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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7:57

第六集  第一章 行動失敗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八月五日艾爾鐵諾北部

    烈陽大熾,灼熱的日頭,像要焚干地表每一絲水氣,毫不留情地盛放光與熱。縱目看去,前方地面乾裂、草木枯黃,景色在熱力烘照下,如海市蜃樓般搖動,讓人在汗流浹背之餘,更有些頭暈眼花。

    一行百餘人的隊伍緩緩行走,盔甲刀槍反映著耀眼銀光,看其服色,竟是艾爾鐵諾的正規軍。

    「停軍休息!」

    領軍的百騎長花風繆發出休息號令,然後從副官手中接過水袋,暢快淋漓地飲上一大口,凝望眼前熱氣氤氳,不禁皺起了眉頭,暗自尋思。

    (這幾個月來,北部的情形確實不太好……)

    這當然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艾爾鐵諾北部近半年來的情形,絕對不是一句「不好」所能形容。

    自六月中旬至今,這裡滴雨未落,早該轉涼的天氣,太陽猶自熱得似個火爐,無情地烘灼大地,過百條大小溪流,全幹得見了底,就連北部最大的果康江也只剩淺淺清流,更別提大片枯黃干死的花草樹木,以及攸關百姓生計的農作物。

    數百年未曾有過的大旱,必然引起饑荒,這是常識。王城中都的文書官對此記載的僅有寥寥數筆︰「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秋,天未雨,大旱。」卻沒提及百姓流離失所,奄奄一息倒斃路旁的慘狀。

    艾爾鐵諾在地方上設有官倉,遇到荒年便該發糧賑災,以解百姓饑苦。然而,掌握大半北部政權的花字世家當家主,只派人淡淡地對災民代表表示︰「已向中央遞上奏章,希望宮廷盡快調來糧食,以賑災荒。」另一方面卻也大開官倉,不是賑災,而是全數運往各地花家分舵,便連雷因斯、武煉送來的大批賑濟物資,也全進了各處花家分舵的倉庫中。

    他愛民之心倒也不是沒有,只是全用在花家子弟身上,外姓之人縱使死光死絕,那也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生錯了姓氏,與花家何干?

    面對這種情景,百姓自然有怨,甚至付諸行動。但時值亂世,弱肉強食,花家掌控艾爾鐵諾北部大權近千年,是風之大陸上一等一的武學名門,子弟又個個吃飽喝足,餓得發昏的災民怎會是對手?到頭來,當然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野滿餓桴、易子而食……等等慘事,眼看著就在不遠。花風繆想著近來的局勢,自然要皺起眉頭。

    不過卻非為了百姓饑荒!他身為花家嫡系子弟,雖算不上皇親國戚,也是貴族一名,又有軍職在身,生活優渥,怎會理尋常百姓的甘苦?

    他所擔憂者,是近來周邊領域的不平靜。災民們餓極而瘋,鋌而走險之事,一天都有個十幾起,更有許多人索性組成盜賊團,打家劫舍,襲擊過往商旅。花家對賤民們的暴行怒不可抑,採取雷霆手段鎮壓,卻哪平得了這許多?到後來,擔任軍職而負責鎮壓的花家子弟們,心裡也開始不安。

    那些賤民身無武功,手無寸鐵,拿著鋤頭鐮刀就殺上來,這當然沒什麼好怕;可是,己方偶一失手,代價卻是驚人。賤民們不要金、不要銀,只是單純地渴求糧食,落單而被偷襲擒下的士兵,往往立刻就被分而食之,屍骨無存,就算在鎮壓之時,許多沒有武器的饑民,最簡單的攻擊方式便是張口就咬,花家子弟又不擅護體硬功,倒楣的可能就此被撕下一塊肉來。

    眾人見多了這類例子,講到要出門鎮壓,誰的心裡不是畏懼三分?

    不過是餓餓肚子而已,為什麼能讓一個人變得如此厲害?

    這個問題的答案,飽食終日的花家子弟們暫時是沒機會知道了。

    花風繆這一行人,便是負責將十數車糧食運往附近城市的花家分舵收藏,擔心會受到大批盜匪的襲擊,那是必然之理。

    他再飲了口水,望向隊伍的最後,那十來個明顯不是軍人的旅客。此時此景,許多要穿越北部的商旅都只能寄身於軍隊,藉著行軍時一起出發,以保安全,否則遇上了大批災民,被搶光財物也就算了,要是被生烹下鍋,那可真是人間慘事!

    花風繆本不願帶著這一串累贅上路,但這群從自由都市來的商人們今早上門拜託時,付了他相當優厚的報酬,不得不勉強為之。

    「甑生塵老弱疾,米如珠少壯荒。

    有金銀那裡每典當!

    盡枵腹高臥斜陽。

    剝榆樹餐挑野菜嘗,吃黃不老勝如熊掌,蕨根粉以代餱梁。

    鵝腸苦菜連根煮,荻筍蘆篙帶葉髒,則留下杞柳株樟。「

    停軍休息,後方傳來低沉哀淒的歌聲,聽其辭意,正是感慨荒年不時,百姓疾苦。花風繆臉上變色,凝視看去,在隊伍末端有名相貌極其秀美的男子,正自撥弄豎琴,歌唱一曲。

    士兵們多只是粗通文墨之輩,雖是識字,又怎明白這古雅詞句,只是聽旋律優美,迴盪不絕,紛紛大聲叫好。單看外表,計決沒有人想得到,這長相嫵媚如美女的俊秀男子,會是當今大陸上最危險的幾個人之一,一些粗魯士兵看著看著,甚至露出色瞇瞇的垂涎眼神。

    與那美男子同行的商旅們,期中幾名年長而世故的,見狀不禁為他擔憂。

    「小五啊!看看那些軍爺的模樣,情形不太妙啊!我只希望今天能平安無事,順順利利的抵達。」

    「呵,我也這樣想。」

    他輕描淡寫地這樣答道,心中卻相反地苦笑著。

    今天不可能平安無事的……

    眼下所歇息之處,正好是個山谷。週遭山勢不算陡峭,但剛好把這谷地完整包圍住,僅餘一條小道是唯一的出入口,幾乎就是兵家口中所謂的絕地。

    從眾人出發之處,到將要前往的目標,一路險惡地形以此為最,倘若有人要發動伏擊,那麼除了此地,當不做第二處想。換言之,倘若今天能平平安安,那麼埋伏在此與等待埋伏的雙方可真不知要怎麼辦才好了。

    輕易感應到週遭的空氣越益緊繃,他仍維持著一貫的輕鬆微笑,渾然不以為意。這時,一名與他一同從自由都市來此的商人不經意地問道。

    「我說小五,你與大家同行了這麼多天,我們卻還沒人知道你的名字,你究竟高姓大名啊?」

    「源五郎。」他淡淡道︰「天野源五郎!」

    「咻」的一聲,一支響箭激射向天,發出奇異聲響後,爆成一團粉紅煙花。在山谷出口處忽然出現數十道騎影,封鎖住出口,更往這邊馳來。

    士兵們見狀,紛紛倒抽了口涼氣。在這饑荒年頭,幾乎連草皮樹根也給人挖起來吃了,這隊人竟然還能有馬?!

    在這節骨眼出現,雖然沒有喊上一番「留下買路財」的台詞,但觀其架勢,誰也知道是強盜土匪之流。事實上,那枝爆出粉紅煙花的響箭,正是來自近年來艾爾鐵諾境內名氣極大的一個盜賊團──阿里巴巴四十大盜!

    大凡聚伙為盜、攔路行搶的盜賊團,都是人多好辦事。值此亂世,動輒數百人的盜賊團那是稀鬆平常,在自由都市甚至還有千餘人的大型盜賊團,刀槍弓馬齊備,幾乎就是一支小型軍隊的規模。

    不過,對於這些盜賊團,各國正規軍從來不以為意。人數的優勢未必就等於戰場上的勝利,雖然號稱一千之數,卻往往是攜家帶眷之後的規模,行搶唬人則可,要是碰上了正規部隊,三兩下就潰不成軍,擺明是送軍功來的。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為了維持組織高機動性,將人數壓在數十人左右的盜賊團。行動時神出鬼沒,得手之後立即遠逸,絕不多作停留;就算碰上地方軍,由於成員多是武術好手,廝殺起來,軍官們或能不落下風,普通士兵卻根本不是對手,只有被切菜切瓜般宰殺的份。

    或許是為了幸運、或許是有某些早被人遺忘的典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四十」這個數字,就變成了中小型盜賊團的既定人數。便是此時,整塊風之大陸上不曉得有多少組四十大盜正在活動,士兵們一聽到四十這數字就頭痛。

    然而從去年五月中開始,「四十大盜」漸漸變成了一個專屬的代名詞。

    有一組名為「阿里巴巴」的四十人盜賊團,膽大包天,竟下手掠劫了石字世家一批價值連城的珍寶,面對各國聯合通緝,毫不畏懼,更索性進入艾爾鐵諾,流竄在石家領地內四出掠劫,並多次與石家親衛隊交戰,儘管始終落於下風,但卻徹底貫徹進退如風的大原則,令人防不勝防,一年來,也不知讓石家損失了多少財物。

    今年七月底,饑荒之勢已成,這票馬賊忽然離開石家領地,進入花家統轄的北部,專門襲擊運送糧食往花家分舵的隊伍,將各類米糧掠奪一空。數月來已成功作案百餘次,甚至還有過一天連續行搶兩次的大膽行為,只讓花家子弟瞪著清淡的稀粥,氣得跳腳。

    這股盜匪還極為自傲,本來煙花火箭是用來召集同伴、聯絡事項之用,但他們在石家領地打響名號後,特製了一種會放出粉紅煙花的響箭,此箭一出,就是勸告下手目標別多作反抗,以免造成無謂的犧牲!

    而且,士兵們都聽過一個奇怪的傳聞︰自從那四十大盜進入北部後,原本的首領,忽然變成了一個女性!

    「出門在外,只為求財!放下糧食走路,不要作無聊的動作,我以我的榮譽保證你們的安全!」

    隔著遠距,輕快的女兒家嗓音,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裡。只一眨眼,數十道騎影旋風般飆至眼前,動作熟練之至,在士兵們還沒意會過來前,已經各自佔住有利位置,將這百餘人圍在中央。

    論人數,自然是軍隊這邊佔優勢,士兵們身著盔甲,手執長槍,裝備齊全,怎樣都不該居於不利。

    可是,那四十大盜一面奔近,手中卻拿出一隻精巧機弩,那是目前極新式的「銀梭流星弓」。一次三枝,連發十五次不必重裝,以機括射出的小箭足以貫穿鋼鐵,若再淬上毒藥,即使士兵們穿著盔甲也難保平安。而且,在那四十人奔近時,隱約尚有戲謔嘻笑之聲,可是一旦立馬站定,個個全神貫注,盯守住自己負責的目標,一股凝重的肅殺之氣,登時震懾住士兵們,不敢妄動,雙方高下立判。

    聽到只是來劫奪糧食,跟著軍隊的商人們心頭大定。但其中數名卻暗暗驚訝。阿里巴巴四十大盜這一年來名頭好大,倘若是一群武功高強之輩所組成,那也罷了。但如今看來,這些人的武功尚是其次,反而是行動間一絲不苟,渾無尋常盜匪的散亂,而滿是剽悍之風,顯然是以正統練兵的方式在統率,如非身為盜賊,那便是一支健旅,帶頭之人委實不可小覷啊!

    部隊中有幾名軍官是花家嫡系子弟,家傳武藝嫻熟,自沒把這小小弩箭放在眼裡,正要發難,一把女子嗓音再度響起。

    「你們還是別亂動的好,否則一會兒亂箭齊飛,就算你們帶頭的沒事,但要是屬下死個精光,回去還是很難交代的!」

    隨著聲音,一道騎影排眾而出,在場眾人登時眼前一亮。

    那是一名少女。五官清秀,英姿颯然,著實是個俏麗美人兒;一身黑色勁裝,勾勒出身段的高佻婀娜。但最搶眼的,仍是那雙形狀極為姣好的修長美腿。少女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優點,短裙長襪,將雙腿的美感展現到極至。

    這個少女就是四十大盜的首領?

    士兵們都感到難以置信。過去是曾聽說四十大盜有個女首領,但照常理想來,如果不是那種超級艷媚的妖後型人物,就是一個渾身肌肉的怪力女,怎也想不到會是這般模樣。

    一方面是被人用強弩指住,一方面對著這名少女,士兵們震驚之餘,頗難提起敵意,不作抵抗地讓盜賊們*近了運糧車。

    注視著手下的動作,少女的心神卻集中在週遭的動向上。眼前的這支部隊完全不是對手,值得注意的,是山頭上的一股殺氣;本以為這趟行動很容易,但目前看來,似乎要多花點功夫了……

    少女將目光移向山谷頂端,微微冷笑,舉手一揮,道︰「兄弟們,大家留……」

    一句話未說完,人群中忽然閃出一道身影,急嚷道︰「小心放箭!」跟著便撞了過來,力道奇猛,少女猝不及防,竟給撞下馬,而一支冷箭恰於此時射至,穿透馬鞍,那馬悲嘶一聲,口吐白沫倒斃,箭上顯是淬了劇毒。

    盜賊們大驚,正要探看,驀地破空聲大作,滿空羽箭雨點般落了下來。

    四十大盜的成員們都感到錯愕。在過去,石家親衛隊與四十大盜本身都清楚知道,要讓那個小惡魔落馬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過去他們不只一次見到這女孩以驚人的柔軟度與速度,在馬背上從容閃過連珠箭雨,還順道表演各種花式動作,氣得對手七竅生煙。

    這樣的人會摔下馬,所有同伴都以為她定是中了暗算。未及查探,大量羽箭已破空射至,四十大盜慌忙應對,擎盾擋住羽箭,但這麼一來,原有的包圍網登時露出空隙,被壓制住的士兵們發動反擊,內外交攻,四十大盜給鬧了個手忙腳亂。

    但他們亦非弱者,儘管算不上高手,但每個人的武藝也都在水準之上,紛紛拔出刀劍,一面揮盾擋住羽箭,一面與軍官們廝殺在一起,雖處劣勢,卻是半點不落下風。

    假如整支部隊一起交互圍攻,四十大盜必然更為吃力,但羽箭無眼,敵人居高臨下,準頭又不見得多好,反倒是將花家的士兵射得抱頭鼠竄,遍地哀嚎,沒法合力攻敵。

    埋伏在山頂的敵人數量似乎不少,箭雨落了一陣,其勢不減反增。四十大盜久守難免有失,驟聞幾聲悲嘶,卻是有數匹馬身上中箭,曲腿倒地,連帶背上騎者悶哼中箭。

    不過,饒是個個忙得焦頭爛額,他們仍是關心倒地未起的首領,在與敵激戰的同時,不住喝問「妮兒小姐呢?」、「妮兒小姐沒有事吧?」、「她是不是受傷了?」,沒有半個人預備撤退,關心之情表露無遺。

    情勢正自危急,一把熟悉的憤怒斥罵傳進眾人耳裡。

    「一群飯桶!」

    眾人欣喜瞥去,卻見人影晃動,藍白色劍光乍現,幾名猶在纏鬥的軍官忽覺一陣勁風襲來,還來不及反應,身子便給一股大力擊至半空,慘叫聲中,被羽箭釘成刺蝟一般。

    「才這麼點小場面就亂了手腳,你們還有身為一個盜賊的榮譽嗎?」

    瞬間連斃數敵,那少女妮兒更搶過一匹駿馬,翻身上了馬背,長串命令接二連三地發了出去。

    「各自結成方陣,五人一隊。第一、二組隨我負責掩護,第三、四組確保退路,如果出口已被封鎖,不要硬拚,五、六兩組去山谷入口尋找出路,七、八兩組確保糧車,盡量給我帶走,那票隨隊商人如果還有沒死的,順手保護一下,帶著他們一起撤退!」

    眾人齊聲稱是,更由於見到首領平安,士氣大振,照著平時演練,五人一組,快速依命行動。

    可是,噩耗卻一個接著一個傳來。

    「妮兒小姐,糧車裡裝的全是穀殼,沒有米糧啊!」

    「妮兒小姐,山谷的進出口全給大石頭封住了,我們出不去啊!」

    「一共救了六個活的。可是我們這邊有七位弟兄受了傷,倒了十二匹馬,情況很不妙啊!」

    妮兒聽著這些話,心中暗歎不已。都怪自己草率,沒有先判斷好運送的貨物是真是假就貿然出擊,這次鐵定是得空手而回了。瞧這隊士兵每個都一副死不瞑目的德行,看來多半是不曉得糧車裡裝的是廢物;就算曉得,也定然不知道會有此後果。上頭埋伏的不知是什麼人,下手真狠,連自己人也殺!

    「妮兒小姐,大家撐不住了,我們還是走吧!」情勢越來越不利,眾人終於露出疲態,可是直至此刻他們仍是相信,這名女首領定有辦法帶大家平安脫離!

    「沒辦法,大家兩個人騎一匹馬,照顧好傷者,各人準備第九號設備,跟著我沖,全速脫離此地!」

    戰況不利,妮兒無奈地在心中承認失敗,下了撤退命令。

    看來這次是要在哥哥面前丟個大臉了……

    眾人策馬急奔,這時箭雨忽停,大批人馬在山頭出現,竟有兩千之數,為首的將領藍盔藍甲,高聲笑道︰「山本賊酋聽好!山谷前後俱已為我方所封,你們無路可走,快快棄械投降,或許可免去一死!」

    (又是這傢伙!竟給他追到這裡來!)

    單聽這聲音,四十大盜便已認出,那是近月來一直緊盯著他們行動的花風蒼。妮兒心中更是惱火,前兩趟曾與這人的糧車對個正著,那時他帶人不多,早知道劫糧之後順手把他宰了,便無今日之患。

    對於這份招降,自是無人理會。那票傢伙心狠手辣,伏擊時連充作誘餌的己方軍隊都殺,又哪有對別人仁慈的道理?況且他只說「或許」可免一死,擺明存心詐騙,毫無誠意,信他就是傻子!

    這時,眾人已奔近先前進入的山谷出口,只見數塊巨岩層疊相堆,每一塊只怕都重逾千斤,便算眾人合力,也非一時半刻能推開,岩石間更無縫隙,委實不知該如何通過。

    山上傳來巨響,數百騎兵急速從山坡上奔下,兩面包抄。那都是渾身穿著上等精鐵所鑄之鐵甲的鐵騎隊,尋常弓弩決難穿透,是目前最精銳的部隊,此刻眾人傷疲交集,又怎能再與之戰鬥?

    可是這點卻早在少女預料中,單憑放箭沒法徹底解決自己一干人,所以對方必然會派出主力部隊,儘管用上鐵騎隊有點超出預算,不過只要有人下來,那便有可趁之機……

    「放箭!」

    妮兒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放下機弩,改取出正式的長弓,射出他們的第九號設備。

    一枝枝附有特殊草藥的羽箭射中山壁,散放出惡臭煙霧,中人欲嘔,鐵騎隊忍著熏天臭氣繼續往下衝,這時第二波羽箭又到,也不知第一波羽箭的藥粉中參了什麼物質,當第二波點燃的火箭與之接觸,登時爆出震天巨響,飛焰四射,氣勢駭人。

    鐵騎隊先頭的百餘人受此一擊,人跌馬驚,阻住後頭前進,彼此間亂成一團。只這一耽擱,四十大盜已經衝到巨岩封閉的出口,只見少女在馬背上一蹬,箭矢般往前飛出,射往封路巨岩,雙掌蓄力,狠狠地擊在一塊大石上。

    轟然爆響,石破天驚,比什麼炸藥都厲害,數塊巨岩給轟得四散紛飛,被堵住的通路登時開朗,眾人便從這通道快速穿過,逃逸無蹤。

    後頭追兵好不容易擺平混亂,正要追趕,幾支羽箭以甩手箭的方式擲來,勁道強得出奇,連穿數人,驚得眾鐵騎立馬停步,瞪著眼前山石亂崩,又是扼腕,又是駭然。

    之前是曾聽說過四十大盜的那名女首領武功不弱,卻沒想到竟是高明若此,倘使她一早便施展這武功,大可無懼一切,筆直衝上山來,管他什麼鐵騎強弓,幾掌連發,定然造成重大死傷,局面便與現在完全不同。

    幾名軍官相互對望,俱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的憂色。

    (這女強盜的掌力霸道若斯,該不會已經超越地界了吧?)

    四十大盜這邊也為了突發狀況而遇到困擾。行搶失敗、成員受傷,固然令他們感到少許挫折,卻仍不至於驚慌失措。畢竟作盜賊買賣遠沒有外表看來風光,這類苦頭大家早就嘗得多了。

    眾人馳至安全範圍,將那六名救出的商人放下。他們都曉得妮兒首領的心其實很軟,不忍見這群商人無辜而亡,要不是此刻眾人傷疲交煎,照過去的記錄,說不定還會分派弟兄將這群人護送一程,免得路上受其他盜匪打劫。便因如此,四十大盜儘管到處作案,但在平民百姓間的風評卻是不惡。

    當那幾名生還者感激不盡地道謝離去,卻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他與那群商人該是一路的,因為商人們都認得他;可是,眾人救援傷者時,卻沒有人見到他,而適才一路策馬急奔,也沒見到有人跟上來,只是在商人們辭別而去時,這人像鬼魅一樣地出現在人群中,向他們揮手。

    「我不是敵人喔!剛才若不是在下奮不顧身,妮兒小姐說不定就為冷箭所傷了呢!」

    眾人回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那枝冷箭又快又狠,倘使沒有這人的一撲,卻也難防。而這人俊美的外表、笑嘻嘻的閒逸神態,也很難讓人對他抱有敵意,眾人於是望向首領,靜聽她如何示下。

    妮兒瞪著那笑得好開朗的俊美男子,心中火冒三丈。

    這混帳東西完全顛倒是非,自己早就察覺山上有人,雖沒發現有人放箭,但心中既有防備,想來也閃得掉,大可隨手把箭接住,再號令弟兄們反擊,那時氣勢大振,自己又指揮及時,斷不至於落入現在的窘狀。

    可偏生被這人一撲,將自己撞下馬,沒法第一時間號令應變,使得今日敗得如此難看。當時便想找出這人將他砍成八段,只是場面混亂,一時尋他不著。而更可恨的是,他撞倒自己那時,身體摩摩蹭蹭,著實碰到了不少不該碰的地方,雖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就是可惡透頂!

    還有,就算不管這些,一看到他賊兮兮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一股火氣濃濃地往上噴來……

    正要發作,哪想又被他先發制人。

    「美麗的妮兒小姐,我是天野源五郎,初次見面,向你致上我誠摯的問候。」

    源五郎的右手極其優美地劃出半個圓弧,欠身行禮,姿態華貴中帶著莊重,雖是一身布衣,卻優雅得恍若王公貴族。

    躬身一禮後,這名俊秀無雙的美男子,單膝觸地,半跪在美人騎影前,神情肅穆得像是等候皇帝賜封的騎士,以他那獨一無二的悅耳嗓音,如歌如頌,輕輕說出準備已久的句子。

    「我自千里之外而來,為你送上我的真心,美麗的妮兒小姐,你願意嫁給這名為你迷戀已久的卑微男子嗎?」

    聲音美得像首吟唱的情詩,四十大盜雖是粗魯武人,卻忍不住陶醉在這氣氛中。可是,一想到話中的意義,眾人又不禁相顧愣然,不曉得該繼續沉浸在這浪漫氣氛裡,還是狠狠痛扁這瘋子一頓。

    所幸,有人代替他們做出了抉擇。

    對那感人求婚詞毫無所動,少女策馬斜身,輕快地揚起玉足,狠狠地踹在求婚者的臉上。

    「哎唷∼∼」

    一如上趟在暹羅城的黑夜初逢,這次又是以同樣的方式了結,雖然踹上臉的那隻腳尺寸不同,力道卻沒什麼差別……

    「剛見面就求婚!你這人也未免太沒節操了吧!」少女冷笑道︰「別理這瘋子,我們走!」

    「山……山本妮兒小姐,請聽我的解……」

    正欲拍馬而行,那可憐的求婚者似乎要說些什麼。許多人都知道四十大盜的女首領複姓山本,全名叫山本妮兒,這是很正常的道理,可是,在聽見這個名字時,少女的身影有著些微的顫動,而驚怖表情出現在所有同伴臉上。

    跟著就是火山爆發!

    「胡說八道!連名字都叫錯,也敢到我面前胡言亂語。大夥兒,給我狠狠的打,打到連他媽媽都不認得他!」

    俊男與美女的二次相逢,便是以如此激烈的場面作結。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8:13

第二章 針鋒相對

    阿里巴巴四十大盜這只是個團體的名稱,當然不是說整個集團僅有四十人。距離眾人痛毆那無聊男子數里外的山頭,正是四十大盜近半月來的駐紮地,十數名此次未隨隊出擊的弟兄,正無聊地在整理裝備,等候同伴回來。

    「大家出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不會有事吧?」

    「誰知道?有妮兒小姐在,你該替敵人多擔心一點。要不是她和頭目打賭,不會隨便使用力量,我們現在大概又聽見山崩了……」

    話才說完,轟然一聲巨響傳入耳內,不是山崩,而是來自不遠處的一間茅屋。只見陣陣濃煙猛往外冒,隱約還可見到火光,顯然是出了事。

    「雪特人又在火藥試爆啊?這次是成功還是失敗?」

    「慘叫聲不太嚴重,也沒炸翻屋子,大概是成功了吧!」

    沒過一會兒,茅屋門打開,一名身材矮胖、紅眼貓瞳的雪特人大聲咳嗽,腳步踉蹌地跌出屋外,眾人連忙搶上相扶。

    為著民族性與歷史,雪特人素來是受大陸各種族所歧視。不過四十大盜多數出身微寒,歧視的情形也就不怎麼嚴重;當初頭目帶這名叫做天地有雪的雪特人入團時,眾人確實頗有微詞,但這雪特人在調配火藥上確有長才,幫忙組裝了不少設備,像是妮兒小姐愛用的第九號設備就是出自他的手下。

    不過,找出可用於改良火藥性能的礦石藥草,再將藥方交給雪特人的,卻是另有其人。想到此處,眾人不禁將目光望向東首的另一間茅屋。

    「胖子,你沒有事吧?」

    「我……死不了……反正我好得快……老大呢?還在屋裡拚命啊?唔!那女的真有一套,我們藏在這鬼地方,她居然也找得到,要是石家那票白癡有這本事,我們早就不知道死幾次了。」

    「頭目還在練功吧!真是賣力,已經撐了兩個多時辰了,弟兄們都佩服得緊呢!」

    「那當然,要不然怎麼輪得到他當老大,我當不行嗎?」

    方自談笑,忽然那茅屋裡響起類似木板、竹節的碎裂聲,還有細微的驚呼,眾人登時面面相覷,面上掛著瞭然的尷尬苦笑。

    「好像……床又塌掉了!」

    「真受不了,非得每次都那麼激烈嗎?」

    「大家別這麼講嘛!老大能這麼神勇,我們作小弟的應該慶幸才對!」

    雪特人說完,又補上一句︰「不過幸好妮兒小姐不在,不然大家又有一頓苦頭吃了!」

    眾人還來不及點頭稱是,急促的馬蹄聲已傳入耳內,一轉頭,只見出去掠奪的眾兄弟兩人一騎,迅速往山上來。沒看到預期中的貨物,此次行動顯然是失敗了。

    「我哥哥呢?」

    妮兒俐落地翻身下馬,四處看不見兄長的身影,皺眉問著。

    「吵死了!一回來就吵吵鬧鬧的。」

    赤裸著上身,從茅屋中大步走出的,是四十大盜的首領蘭斯洛。和一年半前在暹羅相比,他的相貌沒什麼改變,氣勢上卻增添了幾分沉穩的感覺。

    「哎呀!怎麼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連馬都少了幾匹……呵!行動失敗了嗎?」

    發現行搶失敗,蘭斯洛仍是渾不在意地笑著,卻在發現有同伴身上帶傷時,神色頓緊,奔過來一一探視。

    跟在他身後走出茅屋的,是名體態苗條的窈窕麗人,紫色面紗遮住臉容,瞧不清她的面目,但從那娉婷身姿、雪嫩肌膚,傻子也知她必是人間絕色。

    而最特別的,是她那滿是笑意的水靈眼眸,讓人打從心底甜了起來……

    妮兒見到那女子,眉頭皺起,似有些不悅,但仍是對兄長大致敘述了一下這次行動的經過。

    「呵!勝敗無常,咱們這行哪有不遇凶險的,只要大家平安回來就行了,另外……讓你長長經驗也是不錯啊!」

    「都是那群花家的狗賊,下手這等狠毒,為了對付我們,連他們自己人都不放過!」

    「哈,是你少見多怪而已。八個月前在黃鰲嶺的那一次,石家親衛隊在地下埋了千斤火藥,何嘗不是打算把我們和他們自家人一起炸上天去,那可比你今天被人放冷箭更凶險得多。」

    蘭斯洛哂道︰「沒什麼其他事了嗎?阿草要回去了,我要送她一程。」

    一旁的紫紗麗人貼在耳畔悄聲說上幾句,蘭斯洛朗聲大笑,與她低聲調笑,極是親密。

    妮兒心中有氣,這名叫蒼月草的女子來歷不明,又與哥哥走得極近,她每次看見總是一陣不快,無奈她似乎與哥哥交情極深,又一再指點自己武功,和設計四十大盜的裝備,自己雖是心頭不喜,卻也拿她沒法。

    「沒有什麼事啦,不過回來的時候遇到個瘋子,我們痛打了他一頓,一路用繩子拖了回來……」

    「瘋子?」蘭斯洛奇道︰「你拖個瘋子回來做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准帶流浪動物回來的嗎?」

    話聲一了,一把悅耳嗓音忽然從眾人之間冒出。

    「大哥,久久不見,小弟好生想念啊!」

    跟著就是一道人影,如先前那樣,鬼魅般自人群中竄出,正是那理應一路被拖吊在馬後,奄奄一息的源五郎。

    「三哥!」有雪首先認出這分別一年多的義兄,奔上相擁。

    四十大盜俱是大驚,這人何時脫困,又何時混在他們之中,竟全然沒人發現。再回看那拖在馬後的東西已變成了一段碎裂的圓木。這小子貌不驚人,卻會這等神奇技法,瞧他一身衣著光潔,看來莫說適才一段拖行,便算早先那頓拳打腳踢,也是全給轉移到那截木頭上去了。

    「老三!」蘭斯洛驚見義弟,也是欣喜奔上,與他擁在一起,「等你好久了,怎麼這時候才來見我們?」

    三名自暹羅分別後一年多沒見的義兄弟摟在一起,俱是喜悅不已。不過,卻沒什麼人發現到,源五郎的目光已悄悄與那紫紗麗人對上,交換著無聲的訊息。

    「你終於來啦!這邊就拜託你了。」

    「嗯!這邊的一切就交給我吧!」

    紫紗麗人淺淺一笑,移步走到先前來此所搭乘的馬車旁,向蘭斯洛臨行叮囑︰「我回去啦!你自己小心,別忘了你剛剛答應我的,十一月二日一定要到喔!」

    「知道了,真囉唆,像個管家婆一樣。」蘭斯洛一面揮手辭別,一面向源五郎道︰「我和有雪每天都談到你,現在你終於來了,就可惜花老二不知跑去哪裡……咦?你臉上的鞋印是怎麼回事?」

    連番事情此起彼落,看得滿頭霧水的妮兒,直至這時才有機會發問。

    「哥哥,你……你認識這個瘋子?」

    「老四,看你好像過得還不錯啊?」

    「做些臭氣、迷煙什麼的本來就是我們雪特人的專長,上趟在暹羅又向你學了點火藥知識,想不到在這裡大派用場。」有雪道︰「這一年多來,老大的武功也進步很多,特別是鐵頭功,每天都苦練不輟,我看已經快要出神入化了。」

    「鐵頭功?」源五郎奇道︰「老大為什麼要練鐵頭功?」

    有雪尚未回答,四十大盜的眾多成員已經圍了過來,向源五郎自報姓名,問候致意。

    這時已是夜晚,眾人坐在野地上生火做飯,利用存糧煮稀粥當作晚餐。本來像這等接風宴席無酒不歡,但此刻正值饑荒,又怎有餘米釀酒,只好飲山泉了事。

    有雪入團以來,將兩名義兄的能耐誇得天花亂墜,幾乎就是陸地神仙。現在看源五郎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團員們大是懷疑,但想到他先前展露的神通手段,又沒人敢亂來。

    人長得俊秀畢竟是有些好處,源五郎又沒有半分架子,很快便和眾人混熟,只是,氣氛似乎有點詭異,他感到眾人似乎對己有些敵意。

    「還不是因為你得罪了那小丫頭。」對義兄的疑問,有雪這樣解釋道︰「妮兒小姐是老大的親妹妹,老大有事的時候,就由她率領四十大盜的行動,那丫頭性子急了些,又有點暴躁,但心眼兒著實不錯,這裡哪個人不是把她當成公主一樣捧著,你一來便得罪了她,大家當然不給你好臉色看。」

    「原來是這個樣子……」源五郎點點頭,正欲答話,後方忽然傳來一聲刺耳大叫。

    「什麼?婚約?我絕不承認!」

    從兄長口中得知一年前在暹羅城許下的婚約,理解為何那瘋子一見面便向自己求婚的理由後,妮兒非但沒有半絲欣喜,反而可以說是暴跳如雷。

    「你這個大白癡!怎麼可以就這樣隨隨便便把親妹妹許配給人家!」

    「橫豎也是賠錢貨,早早送出去我好省事點。這下子女豺郎貌,相配得很啊!」對妹妹的憤怒質問,蘭斯洛不以為然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哪裡像個女孩子?我看你們兩個一個是男人婆,一個是人妖,配在一起剛好陰陽互補,百分百的天作之合……還是說,你介意你老公長得比你還美?」

    「胡說!他怎麼會比我還……我不是要說這個!」妮兒怒道︰「婚約的荒唐事也就算了,你說以後要讓這個娘娘腔人妖來管理我們,這點除非我死了,否則你想都不要想!」

    兩人越說越大聲,眾人自然圍過去細聽,得知蘭斯洛有意讓源五郎來掌理四十大盜,俱是吃了一驚,萬萬想不到蘭斯洛對這義弟竟是如此看重。

    但更叫人想不到的是源五郎的反應。離開暹羅後的四處歷練,無疑是令蘭斯洛有了成長與改變,但有雪卻很訝異地發現,源五郎好像也有了某些轉變;至少,在暹羅並肩作戰的那段時間裡,他從不記得源五郎有這麼飛揚跋扈的舉動……或是說演技!

    輕拍了有雪一下,源五郎向他露出個別有用意的微笑,隨後站起身來朗聲道︰「不!這樣的安排我也無法接受。假如是大哥親自帶隊,那還好些;如果換做這位小姐領隊,我想不出除了全軍覆沒,我們還有什麼未來!」

    這話自是令得舉座皆驚,妮兒更是狠狠瞪著這嘲諷自己的男人,恨不得立刻把他給斬了。這人一見面就胡言亂語,輕薄於己,現在又出言譏笑,真不知他究竟是何居心?

    「你胡說什麼?夠膽的就把話再說一遍!」

    「說一千遍都成。以一名首領而言,你不明天時、不知地利、不識人和,除了一身高強武功,別無可恃。四十大盜在你手裡,只懂得橫衝直撞,覆亡是早晚的事。」

    源五郎道︰「以今日的行動來說,沒有你發號施令時,弟兄們全慌了手腳,連最基本的團結應變都沒有做到,這便證明帶隊的人領導無方,僅是憑著個人魅力在維繫團體,領導者一不在位,屬下就無法行動。另外,你雖然有判斷撤退時機的眼光,卻又無法果斷決定,而致延誤時機,倘使你在起身同時,立刻結集全部人馬撤退,傷亡不會有現在那麼重;還有……」

    他一一道來,竟挑出少女十一、二條錯處,只聽得妮兒兩手骨節連響,想將這大噴口水的淫賊一掌殺斃,右手數度揚起,卻終究因為無法反駁,揚起的手仍是放了回去。

    說了一會兒,源五郎作出結論︰「總之,恕我無禮,如果繼續讓你執掌四十大盜,我想我們很快就沒有明天了。」

    四十大盜的成員愣然對看,這名外來者委實是膽大包天,不過,一來他似乎言之成理,二來頭目與妮兒小姐未出言反駁,眾人一時也不敢接腔,只是好一會兒後,一名成員出聲道︰「可是……以前妮兒小姐一直協助頭目策劃行動,這幾個月來更正式率領我們。我們的活動一直都很順利,從來沒遇到什麼覆亡危機啊!」

    這話說出眾人心中所想,紛紛點頭稱是。源五郎笑道︰「有一句俗話,叫做強中自有強中手。世界是很廣大的,所以……當然也有截然相反的情形。」

    截然相反?那便是指眾人過往碰上的儘是廢物,所以才能闖下這般大的名頭。四十大盜有些腦子不太靈光的猶未想通,但聽出此話意的卻無不臉色大變,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原本就在抑制怒氣的妮兒。

    「你說得很輕鬆,卻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實際上又哪能這樣面面俱到?我們今天以四十敵兩千,還能讓所有人撤退回來,就已經是極限了!」

    「是嗎?」

    這男人似乎很清楚該如何刺激自己的怒氣,單只是他那副不置可否的輕蔑模樣,自己便是一陣急怒攻心。

    「好!四十對兩千,如果你有辦法讓大家毫髮無傷,安然脫離,四十大盜的首領位置就交給你!」

    這是少女的盛怒之言,卻也是源五郎等待許久的一句話。他隨即道︰「好!一言為定!」

    說完,源五郎舉掌,欲與對方擊掌為誓,哪知少女看也不看,逕自走到兄長身前,冷冷道︰「你就一直看你妹妹出醜,看得很高興嘛!」

    蘭斯洛聳聳肩,哂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很為難啊!而且,老三又沒說錯……」

    「很好!」

    若非親眼所見,旁人計決難以相信,這麼一名嬌滴滴的少女,竟有如斯神力!

    妮兒僅用左掌敬輕而易舉地拎起旁邊一塊數百斤重的大石,輕鬆得像是拾起根樹枝。跟著,她將石頭用力地往兄長頭上擲去,爆出震耳巨響。

    事出突然,眾人卻俱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在蘭斯洛的怒吼聲中,少女拔足飛奔,迅速消失在夜幕裡,這時,有雪向源五郎道︰「你現在該知道老大的鐵頭功是怎樣練出來的吧?」

    源五郎看著佳人消失的方向,微笑道︰「其實我有句話沒有說。妮兒小姐是滿有優點的,她剛才明明氣得七竅生煙,卻因為無法反駁我的話,而克制住自己,沒有訴諸暴力,這是一種很可貴的精神……」

    話沒說完,卻見包括有雪在內,所有人以一種極錯愕的表情瞪著自己,像是聽見了什麼絕頂荒謬的事。

    「有什麼不對嗎?」

    「有!」有雪搖頭道︰「三哥你太不瞭解那丫頭了,她既然恨透了你,那……那她一定會覺得這裡的石頭……不夠大!」

    源五郎一愣,只聽見巨大的腳步聲高速迫近,定楮一看,乖乖不得了,那少女扛在背後的巨岩,赫然像座小山般恐怖。

    當少女扛著巨岩高高躍起;雪特人與四十大盜早就熟練地連跑帶跳,四下找掩護避難,看著那巨岩朝目標物擲下。

    轟隆!

    巨響中,只聽見雪特人的無限讚歎︰「好厲害!這已經不只是鐵頭功了,各位同志,你們現在看到的就是石家大地金剛身的由來……」

    大地金剛身?

