑,學校近來嚴抓考紀考風,誰敢頂著風犯上作亂?不願說笑不說就是,於嗎擺出一副教訓人的姿態?」

  「欣欣。」杜惟眉沒勇氣看此刻的喬戩,轉移話題,「我們吃飯吧!」

  厲芷欣格格吟笑,嬌嗔道:  「我說他,你瞎胡緊張什麼?」說著,誇張地一肩搭在喬戩的肩上,  「唉,其實像你這種自尊上進的男生不多啦!」

  喬戩的身軀在她香氣繚繞地趴來之時,明顯一僵。

  「欣欣,走啦。」杜惟眉隱約察覺心裡的一絲苦悶——喬戩也不例外,終是扮演r欣欣石榴裙下的忠臣。可她沒想到,先走的人是喬戩,拿好一摞書本,將凳子推回至桌下,欠身離去。

  就……就這樣走了.?

  他的臉上凝結著一層漠然的寒霜,從她遞給他手機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瀰散著一股沁人的冷意。

  厲芷欣左右看看,反而笑得更加嫵媚。

  ☆☆☆  

  「你不吃,我替你代勞。」

  「百搭果」的盤子精緻典雅,各類水果沙拉更是嬌艷欲滴。杜惟眉是口如嚼蠟食不知味。見厲芷欣翹著二郎腿,毫不客氣地朵頤,不禁問道:  「昨天晚上,你不是說今天有約,不能和其他人吃晚飯嗎7」宿舍另外兩個女人現在一一定跑到上九街那裡吃「四川火鍋」呢。

  「顯然,你在我心中不是其他人。」厲芷欣菱唇一么J,眉眼盡顯的是一朵綻開牡丹似的風情。

  「開玩笑,我才不信。」這個花花公主平日忙得不不可開交,今天會那麼有閒情逸致陪她?

  「唉!」她聞言一托下巴,眼眸的光澤黯然下來,別提了。」

  「到底怎麼了?」杜惟眉不明所以。厲芷欣是顧盼華風的風雲人物,不但長得媚顏動人.與人交際的手段也靈活,說是「八面玲瓏」一點不為過。如此威風的人也有唉聲歎氣的一天,怪不怪?

  「還不是因為他。」她將叉子扔在碗裡,落寞地斂下眉。

  「你說的是——余涯老師?」她似乎有點領悟。最近,學校很多人都在暗傳學生會會長和他們系新來的任課導師關係暖昧。

  不能啟齒的話,對厲芷欣來說,除這個近一些,其他的根本不可能。余涯老師年輕俊美,又是留美的博士,受西方文化熏陶還能絕愛凝固東方文明,舉手投足都那麼瀟灑.比起學校的愣頭青,的確足吸引人吶。

  「嗯。」花花公主不再笑了,一臉陰鬱,「惟眉.你說如果是你會接受和自己的學生戀愛嗎?」

  她說得好直接,好  直白。

  杜惟眉的確有些不以為然,但是聽她這麼坦誠,反倒釋然了,「其實,你要我說什麼才好?按照學校規定,那絕對是不允許的事,不要說學校,家長那方面也說不過去。」

  「漫畫裡是不是有好多類似的情節?」厲芷欣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最後的結果是不是兩人排除萬難.  .起過著幸福的生活?」

  「是…你當真了?」

  「你那麼喜歡,竟然不信?」厲芷欣撇撇唇。

  杜惟眉憨態可掬地笑笑,  「我喜歡,但不代表我信奉,因為知道不可信,所以才會喜歡。」

  「繞口令。」她咕噥著。

  杜惟眉靜了一會兒,不著痕跡地支持她,  「可如果真的『排除萬難』,也沒有什麼事做不到,這個我信。」

  「杜惟眉,」厲芷欣喚她的名字,嘴角微微一揚,「看來,你還是個很有『野心』的女生,怎麼『點沒看「1柬呢。」

  「哪裡。」杜惟眉繼續笑,  「我是還沒找到能讓自己飛蛾撲火的事做。」

  「人呢?」厲芷欣挑挑眉,意有所指。

  杜惟眉心頭一顫,佯裝不知,「什麼人?」

  -t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麼看不出來?」厲芷欣搖搖手指,  「嗯,你對你們的班長大人——不尋常哦。」

  杜惟眉耳朵一熱,「我不懂,欣欣,你是不是敏感了?」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這麼「洞若觀火」啊?

  「不承認——」厲芷欣撥弄著頭髮,  「無所謂,反正這和我沒關係,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何況別人的呢?那小子雖然迂腐沉悶,人還算耿直,你和他在一起不會吃虧。」

  「說得老氣橫秋,像黑社會老大在相人。」喬戩,

  喬戩,這個人的名她一想起來,心就跟著平緩下來——

  或許,她有點點喜歡的情愫,不過,她尚不至於會因

  此而改變什麼,至少目前不會。

  「唉,你倒是灑脫。」厲芷欣正笑得嬌艷,桌面上

  的手機震動,她接過來聽了以後,頓時變色。掛電話

  後,起身就走,  「這頓飯的單子不用急著買,我朋友說

  他請客,你儘管吃,我有急事先走了!」

  「欣欣!」杜惟眉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到人影晃

  動,消失不見。

  大概是出了什麼意外,否則,不會讓見慣了大風大

  浪的厲芷欣倉皇。杜惟眉默默禱告,別出亂子才好。

  雖說不該苟同「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但仔

  細體會一下,從那些動盪不安的年代,也能窺測出人們

  的心態。

  太平…其實蠻好的。

  她懶懶地想,同時為自己的心曾墮落而狠狠敲了一

  下腦袋。

  盼  糟  鼯

  若說太平,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天氣窒悶到極點,半絲涼爽的風都沒有。樹權上的

  枝葉幹得打卷,連知了都叫得有氣無力。柏油路光潔得

  刺眼,特別是一到中午,簡直是打上去一個雞蛋都能三秒內變熟。

  這樣熱的是五月天嗎?

  地球果然有逐漸趨向爆炸的態勢。

  杜惟眉痛苦地低咒,頂著熾熱的太陽走在校園的路上。

  今天是補考的日子,早上九點四十分結束,現在差不多成了定局,過關不過關一錘定乾坤。

  說出去會不會有人相信?

  一個考研的人竟然大一高數的補考還一路亮紅燈,直到今天才了斷。若是有幸被錄取,可數學又完了,那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對了,今天是錄取結果出來的日子,應該到招生處看看結果。想著,臨時轉了個彎.她走向顧盼華風的考研辦公室。綜合樓的柱上到處貼著醒目的「嚴肅考紀考風」字幅,她轉彎時,身體一個步趔,再度被面前強大的衝擊撞倒在地!

  「唉呦!」怎麼她就如此命中帶衰,三番四次被人不要命地撞!  、

  「杜惟眉?」熟悉的男中音在耳邊迴響。

  不…不會吧!

  四周沒有漫天星星打轉,她為什麼產生聽到喬戩說話的錯覺?抬眼一看,眼前放大的臉龐,正是喬戩本尊,毫無置疑!

  「喬  ……喬戩?」

  喬戩複雜地望著她,伸手遞去。

  杜惟眉遲疑了一下,終是把手交給了他——那雙溫暖的手,接觸的瞬間清楚地觸摸到一層厚厚的質感,那是繭子,的確如旁人戲謔的言語.喬戩生來是勞碌大眾的命——或許,在旁人服中根本是無聊;他卻堅持不懈地努力——做班長是大學生避之惟恐不及的事,他主動地扛下來,而且一當就是四年,班裡的證書獎狀不乏證明。不過,看到眼裡的人不多,放在心上的人更少。她不忍,也許是平日自己太悠閒,才會心虛?

  「對不起,你有沒有事?」他拉起她的身子,滿含歉意。

  「沒……沒關係。」杜惟眉撣了撣裙子上的灰塵.努力從容地朝他笑。開玩笑,這一下尾椎都快碎_『,兩條腿麻得很,能不痛麼,「你是不是來看成績?怎麼樣?憑你的成績一定會名列前茅!」她就慘了,說不定連候補都沒資格。

  喬戩面色凝重,沒吭氣。

  「沒錄取」」杜惟眉一向疏緩的兩道眉頓時挑了起來,也忘記了雙腿還處在麻木的狀態,就向辦公室的方向邁進。

  撲通!

  杜惟眉的膝蓋一軟,頓時磕到大理石的地板上,痛得她差點昏過去!今天就是諸行不順!

  喬戩也是一驚,沒料到她會摔得這麼悲壯!半天才反應過來,趕忙走去將她的手肘一撩,搭上自己的肩,而後另一手從她的膝下橫過。

  「你……你做什麼?」杜惟眉的臉青一陣紫一陣紅一陣,極力推拒。

  「你別誤會。」喬戩扭過頭,耐心地解釋:「我只是覺得你暫時走不成路,所以想幫你挪個地方看一下,總坐在地上不好。」

  「我不去醫務室!」杜惟眉立即做出強烈反應。

  「為什麼?」他不解地反問。

  「我討厭那女人的眼神。」杜惟眉咬著牙,忿忿不平。  「每次看到病號生都兩眼發光,不停地推銷她那裡的藥!」

  「如果是真的生病受傷,保健老師要為學生負責。」喬戩不以為然地指了指她的膝蓋,  「保險起見,去看看。」

  「不去,我說不去就是不去!」杜惟眉下意識耍賴,連她都沒發現自己竟能在一個不是親人的人跟前表現如此…--率真的一面。

  喬戩盯著她的舉動,一抿唇,直起身掉頭就走。

  「喂!」杜惟眉見情況不對,立即收斂了脾氣,幾次試著站都沒成功,見他越走越遠,不禁著急地嚷:「喬戩,你站住!」喬戩稍稍一頓。

  「你----你是班長!」面對冷淡的他,她開始語無倫次,  「怎麼把受傷的同學丟下,自己視若無睹地離開?」

  喬戩的唇微啟,  「你自己說不願到醫務室。」

  「那你就走了?」杜惟眉有些生氣——為他的推脫之辭而生氣,別忘了是他把她撞倒在地上的。

  「不然你想怎麼辦?」喬戩的腳下一轉,口吻慍怒。

  「喬戩?」杜惟眉驚訝地挑起眉,無論如何不信這話是他說的——每次記得幫粗心的她揀丟下的東西;每次記得幫懶惰的她抄課上筆記;每次記得幫她複習考試的疑難科目,那個體貼的喬戩在哪裡,

  現在,他不再溫和,變得那麼——冷冽!

  哦,記起來了,從上次拿手機給他開始,喬戩的舉動都怪怪的!她也只是希望為他做點什麼.哪怕是幫一點點忙,不稀罕他領情,至少,不要擺出一副陰陽怪氣的姿態吧!

  她……招誰惹誰了?

  剛剛才壓住懶散的念頭,主動接觸一個人,哪知就受到這樣的冷遇。這個打擊不是一般的大呢!

  喬戩沉默了好一會兒,旁若無人地與她彼此對視,從那雙清澈的眸中看到了清晰的怒意。

  大廳傳來腳步聲,有一位政教處的導師恰巧路過,看到他們一個俯視、一個仰望的拉鋸戰,不禁握拳咳了咳,「嗯…是喬戩同學啊,補考改卷期間,不要無故讓其他同學在教學樓逗留太久。」

  「對不起,老師。」喬戩朝他畢恭畢敬地一頷首,「我馬上會處理好。」

  處理好?