    金剛你媽……

    夜深,源五郎與蘭斯洛秉燭夜話,想要知道一年多來兄弟們的近況。他感覺得出與暹羅分手時相比,這位大哥又有改變,聽有雪說,他每天夜裡都忙到很晚。

    「大哥平常這時都在做什麼?」

    「練功!我最近練功練得很勤,整個心思都放在晉身天位上頭,所以才把四十大盜的管理都交給妮兒。」

    蘭斯洛端視茶杯,歎道︰「世事無常,就算練成了絕世武功,也未必能縱橫江湖;不過武功不練得好一點,卻連在江湖混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一身好武功,就是在江湖打滾的本錢,特別是在阿朗巴特山的魔震影響越益顯著的現在。自一年多前東方玄龍正式施展天位力量後,這段時間裡,擁有天位力量的高手一一在大陸上出現,儘管為數甚少,但對於九州大戰後幾乎未曾有人破地界的風之大陸,卻已是驚天動地的巨變!

    更何況,縱是最低階的小天位,只要一個人,便足以令這大陸掀起驚濤駭浪!

    如果還停留在地界,那麼蘭斯洛根本就沒有資格與人爭雄。

    不過,源五郎卻從那句話中聽出弦外之音︰老大一定不怎麼開心。為自己的力量提升而擔憂苦惱,這是必然的,但他竟會說練成絕世武功,也未必能縱橫江湖,這就是很不簡單的成長了。

    向來人類都是在痛苦的閱歷中成長!

    自蘭斯洛領導四十大盜,短短時日內聲名鵲起,但與石家的激烈鬥爭、江湖奔波,絕對不輕鬆,這段時間裡,他必定是遇到了很多絕世武功也難以解決的事吧!

    「妮兒小姐的武功很好。」源五郎簡單說了一句。

    蘭斯洛的武功仍未突破地界,僅率領四十人與石家、花家的千軍萬馬對抗至今,妮兒自然是首要功臣。

    蘭斯洛道︰「說也好笑,我老妹也不知是怎麼學的,同樣是一門武功,她和我一起練,卻比我還要強得多,以往有許多次絕境,大家都是*她的力量才脫險的。」

    「想像得到,可是這還不夠……」

    四十大盜中只有一個天位高手遠超餘人,假如什麼事都依恃她的力量,這種不平衡的風光縱能耀眼一時,亦不會太長久。

    蘭斯洛必然也曉得這點,否則不會與妮兒約定,帶隊時非到萬不得已,不許使出天位力量!

    只有*謀略、統率、團體力量來與敵人周旋,才是四十大盜真正的實力。不然就會像別的盜賊團一樣,每次大型作戰後,幾個武功過人的首領得以倖免,下頭的小弟卻死傷殆盡,一天到晚要換新人。

    蘭斯洛是極端愛護自己弟兄的人,他所想要的是整體四十大盜的出人頭地,不是個人的榮光。當然,那份想要教育妹妹成長的心意,亦是煞費苦心。

    「我這妹妹其實真有副軟心腸。」蘭斯洛忽然道︰「你知道她現在正在做什麼嗎?」

    源五郎搖頭。

    蘭斯洛帶源五郎行至不遠處,燈火微光中,妮兒一面指揮同伴,一面捲起袖子,親自幫忙。

    夜已深,他們不是在練習武藝,也不是在維護裝備,而是弄了幾個簡陋的大鐵鍋,正在煮粥。

    眾人不是烹調能手,粥的味道當然也不香,甚至還是水多過米的煮法,可是眾人仍是戰戰兢兢,因為在這旱災中,一粒米、一滴水都是得來不易的珍寶。

    「這主意是我老妹想的,等會兒粥煮好了,便用特別的藥草凝成粥塊,由她送往山下的民居,分送饑民。」

    蘭斯洛苦笑道︰「我們之中也只她有這份本事,扛著那麼重的東西還輕靈得像頭貓兒,不被人發現。」

    源五郎微微一奇。從青樓聯盟傳來的密報,他曉得四十大盜是有賑濟災民之舉,可是為何用這麼笨的方法?

    「為何送粥不送米?」直接送米,豈非簡單得多,莫非是怕饑民沒水,煮不了粥嗎?

    「送粥直接吃完了事,不會給人抓到把柄,也比較不會牽連到無辜。」

    蘭斯洛眼中閃過一絲哀傷,道︰「去年此時,我們就是沒有想到這個道理,在伊格布爾,我們……」

    源五郎知道這件事。去年八月,在艾爾鐵諾的伊格布爾,四十大盜打了極壯烈的一戰,以蘭斯洛、妮兒兩人為主力,對抗石家親衛隊近三千人,親衛隊的指揮者,十三太保排行第二的石存孝,被蘭斯洛一刀搏殺於馬下,四十大盜因而成名,傳遍大陸。

    根據青樓傳回的情報,那一戰之前,四十大盜便有將劫來的財物贈於貧民的行動。以蘭斯洛個性,一來也沒多重視金銀珠寶,二來既是要做俠盜,豈可不劫富濟貧;也因此四十大盜始終風評不惡。

    但這卻成了一個破綻!當石存孝追蹤四十大盜的形跡來到伊格布爾,他便搜遍四十大盜散佈的金銀,將持有者以與匪共謀的罪名處刑,再擒拿人質威脅四十大盜投降。

    當時蘭斯洛感到遲疑,但立刻採取行動的卻是妹妹妮兒。眾人的現身仍是晚了一步,石家軍向來嗜殺,不管四十大盜出不出現,人質是向來一個不留的。於是,四十大盜陷身於三千兵馬的包圍下。

    「那次,我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會輸。憑我和妮兒的武功,那些只會騎馬射箭的兵丁何能阻我……最後果然也讓我劈了那混蛋,可是……」

    蘭斯洛說得很遲緩,這讓四十大盜成名的風光一戰,看來卻是他最不願回想的一戰。

    「那一戰,四十大盜的老兄弟死去一半,連有雪都險些沒命,我和妮兒的武功是夠高了,可是其他人卻及不上我們……結果當我們排開一切障礙,可以救人的時候,傷害已經造成了。」

    蘭斯洛苦笑道︰「還有那些平民……他們甚至沒見過我,只是被我們放了金幣銀幣在門口,結果就因為這樣被吊死在絞架上,有十來個還凸著眼,也不知道是瞪我?還是瞪那群王八蛋?我最後是宰了那姓石的混蛋,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死在我面前的弟兄還是起不來……」

    源五郎默然無語,義兄能有這樣的親身體悟,將會導致更深一層的人生思索,對武學進境大有好處,但這話又怎好說出口。

    「那件事讓我沮喪好一陣子,妮兒嘴上不講,可是也偷偷哭了十幾個晚上……」似乎不想繼續這話題,蘭斯洛道︰「反正就是這麼回事,總之,在那之後,我們送人東西就小心得多。送粥不送米是個笨方法,可是我們也只想得出這笨主意……這種事也做不了多久,只要風聲一緊,我們就得離開這裡,不過我們走到哪兒、搶到哪兒,粥也送到哪兒,總算對得起人就是了。」

    源五郎曉得,這義兄的個性與他師父一般急躁偏激,雖然不壞,可也未必是算得上好人,只要心中認為有一件事是己所當為,不論善惡,也不管那是多笨、多不討好,就是會去把它完成。

    根據當初有雪信上所說,艾爾鐵諾旱災一起,正忙著與石家親衛隊你追我跑的蘭斯洛聽聞花家如此劣跡,勃然大怒,拍桌道︰「青天白日,怎容他花家橫行若斯!」遂帶領四十大盜轉移陣地,專門掠劫花家糧隊,以糧賑民,不然石家領地富饒,何以眾人會捨富取貧?

    當時自己便喟然而歎︰「如此人物,這才不枉我為他辛苦一場……」

    現在看來,自暹羅城分別後,這位義兄果真是成長不少,想來雷因斯的女王陛下定是煞費苦心。

    粥已煮好,七、八個一人高的大鐵桶用繩索縛在一起,妮兒毫不費力地往背上一背,快步如飛,頃刻間便消失在山道上。

    源五郎目睹佳人背影遠去,轉頭道︰「大哥,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給花家一頓苦頭吃的。」

    「有你在,我就不怕妮兒那丫頭亂來了。」蘭斯洛道︰「你這次來,行事有點奇怪,這麼鋒芒畢露的舉動不像你啊!」

    「那是因為兩個理由。」源五郎笑道︰「我新來乍到,要干涉隊上行事,眾兄弟必不服我,需得做出一些很醒目的大事,才能一舉懾服大夥兒。」

    蘭斯洛點點頭,心裡仍覺奇怪,因為以源五郎一貫的作風,從不會急於一時,總是小心收斂自己的鋒芒,作為扣在手上的底牌,而眾人往往是在相處日久後,才發現這笑嘻嘻的美男子手段竟是這等厲害!

    「第二個理由……」源五郎環顧左右無人,附耳悄聲道︰「要追求女孩子,當然要先表現出一些效果十足的動作,不論好壞,總之讓她印象深刻,這樣才容易成功。」

    蘭斯洛瞥了他一眼,剎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狠角色!這傢伙絕對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8:28

第三章 故技重施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八月十日艾爾鐵諾北部

    花字世家除了新任當家花天邪,還有各個長老耆宿,目前統領軍務而為眾人所知的,是風字輩的六朵花,年輕一輩的六名高手。

    日前負責率兵圍捕四十大盜的,便是這六朵花之一的青色,花風蒼。自從知道四十大盜進入花家勢力範圍,當家主便下了嚴令︰不惜一切,務需將這批橫行無阻的盜匪殲滅,一個不留!

    這是說出口的部份,而沒說出口的部份是︰務需勝得漂亮!

    那是理所當然,對方不過是個數十人的小盜賊團,花家乃堂堂七大宗門之一,要是還得死上幾千人,這才能殲滅那四十個毛賊,傳出去成何體統?

    特別是石家人一年來始終拿這四十大盜沒辦法,假若花家能將之一舉剷除,豈不是代表花家更勝石家一籌?

    這一年間,麥石大戰爆發兩次,眼下雙方情勢緊張,大有可能再打第三次,一時無暇他顧,正是花字世家大展鴻圖的好機會,當家主顯是想以四十大盜血祭立威,作為連串行動的第一著。

    所以花風蒼率軍窮追不捨,一心想殲滅四十大盜。原本他也深信這是個簡單的任務,但是當屢次接觸後,他發現這塊骨頭不如想像中好啃,也知道為何以石家之勢大,四十大盜卻能屹立至今。

    四十大盜的素質確實比一般盜賊團要高,但這只是麻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個女首領,她的一身武功不屬於當世任何門派,卻絕不遜於任何名門高手,她轟向巨岩的那掌,石破天驚,環視七大宗門也不見得有幾人能與之匹敵。

    自己得意的飛花幽影腿,能在她內力吐出前,以高速搶先敗她嗎?這可殊無把握!

    傳聞那個女首領姓山本,有個很怪的名字……而四十大盜另外還有一個男首領,是那女子之兄。假如他兄妹倆武功相若,那麼恐怕自己還需要數倍的兵力才能消滅四十大盜,或者……那已經不是人數可以解決的問題!

    近年來天位高手重現於世,不管四十大盜實力如何,只要擁有一名天位高手,就是一個很可怕的組織;有兩名,花家應付起來肯定會非常的頭痛!

    光是想像就會不寒而慄的痛!

    花風蒼搖搖頭,不去想這沒意義的事。他現在正率軍悄悄盯著糧隊,運往他處的花家分舵。這兩三天,他大量派出偵騎搜查四十大盜的行蹤,一時間並無所獲,但此時荒災鬧得厲害,無法採買糧食,四十大盜若要補給,只能靠襲擊糧隊,自己前後派出五批糧隊,四假一真,迷敵耳目,再親自率隊遙遙跟監,要是四十大盜來了,便趁機將他們一網成擒。

    這個想法基本上是沒有錯的,花風蒼也暗自猜測那班強盜會用什麼方法、埋伏來發動伏擊,不過,對方顯然是無智之輩,直來直往的粗獷方式,讓原先的計較派不上用場。

    三個曾在上趟圍捕時見過的面孔,打大老遠處大呼大叫,奔至糧隊之前嚷著搶劫。

    一支糧隊起碼也百多人馬,見這三人來勢洶洶,以為對方必是身懷絕技,有恃無恐,哪知甫一交鋒這三人武藝不過一般,給士兵們圍上去殺得抱頭鼠竄,轉身便逃。

    跑就算了,其中一人策馬奔逃時忽然嚷道︰「他媽的,有什麼了不起,這些東西老子們搶不到,不如燒了算了。」跟著,三人就各拋了個巴掌大的圓球到糧車上,也不知是什麼玩意兒,整輛糧車一聲爆響,立刻便燒了起來。

    三人策馬逃跑,花風蒼心中惱火,發令給埋伏中的部下,悄悄跟著那三人,追尋出四十大盜的老巢。

    花字世家的本業是販馬,花家快馬天下馳名,故而由花家操控的艾爾鐵諾第四軍團,騎兵素質遠超其餘四軍。

    護守糧車的百餘名士兵見糧車焚燬,騎馬的六十餘人立即追趕敵蹤,要斬下敵人首級建功。奈何那三人左彎右繞,兩邊始終相差一段距離,追之不上。

    一刻鐘左右的時間,跑在前頭的那三名盜賊忽地驚叫一聲,官兵們隨後追至,原來前頭竟是個封閉型山谷,沒路可走。官兵們哈哈大笑,六十餘騎分散開來,將那三人包圍在中央。

    「該死的強盜!今天要你知道我花字世家的利害!」

    應答這豪語的是一聲大笑,不過不是那被包圍的三人,而是驟然出現在後方,封死退路的二十餘人。

    「你們那狗屁花家又有什麼地方厲害了?倒是說出來讓本大爺見識見識啊!」

    帶頭的是蘭斯洛自己。因為上趟損失了十來匹馬,未及補充,只好率領二十幾人就出動,不過,源五郎的意思是,這樣調度起來更靈活些。

    二十多名盜賊手持強弩對準士兵,隨時都可發射。士兵們俱是一驚,猶疑著不知如何反應;這一下空隙,被包圍在中央的三人,一面發放弩箭,一面以精湛的馬術趁亂突圍,回到了同伴之側。這樣一來,那六十多人更是落盡下風。

    「乖乖下馬投降,本大爺就放你們走路!他媽的,把你們身上的什麼刀劍盔甲全部脫光,今天搶不到糧,拿這些東西走也能小賺一點!」

    蘭斯洛粗著嗓子,說著源五郎事先吩咐的台詞,心裡靜待著預期中的巨響,和下一句台詞的主角發言。

    轟然巨響,如上次一般,數塊巨岩滾下,封住了山谷唯一的退路,同時一聲長笑響起。

    「哈哈哈!真是一群膚淺的強盜,死到臨頭還在口出狂言!」

    唉!你還真是聽話!我們家老三怎麼說,你就一切都照著念……

    蘭斯洛心中暗歎,看著山谷頂上密密麻麻的兩千軍隊,還有那藍盔藍甲、正不知死活地大笑的花風蒼。

    「一群蠢材!幾天前才受過的教訓,這麼快就忘了,活該你們今日全軍覆沒!」花風蒼環顧左右,狂笑道︰「又是一個山谷,你們這群笨賊這麼喜歡挑山谷當葬身之地嗎?本將軍就大發慈悲成全你們吧!」

    花風蒼感到很得意。這四十大盜果然狡猾,居然懂得在此埋伏,想要襲擊軍隊,真是膽大包天。

    可惜,那畢竟也只不過是一般土匪強盜的腦袋,無論實力與智慧,自己都比他們更高一籌。所以當這二十多名強盜現身,自己便立刻發動部隊包圍住山谷上方,堵住出口,要來個甕中捉鱉!

    情形可真巧,一切就和幾天前那戰幾乎雷同。但是,這次那個女首領不在,封路的巨石又多了一倍,定能讓這群強盜逃生無門;要是還能擒下四十大盜中的重要角色,就可以做為人質,誘使其他人自投羅網。

    雖然想得很開心,身為新一代花家菁英之一,花風蒼仍不是一個太笨的人,他也考慮到這會否又是另一個圈套?

    只是,己方擁有兩千精兵,對方不過是二十多個毛賊;以四十大盜的組織規模,絕不可能變出大量伏兵;連續旱災數月,草木俱枯,這山谷環境一目瞭然,更藏不了什麼埋伏。以此說來,對方縱有小小奸計,也彌補不了雙方的實力差距,自己可以正面予以粉碎!

    「兒郎們!跟著我走!」

    終究是求勝心切,花風蒼將這當作是天賜良機,為了擔心事情生變,他連放箭的功夫都省下,一聲號令,兩千騎兵自山谷四面俯奔而下,要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

    凝望敵人殺來,蘭斯洛心中讚歎,這一切果與源五郎的計劃毫無二異。

    在策劃這次行動時,源五郎就對義兄解釋︰兵者,詭道也;所謂的戰術,其實就是一門如何讓敵人上當,而照自己意思去行動的藝術。

    能被花家委以重任來追捕四十大盜的人,當然不是個笨蛋。不過,只要是人,就有一定的思考邏輯,當他得不到充分的情報,沒法徹底瞭解他的敵人,那麼一些邏輯內的既定觀念,就是可以誘使他上當的主因。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花風蒼看不起四十大盜,認為這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唯一值得顧忌的只有那女首領。所以只要妮兒與四十大盜分開,他就會把這當作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顧一切發動攻擊。

    輕敵、急於立功,單是這兩樣心理因素,就足以使花風蒼無視於可能遇到的危險,逕自採取行動。而這也就是源五郎對他的期望。

    「由我們主導戰爭,是謂天時;選擇利於我們的戰場,是謂地利。本來應該把敵方統帥的一切調查清楚,才算得到人和……」出發前,源五郎這樣笑著說︰「不過花家這一代沒聽說有什麼了不起的謀略人才,單是這樣,也足夠了吧!」

    結果,一切就像源五郎推演的一樣,花風蒼指揮騎兵隊,像席捲而來的洪水,從四面山坡上往中心谷地殺來。

    「該死的強盜,受死吧!」

    這句話蘭斯洛也不知被人罵過多少回,現在聽了當然是面無表情,只將手揚起,打出號令。

    二十三人彎弓射箭,朝四面山壁射去。花風蒼看得仔細,依然又是那會噴煙爆炸的鬼東西,這票強盜真是不知變通,自己這次已然有備而來,又豈會被這小伎倆給阻住?何況這次兩千人一起發動攻擊,這些小把戲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這個推論沒錯,錯的是結果。這二十三支特殊弓箭的目標非人非馬,而是山坡上幾個被畫了紅圈的位置!

    二十幾枝箭的效果有限,但是當落下的地點埋有大量火藥,那又是另一番結果。

    爆響連天,嗆人的黑霧瀰漫四處,耀眼火光沖天而起,聲勢駭人。*在爆炸點的騎兵們首當其衝,血肉橫飛,稍遠處被波及的,還有連人帶馬被轟上天的。

    爆炸震得土石鬆軟,立刻便造成山崩。四面山坡分崩離析,順著地勢一齊往中心塌落,騎兵隊本身的重裝反而成了致命傷,多數人根本連策馬逃生的機會都沒有,就與身旁同伴撞作一堆,夾帶在大量砂石裡,滾雪球似的被衝到崖底。

    人們的慘叫、馬兒悲嘶,在山崩的巨大威力下,顯得分外渺小,才不過片刻功夫,適才還得意洋洋的兩千精兵,大半都被掩埋於泥沙土石之下,所能倖存者,不過是武功較好、運氣又不壞的百餘人而已。

    花風蒼還活著。他的武功無疑是這兩千人之冠,所騎的也是一品良駒,雖然受了傷,卻仍保住一命。他打著寒顫,望向周圍的一切,眾多與他一同征戰的子弟兵淒慘地在血泊中呻吟。

    縱然不願意接受,但慘敗已是事實,花風蒼只是無法理解,四十大盜為何要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讓他們自己與敵人一同埋葬在這山崩下?

    難道當真是走投無路,為了報復,不惜同歸於盡嗎?

    顯然不是……

    「哇哈哈哈!一群笨蛋東西,什麼狗屁花家,本大爺今天略施小計,你們這些傢伙一個個全上天堂了!」

    狂妄至極的大笑刺激著生還者的聽覺,在適才花家軍所立之處,赫然出現了二十多道騎影,正是應該已葬身於土石底下的四十大盜。每個人都是塵土滿面,卻毫髮無傷,真不知他們怎麼逃過一劫?在為首之人的身旁,一個秀美如同女子的青年策馬而立,便是那日與商隊一起行動的美男子。

    許多疑問出現在心裡,花風蒼無暇細想,整體戰已經慘敗,要挽回個人名譽的辦法只剩下一個了!

    「卑鄙無恥的奸賊!夠膽的便來與花某決一死戰!」

    花風蒼拍馬奔上山坡,往四十大盜那邊馳去。個人的武學修為便是他現在最後的籌碼,而在這一方面,身為花家新一代菁英的他,極有自信!

    「好!就給你個光明正大的死法!看看你們花家武學到底有什麼名堂?」

    蘭斯洛一聲長笑,拍馬往下奔來,一手已按在腰間的風華刀上。

    一騎由上奔下,一騎自下闖上,八蹄飛馳,兩邊便要短兵相接。

    花風蒼一見蘭斯洛奔來的氣勢,一顆心就筆直地往下沉去。

    源五郎在山頂凝望,亦是不由得讚歎。天魔功不愧是魔族鎮族絕學,除卻本身雄強精奇,竟還能與蘭斯洛自身的「乾陽大日神功」融合無間,將他的鴻翼刀推升至如此境界!

    刀雖未出,其勢先發!蘭斯洛此刻的每個動作,都和馬匹的奔馳、四蹄著地的震盪、對面敵手的殺氣配合得剛好,沒有半絲多餘,而這些全是在無意識下自然完成。

    萬法自然,不假強求,這已是邁入天位的前兆……

    首當其衝,花風蒼的感覺只有更強烈。他尚未發招,卻已經感受到敵人的殺氣將自己籠罩,任自己怎樣努力,都改變不了將要到來的命運。

    這只是一種感覺,卻又強烈得恍若真實!

    花風蒼不信,硬是一咬牙,奮起全身功力,在將與敵人接觸的前一刻搶先一擊!

    花家武學,歷來以快絕身法、腿功馳名天下,形化於兵刃,則為暗器、快劍!花風蒼人在馬上,已發出三十三種得意暗器,躍離馬背時,又居高臨下再發二十五種大小暗器,同時一劍厲電般斬出。

    數十樣暗器像一張細密羅網,將蘭斯洛上、中、下三路全數封鎖,其中有八樣乃是花家獨門特製,雖然細小,著物後的附帶效果,卻足可讓人少掉大半邊身體。

    這是拚命一擊,也是他速度所能達到的顛峰,依他的估計,縱是面對那可怕的女首領,也有一拼之力。

    蘭斯洛在大笑聲中出刀。神兵離鞘,身與意合,自然激盪出一股似緩實急的氣流,化為旋風,將那數十種暗器暫阻於空。

    一抹炫目晶虹蕩漾而起,恍恍惚惚,竟似羚羊掛角,毫無痕跡可尋!

    在兩邊旁觀的眾人只見彩光閃耀間,兩騎交錯而過,數十樣暗器往旁激射而去,一聲衷心的讚歎迴響在半空。

    「好快的刀……」

    聲音嘎然而止!發聲的不是四十大盜一方,當然也不是帶傷呻吟的花家軍,而是被一刀斷魂,首級激飛上天的花風蒼。

    一擊斃敵,蘭斯洛拍馬一躍,四蹄揚起,穩穩落在山谷中央;百餘名花家軍本已鬥志全無,再看他這麼天神般縱馬奔來,給那威猛氣勢一逼,也不知是誰大叫一聲,全數轉身逃跑。

    蘭斯洛看著那不可一世的花家軍此刻連滾帶爬的狼狽模樣,再念及適才一下出刀的感覺,武功似乎又有精進,忍不住心中得意,縱聲大笑。

    四十大盜見得首領展現神技,大發雄威,斬下這花家大將,也是紛紛鼓噪喝采,興奮不已。

    源五郎目睹這一切,心內猶自尋思。

    蘭斯洛那一刀之威震懾千軍,隱隱約約,已有當日王五於鵬奮坡上天馬行刀的氣勢。看來這創自兩大刀道奇人的鴻翼刀,實有練刀養氣提升氣質的效果,當日王五傳刀於蘭斯洛,果然蘊有深意。

    可惜,蘭斯洛於鴻翼刀所學只得皮肉,未研真髓。理由之一,自然是因為蘭斯洛修為不足,沒法以天位力量推動,鴻翼刀精妙處展現不出。

    第二,若是王五在此,此刻的他便絕不會笑。傳聞王五宅心仁厚,愛人如己,看見這許多人狼狽奔逃,思及腳下遍地屍骨,這位絕世英雄便只有黯然神傷,怎會以此為傲,洋洋得意?

    這份胸襟與氣度,蘭斯洛一時是不會懂的。也因此,他的修為尚差了那位大師兄老大一截……

    「如果是大規模的戰爭或是同樣精於算計的對手,那便只能藉著計裡藏計的連環計來謀求勝利。不過像這樣的小場面,簡單的小伎倆就足以決定勝負了。」

    這是源五郎的說法。話雖如此,他仍然是一計多用,沒有讓其他人閒著,在蘭斯洛率隊狙擊花風蒼一行人的同時,被刻意調離的妮兒,則帶領四十大盜的其餘弟兄,換上了特別準備的軍隊制服,假花風蒼之名,巧計打開糧倉,運走了裡頭所有的米糧。

    「既然作的是強盜,不管仗打得多漂亮,如果最後什麼東西也沒拿到,還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在擊敗花風蒼的同時,也設計將附近最大的一處糧倉搬空,這樣所得的利益可遠高於搶劫糧車,而且軍隊受到重創,一時無力追捕,不管是要發粥或是派米,都應該有一段充裕的時間。

    「並不是我的主意有多高明,這次的勝利主因是對方的能力太低了!」

    在四十大盜的慶功宴上,源五郎沒有因勝利而自滿,只以淡淡的口吻說出事實。

    眾人都將這當作謙詞,只有雪特人發表了類似的想法︰「是啊!三哥沒有別的長處,最厲害的就是一顆陰險黑心,我敢打賭,他與人比武,一定會在前一天晚上早到,然後偷偷在地底埋上幾千斤的火藥!」

    源五郎苦笑不答,當初暹羅比武,能讓雪特人過關斬將,*的還不就是這一套。

    蘭斯洛笑道︰「炸藥倒不見得,但是那花風蒼計決想不到,我們會事先在那山谷裡挖了條通到外頭的小道,當他看到我們的時候,那副表情好像見了鬼!」

    這次的作戰很簡單。源五郎將有雪庫存的火藥全部用上,挑了個適合作埋伏的山谷,將火藥埋下,再挖條逃生小道,一切就是這樣。

    可是,火藥要如何埋,爆炸時才能有預計的效果?要如何控制山石崩塌的規模、方向、速度?逃生小徑要由何處開挖,才不至於火藥一爆炸,小徑也隨之崩塌?多種因素只要一個配合不上,四十大盜就會給塌落的山石第一個活埋,或是瞪著堵塞的逃生通路,全軍覆沒。

    這些看似簡單的東西,是需要豐富的地質知識、精密的計算能力來作後盾,而源五郎齊備了這些能力,在妥善運用後,引導眾人走向此次勝利。

    雖然成功掠奪到了大批糧食,四十大盜並沒有全數佔為己有的打算,不過,要如何發放出去,則是一個傷腦筋的問題。最後,則是有雪想出了解決辦法。

    雪特人的蹤跡在大陸各地都可看到,本身是一個很遼闊的人脈網路,在眾人目前所棲身的枯耳山一帶,有個叫做馬福林德的雪特人,是這一帶雪特人的頭頭,過去四十大盜與花家軍對峙時,他曾經提供了不少情報,現在,就藉著他的手下,把這些米糧分送到附近城鎮的每一處。

    讓雪特人經手辦事,豈有不貪污偷藏之理?不過蘭斯洛親自提刀監督,只要別做得太過火,也就睜隻眼閉只眼。連續兩天下來,原則上一切無事,近萬災民受惠,千謝萬謝,蘭斯洛特意叮囑,此地不可久留,災民們拜謝而去,四十大盜更因此名聲遠播,成了舉世聞名的俠盜組織。

    由於饑荒未過,釀酒不易,這晚的「打垮花家敗類慶功第八次會」上,眾人仍是以水代酒。饒是如此,勝利的喜悅卻比任何醇酒都要甘美,令四十大盜的成員們非常陶醉。

    一戰功成的源五郎自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他與有雪談笑方酣,眾人嚷著要他彈奏樂器,興致正自高昂,忽然所有的聲音都靜寂了下來。

    四十大盜中唯一的女性,此刻緩步走到源五郎身前,臉上的表情十分惡劣,顯然心情極壞。她從懷中掏出一面紅色小旗,遞至源五郎面前。

    「哼!」

    源五郎不解地側著頭,「呃……妮兒小姐的意思是……」

    少女沒有回答,仍只是冷哼一聲,將那面紅旗在源五郎面前晃了晃,那種紅著眼眶、嘟起小嘴的俏模樣與平常的嬌蠻不同,卻像是一個頑童迫不得已將心愛玩具送人的委屈神情。

    源五郎瞬間明白了。少女是因為輸了打賭,特地來付清賭注的。

    這面紅旗是四十大盜行動的指揮旗吧!曾聽有雪提過,本來蘭斯洛不搞這一套,不過在將指揮權交給妹妹時,特別做了一面小旗子,充作象徵。妮兒為此非常高興,一直珍而重之的貼身收藏,現在會主動交付出來,其心情不言可喻。

    這是件好事。那代表少女敢做敢當,既然承諾了,就算不捨也願意實現諾言,而不是像普通庸俗女子般撒嬌耍賴。

    真好,她並沒有讓自己失望呵……

    源五郎微微一笑,伸手去拿紅旗,但是落手位置卻有些微差異,在碰到旗子時,也順勢握住少女的溫膩手掌。

    妮兒皺起眉頭,似覺不妥,但是這時候似乎不適合說這個,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關於我們上次的約定……」

    「我沒有做到。」源五郎笑道︰「我們的約定是︰四十對兩千,讓大家毫髮無傷,安然脫離。而我所做的是二十對兩千,敵軍全滅,這和當初的約定不同,嚴格說來,是我輸給妮兒小姐了。」

    「可……可是……」

    源五郎微笑道︰「能夠代表大哥統領四十大盜的,除了妮兒小姐沒有別人,請您繼續打起精神,帶領我們行動吧!」說著,以他那獨一無二的優雅體態欠身一禮。

    妮兒為之語塞。她當然知道這次賭約自己是輸了,自己一看到這個男人,就莫名其妙怒火直衝,說不出的憎厭敵視,怎樣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欠他的人情……可是,這支代表四十大盜指揮權的紅旗,是哥哥肯定自己能力後所給予的信任與委託,自己實在不願意失去它……

    雙方沉默半晌,少女握住紅旗的手腕隨著內心激動而輕輕顫抖,唇瓣微張︰「……謝……謝……」簡短的兩個字卻怎也說不出口。對此刻的她來說,要坦率地說出謝謝,似乎比認輸更加艱難……

    幸好,微笑著的他完全洞察了佳人的窘迫。

    「呵,這面旗子還是請妮兒小姐留著吧!至於給勝仗勇者的恩賞,我只要這個就夠了!」

    源五郎微微笑著,忽然動作飛快地在少女手背上印下一吻。妮兒驚叫一聲,想要抽回手掌,卻已遲了一步,被這奸笑的淫徒偷襲得逞。

    「你!你……你……」

    「呵呵!傳說美人如玉,妮兒小姐的手好香好軟啊!」

    又香又軟?

    才怪!

    砸在頭頂上的那顆大石頭,天曉得是不是從茅坑旁邊搬出來的,不然怎會這般又臭又硬!

    四十大盜早已熟練地閃到一旁,不敢接近爆發中的火山。有雪用帶著憂懼的眼神望向蘭斯洛,後者好整以暇地道︰「嗯!老三這麼用功,不出兩個月,必然盡得我家鐵頭功真傳!」

    可不是嗎?人家大小姐可不是像平常那般一砸了事,而是舉起大石頭當鎯頭用,連續狠捶!

    唉!不過是親了一下,連唇印都沒留下,用得著這麼拚命嗎?自己的聰明腦袋要是被打笨了,那可怎麼辦才好……

    想是這麼想,但那名被痛砸得倒在地上的淫賊,卻忍不住心內的情緒,笑意偷偷浮上嘴角……

    珍珠鞍,輕騎馬,一日看盡玄京花!

    花字世家的根據地,玄京,位於艾爾鐵諾北北東,平時是由當家主坐鎮,處理家中大小事宜以及第四集團軍的軍務。

    然而,眾所周知,此刻花家當家主為著一件重要任務,帶了世家中一半好手在東北國境辦事,因此,負責打理玄京城總務的,是現任花家總管,花天桐。

    這位大總管此刻正為著連串接踵而來的麻煩,傷透腦筋。隨著旱災而來的民亂,並不好處理,在當家主授權下,幾乎全數採取鎮壓模式,這事花家近千年來早辦得習慣,所以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最近新竄起的那個盜賊團──阿里巴巴四十大盜,卻著實是個礙眼角色,不但連續劫奪花家貨物;兩個月前還和花家硬幹一仗,令兩千軍隊幾乎全滅,花家新生代菁英之一的花風蒼更因而落敗身亡。

    這個戰果令花家顏面無光,幸好已立刻採取行動,封鎖此事。否則若傳開去,那群強盜豈不成了大仁大義的俠者?這樣的形象一旦確立,將會對花家的統治權造成嚴重威脅,所以這群強盜等若已為他們自己簽下死亡切結書。

    可是,比起他們,花天桐這時更在意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名男子。

    「末將蔣忠,任職於第二軍團第三軍,謹代表敝上向花大總管致意。」

    花天桐皺著眉頭,端視著這名身穿白色騎士服的男子,在納悶他來意的同時,也不由得想起他口中的「敝上」,那名長年帶著半邊面具、猶如冰鋒般的冷峻男子。

    據自己所知,那人的出身與花家確實頗有淵源,但一直以來,他並未與花家有什麼往來,且第四軍團遙隔兩方,各不相干,他今日遣使至此,是何用意?

    「嘿!蔣將軍客氣了,我有許多年沒見到周大元帥了,未知元帥他可安好?」

    「元帥操持軍務,晝夜無間,我等西方軍民無不竭誠愛戴,只是他事情實在太忙,日前貴宗老當家仙逝時,沒能親來祭拜,心中是相當遺憾的。」

    雙方客套數句,氣氛一時有些詭異。似是為了省去互猜心意的時間,蔣忠開門見山道︰「此次元帥命小將前來,乃是有一事要請貴宗協助。」

    「哦?竟是周大元帥有所委託?這可不簡單啊!」花天桐沉吟道︰「不知敝家有何處能夠效勞的?」

    「近來,在國內有個叫做阿里巴巴的強盜團,四處掠劫,為禍百姓甚鉅,元帥深自憂心,故遣小將前來,希望與貴宗合作,將這群強盜消滅,為民除害。」

    花天桐聞言面色微變。四十大盜雖然鬧得厲害,卻始終是花字世家之事,若是石字世家開口合作或許還有幾分道理,你周公瑾遠在西方國境,這般多管閒事,莫非當真是小看花家無人?

    他這番心思,蔣忠精明幹練自然明白,遂道︰「北方的治安原本我們不該僭越,但這票強盜於月前一宗劫案中,搶了白鹿洞的貨物,傷了十多人,元帥他念及師門重恩,心急如焚,這才自告奮勇,希望與貴宗合力除害,為師門雪恥。」

    花天桐也是老江湖,心知蔣忠所言雖是有理,卻未必是實。四十大盜在北方領地內的劫案,全有報告送到自己這邊,裡頭可沒有與白鹿洞相關的掠奪記錄;若是發生在石家領地,那起碼是三個月前之事,他周公瑾若真心急如焚,怎地拖至此刻才發作?

    可是,自己雖不願外人干涉花家行政,但除去四十大盜乃必然之事,聽聞其中有數名高手不易對付,在當家主把眾多高手調至邊境的此刻,如若傳聞是真,那麼要剿滅這股強盜,花家勢必得付出極大代價;要是能利用他借刀殺人,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周大元帥的好意,敝宗極為感激,卻不知要怎樣合作?」

    花天桐心有顧慮,倘使對方的回答是派兵入境,那這個合作就很可笑了,不過周公瑾並非蠢人,自不會有此愚行,當下他靜待對方回答。

    「剿滅四十大盜的工作,由我方一肩擔起,若有漏網之魚,貴宗只要協助我方高手緝拿即可。為了避免非議,此次出手剿滅四十大盜的人選,乃由白鹿洞直接派出。」

    如果是直接從白鹿洞派出,那就說不上是第二軍團協助第四軍團,花家的聲譽也不致受損,這個合作條件花家可是佔盡便宜。

    花天桐沉吟道︰「如此當然甚好,不過,聽聞那四十大盜中頗有高手,未知貴方的人選是否……」

    「花大總管毋須擔心,就算那四十大盜中真有高手,也無法改變他們一夕滅亡的命運。」蔣忠冷笑道︰「因為此次行動,是由陸游宗師的關門弟子,元帥的小師弟親自執行!」

    「什麼?」

    饒是花天桐閱歷豐富,此刻也不禁驚叫出聲。劍聖陸游的第七弟子向來有著種種傳聞,卻從不涉足江湖,這四十大盜究竟有什麼能耐,會讓白鹿洞如此慎重行事?

    看來這四十大盜確實是離死不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8:45

第四章 龍神血祭

    兩個月來,四十大盜並沒有轉移陣地,仍是在枯耳山一帶活動,並駐紮於斯。

    這晚,距離枯耳山前嶺有相當距離的後峰響起了怪異的巨大風聲。

    六道騎影緩緩自天而降,落在地上。倘使有人看到這一幕,必定為之大驚失色,因為這六名騎士所駕馭的並非馬匹,而是傳說中碩大無朋的飛龍!

    與神話中傳說巨大的有些差別,但每頭飛龍站立起來也有三四個人高,尖銳的白牙、猙獰龍爪,教人望而生畏;巨型羽翼微微拍動,龍鱗在月色下映照雪亮銀光,威猛雄視的姿態,膽小些的人別說靠近,連多看一眼也是不敢。

    六名騎士凝望著山那頭的隱隱火光,其中五人都感到興奮。歷經千年蟄伏,歷代守護升龍山的龍神一族,終於要再踏足塵世了!刻下要執行的是第一步,先殺盡那班惡名昭彰的盜賊血祭,讓世人重新憶起昔日龍神族的威名!

    然而聽說那班盜賊極為狡猾,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本領高強,連石家、花家兩大世家都拿他們沒辦法,先後鬧得灰頭土臉。也只有這等對手才配做龍神族重臨世間的血祭禮物,不然若是對付一般毛賊,又如何請得動這一行人?

    五人轉望向他們的首領,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希望能盡早出手一試。

    「眼下饑荒四起,這班強盜還專門挑糧倉、糧車襲擊,委實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花家枉為七大宗門之一,怎地這等無用,連一個小小強盜團都解決不了?」

    身上的紫衣在夜風中飄揚,為首之人緩緩道︰「明人不做暗事。趁人睡夢中偷襲非正人君子所為,日出後三刻行動,教這群強盜死也心服!」

    五名騎士為著族主的昂揚氣度而讚歎,殊不知族主的心內正複雜地激盪著。

    此行之前,曾往西方國境拜見二師兄,商談有關這次行動。臨別前,二師兄遞來了一包草藥。

    「百花酥筋散。傳自雲夢古澤,本是毒皇的精心傑作。」嘲諷的冷笑,自面具下發出「現在則是存放玄冰兩千年的古董級麻藥……不過,多少還是可以用吧。」

    這種特製麻藥創自九州大戰中期,若是一般人服下,半點作用也無,但如若是天位高手服下,只要天位力量一發,立即全身酥軟,只能任人宰割,而且除非得到解藥,否則絕不可能自行逼出。

    這種藥物在創出十年之後,終於被外人研發出解藥,得以破解,於是被其他藥物所取代。九州大戰後,天位高手所剩無幾,這項麻藥更派不上用場,但阿朗巴特魔震之後,天位高手重現於世,卻幾乎對九州大戰的一切毫無所知,這早被人遺忘的麻藥,反而能發揮奇效。

    「二師兄,這是……」

    「摻在四十大盜的飲食中,此戰必操勝卷。」

    當時自己只覺詫異,白鹿洞行事以王道為宗,討伐盜賊,更是以仁義之師自居,怎能行此下三濫的手段?

    「這一戰乃龍神族重入塵世的重要戰役,宣傳效果遠重於一切,豈容有失?若四十大盜真如傳聞中有天位高手在內,縱能將之消滅,也得犧牲不少人手,傳出去更不光彩。」他道︰「浪跡江湖,以單打獨鬥、正大光明為英雄,但今日乃決勝沙場,兵不厭詐;設敵以弱,待其不備而一舉殲滅,減少自身傷亡,這才是一族之主的大將風範,也是師父與我的期望。」

    二師兄乃當世英傑,在兵法上的認知更遠超於己,會這樣說必是有他的道理的,何況師父也應允此事。回想起來真是奇怪,自己原本很不喜歡這個二師兄的,但自從蒙他贈藥,解去長年病患後,心中憎惡不知為何全轉作欽慕之情,想想當初的自己,真是有些可笑。

    思量著那日師兄所言,側目看看身邊的五位族人,心頭不由得感慨。龍神族人丁不旺,九州大戰時損失不少,後來又與三大神劍中的天草四郎對上,險些遭到滅族之禍,如今族中高手凋零,確實是禁不起什麼刀兵傷亡了。自己既為一族之長,就得為族人做最好的打算,個人的武者潔癖只得先放在一邊了。

    算算時間,那麻藥應該已經送進去了,只希望那四十大盜不是每個人都那麼笨。假如有人能識破那麻藥,自己心頭的不快感也就不會這般沉重了。

    這晚,是四十大盜的「連續打垮花家敗類慶功第一百零八次會」。兩個月來,眾人連劫花家四十七支糧隊,更神出鬼沒地攻破四處糧倉,除了少部份留作乾糧,大部分都送散出去,廣濟災民。

    蘭斯洛為避免鋒頭大大,發米時沒有張揚四十大盜其名,饒是如此,眾人也體會到滿滿的成就感,欣喜不已,讓隊上一直洋溢著興奮的高昂氣氛。

    而這晚的慶功宴,更有實質意義,因為那一直協助眾人散糧、補充馬匹裝備的雪特人首領馬福林德,為了犒賞諸位義賊的辛勞,特地送上私釀的藏酒。眾人皆是好飲之輩,禁酒數月,喉嚨早已發癢,哪有不開懷暢飲的道理。

    獨坐在一邊,呆瞪著面前的酒液,蘭斯洛正自頭痛,腦裡亂成一團,不住思索那困擾著他的問題。

    一個月前,在源五郎數度稱讚「妮兒小姐肯承認失敗,是個優點。」之後,他若有所悟,扯下面子向源五郎請教武學,特別是有關天位的奧秘。

    源五郎露出了嘉許的目光,這一問,自己期待已久了。

    「進入天位的關鍵,只在一個答案。」源五郎笑問道︰「大哥,未離暹羅城時,您的武功已提升至地界頂峰了吧?」

    「是啊!」

    「這一年來您勤修不輟,武功較諸那時可有長進?」

    「我自己覺得增進了不少,說多不多,但比那時強上一倍是有的。」

    「同是地界,那時已是頂峰,如今再強一倍,為何還是地界?」

    這一問登時令蘭斯洛愣住。是啊!早在一年前,自己就已經有了地界頂峰的功力,如今再強了一倍,為何還是在地界頂峰?這所謂的地界頂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天心流轉,融歸自然,渾然大忘,造化萬象。」源五郎微笑道︰「當大哥想通了那個問題,這十六字自可幫你找到方向。」語畢,源五郎飄然而去,留下苦思不已的蘭斯洛。

    一月苦思,蘭斯洛思量了千百種荒誕不經的想法,卻沒一種能解答這問題,他越想越鑽牛角尖,這幾日嘴裡喃喃自語、心不在焉,走路踉蹌跌步,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狽樣,看得眾人好生擔憂。

    最為此不安的仍是妮兒,她見著哥哥的異狀,憂心不已,而且除了這個問題,身旁也還有一個大麻煩,令少女一個頭兩個大。

    「唷呵!

    在那碧水徜徉的好地方,有位秀雅無雙的美麗姑娘,她唇邊笑靨是天上的燦爛太陽,她剪水雙眸是夜空裡清澄月亮,為她迷失的男人不停在問,何處是妮兒姑娘心的方向?「

    擾人的噪音又出現在身後,那傢伙以前肯定是干吟遊詩人為生,兩個月來每天都有新詞新曲,雖然他彈的豎琴很好聽,吟唱的樂聲讓弟兄們鼓掌叫好,但自己就是討厭!聽了就討厭!看到他那副嘴臉就更加生氣!

    不過這個居心不良的傢伙,也真是有一手,兩個月的時間,和隊上諸位弟兄混得像是多年老友般熟練,連那素來冷漠的黑氏三兄弟,都能和他有說有笑。

    現在,整個四十大盜都像是等著看好戲一般,旁觀著源五郎對自己的追求,哼!全是一群不安好心的臭傢伙!

    源五郎在一旁笑眼相看。佳人的心思他自是瞭然於心,然而,還有另外一件事,也令他著實想歎息。

    那票傢伙自從到達之後就沒了動靜,看來是準備等天明才動手了,後山蚊子不少,辛苦他們了。

    另外,這個雪特胖子馬福林德的演技真是爛,笑得那麼虛偽噁心,是怕人不曉得他另有詭計嗎?

    連續幾下搖頭輕歎,源五郎望向杯中渾濁的酒液,以特殊手法搖晃幾下,熟悉的香氣立刻溢滿鼻端。

    百花酥筋散的效用,是在天位高手運使天位力量時令其筋骨酸軟,無力行動,可是一包藥放了兩千多年,天曉得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唉!這樣的古董,真不知道白鹿洞是從哪個倉庫底裡翻出來?就不能替要喝它下肚的人多著想一點嗎?

    源五郎正自苦笑,陡然蘭斯洛一聲大喝,震驚全場。

    「且慢!這酒不能喝!」

    四十大盜無不大驚,紛紛放下酒杯,有人已經喝下數杯,更是忙著設法催吐,那個雪特人馬福林德更因為奸計被看穿,嚇得渾身肥肉直顫抖。

    源五郎為之驚異,早知道老大的野性直覺能讓他察覺到一些潛在的危機,卻沒想到會靈敏到這種地步。假如他此刻真發現這酒中藏毒,那麼明日的結果將大為不同,自己該當如何呢?

    局面一時未定,源五郎將酒杯握在手中,似舉非舉。

    蘭斯洛走到那偌大的酒甕旁,心中覺得不妥,但左看右看卻瞧不出有什麼蒙汗藥之類的端倪,想了想,忽然間恍然大悟。

    「啊哈!原來如此。」蘭斯洛拍掌道︰「這水渾成這樣,酒怎麼會乾淨呢?胡老二,你去拿塊明礬和紗布過來,大夥兒把這酒濾乾淨點再喝!」

    「喔!這個點子好,還是老大你高明!」

    「那當然,不然我怎麼當你們老大呢!」

    眾人轟笑中,重新濾酒痛飲,蘭斯洛更是連飲數大杯,直贊酒香。

    源五郎心中歎息。光有直覺,卻沒有足夠的知識來辨認危險,唉!看來天意若斯,確難相違了!

    旁邊的妮兒拗不過眾人起哄勸酒,量淺的她只飲了小半杯就醉態可掬,這時,幾乎全場的弟兄都喝得差不多了。

    馬福林德的目光狐疑地朝這邊望來,源五郎微微一笑,仰首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點滴不留!

    一夜狂歡,眾人皆是醉倒在地,不省人事。照原訂計劃,今日正午要去打劫一批花家的糧隊,妮兒內力深厚,醒得極早,便牽著馬匹到半里外的山泉處刷洗,源五郎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還有數名被驚醒的弟兄,一同牽馬前往。

    「你這人臉皮倒也真是厚,整天纏在我後頭,到底想幹什麼?」

    「我啊!是為了與妮兒小姐相逢才來到這世上的,所以跟在心愛的人後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啊!」

    「下流!猿猴!狒狒!不知羞恥!」

    少女用其獨具一格的言詞激烈斥責身後的無聊男子,對方僅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從不回嘴,旁邊的同伴則是以一副早已習慣的表情,看這對外表極為相稱的俊男美女「打情罵俏」。

    源五郎微微笑著,心內仍有少許疑惑。昨夜自己以天心思感,感察後山敵人的氣息,除了發現對方有天位高手列陣,餘人功力亦接近地界頂峰,確是精兵,不過,還有一種很特殊的獸類氣息,是十分巨大的猛獸,一時間難以確認。

    武煉有什麼猛獸能散出這等兇惡的氣息呢?記憶中是沒有,那麼……呃!該不會是最糟的那個答案吧!這一代升龍山的居民,已經忘記自己的使命了嗎?

    吼∼∼吼∼∼∼∼∼

    空中傳來震耳嘶鳴,同時還伴隨著一股刺耳的巨大破風聲,眾人抬頭仰望,三道碩大無朋的巨影,遮天蔽日,在天空中盤旋。

    「哇!好大的鳥!」

    「什麼大鳥,那叫作大雕!」

    「雕?我怎麼不知道世上有雕是八尺身長、紅色鱗甲、嘴露尖牙,還會噴火?」

    「咦?小五,你怎麼知道那種大鳥會噴火?」

    話還沒問完,三頭盤旋於半空的血紅飛龍忽地急速俯衝,在距離地面十尺左右,背上騎士一拍,紅龍張開大嘴,熾熱的火焰驚人地席捲地面。

    源五郎搶前一步,雙手合掌揮出,勁風組成氣罩,暫擋火焰威勢,但這龍火厲害之至,勢頭既強且猛,恍若數名東方家高手齊發火勁,氣罩撐不到眨眼功夫便被催破,火勢持續攻來。

    妮兒緊急移動,將幾名同伴帶開,沒人理會的源五郎只得歎息自救,以絕頂急速閃出三丈外。龍火擊空,卻將地面燒成一片黑地,什麼雜草、樹根都給焚得乾淨,只見白煙裊裊,不難想像當時的高溫。

    人得保平安,四匹駿馬卻給燒成焦炭,妮兒怒極,大嚷著反擊,但身邊的同伴卻實在無此旺盛戰意。

    他們都不是膽小的人,與石家、花家的殊死戰從來也沒半分退卻,可是面對這種遠遠凌駕人類能力之上的龍獸,看它們飛翔天上的威猛姿態、急速俯衝時那股睥睨一切的氣勢,卻都忍不住渾身打起顫來。

    源五郎心中暗歎,這也怪不得他們。在鯤侖,有能力飛翔在天上,就代表著擁有無上力量,而在各種飛行種族中,龍無疑是征服天空的霸者,更是一種近乎神的存在,光是龍的嘶吼、呼嘯而過的狂風,就能對其他生物造成一種稱做「龍懼」的心理衝擊。

    九州大戰時,人類十數次派代表上升龍山,希望能藉助龍族的力量,便是因為即使是殘暴凶狠的魔族軍隊,在面對升龍山的飛龍騎士團也會魂飛魄散,不戰而潰。魔族軍隊尚且如此,更別說四十大盜只是普通的人類了,要不是有妮兒這心靈支柱,恐怕他們早就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動手!給我把這三頭囂張的東西打下來!不過就是會飛、會吐火,哪個馬戲團小丑不會?有什麼了不起!」

    唉!你到底是在哪個馬戲團看過這麼能幹的小丑……

    源五郎暗自歎氣。能夠面對飛龍還如此膽大無懼的,恐怕只有眼前這少女了。雖然不知道蘭斯洛的反應如何,但自己在實際目睹飛龍時,仍不免有胸口一窒的生理反應,所以實在很佩服這女孩的勇氣……或是她旁若無人的粗神經!

    儘管眾人在妮兒的斥責鼓勵下,勉強擺出了防禦陣勢,但面對這從未遭遇過的空中攻擊,陣形完全不具效果。

    原本就沒想到會在此遇到襲擊,自然也沒帶什麼武器,雖然有人試著往空中射箭,但是根本就碰觸不到敵人半片鱗甲,箭枝便無力下墜,頂上的飛龍仿似有意嘲弄般,追著箭枝俯衝噴火,高溫赤焰燒得眾人焦頭爛額。

    「混蛋!這麼喜歡噴火、耍特技,怎麼不去做馬戲表演!你們也是,輸給這些只會噴火的蜥蜴小丑,還算是個傑出的盜賊嗎?」

    妮兒氣極大罵,很奇怪的是,她的斥責從不曾讓同伴惱怒、羞憤,反而總能適時地激起士氣。事實上,若沒有她的活躍,眾人早就給飛龍嚇得呆住,在那火焰中化作焦骨了。

    策騎著飛龍的騎士們,看著下方盜賊們手忙腳亂的醜態,哈哈大笑,駕馭飛龍俯衝,他們的動作極為迅捷,一擊之後,不論結果,立即遠逸,下頭的人別說反擊,險些連他們的位置也看不清。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攻擊程度還僅止於戲耍,底下才不過寥寥數人,武功又毫不足畏,不趁機耍弄一番,三兩下便收拾了,往後不知何時才能有這番樂趣。

    妮兒的臉色陰沉下來。她並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在暴躁易怒的少女脾氣下,能統率四十大盜,歷經大小會戰支撐到如今,正足以說明她的才幹,最起碼,她也不得不承認,憑自己這些人、這些武器,是不可能用尋常方式擊下敵人的。

    只是尋常的方法不行……

    「妮兒小姐!我們……」

    身旁的同伴蔣箏,發出痛楚呼聲,面上蒼白,嘴唇隱隱浮現一層淡紫,另外幾名也是一樣,完全是中毒的徵兆。

    「看來,那些龍火含有劇毒,我們雖然能躲過火焰,但仍是嗅進了它們的毒氣……」

    妮兒皺著眉頭望向源五郎。他的衣角有數處焦灼,但神態仍是一派悠閒,渾然不見危促。儘管不想承認,但這男人確有幾分本事,能在這些噴火畜生威脅下仍神閒氣定的,也只有他與自己了。

    而且,除了鎮定,這個男人還有力量……

    「喂!油嘴滑舌的東西,下次那三頭畜牲俯衝時,你與我一起出手!」

    儘管不甘,但不動用天位力量是無法解決這些噴火畜生的。哥哥限制自己使用天位力量,是為了磨練,不過此刻事關同伴生死,只好破戒了。

    「遵命,您的願望就是我的使命,一切照辦。」

    準備妥當,面對三頭血紅飛龍的俯衝,兩人同時運起了天位力量,預備發出一擊。

    妮兒這邊遇著猛攻,另一邊的情形自然差不多……只是,稍有些詭異。

    「那……天上飛的那是什麼東西啊?」

    目睹三頭紅龍飛舞,四十大盜的成員無不目瞪口呆,然而,其中也有完全感受不到危機意識的遲鈍傢伙。

    「哇!那三隻紅鳥好大啊?」有雪仰天愣道︰「不曉得它們是吃什麼東西長得那麼大的?」

    這疑問當然一時無法獲得解答,而之所以眾人感覺不到威脅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空中的三頭飛龍一直只是迴繞飛舞,並未做出任何攻擊。

    這當然不是對方的心慈手軟,乘坐在紅龍上的三名騎士此刻亦充滿著困惑與憤怒,座下的飛龍,似乎對地面上的某樣東西感到畏懼,不管怎麼催拍,硬是不敢往地上吐火攻擊,就連稍微貼近地面都老大不願,逼得他們只能在高空盤飛,讓地下那群傢伙看雜耍般大聲叫好,真是氣煞人也。

    這情形根本是不可能的,當飛龍騎士與座騎結合,莫說是兇惡猛獸,就算是最頂尖的地界高手,他們也有信心擊敗。龍本身是極通靈的生物,到底是什麼理由讓它們恐懼若此呢?

    「可惡!這麼下去只會成為人家的笑柄……」為首的紫衫人眉頭一皺,叱令道︰「擬態化,進行攻擊!」

    升龍山上的飛龍騎士團,號稱天下第一的強力兵種,其威力所在,絕不是只仗著巨龍吐火、撲擊而已。駕馭飛龍作戰還有更強的招數變化,原以為下頭這批烏合之眾失去天位高手壓陣,只消紅龍噴火幾次,撲擊一番,轉眼便可消滅,哪想到一擊未發,便給逼得須拿出真本事來作戰,怎不叫人氣結?

    左右兩名騎士依令行動,登時發生了神奇變化。騎士們的下半身融入龍背,紅色龍鱗往上蔓延,在騎士軀幹上形成一件龍鱗赤甲,雙方結合一體,恍若史前惡獸,手執赤色長槍,模樣威猛之至。

    騎士們所策騎的飛龍,僅是升龍山中被稱作地龍的龍獸,而非受族人膜拜的龍神。這些龍獸雖有智能,且遠超過一般飛禽走獸,但到底是與人心有段差距,為了便於駕馭,騎士們可用「擬態化」與龍獸合體,直接以自己的意識來操作這合二為一的強大軀體。

    被選為飛龍騎士團成員的騎士,武功已是族內的好手,再與龍獸的力量結合,威力殊不遜於地界頂峰級數的高手,任敵人再強大,也有信心擊破。

    而此刻,當騎士們的意識取得了身體的控制權,龍獸原先所感到的恐懼,再不能阻礙攻擊行動,他們急飛下降,預備往地上發動攻擊。

    「阿里巴巴四十大盜劫奪賑災米糧,罪無可赦,天所難容,今日我龍神族以蒼天、正義之名行道,在此誅滅你等一干人間敗類!」

    為首的紫衫人自重身份,既未進行擬態化,也未參與攻擊,只是乘著飛龍停留在高空,冷冷地說出攻擊宣告。

    一番搶白,四十大盜無不大怒,但一句「你他媽的放什麼狗屁」還沒來得及說出,對方已經採取攻擊。

    一拍龍背,飛龍張口吐炎,腥臭的高溫朱焰暴風般向四方席捲而去。慘呼聲隨之響起,已然有人閃躲動作過慢,傷在這火焰攻擊之下。

    四十大盜的訓練著實精良,場面雖在瞬間落入絕對劣勢,眾人仍不慌亂,急忙拿起兵刃試圖進行反攻;然而,他們遇到的情形與妮兒先前相同,兩頭飛龍倏起驟落,動作快速已極,別說反擊,就連看清楚位置也不能。

    成員中的寧,內力極為不俗,當一波龍火襲來,他將內力灌注於盾牌上,試圖抵擋一陣,哪知在這高溫毒火肆虐下,銅盾像爛泥般融化,若非旁邊黑氏三兄弟的長兄將他撲倒滾開,立刻便要喪生在火焰攻擊下。

    只不過眨眼間,四十大盜已經折損四、五人,在兩頭血紅飛龍的交錯攻擊下節節敗退,正當情勢危急,一道厲喝驟響。

    「哪個傢伙敢動本大爺的人!」

    驚聞首領來援,眾人皆是士氣大振,雖在傷疲,仍忍不住爆出歡呼。只見蘭斯洛展開輕功,一下子奔到眾人身前,手一抖,風華刀已在掌中,一頭紅龍對他張口噴出毒焰,蘭斯洛心中忐忑,卻手起便是一刀,鴻翼刀第二式的「赤壁故壘」。

    刀勢回圓成圈,抖蕩陣陣漣漪,由一個大圓蕩震出千百小圓,與龍焰一接觸,小圓氣勁不住削減龍焰威力,待得龍焰燒到護著眾人的大圓氣勁,其勢已疲,輕而易舉地被震散。

    巨龍吐焰,既強且猛,從未失手,此刻被蘭斯洛一刀消諸於無形,兩名飛龍騎士都微感錯愕,而當他們用心控制火焰威力,集中噴射,卻仍被那山嶽般的雄渾刀勁化散,兩人的信心登時動搖。

    當日王五傳授鴻翼刀時,曾說過這是套簡簡單單,沒什麼累贅變化的刀法,但那是以其絕世刀道運刀的結果,蘭斯洛修為未至那反璞歸真的化境,近月來潛心思索天位奧秘,於鴻翼刀亦有更多領悟,將那蘊藏於刀招中的奧妙變化一一開發出來,今日一試,果然建立奇功。

    兩名飛龍騎士數次催動火焰攻敵,卻總潰散於「赤壁故壘」一式的綿密氣網下,實在想不通,這簡簡單單的一招,為何能連續擋住高溫龍火,支撐不失。

    有首領做掩護,四十大盜得以專心打防禦戰。他們在氣網庇護下,試著朝紅龍射出弓箭,但面對如此長距,弓箭才射至一半便已無力下墜,至於眾人平素所愛用的短弩,射程則更是不濟。

    而當眾人退到一處山崖下,幾個人悄悄地進入山洞,推出了三台木車,那是源五郎早先設計,將火藥鐵彈用彈力投擲出的炮弩,現在鐵彈尚未製成,眾人無奈只得先以鐵矛代替,他們連發兩記,鐵矛破空而去,正中兩頭紅龍左側。

    「好啊!打中了……」

    戰至此時,終於奏功,眾人齊聲歡呼,但聲音不久便低落下來,鐵矛與鱗甲相撞,迸出點點星火,卻終究無法突破堅硬的龍鱗而力盡墜下。

    兩名飛龍騎士俱是一驚,沒想到這批人還有如此裝備。儘管這推測有些可笑,但難道這就是先前飛龍畏懼的東西?

    飛龍雖是甲堅皮厚,尋常刀劍難傷,但如果被鐵矛打中腋下、頸部等脆弱部位,那便大勢去矣!這批盜賊武功不算特出,團結起來卻也棘手,那個使刀男子用的不知是什麼功夫,兩頭飛龍吐焰,威力不下於兩名地界頂峰高手施展東方家火勁,他來來去去只是一招,竟將前後幾十波龍焰全數擋下!

    在後頭目睹這幕的紫衫人,微感惱怒之餘,亦是讚歎於蘭斯洛的刀法之奇。創這刀招的必是天位奇人,其中原理竟與師門絕學「抵天三劍」有些類似。用著雖只是地界的功力,周圍天地元氣卻隨著刀招舞動,而隱約呼應,迴盪出千百小圓氣勁,令出招者用最小的功力卻能夠維持這看似巨大耗損的華麗刀招。

    感覺起來,這刀法許多精微之處尚未能發揮出來,這當是和使用者僅有地界功力有關,但是,這刀法究竟出自何門何派?為何以自己的見識,竟是從來未曾聽聞……

    再拖片刻,四十大盜的弓箭、鐵矛均已用盡,卻仍無法損及對方分毫,兩名飛龍騎士見對方彈盡援絕,也發現蘭斯洛此招並無傷人威力,索性駕馭飛龍*近,令火焰更具威勢。

    蘭斯洛亦發覺不妙,弟兄們漸漸出現了口吐白沫、嘴唇變色的中毒徵兆,自己亦感呼吸維艱,四十大盜中除自己之外,並無其他能與之相抗的高手,妮兒與源五郎外出不歸,顯然也遇上了麻煩,若不盡快把這兩頭不知從哪來的礙眼蜥蜴了結,恐怕就要重演伊格布爾的慘劇……

    不過,這兩個笨傢伙終於也中了自己的計,慢慢的飛近過來了。

    兩頭紅龍飛分左右,自兩個方向分別吐出高溫火焰,試圖在這近距離之下,一舉催破蘭斯洛的防禦氣網。

    「不對!」

    在後方旁觀,一股不對勁的感覺,令紫衫人催策座騎,往這兒飛來。

    「混蛋蜥蜴,滾回你老家吧!」

    蘭斯洛抖手一振,風華刀劃出數個正反弧形,隨著他身形急轉,每一下旋身便多了一道回力於刀上,正是專門借力打力的鴻翼第六式「多情應笑我」。

    龍火雖是無形,終究是有質之物,在這一代天刀妙手偶得的奇招之下,給蘭斯洛一回一帶,不可思議地倒捲而歸,熊熊龍火,剎時吞捲向兩頭血紅巨龍。

    人龍一體的組合在這時發揮了作用,兩名飛龍騎士一面急速爬升,躲開火焰;一面鼓勁出招,以龍族武學的「升龍氣旋」,將反噬而來的烈火打散卸去。

    可是,除了熊熊龍火,也還有別的威脅緊跟而來,等待已久的蘭斯洛終於逮著了反攻機會。

    趁著紅龍尚未飛高,蘭斯洛騰身而起,躲避過一記尾掃、兩下爪撲,構著一頭紅龍軀體,腳尖連續踏在它身上,借力飛身而起,躍至半空,對著那名正自手忙腳亂的龍甲騎士,一刀疾劈。

    「王八蛋!死你的吧!」

    那飛龍騎士絕對不弱,猛刀迎面,還能舉槍反擊,可是蘭斯洛此時已是地界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風華寶刀更是鋒銳無匹,一聲脆響,招破、兵刃斷,跟著便要殺生奪魄!

    「休傷我族弟兄!」

    一聲叱喝,勁風激起,阻住蘭斯洛攻勢,令他動作為之一頓,緊接著便是一截槍尖閃電般直射腦後!

    身在半空,周圍的一切彷彿全部停頓,蘭斯洛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奇異而龐大的力量壓制,難以動彈,這感覺在一年前也曾感受過,那是義兄東方玄龍出手,以天位修為將自己硬生生定在半空的效果。

    來人是天位高手?

    蘭斯洛大駭,幸而自己武功在這一年間大有長進,又事先有過多次經驗,曉得應對之法,長吸一口氣,寶刀以一個玄妙角度,硬是不著力地突破封鎖,迴旋至背後,與那將破腦的長槍對上一招。

    一聲爆響,火星四濺,蘭斯洛身上壓制盡破,胸口真氣一濁,伸手接回寶刀,整個人便往下墜。

    落地還來不及站穩,槍尖化作千百流星,凌空下擊,殺得蘭斯洛連滾帶爬,拼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撐下,蓄起全力,一刀劈在槍桿上,縱然對方內力強己諸多,神兵到底是佔了便宜。

    哪知,這把朱槍亦非凡鐵所鑄,被風華刀砍上槍桿,只是出現一道小細紋,並未斷裂,一股反震大力卻震得蘭斯洛手腕都麻了。

    忙亂一瞥,但見一名紫衫人傲立六尺空中,著男裝打扮,衣袂迎風飄蕩,眉目俊美得彷彿神仙中人,卻含著一股冷肅殺氣。

    「我叫紫鈺。」紫衫人道︰「希望你好好記住,這就是今日殺你之人的姓名。」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8:58

第五章 天位奧秘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日艾爾鐵諾北部

    在此之前,蘭斯洛與此人遠距離對望,看不清楚對方的面目,此時一與這人近距離相對,第一個念頭,就是驚訝於對方的絕俗俊美,毫不遜於源五郎,若是身為女兒身,必是風華那般的絕色佳人,今年真是奇怪,怎麼所有的美人兒不是變成鬼,就是當了人妖!

    跟著,在彼此雙目對望間,一股莫名的震撼,從天靈直震向整個腦袋。

    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這人?

    如果沒有,為何這股胸痛的感覺這般熟悉?

    蘭斯洛只覺整個胸口非常難受,充塞胸臆的情感,像是憤怒、怨恨、不甘,又像是滿懷柔情,夾雜在那之中的,更像是……一股很深沉的傷心!像自己在暹羅城中,目睹風華牆上絕筆留字那時的大慟!

    對方的眼神出現迷惘,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樣的震撼。雙方一時忘了動手,無語對望,數不清的畫面剎那閃過腦際,想要詳細抓住卻又模糊不清。

    時間只是一瞬,卻像過了天長地久,直至身旁人聲大響,雙方才回過神來。

    沒了蘭斯洛的屏障,兩名飛龍騎士在穩定身形後,立即馭龍下撲,噴出熊熊龍火。這一次可沒有刀氣屏障,閃避不及的人給那能融化銅鐵的高溫血焰一卷,瞬間便化作灰飛。

    聽見慘叫,回頭正瞥見這驚人一幕,蘭斯洛心中大慟,刀勢失守,地界對天位,根本沒有半點勝算,更豈容半點分神?給紫鈺的朱槍勁風掃過,胸口割裂出老長的血口,險些就此喪命。

    無視蘭斯洛的焦急,兩名飛龍騎士持續發動猛攻,急欲了結這早該完成的任務。

    然而,能在一年多的時間裡縱橫於艾爾鐵諾,在苦戰中建立地位的四十大盜,絕不是一群徒然托於首領庇護的無用懦夫,更不是如同他們所預期的好啃的軟骨頭。

    因為知道面對這樣匪夷所思的敵人,自己實力不足,當蘭斯洛挺身相護,眾人很自然地匿於其後,研究破敵方案;但是當首領遇上了危機,就是自己該出力的時刻了。

    「保護老大!」

    之前且戰且退的四十大盜,一反早先的柔性戰術,採取了近乎無謀卻絕對激烈的反擊。成員中的夏耀權冒險自雪特人的火藥房運來火藥,配合著投擲機,朝紅龍作投擲攻擊。

    這不是什麼聰明主意,因為紅龍的火焰一噴,火藥在半空便已爆炸,而當火焰席捲過投擲車,發生的爆炸反而立即造成多人死傷。可是眾人沒有選擇,因為在沒有別的攻擊方法能奏效,這就是大家唯一能作的了。

    在這股驚人的氣勢下,兩名飛龍騎士也感到棘手,炸藥雖然無法傷及人龍一體的他們,但給一捆炸藥砸爆在身上,也不禁一暈。雙方以這種慘烈的方式,一時間僵持住,然而,儘管眾人很努力,能做到這樣已是極限,卻也沒法突破過來幫助蘭斯洛。

    「你們四十大盜壞事作盡,彼此間倒還頗有義氣,誅滅你們之後,我自不會讓你們暴屍荒野。」紫鈺的眼神回復冰冷,環視過整個戰況後,冷冷說道。

    「你放什麼狗屁!」蘭斯洛勃然大怒,看見弟兄們出現死傷,心中更是悲痛不已,連續幾記拚命的進手招數,希望迫開眼前這人,趕去救援。

    無奈雙方功力委實相差太多,對方甚至不需使用實招,僅把長槍隨意舞動,湧來的大力便幾乎要他吐血跪地,再怎麼精妙的攻招,沒了足夠的力量推動,全然發揮不了作用。

    眼見弟兄死傷漸多,蘭斯洛心急如焚,更是奇怪妮兒與源五郎不知遇到什麼危險?若他二人在此,那定可敵住這人。

    對方似乎也看透了他這層心思,冷冷道︰「別妄想有援軍,我專程留下一批人對付他們,現在大概也已經授首就地了。你刀法極佳,若是隨你身亡而失傳,倒是憾事一件,還有什麼變化,趁你倒地之前盡量使吧!」

    蘭斯洛這才明白,對方之所以不下殺手,是為了窺看自己鴻翼刀的秘密,他們現在佔盡上風,這人確實有此餘力,若非如此,地界對天位,對方全力一槍,自己又怎生接得了?

    (我要怎麼樣才能擺脫這人?那除非我也有天位力量!可是,到底什麼是天位的奧秘?)

    這個問題,蘭斯洛已想過無數回,最後都是頭暈腦漲,得不到答案。源五郎說這是必然現象,慢慢來,以自己的資質,必有一日會想通的;但現在情況危急,自己恐怕等不到那一日啊!

    自己是有進入天位的潛力的。源五郎這麼說、阿草這麼說、自己也一直這麼相信著,現在正是最需要天位力量的時刻,假使現在不進入,又要什麼時候才進入呢?

    「同是地界,那時已是頂峰,如今再強一倍,為何還是地界?」這是源五郎丟下來的疑問,進入天位的奧秘就在其中,可是……那最關鍵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是什麼……

    紫衫人見蘭斯洛刀法大亂,臉色發白,出個三刀,更回手用刀柄擊打自己腦袋,用力奇重,血流滿面,以為他久鬥不勝,發起瘋來,當下提槍預備隨時一槍了結此人。

    這廝刀法精奇,一身內力也渾厚到不可思議,地界之中委實無人能制,自己今日若不將他誅殺,他日定是全大陸的禍害!

    腦內急轉,千思萬念紛至沓來,激烈的思考讓腦子疼得像是要炸裂開來,過去曾想過的諸多念頭一個個掠過腦海,卻沒一個管用。

    對手存心窺看刀法,未下殺手,蘭斯洛身上的傷口多半是自己弄出來的,刀柄敲打在額頭上,鮮血飛濺,他卻恍若未覺。自己的弟兄正血流遍地,相救不得,這麼一點痛苦又豈能彌補他們於萬一!

    血沿著臉龐流下,失血同時,腦裡也昏亂起來,更無法有系統的思考,這時,一個回歸原點而延伸出的疑問,排去了所有答案,佔住蘭斯洛整個意識。

    地界頂峰的本身是什麼意思?

    既然可以不住突破,毫無上限,那為什麼叫做頂峰?

    還是說,所謂的地界頂峰,不是一種功力的限制,而是一項最低標準的界線!以地界晉陞天位的最低功力標準!

    只要擁有那級數的功力,做出突破,就可晉陞為天位,而不是指地界的修為上限,否則為何有人窮究千年之功仍停留在地界;當年卻有人以十餘歲低齡,便能以天位力量縱橫無敵?

    當想通了這點,儘管腦袋依然模糊不清,思路卻整個明析起來。

    人們都知道,突破地界頂峰,便是天位。可是,那是怎麼樣的一個突破法?肯定不是勤修苦練,否則絕不會有像自己兩名義弟那樣的例子。

    自己身邊出了不少天位高手,他們都說過些什麼呢?

    妮兒說︰「不要想太多啦!就閉上眼楮,你覺得想要用,就可以用得出來。」

    花老二說︰「別用腦子想,你們這些白癡的意識,又怎能理解天位力量的奧妙呢?」

    東方玄龍說︰「天地造化是很奇妙的,有時候,當你把那些他媽的規條全部扔掉,就會發現事情其實簡單得好笑。」

    王五大兄說︰「放下一切的武學知識,跟隨自然的風、水、氣息,自然會帶你找到天地大力的根源。」

    鴻翼刀法的八式,每一式都是天地造化所凝。為什麼這些天位高手每一個都提到自然?每一個都強調別想太多?

    是不是因為和這整個浩瀚天地相比,個人再怎麼苦練,也不過是渺小一粟?唯有忘卻自身,與自然造化融為一體,才能引用天地之力於己用,發出沛然至威!

    所以,才別用腦子多想,因為太多的猜測、臆度,只會讓人心浮躁,離自然天心越來越遠,無法領悟自然造化的軌跡。

    蘭斯洛忽地一笑,靜靜站著,連手中神兵都拋得老遠,腦裡一片空白,什麼也不多想。

    他只用心去感覺。

    感覺風、感覺雲、感覺日光……就像在很小的時候,那臭老頭每日清晨抱自己到山巔上,教自己作的一樣。

    在一片至靜中,他忽然有種感覺、有股野性的衝動,由身體傳達給腦部,訴說著該如何去行動,該怎麼樣把那股不屬於人體的力量,藉由人體發揮出來。

    天心流轉,融歸自然,渾然大忘,造化萬象!

    蘭斯洛大笑,笑中閃過淚水,更伴著刀風與一股驚濤駭浪般的天地大力。

    他已有領悟!

    一切就只是這樣去他媽可笑的簡單!

    與源五郎並肩而立,妮兒俏臉含煞,一凝神,天位力量已經凝聚體內,隨時可以轟出。

    忽然,一股酥軟感迅速麻痺四肢,全身癱軟得像是沒有半塊骨頭,連動根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悶哼一聲,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倒地聲響起,側目望向滾倒在身邊的源五郎,只見他也是一副駭然欲絕的表情。

    幾名同伴的慘嚎聲在耳畔交錯響起,最後是一下長長的吸氣聲,跟著就是一陣焚骨般的灼熱,兩頭巨龍朝自己這處一齊吐出了朱紅火焰。

    充斥於宇宙造化間的渾沌能源,稱作天地元氣,以此能源演化,而衍生出風、雨、雷、電、冰雪、日光……等自然現象。融會於生物體內,應用而出,當具天地造化之大功,是謂「天位」。

    憑著最原始的直覺,感受到天地運轉的軌跡,剎那間,天心流轉,忘卻自身存在,以最純粹的本源,牽引沛然天地元氣入體,融合自身地界內力,天位力量由是而生。

    朗聲一笑,蘭斯洛左手畫了個小弧形,一股充沛氣流迴盪而出,直衝數尺外被他棄諸於地的風華刀,將之倒捲而歸。

    蘭斯洛空手大步奔出,衝至中途,風華刀已奇跡般出現在手中,整個動作渾然天成,氣勢驚人流暢,下一刻,他已飛身半空,一刀向那紫鈺劈下。

    頓悟、大笑、奔出、執刀、劈出,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紫鈺明明看到這男人發癲似的以刀柄擊頭,踉蹌後退,方自冷笑,哪知他下一刻忽然像天神般出現在半空,刀勢如充沛天河,倒洩轟下。

    假如蘭斯洛一開始便展現這樣的實力,自己有所防備,當然不致為他所趁,但是一名始終只有地界級數的敵人,忽然在戰陣上頓悟天位奧秘,瞬間爆發天位力量擊來,這樣的變化鬼神難料,自己待要卸躲,已然不及。

    這一刀,竟是以天位力量催動,而更駭人的是,在那強橫刀氣中竟還有一股莫名異勁,開始腐蝕、毀滅接觸到的一切!

    「金蠱化龍邪功!你是毒皇門人!」

    錯認蘭斯洛的武功來歷,紫鈺驚呼一聲,百忙中朱槍千幻,組出層層槍影,護在身前,稍阻敵勢,自己亦同時運起獨門身法,迅速後退。並非自己功力不及,只是此時先機已失,對方的氣勢又強得可怕,若是硬拚,說不定一刀間就落敗受傷。

    刀槍相擊,爆出燦目火花,在雙方功力相若的情形下,風華刀的鋒銳便佔了絕大上風,脆響聲中,朱槍前鋒被水平削斷,刀刃勢如破竹劈下,速度較諸紫鈺後退之速猶勝一籌。

    紫鈺臨危不亂,朱槍再舞,一式焚城槍法的險惡家數斜挑敵人右胸,但卻也知道,朱槍折鋒後尺寸縮短,未必能一招斃敵,而對方若拼著兩敗俱傷,這一刀直劈下來,甫以金蠱化龍邪功的腐蝕異勁,確有資格拖自己共赴黃泉。

    一瞬間,紫鈺的雪瞳中終於出現了懼意。

    這一幕看在蘭斯洛眼中,他感到一絲報復的快意,正要不顧後果地揮刀直下,以洩開戰至今心中的悲憤與狂怒,忽然一股怪異感覺由小腹升起,迅速麻痺全身,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刀勢潰然大亂。

    完美無瑕的一刀出現重大破綻,也便因此,紫鈺的一槍才得以後發先至,饒是這樣,那股腐蝕一切的天魔勁,到底是發了出來……

    先是腦後一輕,束髮荊環斷裂,一頭長髮飄揚在風中;面部也覺得一輕,遮掩麗容的人皮面具碎裂,露出了一張輪廓相似,卻美得更為細緻的女兒家俏臉,最後,胸口也驀地一涼。

    蘭斯洛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死盯著前方美景。先是那紫衫小子忽然秀髮飄揚,跟著變出一張大姑娘的秀美嬌顏,然後在部份胸口衣衫碎裂紛飛中,一對雪白豐滿的俏挺胸脯清楚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你!你……」

    還來不及嚷出聲,蘭斯洛感到右胸劇痛,已被折鋒朱槍貫穿而過。人家大姑娘眼中閃過羞憤欲死的怒色,也不顧春光外洩,猛地貼近過來,連續三記重掌,全擊在蘭斯洛胸口。

    「哇!」

    慘嚎聲中,蘭斯洛一口鮮血激噴上天,整個身體像件垃圾般重重墜地,將地面砸了個大坑。

    塵土飛揚,眼前一片朦朧,勉強想撐起身再戰,卻驚覺周圍已是一片寂然。為何沒有打鬥聲?正在激戰中的弟兄們呢?他們怎麼了?該不會……

    目光水平游移,曾經與自己同甘共苦、闖蕩出四十大盜名號的弟兄們,此刻淒慘地屍橫遍野。

    寧,那是打創立四十大盜就跟在身邊的老弟兄,現在被龍火燒成焦屍,散發著臭味。

    微。夏克,在四十大盜第三次招募成員時加入,一直以來給了自己許多好意見,剛剛被巨龍一腳踐踏過去,已然氣絕。

    夏耀權,從伊格布爾之役後入團,精明練達,平時總喜歡和雪特人鬥嘴,這時只剩下被飛龍嘶咬過的半邊身體,鮮血淋漓地晃蕩著。

    其餘的還有許多人,刀疤雄、瘋狂小李、老唐、夢仔、傑利……七零八落地橫屍在週遭,血流遍地。

    從沒有任何一刻蘭斯洛感到自己敗得如此之慘,他甚至沒辦法救護任何一人,就讓這些共同奮鬥的好弟兄死在自己面前,若非情勢仍然緊繃,說不定就會當場痛哭出來。

    可恨!若不是剛才手腳忽然沒了氣力,現在定然不會落得這般慘敗,至少也能宰了那賤人,令死難弟兄感到安慰!