  當她是垃圾不成?

  杜惟眉乾瞪著眼,胸脯一陣劇烈起伏,等待著將要來臨的「處理」。

  導師滿意地點點頭,邁著方步離開教樓。

  杜惟眉兩手緊攥在膝上,怒沖沖地道:辦?」

  「我有兩個建議。」他不理會她的挑釁到醫務室;第二,回宿舍。」「你想怎麼「第一「建議的話,我可以不聽。」杜惟眉噘起唇,不滿地嘀咕。

  「你當然可以不聽,只是待會兒綜合樓要為下午補考的人佈置考場,那麼肯定會清場。」喬戩面無表情地陳述著事實,此刻恢復了班長的威嚴,「看門的守衛不可能送你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趕她走,而她腿腳麻木,砥是自找麻煩?

  杜惟眉眨巴眨巴大眼,  「你……仗勢欺人。」

  喬戩還以為自己昕錯了,瞇縫起跟,「你說什麼?」

  「仗勢欺人!」她重重地重複。

  「我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仗勢欺人』?」喬戩低吼,顯然,被那四個飛來的字重重地刺激到了。

  她傻眼,想要收回也來不及了。  

第八章  意外放棄  

  悄悄望著他——

  她只是偷偷在喜歡一個人。

  年輕人就是如此,說話不掂份量。

  她意識到,自己那四個字也許對旁人不算什麼,但卻深深傷到了喬戩。真是一張不合時宜的笨嘴啊!那麼個認認真真的人,這一句話相當於否定他所有辛苦得來的成績和名譽。

  不敢看他。

  這回她真的後悔了,就差沒咬斷自己的舌頭。

  「是我失職了。」他冷冷地回應,索性不等她的回答,就拂袖離去。

  完蛋了,那個悶頭悶腦的傢伙真的動怒了。

  杜惟眉懊惱地敲敲腦袋。這下倒好,自己真的要孤軍奮戰,慢慢爬回宿舍了。

  她被迫胡亂捶打膝蓋四周僵硬的經絡,努力疏緩血液流動,等到稍微好了一點才慢吞吞撐起身子,扶著牆壁往回走。轉念一想,她是來看錄取通知的,總不能白跑一趟,於是強打精神往樓上的招生辦公室走去。

  「惟眉!」後面有人叫她。

  杜惟眉轉過身,有些納悶,「你們怎麼來了?」是她同宿舍的女生。

  「哦,剛才我們在屋裡看盤,有個電話從傳達室打上來,說你被撞到了,腿腳不靈便,讓我們來接你。」

  喬戩?

  杜惟眉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不過,有這個可能嗎?他明明氣走了,要是換作她才不會管貶自己的人好歹呢!

  「誰打來的?」

  「是一個男生,沒有報名。」

  「是不是……」才想起她們兩個是別的系學生,更不可能熟悉喬戩,才悶悶地閉嘴。

  不是他,又會是誰?心亂了。

  「惟眉,要緊嗎?」一個女生上下打量,發現她撐著牆的兩手一片蒼白。

  「沒事,運氣不好摔了一下,腿有點麻。」她在舍友左右的攙扶下,仍堅持向樓上走,  「我要看看學校的錄取通知。」

  「看什麼啊,通知明後兩天就送到宿舍。」女舍友  點點她的額頭,  「剛才一年級那個秦飛煌碰到我們,就說轉告你——你的錄取下了,就等緊接著的複試了!」

  「真的?」突如其來的喜訊令她欣喜若狂!一番連夜激戰之後,終於獲得豐收!好想把這個消息告訴爸媽還有…喬戩,這個名字滑過心頭,不禁失落,要不是剛才的事,他們會很開心地在一起聊聊感慨。喬戩沒問題的,她都過了,他會不過關嗎?他那麼努力地在英語上下功夫,定會有好結果。只是,想找他說說恭喜的話,都已是比登天還難了……

  直到食堂中午飯開始了,杜惟眉仍在困惑,到底是因什麼和喬戩鬧僵的?

  仰頭望望男生宿舍,她有點欲哭無淚。麻辣的艷陽天,不在屋裡納涼,竟然跑到太陽光底下蹲著,簡直是不要命的自殺行為。不過,她希望裝作「恰巧」碰到那個人,然後糊里糊塗和好,糊里糊塗說說「前途」——她還是跑去看過那個通知,喬戩的確被錄取了,而且名次靠前,十分優秀。不像她,純粹是擦邊的底線球…剛剛滾過……

  不少男生經過男生宿舍的大門時都忍不住多瞅了她兩眼,當然也被一一瞪回。現代的年頭就是這樣,女生獨自一人在男生樓下徘徊,就是不良於行?那麼,夜不歸宿的人不是要遊街示眾了?捻了幾根雜草,她胡思亂想著蹲在花壇邊發愣。

  樓上樓下,來往的人很多,當然不會沒人看到杜惟  「嘿!你們說,杜惟眉的樣子像不像是被男人甩了的棄婦?」男生甲光著兩肩扒著過道的陽台朝下俯瞰。

  同時,招來圍觀的幾個男生,大家嬉鬧著有說有笑。

  「那女生不是足不出戶?」

  「是啊,整天抱著一些大眼妞兒的漫畫在校舍裡撞柱子。」

  「呵呵,難道是『芳心動矣』?」

  「不會吧,立夏好久了,貓兒都懶得發春了不是——」

  真是越說越不堪入耳。

  屋內的喬戩原本在翻書,聽到他們的喧嘩,不禁皺了皺眉。他放下書本,起身坐在床上遲疑了一會兒,等到實在聽不下去,才走到外面,指尖一扣窗戶,「都散開吧,午休時間宿舍禁止吵鬧,快點去睡覺,或者去看看書也行!」

  有的男生壞心眼地擠眉弄眼,  「喂,喬大班長,你出來的正好,咱們班有同學產生思想障礙,一直在原地打轉,你是不是下去關心一下?」

  喬戩低頭睇了一眼下面那個蹲在花壇旁劃圈圈的女生,又輕抬臉龐,躲閃過刺眼的正午陽光,最後,他拍了拍那幾個男生的肩膀,「好了,同學們別在樓道圍觀!女生的事,她們自己曉得分寸,不用男生插手。」

  「班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男生跟著瞎起哄,「平時好得跟哥們一樣。關鍵時刻不要不認賬才對啊。」

  「是啊!是啊!」附和聲此起彼伏。

  喬戩揉揉太陽穴,兩手一揮,指著其中一個帶頭的鬧事人,  「你,下午不是還有一門補考的嗎?都閒著沒事的話.我可以陪你在這裡說下去。」

  「哦,MYGOD!」男生尖叫著跑開,綻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蝦兵蟹將。

  「你們如果沒事,就去到綜合樓打掃考場——」喬戩的話還沒說完,周圍鳥獸散.現場頓時冷清清,只剩他孤零零的回音在社區迴盪。

  跑得好快

  打掃、考場衛生有那麼嚇人嗎?喬戩苦笑不已,撿起來地上被丟棄的紙團,順手扔到垃圾筒內。

  抬起手腕看表,現在離下午打工的時間還早,他轉身回屋裡上了床,閉目養神。

  「喬戩,你不去看看啊。」上鋪的男生探出腦袋,兩個大饅頭——哦,兩隻金魚眼,一看就是打了通宵的遊戲,現在兩眼泛血絲,成了不折不扣的紅眼患者。

  「看什麼?」他微微瞇著眼眸。

  男生不答,反而岔開話題,心有餘悸地感歎:「這天氣跟小伏天似的,在屋子都待不下去,何況是外面哩?」

  「嗯,休息吧,下午還有事。」喬戩一側身,轉向裡面。

  「你下午還有事?」男生枕著下巴,疑惑地自言自語,  「幫人補習也補了,彼此錄取也都過了,現在應該是無事一身輕才對嘛!」

  「嗯,有點事。」濃濃的鼻音,彷彿快要和周公相會。

  「什麼事?」

  喬戩沒聲了,男生氣鼓鼓地撐著兩腮,「好,算你狠,給我裝糊塗擺『睡遁』!」到底下午他要幹什麼?總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喬戩面對著牆上的掛歷壁紙,凝神思索了一陣子,慢慢合上眼。

  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聽到枕下鬧鈴的細微響動,才下來洗洗臉。外面的太陽不那麼毒辣了,他拿好鑰匙,給同屋的人打了個招呼就出門了。走至陽台邊,F意識地朝下面瞥了瞥,空空如也,悻悻然收回視線,喉嚨間低低咕噥了一下。

  當他走到一樓,臨近小花園門的時候,不禁愕住——

  臉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紅彤彤的圓臉!而那張臉的主人見到他,也有幾分訝然,眉眼的笑意逐漸堆聚,「呃.那個,我看到錄取通知了。」越愛越貪心

  喬戩沒理她,逕自又看了看手錶,四點五分。

  很好,這女生足足站了三個多小時!沒有遮陽蓬,沒有庇蔭樹,就這麼傻不郎當地杵在萬丈光芒下沐浴。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堵在胸口,喬戩邁步繞過她,朝外面走。

  「喬戩,我想祝賀你,同時也來謝你。」她不厭其煩地跟在後面,  「今天上午的考試沒來得及給你說情況,數學的補考題,至少三分之二是你講給我的例子呢。」

  「不用。」喬戩的步子加快。

  他跟她說話了?

  杜惟眉搓搓曬痛的臉,極力忽視他的淡漠,擠出一抹笑,  『一定要的,你現在是不是打算去打工?」學校外的那家「吞魔」餐廳是喬戩打工的地方。大好人喬班長,當年入學時把在圖書館勤工儉學的名額讓給了同班一個也是困難的女生,他自己到外面找零工。外面,不比學校,悶熱的天,處在閉塞的廚間洗碗、揀菜,端著盤子滿大堂來回轉,必要時還得忍受某些客人的惡意刁難。

  關鍵是一天六個小時,一個月也無非是區區三百元的工錢,這筆錢在N市消費,根本微不足道。

  他在餐館打雜的事,目前只有她知道吧!喬戩不讓說,一來是擔心那受助的女生良心不忍而做不好本職任務;再來,多少有些忌諱班裡人雜亂的L1舌;三來——他沒有講.但她隱約能觸到那一絲絲男生的傲氣——不允許同齡人輕視的涉足。

  喬戩恍若未聞,對後面的「跟屁蟲」置之不理,來到目的地後,換上一件灰色汗衫,就埋首在一疊一疊的碗筷當中。杜惟眉和外面看門的大叔說了半天好話,才跟著進來,踩著那些湯湯水水,她嫌惡地踮起腳尖。

  「喬戩,咱們都要畢業了,為什麼你還在這兒干啊?」

  喬戩不吭氣,手上熟練地擦摸著盤子。

  「喬戩,錄取通知下了,一起去面試的場地轉轉吧'」

  「你去吧。」他沒有抬頭,繼續說,  「剩下的兩門考試是MBA的專業測驗,相信對你來說沒什麼大問題。」

  「等等!」杜惟眉越聽越不對勁兒,不及細想就一摁他的手腕,  「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對我來說』?難道你不去參加複試嗎?」

  喬戩頓了頓,手腕一翻,大盆裡的泡泡都濺了出來,「那是我的事。」

  「你…」杜惟眉被噎得接不上話茬。

  她僅僅是說錯一句話,他有必要氣到現在麼?他的事.她的確沒權利過問——男子漢大丈夫,變得一副小家子氣!這樣斤斤計較的話,她也有沒什麼可覺得抱歉

  說走就走!