    再移目,那紫衫賤人已經披了件袍子,飄然降身到自己跟前,臉上猶掛兩分艷紅,顯然仍為著適才的意外而羞憤。

    兩名飛龍騎士離得老遠,不敢*近過來,生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蘭斯洛勉力抽出穿胸長槍,一手撫胸,血流如注,大口喘著氣。

    那賤人剛剛說自己叫什麼來著……紫鈺?這名字好像有點熟悉,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從此刻起,這兩個字會用仇恨之血深深刻在自己心頭。

    「你最好祈禱真能殺了我,若我不死,今天這筆債我定會十倍討回。」蘭斯洛鐵青著臉,一字一字地緩慢說著,不全是為了激動,自身傷重也是一個很大的理由,他幾乎是每說一句話,就有大口鮮血隨之溢出。

    饒是這樣,那股怨毒的目光仍是令承受他眼光的人,像是被一尾毒蛇盯住一般不安。

    (這個男人的確不簡單。)

    紫鈺這樣想著,以重傷垂死之身,還能發出這麼凜冽的殺氣,緊握兵器不放,這樣的猛獸,絕對值得自己注意,為了免除後患,今日便該將他一掌殺掉。

    只是,心裡好像有某個聲音在反對自己繼續傷害這個男人!自己似乎根本不該與他一戰啊!

    想不出是什麼理由。是為了武者的尊嚴嗎?不願意在此時殺一個因中毒而無法發揮實力的武者,今日一戰,勝者本該是他……不行,絕不能心軟,只要留得這人一命,他日必成龍神族的長遠惡夢。

    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快感,她已做出決定了。

    「你說得很對,現在……我再找不到不殺你的理由。」紫鈺舉手一掌,擊往蘭斯洛腦門上。

    百花酥筋散效應如神,天位力量一提運,至少有一兩刻鐘手足酸軟,這點昨夜自己已測試過,絕對不假。因此,在與妮兒共同運使天位力量時,源五郎暗自扣下幾分元氣,待百花酥筋散效果發作時,還有力氣英雄救美。

    妮兒面露訝色,顯然藥效已發,整個身子亦癱軟下來。這時,飛龍吐火,熊熊朱焰席捲而來。

    「小心!」

    源五郎拼著殘餘功力,以九曜極速向旁一撲,照預算,應該可以順利將人撲倒,滾到安全範圍……哪想到,一撲過去,本該軟弱無力的佳人,竟厭惡地往旁一側,還順勢補上一腳。

    毒皇混蛋!那百花酥筋散的藥效一定有問題!再不然就是某人體質特異,不然,為何自己手酸足軟,她還能踢出這麼重的一腳……

    九曜極速加上重腿,結果就是失速。素來維持高雅舉止的源五郎像皮球般狼狽地遠滾出去,雖然一路上給碎石磨得甚是疼痛,卻也滾出了龍火肆虐範圍。

    少女藉著這一踹,自己亦倒滾出去,躲避開了龍焰,只倒楣了武功遠及不上兩人的同伴,慘被龍火吞卷而過,化為焦炭。

    三名飛龍騎士一擊得手,和另外一邊的同伴相比,這任務簡直容易得讓人想打瞌睡,正要繼續追殺漏網的兩人,忽然那馬尾巴女孩的動作,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那女孩想作什麼?」

    「好像是想撿石頭攻擊我們……」

    「石頭?哈哈哈,好天真的孩子,真是可笑的念頭!」

    但接下來的事卻不太好笑,特別是當少女將一塊及得上紅龍半個身子大小的巨岩攔腰抱起,以她那不可思議的天賦怪力將之擲向半空時,三名飛龍騎士就沒有半個人笑得出來。

    彷彿人類初見飛龍時候的震驚,他們也不禁有種見到史前怪獸的錯愕,撇開那俏麗外型不談,這名暴跳如雷的少女根本就是頭人形暴龍。紅龍雖強,刀槍羽箭不傷,對魔法的抗擊力也極為優秀,但給這規模的巨岩一砸,卻也是禁受不起。

    三人連忙駕馭飛龍閃避,為著自己被這種毫不合常理的攻擊所困感到恥辱,卻莫可奈何。然而,當少女數擲之後,累得氣喘吁吁,而三名騎士完成人龍一體的擬態化,戰局於焉回歸正軌。

    (沒法再打下去了!這些傢伙怎會突然冒出來?啊!哥哥!)

    見著同伴慘亡,心中極是難過,但念及兄長,瞥見山的那頭隱有烽煙,少女心急如焚,幾下跳躍,奔至唯一的生還同伴身邊,一手拎起他就跑。

    仍未從少女敏捷行動的疑惑中恢復,源五郎吃驚地發現,少女那一身怪力並非是倚仗天位力量的結果,而是真正的天賦神力,便因如此,在百花酥筋散的麻痺效果下,她幾眨眼內便恢復過來,行動無礙,雖然沒法與敵人正面對抗,但手提一個幾十斤的重物仍跑跳如飛,總在各種攻擊及身前敏捷地避過。

    計劃變更,既然不能救美,被美人所救也不失為一種親近法。

    「妮兒小姐,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也不想,但是一時間找不到盾牌!」

    「呃!盾牌……」

    話聲未了,飛龍再次吐焰,妮兒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過,但迫來的些許火勁仍或多或少地阻礙著她的動作,這時,她想也不想便將手中之人往那迎去。

    「哎呀!好燙∼∼∼∼∼∼∼∼」

    一年前在暹羅,自己也是這樣拎著雪特人闖機關塔,現在這難道叫做報應嗎?唉!被燒得那麼痛,就算不流淚,起碼也該說聲謝謝吧!早知道就不用那種笨方法,直接用殘餘功力破空推人,就算失敗,起碼現在還有體力抗敵耍帥,不必像垃圾一般給人提來提去,還給當乳豬一樣烤……

    三名飛龍騎士對於少女那連猿猴都會為之驚駭的敏捷度亦感頭痛,不過,雖然他們一時還拿敵人沒辦法,至少也成功地阻斷了她的去向,讓這女孩沒法趕赴山的那頭,去干擾那邊的戰局。

    (哥哥!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妮兒目光望向山的那一邊,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過去,卻偏偏苦無方法。而且身邊的弟兄死傷殆盡,只剩下手上這個沒什麼用的人型垃圾。

    看著長期悲歡與共的夥伴們屍橫就地,少女心中的悲傷絕不亞於山前的兄長,只不過,對兄長安危的憂慮使她暫時壓下一切紛亂心情,全力找著突圍之路。

    天上那三頭大怪獸行動靈活,飄忽不定,偏生攻擊起來又比任何重裝武器更具威力,單只是在上空朝下噴火、撲擊,就叫人窮於應付,自己與石、花兩家正規軍大小數百戰,可從沒碰過這麼棘手的東西。

    如果有天位力量在身,要飛天擊破這些麻煩東西當然不難,可惜現在則全是另一回事,此時此刻,可以用的方法似乎只有那一個了……

    源五郎一直在留心山的那頭,殺氣與兵氣的碰撞幾乎停了,顯示戰鬥亦已到了尾聲,該設法突圍過去,省得連蘭斯洛都落敗身死,自己就真的萬死莫贖了。

    空中的龍騎隊不好應付,但自己預先留有餘力,只要誘敵*近,拼著三記星野天河劍當可以把他們解決。

    不過,這主意才一想,妮兒卻掉頭就跑,那三名飛龍騎士正全力防她突圍,壓根就沒想到她會忽然往反方向跑,措手不及下,直被她跑出半里,這才因為少女的停步而追上。

    源五郎被隨手扔在地下,口中呻吟,心裡卻是大奇。妮兒此刻不管作什麼,目的都一定是趕去援助蘭斯洛,可是,比速度,只憑天然體力的她再快也快不過飛龍;比力量,她根本打不到那麼高的飛行物;要用詭計,那不太符合這丫頭的直線條腦筋。既然這樣,她停下來目的就只有一個,要用某種快而直接的方法,一舉幹掉這三頭飛龍。

    「對不起啊!大家,我應該幫你們好好殮葬的,但是哥哥現在很危險,我得要立刻趕過去,所以……」

    少女往同伴橫屍的方向看了看,喃喃說了幾句話,似乎在道歉著,情況危急,無法保留同伴們的遺體。會這麼說,那代表她將要使用的必是波及範圍極廣的大型攻擊戰術。

    那會是什麼技巧?龍族的族民與飛龍配合,便是傲視大陸的夢幻兵種,九州大戰時期,連魔族也畏懼三分,要以地界級數應付,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妮兒雙眸微閉,兩手快速地結著法印,口中唸唸有詞,神情專注。假如她是個魔法師,現在自然是在唱誦咒文,但源五郎知道,少女並不懂得魔導之術的相關知識,所以不該是在唸咒行法。

    然而,當他以唇語讀出了少女所念誦的東西,一張臉幾乎驚得白了。

    (老天!這是……白家的雙重禁咒曲!)

    七大宗門之一的白字世家,位於雷因斯境內,歷代高手除了鑽研太古魔道奧秘,也自各類魔法中獲益良多。特別是雷因斯這樣的千年古國,對關於天位資料保存得相當完善,雖然重要關鍵七零八落,但昔日天位強者的種種數據卻鉅細靡遺地記錄了下來,成了白家的高度機密。

    近兩千年的歲月中,憑著這些資料之助,白家確是先後出過幾位天位高手,只是因為許多理由始終不為人知,就連同為白家的族人也不知。於此之外,則有更多出類拔萃的人才,對於所謂的天位進行理論式的研究、整理,與模擬實驗。

    由於資料不全,加上千百年來以訛傳訛,眾人對天位力量的推敲離事實越來越遠,這些實驗的結果多數都成了垃圾,但也有極少數中的少數,反而開啟了另一個武學新天地。好比白家六藝的武中無相,能夠以人心完美模擬出天心意識,儘管被白家歷代高手公認是「不可能練成的垃圾神技」,但在第八代當家主白世情手裡,卻將之簡化延伸成「無相訣」,造福無數白家子孫,為白字世家的地位打下穩固基石。

    在這樣的反覆實驗中,誕生了白家六藝的絕學,只是因為其中有半數屬於「練成足以傲視天下,但能練成的機率比直接修練至天位還低」的夢幻武學,在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情下,白家六藝固然名震半邊天,但其全貌外人則並不清楚。所以,並沒有什麼人知道,白家六藝中有一章「雙重禁咒曲」。

    這套絕技的始創人本身並非武道高手,但在魔法與太古魔道上卻極具心得,他研究天位奧秘時,由威力一項來著手;心想,資料中天位高手的一擊,威力能席捲數里,那只要能作到這種威力,是不是就可進入天位了呢?

    這個想法,當然與天位奧秘的真相相距甚遠,只是單純著眼於製造出強大的破壞力,那位先人參考武煉引神入體、倍增功力的秘法,融入黑魔法的技術,於是創出了雙重禁咒曲的絕技。

    顧名思義,這套絕學的理論基礎,是先像施放黑魔法中的攻擊咒文一般吟唱咒語,借助神明之力加強己身,再歸並本身內力,一同擊出,威力自然非同小可。這套絕學簡明扼要,照說不難上手,但因為其中有幾大難關,解決技術需得同時兼併武學、魔法兩大範疇,白家子孫中兼學二者之人固然不乏其數,卻多半只是修習最簡單的回復咒文,未有皆通而大成者,而真正修成天位的高手,自對此模擬技術不屑一顧,是以年復一年,這套雙重禁咒曲未有人實際練成過,就在白家寶庫的角落中,乏人問津地流傳下來,直至如今……

    源五郎並不知道妮兒是怎樣學得此技,又是如何破解了其中實行上的難關。據己所知,雙重禁咒曲的咒力來源多是向黑魔法中的魔神借力,製造出強大破壞力,就不知道她會向哪一尊神明祈求?

    比大海更深沉的憂傷,比天空更青藍的悠遠……

    聽見這兩句代表神明正體的開端語,源五郎險些像金魚一樣凸瞪著眼。

    竟是風之大陸的最大暗神,以無上黑暗之力統馭萬千魔神的深藍魔王!

    就算是修練數百年的優秀魔法師,也未必能與深藍魔王締結契約,進而借用其力,這丫頭是怎麼修練成功的?

    呃……那理由其實自己也大概猜得到。雷因斯的那位女王陛下真是個足以媲美深藍魔王的恐怖人物啊!

    不過,這個亂七八糟的荒唐絕技,的確是自己所知道極少數幾個純以地界推動,卻能造出近乎天位破壞力的招數;那也就是說……英雄救美沒機會了,先找地方避難吧!

    大海般的淡藍光輝,在少女週身鍍上一層氤氳光環,綁在腦後的馬尾無風自飄,神異的氣氛籠罩四周。

    三名飛龍騎士瞧出情形不對,呼哨一聲,同時策龍盤旋下擊。

    大概猜到後果的源五郎則立即躲進妮兒身邊的咒語自護範圍,找好掩護。

    自九幽地淵之底復現,我以自身鮮血為誓,傳承彼幽暗之力,賜予所能觸及的一切,彼之判決!

    在最後那句「彼之判決」出口後,耀眼的光芒,猶如成千上萬的藍寶石齊放光彩,瞬間將三道騎影捲入,似緩實快的往外擴張,夾帶強大能源的衝擊波摧毀著所經過的一切,將方圓半里的大範圍全數吞噬在內……

    繼承神龍血脈,紫鈺也有著相當卓越的第六感。此刻,這份第六感正不停地發出警告,如果對這男人下手,日後必然為此而後悔莫及。

    然而,和一向依從直覺行事的蘭斯洛不同,紫鈺寧願相信自己的理智。很明顯的,在雙方血仇已經結下的此刻,這男人若是留下,定是重大威脅,甚至會危及族人,只要念及這一點,理智便壓下了胸中的不安,毫不留情地擊下。

    將要擊中,掌風甚至已經讓蘭斯洛額頭滲出血絲,忽然間蘭斯洛身形一矮……不!不是閃躲,而是他整個身體忽然陷進地底,像墜入流沙般沒入地下。

    (地底有人在動手腳!)

    紫鈺大怒,重掌再發,這一記附上了天位力量擊在地上,可以把數丈內的地面翻轉過來,敵人縱使再會藏匿,也難逃殺生之厄。

    掌力未吐,右側忽地響起細微勁風。有人偷襲,而且掌力修為已經到了不能忽視的地步,紫鈺無奈撤招,反手就與來人對上一掌。

    雙方互碰,紫鈺動也不動,輕而易舉地將來人震潰而退。

    「你們是什麼人?」

    出手的是三個人,相似的眉宇,顯然是兄弟之親,身上穿著的服色正是四十大盜中人。三兄弟聯手接下紫鈺一掌,現在三人的右臂都破裂溢血。

    「帶老大快走!」

    三兄弟中為首那人忽地大喝︰「請大哥珍重,日後捲土重來,必為弟兄們雪今日之恨!」

    在這聲大喝中,地上有某處明顯一震,跟著便快速向外移動。紫鈺想要追趕,但被這三人不顧死活地奮身擋住,一時搶不過去。

    紫鈺皺著眉頭,這三人的武功雖不足道,但比起其餘的四十大盜那可高得太多,又有一套奇怪的合擊方式,若是早先全力出手,自己一方猝不及防,定然要付出極大代價,他們苦忍至今才露相,卻是為何?

    「讓開!我只要頭頭的腦袋!」

    兩相權衡,取其重者。蘭斯洛為人救走,再不設法追蹤,恐怕就會讓這個危險至極的男人死裡逃生……

    對方沒有退讓的意思,反而排成一行,以左手抵著前人之背,擺出合擊陣勢。紫鈺目光收縮,從這三兄弟身上感覺到一絲奇特的氣息。

    「死士?指揮你們的人是誰?還有人在背後控制這四十大盜?」

    這是歸納出來的結論,當然,對方並沒有承認。三人滿面悲壯之色,驀地一聲大喝,站在最後頭的那人爆成血粉,將全身真氣狂升灌入前二人體內,跟著站在中間那人亦同一命運,將三人的真氣集中於一人之內,激增至極限。

    站在最前頭的長兄,因為真氣急速膨脹,渾身毛孔都滲出血珠,整個人化做一道血箭,向紫鈺激射而至。

    (好邪門、好霸道的倍增功力法!)

    紫鈺眉頭一揚,朱槍灌勁筆直擊出,兩股勁道一觸,血箭炸成粉碎,紅珠漫天,紫鈺亦悶哼一聲,手臂微酸。

    這三人壓縮、激增功力的法門甚是獨到奇特,江湖中前所未見,自己一時失察著了道,手臂氣血微亂,而給這一阻,要追蹤蘭斯洛就已晚了一步。

    (可是還是得追,不能讓那個男人……)

    正想尋覓,兩名部屬忽地大聲驚叫起來,飛龍們亦響起不安的低吼。

    耀眼的藍光,夾帶著沛然無匹的衝擊波吞噬一切,往這邊席捲而來。

    (莫非是天意!要我今日殺他不得!可恨!)

    紫鈺憤然一跺腳,飛身而起,擋在眾人身前,天位力量灌於朱槍,漫天槍影幻化中,朝那藍光迎上!

    巨響聲中,爆作漫天塵埃。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日枯耳山上

    四十大盜全軍覆沒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大陸上各個情報網間傳遞。

    儘管此事將造成的影響尚未浮現檯面,大陸各方勢力也僅是以「通緝榜上排行第一的盜賊團被神奇殲滅」的心態來看待,不過在各勢力的最高層卻都以不尋常的高度重視,在搜集此事的相關資料。

    不久,「陸游的關門弟子、本代龍騎士敖紫鈺,率領飛龍騎士團重現人間,輕易殲滅四十大盜」的消息,由青樓的情報網散出去,立刻造成大陸上沸聲騰騰。

    月賢者陸游的小弟子!

    本代的龍騎士,龍神族一族之長!

    身兼昔日二聖、三賢者的絕世神通於一身,在天位新秀逐漸嶄露頭角的眼下,此人必是其中的佼佼者。

    沉寂兩千年之久的龍神族再度踏足人世,輕易剿滅了令石、花兩家困擾許久的四十大盜,展現其強橫實力。以這份強勢,會對當今大陸的勢力版圖造成多大衝擊?這點是每個人都想知道的。

    一時間,各大勢力無不絞盡腦汁,希望多獲得這個名叫「紫鈺」的神秘人物更多一些的資料。

    相形之下,四十大盜的敗亡,是否有殘黨?殘黨的下落?就是這片熱潮中被人忽視的地方。橫豎已經被消滅,過去的顯赫功績再也沒人會去注意,這就是江湖定理。

    然而,在一般人沒注意、不曉得的管道內,搜尋四十大盜殘黨的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展開,搜尋工作分別來自數個源頭,其中之一,自然是花家大總管花天桐的命令。

    當日紫鈺殲滅四十大盜,臨去前只要人向花家放話,四十大盜已滅,可以來這邊收拾善後。枯耳山上,樹拔土翻,滿目瘡痍,足以想見那一戰的慘烈,更慘的是焦屍、碎肉遍地,莫說是收拾善後,就算要統計死亡人數,那也是極為不易。

    不過,當手下的仵作們辛苦地整理出檢驗報告,花天桐心中登時冷笑。那個什麼叫做紫鈺的傢伙,必也是想利用擊潰四十大盜一事增抬身價,所以就算有漏網之魚,定也會秘而不宣。而在驗屍報告中,並沒有發現女子遺體,也沒有找到形似四十大盜首領的那名男子;換言之,四十大盜最重要的兩名首腦並未死於該役。

    找到他們,再予以誅殺,這是扳回顏面的唯一方法,不然,花家將因此而顏面無存。和那暴發戶石家不同,傳家歷史悠久的花字世家,受不得任何的恥辱,所以,花天桐發動花字世家的情報網,搜尋那兩名匪酋的下落。

    然而,花天桐並不曉得,仵作團在向他提出報告前,其中已有數人將同樣的報告經秘密管道送至香格里拉;而在他發動手下勢力搜尋的同時,青樓、石家、麥第奇家,甚至艾爾鐵諾境外的三大世家,也分別為了不同的理由,透過管道積極搜尋那兩人的下落。

    大陸上七大宗門全力發動,找尋蘭斯洛、妮兒兩兄妹的下落,儘管不張揚,但細密的程度快要將整塊大陸掀翻過來,然而,距離枯耳山之役已過四天,兩人迄今蹤跡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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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9:09

第六章 蹤跡杳然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四日雷因斯邊境基格魯

    基格魯位於雷因斯西方邊境,再往西進入龍騰山脈百里,便以北門天關為界,與艾爾鐵諾相鄰。近一年來艾爾鐵諾東方的大旱也影響到雷因斯西境,甚至導致無名瘟疫橫生,成千上萬的民眾因此染病喪生。

    此事令雷因斯朝野震動。千年古國的政治手腕到底不同於花家,除了大批糧食、藥品以第一時間送至災區,現任女王莉雅。迪斯。拉普他。蒼月親自率領醫療團往赴災區坐鎮指揮,在為百姓祝禱祈福之餘,也捲起袖子,親身加入救治行列。

    眾所周知,莉雅女王在登基即位之前以刁蠻任性著稱,滿朝文武深以為憂。然而,也許是歷代女王庇佑,或是諸神顯靈,莉雅公主戴上帝冠後,一反從前憤世嫉俗的叛逆性子,展現出無比的仁愛與慈和,母儀天下,盡心照顧著各地人民,短短數年間便贏得了極高的聲譽。

    這樣的結果,當然令雷因斯宮廷無比欣慰。然而也有少部份讓人感到遺憾的地方,昔日在稷下學宮有「無雙才女」之譽的莉雅,即位後僅是忠實地執行政務,並未實現當年倡言的政治改革,那份曾讓學宮上下為之炫目的智慧,似乎就此消逝不再……

    唯一讓宮廷上下隱約不安的是,莉雅女王時常出巡各地,像是想把所經之處的病痛傷難完全洗去一般,把雷因斯女王所獨有的治癒聖力毫無保留地使用。人所皆知,那份遠勝世上一切回復咒文的聖力,是上天賜給雷因斯女王的盛禮,但每次使用的代價則是折損自己的壽命與健康。

    歷代雷因斯女王中,幾乎沒有壽終正寢的例子,全是因為聖力耗竭了生命力,病弱而亡。在這一點上,莉雅女王的聖力,完全是以驚人的耗損率在過度使用著,照這情形下去,她絕對會打破過往記錄,成為雷因斯史上最短命的一任女王。

    可是,眾人也知道,莉雅女王迄今未婚,自然更沒有子嗣,若她此刻暴病身亡,雷因斯的王座勢必將後繼無人。

    雖然荒唐,但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宮廷百官就為一種含帶驚愕的不祥感所擄獲,他們屢次向女王上諫言︰「國事雖重,然女王聖體康健乃一國之根本,宜多保養,圖百年大業,勿急於一時。」但女王陛下總是以一貫的慈愛表情,含愁輕歎︰「此理我亦明瞭,但念及天賦大任,蒼生苦痛,總是晝夜反側難安,總要讓天下生民俱得安樂,才有我安歇之日。」

    儘管當事人對於這段話在心中自嘲地冷笑著,不過聽在群臣耳裡,只覺得女王陛下心懷天下,為著眾生苦痛而深自憂愁,實在是一名聖母般的女性,所有勸諫自然也就說不出口,只好轉而期望女王早日成婚,為王室留下繼承血脈。

    對於這點,莉雅女王總是說,自己還年輕,登基未久,諸事尚未穩定,至少五年之後再談婚事。面對這般說法,群臣也只有暗自留心人選,以待日後。不過,最近事情似乎有了些變化……

    自從莉雅女王移駕至基格魯,一位自稱是女王陛下舊日同窗的男子便時常造訪,慇勤跟隨左右,追求的企圖表露無遺。

    這位男子的背景大有來頭,群臣對此喜憂參半,靜觀其變,但是當事人的心情卻為此煩躁不已,只想盡快驅逐眼前這討厭的蚊蟲。

    「花宗主,您來到這邊境之地已屆一月。沒有了主子在玄京坐鎮,花字世家的政務不會有任何疑難嗎?」

    太陽好大,又沒有水喝,做了大半上午的醫療工作,聖力連續消耗,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現在腦袋昏昏、又累又渴,只想躲回小屋裡喝冰水、睡大頭覺,偏生有一隻不識趣的蒼蠅在身邊繞來繞去,要不是顧慮女王形象,真想一巴掌就打死他。

    「世家的事務井然有序,現有總管處理,並不一定非要我親自坐鎮。」

    「可是,傳聞花家領地內近來有四十大盜橫行,又值大旱饑荒,百姓生活維艱,花宗主您不在領地內主持,似乎不合常情啊!」

    「哈哈∼∼區區九流毛賊,跳樑小丑,何足道哉?只恨我來不及親自將他們逮著。哼!他們被那白鹿洞的小子一舉殲滅,那是祖宗積福,若是落入我手裡……」說話一頓,繼而道︰「至於那些賤民既然無力侍奉我花家,活著也是多餘。我繼任花家當家主以來,一直嫌他們人數太多,浪費米糧,這場饑荒適逢其便,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說話之人朗聲大笑,狂態畢露,正是本代花家當家主,花天邪!

    自從去年花家老主人去世,當家主位置便落在他身上。就任後,他大力栽培新人,清除舊勢力,鞏固自身地位,在本次的災荒處理中,他對待百姓的手段極為狠辣,動輒血腥鎮壓,但在照顧花家自家人的手段上,卻說得上是盡心盡力,甚是得到擁戴。

    這趟他接到消息,雷因斯女王陛下駕臨這邊境之地,便盡率親信高手離開玄京,出北門天關,以送來救濟物資為名,駐紮在基格魯。一個月來,其圖謀已是人盡皆知。

    花天邪眼光斜睨了週遭災民一眼,嗤笑道︰「莉雅,當初在稷下,你不也一向認為由女王親身參與救災,是三流的政治宣傳;一流的為政者該運用整個體制的機能來解決問題,毋須故做形象。言猶在耳,為何你今日仍有此迂腐作為,讓我好生失望啊!」

    笨蛋!因為我知道什麼東西叫做現實,不像你毫無成長,仍是用那顆幼稚的腦袋看待事物!

    莉雅淡淡道︰「為政者親民愛物,總希望能為子民多盡份心力,說不上什麼迂腐不迂腐。這看在花宗主眼中,想來是十分可笑了?」

    「既是螻蟻之輩,要生便生,要亡便亡,何需你我勞心勞力?」花天邪冷笑道︰「……再說,便算這班賤民死光死絕,此等小事,又怎值得我離開你身邊半刻?」

    把話講到這地步,意圖已是再明顯不過,這無聊男子索性更進一步,逕自握住佳人玉手,不顧對方的掙脫意願,道︰「莉雅,我到此已有一個月,這段時間朝夕相處,你又何須冷冰冰地拒我於千里?論家世,能與雷因斯歷史相提並論,當世唯我花家;論地位,我乃花家一族之主,絕對配得起你女王之身;講才學、比武藝,你雷因斯國內的少年才俊,何人及我?你我七年同窗,筆硯相親,我不信你對我全然無動於衷!」

    話聲一停,陡覺手裡忽地一空,原本握在手裡的那只溫瑩手掌,像是化作了空氣蒸發,再不存留半點殘渣。

    這不是內力,而是某種奇異術法!

    修練暗器之人反應最是敏感,方自一錯愕,已被佳人抽身而退,拉開數尺距離,而守護女王的女子親衛隊,也急忙橫阻在兩人之間,不讓他有進一步的唐突舉動。

    花家好手亦一擁而上,不讓家主落單,雙方對峙,情勢極為緊張。

    「退下!小小場面,慌什麼慌!」

    花天邪斥退手下,提氣朗聲道︰「當今世上,相信只有我才是唯一夠資格擁有你的男人。你一日不點頭,我們就在這裡多耗一日,且看你能耐到幾時!」

    這次的行動拿捏得相當完美,趁著雷因斯女王簡從到此邊境之地視察時將她困住,現在,花家的軍隊正在百餘里外與雷因斯軍隊對峙,順勢阻斷一切來自雷因斯的聯絡,基格魯可以說是處在花家的完全封鎖下了。

    所有局面都在自己掌控中,隨女王到此的親衛隊不過百餘人,莉雅不會武功,又無高手隨行,難道還怕她會飛了嗎?

    似是不願多作糾纏,莉雅揮手斥退親衛隊們,在幾名貼身親隨護送下,頭也不回地進了棲身的小屋。

    周圍的山巔之上,盔甲刀槍反射銀光,軍容壯盛,赫然已有軍隊將此地團團包圍,教此地之人難以離開。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說討厭就是討厭,為什麼男人總是喜歡把女性的話多添上附加意義?都已經這麼明白的拒絕了,還死不認帳,這算是什麼嘛!」

    回到住宿的木屋,關上門,深呼吸兩口氣,莉雅大大地發起了少女脾氣,顧不得穿著曳地長裙,粗魯地飛起一腳,將那可憐的小茶几踹得老遠。

    時間彷彿倒流回三年前,自己仍是公主之身,驕傲、叛逆、任性而旁若無人,一切喜怒憎惡毫不掩飾的自由歲月……

    籌謀、定計,繼任女王之後,為了自己所擔負起的任務與責任,許多時候必須忍住,不能輕易讓人覷出自己的情緒、反應,所以,只好整天掛著一副甜甜的笑臉,看在旁人或敵人眼裡,得到的結論自然就是不足為懼或是深不可測。

    整天過這種高壓生活,只要是人,絕對都會歇斯底里、腦子有病,自己當然也需要情緒上的宣洩,然而,能讓自己放心地忘記一切偽裝,用真面目去撒嬌的人,這世上並不太多,幸好,此刻身邊就伴著一名……

    「小丫頭!這麼不喜歡的話,那就打回去啊!不給這些花家人一點顏色,他們還真以為是自己在控制一切呢!」

    發言人的相貌、聲音和這段話的內容顯得極不相稱。

    小眉小眼,童稚容顏,身高只到莉雅胸口,從外表來看,她只是個幼弱女童,穿著一身古舊黑袍,頭上戴頂尖尖的魔法師帽,過大的尺寸,讓帽子總是歪歪的,看來有些滑稽。

    可是卻不會有人發出恥笑聲。

    莉雅不會。這名從自己幼時便一直給自己種種呵護、教導的尊長,無疑便是世上極少數能讓自己敞開心胸的親人,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有一股難言的溫暖充塞胸臆。

    躬身隨侍在一旁的四名魔法師也不會,他們幾乎是以一種連頭也不敢抬起的恭敬姿態緊繃地站著。或許已沒有人認得這白髮童顏的女性,但隸屬魔導公會的每個魔法師卻絕對聽過「梅琳。格林」這個名字,並曉得這名字代表的意義。

    能夠讓連續三任雷因斯女王敬之為師,先後托孤於她,這樣的女性絕不會是一個簡單人物!

    「他們的軍隊包圍了這裡,我們人少,又沒有武學高手,翻起臉來會吃虧的!」莉雅說出顧慮,但眼中的笑意卻嘲諷著這句話的真實性。

    「唉!故意給人機會困住你,卻又拒他於千里之外,好個壞心腸的丫頭啊!」梅琳搖頭道︰「這場鬧劇你預備演到幾時呢?別說你的鬼頭鬼腦,就算光論力量,外頭那不成器的小子也及不上你啊!」

    是的!一直以來眾人都忽略了,莉雅除了是雷因斯女王,也是以主席之身駕馭魔導公會的王者。不像外表看來的嬌弱,她那從未展露過的魔法能力,絕對能令眾武學高手忌憚三分。

    「戲要開演,當然要等演員到齊。」莉雅側過頭,面上的神情已有著王者的嚴峻,一種不同於她平素在王宮中展露的威嚴。

    「有下落了嗎?」

    被質詢的對象是四名隨侍在旁的黑袍魔法師,他們俱是魔導公會的高級幹部。

    「稟告主席,占卜團、星象團已全力發動,但截至目前為止,相關情報仍十分模糊,不能得到肯切的答案……」

    沒有像青樓那樣的情報網,但是當隸屬魔導公會的上百位優秀魔法師對目標進行占卜、觀測天象,反而更能夠得到一些人類耳目之外的情報。然而,他們所報告的結果,也只與自己連日來所做的、來自青樓報告所說的相同︰無法肯定目標現下狀況。

    「繼續追查,有任何線索立刻通知我。」莉雅道︰「守住周邊的通訊,行動隱密,伏藏在基格魯的人手維持高度警戒,明白嗎?」

    被困在此地只是假象,雖然與雷因斯斷絕聯絡,但憑著魔導公會,自己便可遙遙控制手邊的力量。

    四名魔法師應聲去了,他們就像液體一樣,分別融化在空氣、暗影中,也唯有他們,才能令以輕功、身法見長的花家子弟渾然未覺。

    而在部下離去後,莉雅再度卸下心防,坦率地表露出一種深切擔憂的表情。擔心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此刻不知下落的某人。

    她有信心,自己的丈夫絕不是個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人。可是,儘管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己,胸口仍然緊張得整日疼痛不已。

    「我這次真是失敗……雖然可以料到他們的危險,也預做了準備,但結果四十大盜仍是全滅,他下落不明,還又折損了白家三位優秀的人才。」

    莉雅道︰「糟糕的是,我沒想到這次竟是由紫鈺姊姊動手。有她牽涉在內,我後面作的很多準備全被打亂,而且……他一定恨死她了。」

    對面的人沉默無語。她曉得,這名小佷女正在向自己懇求,要已不問世事數百年的自己再度涉足紅塵。

    「我感覺得到,有好幾股勢力已經開始運作,開始對他做出追擊,結合起來的力量,大得超乎尋常,再加上紫鈺姊姊,我的準備可能會不夠……老師,我知道這很勉強您,但可以請您親自……」

    話只說到這裡,因為聆聽的對象已然不在。

    梅琳走得很安心,毫不掛慮莉雅會否因為自己的離去,遇到什麼危險。

    這名小佷女向來計算精確,準備周全,從不曾將自己置身於險地,一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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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9:20

第七章 彼之判決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四日艾爾鐵諾北部

    距離四十大盜潰滅後四日,花家在離枯耳山最近的大城,龍梅都,將匪徒們的遺體示眾。

    對於境內的百姓而言,這只不過是花家照例的殺雞儆猴,但看在知道內情之人的眼裡,這無疑只是個老掉牙的圈套。

    將首級、遺體示眾用以引出其同黨的伎倆,在歷史上反覆出現,儘管了無新意,卻相當具有實用性。不過,為了要布這個圈套,花家也費了不少功夫,因為在一片狼籍的枯耳山上,幾乎很難找到一具完整的屍體,若是不能辨認面目,捧一堆碎塊示眾豈非引人發笑?

    負責這方面工作的專業人員,花了兩天半時間尋找、縫補,這才拼湊出十來具遺骸以供使用。這也是九州大戰時期,天位戰的必然結果,落敗身死的一方失去功力護體,在旁人天位招數的強大威力下,瞬間就被打散肉體,屍骨無存。

    「膽敢與花家作對,就是人民的敵人,今天的這副德行就是下場!」

    在台上宣讀的文書官滔滔不絕地訴說死者罪狀,同時也對「令石家應付不來的四十大盜,潰滅在花家領地內」著實自吹自捧了一番。

    台下民眾各有反應。總體來說,由於蘭斯洛先前不欲張揚,許多賑濟災民的義舉均未亮出四十大盜的招牌,百姓自無所知,然而花家卻是長期騎在百姓頭上的憎厭對象,當文書官說出「就是人民的敵人」,多數人俱暗道︰「人民的敵人除了你們花家,還有誰?」

    這句話自然不會有人直說,但場面也始終冷清,更沒有出現預期中的鬧場。最後,文書官朗聲宣佈︰為了使人民的敵人有所警惕,這些匪徒將於此曝屍三日!

    官樣演講結束後,百姓四散回家,有一名令天下美人愧歎的美男子,緩緩在人群中消失了蹤影。

    之前曾刻意隱蔽行動,所以無論是花家、石家,有關四十大盜的資料裡都找不到與源五郎相關的記錄,而他本身的氣質也讓人很難將之與草莽盜匪產生聯想,因而可以自由行動,反倒是那副太過出色的長相引來旁人注目,成了意外的困擾。

    枯耳山一戰,他與妮兒雖然脫困,卻也與旁人失去聯絡。這幾天,兩人走走停停,進了龍梅都打探消息,休養傷勢。

    當日一戰,兩人只受了點皮肉傷,未傷及筋骨,三兩下便已復原,只是那百花酥筋散藥力糾結體內,怎樣都難以驅出。自己知道解藥配方,但此藥是兩千年前的古物,解藥的藥方中有幾味植物如今已然絕跡,相信只有到了雷因斯,才能從其庫存中找到。

    不過,這只是自己向妮兒交代的說法;此時此刻,當然不能向她招認解藥是很難配的,但這種在九州大戰前期被用到爛的過氣麻藥,當時的天位高手早開發出一種法門,只要依法行功片刻,隨手便可將之解掉。

    若非有萬全把握,怎敢貿然將這古董喝下肚裡,當時的情形,若是自己不喝,不一起中毒,妮兒必定能窺破自己袖手旁觀,任四十大盜被滅,而恨己一世。

    自己當然也有理由,但眼下這理由卻難以得到她的認同,讓她曉得更沒好處……倘若必要,就瞞她一世吧!

    比較值得擔心的,是與己分散的蘭斯洛。

    得不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兩人俱是擔心。這天,聽到花家將同伴曝屍於城牆上的消息,源五郎提議前往一觀,卻被妮兒以「事已至此,不去找活的,看死人屍體有什麼意義。」而拒絕。

    這段話當然是真的,可是,源五郎也知道少女拒絕的另一個理由︰當目睹同伴們的屍體,她沒把握失控的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縱然使不出天位力量,但那招「深藍的判決」其之瘋狂威力仍可令任何高手為之一驚。

    想起那一招的由來,源五郎不禁苦笑。

    當年,白字世家除了「天才的白家人」之外,還以另一個稱號廣為人知,怪物的白家、瘋狂的白家!