  「抱歉,我逾距了!」杜惟眉一咬牙,站起來就走,哪知動作太快,立即天旋地轉眼花不已,也沒留意到擺在旁側等待消毒的碟子,一腳踢去,  「嘩啦嘩啦」坍塌於地。

  碎了,那些盤子都碎了!

  杜惟眉一閉眼,心知這下可完了!

  果然,聞聲前來的大叔怒目橫眉,雙臂環胸地擋在廚房的門前,  「說吧!這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不讓你進來,你保證不會惹麻煩,現在呢?」

  「我……」杜惟眉嚥了口口水,躲避對方灼灼的視線。

  今天出門前,她該拿塔羅牌算算命盤,怎麼「說什麼錯什麼,做什麼錯什麼」?

  「劉叔,請你讓她走吧。」喬戩木然的聲音響起。

  杜惟眉的腰上一熱,被人從後面輕輕推了一下.「你走。」

  「讓她走,誰來賠我的東西?」劉叔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要不,你多干半個月?」

  「好。」喬戩二話不說答應了。

  「好什麼好?」杜惟眉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晃動,「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啊?幾個盤碟我賠給他錢就是,半個月涮盤子不浪費嗎?你不考研了?」

  「你的錢太多了?」喬戩沉聲問,  「你還沒有上班、沒有掙錢,花的錢都來自家裡,那就沒資格出手大方!」見她面色一白,放緩r口吻:「我不參加複試,沒有時間問題,你不用和我爭什麼。」

  「為什麼?「杜惟眉震驚地捂著嘴,  「你的成績那麼好,對英語下了那麼大功夫,怎能說放棄就放棄了?」

  「你不是我,不瞭解。」他的視線落在她那張被陽光曝曬的紅臉上,低歎道:「你自己回去擦擦霜吧,很…難看。」

  「嗯?」杜惟眉順著他的目光,手指摸摸臉頰,痛得一呲牙。

  他是關心…她?

  劉叔不耐地提醒,  「你們到底商量好沒?」

  「好——」

  「決定了!」杜惟眉把喬戩推到身後,鎮定地對他說:「我的事不用別人管,這些碎了的碗我自己來承擔——半個月的時間,我每天都會來報到。」

  「你任性什麼?」喬戩抓住她的胳膊,生氣地吼道,「得來不易的機會就這樣丟掉,太不知輕重了!」

  「你管我?」她也惱了,「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同樣不用你干涉!」

  「別光顧著聊忘了正事!」劉叔摸摸鼻子,意識到沒插話的餘地,一指灶上的盤,「記得再過十分鐘,把煮好的肉片端到前面的七號台,客人等著呢!」而後,越愛越貪心又到其他廚間轉了轉才滿意地離開。

  杜惟眉見大局已定,挽起絲薄的袖子,彎腰掃那摔了一地的碎屑。

  「你太任性了。」喬戩沉沉地重複,壓抑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又不是小孩子,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她抬起跟,看向他,「我雖然散漫,不至於笨到自我放逐——對己身的行為負責,不對嗎?我為什麼要你代我受罰?就算你不指望我惑激,但是你不明白,那樣更會給別人增加困擾!」

  她理解他  ·

  喬戩想說話,又被她截斷——

  「你這個人是笨,而且笨得倔強,也不曉得受了什麼刺激突然要放棄!口口聲聲說我不知輕重,你不是也犯同樣的錯?」鼻子酸酸,似是受了委屈,  『『你莫名其妙地發脾氣,莫名其妙地放棄了努力得來的機會.還……莫名其妙……」

  她低著頭,生怕一揚臉,淚珠就會奪眶而出。

  「杜惟眉』…」他有點無措,手在她的肩上起起放放就是不敢落下。

  她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嘴一扁,氣得做出了個最稚氣的舉動,握著他的手壓在自己的肩頭上,咕噥道:「安慰人都不會!木頭疙瘩。」

  七分嬌三分俏,看得喬戩傻了眼——那是女孩子無意中流露出的一面,不加雕琢,簡單可人的直覺反應。比杜惟眉漂亮妖嬈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可是她那毫無掩飾的舉動,像一隻撒嬌的懶貓兒在主人身邊廝磨,令人……想笑。

  他看得……心會跟著軟……

  「杜惟眉,你  ……還是去複試吧!」說了半天,他又拐到原話題,「我是不能去,不是不願意去。你…『『比我好得多。」

  「什麼叫做『不能』去?」她不懂。

  喬戩歎了口氣,回到盆邊擦碗,緩緩說:「我二弟要上高中,家裡既供他上學,再加上我的學費,無論如何都撐不下。可是,我工作的話就不同——能賺很多錢寄給家裡。」

  「我以為什麼呢!」杜惟眉恍然大悟,緊接著鬆了口氣,  「你可以選擇邊上班邊考研,這樣兩邊都不耽誤。」

  「不行。」他搖搖頭,  「我不是個能夠一心多用的人,如果上學就專心上學,上班就專心上班,只能選擇一個,否則,兩個都誤。」

  「你二弟學習比你好嗎?」她不苟同,  「別總是那麼無私.機會在眼前別推開!憑什麼為了你二弟要犧牲你的前途?」

  「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喬戩盡量自我放鬆,「以現在的學歷依然可以找到好工作,但是我二弟還沒上大學,他更需要那些錢。」

  「如果借錢——」她的話沒說完,就被他擋了回去。

  「我不借別人的錢。」他挺直了腰板。  「這個世上沒有誰能真正幫誰,只能靠自己。既然能被錄取,說明我具備這個資格,那就夠了。」

  一瞬間——

  杜惟眉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天,我說把手機給你,你生氣了吧。」

  「哦。」他似應非應。

  「其實你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她把最後一點碎屑掃到垃圾斗內,定定地回望,「別急著說不是,我敢肯定——所以,本來生你的氣,現在算了。」

  喬戩聽著,唇邊不由得會心一笑,這女生平時迷糊懶散,關鍵時很貼心吶。

  「笑了?」杜惟眉輕呼,也高興得雀躍起來,  「從那天到現在,都沒看到你笑。多笑笑有助身心健康,你看漫畫《網球王子》裡的不二君,我最喜歡他,天天笑瞇瞇的,遇到任何波瀾,都能淡然處之,你得向他學習啊!」

  又是漫畫啊?

  喬戩苦笑,對那句「我最喜歡他」和「你向他學習」不禁面上一熱,  「杜惟眉,能有你這個朋友我很高興。」

  朋友!是啊,他們是「朋友」,應該這樣幫助塒方。只是,為什麼真的說出來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杜惟眉抿抿唇,喉嚨乾澀地說:  「你也算是我的貴人了。不然,到現在我還和高數在搏鬥得死去活來。」

  「我們是同學又是朋友,應該的。」喬戩不在意地聳聳肩,把盆裡最後一個碟子的水倒乾淨,抹好後歸整擺齊,等候消毒。

  「啊,該送水煮肉片!」

  不期然,兩人異口同聲。

  ☆☆☆  

  喬戩從前廳回來時,面色較之走時更難看c

  杜惟眉正模仿他的樣子在另一個角落擦盤子,見到他悶悶不樂,遂問:  「怎麼了?」兩腮上有兩道不小心印上的黑跡,十分滑稽。

  喬戩無奈地搖頭,手指不受控制地為她抹去了那不雅之痕。粗糙的指腹在那柔嫩的面頰上滑過,竟有一絲依戀。

  「呃?」她沒來得及細想,只是一徑關注著他的陰霾,「你該不會得罪客人了吧!」

  「沒。」他在水管下衝沖,順手抹了把臉,  「杜惟眉,你的舍友喝醉了,我剛才到前面把她換到r休息間,你去看看。」

  「舍友?」杜惟眉迷茫地問,  「什麼舍友喝醉丁?你說的足誰?」閃過一道靈光,  「難道是說——她?」

  「是,厲芷欣。」喬戩若有所思地嚴肅道,  「她喝了很多酒,神志不清,所以我讓劉叔幫忙把她挪到裡面,外問人來人往,魚龍混雜,最容易發生意外。」

  「哦,那我去看看。」她丟下手上的抹布,在圍裙上擦了擦,跟著他在餐廳後面左轉右轉來到一排單間前。

  喬戩推開一間房,旋即如風般出來,急躁道:  「糟糕,人不見了!」

  「不會吧,她不是喝醉了?」從沒見過他為一個人那麼焦急,杜惟眉不是滋味。

  「就是喝醉了才讓人擔心,天黑r,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安全!」喬戩敲打著門框,瞧轉圈巡視的劉叔過來了,忙湊上去耳語了幾句,那劉叔笑呵呵地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我信你一次,既然你保證明天完成兩天的量,那我也不限時了!」

  喬戩道了謝,拉住杜惟眉就往外走。

  溫暖的手又主動地拉住了她,杜惟眉本想掙開.卻在指尖觸碰到他的體熱時停下,任由他帶著自己出了餐廳,就這麼沒頭沒腦地在附近尋找。

  「喬戩,你很擔心欣欣嗎?」她突然問。

  喬戩左顧右盼,分神回答:  「大家都是同學.你不關心嗎?」

  「可你似乎很關心。」杜惟眉站住了。他表現出的喜怒哀樂,多次都是因厲芷欣的介入而變得格外明顯。

  「杜惟眉——」他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被小巷裡傳出的吵鬧吸去了注意。

  「那個好像是——」他與她彼此對望一眼,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果不其然,三個小混混打扮的年輕人圍著一名艷麗的少女,企圖以惡劣的手段逼她就範。

  喬戩反手推開杜惟眉,手肘朝著其中一個人的後頸捶去,這一下很重,對方沒有絲毫的防範措施,立即翻倒在地哀嚎。另外兩個幫兇,見狀惱怒地一擁而上和喬戩廝打起來。

  杜惟眉擔心地不時回頭,躲過糾纏撕扯的他們,彎腰靠近被圍的少女,「欣欣.欣欣你怎樣了?」

  那個是厲芷欣——一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女子,不再是那個在學校耀武揚威,頤指氣使的學生會會長!什麼使得她落魄到這個地步?

  「惟眉……」見到熟悉的人,厲芷欣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抱住她號啕大哭。

  「別哭,我們先離開這裡,有什麼等回去再說!」她心痛地護住她,往外走,哪料到腳下有人抓住她的踝骨一拽,連同厲芷欣,兩人都栽倒下去。那個拖她們下水的人正是第一個被喬戩打趴下的混混!

  喬戩聽到杜惟眉的叫喊,一分神,顴骨、嘴角也掛了彩。濃濃的血沫在口腔內蔓延,顯然是牙齦出血。欲去看一下她們兩個女孩子的情況,奈何力不從心,這兩個小混混把他纏得死死的脫不了身,只能邊揮拳頭邊喊:「你們要不要緊?」

  「別管我們!」杜惟眉忿忿地一陣拳頭像暴風雨點砸向地上躺著的小混混,  「打死你,大壞蛋!大壞蛋!」痛死她了,上午的時候腿撞到大理石就麻木了很久,現在又被強扯地磕到板磚上,無異於雪上加霜,所有的怨憤都集中在倒霉的小混混身上。

  「惟眉,他要斷氣了!」厲芷欣的淚珠偶在睫毛周圍,驚得忘記墜落。

  小混混拉到她們已是最後的力氣,哪來精力反抗這

  頓飛來的拳腳?不過,其他三個在打架的男人也震驚不已,一時忘記拳腳,都怔在原地!