    凡是傳家長遠的門閥,必然極重視自家血統、輕視外姓,白家、花家、東方家都有這樣的傾向,而今日的花家、大災變之前的白家更是將這一項發揮得淋漓盡致,為了維持自家優秀血統,而採取繁密的近親婚配。受此影響,白家連續多代盡出些天資驚世的才子、才女,可是若非短命,就是有極其嚴重的內訌傾向,加上太古魔道的研究本就是一門極易入迷的學問,在世人眼中,白家人所作所為,不是玩世不恭,便是驚世駭俗。

    本代白家當家主白無忌,就是個出了名的浪蕩子,擅於文學、長袖善舞,卻對家傳武學不屑一顧,白字世家今日的衰敗,除了當日的大災變,與當家主所任非人大有關係。而白家人那天才與瘋狂的智慧,就完全表現在他們的武學上。

    白家六藝中的數門,被白家內部公認為「創這武功的是瘋子,只有怪物才能練成它。」雙重禁咒曲便是其中一門。

    正常情形下,一位魔法師要施放某個源自於黑暗神明的咒文,便要經過儀式與那位神明締結契約,然後才可以向其借力。越厲害的咒文,掌管的神祇便越高階,締結契約時的試煉也就越危險,只要一下魔力不足、心念稍偏,隨時都可能遭受反噬,從此便如行屍走肉一般。

    在黑魔法中最廣為人知的幾個強力破壞咒文,都是向掌管兵殺、災禍、病痛……等事的五位黑暗神明祈求借力。由於其試煉的高困難度,使之幾乎成為僅存在於傳說中的秘咒,只在九州大戰時期,曾由某些天位魔法師成功使用過。

    但再傑出的魔法師,也從不曾試圖越級向凌駕於這五位黑暗神明之上,統率風之大陸一切暗黑力量的深藍魔王借力。對於這個鯤侖四大暗神之一魔中之魔,沒有任何魔法師知道他的故事、來歷與真面目,只曉得他除了擁有無上力量,更對一切生命深惡痛絕,要與他締結契約,那無疑便是向死神招手,久而久之,連代表他正體的兩句召喚真言也失傳而不為人知。

    莉雅女王曾經提過,在雷峰塔底見到不少現今已失傳的東西,或許就是在那裡得到了這兩句召喚真言吧!但是,那還是不足以解釋為何妮兒能夠使用這一恐怖絕招?

    關於這點,自己事後曾問過妮兒,她只是沒好氣的回答,記咒語太麻煩,所以雙重禁咒曲裡她只會這招「深藍的判決」,其餘一概不知道。換言之,她對魔導之術根本一竅不通,能使用這從未有魔法師將之實現的夢幻招數,實不知是白家的雙重禁咒曲太厲害?還是這丫頭總在創造奇跡?

    不過,妮兒學武的過程,本身就是一項奇跡。蘭斯洛說,與妹妹相認重聚後,她整日纏著自己傳授武學,迫於無奈,只好將那半本經書上的句子念給她聽,本來的打算是,她聽不懂之後,自會知難而退,哪知道妮兒自顧自的練起來,幾天之後,便來纏著問下一部份的口訣。

    經文上所載的深奧道理,蘭斯洛當時全然不懂,對於人身穴位、氣脈運轉的相關知識也僅一知半解,更不可能教導妮兒,被纏得煩了,又不肯丟臉說自己不會,索性將所有經文念給她聽,一勞永逸,卻怎也沒想到這麼做所造成的後果。

    時間是三年前,阿朗巴特魔震後不久,眾人正在自由都市活動,某天下午,妮兒把蘭斯洛叫到一旁,展示自修的成果。

    「哥哥,你看,這樣大小的石頭,我可以一拳就擊碎喔!」

    妮兒天生神力,常常扛著重物到處跑,這是眾人皆知的事。但看著那顆小山般的巨岩,在她用力一擊之下,灰飛煙滅,蘭斯洛仍是驚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天魔功的腐蝕奇效,需得在修練者擁有天位修為後,威力方顯。少女僅憑自修,赫然便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天位。驚見如此威力,蘭斯洛臉色發青,卻終是扯不下面子向妹妹求教,只有整日暗暗歎氣。

    源五郎知悉此事後,這兩天迂迴套問,結果問出了一個驚人的答案。

    「什麼氣海、百會、天地不仁……這些東西我全聽不懂,可是聽過之後,就自然有股熱氣在身體裡面轉,有種感覺在教我怎麼去使用它,然後……我覺得自己應該會,就會了!」

    這是什麼話!覺得應該會,就會了!倘使這話傳了出去,恐怕天底下大多數的習武者都要一頭去撞死;那個正在海外旅遊的李大劍仙,肯定呆到摔進海裡!

    源五郎有了一個想法。妮兒不像是武學天才,至少……和李煜、紫鈺、蘭斯洛那樣學一年抵旁人十年的驚才絕艷不同。可是,傳說在許久之前的神話時代,人類並不懂什麼武功,只是單純地發揮肉體潛能。

    因為相信自己可以飛,所以會飛!

    這話現在聽來荒謬,但卻是神話時代人類確信不疑的事。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身體確實有這種能力,雖然不太明白怎樣去用,但只要相信自己,身體就會自然地找到方法。

    而這也正是天位力量的關鍵處,回歸自然,開發出本來就屬於人類的能力,天心一現,其力自成。從這觀點解析,妮兒的不著外相形跡,反而是最符合天位力量的修練法……

    而自己就只好悲歎,為何老天不也給自己一份優異天資!

    想著想著,已來到兩人暫時棲身處的民房。青樓那幫傢伙居心叵測,這趟飛龍騎士團來襲,他們就沒有送來警訊,立場未必是站在自己這邊,為了安全,不僅要行蹤保密,自己甚至還沒有與莉雅女王聯繫,以免反被第三者追蹤。

    步近民房,隱約聽見低微咽嗚,四十大盜的全滅、兄長的生死不明,對少女的打擊確是很大,只可惜自己還得不到人家的信任,沒法讓她放心對己表露情緒。

    「誰?」

    「是我。」

    「可疑的傢伙!光說是我,誰曉得你是什麼東西!」

    「好吧!那團會呼吸的走路的垃圾探聽消息回來了。」

    木門「呀」的一聲被推開,露出少女微帶憔悴的俏美容顏。之前的三天,因為使用「深藍的判決」,妮兒的長髮、眼瞳盡數轉作一種瑰麗的藍色,直至今日早晨才緩緩褪去。

    唉!老天真是偏心,別人會因過度耗力被吸成肉乾的恐怖招數,她大姑娘只要染染髮就沒事了,難道長得美真的比較佔便宜?呃……自己好歹也是個美男子,是不是也可以……

    「有我哥哥的消息嗎?」

    「很遺憾。」源五郎道︰「一如預期,今天看到的殉難兄弟中並沒有大哥;人群之中也沒有發現大哥或其他兄弟的蹤影。我猜大哥他吉人天相,必能……」

    話沒說完,人家已用力關上了房門,彷彿得不到兄長訊息,站在這裡的自己比件垃圾更不值得注意。

    「我有個想法。現在我們與大哥分散,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裡,但假如他沒事,一定也急著在找我們……」

    挑對話題,木門重開,妮兒皺眉步出,道︰「那又怎樣?你有什麼方法能找到我哥哥嗎?」

    「我們現在勢單力孤,沒法藉助任何情報網,唯一可恃者,就是我們的武功,只要不碰上天位高手,想來也沒人能奈何我們。」這是源五郎的習慣,他總會先把自己手邊的籌碼列出,據以策劃。

    「單憑兩個人,要找大哥絕對不易,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大哥來找我們。」源五郎道︰「只要我們連續做些撼動視聽的大事,消息遠遠傳出去,讓大哥知道我們的所在,只要他沒事,必然會設法與我們聯絡。」

    這主意不愁小丫頭不答應。四十大盜被滅的仇恨、兄長下落不明的擔憂,還有……被迫與厭惡之人同行的氣憤,她的情緒應該也已緊繃到邊緣,如果不盡快讓她發洩一下,說不定自己今晚就被當頭落下的巨岩活埋地底。

    妮兒瞪著源五郎沉默半晌,道︰「就這麼辦,明天行動!」跟著又是一聲重重關門,躲回房內。

    呃……就丟下這麼一句,誰知道明天要怎麼行動啊?

    反正不是自己倒楣就好,源五郎暗自揣測妮兒可能的動作,只期望明天別鬧得太過火了。

    真是天不從人願,十月十五日這天的行程非但是過火,對於敵我雙方而言,還都是多災多難的一天。

    近午時分,負責執行任務的官吏再次朗誦四十大盜的罪狀,這時,怒氣勃發的少女出現城頭,二話不說,立刻發動了猛烈攻擊。

    儘管只有地界功力,但對著一眾兵丁,妮兒幾乎不花什麼功夫,就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本來還預期她為了搶救同伴遺體,動作會稍微受到牽制,怎料她一迫近,立即拋出幾隻特殊火種,將屍體盡數焚化。

    塵歸塵、土歸土,作盜賊這等偏門營生,早就有了隨時殞命的準備,人都死了,難道還計較葬身之所嗎?

    這是蘭斯洛教給四十大盜的想法,過去他們也是以火化的方式處理同伴遺體,只是這次,在妮兒焚化同伴遺體的動作中,源五郎感受到了一種絕決,代表著她已下定決心,要用連續激烈報復來作為獻給同伴的往生祭禮。

    本來也打算在這次突襲中一展身手,好好發洩一下胸中積鬱的悶氣,但當他感應到妮兒的心情,源五郎就曉得自己今日只能扮演壓抑者的角色……

    與推測相去不遠,花家確實派了數十名高手伏藏四周,預備對付四十大盜的漏網之魚。圍捕著兩名敵人,這份戰力是頗有看頭的,但當敵人能以天心意識推動自身內力,營造出來的殺傷力就遠非這區區數十人所能及。

    特別是,當敵人開始潰逃時,誓要誅盡所有仇敵的妮兒再一次屏氣凝神,長髮無風而動,藍色光芒縈繞週身……

    老天!這裡可不是荒山!這麼大排場的攻擊招數,真是想拖全城人陪葬嗎?自己絕非是個心慈手軟之人,但為了不想少女事後懊悔,就非阻止她不可,要疏散人群已經來不及了,那只好使出渾身解數,以全力自反向壓制,將「深藍的判決」的爆發威力鎖在五十尺內。

    縱是抑制住大半威力,結果仍是非常可怕,所波及到的一段厚巖城壁摧枯拉朽般地崩碎殆盡,在這範圍內的花家高手給此招威力觸及的瞬間,便血肉扭曲變形,散得乾乾淨淨,連渣也沒剩半點。

    當所有餘勁散去,只剩下拄地喘息的兩人,這麼大排場的攻擊招數,耗力自是超乎想像的龐大,五天內兩度施展,饒是妮兒天賦異秉也吃不消,至於源五郎更是險些累趴在地上,他所長的戰鬥是憑著絕頂精妙的計算,尋出敵人破綻,再以最小出力一招破敵取勝,或是利用種種優勢,不戰而屈人之兵,但像這樣純粹硬碰硬的耗力比拚確非他所擅,心中不知叫了多少遍命苦。

    「妮兒小姐,這樣的招數,希望你以後能有所限制……」

    妮兒無語,但儘管嘴上不講,心裡卻有很深的悔意,如果不是這個男人,自己可能會為此愧疚一世。她隱約感覺得到,自己修練的武功裡有很大的殺性,但一直以來,自己也抑制得很好,可是在四十大盜被滅以後,這股激憤便不是那麼輕易能被抑制,更有時一出手便怒得忘了所有,渾像要殺滅掉世間一切。

    「這麼大範圍的招數,必然會牽扯到無辜的人,妮兒小姐事後一定會很難過,所以,希望你能節制使用……」

    「囉唆!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會難過!你想討打嗎?」

    源五郎微笑,當然知道少女不會老實向自己坦承。自來天位高手都有輕視人命的傾向,當每一次出手都驚天動地,波及里許,顧忌良多就只是一種束縛與破綻,話雖如此,自己仍希望妮兒能保有現在這樣子,會為著傷及無辜黯然神傷,而不是如自己這般的早已麻木……

    即使在兩人離去後,他們所造成的恐怖破壞仍令觀者為之色變,四十大盜有生還者的消息,不脛而走,達成了絕佳的宣傳效果。同時,為著盡快把消息傳出去,在源五郎的建議下,兩人開始襲擊花家在附近的分舵。

    四天之內,連續挑掉花家七處分舵,藍發魔女山本五十六的名字,比先前四十大盜集體行動時更響亮。

    而在這幾天的聯手攻擊中,兩人總算建立了些許默契。

    源五郎曾感到奇怪,因為自己一直稱呼少女作「妮兒」,但以四十大盜女首領之名遠揚大陸的卻是「山本五十六」這個名字,這之間有什麼典故嗎?

    當源五郎問起為何有這名字時,妮兒頗不高興,卻沒動手打人,道︰「問哥哥啦!都是他取這種怪名字,阿里巴巴也是,這個什麼山本也是……」

    妮兒解釋說,當哥哥依著兒時記憶找尋,與居住在故鄉的她重逢,她便希望能跟在哥哥身邊,一起闖蕩江湖,打出一片天下。

    「妮兒這名字太土氣了……要闖蕩江湖,就要有個好名字,一個夠威風、又容易記住的名字,這樣才能盡早成名。」

    對於兄長的提議,少女毫無異議,因為這全然面生的偉岸男子,給她的血親感覺是如此強烈,令她毫無保留地接受與相信他的一切話語。

    「對啦!就是這個名字,又聰明又帥氣,既威武又好聽。」蘭斯洛重拍妹妹肩頭,無限榮耀的說道︰「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做」山本五十六「。」

    瞬間,少女有著自己誤入歧途的感覺,儘管事後為此吵鬧過無數次,但對自己命名相當得意的蘭斯洛堅持不肯更動,結果,尊敬兄長的妮兒便用這怪裡怪氣的名字對外行動,卻在每次被人提到這名字時,便氣得像是爆發的火山。

    聽到這個典故,源五郎大歎倒楣,自己竟然在與她初見的重要時刻,毫無所覺地犯上這忌諱,真是個有夠失敗的開始。然而,四十大盜的名字又是怎麼回事呢?

    「也是哥哥啦!說什麼要作盜賊,就要取個讓人害怕的名字,一亮字號就讓人手軟腳軟,乖乖拿錢出來,不戰而勝。」

    武威四十大盜、窮凶極惡盜賊團、戰無不勝騎士團……眾人本是粗鄙武夫,當然不會有什麼文雅命名,而商討了半天,仍未能令蘭斯洛滿意。這時,剛剛調製完新火藥的有雪哼著歪歌,前來參與討論。

    「啦∼∼啦∼∼插你爸爸,插你爸爸是個快樂的青年∼∼啦啦∼∼」

    蘭斯洛兩眼一睜,彷彿得到了極妙的靈感,拍掌道︰「決定了,我們的集團就叫插你爸爸四十大盜!」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在某人威脅的目光下,大聲拍掌叫好。負責記名的妮兒既無法改變兄長的命名惡癖,又不願在往後亮字號時,讓敵人笑到滾倒在地,無力作戰,於是提筆寫下了「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定名。

    (真恐怖,白癡果然是一種要不得的絕症……)

    想像當日命名的情形,源五郎不禁感到一陣惡寒,倘使與人敵對時,要自己報上「我是插你爸爸四十大盜中的XXX」,那不如當場自殺算了。

    「我哥就是這樣子,又笨、又粗魯、又很頑固,可是……他還是我的哥哥,我……」

    講到蘭斯洛,少女的表情又陰沉了下來,源五郎只覺頭大。自己的方法應該是沒有錯,蘭斯洛要是聽見妹妹安然無事的消息,便會趕來相會,或是做出類似的回應,但連續幾天都沒有消息,那便代表著,他正處在一個無法得知外界消息,或是無法回應外界消息的情況。

    自己拿手的占卜得不到結果、天象亦晦暗不明,儘管可以肯定蘭斯洛並未亡故,但肯定也不是什麼良好狀況,這些推測自然更不能對妮兒說,只是徒增困擾。

    正要設法轉開話題,哄得少女破涕為笑。妮兒忽地抬頭,冷冷地道︰「我要去殺一個人!」

    呃!我們這幾天殺的人難道還少了嗎?要殺一個人,也不必說得這麼嚴肅,莫非你是想宰了公子我……

    「馬福林德!要不是這個雪特人,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妮兒恨聲道︰「我要殺了這個雪特人,為大家雪恨!」

    源五郎聳聳肩。反抗生氣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事。橫豎不是要殺自己,你大小姐要宰誰我都沒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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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9:36

第八章 沉玉禪香

    打理北方領地事務的花天桐這幾天感到非常頭痛。四十大盜被滅後,一個叫做馬福林德的雪特人,呼天搶地向花家要求庇護。

    以花家的高傲,自然不屑與這雪特人打交道,但當那兩名盜匪連續挑掉花家七處分舵,這雪特人又四處張揚花家無力保護於他。為了世家聲譽,花天桐縱使不願,亦只有通令部署,將這雪特人嚴密保護。

    調兵遣將,花天桐預備再集好手,做出重點圍捕,以免再像先前那樣被各個擊破,直至此時,他仍有自信,對方再強,不過區區兩人,只要數十名好手一擁而上,儘管會有損失,但仍可收拾得下來。

    這時,一名親信緊張來報,後山禁地的清華園中,溢出了檀香氣味。

    「當真?」

    花天桐大喜,連忙撤去後山所有人手,自己亦快步趕往後山,那為著某個理由遍植玫瑰的清華園。

    一個花字世家的高度機密,只限幾名首腦人物知情。百年前,上任花家當家主在位時,曾在一個偶然機緣下,救了一位異人的性命,讓他在花家後山花園的小屋中療養。

    基於對這位異人的尊重,花家未有一人踏入小屋,只是隨著老當家主,尊敬地稱他為「隱先生」,並應他的喜好,在清華園中遍植各色玫瑰。沒有人知道隱先生的真面目,也沒有人知道隱先生會不會武功?修為有多高?

    花家人只知道,這位隱先生是個絕對值得尊敬的人,他對花家所做的建議從來沒有錯過,均能使花家避過危難,或是獲得重大利益;老當家主也受隱先生指點,功力攀升至地界頂峰,他的每一句話,對花家首腦而言比神諭更值得信奉。

    隱先生傷癒之後,離園他去,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回到清華園,他隨身帶著一種叫做「沉玉禪香」的異種檀香,而把守後園的花家子弟只曉得,一聞到這種檀香,就要立即傳報當家主。

    而今,花天邪不在,花天桐便代理著當家主職務。他急忙趕進清華園,以子佷之禮拜見隱先生,將目前花家的營運說過一遍,聆聽指示。

    對於花家處理災旱危機的手法,屋子裡的男人不置可否,但在花天桐提到當家主率領世家一流高手出北門天關行動時,隱先生開口了。

    花天桐望著紙窗上那男子黑影,每次看到,就有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為了表示尊敬,自己站的地方離小屋有段距離,但隱先生溫和低沉的嗓音,依然清晰得如在耳邊。

    「立國之利者萬!若此行功成,花家大有可能入主雷因斯,屆時聲勢大振,從此穩立七大宗門首位,然而,這著險棋確實也險了些啊!」

    隱先生道︰「此事暫且按下,對於世家目前正在圍捕的兩人,撤去所有包圍網,召回所有高手。」

    「為何?這兩人……有何特異之處嗎?」花天桐訝異的是,莫非這兩人是隱先生的親故?否則對於連挑七處花家分舵的仇敵,花家沒有可能善罷干休。

    「在沒有同級數高手壓陣下,對那兩人的圍捕只是沒意義的犧牲,我不希望花家因為這樣招致覆滅危機。」

    「怎會?這一對男女乃無名之輩,三流毛賊,現在只是一時囂張,又怎……」花天桐說到一半,立即住了嘴,這麼當面質疑人家的吩咐是很無禮的事,但他實在不相信,若是三大神劍那級數的高手自然沒話說,單憑這兩名小輩,怎有資格危及花家?

    所幸,隱先生並非是個因為自己的話被質疑,便會暴怒如狂的俗人。儘管知道夏蟲不可語冰,但為著整個大局,他仍然做出解釋。

    一個足以撼動現今江湖的解釋。

    「除了白家、青樓聯盟,現今七大宗門所謂的家傳絕學,分別傳承自昔日三賢者。亦是有著三賢者的傳授與暗中扶植,人間界才能在九州戰後迅速回復戰力……」

    花天桐驚得呆了。三賢者的名頭他知之甚詳,那幾乎是人類守護神一樣的存在,卻怎也想不到,自家武學會與他們有關,那所謂創立花家武學的偉大先祖,豈非只是笑話一件?若非這話出自隱先生之口,他必將之視為對花家的重大侮辱,可是現在……

    「花家絕學傳自星賢者卡達爾。在內力修為上稍有欠缺,但心法變化的精微之處,卻是最能探究天心奧秘的一門,若能得其真髓,晉陞天位有望,但這兩千年來,大陸上高手凋零,七大宗門裡亦沒有什麼人能在自家武學上得到突破,晉陞天位,雖說憑著世家勢力仍足以稱霸一方,但當阿朗巴特魔震造成突變,天位高手重現人間,一切便將改觀。」

    溫和低沉的嗓音自木屋中不住傳來,花天桐未能全然理解,只有用心記下每一字一句,隱先生行動無定,可能說完這席話立即遠逸,自己必須記住他的指示,轉述於當家主。

    「天位高手結合天地元氣於自身,一拳一腳,俱足以震天裂地,對著他們,你固有所知的戰鬥方法已不適用,假使圍攻便能取勝,當日秦淮血戰便不會給李煜得勝。眼下花家並無天位高手壓陣,與此類強者對戰有損無益,對方又掌握主動權,若仍是這麼分批赴戰,後果只是將整個花家推上覆滅絕境。」

    「那……那該怎樣才好?對方已經挑了我們七處分舵,要是不作反應,那花家的聲譽……」

    「眼下有兩個方法。首先是列出高額重賞,只要報酬豐厚,自有全大陸為錢賣命的殺手與獵人,替花家追殺敵人。天位高手誠然力量無雙,但從早到晚殺伐不斷,還是會受不了的。」

    花天桐喜道︰「好計,這樣一來,人們也只會以為花家不屑為盜賊出手,無損於花家聲譽了。」

    「其二,解鈴還需繫鈴人,這次的行動,白鹿洞實有重大圖謀,現在留此困擾,你便遣人通報白鹿洞,相信他們會於最短時間內做出回應。」

    花天桐仍有顧慮,道︰「可是這樣一來,花家的尊嚴……」

    「此事再也休提!」隱先生歎道︰「若非花家千多年來徒重虛榮,未肯好好自我鍛煉,又何至今日高手一空。要是此事之後你等仍執迷不悟,花家覆亡之禍,便在眼前。」

    聞此重話,花天桐不敢多話,靜聽隱先生示下。

    「白鹿洞實力堅強,但千多年來亦染腐化之風,對付天位高手的責任,相信最後仍會落到周公瑾身上。此人文武全才,能在大陸上屹立這許多年,他座下的四鐵衛更絕不好惹,以他與花家的淵源,當他正式參與後,相信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說到此處,隱先生的聲音逐漸悄然,花天桐默候片刻,直至沉玉禪香的氣味隱沒,他才肯定屋中的男人已經離去。

    急步回奔議事堂,為著遣使往白鹿洞做出準備。饒是如此,花天桐仍有著懷疑,就單單對付兩個人,真需要那麼大陣仗嗎?

    是需要的。

    特別是當所謂的花家好手兵敗如山倒,全然不堪敵人一擊的時候。

    對於花天桐的撤退令難感心服,或是對於鉅額賞金心動,仍是有著花家子弟聚眾而來,要與敵人一決高下。

    花家的腿功、暗器,快絕天下,特別是連續多代當家主精心改良,捨棄掉家傳武學中無用的累贅變化,一心求快求狠後,終臻大成。

    儘管內力上有所不如,但面對石家的硬功、東方家的雄渾火勁、王家的剛刀,花家子弟均能以快打慢,*著高速身法、奇幻攻招,先發制敵,這是花家之所以能在大陸上雄霸一方的理由,也是花家子弟一直相信的東西。

    只是,這個相信卻仍有崩潰的一天。

    「前輩們看了,一定非常心痛。當日的絕世武學流傳至今,怎地變成這樣不知所謂的東西?」

    一個令人驚歎的美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跟著就對眾人發動攻擊。

    「沒有堅強實力作基礎,一昧耍快耍狠,在天位重現的此刻,花家就只是七大宗門裡頭的垃圾門派。」

    妮兒展開輕功,一開始便往內裡大宅奔去,追殺馬福林德,守在外圍的花家戰士待要攔截,卻被源五郎的話所激怒,紛紛朝他殺來。

    但這男人卻沒有說錯,漫天灑下的暗器網被他揮手一蕩,便散落如雨;欠缺了深厚內力作基礎,又顧忌著世家榮光而不肯用毒,在內力遠勝他們的對手前,這票暗器只是徒具聲光的小孩玩意兒,當日蘭斯洛已能用鴻翼刀勁一刀斬落,如果源五郎有那個意思,他甚至可以將這漫空暗器全數倒震而歸。

    比身法,花家「幻魅凝光」身法在七大宗門裡無疑快絕,但碰上了世上無雙的九曜極速,便像白家乙太綿身對上乙太不滅體那樣的分別,展開身法變幻攻敵的花家子弟,只能驚愣於對手鬼魅般緊躡自己身後的神速。

    最後他們只有出腿,卻碰上了一雙獨一無二的指頭,刺中腿骨關節,跟著便是一股莫名劍勁,讓數十名花家高手在片刻後,抱著雙腿滾倒在地上。

    挫敗花家子弟讓妮兒來講,那也不過是「垃圾只有在掃垃圾的時候比較威風」的小功勞,但若妮兒看到此刻的源五郎,對此人必將重新評估。

    不再掛著平時的溫雅微笑,冷冷目光,沒帶半絲情感地掃視過眾人,俊雅相貌給一股無機的冷澈感籠罩,使他們絕不懷疑這人確實有將自己殺滅的念頭。

    「真是難看,或許我現在就應該把你們全部殺掉,但……好好記著今日是怎麼失敗,日後你們就有希望重振花家。」

    源五郎轉身追餃妮兒而去,儘管花家子弟展露出的實力令他歎息,而有了將這班礙眼垃圾一次清除的念頭,但最終仍是沒有出手,期待他們由失敗中記取教訓。重新掛回那抹笑意,他往後樓追去,期望在自己到達前,那女孩沒有再來一發深藍的判決吧!

    雖然沒有,但那也是極力克制耐性之後的結果,瞪著眼前這麼一大票人牆,妮兒真的有股衝動再次祭出深藍的判決,把這些擋路的礙事傢伙全轟上九霄雲外。

    百餘名在最短時間集中過來的獎金獵人擺好架式,預備對付眼前的少女。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此,除了花家在日前公佈了鉅額賞金,馬福林德這雪特人亦開出了重賞,一柄價值非凡的古劍。

    眾人曾經看過那柄無名神兵,外型比一般長劍稍長,古銅色的劍刃,蕩漾著水波光紋,寒氣撲面;劍柄上,一頭古怪異獸的刻紋,栩栩如生。

    馬福林德是這一帶雪特人的首領,他說這是雪特人數百年的傳族之寶,這話當然沒人相信,十之八九又是從哪弄來的贓物,但自從阿朗巴特魔震之後,大陸上高手輩出,原本的光劍技術頗有些不堪使用,除了特別製作的高級光劍,一流的實劍神兵更是身價暴漲,在艾爾鐵諾的拍賣場,像這樣的兵器已經飆漲到三十萬金幣的高價,為了成為這柄神兵的主人,眾人就願意替雪特人賣命。

    「他媽的,大家快給我上,把這臭婊子千刀萬剮了,誰殺了她,我這柄寶劍就給誰啊!」

    馬福林德竭力大叫著。他知道這名女羅剎的利害,白鹿洞的人真是沒用,殺光四十大盜,卻漏了這最重要的一名,這不是擺明要自己好看嗎?沒關係,先用這票蠢才去擋,自己這房子設有秘道,只要從後頭那堵牆一轉,逃入秘道,就不信這女人還追得上來!

    不用他唆使,百餘名獎金獵人已經瘋狂湧上,儘管聽過對方的名氣,但少女俏麗的外貌卻讓人意識不到那份危險,反而還有許多人瞪著她那雙修長美腿大吞饞涎,打著不正當的主意。

    「要錢不要命是你們的選擇嗎?那我就成全你們好了。」

    妮兒躍起,希望能從人群上空飛躍過去,看得出來那雪特人有逃跑的打算,他們這狡猾的種族在逃生設備上極有一手,要是給他利用機關跑了,未必還追得上,是以怎樣都要先下手為強。

    對她來說,殺掉這雪特人,與其說是復仇,倒不如說是一種儀式。

    四十大盜的弟兄死傷殆盡,他們都是與自己共享悲歡喜樂的親人,但當他們遇險,自己既不能保護他們,連屍骨也沒搶救出來,還在事後遭到花家的折辱……現在,殺掉這卑劣的背叛者就是自己對他們的補償,要是連這都沒法做到,自己就什麼事都沒有幫他們作了。

    是以,少女堅持她一定要親手殺掉這雪特人,不計一切代價。

    面對阻擋人群,妮兒皺起眉頭,使不出天位力量,她所學的武學中,並沒有什麼一次幹掉幾十個人的大招數,當下連出兩腿,踢飛兩人,卻又被人群攔截住,正自氣惱,一把輕柔好聽的嗓音適時響起。

    「不成啊!要是讓雪特人溜掉的話,妮兒小姐會拿石頭砸我出氣的!」

    大地爆裂,泥土受劍氣牽引,化作數十根巨型尖錐,參差錯落地往上迸射,眾人哪來得及閃避,瞬間便釀成重大死傷。

    妮兒心中一驚,倒是想不到那個娘娘腔還有這麼好的功夫,未及細想,眼角卻瞥見那雪特人往土牆狂奔,顯然是要逃跑。

    「不許跑!把命留下!」

    妮兒急起直追,踹倒兩人,借力飛射出去,眼見雪特人已奔至牆下,面上露出得意笑容,心中一沉,已預備祭起深藍的判決,管他什麼逃生機關,直接把方圓半里全轟了!

    「臭婊子,咱們後會無期!」

    馬福林德大呼一聲,開啟土牆下的秘道機關,正要躍入,驀地,牆的另外那邊傳來悶哼,跟著便是土牆炸裂,一道寒光射過,這雪特人什麼都還來不及弄清楚,便已身首異處。

    「去你個香蕉西瓜,老子的劍你半毛錢沒付,也敢拿去當獎品,該死!」咒罵聲裡,一個黑衣青年大步踏入,長相算得上人模人樣,只是一條右臂從肩頭到手指,纏著密密麻麻的繃帶,引人側目,雖然正在氣頭上,但渾身一副滿不在乎的氣質,教人印象深刻。

    「鳴雷啊鳴雷,好一陣子沒見,樣子沒什麼變,身價可是暴漲啊!」

    黑衣青年自馬福林德身上取回尋覓多時的愛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股凌厲殺氣忽地籠罩下來。

    「你殺了他,我就殺你!」

    簡單的八個字,似懂又非懂,黑衣青年方自愣然,妮兒的猛烈攻招已經迎面而來。

    「搞什麼?這邊還沒收拾完,那邊為什麼幹起來了?」

    瞪著那邊莫名其妙的戰況,源五郎也不禁咋舌,舉手擊斃一名來犯敵人,順道在地上轟出個一尺凹坑,嚇阻餘人,正要趕去探看,一道冰涼的危機感讓他停住動作,不露半分空隙地望向天空。

    「哎呀!體積還真是不小啊!這個洞可能不夠埋唷!」

    「無聊的小丑,把你自己連同那三流笑話一起埋了吧!」

    半空中,一人駕馭飛龍,手持朱槍,紫衫飄揚,正是紫鈺聞訊而來。

    東方石家領地外緣,通往自由都市的一個小鎮,近日湧入大量來自花家領地的難民,裡頭包含著各階層的平民,當然也有如雜草般在大陸各地留下痕跡的雪特人。

    「……所以呢,這是這個樣子,從此以後,他們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雪特人謀生的方法素來就是那一種,在酒樓飯館裡說書、雜耍,然而這裡不比大城市,一輪賣力,連說帶唱,也沒人賞幾個銅幣,最後,是負責打雜的幾個夥計,見這雪特胖子說得嘴也干了,送他杯水的同時,也順便給他幾塊廚房裡剩的狗餅。

    並沒有多說什麼,雪特人喜形於色,看他一身衣衫襤褸,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從花家領地來的人有塊餅吃就彌足珍貴了。

    雖然露出一副饞樣,雪特人卻沒立刻進食,而是將餅揣入懷內,飛奔而去。一頓飯的功夫後,他跑到鎮上一處僻靜暗巷,確認左右無人後,走進巷裡,有一輛勉強拼湊的破爛板車,在草蓆覆蓋之下,躺著一具人體。

    「老大、老大……你看,餓了幾天,我們終於有東西吃了……你……你別擔心,我怎麼樣都會把你送到雷因斯去,只要找到阿草小姐,她一定有辦法替你治傷的……」

    草蓆掀開,腐臭的氣味裡,蚊蠅嗡嗡飛繞,中人欲嘔。

    曾經健壯的身軀,現在瘦得幾乎不成人形,半人半鬼,如果說胸口的起伏代表仍有生命的象徵,那雙木然望著天空的眼瞳,卻已找不著半分有意識的活動。

    胸口一處猙獰血洞,不像是兵器傷痕,反而類似某種野獸噬咬,皮肉噁心地外翻,被血糊封住。

    空洞的胸口一如那被破開大洞的精神,他無神的眼楮多日以來從未閉上,彷彿在作某種控訴一般,直直地瞪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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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正傳(卷六)武學設定草稿

    鴻翼八式

    第一式。大江東去︰

    以柔化力,攻守不定,猶如滾滾大江,表面平靜無波,卻隨時可以化成怒潮滔天。

    第二式。赤壁故壘︰

    鴻翼刀中守勢。刀勢成圓,如高山崇嶺不可動搖,外圍激盪千百小圓氣勁,卸化敵招。

    第三式。捲起千堆雪︰

    刀分二勢,一如水銀一如雪。發現敵招破綻,如水銀瀉地,攻勢連綿不絕;漫天白雪飄飛,朵朵雪花往敵人身上襲擊、無微不至。

    第四式。江山如畫︰

    以高速身法擾亂敵人,令敵方無法摸清進攻方向,有如天上白雲,漂浮不定。

    第五式。雄姿英發︰

    鴻翼刀中的遠攻殺著。一刀劈出強大的焰勁,於刀氣範圍內交錯折射,專用以應付大量弱於己方的群攻。

    第六式。強虜灰飛煙滅︰

    鴻翼刀的全力攻招,取搏命沙場之意,完全不留護身力量,與對手正面交鋒,務求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一往無前。

    第七式。多情應笑我︰

    運借敵方攻來之力,歸並己身,反挫敵方,出奇制勝。第八式。人間如夢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19:50

本文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0-9-15 16:43 編輯

第七集  第一章 躲避天刑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五日艾爾鐵諾白鹿洞

    四十大盜潰滅後五日,妮兒與源五郎的破壞行動方才展開,當日立下這戰績的首要功臣,敖紫鈺,此時正秘密地回轉師門。

    位於白鹿洞書院地底的一處水晶洞,是一個罕為人知的禁地,遠從數百尺外的入口,就以符咒結為法陣,層層封鎖,在阻絕內部一切氣息外洩之餘,更製造出極度冰寒的環境,令洞內的生機運轉幾乎停頓。

    洞內深處,清亮的冰晶光華環繞,瑰麗奇幻,美不可言,但美麗中卻蘊含殺機,寒冷到極點的低溫,只要內力稍差的,立即便會血液僵凝,凍斃當場。

    對於已擁有天位力量的紫鈺,這裡度的低溫不至於對她產生影響。她已回復女兒身,將盔甲放在一旁,靜坐在洞內一片大冰晶壁前,不言不食,已然四日。

    閉目靜坐,美絕天下的清艷臉龐赫然有著迷惘、不安,很明顯地,靜坐沉思的她,並無法得到心中的安定。

    在紫鈺身前橫置著一件長形物體,以絹布牢牢包裹,上頭寫滿密密麻麻的封印咒文,雖然瞧不出是什麼,但從那不停散出的森冷感,就知道絹布裡的絕非凡物。

    靜默良久,紫鈺終於有所動作,她朝前方那而大冰晶壁連拜三拜,然後伸手握住了那絹布中的長形物體。

    「唉……」

    悠長的歎息聲,溫和地自前方傳來,在那面冰晶壁裡,赫然有人。

    冰晶透明,隱約可以看見人形,但這面冰晶壁乃由整個法陣的寒氣所聚,便是紫鈺這般級數的天位高手被封其中,也是抵禦不住,放眼白鹿洞,又有誰能承受得了?

    只有一人,便是天下三大神劍之首,被冠以劍聖稱號,受世上武者無盡尊崇的月賢者陸游,他在這冰晶壁中已經將近八百年了。

    對外以閉關修練的說法,拒不見客,就算當年輔佐艾爾鐵諾建國,也只是命令白鹿洞弟子出面相助,所以只有白鹿洞少數長老、七大親傳弟子,才知道師尊數百年來棲息在這冰壁中,以躲避天刑。

    除非遇上足以撼動白鹿洞、艾爾鐵諾根本的大事,才會驚動這絕代高手,八百年來,他僅離開此地四次,每次離開法陣超過一定時間,肉體便會急遽老化,起碼百年才能回復,所以,當紫鈺這關門弟子遇著疑難無法參透時,也只有親赴此地。

    「鈺兒已靜思多日,仍舊參悟不透麼?」

    在恩師的詢問下,紫鈺面有慚色,但仍是果決地搖搖頭。

    當日與蘭斯洛交手,面對他通悟天心、大笑出刀的瞬間,紫鈺心中有了懼意。

    數日來,她便一直回想當日情境,假設舊事重演,自已再次面對那沛然難當、凝聚天地造化於其內的一刀,該如何將它接下?

    她也知道,那一刀之功,僅是蘭斯洛頓悟天心的剎那,福至心靈,再要他使一遍,可能殺了他都做不到。但有人能揮出這一刀,便證明世上確有如此刀藝,自己行走江湖時若再次遇上,敵人可不會因為毒發而倒地,那時落敗身亡的就是自己了。

    要強好勝的個性,既遭逢失敗,那定要找出改進方法才肯罷休。特別是出身名門,兼修龍族、白鹿洞兩大絕學的自己,連最得師父喜愛的二師兄也有自信擊敗,怎能輸給那自修自練的野山猴?回到白鹿洞,陸游並沒有作出指示,僅是要徒弟自行思悟。

    自知沒法在短時間內於力量上做出突破,紫鈺便從招數上著手,希望能從龍族、白鹿洞絕學中找到方法,去破解那難以抵禦的一招。

    可惜,那一刀渾然天成,恍惚中更似毫無破綻可尋,她思索至今,所得結論只有一個,便是恃強破巧,以遠遠超越對方的力量,將他連人帶招一次轟爆。因此,她來到這處禁地,取回一樣多年前寄放於恩師身邊的龍族重寶。

    「龍族神功、白鹿絕技,都是讓人成為一流高手的籌碼,但吾徒若求必勝,這些東西未必就是保障……有些事,未有親身體悟,為師也無法傳授於你……」

    清楚徒兒的想法,冰壁中的他緩緩出聲。

    「既然心意已決,龍槍你便取回吧!隆基弩斯之槍配合你此刻的武功,小天位中已無人能敵,你就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去領悟真正的武道吧!」

    紫鈺再次躬身行禮,叩謝師恩,之後執起長槍而去,臨行前,她凝望那冰壁中的人影,心中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生而為人,延命至數千歲高齡,此舉大違天道,便會招致天雷狂轟的天刑。為了躲避天刑,師尊以當世第一武學高手之身,卻不得不藏匿於這冰寒晶洞中,無法出世。

    雖然不敢說出口,但她有時候真為恩師感到淒涼。當強者尊嚴已然喪盡,須終日躲躲藏藏,這樣的生命可有意義?

    昔日所謂的天位強者,這時……只像個苟且偷生的老翁!