  女人的潛力,他們算是見識了——

  這個看上去個頭不高的女生,打起人來氣勢磅礡,眉服帶著殺氣,難怪中國自古都有「巾幗不讓鬚眉」的說法!

  「都住手!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這裡打架鬥毆!」一束束光線從手電筒內筆直地照亮在每個人狼狽的臉孔上。

  巡警!

  喬戩慚愧地一捂臉。

  這下慘了,連警察都驚動了,那還好得了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8-31 12:37:22

第九章   一場懵懂一場夢   

  事隔多年,她回來了。

  他是否念念不忘?

  警察局。

  拘留室的門轉動了,一位年輕俊秀的男士走進來,拍了拍喬戩的肩膀,  「沒事了,你和惟眉同學先回學校吧!」

  「余老師。」杜惟眉站了起來,咋舌道,「那個…學校會介入嗎,」

  余涯——

  也就是學校傳說和厲芷欣關係曖昧的緋聞老師,朝她頷首,「放心,我已做擔保,那些小混混是咎由自取,警察按正當防衛處理此事,不會牽涉學校。」

  「嗯。」他的一番話安撫了杜惟眉,不禁鬆口氣,「幸好老師在附近,不然畢業前要是為他們而被學校扣了畢業證,那可慘了。」

  「不會,別擔心。」余涯溫文一笑,幽深的眼眸盯著一語不發的喬戩,  「你的傷要不要到醫院看看?」

  喬戩避開他的接觸,淡淡道:「老師,今天的事你要負大部分責任。」

  杜惟眉悄悄一拉他的汗衫,示意打住。

  不過,喬戩似乎沒感覺,繼續說:  「厲芷欣喝醉酒在餐廳裡叫的是您的名字,如果不是喝醉也不會亂跑,不亂跑就不會發生我們的鬥毆,老師認為不該負責嗎?」

  余涯的眼中滑過一抹傷色,低低歎息:「是,你說的沒錯,這件事責任在我,連累到你們真是抱歉。」說著,竟朝他們一欠身!

  喬戩沒料到他會這樣做,也有些倉皇,揮手道:「老師,你不用對我們道歉!真正該需要解釋的是她——」這個她,是誰大家很清楚,厲芷欣完全是為了和余涯賭氣才會跑到餐廳裡面喝酒——

  有一種默契,在男人之間互相流動,不需言語,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領悟。

  余涯讚賞地伸出大掌,  「喬戩,你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今天謝謝你——」與他擦肩而過,低聲耳語:「謝謝你,代我保護她。」

  「送她回去是你的責任了。」喬戩顧左右而言他地說,同時,也在余涯的臉上看到一種叫做「勇氣」的東西,那是即使付出所有也要突破萬難的力量。喬戩釋然地勾起嘴角的笑痕,伸出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手心傳遞的熱源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承諾。

  從警察局離開,杜惟眉就沒有說話。

  除了必要,喬戩也是不個愛搭閒訕的人,所以,他們走了很久都在沉默中度過。到一家松果屋的店跟前,他停下腳步,到裡面買了兩個燒賣,遞給她一個。

  杜惟眉抬眼,「什麼?」

  「吃啊,你不餓?」她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吧!

  「我不喜歡吃燒賣。」她搖搖頭,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回宿舍泡麵好了。」

  「泡麵一點營養都沒有,不如吃這個。」他執意遞給她。

  杜惟眉被那雙眼眸看著,心頭一熱,不知不覺接了過來,勉強咬幾口,僵住了,實在是不習慣南方的點心。

  喬戩溫和地說:  「再多吃些,真的吃不了我再替你吃。」

  替她吃?

  杜惟眉的臉驀然變紅,嗔道:「你胡說什麼?誰要你代我吃?」

  「不吃扔了是浪費。」他不以為然,在露天廣場找了一處石階,「休息會兒,坐吧!」

  白天的悶熱褪去,陣陣夏日的微風襲來,吹拂過每一寸肌膚,說不出的舒服。

  杜惟眉坐下來,雙手敲打著膝蓋以下的部位,不禁眉皺了起來。人的精神一旦鬆弛,緊繃的肌肉就會酸痛不堪。

  「你的腿』…還好吧?」喬戩敏銳地察覺了她的異樣,他還記得上午時,她的腿腳尚且僵硬。

  「嗯。」杜惟眉隨意拍了兩下,從衣兜裡取出一塊乾淨的方巾,目光轉向他,「你還是管管自己吧,嘴角的血還沒干呢。」見他沒接過去,索性伸手替他擦乾淨。

  喬戩的臉也是微微一紅,動都不敢動彈,靜靜地等她收回手,皮膚還在品味著那指尖的溫柔觸感。從小到大,除了母親之外,沒有女子和他這麼親暱的接觸,而這感覺又和母親截然不同,酥酥麻麻,帶著一股奇異的電流在體內不斷流竄。

  「你看什麼?」杜惟眉也意識到自己的逾矩,慌忙別開眼。

  「沒…『』沒什麼。」喬戩呆呆地應道,手握的燒賣快要揉碎了,  「只是……想到你那麼………會打架。」

  「哦。」杜惟眉面紅耳赤地盯著腳尖,喃喃辯解:「那不是我  』』不,我是說那個不是我的本色…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個人被你打在地上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與其說對我『刮目相看』,倒還不如說你厲害!我沒看出,你一個人打三個人還能~~lxl!』』是真的。那會兒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眼神犀利而尖銳,出手沉穩而強勁,幾乎不留任何和餘地!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絕對不信打架的是他們那個嚴肅的班長。

  喬戩苦笑著搖搖頭,「我一向覺得『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訴諸武力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不過——面對的是小混混,有時拳頭就是道理。」吃完最後一口燒賣拍拍手,  「事實上,我也不是什麼爛好人.只是小時候打架得到了太多教訓,所以才盡量克制。」

  杜惟眉訝然,  「第一次聽你說你以前的事呢……」

  「我說過,開學第一天競選班長的那會兒我就說過。」喬戩淡淡地一抿唇,「顯然,你當時沒有認真當一個聽眾。」

  面對指責,杜惟眉無話可說。

  的確,開學第一天她趴在教室呼呼大睡,哪裡會聽到誰說了什麼呢?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他們就畢業了,四年的歲月轉瞬即逝——滿天星斗,熠熠閃爍,一如四年之前的它們,只是人的心境早已不同。

  「喬戩,不考研的話,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她想知道,他不考研的話會不會一下子消失了……會不會不再出現?

  喬戩沉思了一會兒,鄭重地回答:「找工作吧——如果M公司今年在顧盼華風招聘的待遇符合我的選擇,雙方同意的話,那就定了。」

  「也就是說你會留在這個城市?」她倏地站起身。

  喬戩左右看看被他們驚動的人,尷尬地拉她坐下,·『你那麼激動做什麼?我是說如果順利的話那就留下來。」頓了頓,專注地問:算?」

  「下午那會兒不是說了?罰』做雜工!」她吐吐舌頭,想反悔都不成了。」「你呢?以後有什麼扣我會繼續接受餐廳的『懲「學生證都壓在那裡了.

  「你啊……」喬戩無奈地歎息,  「明明有機會卻放棄,讓人又生氣又失望。」

  「我不去,你會很生氣?失望?」她眨眨眼.幾乎屏息以對。

  「對,我不能去已是定局,但是你明明有機會為什麼不去?」他雙手反交在腦後,仰望著漫無邊際的星空,若有所思。遠遠的,霓虹燈的光線映在他年輕的臉龐上,勾勒出杜惟眉心中那越發分明的輪廓。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道:「我僅僅說在餐館打工賠人家錢,沒說不參加複試啊。」

  「你是說——」他的眼眸一亮。

  「邊涮盤子邊複習嘍!」她定定神,勾出一抹笑,「只是玩的時間少些,不過,帶著你那份遺憾我會努力去的啦!」「嗯,你很聰明,我相信會成功的。」他誠心地說,目光溫柔。

  被一個偷偷注意的人認真地看著,杜惟眉變得手足無措,口不擇言,  「給你都給你啦,我都說我不吃燒賣,你不聽——」

  「好好好,你不吃…我吃行了嗎?」沉默了一會兒,男生悶悶地問:「那你到底想吃什麼?燒賣裡的肉都被咬光了……」

  「喬戩!那裡面本來就沒有多少肉!」

  你一句我一句,嬉鬧聲在都市漆黑的天空徘徊,久久不散。

  好美的夜!

  ☆☆☆  

  那是離畢業前夕沒幾天的事。

  然而,有些事就在短短一天內發生,並且改變了很多人的一牛。

  杜惟眉一早就被喬戩從宿舍裡叫出來,刺眼的光曬得每個人都睜不開眼,十分難受。一頭長髮尚且來不及整理就被拽到車上——別懷疑——那是汽車,杜惟眉天生的死敵,人類發達的交通工具——汽車。

  「你  .你還好吧?」上車坐了一小會兒,喬戩看她面無血色,緊緊咬著嘴唇,也不禁擔憂起來。

  杜惟眉不敢張嘴,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吐出來,只好搖頭示意。

  「我不知道你暈車。」望著她痛苦不堪的模樣,他也侷促不安,  「但是,除了坐車也沒有別的辦法能盡快趕到機場。」

  「我嗚——」剛想說話來分辯,胃裡一陣翻騰,她趕忙右手捂嘴,擺擺左手,那意思就是——還能撐下去!

  「師傅,您開車穩一點好嗎?」喬戩見車子不斷急剎車,不得不一隻胳膊固定住她隨著車子顛簸的身體,一隻手緊緊握住她冰涼的左手,拇指食指用力掐住虎口,那是他聽老人們講的方法,,說是對昏眩的人都很管作用的推拿。

  「沒辦法,這會兒去機場的路段都是流量高峰期,你們讓我怎麼辦?」司機無可奈何地歎息道,  「年輕人,暈車幾乎是某些小腦不發達的人一種天生的病,沒法子,就算我在溜冰場上開,她也一樣那麼難受.不如多多鍛煉,沒準日後就好了!」

  「忍一會兒。」喬戩見她的唇上都咬出了血印,心被刺一下,低低道:「你剛才不是說很困?那你再閉眼休息一會兒,等到了機場我叫你。」睡著的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吧。

  杜惟眉偎在他乾爽寬廣的懷中,又是羞澀又是依戀,再加上胃裡的翻天覆地,真是生生得折磨死人,勉強控制住想吐的慾望,盡量短促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喬戩理解她的所指,沉重地說:  「余涯老師今天回美國。」

  回國?

  杜惟眉瞪大眼,驚訝得一時也忘了痛苦。前兩天,學校狗仔報的小記者抓到本世紀校園最大「醜聞」——博士生導師和學生會會長的不倫之戀!校報上  貼著他們兩人在街上擁吻的照片,並附上了一篇洋洋灑灑盡萬字的批判檄文!一時間,滿城風雨飄搖.女方家長也找到學校來理論,隨之而來的輿論紛紛指責,逼得校方不問青紅皂白,直接辭退余涯!

  那件事後,厲芷欣搬出學校,杜惟眉始終沒見到她

  而,所以並不太清楚事情後來發展的程度。倒是喬戩曲:經過上次打人事件,和余涯老師偶爾會聚聚聊天。

  今天,他告訴她余涯老師要回國,欣欣怎麼辦?