    ※※※

    「哦!這票傢伙如此厲害,能破我世家分舵,又讓堂兄他難以應付,想必陣容堅強,說給我聽聽,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啊?是有別的世家在背後支持?還是三大神劍來與我們為難了……什麼?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賊!」

    雷因斯邊境的基格魯,花家當家主花天邪,正為了手上收到的連串報告大發雷霆。

    「飯桶!兩個小賊就讓你們應付不過來,你們真他媽的是一群飯桶啊!」

    在自己率眾前來基格魯,全力圖謀大事的此刻,後方居然鬧出這等醜事,花天邪一聽之下怒不可抑,正痛斥堂兄花天桐所派來的使者。那四十大盜的餘黨算什麼東西?竟敢鬧到花家頭上,真是不要命了!

    「啟稟家主,事情沒有那麼單純啊,那兩個餘孽很可能……是傳聞中的天位高手!」

    此言一出,隨侍在花天邪左右的花家菁英,面上無不失色。花家雖有著輝煌歷史,但如今在七大宗門裡,只能算是中等勢力,秦淮血戰一役,花家上代高手損失慘重,連老當家主都被李煜一劍斬成重傷,兩年前舊傷復發而死。

    花天邪繼位後,努力整頓,可是培植人才的工作非一蹴可成;阿朗巴特魔震後,天位高手重現人間,但不知是不得老天眷顧,還是另有原因,花家上下別說天位,便連一個地界頂峰也沒有,世家中人嘴上不說,心裡可著實擔憂,現在問題終於浮現,天位高手已然欺上門來,眾人面面相覷,俱現憂色。

    「大總管尚有密函一封,命小人親手轉呈家主。」

    花天邪拆信觀看,密函中所言,便是轉述隱先生的言語。看完密函內容,花天邪儘是一副不悅表情。

    與世家中其他人不同,少年時留學稷下,更曾遠赴海外增長見聞的他,對這什麼隱先生不以為然。一個藏頭露尾、故弄玄虛的傢伙,卻讓花家言聽計從,誰知道他是不是藏著什麼禍心?

    況且,自己如今是花家主人,這鼠輩卻對己發號施令,儼然太上家主的模樣,這叫自己怎能忍受?

    看著當家主沉著一張臉,將那封密函揉爛在掌中的動作,眾人揣揣不安,與其他門派不同,已無長老級人物坐鎮的花家,只能自己摸索未來,在當家主尚未展示出可靠實力之前,他們的不安是有道理的。

    而花天邪則下了一個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指令。

    「天位?哼!很了不起嗎?傳說中,地界對天位不可能用以多擊寡來戰勝,但傳說也提到,天位彼此對決時,亦沒有越級挑戰的可能!」

    花天邪道:「用最快速度,傳令給我們在自由都市的分部,把青天花炮放出去!」

    花家是艾爾鐵諾境內歷史悠久的名門,歷來與白鹿洞維持著相當的往來,而在花天邪繼任家主前,曾遣使向白鹿洞言道:「繼任大典上別無所求,只希望白鹿洞能贈青天花炮當賀禮。」一直到現在,花家與白鹿洞門人俱不明白,為何這花家當家主不要重禮,只要求一種在千年前便被白鹿洞淘汰不用的迎賓禮炮,這其中緣故,只有他本人方知了。

    喝令屬下分頭辦事後,花天邪得意地望向東方。不久後,得來不易的青天花炮,將會在東北海的天空燃出美麗火花。

    而他彷彿就聽得見,一串鬱悶已久、終於得償所望的長聲狂笑,跨越遼闊大海,直傳而來。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二十日艾爾鐵諾

    韓特實在覺得自己有夠倒楣。

    在阿朗巴特山一役(見風姿前傳鳴雷篇),差點被那荒唐地震活埋,死裡逃生之後,又發現辛苦挖掘的寶藏,因為山崩地裂少掉七成,而且還儘是少了自己那一份,老天真是不長眼。

    越想越不甘心,韓特於是打算劫掠同夥人的那一份。白飛已死、赤老頭沒份、小愛菱一早便開溜,只好把目標轉向已賣光所分到的器物,身懷鉅款卻還沒動身離去的華扁鵲。

    「鬼婆!你的那一份我要了……什麼?誰在求你啊!我這是硬搶……沒錯!我就是仗勢欺人,難道你現在武功有我強嗎?乖乖把錢留下,別逼老子動刀動槍啊!」

    面對窮到失去理智的搶匪,華扁鵲冷冷道:「留下也行,不過以後你有什麼病痛,可別來找我!」

    此話出自當世三大神醫之一的口中,無疑就是極嚴重的威脅,韓特心頭劇震,但本著要錢不要命的精神,仍固執地行搶,然而,當華大神醫補上一句「那以後有人要我配藥毒殺你,我就一口答應囉1的時候,渾身發毛的他不得不做出讓步,以募捐摯友喪葬費之名,收了三千金幣奠儀。


    可是……那個惡毒心腸的鬼婆,居然狠到把所有金幣換成銅幣,讓自己對著三千萬枚銅幣堆疊起來的銅幣山目瞪口呆。最後,還是在稷下學宮留學的小愛菱有良心,托人帶了張鉅額銀票給自己,本以為就此賺了一票,哪想到回到香格里拉,青樓聯盟列出一張天文數字帳單,再度將自己身上所有的資產掏得乾淨。

    之後的時間,韓特就忙著賺錢,想彌補回自己的損失。受到阿朗巴特魔震的影響,加上那段旅程中的所學所悟,他的武功比從前遠遠增長,連續滅了幾個有名的盜賊團、斬殺四個通緝榜上的強人後,「逐魔獵人」韓特就不再只是一個備受矚目的新人,而是真正受人肯定的高手級人物了。

    此時,各大勢力無不對他表露招攬之意,不過這名習慣自由賺外快,多過每月拿固定薪水的男人,並沒有加入哪一個勢力的打算,頂多也只是因為人情,受聘於青樓聯盟或是麥第奇家,執行委託的工作。

    像這一次,就是受到委託,接下「務必與美麗無瑕的妮兒小姐取得聯繫」,這個糊里糊塗的工作,橫豎有凱子願意給錢,沒理由不接。韓特根據可靠情報,匆匆忙忙趕到此地,跟著就看見一個該死的雪特人,捧著自己找了兩年多的鳴雷寶劍,說要拿來當獎品。

    拜託!那可是自己的家傳寶劍耶!祖上無德,什麼金銀財寶都沒留下,就只傳了這樣比較有價值的東西,平常連借人摸一下都要收錢,這死雪特人竟敢捧著他韓特的東西,說要送人,這豈不該死!

    好啦!宰掉雪特人出了一口怨氣,捧回心愛的寶劍,還沒來得及檢查有沒有損傷,居然就有人迎面殺過來了。

    「你殺了他,我就殺你!」

    聽著這一句叱喝,韓特沒能意會過來,對方到底是為什麼而氣成這樣?

    「呃!不過死了個胖子,幹嘛氣成這樣……這雪特人是你姘頭啊?」

    這句話的影響,當然讓對方下手更重。韓特側身避過,有些狼狽,因為這少女的武功,已經強到不容小覷的地步。仔細看看,臉孔相當漂亮啊!

    雖然和自己喜好的魔鬼肉彈身材有些差距,不過說是美女該沒人反對。所接的委託是來這裡尋找「美麗無瑕的妮兒小姐」,該不會就是她吧?

    「住手!在開打之前有件事我想先知道。」韓特後退兩步,道:「小姐,你貴姓大名啊?」

    唉!難怪當初和白飛在一起,泡不到妞的總是自己。不過是個簡單問題嘛!為什麼這小姐像是被踩著尾巴的暴龍,既凶且怒的攻殺過來了呢?

    現在的人到底在想什麼?莫非最近真的流行見面時劈頭一句,跟著就動手斬人?

    源五郎也有點納悶,快速從腰間抽出光劍,掣開劍刃,與那籠罩住自己上半身的槍圈一擊,硬是砍出個缺口,快速逸出。

    「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識,剛見面就下此重手,不嫌失禮嗎?」

    「四十大盜的餘孽,人人得而誅之!」

    「哎!因為團體而否定個人,這是偏見的開始啊!」

    口中說笑,一昧與對方游鬥,但那槍勁可著實厲害,每一下接觸,都震得手臂微酸,源五郎回頭叫嚷:「妮兒小姐,這點子好厲害,我們想辦法跑了好不好?」

    妮兒不答。也不知從哪裡跑出了這麼個傢伙,武藝了得,連戰多回仍是傷他不得,但要是就這麼離開,那獵物被人搶跑的怒氣怎能消?

    「且慢,你就是那個妮兒?」韓特一驚,沒頭沒腦的混戰他可不喜歡,尤其是那些打贏了也沒錢可拿的,更是萬萬不幹。

    「天朗日清,和風送閒!那人在附近想見你,請你隨我走一趟。」情知這樣還不足說服對方,韓特再低聲補上一句,「那人要我告訴你,想知道你大哥的消息就跟我來。」

    「什麼?」妮兒的動作停了下來。天朗日清、和風送閒,這是她一名好友最愛吟的詩句,此人神通廣大,能探得兄長下落也不稀奇,頓時心頭狂喜,什麼事情都可暫且擱下。

    「快帶我去!」

    歡喜過了頭,妮兒催促著韓特,在沒有任何人能阻攔的情形下匆匆而去,卻全然忘了被丟在後頭的那人。

    「嗚……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過,看都不看一眼,就這麼把我甩了,真是……真是太有個性了!」

    雖然「未婚妻」跟著別的男人離去,讓源五郎微想歎息,但此刻的他不願意說心上人半句壞話,只能做好善後工作。

    朱槍晃動,幻作層層槍影,瞧得人眼也花了,換做別人,必然力分而弱,但龍族神槍果有獨得之處,每一槍剌出,仍帶起洶湧氣浪,迫得人呼吸艱難。

    (好厲害,每接一槍,就好像被惡獸噬咬手腕,這大姑娘已深得龍族槍術奧秘啊!)

    在紫鈺著著搶攻下,源五郎似乎拙於應付,再撐片刻,身法也不似先前靈動,露出了疲態。

    「著!升龍氣旋!」

    發現了敵人身法中的破綻,紫鈺嬌叱一聲,左腕一抖,龍族絕學再現,一股強大勁風狂捲飆至,將源五郎扯得踉蹌跌扑,再不能靈活閃避;跟著便是一掌,印在他肩頭,將這敵人擊出丈許,光劍脫手。

    「你的武功不錯,地界裡能有此修為殊為不易,若不是你們四十大盜為非作歹,我本可饒你一命。」

    紫鈺心中驚異,這俊美男子的武功著實不凡,還隱約有點白鹿洞武學形跡,只是學得華而不實、雜而不精,才輕易落敗於自己手上,不然純以地界力量比拚,非得再拆上五百回合,才能將他挫敗。

    「你……你別得意,就算我敗了,我們老大武功強我太多,定能為我報仇。」

    作戲作全套,源五郎刻意迫得滿臉蒼白,血絲自嘴角溢出,掙扎著往後退。

    拉遠距離倒不是假裝,這丫頭背後那包裹散著強烈壓迫感,十有九成是拿了龍族鎮山寶出來,倘若給扎上一槍,那就不只是苦肉戲而已,這種戲碼可萬萬做不得。

    「你們老大……哼!四十大盜能人的確不少,那日被他遁地僥倖逃脫,下次再落到我手裡,定然讓他有死無生。」

    看吧!果然吐血裝死是有好處的,三言兩語就套出老大的生死了。

    「你們四十大盜的殘黨,我會逐一收拾過去,先是你,再來是那賊頭,然後……剛剛跑掉那丫頭也是你們的人吧!」

    「呃!可惡…我只有一句話要問,」喘息聲中,源五郎忽然變臉笑道:「紫鈺小師妹,動用你麾下的升龍山之力,毀滅四十大盜,是不是我們那死鬼師父的意思?為什麼連龍槍也讓你帶了出來?」

    雖是以陸游關門弟子的名義出道,但始終作著男裝打扮的紫鈺,怎也想不到會給人連名帶姓地喊出真實身份,連出身都被瞭解得鉅細靡遺,一串問句便如晴天霹靂,心神劇震下,一句話脫口而出。

    「你……你怎麼知道是師父他下的令……」

    夠了!自己想確認的便是這一句!

    源五郎一聲長笑,翻身掠起。紫鈺驚覺上當,朱槍貫勁掃出槍網,要把這奸狡東西打下。

    「不知死活的東西!要不是我看在你與白鹿洞有幾分淵源上,剛才早一槍了結你了。」

    槍上使了七成力道,雖未動用天位力量,但照剛剛的交手,這槍該足以將他腿骨震斷。

    怎知,對方的身法忽然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是嗎?但若我告訴你,我是故意減慢速度令你大意,小師妹你又有何感想呢?」

    在槍尖即將掃中的剎那,源五郎的身形如鬼魅般加速,斜身出指在槍尖一點,剎那間化身數十殘像,在周圍左右晃動,笑聲四面而來,教人沒法探出實際位置。

    紫鈺抱元守一,不為外相所惑,明辨方位後,朱槍夾勁剌出,像是碰著了什麼,但當凝神感應,卻又一無所有。

    「槍法不俗,陸游師父確實傳了你東西啊!可惜,對上我,你應該第一時間就以天位力量使出焚城槍。」

    聲音飄移不定,但紫鈺的天心卻告訴她,敵人正住外移,預備逃走。

    紫鈺發槍飛射追截,猛烈氣勁逼得已在牆角的源五郎不得不出手擋架,將朱槍側擊而歸。

    「奸詐小人,留下命來!」

    紫鈺飛身攻去,接住朱槍,正欲出招,眼前一花,源五郎已再度閃形消失。

    「丫頭!好好想想,別給人設計了也不知道!」

    連番失去對手蹤影,紫鈺怒極,暗想這人輕功再好,自己騎飛龍直追,三兩下便可追上,剛要召喚坐騎,心中捕捉到敵人消失前的地點,頓時呆愣在當場。

    「怎麼可能?這麼短時間……百里之外……他是人嗎?」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0:07

第二章 得到消息

     七大宗門勢力相較,王家為首,麥第奇、石家次之。但若在各家當家主中,要選一名最受各方矚目之人,則莫過於麥第奇家當家主,旭烈兀。麥第奇。

    七名當家主中最年輕的旭烈兀,擁有足以媲美太陽神的俊美外貌、讓累世經商的白家、東方家都自歎弗如的圓滑,還有一舉一動都洋溢著炫目光彩的華麗,在在讓這年輕家主成為大陸上的話題王子,無分艾爾鐵諾、武煉,甚至雷因斯,人們都喜歡談論他的最新軼事。

    與石氏家主石崇的互比闊綽、將剛弄到手的新奇玩物遊街與民共賞、迷戀上了中都某妓館的紅牌……一切行事,乃至於身上的服裝飾物,總是為喜愛他的人民所津津樂道,這名年輕家主非常善用他那與生俱來的華麗光彩,永遠吸引住大眾的視線,且樂於領導潮流。

    這是平民百姓眼中的旭烈兀。而在各世家子弟的眼裡,這人高度浪漫的瘋狂背後,蘊藏著深不見底的智慧。

    「不管我正在做什麼,你們只需要知道,勝利女神永遠與我同在!」

    這句話是旭烈兀一度被捕下獄時,面對獄卒們的嘲笑,所做的答覆。

    當時,武煉爆發槿花之亂,上任的麥第奇家主忽必烈高舉叛旗,誓言一舉稱霸武煉後,進攻艾爾鐵諾。人強馬壯、高手如雲,又有絕世武霸領導,麥第奇家上下士氣直比天高,而唯一高唱戰敗論的,便只有家主的不肖親弟,眾人向來視為紈褲子弟的旭烈兀。

    「造反也好,奪權也行,穩輸的事情我才不幹呢!」

    「大軍未發,一戰未接,豈言必敗?」

    「我今早喝了一碗粥,也不用等到拉肚子,我才知道粥壞了。」

    在忽必烈的無匹霸氣之下,旁人單是與其目光交接,便有好一陣子喘不過氣來,而旭烈兀卻總能以這樣戲諧的語氣,與兄長侃侃而談。最後,忽必烈沉默半晌,下令將旭烈兀打入天牢,待戰勝後處決。聽見獄卒們的恥笑,在獄中仍悠閒地讀書、繪畫的旭烈兀,說出了使他在日後一舉成名的座右銘。

    槿花之亂,為期僅僅一個月,麥第奇家大敗,忽必烈為義弟王五斬於鵬奮坡,臨終前遺命由乃弟旭烈兀接掌麥第奇家。

    「只要與我站同一邊,失敗與死亡永遠是敵人才需要煩惱的問題。」

    對著惶惶如喪家之犬的麥第奇敗軍,旭烈兀滿不在乎地打氣,率領劫後餘生的眾人穿越邊境,來到艾爾鐵諾。能夠多次避開武煉聯軍的追擊,令這支敗軍平安撤走,這是他的卓越能力,但在整個撤退行動中,團體氣氛高昂得像是遊山玩水,這或許便可看出旭烈兀的人格特質所在。

    曾主動掀起戰亂,武煉已無麥第奇家容身之地,但至艾爾鐵諾卻仍有一線生機。槿花之亂時,旭烈兀曾因反對而下獄,叛亂的責任自然與他無關。憑著亡母是艾爾鐵諾公主的關係,旭烈兀得以晉見艾爾鐵諾皇帝,迅速博得對方好感,除了赦免他一切罪名外,更允許麥第奇家能在艾爾鐵諾安身立命。

    長袖善舞的旭烈兀,在艾爾鐵諾建立起他的經濟王國,更與各勢力維持友好關係;艾爾鐵諾王族、白鹿洞、花字世家都持續親暱往來,就連武煉王家也與之保持相當程度的善意。

    而當他以家主之身拜入白鹿洞門下,立刻被陸游收為門徒,更是令他身價百倍。

    為了抑制當時成為艾爾鐵諾王族眼中釘的花字世家與地方豪族勢力過度膨脹,他們決定培植新的勢力予以分解制衡。這時,在槿花之亂中建立大功的石崇、亡命而來的旭烈兀,成了最佳人選。

    石字世家、麥第奇家的勢力,在其家主的領導下,各以不同的作風在其領地內扎根穩固,配合各種利己的王命,削平地方豪族,也大大減弱了花字世家的實力,從這一點來看,分解制衡的策略無疑是成功的。

    但總體結果卻是大失敗。覷準中央已弱的此刻,旭烈兀、石崇在掃平地方勢力同時,也將之吸收入自身世家,擴充實力,擁兵自重。當旭烈兀協助王室,與瘋狂殺戮中的劍仙妥協,而在師父陸游、師兄周公瑾支持下,出任艾爾鐵諾第三軍團長,整個艾爾鐵諾的地方割據之勢已成,中央再也無力將之壓制了。

    現在,許多人都在猜想,艾爾鐵諾皇帝駕前的兩大紅人,旭烈兀與石崇,究竟誰會率先發難,奪取帝冠,讓自己成為名符其實的艾爾鐵諾之主。

    關於這些事情,妮兒不感關心,她一心只想知道兄長的安危。除了兄長與四十大盜的成員,涉世未深的她,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朋友。

    與旭烈兀的相識純屬意外,一年多前,妮兒帶領四十大盜埋伏在暹羅城左右,洗劫過往商旅,卻遇上改變本來目的,正在逼羅城週遭的旭烈兀一行人。

    以實力論,當時集合麥第奇家菁英武力在側的旭烈兀,輕而易舉可以殲滅前來挑釁的四十大盜,但這一向酷愛美好事物的浪漫青年,卻對馬背上英姿明艷的妮兒驚為天人,除了命令蓄勢待發的部下停止一切抵抗,更在他們「家主的毛病又發作了」的歎息眼光中,對少女獻上連篇讚美詩文。

    (這傢伙莫非是個瘋子?呃……哥哥說有錢人的腦子都不正常,這傢伙那麼有錢,難怪瘋得厲害!)

    對入耳的長串古雅字句不感興趣,妮兒喝令弟兄們仔細搜查,自始至終,旭烈兀地只是笑嘻嘻地與少女攀談,在眾人掠取到鉅額財寶預備離去時,卻發生了一段小插曲。

    「哦!美麗的妮兒小姐,你就這麼走了嗎?」

    「不走做什麼?盜賊的時間很忙碌,搶完你,我們還要去趕下一場。」

    「我的意思是,你……你就這麼騎馬離去嗎?」

    「騎馬有什麼不好?不騎馬難道騎你啊?」

    「哦!妮兒小姐,請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一個美麗的淑女,是不可以有跨坐騎馬這麼粗魯的舉動的,況且騎馬會受日曬雨淋,讓你的絕世美貌受到傷害,這將會是所有人類的損失啊!」

    諂媚也嫌噁心的話語,被說得振振有詞,即使發言人本意是百分之百認真的,四十大盜仍目瞪口呆,麥第奇家高手們也尷尬地轉過頭去不知該怎麼面對這一幕。

    「嗯!雖然誇張,但看在你有分辨絕世美女的眼力上,就不與你計較。我們四十大盜的交通工具只有馬,如果不騎馬,又該怎麼辦呢?」

    思索片刻,麥第奇家的主人有了點子。儘管他平常就一向以敢作敢為、異想天開,為人視作改革創新的象徵,但這一次實在是離譜了些,竟將其兄長忽必烈所傳下,麥第奇家主座車的九龍玉車,送給一名初次謀面的陌生女子,一眾麥第奇家高手們險些駭掉了下巴,倘使他們知道家主這次率性而為的後果,是令他們一行人走路回艾爾鐵諾,想必會拚命阻上吧!

    後來,嫌九龍玉車笨重、行動不便的妮兒,預備將這糊塗得來的東西出售,換取現金,但知道這輛車代表的意義,全大陸哪有人敢收?最後,仍是旭烈兀出錢,苦笑著將這九龍玉車,連同四十大盜在暹羅掠奪的石家財寶全數購下。

    意外建立了銷贓管道,當四十大盜在石家領地內四處掠奪,洗劫各色財物後,便由妮兒出面招來麥第奇家的使者,全數脫手換為現金或補給品,若非如此,在石家聲明︰誓殺所有與四十大盜交易之人的情形下,又有誰敢冒此大不諱,連續收購來自石家領地的贓物。

    微感有些莫名其妙,但妮兒便與旭烈兀維持往來,讓這男子成為她在四十大盜的親人外,極少數的男性友人之一。

    雖然擁有絕色容貌,但在四十大盜中,妮兒一直也被當作男孩子看待,所以對於能把自己看作絕世美女而高捧掌心的旭烈兀,妮兒是頗為欣喜的,雖然說,她一直有種感覺,旭烈兀凝視自己的熱切眼神,有時候實在不像是在看一位傾慕的女性,而是在欣賞一種罕見的藝術品……

    「到了,就在前面,我老闆說要見你呢!」

    來到城外不遠的僻靜山地,韓特停下腳步,手指前方。他原本預期那紫衫人武功極高,或許得要留下斷後,與那人惡鬥一場,才能讓妮兒離開,怎料到對方竟沒追上來,這次的差事錢倒是好賺。

    「叭」的一聲輕響,前方黑暗中驀地亮起兩道燈光,身著風之大陸上獨一無二的燕尾西裝,旭烈兀俊美的身形緩緩顯現。

    「美麗的妮兒小姐,能見到你平安,這實在是太好了,自從聽見四十大盜覆滅的消息,我派出了世家所有的探子,就是希望能找到你……」

    在旭烈兀身後的,是一輛純白的勞斯萊斯,他捨棄九龍玉車之前,向白字世家訂購,以太古魔道技術手工製成,全大陸僅此一輛的兩門轎跑車。便如他當初所料,這一年多來,這跑車已取代當初的九龍玉車,成為麥第奇家主新的座車,人們所樂道的另一話題。

    「幸好終於有你的消息,我才輕裝簡從趕來,並請韓特兄領你前來。」

    麥第奇家當家主親臨花家領地,這是一件不能等閒視之的大事,假若被人知道他是為了與四十大盜的殘黨相會而來,便很難與花家交代,所以不得不低調潛入。

    話雖如此,但對這人有相當瞭解的妮兒與韓特卻一致認為,他僅不過是在享受微服出巡的變態樂趣,否則若是真有顧忌,又怎麼會把一身行頭全部穿來,還打開車燈,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似的。

    「輕裝簡從?不見得吧上這裡這麼荒涼,為什麼我聞到好濃的香水百合味道?你到底帶了多少人來?」

    照兩人所知,旭烈兀既然在這裡等人,若枯坐超過一刻鐘,肯定對這荒涼山景無法忍受,便會命從人修剪花木、灑掃整理,堆上他所喜愛的香水百合,讓環境清爽些。假如兩人來得再慢些,說不定這裡已經蓋了座亭子,讓他公子爺乘涼烹茶。

    「閒話少說,告訴我,我哥哥他……現在好嗎?」情知再不切入主題,天曉得話題會被扯到哪去。無法肯定兄長目前安危,妮兒詢問的聲音有些許顫抖。

    「令兄他目前……沒什麼大礙。」儘管從手下傳來的情報,目標狀況離安好實在有段距離,但考慮到妮兒的情緒,旭烈兀使用了這樣的表達方式。

    和石家、花家的情報體系不同,一直與四十大盜有所聯繫的旭烈兀,一開始便掌握到最精確的資料,因此,在其餘系統尚不知該搜尋何等目標時,旭烈兀已經核對完畢死者身份,集中對妮兒、蘭斯洛、天地有雪三人做出尋找,而獲得成果。

    「根據我手下的線報,有人曾在鐵集渡看見令兄與那雪特人,目前正在追蹤,希望能找到他們,給予協助。」

    「感謝老天!哥哥他……哥哥他沒事。」在此之前,妮兒一直不敢肯定兄長安危,甚至擔心他已遇害,當終於知道兄長仍在人世,她激動得險些掉下淚來。

    而當她稍微鎮定下來,立即想往兄長所在趕去,但是,哥哥現在在哪裡呢?

    「鐵集渡?那個渡口在石家領地,哥哥他們為什麼會到那裡去?」

    旭烈兀沒有回答。以路徑而論,最可能是繞道前往自由都市,不過在這推測被證實之前,他不願親口說出。

    而回答少女問題的,是另一把說著怪異話語的柔和語音。

    「嗚……把未婚夫丟下,一個人跑走,妮兒小姐你太狠心了啦!」

    沒有什麼人察覺,一個古怪形體忽然出現,抱住妮兒小腿,活像個棄婦一樣哀鳴著。

    眾人俱是一驚,韓特亦極為訝異,因為這人竟悄沒聲息地來到如此近距離,妮兒則是驚於她到了這一刻,才赫然想起自己把這傢伙遺忘在馬福林德那裡……

    源五郎潛伏在附近已有一段時間了。甩脫了紫鈺,再以九曜極速的快絕身法趕來尋找妮兒,本不打算暴露行藏,但看著「末婚妻」與別的男人越談越高興,終於忍不住出聲抗議。

    「想……想不到……真是讓人想不到……世上居然會有這麼……」

    一反平時的鎮定,旭烈兀顯得相當震驚,韓特則微感錯愕,他也覺得源五郎的身法、修為極不尋常,卻似乎沒必要吃驚成這樣吧!但接下來聽入耳的話,只讓韓特長歎自己低估了有錢人的變態程度。

    「真是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可以和我媲美的美男子,這……這真是太令我吃驚了!世間造化真是奇妙啊!」

    其實,儘管同樣都是俊美,旭烈兀翩翩貴公子的神采飛揚,與源五郎微顯女子柔美的書生氣,就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只是身為當事人,被人像是瞧見稀有動物般,滿心讚歎地欣賞著,就算是源五郎,也不禁感到一股手腳麻痺的顫慄。

    照旭烈兀的意思,既然遇見這樣的美男子,怎麼能不留下幾十張正面、側面的畫像,好好留念一番呢?然而,妮兒的反對,加上當事人明顯無心於此,兩人有默契地雙雙堅決告辭,令麥第奇家主徒感扼腕。

    「如果有什麼事,就像以前那樣,持珞瓔璽印至我麥第奇家分舵,他們會給妮兒小姐你所需要的援助。這次我方搶得第一手情報,相信石家與花家尚沒有本事做到,但青樓聯盟情報網無孔不入,或許他們也已得知令兄下落,而轉販予其他勢力,希望妮兒小姐小心。」

    臨行前,旭烈兀正經地向少女說著他的擔心。

    「另外有一件事,我並不願意這麼想。不過,聽說這次消滅四十大盜的行動,是由我那師父親自下令,換言之,可能往後你們曾遇上來自白鹿洞的高手,甚至是我那小師弟。而最糟的情形,就是我二師兄終於動用了他那四鐵衛,如果真是這樣,你們就需要祈禱了……」

    源五郎知道,這番話裡同時也蘊藏了另一個意味。旭烈兀在表示,若是白鹿洞對此事的參與高過了一個程度,那即使是他,也不能再像現在這般秘密援助,而必須遵照師門命令,與妮兒為敵……

    「一切就是這樣。希望在事情演變至最糟之前,妮兒小姐能將之導向一個較好的方向吧!」

    對著兩人背影,旭烈兀輕輕揮手告別,許久,他才好像想起什麼似的,訝然道︰「真是糟糕,只顧著看那張美美的臉,我居然忘記問他尊姓大名呢?」

    一旁的韓特曬道︰「我才不管那傢伙姓什麼,老闆,這出工作完成了,你什麼時候算清工資啊?咦……」

    旭烈兀兩聲擊掌,二十二名躲藏在周圍的麥第奇家好手現身出來,在家主點頭示意下,一齊動作,將那輛勞斯萊斯轎跑車扛起,快快運走。

    「這……這是在幹什麼?你為什麼不開你的車?」

    對於旭烈兀種種驚世駭俗的舉動,韓特仍是不能適應,驚訝地問著。而對方給了他一個悲傷的答案。

    「唉!這麼貴的跑車,用來跑山路,豈不是好浪費,最重要的是……那個白無忌講話沒信用,補充燃料到現在還沒送來,我為了向妮兒小姐耍帥把車問到這裡,現在已經……」

    「……」

    ※※※

    自由都市西北,與艾爾鐵諾交界的,是數個規模只有中等都市大小,由各自建立者的後裔代代傳位的小王國。

    當中之一的利加斯國,更多人稱其為利加斯城,去年,此國前任君主獲得艾爾鐵諾支持,剷除了篡位者,結束流亡生涯重新即位,在大力整頓經濟後,國內一片繁榮景象。

    人們生活富裕的地方,打賞自然也比較多,這點有雪就非常喜歡,當初在花家領地內,老百姓自己都餓得半死不活了,就算故事講得再動聽,也沒有多餘賞金可拿。

    然而這地方實在有點奇怪,雪特人一向習慣跑遍各地飯館說書、雜耍賺錢,但利加斯城多數餐館都兼營妓院買賣……也就是說,這讓自己跑堂說書平添了許多難度。

    幸好,有本事的人到哪裡都不怕沒飯吃,清楚人類心理的黑暗面,自己便轉變題材,在各處妓院裡專門講一些有關饑荒災民的慘狀,那些有錢貴族多數都是心理變態,故事越淒慘,他們就聽得越爽快,好像平民百姓的生活都只在另一個世界。

    所以在自己最後被跑堂夥計扔出來前,可著實賺了一筆,沒辦法,同樣故事總是有人愛聽、有人不愛,每個雪特人都是被扔慣了。

    結果只好換到一些小飯館,和同族、同業的雪特人搶生意,說些一般的傳奇故事,辛苦了點,不過也賺得到錢,等再積多一點,就有辦法給老大找醫生、買傷藥。

    短短十五天,從花家領地邊緣穿越石家領地,來到這自由都市西北,主要是憑當日阿草小姐留下的一隻神奇皮囊,這只皮囊與矮人族慣用的道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更加耐用,只要藏身進入那皮囊裡,便能潛地而行,不露形跡。

    就是因為有這項神奇寶貝,不會武功的自己才能避過各地嚴密的搜索網,並以驚人神速翻山越嶺來到此地。自己武藝不成,聯絡不上妮兒與源五郎,也沒法向任何人求援,只好盡快離開險地,取道自由都市,再轉往雷因斯,找到阿草小姐,就有辦法醫治老大了。

    昨天,昏迷多日的老大終於恢復了意識,這實在是件好事,否則十多日來那一副半人半鬼的恐怖模樣,任多厲害的醫生都會說沒救了。

    不過情形再好也有限,老大昨天清醒後,花了點時間調息運功,說是要療傷,結果沒運幾下就暈了過去,到今早都還沒醒來,看來是沒什麼用的。

    歎息著,有雪回到在此地的棲身處,那是隨意用些破木板、厚紙板搭成的爛帳棚,外觀倒與一個大棺材有些類似,不過搭建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雪特人的拿手伎倆。

    移開門板,裡頭黑鴉鴉的一片,還來不及看清楚,外頭忽然傳出叫喚。

    「說書的,說書的,請你出來一下。」

    來人聲音蒼老,卻還算友善,起碼是喚「說書的」,而不是「狗雜碎」,不過自己在這裡沒有熟人,而此處又只是個簡陋暗巷,為什麼會有訪客?

    覺得大有可能是在飯館說書又得罪人,對方來砸屋兼打人,有雪不敢貿然出去,只是隔著門板向外望。

    「什麼人?找我什麼事?」

    在外頭的是一名僕傭模樣的老太婆,推著一台輪椅木車,上頭坐著一個人,面紗遮住頭臉瞧不清楚,但看服裝、手掌肌膚、白髮,似乎是另一個老太婆。這兩個老女人很是面熟,自己在那小得可憐的阿義飯館開講兩天,她們就連聽四餐,倒是忠實聽眾。

    「我家姑娘喜歡你剛剛說的故事,看你可憐,要多打賞一點,你出來領賞吧!」

    聽見是領賞而非受死,雪特人鬆了一口氣,快步跑出,心頭卻納悶︰明明這裡只有兩個老太婆,何來什麼姑娘,真是有錢人愛作怪!

    「綠姑娘,就是這雪特人了,你要給他多少,自己拿主意吧!時間不早了,咱們得趕快回去,不然你姊姊回來見不到你,我就不好交代了。」

    那僕傭模樣的老太婆,嘮嘮叨叨地說著,輪椅上的女性從手上褪下一隻金手鐲,朝有雪遞去。簡單的動作,卻做得甚是遲緩吃力,有雪一看即知,這是身染重病的徵兆,連忙伸手接過,心中正尋思這手鐲不知是真是假,卻在聽見對方嗓音時,大吃一驚。

    「……你……故事…………好聽……」

    說話口齒不清,但勉強聽得出是在稱讚適才的故事很動聽,可是這語音卻不對勁,那不是個年近遲暮的老太婆,而是一個嬌嫩的少女嗓音。

    有雪吃了一驚,定楮看去,面紗之下,這位女性的相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只依稀看得出是張少女容顏,然而肌膚枯黃,臉上也滿是深深皺紋,任誰一看也會覺得這是個老太婆。

    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對,就是仔細打量這種異樣形貌,與其說是衰老,反倒更像因為生命力過度耗竭,而發生的急速老化。

    一想到這,再念及對方身有惡疾,有雪嚇了一跳,踉蹌兩步,第一念頭就是拉遠距離。

    這動作全看在對方眼裡,而那老婦似乎也不願自家姑娘與下賤的雪特人接觸過久,急欲推車離去,一切看似就要這樣結束,忽然,兩道人影堵住巷口,手持刀劍,兇惡的表情,一望便知道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目標沒有錯吧!」

    「錯不了,快點下手然後回去收錢吧!」

    再明顯也不過的對話讓有雪魂飛天外,不知是自己抑或蘭斯洛暴露形跡,給貪圖賞金的人餃尾追殺上門,正不知如何處理,那兩人已匆匆奔來,卻不是朝著自己,而是往那老太婆還有不老不少的怪姑娘奔去。

    連串驚叫,那兩個女人明顯不會武功,才閃個一下,輪椅已然翻倒,乘坐者翻摔倒地,兩個殺手揮刀便要斬下,那個老僕傭倒算忠心,用身體覆蓋在主子身上,想幫著擋這一刀,那口齒不清的綠姑娘發出了淒厲的尖叫……

    有雪心念急轉,明知這兩個殺手武藝平常,四十大盜中任一人也可擺平他們,卻偏生遇上不會武功的自己,雖然說拿人金鐲是件恩惠,不過此刻他只想找個安全地洞躲起來。

    驀地,木板碎裂聲大作,那座用各種材質拼湊而成的避難屋被炸個粉碎,一道人影從有雪頭頂飛過。

    「老大!」

    欣喜的叫喚,蘭斯洛已在千鈞一髮之際趕至,只一刀,便將兩名殺手的刀劍震碎,兩腿踢出,讓他們連敵人相貌都不及看清,就已給轟飛出去。

    「老大!哦!老大,你身體已經好了嗎?真是太值得高興了。」

    望見蘭斯洛雄姿,有雪無限欣喜,高呼著跑過去,正預備吹牛拍馬一番,那偉岸身如卻已經支持不住地倒下來。

    「哇!老大,你怎麼這麼快就完蛋了?」

    「別……別聲張……我要運氣鎮傷,你守在巷口,別讓不相干的人進來。」

    蘭斯洛的聲音極為虛弱,但聽來比昨日又好得多,不像馬上會昏倒的樣子,有雪領命而去,手執蘭斯洛的風華刀,在不遠處守衛,而那一老一少早趁亂走得不見蹤影。

    有雪對蘭斯洛的傷勢忐忑不安,直過了好半晌,後頭才響起叫喚。

    「老大!你還好嗎?」

    「死不了……起碼現在是這樣。」

    有能力開玩笑,大概就沒問題。有雪打量著蘭斯洛的形貌,才不過十多天時間,一個健壯漢子已變得形銷骨毀,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頰深陷,就連眼眶也深深凹了進去,真是怪,雖然說忙著逃難,自己吃的也比較多,但是每日乞討來的食物還是有分三成給老大啊!怎麼會變成這麼一副路側屍的醜模樣?