  「欣欣知道嗎?」

  「余老師不讓說。」他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覆,手指扔在為她按摩。

  「為什麼……會這樣…」惟眉歎息著閉上眼。欣欣很喜歡余涯老師,不然依她那麼自戀自我的性格,絕不可能走到沒有後路可退的地步。

  「休息吧,一切都會好的。」喬戩在她耳邊呢喃,嘴唇緩緩滑過那烏黑的髮絲。

  在機場見到余涯,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

  左惟眉終究抵擋不過胃的威力.在下車後大吐特吐。整個人都虛脫了,若不是喬戩和余涯一邊一個攙扶著,她一定倒地陣亡。

  「喬戩,她再暈車的話,你記著幾個號…默念它.  越愛越貪心就會好很多。」余涯從懷裡掏出一支鋼筆,在名片的後寫下幾串數字,遞給他收藏。

  「老師,這個是什麼?」杜惟眉有氣無力地問。

  「哦,這個是余媽媽教給老師的秘方哦。」余涯笑得很和藹,與喬戩的耿介不同,那是類似於冬日陽光的溫暖,令人忍不住為之沉醉,  「我小時候也暈車吶  --·」

  「啊,老師也暈車?」杜惟眉昕著想著,鼻子酸酸澀澀,  「老師那麼好,學校不該不昕任何解釋就開除您,嗯,那照片計算機系隨便一個學生都能用Photoshops偽造!」

  「不是的。」余涯悵然地歎了口氣,仍是微笑著,「老師做錯事,依然要受懲罰,那件事是真的,老師愛上了自己的學生…沒有誰在捏造….」

  喬戩和杜惟眉同時抬眼的剎那,一道黑影來到余涯面前,冷冷道:  「原來,對你來說愛上了我是犯了錯?」

  「欣欣?」

  余涯見她轉身要跑,忙不迭起身拉住她,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

  「還有什麼誤會?」厲芷欣顯然也不好過,憔悴得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你說得清清楚楚,難道是我耳聾了?」

  「不!我是說只要我是老師你是學生一天,那我們在一起就是錯!」他的語氣堅決,眉眼隱匿著那一層鮮為人知的深情。

  「你騙人!騙人!」厲芷欣大聲反駁,也不管周圍的人駐足,用力一推他的胸膛,「我馬上就畢業了,你也不當這個該死的老師,為什麼要走?走的話為什麼不告訴我7你走了以後我怎麼辦?」

  「你那麼年輕.有著無數的未來,跟著我只會背負著一個罵名!」他沉痛地斂眉。

  「他們那些話打倒你了?」厲芷欣冷笑,笑得淒涼悲愴,  「你一個留美的博士,就這樣經不起風言風語?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衛道士的話,他們從來都是照本宣科,連一點批判的創意都沒有,這樣的話竟然逼走你?你——你怎麼對得起我?」

  「我離開,你重新開始。」余涯說得簡單乾脆。

  「你當我們是玩遊戲?走不下去就跳出來,然後重新start就萬事OK?」好強的厲芷欣一下子淚水湧出,一巴掌就想揮到他的臉上,卻被旁邊始終沉默的喬戩攔住。

  「厲芷欣,你真的認為老師是那種人嗎?」他嚴肅地一字一句質問,  『『如果是,那我為老師所做的一切惋惜。」

  「喬戩,讓她離開吧。」余涯拍拍他的肩,溫和地說,「這樣也好。」

  喬戩固執地說:  「老師,你沒有必要背負著罪名離越愛越貪心開。厲芷欣也有權利知道她的將來是你付出代價得來的,那樣,她才會學著  珍惜  一」

  「什麼?」厲芷欣一怔。

  「厲芷欣,你可能不知道——」喬戩對余涯的搖頭恍若未見,「校方和余老師的協定是:他離開,背走一切的罵名,你才能以『無辜』的資格去領畢業證。否則,開除的人還有——你——」

  腦子「嗡」的一下,眼前黑了黑!厲芷欣不敢置信地拉住余涯的胳膊,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余涯默然。

  「你混賬!」厲芷欣捶打著他的胸膛。啜泣道:「我不在乎那個學歷,拿不到又怎樣?誰規定一定要拿本科學歷才能活下去?你大好的前程,有了這個污點就算去了外國也會讓人另眼相看!誰讓你私自作主張?告訴你,我今天絕對不會回去——爸媽根本不顧我的感受,就為了那所謂的面子跑到學校鬧事,甚至把我關起來,我還有什麼可遲疑的?你不要我,不讓我和你一起走,我乾脆上馬路隨便找輛車撞死——」話沒說完,就被余捱的吻奪走了唇,熱烈的纏綿就像爆發的火山,一發而難收,引得機場待機室內的口哨連連!

  「傻瓜,誰讓你這麼咒自己?」余涯緊緊抱著她顫抖的身軀。

  「我所有的錢只夠買一張到美國的機票,連回程的都沒有——」厲芷欣的淚水順著眼淚嘩嘩流,一點形象都沒了.  「你不要我——我真的——」

  「誰說我不要你了7」余涯深吸一口氣,在她的額頭上印下深深一吻,  「不要你就不會那麼痛苦!」他只說想過一兩年再回來正式追求不再是學生的她,這樣讓雙方都有更多思考和選擇的餘地。但是,這小傢伙行事激狂,萬一他不在的日子做出傻事怎麼辦?

  厲芷欣抹抹眼淚,終於破涕為笑,朝喬戩一擠眼,「東西呢?」

  杜惟眉呆呆地瞅著舍友和喬戩眉來眼去,整個人暈了.一個字都說不出。

  喬戩把牌子交給她,「已在安檢入口打包空運了,這是你的機票,到美國那邊憑上面的印花帖來領行禮。」

  「謝了,班長。」厲芷欣握著登機牌,朝他真誠地笑笑。

  喬戩望著她倚在余涯老師的懷中燦爛的笑顏,心中不是沒有一絲悵然,但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淡淡地說:  「沒什麼,我只是做應該做的。」

  余涯一彈她的前額,「是你們提前算計好了?」

  厲芷欣窩在他的肩窩,掩唇偷笑,意有所指,「哪的話啊,喬戩是成人之美的君子!」

  成人之美?

  或許吧,他成全了一對坎坷的有情人,喬戩釋然地想著,也不禁笑了。越愛越貪心

  「你們…」被遺忘在座上的杜惟眉咳了咳,  「誰給我解釋下到底怎麼回事?」

  厲芷欣掙開情人的懷抱,來到一臉茫然的杜惟眉跟前,雙臂抱住她,親了親面頰,「惟眉啊惟眉,認識你四年,你都是這個迷迷糊糊、我行我素的樣子,有時我看了著急,有時卻羨慕得不得了  你是快樂的人,要快樂下去!」

  杜惟眉也回抱著她,  「我是懶啊,不像你——那麼勇敢地為自己喜歡的人放棄所有,不顧一切達成心願——別羨慕我,該足我敬佩你!」她哽咽道,「無論以後多困難,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

  「會的!我會讓我爸媽後悔現在的決定!」厲芷欣紅著眼,從兜裡取出一個精緻的領夾遞給她,  「這個送你喜歡的人吧!涯不喜歡帶領帶,多穿運動衫,那麼我就把這個親自挑的東西留給你做紀念!」若有所思地回頭瞅了一眼喬戩,故意提高嗓門,  「記得親手給你喜歡的人帶上領帶夾,那一輩子都把他抓得牢牢的呢!」

  「喜歡的人………」杜惟眉托在掌中,仔細瞧著晶瑩剔透的領帶夾,水眸不由自主地朝余涯身旁的年輕人看去,可一接觸到他黝黑的眸子,立即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天啊,她怎麼厚著臉皮往班長那裡看?

  他會笑她  自作多情!胡思亂想之際,前往美國到香港轉機的飛機馬上起飛了,余涯帶著厲芷欣拎著簡單的提包,走進通往機艙蜿蜒的甬道——以及他們未知的將來——

  望著他們的身影,杜惟眉蹲下來,喃喃道:  「這下可好,學校的狗仔隊更有得寫了,導師拐帶學生私奔潛逃……」

  喬戩雙手插在褲帶裡,反而輕鬆了許多,  「誰知道呢?以後的路還長,也許對他們來說是很好的考驗,證書只是一張紙……並不一定就能決定所有。」

  杜惟眉哀怨地抱著腦袋,  「我可以當你在暗示我複試失敗是個轉折嗎?」

  不幸的事一向成雙。

  在此不久之前的複試,杜惟眉因「打工」外加溫書熬夜,MBA專業測試那天竟睡過頭,足足晚了十六分鐘進考場,結果,考試資格當即被取消。

  天意嗎?她注定不是考研的料。

  喬戩回頭,也蹲下身與她平視,  「當然可以,不過,我們得回學校去,太陽下山了。」

  機場大廳外,金燦燦的夕陽映在筆直寬敞的道路上。長!」「老師出國的事是你告訴欣欣的吧!」「嗯?」『『裝糊塗啊,我發現你一點不像那個『爛好人』班「嗯。」「你不打車回去嗎?」「你不是暈車?」「但是,走回去要三個小時「所以我才讓你快點走。」「喬戩,你不是開玩笑吧「我開過玩笑嗎?」

  兩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偶爾傳來幾句莫名其妙的對話……

  ☆☆☆  

  所謂的過往,常常會在夢中重現。

  杜惟眉揉揉蓬鬆的眼袋,難受地呻吟:  「還沒有到啊?」

  喬戩的手臂枕在妻子的頸下,見她醒了才收回來.「好點沒有?再忍幾分鐘就到了。」

  又是奔波於機場公路,又是類似的場景,不過在三年後卻是大不相同。

  「怎麼枕到你的胳膊了?」杜惟眉想起了數月前.他的手肘還上夾板,不禁懊惱,  「你幹嗎伸著胳膊給我壓,你當練『金鐘罩』刀槍不入嗎?」

  司機駕駛副座上的少年聞言,扭頭噴笑,「大嫂,我哥若練了『金鐘罩』還敢能娶你做老婆嗎?」

  喬戩瞪了前面的人一眼,  「二弟,和你嫂子說話怎麼口無遮攔?」

  杜惟眉嘴唇泛青,皺皺眉打算反駁幾句,胃又不舒服地想吐,大約是早上出來匆忙沒來得及吃東西,一陣乾嘔倒沒吐出來什麼。

  「怎麼樣?」喬戩撫摸著她的面頰,  「我不是讓你默念那幾串數字,你到底念了沒有?」

  「念……念不出,我難受得要死,哪裡記得住嘛!」杜惟眉委屈地吸吸鼻子,眼淚差點淌出來。她這個暈車的毛病是無論如何都好不了啦。別人多鍛煉幾次就會免疫,她卻吐得昏天暗地,風雲變色。余涯老師以前給的神奇數字,她早就拋到九霄雲外,難得喬戩記得那一回事。

  早知堵車這麼嚴重,她無論如何都不會來機場接小叔子。喬戰是暫時到他們夫妻家裡寄居,等次年高考結束升人大學再住校。由於是高三轉校至N市,所以人學--手續上耽誤些日子,直到過了十月份才過來。

  喬戩想了想,與她商量說:「這樣吧,先在前面停

  下,這次二弟除了背包裡的東西我沒讓他拿什麼用品,我們先在超市給他買齊,順便你也歇歇。」

  「好,我現在就想跳下去。」杜惟眉暈撐著車門,不知所云。

  「大嫂好恐怖。」喬戰咋咋舌,頑皮地朝哥哥眨了眨眼,「我從沒見過坐汽車暈到這個地步的人,你確定她是暈車造成的反胃?」

  「你想說什麼7」喬戩莫名其妙地揚揚軒眉。

  「如果我猜  那是『懷孕』的症狀?」

  拿出涼茶壓胃的杜惟眉一口噴了出來,嗆得臉孔漲紫。

  喬戩沉沉地警告道:  「喬戰,你再多說一句,我立即把你扔回閩南!」大手不失溫柔地撫平了妻子的脊背。

  杜惟眉不敢抬頭,也不敢看喬戩的表情,心哩七上

  懷孕,這個美好的字眼會和她有緣嗎?