    陋巷昏暗,天色又已黑,幾乎看不清楚蘭斯洛的表情,但那兩道目光卻像來自幽冥的火焰,熊熊燃燒,發著凶厲光芒,看得有雪心裡直發毛。

    「大家……有什麼消息嗎?」

    昨日甦醒後,蘭斯洛立即運功調息,但過不多時便暈過去,是以直至現在,他才向有雪詢問那日在枯耳山,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一切。

    「能有什麼消息?還不就是被殺得一乾二淨,聽說連屍首都拼湊不全了,還給人遊街示眾……還有咱們那對黑家的三兄弟,捨命救老大你出來後,好像當場就被敵人爆掉了。另外……」

    說書說得太習慣,有雪不自覺把弟兄們的淒慘收場,當作災民一樣加油添醋的說出,直看到蘭斯洛臉色越來越壞,渾身散發出來的一股冷澈感,令自己汗毛根根直立,這才驚覺不妙,連忙轉換話題。

    「呃……其實,也還有一點好消息啦!我前兩天聽人說,妮兒小姐和咱們老三都沒事,現在正在花家領地裡大肆破壞,老大,我說他們兩個一定也急著找我們,那我們是不是應該……」

    「妮兒她沒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得悉妹妹平安,蘭斯洛長呼一口氣,緩緩閉上眼楮,疲憊之餘,亦感到些許的安心。自己身中奇毒一事,在挨槍受傷時就已察覺,以敵人勢大,若妮兒與源五郎亦身中此散功毒素,情形確是凶險無比,幸好,他們倆吉人天相,可見老天仍未絕己之路……

    蘭斯洛閉目不語,靜靜沉思著許多事情,時問過得很快,當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他睜開了眼楮,望向站在一旁無聊、卻不敢走開的有雪。

    「老四,你說這裡已是自由都市的地頭,對嗎?」

    「是啊!不過這裡離艾爾鐵諾很近,我們並不安全,老大,還是快點設法走吧!」

    並不是顧慮這個,此刻,蘭斯洛的目光裡,出現感動的色彩。

    「這裡距離枯耳山起碼幾千里,你就一個人背著我來到這裡?」

    「呃……其實主要是阿草小姐留下的那個神奇皮囊,還有很多神行符咒發揮了功用,不然我一個人,其實沒辦法……」

    「老四,多謝你……」

    簡短的道謝後,蘭斯洛又誠心補上一句。

    「真是多謝你啊……」

    自從暹羅相識以來,雖然與這雪特人混得極是親密,但為著他的出身與無能,心中實存著些許鄙視,又時常對他防上幾手,唯恐有一日被這雪特人出賣;怎想到大難臨頭,旁落無依時,竟是這雪特胖子奮不顧身,救了自已性命,又不辭辛勞,背負自己千山萬水遠行,逃離敵人勢力範圍。

    凝視著這自己一直瞧不起的義弟,蘭斯洛心內充滿感激,也許這人是貪婪與無能,但今次他對自己所做的付出,即使英雄好漢也未必會做。也幸虧有他,在這跌到谷底的低潮時刻,自己才稍微找到一些振作的動力。

    「要是沒有你,我現在已經死在敵人手裡了,呵!你倒真是一個奇特的雪特人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那時應該這樣做,就做了。」

    「艾爾鐵諾為了殺我,賞金太概出得不少吧!你應該拿我人頭去領賞金的。」

    「其實我也想過,但想歸想,最後還是沒有去做。」

    聽著這太過老實的答案,蘭斯洛啞然失笑。畢竟還是雪特人,你能對他有什麼期望,只要他最後仍是沒有做,那就算全了兄弟間的義氣了。

    「好,為了彌補你的損失,今日艾爾鐵諾對我的懸賞,他日我必十倍奉還於你。」蘭斯洛道︰「我在此向你承諾,若我蘭斯洛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必然不會忘記你,我有什麼好東西,你一定也有一份。這話永不收回,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突然聽見義兄這麼隆重的承諾,雪特人一時只能搔頭晃腦,說不出話來,直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發揮他的民族劣根性。

    「老大,既然你這麼慷慨,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麼要求?你說吧!我會盡可能滿足你。」

    「這個……我可不可以要比較好的那一份。」

    「……你真夠義氣。」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0:20

第三章 化石奇功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艾爾鐵諾

    辭別旭烈兀,妮兒與源五郎就所得到的情報,整理蘭斯洛目前的去向。

    「枯耳山到鐵集渡,相隔起碼幾千里,短短十來天,他們怎麼可能到那裡去?」

    源五郎對這情報稍有疑慮。這麼短的時間連趕數千里,地界之內,唯有自己的九曜極速,或是天位高手在空中全速飛行,才能達到,但這兩種情形都不會出現在蘭斯洛與有雪身上,所以他必須找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這……我哥哥他那個叫什麼草的女人,常常給雪特人一些有的沒的,裡面好像有一種符咒,可以讓人跑得像飛一樣,如果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東西,大概做得到吧!」

    「神行咒?你怎麼不早說?」

    源五郎暗歎扼腕,如果早知道有雪身邊有這東西,那就不用這樣茫無頭緒,沒頭蒼蠅般亂找了。

    「我……沒事誰願意說啊!我就是不喜歡提到那個女人,你想怎麼樣?」

    本來是隨口抱怨,但妮兒在啞口無言之後爆發出的反應卻甚是激烈,看在源五郎眼裡,讓他感覺到些許的不尋常。

    該不會……

    算了,現在不是探究這東西的時候。

    「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可以理解了。鐵集渡循水路可以直抵自由都市,當然,他們也有可能經自由都市進入雷因斯,你覺得哪一種最有可能?」

    皺眉想了想,在源五郎微帶威脅的目光下,妮兒才不情願地說著︰「十一月二日,哥哥原本答應要去雷因斯,找那個什麼阿草的,現在他們大概是往那裡去了,那狐狸精別的不行,替人醫病治傷倒是有一手。」

    「雷因斯……他們約在什麼地方,你知這嗎?」

    「好像是雷因斯邊境一個叫基格魯的烏龜地方吧。我們現在立刻動身,應該可以在自由都市境內追上哥哥。」

    源五郎暗歎,這擺明是假公濟私,不想哥哥去會狐狸精;不過嘴上當然不能直說,道︰「不可能,老大他們已暴露形跡,各大勢力都會展開搜查,我們趕路速度會受到拖延,不好追上他們,更可能相互錯過,還不如我們從另一個方向過去,直接與他們在基格魯會合。」

    少女滿臉不悅,源五郎歎道︰「我也很擔心老大他們,但我們兩邊走同一方向,相對的,只會把花家追捕四十大盜殘黨的高手全引在一起,如果那些人先我們而發現老大,那只會害了你哥哥。還不如我們仍是這麼一路鬧事,逼敵人的高手菁英不得不先對付我們,這樣你哥哥反而會安全一些。」

    儘管心裡仍不甘願,但當機立斷一向是少女的優點,她點點頭,詢問趕路的方向。

    「從自由都市繞道進入雷因斯,雖然不惹人注目,較為安全,但卻是遠路,我們要趕在他們之前,就只能抄危險一點的捷徑。」

    源五郎道︰「取道龍騰山脈,直接出北門天關,沒多遠就是基格魯,可以嗎?」

    知道這條路程所代表的困難與危險,妮兒卻恍若未聞,逕自催促源五郎出發。

    「嗯!我也知道你現在很生氣,為了讓你消氣,來!這是附近花家分舵的分佈圖,你選一個地方消氣吧!」

    情知少女的不滿與焦躁已到爆發邊緣,源五郎連忙自懷中取出地圖,遮住自己的臉。

    哼!如果現在不讓你找地方發洩,最後豈不仍是讓我挨石頭?人被打多了,也懂得聰明一點找替死鬼吧!

    「我、我選這裡!」

    嬌叱一聲,少女充滿力道的粉拳,已經結結實實地揍在源五郎臉頰上。

    「這是對你剛剛胡言亂語的回報。如果下次再亂說你是我未婚夫,我、我就毀你容!」

    嗚……伴君如伴虎,替死鬼找得太慢了,下次動作要更快一點……

    ※※※

    趁著夜深,蘭斯洛攜著風華刀,往利加斯城內繁華處潛身趕去。

    胸口的傷勢仍未好,當初敵人以天位力量剌出,槍勁中又含有一種奇特的爆破潛勁,無法逼出體外,換作別人早已斃命,自己仗著由小草傳授的一種叫「乙太不滅體」的護身神功,才能催愈肌肉,強行止住出血,但在皮肉之下,筋骨仍然迸裂,劇痛一直刺激著腦門。

    只要能驅出那股入體異勁,不再讓它爆破筋骨,傷勢很快就可以痊癒,但目前的自己卻力有未逮,昨日才一嘗試,立刻便傷發暈去。有雪的想法是對的,小草雖然不會武功,但一向多才多藝,在治療傷患上尤其是拿手,只要能找著她,必有方法驅除這股勁道。

    清醒之後,面對四十大盜破滅的事實,蘭斯洛心內在痛苦之餘,也有著彷徨,他不太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次的傷痛,目前,只好把一切精神集中在身體復原上。既已清醒,就可以用更有效率的方式行進,而在那之前,身無分文的自己則需要旅費。

    素來作的便是強盜,現在更沒什麼話好講,向有雪問明白城內最豪華的妓院所在,他便要設法去那邊弄旅費。時局不安定,沒錢吃霸王飯的事常常聽到,嫖霸王妓的倒是少有,選妓院作洗劫對象是最正確的。

    儘管顧慮到有打草驚蛇、暴露行蹤的危險性,但此地並非艾爾鐵諾,而是自由都市邊境小國,縱有些許好手,想來該不會是如自己一般達地界頂峰的敵手,速戰速決,當可無礙。

    利加斯近十年兵災頻仍,許多民房街道仍可以看見戰火痕跡,不過大批軍人來來去去的地方,娼館妓院素來昌盛,利加斯索性大力發展此道,加上此地又是通往香格里拉的捷徑要道,商旅不絕,竟也發展得欣欣向榮。

    「處女宮」是利加斯的第一大妓院,蘭斯洛遠遠瞧去,便見燈火通明,管弦笙歌不斷,端的是熱鬧非凡。

    空氣裡瀰漫的是各色脂粉香,這間妓館的品味此較高,妓女們身上用的是上品薰香,而不是讓人聞到就噁心的香油,但或許是蘭斯洛見慣了絕世美女,習慣了她們天生的異香,對於這種人工配出的香氣,只覺得說不出的厭惡。

    原本的計劃是隨便挑一、兩個豪客,找機會下手,這樣即使事後鬧起來,也不至於驚動視聽,不然直接洗劫賬房,也是一個方法,不過這是下下之策,從源五郎口中,他稍稍知道青樓聯盟絕不好惹,此值多事之秋,沒必要再惹強敵。

    但當蘭斯洛踏進這間大妓館,已習慣刀來劍往的他,立即感受到一股異樣的緊繃感。

    四周警備似鬆實緊,細心觀察,處處都可以見到偽裝成客人的暗樁,在巡察警戒。這種程度的警戒,已經超出一個妓院該有的防備,莫非此地是青樓聯盟的重要堂口?

    發現人群朝某個方向流動,同龜奴們打聽,赫然得到一個答案。

    「客人,怎麼你都不知道嗎?天香苑的首席歌手,香格里拉最當紅的『冰姬』冷夢雪,應我們大老闆的重金禮聘,在這裡演唱三天,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你剛好趕得及,真是幸運啊!」

    「冷夢雪?」這名字常常聽妮兒提起,只是一時間想不太起來,思索一陣後,蘭斯洛終於憶起這女子是何方神聖。

    香格里拉是風之大陸娛樂事業的中心,其中一家叫「天香苑」的娼館,雖然規模不大,但數百年來,卻訓練出無數優秀的舞姬、歌姬,而在刻意的保護與宣傳下,這些獨具才藝的美人不用像一般風塵女子般賣身賺錢,而是憑其技藝擄獲觀眾的心,在風靡各地,聲名大噪後,往往就會接受各國王侯邀請,或個人或攜團遊藝大陸,為其所屬的娼館賺進鉅額財富。

    現在正登台演唱的冷夢雪,便是近兩年來在香格里拉紅透半邊天的當紅歌姬,處女宮的老闆在一年前向青樓總部要求,希望能邀她到此獻唱,但由於檔期太滿,直拖到這時才成行,消息傳出後,自然驚動四方,甚至有人遠從艾爾鐵諾專程趕來,就為一睹芳容。

    蘭斯洛沒去過香格里拉,對這類事只曾耳聞,未有親睹,但當初妹妹妮兒在率隊與己分離時,曾經碰上冷夢雪的演唱會,一聽之後,從此變成歌迷,整日在自己耳邊抗議,為何要離開富裕又好玩的自由都市,跑到艾爾鐵諾干賠本買賣?

    「這麼巧?那倒要瞧瞧。」

    蘭斯洛嘴上說著,心裡卻另有主意。冷夢雪是香格里拉首席紅星,無怪青樓聯盟派來的護衛如此森嚴,此時不宜輕舉妄動,待表演場地眾人擠作一團,專心聆聽時,大有順手摸魚的機會,可惜沒把有雪帶來,不然就可讓這雪特人一展身手。

    為了這三天的演唱,處女宮準備了偌大場地容納入場聽眾,門票雖不便宜,但跟著人潮湧入,以蘭斯洛此時武功,要瞞過一眾監察員耳目,自是不難。

    場地正中搭起了一個高高的木台作為演唱舞台,整個場地以木牆作圓形包圍,圈起場地之餘,更有特殊設計令聲音往中央集去,不然,又不是每位歌姬都內功極佳,且唱歌也不能扯開嗓子大吼,那除了前頭幾排貴賓席,還有誰聽得到?

    一眾城裡的達官貴人們,自然有錢買下最前頭四排的貴賓席位,後頭隔著一排屏風,剩餘的所有聽眾,全是站著聽歌,沒有分別。

    蘭斯洛把目標放在前排的貴賓席,自要設法*近,只是人潮擁擠,一時不得其便,施展著自紅顏知己蒼月草處學得的身法,終於貼近前排,這時,木台上數盞大小宮燈乍滅,一襲人影映著冷月清輝,在木台上現身。

    隔著老遠,只依稀見到冷夢雪水色長髮垂腰,穿著一變淺藍連身長裙,面孔被銀色眼罩遮住半邊,看不清晰,但從那一舉一動的風韻,已讓人感覺到必是名罕見美人。

    冷夢雪的成名和她的出身與氣質有很大關係。天香苑作過仔細評估後,決意將她捧成一名神秘美人,因此儘管現在紅得發紫,但卻沒人知道她的出身、真實面目。

    「啊!這種感覺……」

    剎那間,蘭斯洛有種感覺,這冷夢雪輕輕走路的姿態、揚手的動作,竟與小草有七分神似,他險些便叫了出來,卻立刻知道不對,蒼月草不管是什麼動作,都有一種讓人想要輕聲微笑的慧黠靈動,就算是輕彈著指頭,也會使人覺得靈極了。

    可是冷夢雪的行動卻帶著一股冷冷的漠然;掃視過台下聽眾的眼神,寂清得近似冰點,冷月映照下的身影,彷彿月之女神一樣美麗,每當與她目光接觸,心中便有一股無名悸動,而在她冷漠注視之下,自有份難言魅力,偌大場地逐漸寂靜無聲,近千名聽眾,都安靜的屏息以待。

    運足目力,蘭斯洛這時才看清楚,冷夢雲的兩邊袖子、長裙下擺,都是用蟬翼般的藍紗織成,雪白肌膚若隱若現,性感大方,襯著那股獨特的清冷氣質,交織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冷艷。

    萬籟俱寂中,驀地,一把清脆明澈的嗓音,如絲、如縷,傳入所有人耳裡。起初有點模糊,因為歌詞是屬於一種罕有人知的古老語言,但聲音迅速飛揚起來,彷彿是一條蜿蜒明溪,讓全場聽眾沉浸在潺潺歌流中。

    聲如清流,高低起伏,不知不覺中帶動聽眾們的情緒。和外表的冷漠相此,她的歌聲高亢激越,卻始終如水流暢,低屈時百轉千折,蕩氣迴腸;高揚時驚浪迭起,破雲凌霄。

    最美妙的,是那天籟般的女高音,每每已在浪巔,卻仍一再拔高,仿似沒有盡頭,而聲音卻一直醇厚,沒給人刺耳的不適感。當這歌聲一入耳,腦裡剎時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只能隨著那每一下潮浪變幻,迸散著喜、怨、悲、歡的餘波。

    蘭斯洛曾向妹妹質疑︰聽不懂的歌怎麼能聽?妮兒理直氣壯地回答︰就算聽不懂,但好聽的歌就是好聽。當時他嗤之以鼻,現在卻充分體會到內中真意。因為不懂歌詞,所以能集中注意在嗓音,這樣的歌,不需要樂器伴奏,因為嗓音流洩的本身,就已經美得像首詩,就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有生命一樣,輕輕舞動著。

    雖極力抗拒,蘭斯洛卻仍不能自拔的聽得入迷,就連胸口的劇烈創痛,都彷彿暫時消失,只有歌曲間歇間,才能稍稍定下神來,而一般聽眾更是不濟,兀自陶醉得手舞足蹈。

    歌曲停歇,稍作回氣,冷夢雪在台上輕哼慢舞,不讓氣氛冷僵下來。不是正式的舞蹈,她僅輕輕地擺動肢體,偶爾側身一斜,旋動位置,讓舞台四方的聽眾都有機會看清自己。

    饒是如此,她的動作必然也是經過精心設計,每一下玉臂輕抬、纖腰搖擺,甚至是裙裾揚起,都將她曼妙胴體最性感的一面表露無遺,能夠清晰目睹的人,任誰都是心頭一熱,給這冰山美人的驚艷魅力撩撥得不能自己。

    連續多首歌謠,群眾的情緒被帶至高峰,沒有人發覺時間的流逝,匆匆一個半時辰轉眼便過,當最後一首歌完結,冷夢雪連欠身謝幕也沒有,一下頜首便轉身進入後合。這時,多數的聽眾腦裡仍一片空白,餘音繞耳,沒法從那適大的心靈震撼中恢復過來。

    好半晌過後,才有人疏疏落落地拍起手掌,接著聲音越來越響,到最後,掌聲如雷,更有大批群眾要求追加曲目,這時處女宮的老闆登台解釋,冷夢雪在表演結束後已立即離去,感謝所有賓客的蒞臨。

    換作別的場面,不滿的群眾可能已經發生騷動,但現在他們只是渾渾噩噩地開始離場,並依著館裡侍者的帶領,去休憩與享受美食,當然,那是要另外收費的。

    蘭斯洛也是腦子昏昏漲漲,好半天轉不過來,直到胸口傷處的劇痛刺激腦部,這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

    「糟糕,人都跑光了,這還搶個什麼東西?」

    人群往出口移動,這時不論做些什麼都明顯之至,也許應該放棄打劫的念頭才對,畢竟在聽了那一場演唱後,自己頗有些提不起鬥志,不想在此時出手動武。

    正自徬徨,忽然瞥見在前四排貴賓席中,有兩人預備起身離開,他們坐在第一排,可以想見必是本城的大富豪。

    其中一個是名老者。說老其實也不至於,看形貌年紀不會太大,只是那皮膚、動作、眼神,一看便知道是長期酒色縱慾過度,致使身體虧損,徒增蒼老,不過這人只怕平時常常進補,一副肥胖軀體笨重碩大,氣喘吁吁地卡在椅裡,似難起身。

    另一名是個文士打扮的男子,背對著身,看不見長相,但觀察他的背影,很有股恢宏氣度。不適,直至此人有所動作,蘭斯洛才失望地發現,這人竟是個下半身癱瘓的殘廢!

    這兩人似是同伴。重要的是,那頭老肥豬的身上真是珠光寶氣,生怕別人不曉得他有錢似的;金扳指、金項鏈、金手環……都有指頭般粗細,外加連串昂貴珠寶,像個暴發戶一樣一股腦地戴在身上,也虧得連胖豬一身肥肉,換作是別人,恐怕連腰都折斷了。

    (放著這肥羊……不!是超級肥乳豬不下手,會讓同行恥笑的。)

    搶一個老頭與殘廢,好像不是什麼值得光榮的事情,但他們既然有錢成這樣,那麼今天被人搶點現金肯定不痛不癢,這樣好的目標上哪去找?

    不聲不響,蘭斯洛慢慢*近他們,只聽那個男子稱老肥豬作「老爺」,語氣甚是謙恭,幾乎可以說是卑微。那男子的聲音極是渾厚好聽,便因此,他用那聲音說出諂媚的話,分外讓蘭斯洛覺得刺耳。

    (去!有人不做竟做狗,活該被搶!)

    *得近些,已可以聽見兩人的談話,那老肥豬滿嘴市井污言穢語,儘是對適才冷夢雪的表演想入非非,聽得蘭斯洛極是不悅。這時,有幾名似乎是兩人先前點召的艷麗妓女,朝這邊走來,老肥豬色急難耐,自座位中起身,迎了過去。

    (想下手就要趁現在!)

    已等不到老肥豬獨處暗處,趁現在聽眾尚未散盡,場內人來人往,仍是紛亂,沒人會注意到這邊,自己貼近那老肥豬,叫他把身上現金全數奉上,只要動作快些,應可及時離去,就算真的鬧了起來,以自己武功,大不了硬搶後奪路外闖就是了。

    計算妥當,蘭斯洛似乎全然忘了,自己離開四十大盜單獨行搶時從未成功過的事實,心意一定,大步往前跨,眨眼功夫,便已來到老肥豬身後,伸掌掐住他後頸。

    惡!真是噁心,滿手的肥油啊!

    「老胖子,乖乖掏出你身上所有值錢東西,別聲張,本大爺出來只為求財,你別逼我掐斷你這噁心的豬脖子啊!」

    台詞很經典,堪稱盜賊的完美範本,不過若能簡潔些該更好。只不過那老胖子的反應十分不上道,察覺到後頸的巨大壓力,他赫然大鬧大叫起來,不是呼救,而是向蘭斯洛大聲斥罵。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你面前是何等尊貴的……」

    去!真討厭,這些貴族總把自己當成多了不起一樣!

    四十大盜的潰滅起因於花家,也可以說就是這種刁橫貴族。一股莫名憤恨湧上,蘭斯洛惱火起來,轉過這老胖子,只覺得這人說不出的討厭,手一揮,啪啪兩聲,鮮紅掌印結結實實地浮現在這老胖子的油臉上。

    掌勁用得不輕,這老胖子平日養尊處優,從沒這等屈辱的為人所毆,那慘叫幾乎響徹雲霄,立即引起左右人群關注。

    「好傢伙!欠債不還,聲音倒是比誰都大,我去你的!」

    情況演變成這樣,搶劫肯定是沒什麼指望了,蘭斯洛索性大叫一聲,揮拳揍上老胖子的鼻樑,將他按倒,順道再補踹上兩腳,這麼做不只是出氣,也給身旁之人製造錯誤印象,拖延時間。

    「你是什麼人……竟……竟敢……朕回去之後,定把你抄家滅族!」

    或許是被打得牙齒動驚,老胖子的發音模糊不清,即使蘭斯洛聽見一個匪夷所思的字,也無暇細想,在群眾驚呼散走中,大批人馬自四面八方急湧了過來。

    是剛才環布在整間妓館的暗樁警衛,辨其腳步,每一個都有著不俗武功,在冷夢雪已離去的現在,他們仍在,莫非自己真是弄錯了什麼?

    一腳踩住老胖子,在他哀嚎聲裡,風華刀出鞘抵著他背心,蘭斯洛喝道︰「誰敢過來!

    本大爺立刻宰了這老肥豬!「

    眾人聞聲後退數尺,不敢過度進逼,擺明投鼠忌器,為首數人急惶驚恐,斥道︰「大膽狂徒!你……你竟敢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

    老肥豬兀自痛叫不休,但憶起適才自己的誤聽,蘭斯洛不期然有一個荒謬想法,這老肥豬該不會就是這都市的統治者,利加斯王吧?真是這樣,連麻煩可捅得不小!得要立即脫身,帶有雪離開這城市才行。

    局面正自僵持,忽地一人排眾而出,是那與這老肥豬同行的殘廢,換言之,大概是這都市的高官一類,有兩名護衛推著他的輪椅,緩緩來到蘭斯洛身前不遠處。

    「不許*近!否則你們利加斯就要準備辦國喪了!」

    蘭斯洛喝道︰「所有人把身上的現金掏出放下,不准亂來!等我離開,自然會放了這老肥豬!」

    不想一輩子被人說單獨行搶永不成功,蘭斯洛還是打算撈個一票再走,稍作估計,這些護衛的素質極高,但沒人是自己一招之敵,只要不給他們機會結陣合擊,那便不足為懼。

    「這位年輕人,看你體魄雄健,正是有為的棟樑之材,卻為何捨棄大好前途,做出這等行徑啊?」

    那名殘廢推著輪椅再度*近,進行勸說。正面看來,他有一張十分好看的臉,不算英俊,但一看便給人一種親切感,特別是那笑瞇瞇的和氣表情,讓人敵意全失,想去信任他、接近他。

    而那聲音更是好聽,半平和和,更帶著某種異樣磁性,蘭斯洛心頭一奇,忍不住上下打量那人。這一看,對方藍瞳像是一對最美麗的寶石,深邃奇幻,才與之稍稍接觸,立刻就被吸引進去。

    「對了,把你的刀移開,就是這個樣子,大家和和氣氣的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打打殺般的呢?年披人啊!你……」

    在這人的說話中,蘭斯洛眼楮漸漸失去神采,用以挾持那老肥豬的風華刀,也無力地垂斜一旁,滿臉浮現著歡喜的笑容,昏昏沉沉中,全沒發現那老肥豬已手腳並用地爬離,而一旁護衛們更刀劍齊下,要將他一次給剮了。

    「住手!休要錯殺!」

    危急之際,一聲大喝遠遠傳來,真氣充沛,轟得蘭斯洛耳邊連響,人也為之一醒,驚見敵人亂刀斬下,風華刀舞上一圈,金屬脆響連連,敵人兵刃盡給削斷。

    功敗垂成,那名殘廢者明顯不悅,揚聲道︰「此人大逆不道,罪當滅族,花侍衛長何以袒護於他?」

    「縱是罪大滔天,未經審判定罪,豈可妄殺!」來人輕功好高,聲音高速接近,只一剎那,一道白色身影就飄現在眾人眼前。

    然而,蘭斯洛卻先有了動作。中人奸計,險些就再受重傷,他氣憤不已,本來還看這人殘廢,不願傷及無辜,現在決定放棄行搶,先誅首惡。

    「什麼下三爛的旁門左道!本大爺一刀就劈了你這妖人!」

    躍身而起,風華刀破空斬下,蘭斯洛也忌憚這妖人或有其他邪門伎倆,悍然以最高功力出擊,不給敵人施詭計的空閒。他此刻內力強極,刀勁夾風,迫得下方侍衛們驚惶走避。

    刀勁籠罩,那殘廢者卻紋風不動,他抬頭注視著蘭斯洛的刀勢,目中流露一絲驚愕,但隨即化作輕蔑冷笑。

    目睹敵人表情變化,蘭斯洛遍體生寒,他不知這情形有什麼不對,但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迫近。

    「無知小輩!這等修為,也放在此逞能!」

    伴隨這話的,是四周氣流的改變。在眾人眼前,一個碩大無比的透明巨獸,驟然出現在那殘廢者身側,龍頭象身,滿披鱗甲,十尺高的巨大體型,駭人無比,眾人驚呼中,那巨獸石破天驚的一爪已雷霆擊出。幸好,預先感應到危機的蘭斯洛半空翻身,在這巨爪轟至之前,險險避過。

    「什麼?」

    那殘廢者的眼中驚異再現,蘭斯洛能閃過這一擊,是他意料之外的事,然蘭斯洛的吃驚更甚,眼見那透明巨獸形象兇惡猙獰,明明僅是虛體,但撲擊時發出的衝擊波,卻轟得自己週身隱隱疼痛,倘使給一爪擊中,後果肯定慘重。

    更重要的是,自己曾先後聽蒼月草、源五郎講述天下武學時,提過這門武術,那是石字世家大地金剛身的最高境界!能凝氣於體外,形成力量虛體,厲害之至。

    自己與妮兒會戰諸多石家高手,均未曾見識,只以為那是誇大傳聞,哪想到此時此地,會在這樣一個死殘廢身上見到!

    驚訝只在一瞬間,因為巨獸已然再次發動攻擊,明明身軀碩大,動作卻疾若星火,蘭斯洛凌空翻身再避,卻已給勁風掃過,面孔一陣熱辣辣的疼痛,實在教人想不到,這殘廢手不抬、身不移,竟有辦法使出這麼厲害的殺著!

    「大膽匪徒,還不快束手就縛!」

    白色身影晃動,一人閃電般縱身躍起,阻在蘭斯洛身前,漫空腿影,虛虛渺渺,盡封蘭斯洛所有退路。

    「花家的飛花幽影腿!」

    蘭斯洛再是一驚,這小地方怎有如此多的高手?這套所謂的花家絕學,自己早就見多了,對方通常的下場,是在放話完的瞬間就被自己破招兼斷腿。這卻是第一次,腿風中的柔勁壓制住自己動作,更連帶迫得胸口氣息不順,沒法抽先出擊。

    唯一破綻,就是對方腿招的用意在擒不在殺。風華刀抖出刀輪與敵硬撼,逼對方撤招後退,兩邊一時僵持不下,激戰的情景全看在那殘廢者眼中。

    雖說自己沒拿出實力,但以地界功力能連續躲過自己兩擊,這人對武學的敏銳與直覺實在驚人,現在又能與侍衛隊長花殘缺對拼而不落下風,日後若是給他發展的機會,豈非自己心腹大患?

    此子不可留……

    蘭斯洛變換刀勢,連劈三下重手,希望藉著風華刀的銳利敗敵遁走,無奈對方實非庸手,腿招又快又強,自己雖佔神兵之利,卻一時跟不上速度,沒法迫敵與己硬拚。再拆數招,眾侍衛已將此地團團圍住,胸口舊創亦劇烈疼痛,情況極不樂觀。

    「住手!怎可用這等卑鄙手段!」

    戰得激烈,蘭慚洛始終沒機會看清對方面孔,這時聽他怒極而呼,自己心頭亦現警兆,連忙側身閃避,無奈受到腿招牽制,動作慢上一籌,僅能稍稍斜身。劇痛中,那無聲無息出現背後的透明巨獸,施出偷襲,將蘭斯洛背部打出一個大血洞。

    血肉橫飛,急痛攻心,蘭斯洛險些當場暈過去,憑著一絲靈智未失,發了狂似的急運乙太不滅體,想盡快把傷勢復原。但這想法受到些許阻礙,因為在傷口周圍的肌肉已慢慢地僵硬石化,乙太不滅體縱有復原神效,一時也僅能維持現況。

    巨獸猛招再來,蘭斯洛已無力招架,在他對面的花殘缺面上閃過猶豫之色,跟著晃動身形以避開墜下的蘭斯洛,擋在巨獸之前,重腿連出,硬生生將巨獸的襲擊破開。

    「花侍衛長,你一再阻撓本帥,卻是為何?」

    「國有國法,便是滔天大罪,也不能不審而刑,元帥您乃國家重臣,怎可不遵法紀?」

    怒喝聲裡夾著連串重招相碰的霹靂氣爆,透明巨獸一直欲置蘭斯洛於死地,卻給花殘缺擋住,難越雷池一步。

    「法紀?哈哈,花殘缺,你可知此人是誰?他便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首惡,你一再袒護這反賊,莫非與他是共謀?」

    「什麼?」

    蘭斯洛這時已落至地面,眾侍衛們一擁而上,便要將他擒下,驀地,一道紅影自外掠入,身法好快,完全沒人瞧得清模樣。紅影稍一點地,已把蘭斯洛扛起,高飛逸走。

    電光石火間,一眾侍衛們僅看得傻眼;輕功最好的花殘缺正與巨獸僵持,要分身追趕卻已遲了一步,只有那始終端坐輪椅上的殘廢人目中厲芒閃現,身體緩緩浮移椅面,跟著便是一記劈空掌發出追截。

    蘊含天位力量的一掌,剛猛無儔,一路撕裂大氣而去,若正面擊中,勢必將蘭斯洛與援救者一起擊成碎塊,這逼得那紅衣人不得不停下閃避,稍一耽擱,花殘缺已飛身而來,侍衛群中功力較高者亦試著做出攔阻。

    「反賊,把人留下!」

    花殘缺迫近追截,卻驟聞頂上一陣深呼吸,繼而便是一股熾熱撲面。

    (不好!是天位力量!)

    飛焰爆射,目光只依稀捕捉到對方的劍,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極尖細針劍,如同烈陽吐焰,火焰蕩漾著詭異的紫光,交織出滿天劍雨,毫無空隙地灑向地面。

    以花家身法之快捷,竄過火劍封鎖出手追截並不是什麼問題,但顧慮到對下方部屬們的傷害,花殘缺唯有暗恨兩聲,放棄追截,全力先把這奇異的紫焰劍勁阻擋,但待得紫焰盡褪,敵人早就去得遠了。

    那端坐輪椅上的殘廢人也沒有再行出手。此處耳目眾多,太過露相只會提早暴露自身實力,這是他極力避免的事,餘人倒也罷了,但花殘缺是西北那人的心腹愛將,自己可不能太過大意了。

    劇鬥之餘,處女宮的場地被打得一片狼籍,營業人員聞聲來看,這時,眾侍衛紛紛表露官兵身份,控制場面。

    而那被蘭斯洛打得兩頰高高腫起的老肥豬,被一堆醫護人員簇擁著,手捂面頰,痛斥在場侍衛的無能,竟讓野蠻的賤民接近於他,還給打成這樣。

    若非那殘廢之人的勸解,眾侍衛很可能就要以「保護不力」的罪名,全數當場問斬,饒是這樣,這名憤怒已極的君主,仍是立即呼令手下發佈緝捕公文,全力捉拿要犯。

    「傳令下去,這欽犯從前的懸賞有多少,朕加十倍。即使是平民百姓,只要能擒他到朕面前的,除了懸賞再加封侯爵!」

    聞得這懸賞,眾侍衛面面相覷,偷偷望向那笑著勸慰主上的殘廢者。化石奇功威力誰人不知,那賊人中他一擊,在化石勁蔓延之下,此刻九成已傷重無救,這懸賞倒是來得容易。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0:33

第四章 重重包圍

     他們都料錯了。化石勁的確霸道,換作大多數的人可能均會當場身亡,但蘭斯洛除了護身氣勁之外,更有一門驚世駭俗的奇功。

    白家六藝之一,乙太不滅體。

    自二百年前白家大災變後就宣告失傳而不再現世的奇功,往後白家子弟行走江湖僅使用由其演化出的乙太綿身,江湖中人亦只能從那不及原版本十分之一威力的乙太綿身裡,想像這套絕學的神異之處。

    此刻,身已傷重,那透明巨獸的一擊將蘭斯洛整個背部轟得血肉模糊,連脊椎都寸寸碎斷,但乙太不滅體仍起著作用,像是被魔導師施以回復咒文,尚是完好部分的骨肉不住顫動,要盡快生肉、造血,將傷處癒合。

    無奈,石家的化石勁歹毒無比,從傷口邊緣開始僵死、石化,進而威脅到整個肉體。一時間,乙太不滅體、化石奇功,兩股各走極端的奇勁便在蘭斯洛肉體上展開激烈攻防。

    這經驗絕不好受,化石勁造成痛苦,乙太不滅體卻維繫著傷者的生命與意識,情形便彷彿置身夢魘。蘭斯洛是以無比毅力撐住,這才忍下想要自我了斷的衝動。

    只是,當原本就潛伏體內未能驅出的龍槍氣勁被刺激爆發出來,他的護身力量終於不堪負荷,化石勁開始侵入心脈,危及性命。

    強烈的痛苦同時煎熬著肉體與心靈。蘭斯洛昏昏沉沉地,那些威脅到自己生命的異勁彷彿變成一個個的敵人,朝自己攻來。

    特別是那龍槍氣勁,恍惚中,好像再度變化成那紫衫女子的身影,手持朱槍,狠狠地刺下。

    「你這卑賤的強盜!掠劫百姓,自當有此報應!」

    嬌叱聲中,朱槍已然透胸而過,一如上次,自己毫無抵禦餘地,只能痛苦地痙攣著,承受那令心臟絞痛的衝擊。

    驀地,一股熾熱炎勁從腦門傳來,彷彿和煦的陽光,普照生輝,將那些入體的陰毒氣勁一一驅退,讓本以衰弱的肉體重獲生機。

    痛楚稍減,蘭斯洛神智頓復,察覺到頭頂的熱力,情知這是有高手助己療傷,雖然不明白對方身份,但這股熱勁源源不絕,毫無保留,蘭斯洛心想人家既肯這般大損真元地為己療傷,總不會有惡意。

    心一定,他隨即運起本身內力配合,一同驅除化石勁。當日在暹羅城時,風華就有談過如何驅除化石勁的治傷法門,這一年來與石家子弟戰鬥連連,在這方面早練出了心得。

    而與當年花若鴻受傷的情況不同,蘭斯洛自身已有強大的護身勁道,化石勁難以深侵筋骨,這時再得高手從旁協助,一盞茶功夫便將體內化石勁驅除。之後,乙太不滅體別無旁鶩,全力發揮催愈奇效,頃刻間背後傷處完好如初,一切重傷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但龍族神功精強深微處,遠非如今武學水準能及,饒是兩人合力,也只能先將那龍槍氣勁壓迫至一旁,無法驅出。

    一輪行功,蘭斯洛緩緩吐氣,直至此時,他才算脫離危險,有餘力睜眼檢視週遭環境,並看看是誰救了自己。

    睜眼一看,所觸及的是一雙隱隱蘊著水光的晶亮眸子,訴說著極度擔憂與急切,內中所表露的關心不言可喻,蘭斯洛一怔,心下便已感激,卻又有三分納悶。

    用這樣關心眼神望著自己的女性會是誰?

    妹妹妮兒?

    知己小草?

    還是那有緣無份,已然煙消雲散的風華?

    距離拉遠,漸漸能看清對方的相貌。那是一名面貌姣好的秀麗女子,剪著短髮,未染脂粉的臉孔看來極有個性,眉宇間洋溢著一種與其說是穩重,不如說是憂鬱的神韻。和生平所見的女性相比,她在清麗中更多了幾分野性,一種不屈服於任何人的冷傲美感,給予蘭斯洛極深的印象。

    只不過,此刻這位女性卻一反身上的冷清氣質,臉上滿是不安與憂懼,兩眼直凝視著自己,讓蘭斯洛在深深感謝的同時,也想不透自己和這位動人的美女是否有過什麼關係,能讓她如此關懷自己呢?

    「你……」

    「你沒事了嗎?需不需要再調息一下?」連聲詢問,語音有些沙啞,早先發的那一劍、助蘭斯洛驅除化石勁,損耗極大,儘管不至於虛脫,但也令她香汗涔涔,渾身像是浸泡在水裡。

    「我沒有事了,你……」

    視線漸清,蘭斯洛看得更清楚了些,自己與這女郎是在一間斗室內,對坐在床上。而或許是為了便於潛藏行動吧!這位美貌女郎身上穿著一襲紅色緊身衣,貼身的程度將那前凸後翹的性感曲線完美呈現,再加上汗濕衣棠,稍微一瞥,蘭斯洛已感到一股熱血猛往腦門衝去,呼吸困難。

    真怪!這麼美盛動人的火辣尤物,自己只要見過,怎麼可能忘掉?可偏就想不起來……

    「這位姑娘,請問你是……」

    原本是希望這位大美人能接著自我介紹,提醒自己那不太管用的記憶,無奈老天不賞臉,聽自己講了這句話後,她面上出現驚諤,繼而轉作失望,假如沒有聽錯,她好像還低聲喃喃道︰「你真的不記得了……」

    丟臉歸丟臉,蘭斯洛仍只得硬著頭皮道︰「姑娘,我以前見過你嗎?」

    「不!我們沒有見過。」女郎面上回復一貫的冷清,道︰「我叫蒼月楓,是服侍蒼月草小姐的奴婢。小姐一向喚我楓兒,蘭斯洛大人您……」

    「小草?」蘭斯洛喜出望外,道︰「是小草派你來的嗎?她在哪?有沒有跟你過來?」

    「小姐仍在基格魯,她知道您出事了,非常著急,派遣我們四下尋覓,希望找到您。因為想到您可能從自由都市繞道而來,我特別在此等候,幸好今日終於等到了您,這樣小姐她也可以安心了。」

    蘭斯洛邊聽邊點頭。小草的身份,自己其實並不清楚,只是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曉得,她的父兄是雷因斯的高官,而她隨侍在女王左右,好像是地位頗高的女官。

    儘管曉得她素來神通廣大,但卻不知道她有大批手下,而且還是這麼漂亮的手下。

    「蘭斯洛大人,您先休息一下,我要告知小姐您已平安。」楓兒退至門邊,回頭說道︰「另外,我要謝謝您,今天稍早,是您救了我妹妹。」

    「你妹妹?」

    「嗯!我妹妹綠兒,她今天遇到歹徒襲擊,是您出手解救,才讓她安然脫險。」

    楓兒稍加解說,蘭斯洛才明白,稍早在陋巷中出手解救的兩名女性,其中坐在輪椅上的那名「老少女」便是楓兒的妹妹,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那種怪樣?

    「我的妹妹身體有病,外表也……」楓兒微蹙秀眉,明顯不願多談,「多謝您與您的朋友相助。這個地方很安全,請您安心在此休息,我等會兒會去將您的朋友接來此地,待城裡情形穩定些,便可以送您去見小姐,由她解去您身上的毒。」

    與這女子非親非故,但對方表現得如此親切,蘭斯洛不好再說什麼,預備繼續調息,自枯耳山一役,還沒空好好休養,乙太不滅體固然效應若神,但卻是種急速透支體能與生命力的奇技,連連催運,自己也該靜下來調養一下了。

    不過想到今天的行動,真是只能用一句「晦氣」來形容,小小的利加斯,為什麼會忽然跑出這麼多高手?