  喬戩娶她,完全是一個意外中的意外。他們一同畢業,一l司進人N市同一家公司實習、應聘,不可否認.這樣的巧合有她私心作祟,只是,那份私心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一是他…如果不是那次喬戩升職,前輩們逮著機會在Party猛灌新人,而她又不放心他一個人醉醺醺地回員工公寓,也就不會被「千古橫亙,,的一個理由——酒後亂性迷了心,失了身……或許是她內心也渴望更親呢地接觸他?也許是喬戩當時把她當成了……夢中情人?實在是不敢多想,當天晚上她就跑了,並且多天都以病假的理由躲在家中,就連喬戩親自找卜門也不見。可笑的是,她那陣子就是因吃壞了肚子還以為不小心懷孕,也沒到醫院鑒定就老實地給爸媽交代,喬戩幾乎是被未來岳父「押解」著和她進行註冊。只是例行體檢前才真相大白,雖然喬戩沒說什麼,這卻是他們兩人一直諱莫如深的事。

  今天,小叔子無意中舊事重提,喬戩會不會後悔了?

  她擔憂得手心都涼了。

  眾人在沉默中下車,拿著隨身的東西到量販存包,魚貫進入超市。大概是時間比較早,沒幾個人,偶爾來的也是附近的老太太老頭子在買冷凍的鮮萊。喬戩跑去轉電器專櫃,所以喬戰跟著杜惟眉在日用專櫃晃來晃去。

  「毛巾牙刷什麼的家裡都有…」杜惟眉的眼掃過一排排商品,「我看還是給你買些個人用的水壺,』二學也能用。」

  喬戰不以為意地點頭,笑嘻嘻在她耳旁問:  「嫂子,我剛才說的對不對?」

  「你說什麼』」杜惟眉翻著商標,專心地看生產日期。

  「我大哥是不是快做父親了?」他賊兮兮地咬耳朵,「說嘛,我就知道大嫂最好了,不要瞞著我啊,這種事應該大家一起分享,我老爸在家裡還念叨著你們兩人呢。」

  「公公念叨著我和喬戩?」她狐疑地偏過腦袋,「為什麼?」

  「你們結婚三年,都沒有傳出消息。」喬戰人小鬼大地搖頭晃腦,「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爸爸怎麼不著急?」

  杜惟眉心虛地一轉身,  「那……那種事……著急不來。」總不能厚著臉皮讓喬戩和她……孩子,她怎麼可能不喜歡?能有一個他和她共同孕育的寶貝,那是多美好的事?

  喬戰似乎沒發現她的異樣,扯了扯嬰兒尿布濕之類的東西,腳尖把玩著佈置精巧溫馨的搖籃,笑道:「我看不要給我買什麼了,先給喬家未來的小少爺買一些必用的吧!」

  「這位女士要買嬰兒用品嗎?正好我們有剛進來的新貨,質量很好,您看看這小褥子的緞面兒對皮膚可好了……」售貨員也過來湊熱鬧。

  「小戰!」杜惟眉的眉頭皺成一團,為難得快要哭了。

  「什麼新產品?」喬戩沉穩的嗓音加入了他們。

  杜惟眉的臉埋進胸前,更是抬不起來。

  「哥,我們在說你和大嫂該給我為來的小侄子買搖籃!」喬戰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坦然地提供己見。

  喬戩「嗯」了一聲,走上前想去握搖籃的吊繩,卻被杜惟眉抓住,』「咱們的房子哪有地方啊,我們走吧!」

  「惟眉——」

  「走——啦——」杜惟眉的手指關節泛白,聲音顫抖。

  「惟眉,你怎麼了?」喬戩覆住她冰冷的手,「為什麼不看看7我們是該準備一下那些必備品。」

  杜惟眉驚訝地張著小嘴.一時也忘了質問——

  他明知道,兩人除了三年前的意外,都沒有過真正的夫妻生活,純粹的同床怎麼會有孩子?他自欺欺人的同時為什麼不顧及她的感受?憤怒的火焰剛剛點燃,就又為他的下一句話愣住——

  「我已付了公司分房的首期投款。」喬戩微微一笑,握住她柔軟的手,「咱們是該計劃一下未來了。」

  喬戩?

  杜惟眉迷失在他鮮少的笑容中。  

第十章  轉眼就永遠  

  永遠有多遠?

  轉眼就永遠。

  夜晚,輾轉反側。

  杜惟眉抱著枕頭坐在書桌前,眺望著窗外明月,一點睡意都沒有。白天喬戩的話還在耳邊迴響,此刻。思緒像是一根根緊繃的弦讓她無法喘息。

  公司分期投款購買新房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卻裝作不知道,因為現在兩個人住職工公寓十分充裕,如不是建立三口之家——考慮孩子的將來,那麼總為工作兩頭跑的上班族買三室兩廳未免太不划算。他沒有告訴她.自己拿主意付了首期的房款,是什麼意思?

  打算把鄉下的老小都接來?然後住得舒服一些?

  為什麼,他不肯為他們的未來計劃一下?要知道「兩人計劃的未來」和「計劃兩人的未來」截然不同啊!

  「惟眉,你不睡覺坐在這裡幹嗎?」一件外衣披在了左惟眉的肩頭。

  她賭氣推掉外套,「睡不著!」

  「你是在為我沒有和你商量買房的事生氣?」喬戩扭過她的轉椅,面對面盯著她那雙黑夜中閃爍的眸子。

  「不是——我才沒有那麼小心眼——」她委屈地嘟起唇,說著說著哽咽的眼淚掉了下來。雙手揪住他的睡衣領子,不輕不重地擰著,  「你最討厭!為什麼從來都不和我說?我在你心裡究竟算什麼?你  你根本不想和我有孩子,要那麼大的房子做什麼?」

  完了,所有的話都抖出來了!杜惟眉羞憤地站起身推他——

  喬戩從後面緊緊摟住她的腰,苦笑不得地道:  「惟眉,你這些想法都是從哪裡來的?」

  杜惟眉想強行拽開禁錮自己的胳膊,但一想到他不久前才好的骨折,心有餘悸地抽泣起來,「你……就會氣我!嗚…」

  喬戩聽她真的哭了,揪心地轉過懷中女子,捧起那張憔悴的容顏,  「老天,你怎麼又哭了?你不喜歡那房子我放棄F面的付款好了,還有……誰告訴你我不想要孩子?不要孩子的話,購買那麼大的房子做什麼?」

  「我還能說什麼?」杜惟眉淚眼婆娑地控訴,  「結婚三年你根本  …根本沒碰過我!你說你想要孩子,騙鬼去吧!」

  「惟眉…」他聽了遲疑片刻,旋即反笑,且從沒笑得那麼愜崽。

  「喬戩你還笑!」杜惟眉氣得差點昏過去,一咬牙就要開罵,但一張嘴就被溫潤的唇奪去呼吸。

  喬戩重重地吻她的唇,舌尖吸吮著她齒內的每一寸芬芳。雙臂箍住微弱掙扎的手,掌托後腰,渴望的嬌軀完全沒人懷中,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快要淹沒在驚人的熊熊烈火中才稍稍分開。

  「惟眉,你再說這樣的傻話——」他凝視著她微腫的紅唇,一字一句緩緩而認真地說:「我會真的要生氣——」然後,竟彎腰橫抱起她,轉身回到了被丟棄巳久的床上。

  杜惟眉傻跟地瞅著他褪去彼此的睡衣,滿腦子空空如也,當然,接下來的肌膚相親,除了他,她更沒有多餘的時間來遐想其他事……

  事情在沒有預料中發生,也在混混噩噩中結束…

  喬戩分開她面頰兩邊濡濕的髮絲,輕輕吻了吻「你還好嗎?」

  杜惟眉好辦天才回過神,剛一清醒,目光接觸到他赤裸的胸膛,血管的血一下子從腳趾衝到腦門,赧然地鑽進被褥裡不願吭氣。

  「惟眉!」喬戩又好氣又好笑地抓開層層套褥,把那個縮得像只打卷蝦米似的害羞女子擁入懷中,撫摸著白皙的鎖骨。沉沉道:  「其實,我是想要個和你一樣貼心的孩子…」

  杜惟眉聞言,身軀一僵,怯怯地從他胸前抬起頭.「我……我以為你根本不想和我……是被爸爸押著和我結婚,所以氣得從不碰我。」

  「傻,你是漫畫看多了庸人自擾。」喬戩無奈地彈彈她的鼻子,  「我不是和你說,我不想要的誰也不能勉強我?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就像兩個人的結合一樣不容半點褻瀆。」

  杜惟眉一皺眉,風雨隱隱欲來,「那就是說,你升職被前輩們灌酒,我送你回公寓,然後….其實當時你是清醒的?」

  喬戩嚴肅地聲明:  「不,我對酒精過敏是真,你見識過不止一次,而且喝那麼多酒怎麼會不醉』不過——」頓了頓,神色緩和,  「我知那女子是你,所以才會發生後來的事——希望你原諒我的私心。我口舌笨,不會甜言蜜語,想要打破咱倆微妙的關係,只能藉著偶然的機會  我很高興,你接受了我。」不然他們也許還在原地磨蹭。

  「你算計我?」她瞪著兩眼,恍然大悟,手指用力敲他的腦門。很快臉蛋又垮了下來,  「但你後來那麼久不出現……」

  「惟眉,別冤枉我。」喬戩搖搖頭,  「當天你連夜就走,後來一連幾天都不出現,我根本找不到你!若不是岳父從你家那邊飛來,我根本不知道你回了娘家!你說,怎麼能怪我不找你?」

  「我  一我怕你生氣。」她咬著嘴唇,不敢迎視他,  「咱倆一直是朋友,我怕發生了那件事……你醒後不高興  我擔心什麼都存在了…」

  他仰天望著天花板,歎息道:「鬧了一大圈,竟然是個誤會!當時是你怕我生氣,結婚後是我怕你彆扭而不敢造次,三年時光就這樣過了!」

  聽著他的感歎,杜惟眉心有成戚焉,手指輕觸他的胸膛,「喬戩,結婚前聽到那個。不孕』的真實內幕,你真的沒生我的氣嗎?」吃壞肚子和懷孕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嘛。

  「生氣。」

  「生……氣」杜惟眉語帶哭腔了。

  「生氣——為什麼不是真的!」他摟住她的身子.埋首在馨香的頸邊,  「我說老婆,房子的頭款都付了,咱們是不是真的該努力了?」

  杜惟眉眼波流動,羞赧地轉過臉,終於舔嘗到幸福的甜蜜。

  那天晚上之後,杜惟眉就沉浸在傻笑中。

  喬戰盯著那個一回來就樂呵呵哼著小曲兒在屋裡轉來轉去的女人,頭暈地喊:「大嫂,你能不能坐下來一會兒?」

  杜惟眉分神地答腔:  「不行,你大哥快回來了,我得快點把飯做好,你快做作業,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什麼事情那麼高興?」喬戰八卦地貼過來。

  「嗯………」她也賣起關子。

  「大嫂,你是世上最無與倫比、天下無敵、宇內第一、仁者無敵、勇者無懼、金剛不壞、英明神武、聰明伶俐、活潑可愛、慷慨大方、頭腦精明、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人中龍鳳、有情有義、有膽有色、舉世無雙、人之表率、誠實可信、風度翩翩、氣質高貴、貌賽潘安、智勝孔明、巧越魯班、至尊至聖、至高無上、華麗絢爛、知識淵博、才高八斗、傲視眾生、世外高人、光明磊落、震古爍今,急如風、靜如林、掠如火、不動如山,一朵梨花壓海棠,人送綽號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玉面小飛龍,英俊與智慧的化身,俠義與仁義的糅合之風采……」喬戰連眼都不眨地訴說著讚美之辭。

  杜惟眉算是服了他,  「你不當文學家太可惜了。」簡直是一本活字典,可惜沒有一樣適合她。

  「大嫂!」喬戰哀嚎,  「你看在我這麼用功的分上  」

  「哦,公司今天會將樓層的劃分情況公佈,等你大哥回來就知道結果了。」她的嘴角洋溢著笑。

  「哦,難怪……」喬戰嘿嘿兩聲,雙手環胸.「難怪你們兩個最近神秘兮兮的樣子  ,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注意到他戲謔的視線,杜惟眉紅著臉道:  「小小年紀不學好,看你將來怎麼辦!」

  「將來早著呢!」喬戰瀟灑自若地轉動著指尖的籃球,「如果可以,我希望到芝加哥打球。」

  「什麼?」杜惟眉的鍋鏟停下來,  「你胡說什麼呢?喬家還指望你考個碩士博士什麼的光耀門楣呢。」

  「大嫂,你受大哥荼毒太嚴重,什麼年代了還說『光耀門楣』?」喬戰不以為然地搖頭,「每個人都有在一個地方有什麼前途?我不像大哥那

  越愛越貪心麼刻苦,也不是學習的料,考研考博恐怕下輩子了!」

  「這輩子做不到的話,就不要用下輩子做借口!」門一開,喬戩從外面走進來,冷冷地對喬戰說。

  「喬戩。」杜惟眉察覺到了一絲不對的氣味。

  「大哥,你聽我說!」喬戰剛打算辯解,就被杜惟眉推到一邊。

  「你先去廚房幫嫂子看鍋。」杜惟眉吃力地拍拍高自己二十多公分的小叔子的肩,接過喬戩的公文包,「你幹嗎發這麼大的火?」

  「沒有。」喬戩陰沉著臉,換了拖鞋走近臥室。

  杜惟眉跟著走進去,見他在揉一張紙團,好奇道:「你幹什麼?」

  「沒事。」他淡淡地說。

  「真的嗎?」她懷疑地看著那張紙,越看越覺得熟悉,伸手拿來,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咱們的房子可以暫時緩緩。」喬戩閉了閉眼,顯得倉促,隨手拽鬆了領帶,「過兩年東區還會籌建住房,到時候地段靠近市中心,比現在的條件好得多。」

  「你怎麼會突然做這種決定,」杜惟眉把作廢的房產證甩到地上,  「而且不和我商量一下!」

  「惟眉,你冷靜點。」

  「叫我冷靜?」杜惟眉握著拳頭,憤怒地吼:「你|I曼夠ep尊l量問

  16S做任何事之前都不會考慮一下我的感受?你叫我如何冷靜?」

  「惟眉,你這樣子我無法和你溝通!」他的滿腹火焰也爆發了,大步流星離開臥室,  「啪」的一聲甩上門走出了家。

  「大哥!」喬戰在廚房探出腦袋,一頭霧水地望著杜惟眉,  「嫂子,我真的讓大哥那麼失望?」

  杜惟眉洩氣地坐在床上——那個兩人曾經恩愛纏綿的地方,狠狠一捶,「撲」的一下掉下來個東西。

  喬戩的手機。

  短信的燈還亮著,她隨手查r幾條,竟然看到留名的全是一個——

  厲芷欣。

  厲芷欣?厲芷欣不是和余涯老師在國外?

  她的手都在顫抖,心跳更是快得超過了每一次的呼吸,點開一條:喬戩,我收到匯款了,謝謝。第二條:下午六點半在吞魔餐廳見。再點一條:我訂了F周的機票。第四條:這件事惟眉知道嗎?還是不要說了,免得她也不好受。

  天!杜惟眉要瘋了!她簡直要發狂!

  這樣不明不白的短信在她丈夫的手機裡已不是一兩條,不是一兩天!

  厲芷欣回來了?

  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她?她為什麼會難過?余涯老師為什麼沒有跟著一同回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問題快要把杜惟眉逼瘋了。

  她怕的事就要發生了麼?一個喬戩心藏不忘的人再度出現,並且介入到他們的生活之中.她和他有未來可言嗎?

  喬戩突然取消r對房子的投款是不是和她有關?

  看來,能給她答案的只有下午那個約會。

  ☆☆☆  

  三年足以讓一個女子逐漸成熟。

  至少喬戩這樣認為,面前的厲芷欣不再是當初學校裡那個頤指氣使的明艷少女,而蛻變成了一個落落大方的嫵媚女人。不同於杜惟眉的嬌憨,沈雨霏的伶俐,厲芷欣是一種沉澱下來的氣質。

  「你還是老樣子,正經嚴肅。」厲芷欣輕笑,修長的手指摩擎著咖啡杯,  「怎麼沒有戴我送的領帶夾?」

  「厲芷欣。」喬戩挑挑眉,靠著沙發,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你當初就知道有那麼一天會出問題,故意送領帶夾給惟眉?」

  「我也是替她考驗你,誰讓你們兩個反應遲鈍?」厲芷欣坦然地笑了笑,「顯然,為此曾爭執過多次吧!」

  「對曾有的感情我不否認。」喬戩認真地說,眼神

  灼灼,「只是,我更珍惜現在的生活。」擁有的一切,讓他真正看清了曾經的迷戀也只不過是年少時光迷失的風月而已。人大了,那種不切實際的綺念自然也就斷了。

  「我明白  」厲芷欣偏過面頰,有幾分感傷,「你們是很幸運的一對,如果還不快樂,就太對不起那些不幸的人。」

  「那個…我不再說什麼……」他鄭重地頷首,「能幫的你儘管開口,我會幫你。」

  「謝謝。」美麗的眼眸流露哀傷,但是透著一抹堅強.「錢我會還給你。」

  「不急,你先用吧。」喬戩溫和地說。

  「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厲芷欣站起身,與他握手。

  「嗯。」喬戩若有所思地應著,一摸兜,才想起手機沒帶在身上一股不妙的預感升起。

  「怎麼——」  一陣風吹過.沙礫吹到了厲芷欣的眼中,她的手一揉.隱形眼鏡的鏡片在於澀的情況下自動脫落。

  「你還好吧!」喬戩關切地移開她揉眼的手,拉近觀瞧,  「直接用手搓是很不衛生的……還是去洗手間沖沖,我給你找一下鏡片。」

  同一時刻,喬戩聽到了急促的高跟鞋摩擦聲——他轉回身的剎那,在餐館的一株盆栽旁看到熟悉的身越愛越貪心

  「惟眉?」

  「惟眉?」厲芷欣瞇著眼,驚訝地重複,旋即道:「糟了,她一定是誤會我和你了!快點去看看!」

  「那你自己…」他不大放心身邊丟失眼鏡的她,目光卻追逐著那個倉皇逃離的人影,想了一下.說:「手機借給我。」

  厲芷欣不知所以,把皮包裡的手機遞給他。

  喬戩播了串號碼,簡單地給對方說幾句,就掛下還給厲芷欣。「你坐下,我幫你找找眼鏡。」厲芷欣是高度近視,沒隱形眼鏡的話寸步難行.至於惟眉那邊的事,只好先緩緩。

  厲芷欣指尖深入髮絲,美麗的臉上儘是疲倦。

  「喬戩,抓住你身邊的人,別放走了。」

  喬戩半蹲著,聞言抬頭看看她,淡淡一笑,「別想太多,會好的。」

  「但願如此。」

  ☆☆☆  

  「大嫂。」

  杜惟眉坐在鞦韆上,雙臂攏著兩根繩子搖晃,不理會叫她的人。

  喬戰看著公園裡那些對他們報以另類目光的小朋友,寒毛聳立,呃,現在的小朋友很厲害,搶了他們的位置是會遭受不幸的。

  「大嫂,你不回去做飯?」

  「我不餓。」杜惟眉心不在焉。

  可是我餓啊…喬戰撫著可憐的肚子。雖說大嫂做飯的水平有待商榷,常常把他們兄弟的生死置之於生死邊緣,可是畢竟算有頓飯吃啊。

  「大嫂,你是不是和我大哥吵架了?」喬戰小心翼翼地道。據他的觀察以及老哥打電話給他,應該不是因為他才令這夫妻兩人反目。

  「沒有,是我不理他。」杜惟眉乾脆地回答。

  「為什麼?」打一下午籃球,喬戰累得要命,索性一屁股坐草坪上,「我大哥做對不起你的事了?」

  「他自己知道。」杜惟眉沒好氣地說。

  「大嫂.你瞭解我哥的話就不該說這番話。」喬戰的表情複雜,那一瞬間不再像是一個少年,而是個持重的男人,「他是個好到自負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傷害身邊人的事,如果你感覺不好就告訴他,不然,他會理所當然做下去。你懂我的意思嗎?」

  杜惟眉聽著他的話,有些懵懂,坦然地搖頭。她承認不夠瞭解喬戩。一向是他包容她的小性子.她很少去遷就他的脾氣,因為這個男人一向溫和無害。她惟一需要遷就的是感情——那段夾雜在兩人之中的晦澀感情,說不清,也不敢輕易揭開真相——

  她怕心碎。

  見她平靜一些,他緩緩說:「大嫂,你也許不知道,我媽之所以去世早全是因為我。小時候,我頑皮地跳到水庫游泳,差點被淹死,媽媽為了救我跳下深水區,可是她突然抽筋,結果撐不到哥哥去拉她就沒頂了  」

  杜惟眉倒抽一口氣,她只知婆婆早年去世,卻不曉得還有這一段往事。

  「大哥傷心欲絕。」喬戰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我雖小卻清清楚楚記得他盯著我的憤恨眼神!那種恨不得死的人是我才好的眼神,你能想像麼?大哥那麼溫厚的人會有那樣凌厲的殺氣。我對不起爸媽,最對不起的卻是他……這麼多年大哥過得很辛苦,完全沒有其他孩子那樣的機會去玩,都是為了幫爸爸撐起家、上學後照看我。他恨我也對我關心得無微不至,我……我不知怎麼面對他-…-大嫂,你明白那種感受麼?他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是不好受,我寧可他唾棄我咒罵我,也不願他自已默默承受。」

  「小戰。」她摸了摸喬戰的頭,這個活潑的少年其實心事忡忡,只是從來不說,笑嘻嘻地掩飾,  「我想…你哥並不恨你。」

  「你知道?」喬戰揚起頭,怔然地瞅著她。

  「嗯……大學時,喬戩是已被錄的研究生,只要等複試就可以繼續深造,不過他竟然放棄了。」回想過往的點滴,歷歷在目,  「我不認為一個放棄千方百計爭取來機會學習的人會懷著怨懟——那他早崩潰了。喬戩參加工作,為更好地供你唸書,所以聽到你之前說不是唸書的料,他才會生氣。」

  喬戰的眼眸一亮,「真的?」

  「有比手足更親的嗎?」她淺淺地一勾唇。

  「你們是夫妻。」喬戰眨眨眼,狡黠地說,「人家不都說夫妻一體,你那麼瞭解他,為什麼還在這裡生悶氣?」

  她為什麼生氣?是啊,她自以為瞭解喬戩,卻還不如一個孩子敏銳,多可笑。

  「咦,大哥來了……」喬戰佯裝驚訝地朝兄長擠眼,退到一邊涼快。

  瘦削頎長的身影在夕陽漸落的餘暉中蕭索落寞。杜惟眉站起身,迎向他,然而沒有停下腳步,擦肩即過。

  「惟眉…」沙啞的嗓音迴響在耳邊。

  她沒有扭頭,只是平靜地說:  「讓我們都靜靜。」

  轉眼三年,曾經以為就會這樣到永遠?

  現在才明白——幸福不是那麼簡單就得來的啊。

  ☆☆☆  

  以曾經借住的理由躲在沈雨霏家,的確很快樂。難怪這小妮子動不動就跑到別人那裡蹭飯混日子,實在是舒服啊,吃飽了就睡,不用打掃衛生刷洗用具,多美!過,房子的主人發難了——

  越愛越貪心

  「喂!喬夫人,你不要太過分好不好。」沈雨霏一進門,就看到她抱著自己藏在冰箱的大筒雪糕,不顧切丟開鑰匙奔來,  「你是個孕婦好不好,少暴飲暴食地虐待我未來的乾兒子!」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杜惟眉翻個白眼,「擔心自己的口糧就直說,不要找一大堆借口!」

  她來到這兒沒兩天,就因頭昏眩暈而被雨霏和秦飛煌強制押解送人醫院,檢查結果出來竟是妊娠反應!對突如其來的消息,她驚喜地激動了半天,過後仍賭氣不肯回家,始終窩在沈雨霏這裡連公司也不去。

  開除就開除吧,現在她除了寶寶什麼都不在乎

  「肚子尖的肯定是男孩子。」沈雨霏俏皮地戳戳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我問過我老媽了……」

  「去!經驗主義。」杜惟眉唾棄地咕噥,「我哪裡有大肚子?虧你是個律師!」

  「唉,若是男孩子你該高興才對。」沈雨霏露出精明的一面,「我是為你好,想想看,喬戩他們老家畢竟不是城市,生個男孩繼承香火,那喬老爺子不樂翻天才怪!」

  「是女孩,喬戩不疼我疼。」杜惟眉哼了哼,撫摸著小腹,一股甜甜的笑意不由自主漫溢心頭。

  望著她豐富的表情,無奈地搖頭,  「你好了,在這兒美美享福,有人卻獨守空房為你提心吊膽。」

  「活該。」杜惟眉皺了皺眉。

  「惟眉,你這樣對喬戩不公平。」沈雨霏正經地推一推金絲框架的鏡片,  「以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能有什麼打算?

  「上午我見過厲芷欣了,她快走了。」杜惟眉幽幽歎口氣。

  她後來才知道,余涯老師前陣子變得行為放蕩,天天出人美國四十二街,厲芷欣忍無可忍獨自回國。喬戩接到厲芷欣的消息,聽她的訴說總覺得有些古怪,經過多方調查才發現余涯老師在新澤西體檢時,被告知患了腦癌。

  治療癌症的花銷不要說在美國就是國內也絕對是一筆巨額,他猜多半是余涯不願拖累厲芷欣才氣她走。喬戩停止買房的投款,就是把錢借給厲芷欣,讓她拿去給老師治病。他們的錢也是杯水車薪,頂多延遲一個人的生命一段日子罷了。厲芷欣不肯朝離開多年的家要錢,只有起早貪黑多干幾份工作,勉強接受了喬戩等幾個老同學的援助。

  「他倆是不願你憂心……」沈雨霏微笑著依靠著好友,為她解惑,「你這醋桶萬一不問緣由誤會了他們倆怎麼辦?」

  「清者自清。」杜惟眉悶悶不樂,「他們越避諱,我越懷疑,為什麼不能說明白?」

  「你呀,口是心非,那時就算全告訴你,你還是會天天介意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曖昧關係。」沈雨霏一針見血地指出她的心病。喬戩那防患於未然的心態顯而易見嘛,只有這、丫頭還在鑽死胡同。

  「是他對我沒信心,我是小氣的人嗎?」杜惟眉抗議地道,「余涯老師那麼好,我也不想他有事……挽救生命和住不上大房比誰重要我會分不清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對,他是個小人,沒風度、沒氣度、甚至不懂情趣——你穿了貼身衣他會說不要節省布料;你多開幾盞燈他會給你講節約的哲學;你多吃零食他就給你談論養生之道…」沈雨霏如數家珍地說,對那幾天借宿在杜惟眉家所見所聞一一道來,「他不好,那麼多不好,你為什麼嫁他?為什麼要遷就?」

  杜惟眉的眼圈一熱,淚珠縈繞在眼眶。

  「我……我……」埋首在膝蓋間,她顫抖著肩頭流出眼淚。一手握著那個手持人偶的左近公仔,一手還握著手機,那是喬戰用兄長手機發的短信——

  大嫂.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嫂,你再不回來,我就沒人掩飾打球了.!

  大嫂,你現在就生了寶寶?不是十月懷胎嗎?笨蛋大哥現在就買了一箱尿布濕,一車玩具,還在家裡釘小床……我沒站的地方啦……

  大嫂,你回來吧,大哥把你的高跟鞋都藏起來了!

  大嫂

  大嫂……  

尾聲  

  給厲芷欣送行的人不少,秦飛煌也來了。

  只是——

  大家心情沉重,都知道她前往美國將要面對的是怎樣一個殘酷的事實。沒有人真的想要笑出來,都不過是在極力活躍氣氛。

  「學姐,你是咱們的學生會老大,無論何時都別失了霸氣哦!」秦飛煌挑起大拇指,朝厲芷欣笑。

  「那是當然!」厲芷欣甩甩波浪般的頭髮,與他一擊掌,  「下次我和老師回來的時候,你可要拿出點成績,別讓我們學生會被他笑話!」

  「一定!」秦飛煌應得堅決——儘管誰都聽出來那句「我和老師回來」多麼艱澀。

  「憑他?厲小姐還是保留意見得好。」沈雨霏摟著杜惟眉,朝秦飛煌做鬼臉,  「不被老闆炒魷魚的人就是僥倖的人,有什麼好神氣的?」

  「你,沈雨霏!給我過來!」秦色煌一把抓過她,拉到旁邊爭鬥起來。

  那一對冤家不知何時槓上了,而且樂在其中,杜惟眉無奈地白了他們倆一眼,走到厲芷欣面前,「欣欣…沒想到,事隔多年,我們又來到機場送你。」

  厲芷欣望著她坦然從容的容顏,感慨良多,  「是啊,到頭來沒有變的還是你們。對於以前我不想說什麼,只是要跟你說一句——謝謝諒解。」

  「你不用謝我的。」杜惟眉偏過頭.避開她打探的視線,忍著胃部的微酸說:  「該謝的人喬戩.他幫了你,我是不知情的人。」

  「你們——還好吧?」她不確定地問,漂亮的跟眸飄向遠遠站在檢票處,遲遲沒有靠近他們的喬戩兄弟。

  「嗯。」杜惟眉盡量控制自己的思緒,不去看那個方向,努力對厲芷欣笑了笑,  「別再擔心我們的事了.有事的話早就分了,也不會等到現在。余涯老師  我真的很想能夠再次在這個城市見到他,請你代我轉達。」

  「會的。」厲芷欣身開雙臂,與她緊緊擁抱,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樣,「惟眉,你也好好保重,我希望你——你們——都過得很好  ·」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事不需一一解釋,何況還有很多事根本就說不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像少年彼此非要爭執個誰是誰非。互相尊重、理解、信任就是延續那分珍貴感情的永恆保證。

  迷惘、誤會、錯過、過錯,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就這樣隨厲芷欣的離開悄悄落幕。走出機場時,杜惟眉聽到了喬戰的呼喚——

  「大嫂!大哥有話對你說!」

  被推過來的喬戩,風衣遮擋不住一臉的胡茬,不覺露出些許倉皇——對他來說不多見的緊張,從一會兒鬆弛一會兒緊握的拳頭就可以覷出端倪。

  「什麼?」她淡淡地說,內心也在掙扎,似乎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戰戰兢兢。

  「你  」喬戩深呼吸,沙啞地說:「深秋了,記得讓沈小姐拿厚褥出米蓋。」

  「大哥!」喬戰狠狠用手肘側敲兄長,提醒他千萬要抓住難得的和好機會。

  「這個用不著你擔心,我會照顧好惟眉!」沈雨霏笑瞇瞇地摟住好友看好戲,  「還有什麼交代的?」

  「嗯  」喬戩凝視著妻子那略顯蒼白的臉蛋,不加思索就說:  「不要吃暈車藥,能忍就忍會兒。」從機場到沈雨霏在西區的家,足足行駛兩個小時,暈車藥又是孕婦的絕對禁忌品,他擔心她會難受。

  「你是關心老婆,還是關心她肚子裡那個……」秦飛煌打趣地問。「我……我不吃,你的孩子沒事。」杜惟眉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越愛越貪心

  「不是的!」喬戩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說:  「惟眉,你聽我說——」

  「你還想說什麼?」杜惟眉冷著臉瞪他,手腕掙扎不開,吃痛地皺眉。

  「你——你——」

  大伙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屏息以對——

  「記得早上喝涼茶。」

  撲通!當場陣亡三員大將。

  喬戰捂著臉,咕噥道:「我不認識他  」

  杜惟眉臉漲得通紅——那絕對是氣紅的,用力甩開鉗制,拉開秦飛煌開來的車門,貓腰就想鑽進去——

  「別走!」喬戩真的急了,搶步上前,不由分說從後面抱住了她的身軀,熱切的氣息噴灑在脖頸四周,「惟眉,和我回家吧。」

  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像個孩子般無助地請求,身體傳來的顫抖將滿懷的心事訴說得淋漓盡致,那種思念再也不能騙人。

  淚水肆意,順著面頰淌落,在蕭瑟的秋風中越發寒冷,只有身後溫暖的懷抱支撐著她。一生一世,匆匆而過,能有幾個春秋能讓她一直守著他,等著他變得善解人意、風趣幽默?他就是這樣——從開始到現在,哪怕是以後都不會有多少變故,他會一直抑鬱沉悶下去,仍會對她碎碎念個不停。只不過,不是當年的暗戀,而是越來越深的愛,她哪裡會不安?她哪裡會對他身邊的事。斤斤計較?

  看來就這樣了——

  為這個木頭癡,為這個木頭嗔,待在他懷中哭哭笑笑鬧一輩子。

  他的請求,她的最終答覆都是一個簡單的「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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