    「今天真是倒楣,不過就是場演唱嘛!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好像咱們家李老二,一頭栽進艾爾鐵諾的禁宮呢?」離開暹羅後不久,蘭斯洛終於在有雪的轉告下,明白了當初與自己結義之人的身份。

    「很遺憾,您的感覺並沒有欺騙您。」聽到蘭斯洛歎息,尚未遠離的楓兒回身,說出了一段令蘭斯洛兩眼翻白的話語。

    「出手傷您的殘廢之人,正是艾爾鐵諾第一軍團長石崇,而被您痛毆倒地的那一位,則是經常微服外出,到自由都市尋歡作樂的現任艾爾鐵諾皇帝。」

    ※※※

    雷因斯邊境的基格魯,這裡正是整個雷因斯注意的焦點,因為莉雅女王在此賑濟災民,然而停留的時間已經有些超過原先的預定。女王陛下一行人被圍困在基格魯的消息,被王宮嚴密封鎖,因為這並不是什麼有顏面的消息。

    雷因斯王廷的文武官員一方面驚訝於花字世家的膽大包天,於是向艾爾鐵諾政府進行連串外交動作,對此表示抗議,但是,已無足夠實力的艾爾鐵諾中央並沒法壓制花家的專橫行動,又因為最高權力者不在其位,對雷因斯的抗議只有擱置不理。

    另一方面,雷因斯軍也在基格魯外圍列隊,與封鎖該地的花家軍隊對峙,也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自九州大戰後,一直誓言「以文化治國,不參與大陸爭霸」的雷因斯,軍隊武力與素質竟是弱得這般可笑,充作儀仗隊或許有些看頭,但在關鍵時刻,這些老弱殘兵根本沒有實際上戰場的能力。

    當然,雷因斯並不是毫無自衛武力的,但一千五百多年來鎮守在西西科嘉島上的五色旗因為身負重任,不能擅離,而群臣也不知該如何調動;至於隸屬於魔導公會的魔導師部隊,亦非雷因斯眾臣所能指揮,事實上,他們根本連這支部隊在哪裡都不曉得。

    結果,在這罕見的危難時刻,群臣們只得調集早已疏於戰陣磨練的軍隊,配合白字世家貴族們的私人衛兵,一齊趕到基格魯赴援。

    相較於一派勝券在握的花天邪,與雷因斯軍隔一河相望的花家子弟兵,心裡也不是那麼舒坦的。

    若是開戰,先不論勝負,單是戰爭本身的意義就很驚人,儘管這一年多來,麥第奇、石家前後三次激烈會戰,搞得艾爾鐵諾境內天翻地覆,但那規模畢竟還屬於國內世家的互鬥,假若在此與雷因斯開戰,那麼牽涉之廣,莫說艾爾鐵諾中央,便是自由都市、武煉,也不會默不作聲的。

    劍拔弩張的氣氛日益高漲,憂心於女王安危的雷因斯軍,不耐長久守候,而打算採用冒險搶攻的方式,雙邊摩擦日益激烈,這一天,雷因斯軍似乎打定主意,要正式發動攻擊了,花家子弟們的心情也為此緊繃到極點。

    但奇事忽然發生,在鳴動號角準備攻擊的前一刻,大批人馬從雷因斯陣營中連番撤走,一切彷彿事先商議既定,頃刻功夫,雷因斯一方的軍勢已少了近半,原先預定的攻擊行動不戰自潰。

    在雷因斯陣營裡,負責指揮的將軍氣得跳腳,他攻擊命令甫下,那些原屬於白家貴族的私人部隊,忽然以「此等行動將危及女王」為由,集體抗命,並連解釋都沒有就退出聯合部隊,返回雷因斯,這下子勢單力孤的己方,可真不知要怎樣才好了?

    「哼!本座從無失策,一切早在我掌握中,哪由得你們這些蠢笨的雷因斯人不任我擺弄!」

    河的對岸,花天邪與其餘重要幹部站在一個可以俯覽週遭形勢的高台上,把雷因斯軍的醜態全收在眼底。

    自己豈是蠢人?這次行動實已部署良久,知道雷因斯武力不足,而白字世家的戰力雖然舉足輕重,但自白無忌執掌白家以來,武功、威望皆不足以服眾,除經商天分與親和力之外,別無所長,白家內部早有人不滿,亟欲取代其位,自己與他們暗中聯合,雷因斯的動作還不全在自己掌握中。

    和其餘幾家家主相比,花天邪對自己的武功、智略極有自信,只是欠缺表現機會,所以,此刻他演技十足,說著得意狂傲的話語,要把自己能掌握一切的形象,深深植入兩旁崇敬不已的屬下心裡。

    得意之餘,他亦將目光投向後方。被圍困在內的雷因斯人,見到軍隊發動救援,顯得極為歡喜,但隨後的變化卻令他們陣腳大亂,慌了手腳。

    這正是花天邪想看到的結果,而他更刻意運足目力,檢視人群中某個窈窕倩影,那是他所認定,這世上唯一能與他匹配的女性。

    而當發現她凝視著雷因斯軍的狼狽敗象,嬌軀劇顫,氣急敗壞地退回棲身小屋時,花天邪得意地笑了。

    「到頭來你還是逃不出我的掌心,莉雅,你是我的……」

    然而,在雷因斯的營地裡,有些變化是花家家主所看不到的。

    匆忙趕回棲身小木屋的莉雅女王,在進門的瞬間就產生了變化,不是大聲偷笑,而是「咻」的一聲,化成一具小木偶癱散在地。

    正主兒一直在屋內,而且已經十多個時辰沒再出屋。連打扮整齊、外出偽裝作戲的時間都欠奉,莉雅在屋裡忙得天昏地暗,兩眼發暈。

    一眾國務幕僚需要苦議三個月才能完備的企畫,她在頃刻間便能規劃、決斷;稷下學宮浩瀚書海的精要,幾乎全記在她的小腦袋內,隨手就可憶寫、整理……這些出類拔萃的特長,正是這名小小女王的過人之處,不過,當所有事一起湧上檯面,即使是她,也不可能再維持那副悠閒的俏模樣。

    這樣也好,忙得頭昏眼花,就不用去面對那種擔憂得快發狂的恐懼感,不用再去擔心夫君現在究竟是否安好?假如不藉著忙碌工作去壓抑,自己可能要花七成心力,在那徒勞無益的煩惱上。

    沒再穿著女王的繁瑣曳地長裙,莉雅一身輕便,三枝不同顏色的筆分別嵌在兩耳、轉弄在指間,長髮在腦後綁成馬尾,一雙清亮眸子盯著佔據了整張桌面的大紙卷,苦苦思索。

    「這地方……不能這樣組啦……啊!那個數據標錯位置了吧……唉呀!是哪個糊塗蟲設計這部分的?他不曉得這樣一啟動穩爆的嗎?我、我要炒他的魷魚!」

    除了政務,當日暹羅事件中引起各方關注的東方家新式神兵,戊火神雷,也在事後經由一些技術交流的管道,讓雷因斯取得了設計草圖,交由白家的秘密研究院解析。

    一年的分析與研究,白家研究人員所得的結論與當日東方家的技師相同︰「大膽與細緻的極度傑作,製作者的構想之奇、組合之妙,只能用天才中的天才來形容。」更驚人的是,讓兩大世家需要動用精密儀器才能還原的戊火神雷原件,當初僅是純手工組裝。

    而白字世家所呈上的研究報告,只比東方世家多出一點,極重要的一點︰這武器的製作時間並不久遠,僅在百年之內,換言之,製作戊火神雷的人,極可能現在還在世。

    假如是真,那麼務必要將這人網羅到自己這一邊。暹羅事件已將大陸上的勢力均衡打破,為了參與即將到來的大陸爭霸,各勢力的首腦除了找尋可*的盟友,也都在積極的尋訪人才。能影響戰力的最大因素,自然是天位高手們,但各種長於謀略、計算的智囊亦不可缺,還有足以威脅到天位高手的技術--太古魔道。

    風之大陸的太古魔道,菁華處盡在雷因斯,而雷因斯的頂尖太古魔道長期以來便為白字世家所壟斷。正如白字世家管不到魔導公會,雷因斯女王也無法窺探白家在這上頭的研究所得。

    說到自己的出身,除了是女王繼承人,同時也是白家的女兒,講得難聽些,要是兩個哥哥先後身亡,自己就是白家家主。因此,自己從小就可以在白家的機密研究室裡閒逛,學習一切,也因此明白,這一代的白家實在沒什麼好人才。

    優秀的技術人員比比皆是,甚至遠勝前幾代,不過具有宗匠手段,能別出心裁創作的大師,卻是半個也沒有。那被人稱為太古魔道的科學,本身是極重創意的學問,一個天才的研究所得,可以讓往後數世代享用不盡,而如今白家正缺乏這樣的人才。

    自己是不行的。雖然已經抽出時間,在忙於政務、魔導公會事務之餘,還設法監控、指導白家研究院的工作,但心裡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才能有限,況且,把所有事全攬在一人身上,這是自己最不願見到的情形。

    二哥白無忌這人只怕叫不動,而且他在太古魔道方面的天分遠遠不及他的經商手段……

    至於大哥……呃!好可怕!好可怕!還是先別打他的主意好了。

    這時,在莉雅的腦內,一個念頭逐漸成形。

    也許該在稷下正式成立一個太古魔道研究院……找尋白家以外的優秀人才,為目前停滯的研究狀態注入新血……

    魔導公會也是一樣,或許還有其他散佈在野的人才,是自己所沒有發現的……

    自己既不是全知全能,也沒有青樓聯盟那樣無孔不入的情報網,很多時候,事情不做下去,是不知道結果的啊!

    腦裡想著嚴肅的問題,拿在指問的筆桿不經意地轉呀轉,莉雅一面歎著氣,一面修改著面前的草圖,不久,兩道女子身影驟然出現在左右,恭敬地行禮後,各自進行報告。

    「啟稟主席,梅琳老師適才送來魔法通訊,搜尋目前尚無所獲……」

    莉雅輕輕「嗯」了一聲,不作回答,但在紙張上打叉的頻率開始變快。

    「可是親衛隊剛剛接到了楓兒小姐的傳報︰已尋獲主公,無恙!」

    驟聞喜訊,多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少女幾乎樂得想跳起來,但自我修養仍是讓她只微顫著手,慢慢把筆放下,在這樣的過程中恢復鎮定。

    (真好,果然是老天保佑,真是太好了……)

    沉默一陣子,莉雅兩手合捧在胸口,為夫君平安而祈禱、讚美神明。

    片刻,莉雅睜開眼楮,流露著靜極思動的神情,而另一名來自魔導公會的侍從則知機地報告︰撤離戰場的白家軍隊,並沒有如其宣告的那樣撤回雷因斯,而是在五十里外藏身。

    「是嗎?真是群不老實的傢伙啊︰為何經過清掃,白家仍有這種垃圾?」莉雅喃喃道︰「蛇已經被引出洞來了,既然如此,就讓我代替哥哥來作第二次的掃除吧!」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0:46

第五章 白家六藝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艾爾鐵諾

    與旭烈兀分別數日,妮兒與源五郎正朝著目標北門天關而去。

    雷因斯與艾爾鐵諾以龍騰山脈分隔兩國領土。數百年前,艾爾鐵諾尚未建國時,統治這片土地的大石國勘查山脈地勢後,便在龍騰山脈中央的隘口大興土木,建立了一座號稱不落的城塞,名曰「北門天關」。

    依照戰術考量,當兩國發生戰事,駐兵於北門天關,先佔盡險要地利,居高臨下,又扼守住主要通道,縱使敵方有數十萬大軍,一時三刻也突破不了北門天關的防護。

    當年提議建關的人無疑極具軍事才華,只可惜兩千年來,誓言不參與大陸爭霸的雷因斯始終未曾向山脈的這一頭用兵,城塞雖堅,卻從未有機會使用。後來大石國潰散,艾爾鐵諾接收了這座不落城塞,而當中央實力衰弱,無力派兵駐守,這座城塞的統轄權,便落入花家手上。

    妮兒與源五郎的計劃便是要穿越這座平時禁止平民通行的關隘,直抵雷因斯。

    也許這座堅固要塞能阻擋大軍,但面對武學高手,效果只怕不大。

    不過,由於計劃中要一路引人注目外加大搞破壞,趕路的速度反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想到這裡,妮兒就開始發火。她覺得自己好像中了那死人妖的計了,當初是因為這樣做對哥哥的安全有利,而且這條路是捷徑,所以自己才答應,可是,現在這樣走走停停,不是要比預定的更晚才能見到哥哥嗎?

    一找源五郎抗議,他就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垂淚說道︰「當……當初妮兒小姐自己也答應的……」

    真是混帳!以為扮小狗裝可憐就有用嗎?一個男人露出這種表情,噁心死了!

    既然要裝得可憐兮兮,好!本姑娘就成全你!

    一個黑圈印在左眼,再補一腳,稍稍出了心頭之氣,要不是又得到了哥哥的消息,滿心雀躍,那還有這死人妖好受的!

    當初自己就擔心,哥哥與有雪一起在自由都市,可別又惹出什麼事來,只有源五郎說不會。

    「照情形推測,大哥此刻身上應該有傷,就算未受傷,也大損元氣,不太可能生事,而且他此刻已離開艾爾鐵諾,安全得多,不會有事的。」

    「不!你不明白,我哥哥是那種極度好動,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會不斷給身邊人添麻煩的過動猴子,我真的是很擔心。」

    「就算大哥會生事,現在他身邊只有老四,添不了多大麻煩的。」

    對源五郎的這番話,妮兒只是一副「你馬上就知道厲害了」的表情。

    言猶在耳,但當青樓聯盟的密使送來第一手情報,源五郎的俊美臉龐剎那間慘白得像具骼髏,嘴巴更張得可以塞個駝鳥蛋進去。

    「什……什麼……他在利加斯痛毆了艾爾鐵諾皇帝!哦!救命啊……我的心臟,我的心臟……呃……」

    和這比起來,暹羅事件中鬧出的大小紕漏都不算什麼了。妮兒拍手叫好,為兄長壯舉遙遙祝威的同時,源五郎只想躺在地上高聲哀嚎。

    不久後,「四十大盜賊酋意圖行刺皇帝,重傷逃逸」的消息,傳遍整個大陸。

    沒辦法,寫在公文上的東西,總要說得委婉一點,要是直接明講皇帝被人甩耳光兼踢屁股,陛下他以後還用做人嗎?那起草這公文的傢伙也只好去作鬼了!

    在青樓聯盟將事實真相傳給各大勢力的同時,在自由都市、艾爾鐵諾分別有幾位事不關己,卻與妮兒有同樣心情的人分別拍案叫好、莞爾不已。這些反應不免有點幸災樂禍,不過和那對著愛妻大笑︰「以前每次見那老先生,就想揍他一頓,沒想到小師弟搶先一步,果然英雄出少年。」,跟著還擺酒慶祝的某人相比,也就不算什麼了。

    理所當然,伴隨這公文通傳大陸各地的,就是天價懸賞與圖像。

    可別小看了那份懸賞,儘管真正的高手不太可能被這筆金額吸引,但那如蒼蠅般跟在左右的一眾雜碎們,就實在夠讓人歇斯底里了。

    源五郎和妮兒正面臨這樣的問題。

    為了那筆由花家提供,可以令他們一世無憂的賞金,獎金獵人、刺殺團體、盜賊團……

    還有各地官兵,圍殺的態度只能用前仆後繼來形容,實在難以想像,怎麼會有那麼多死不完的無聊份子?

    妮兒不想開殺戒,特別是對一些武功極其低劣,僅是被獎金迷惑,期望僥倖一擊的二流武者,可是這些人卻逐漸耗去她的耐性。之前源五郎就表示過,被人用高額獎金追殺是件很恐怖的事,因為大批刺客們會趁你最弱的時候前來,妮兒只納悶,所謂的最弱,是指自己受傷,讓敵人趁虛而入嗎?

    她錯了。

    這些人根本是從早到晚,毫不停歇地在做疲勞轟炸,期待自己變弱。到後來,在飯館用餐,就算酒菜沒有毒,也得應付源源不絕的刺客群,一飯三噎。

    「你們這些瘋子!再來我就殺光你們!」這是妮兒在某次用餐時,第四度必須起身殺退來犯的敵人時,氣得兩眼發暈的最後警告。

    「哇!這個長腿騷妞武功好厲害啊!」

    「放屁!她難道會比錢還厲害嗎?大家一起上!」

    無能者的應敵手段,大概也只能一擁而上,他們的對話把心態表露無遺,讓妮兒後悔自己的仁慈,也大歎這些人的無藥可救。

    「不用著急啊!耐心、冷靜,這是一名天位強者不可缺的條件,這樣毛躁只會給敵人找到機會!」

    由於每次先氣得衝出去的總是妮兒,源五郎得以悠閒地說著風涼話,不是以人道,而是以修練自身的角度,對心上人作出點醒。

    可是,當圍殺不成,刺殺者出盡各種卑劣手段時,源五郎也沒法再維持他的笑容。

    「啊!這些東西是……」

    感覺到不對,在幾十名好手圍上來之前,十多桶臭烘烘的大糞先行由四方潑澆過來。

    倘若有天位力量,可以憑護身氣罩,將這些噁心東西阻拒於一丈外,但現在僅剩地界修為的他,只能發掌截停,卻不可能同時截住十多股。話說回來,不管是護身氣罩或掌勁,想像自己身體的某部分與那些臭屎接觸,都是件噁心的事。

    兩者皆不行,只好飛身退避,空間狹窄,又要避免碰到不該碰的東西,饒是九曜極速天下無雙,仍是有些吃力。

    「哇!他媽的好臭啊!」

    不知是什麼人發出的慘叫,源五郎險險閃出店外,已聞到內裡臭氣薰天,目中所見,噁心到了極點。

    目睹那些人身上沾著因目標消失,而潑在彼此身上的臭屎,瘋狂衝出做著追殺,而自己身上似乎也有那麼一兩滴不該有的臭味,這名素來冷靜自恃的美男子,終於也失控了。

    「真……真是忍無可忍……」

    (雨花神劍,春城無處不飛花!)

    使著花家最頂尖的掌門絕學之一,密密麻麻的劍勁牽動氣流,交織成網,把迫近過來的敵人全數宰殺,切割片片,凌厲的殺著,連在不遠處與人動手的妮兒也看得一驚,剩餘的襲擊者更嚇得一溜煙撤退老遠。

    「好厲害的劍法,你這娘娘腔也有一點本事嘛!」妮兒狐疑道︰「這感覺是花家的武學路數,你為什麼會用花家的武功?」

    「憑著天心意識,你可以模擬任何你看過的武學,即使是小天位,也可以模擬出七成了。」

    向妮兒作出解釋,源五郎口氣有些微欠佳。這實在不是自己喜歡的戰鬥,雖然說好逸惡勞的自己沒什麼興趣和強者對戰,但怎也比打這種狗屎仗要好,日後光是想起來都覺得噁心……更叫人失望的是,自己只因為這種小場面使開始情緒失控,實在是不夠成熟。

    回憶起來,無怪當日以李煜武功之強,也不得不改扮,以他人身份行走江湖,像這樣的日子真是有夠疲憊的。而這樣看來,也不能怪李老二的脾氣壞,換作是任何一個天位高手,置身於這等情境,等耐心被磨光以後,最後大概都會放手大殺,幹掉所有礙眼的傢伙,換取片刻的清靜。

    「難怪那麼多人喜歡開宗立派,人多一點還是有用的。」妮兒有這樣的感想,她開始明白,就算武功天下無敵,假使只有一個人,還是很吃虧;好比今天,倘若兩人身邊有數萬雄兵隨扈,便是賞金再高,那些雜碎們也不敢上門吧!

    「是啊!你想的沒有錯。」對妮兒點點頭,源五郎道︰「不管武功怎麼高,一個人能做的事到底有限,好比現在……」

    一場混戰結束,兩人必須要面對另一個問題。

    想吃飯嗎?很抱歉,飯館裡的夥計、老闆、廚師,甚至方圓數百尺之內,所有人早就嚇得逃光了,放眼望去,除了屍體,就只剩自己兩個人。

    妮兒有種很怪的感覺,自己明明勝利了,但為什麼會落到這種窘狀呢?涼風吹在身上,看著冷清的街道,四周許多被波及而倒塌的房屋,少女只感到一種被孤立的孤伶感。

    「感受到冷了嗎?所以,這就是建立自己勢力的重要了。而我到現在也才體會,我們家的李老二還真是偉大啊!」

    源五郎已歎氣走入一間尚完好的民房。他探出半個身體說話的同時,已經穿上一件這家女主人用的圍裙。

    「肚子餓了嗎?還不來幫忙!你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不少武林高手都燒得一手好菜了吧!」

    ※※※

    白家六藝創於九州戰後,由歷代白字世家高手所集創,千錘百煉,與其他幾個世家相比,更是一個完全與三賢者武學無關的體系。

    昔日白家家主白金星曾言︰「雖稱六藝,但僅憑核融拳、光電腿、乙太不滅體,如修無相訣,便足以傲視大地,與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一爭短長。」

    無相訣並非六藝之一,白金星之言,只要能修成六藝之前三,便足夠問鼎天下。這話的真假不得而知,因為那時的風之大陸尚沒有所謂的七大宗門,而在三大神劍均未曾出手的情形下,白家確實一度天下無敵,聲勢駭人。

    不過,或許是前三藝太過著名,而白家高手們又刻意忽略,以致於幾乎沒什麼人知道,究竟白家六藝的後三藝是何等驚世絕學?

    艾爾鐵諾歷二六七年,白家發生所謂的大災變,所有高手一夕死絕,在那之後,白家六藝使成了只存在於傳聞中的幻影神功,會出來行走江湖的白家子弟,頂多也只獲傳無相訣、乙太綿身,在七大宗門英傑迭出的此刻,人們多數都忘了這六藝神功一度在大陸上閃耀的鋒芒。

    便是因為這緣故,蘭斯洛知道自己練的必是一等絕學,但卻不太清楚這些功夫的來歷。

    在暹羅事件後某天,小草扔來三本分別名為「核融拳」、「光電腿」、「乙太不滅體」的破書,要他記熟後毀去。

    這其實沒什麼必要,因為那些根本就幾乎是古董的東西,反覆翻個幾遍後,自動就屍骨無存了。一個月後,小草再來對這些東西作出解析,讓蘭斯洛完全領悟,跟著就練了起來。

    相較於其餘兩門,乙太不滅體是蘭斯洛的最愛,唯一的缺點就是每次過度施用後,像渾身精氣給抽得精光一樣,得要休養個六、七天,才能恢復元氣。練著練著,蘭斯洛偶爾也有疑問,這些東西絕不是一般的莊稼把式,更不像尋常武館授徒所販售的「秘笈」,小草她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這是雷因斯白家的功夫,我是雷因斯人,拿得到這些很正常啊!」

    才怪!這根本一點也不正常。

    「嗯……不告訴你。我還沒嫁你耶,如果什麼都讓你知道了,那多沒意思。」

    問得意了,小草笑著倒入自己懷裡,嗔聲撒嬌,就這樣搪塞過去。好在自己本就不是愛追問到底的人,她不願說,自己也就不多問,不過,有時候看起來,這位紅顏知己還真是一身的神秘。

    就像現在這個自稱是「阿草小姐身邊奴婢」的大美人,也不知是打哪裡冒出來的。當慢慢回憶起那天的險狀,蘭斯洛這才想起,在自己昏迷前,依稀有見到楓兒的出手,熾熱火勁令己有些熟悉,像是東方家的炎勁,但在許多地方又有不同,更重要的是,這美人兒絕對擁有天位級數。

    如今的大陸,擁有天位修為絕對足以雄霸一方,這樣的人物竟然會去當小草的奴婢?小草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蘭斯洛大人的問題,我本該知無不言,」向楓兒問起時,她緩緩道︰「但這問題既然與小姐相關,我不能擅作主張,還是讓小姐親自回答您吧!」

    連著幾天,眾人都藏身在楓兒家裡的地下密室,外頭風聲太緊,不是離去的好時機。

    透過楓兒,蘭斯洛這才弄清楚自己那天幹了什麼事。

    這一代的艾爾鐵諾皇帝曹壽,便如其祖先一樣貪花好色,拋開政事不理,整日在宮中過荒淫無道的奢華生活。自從有了精通各式玩樂小道的石崇為伴,更是肆無忌憚,常常微服外出遊樂。這趟他們聽說自由都市的紅牌歌姬將在利加斯演唱,便扮作尋常富商,跋涉趕去。

    或許是對點召嬪妃感到無趣,曹壽想玩新鮮點的花樣,就是憑自己的個人魅力,擄獲冷夢雪芳心,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事。以他的「才氣相貌」,這當然只是癡心妄想,但一眾隨行侍衛卻被嚴令吩咐,切切不可露出破綻,阻了皇帝陛下的泡妞興致,也因此,蘭斯洛得以在人群中*近那神聖不可侵犯的艾爾鐵諾皇帝,還把他揍成了名副其實的豬頭!

    在艾爾鐵諾的強勢要求下,利加斯城被搜得天翻地覆,就連城主的居室也給搜過,但始終沒找到「刺客」。楓兒的住處設計得極巧妙,又有術數高人設下諸多障眼法,除非有天位高手憑感應搜索,否則一般人就算有所發現,也只會視而不見。

    幸運的是,曹壽被蘭斯洛打寒了膽,當天就在石崇、花殘缺的保護下,趕回艾爾鐵諾。

    連著數天,除了龍槍氣勁無法驅出,蘭斯洛身體已經康復,有了地界頂峰的自保能力。

    他想盡快趕往基格魯,找小草解掉自己體內毒素,擁有天位功力後,找那紫衫賤人報仇,但楓兒卻希望再等兩天,等一個人。

    為免閒雜耳目,楓兒辭退了原本的僕傭,屋內僅有她、蘭斯洛、有雪和其妹,也就是那日蘭斯洛見到的年老少女。

    楓兒說,妹妹身上有病,以致相貌異常,行動、說話均是不便。這些全沒關係,因為少了照顧病人的僕傭,蘭斯洛在深表同情後,便把可憐的雪特人一腳踢過去,擔起看護的重責大任。

    「老大,為什麼叫我去照顧那智障三八?這太不公平了,我們不是有難同當嗎?」

    「我只說把好的分你一份,沒說要替你扛壞的部分。難得有人喜歡你的蹩腳故事,你這雪特人該偷笑了!」

    被蘭斯洛一瞪,有雪只有哭喪著臉,對著那明顯智能不足、偶爾流出口涎的小聽眾,努力說著各種童話故事,博君一笑,勉強說來,雙方倒是相處得其樂融融。

    平時只見到輕微的咳嗽與氣喘,但到底是什麼病,會讓一個年輕少女變成老太婆似的?

    蘭斯洛實在搞不懂,他曾向楓兒提議帶她妹妹去見小草,一併醫治,但楓兒僅是搖搖頭,默不作聲。

    那也是這位冰山美人慣常的表達方式︰絕不多話,回答詢問時只簡單地點頭或搖頭。事實上,一天裡頭,她幾乎也沒有講些什麼,和妹妹相處的時候,她默默地做著事,和有雪更是只有短短隻言片語。

    因為這樣,相形之下,蘭斯洛受到的待遇就比較特別。

    說來或許很奇怪,幾天相處下來,有雪和蘭斯洛都感覺到,「對人噓寒問暖」這種事實在不合楓兒給人的感覺。她不是一個無情的人,這點可以從她照顧妹妹的細微動作中看出來,但姊妹兩人是血肉至親,蘭斯洛僅不過是個外人,竟然能享有同等待遇,這就很讓人不解了。

    仍是寡言靜默,但在對著蘭斯洛的時候,楓兒明顯付出關心,常常為著他的身體情況而設想,雖未言語,眼神中卻早滿溢著濃濃的關切。

    蘭斯洛為之感動,因為在這世上,會用這樣真摯眼神凝視自己的,實在是少之又少。但他也在想,楓兒這樣重視自己的理由何在?

    因為自己是她妹妹的救命恩人?因為自己是她主人的親密愛侶,愛屋及烏?這兩個理由都有點不太對頭,有雪和小草之間的關係很好,綠兒遇險時他也在場,可是楓兒對他的態度就實在不怎麼樣,有禮、冷淡、微帶謙卑地拒之千里,向來善於對人嘻皮笑臉拉關係的雪特人就曾不只一次向蘭斯洛哭訴,他撞著了大冰山。

    那會是為了什麼?當身體康癒,腦子漸有空閒胡思亂想,蘭斯洛便忍不住猜想這謎題。

    有點可恥,但最後歸納出來的答案,卻是「該不會自己又走桃花運了吧」。

    平心而論,自己好像很有女人緣,而且還是美女緣。在生命中的三個重要女性,小草、風華和妹妹妮兒,都是各有特質的人間絕色,假如把仇人也算上,那個叫紫鈺的也是罕有絕艷。雖然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吸引美女的長處,但每當與楓兒的視線相觸,蘭斯洛便不禁想著︰「唉!真是罪過,這大美人該不會迷上我了吧!」

    為著這份惶恐,他亦向有雪求證。

    「我的天!老大,又有女人迷戀上你,這難道不好嗎?妮兒和小草小姐是美女,暹羅沈園裡的那個是美鬼,咱們家老三是美男,你身邊總是圍繞著美的東西……」

    面對兄弟的哭訴,蘭斯洛也僅能苦笑,然後獨自思考自己的問題。

    「好好練!不准停!不准休息!給我練到流出眼淚為止!」

    源五郎坐在樹稍,隨著枝頭搖晃而上下搖動,同時也揮舞手中樹枝,高聲斥喝,學著當日暹羅城中,李煜調教花若鴻的嚴苛模樣。

    盤膝端坐在樹下,妮兒雙眸緊閉,像是在靜心參禪,但睫毛的高頻率顫動和面部的表情,顯示她並沒法成功地靜下心來,除了自身雜念外,那像隻猴子一樣在頭上又跳又叫的源五郎,也是讓她想起身用深藍的判決轟掉週遭一切的主因。

    因為源五郎的一句話,「憑著天心意識,可以模擬任何你看過的武學」,妮兒大感興趣,趕路之餘,放下身段向源五郎求教。

    少女的習武天分,是源五郎前所未見的高,比她兄長蘭斯洛尤有過之,但是,或許正是因為天分太好,當日獨自習武時,諸多難關被她輕易越過,少了一些常人在突破難關時的領悟。

    用自身的天心,去模擬武學外相,這對天位高手並非難事,不過源五郎卻想趁這機會,多給這刁蠻丫頭一些磨練,因此就從一些不著邊際的地方開始訓練。

    「太爛了!你看看自己的模樣,你的心比雞窩邊的草還要亂,這樣子怎麼能領悟上乘武學呢?身為你未婚夫的我真是同感羞愧啊!」

    「你說夠了沒有!」

    終於忍不住,妮兒反手一拳,擊中背後樹木,天生神力加上集中發勁,輕易把整棵樹給擊斷。

    「哎呀!又發脾氣了?」

    在腳下樹木倒地之前,源五郎輕巧地翻身落地,還及時攔住了擊向面門的一掌。

    「攔截成功……哎呀!這招太毒了,妮兒小姐你插我眼楮!」

    「你再對我胡說八道,我不只是插,連你兩顆眼珠也挖出來!」受不了一再撩撥,妮兒氣呼呼的轉身,向這傢伙請教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別這樣啊!妮兒小姐,在敵人面前暴露你的憤怒,只會讓你的處境更加不利。」顧不得再捂著眼楮喊疼,源五郎攔在妮兒身前。

    「反……反正我只要把毒解掉,回復我的武功,就可以應付一切,我根本不需要學你那些雜技。」

    妮兒抗辯著,卻看到源五郎正從掌心變出幾個火球,交錯拋擲著,應己所言表演著雜技……這個死人妖!總是有辦法讓自己怒不可抑!

    「不開玩笑了。」見妮兒又將大發脾氣,為了眼楮著想,源五郎收起火球,道︰「憑小天位應付一切啊,早五百年或許可以吧!現在以你的功力,最多在大陸上排名前二十,真發生了什麼危險,並不樂觀啊!」

    「胡說!人家都說艾爾鐵諾是世上第一強國,我這兩年在艾爾鐵諾、自由都市可沒遇過對手。」

    這是事實,要不是最近這些日子的遭遇讓妮兒發現,武功高並不足以應付一切,她的話或許會更自滿些。

    「天位境界共分四層︰太、齋、強、小。你現在不過是最末的小天位,這麼快就自以為天下無敵了嗎?別說強天位,便是眼下的眾小天位中,妮兒小姐也不見得能獨冠群英啊。」

    是時候讓這大姑娘學些東西了,絕頂天資讓她學武學得渾然天成,但如果什麼東西也都是不清不楚,早晚會惹出大麻煩。

    在妮兒的疑惑中,源五郎解釋著有關天位力量的知識。

    天位境界中,堪稱絕世無敵的太天位已有兩千年未再現於風之大陸,在這戰亂規模有限的年代裡,就連次一級的齋天位也沒聽說有誰修成。

    眼下稱雄於大陸的三大神劍俱是強天位級數,再下來,就是妮兒所擁有的小天位。

    「若是早個幾十年,小天位的你便有在大陸上翻雲覆雨的資格,但阿朗巴特魔震後,天地元氣驟變,天位高手大量重現,以你如今的武功,頂多在大陸高手中排行前二十。」

    所謂的天位力量之秘,說穿了其實不值一哂,就是把充塞於天地間的龐大能量,與自身內力結合,一拳一腳俱含天地之威,看在常人眼裡自然就有著神一般的氣勢。

    結合過程中,需憑著一種名為天心意識的智慧,共感應兩者間的結合點,以最適合自身的方式融會天地元氣於體內。天心意識修為越高,便越能忘卻自身存在,融入自然造化軌跡,與天地元氣作著最純粹的結合。

    「心裡的雜念越多,憤恨、迷惘、貪慾……這些都會令你的天心落於下乘,使得結合過程障礙連連,大幅削減威力。天心越純,能結合的天地元氣量也越大;當然,如果你自身內力極強,比起內力不如你的對手,也就能結合更大量的天地元氣。勤修內力、鍛煉天心,這是天位高手提升自己的不二法門。」

    源五郎歎道︰「妮兒小姐的資質實在恐怖。尋常高手必須要經過多年鍛煉,甚至經由宗教途徑、參禪,洗滌自身心靈,得到清靜,而在那片清靜中,找到天地造化的軌跡,天心乍現,才能結合天地元氣。但這最難一關卻沒能限制到你,你毫不費力地就能把心與自然結合,連運轉天心的形式都不必,逕自使用天位力量,這種不著外相的境界,是我們夢寐以求,縱是齋天位高手亦不見得能擁有的清靜,在你來說,卻只是種自然……」

    相識以來,不管是動腦筋、耍嘴皮,看似吃虧的源五郎總將妮兒吃得死死,現在聽他這麼衷心地說著佩服,妮兒暗裡著實欣喜,驕傲地抬起頭,哼了一聲。

    「可是,人不能一輩子*天資吃飯。我們的李大劍仙已經在他滅國之禍後領悟了這點,我希望妮兒小姐不用重蹈他覆轍。天才是種珍貴的存在,但將一切難關視作等閒,你就會失敗在一些自己想不到的小地方。誠然你的天心渾成,但始終不知天心為何物,你的武功就少了幾分圓滑度。好比說,將內力附在這件樹葉上,你可以把那棵樹擊碎……」

    源五郎拾起一片葉子,隨手往旁擲去,借物傳勁,輕易肥旁邊一棵榕樹炸成粉碎。

    「但若使用天心,把你的內勁集中變化,就可以有更多的效果。」

    這次是幾片樹葉連環擲向四方。一片飛射向一顆大石,輕易將大石削成兩截;一片擊向地面,炸出老大坑洞的同時,葉片完好無損;一片輕飄飄地落到兩人身後的樹木,嘩啦一串聲響,樹木完好,但枝頭上的所有葉片剎那間齊被震落,紛飛如雨。

    「天位高手彼此對戰時,如果你能善用自己的天心,就能以最小的力量,巧妙突破敵人的護身罡氣,在對方強招未發之前,給他意想不到的一擊,只要運用得好,面對同等力量的敵人,你甚至可以輕鬆地以一敵數!」

    「哼!你變戲法的功夫倒是一等一,這麼愛作怪,幹嘛來當強盜,去馬戲團豈不更有前途?」

    「馬戲團?有啊!在我面前可不正坐著一頭老虎嗎?」

    些許呆愣,妮兒才省悟自己又被嘲笑,怒氣直衝,一拳就揮了過去。

    源五郎側身閃過,笑道︰「不鬧你了,說正經的吧!你修煉的天魔功必須以天位力量發出,才會有吸蝕物體的異能,但既然你會白家的雙重禁咒曲,如果你不打我,我倒是可以變個替代方案出來喔!」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1:02

第六章 前塵往事

     在眾人靜待風聲稍緩,以便離開利加斯的這段時間,蘭斯洛三人固然是成日待在屋內,不敢隨便外出,楓兒卻是每天固定時間出門,過得數個時辰,才攜著食物回到屋裡。蘭斯洛便大感好奇,難道道美人在利加斯還有固定工作嗎?看慣了她那副冷清自若的模樣,分外想讓人瞭解她身上所有秘密。

    這天,他終於忍不住,把有雪的阻攔置諸腦後,緊躡著楓兒離屋而去,想瞧瞧她到底是在做什麼?

    楓兒披著一襲斗蓬,頭套掩住麗色,灰樸樸的服色看來極不起眼,也沒施展輕功,逕自在衝上走著。

    作著些許易容改扮,蘭斯洛緊跟在後,街上警備仍嚴,但已不似先前數日那樣,處處是衛兵搜屋尋人,看來很快便可以離開此地了。

    穿越幾條街道,轉了個彎,蘭斯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這裡已是利加斯的煙花區域,妓館歌樓林立,楓兒一個好女兒家,到這種地方做什麼?

    懷著幾分惶恐,蘭斯洛瞪大眼楮,目睹楓兒走進一家裝潢極為豪華的妓館。

    「不……不會吧,楓兒她……她怎麼會是……」

    不敢置信地呆愣著,但片刻之後,入目的景象粉碎了蘭斯洛胸中僅餘的希望。

    恰到好處的濃妝增添了艷麗感,穿上性感昂貴的華服、曳地長裙,楓兒就和一群類似打扮的女子站在門口,對往來行人笑語盈盈。在那群女子中,短髮的楓兒是那麼脫俗出眾,令行人驚艷止步的美,迅速便為店裡招攬大筆生意。

    假如*近些觀察就會發現,和平常冷漠卻真摯的態度相比,楓兒此時的笑容極職業化,了無生氣。但蘭斯洛卻看不下去,從驚愕中回復後,掉頭就走。

    步伐越來越快,到他開始奔跑在街上時,蘭斯洛仍然不願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那真像是場惡夢。

    回到屋裡,蘭斯洛氣呼呼的模樣,也讓有雪不敢輕易招惹,只能自歎倒楣地多喝口水,將已經講過的故事變化再說。

    當天下午,一直躺在床上聽故事的綠兒發病了,旁邊的有雪慌得手忙腳亂,雖早知道這女孩有病,但這幾天一直僅看到她的咳嗽與氣喘,實不知病發起來的嚴重。一種出自體內的莫名劇痛,讓女孩受著極劇烈的煎熬。

    不知道病名與病因,只看她顆顆豆大冷汗不住流下,全身痙攣抽搐,兩眼翻白,昏去又醒來的模樣,在旁的蘭斯洛與有雪就能充分感受到她的痛苦,深深心驚。

    過沒多久,楓兒似一陣風般急衝進門,血緣與天心意識令她感受到妹妹的病發。臉上的濃妝未卸,身上也仍穿著那件華服,她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瓷瓶,幾分猶豫後,終於狠下心來,從中倒了一滴綠色液體進妹妹口中,之後,也只能像蘭斯洛二人一般,默默旁觀著妹妹的痛楚。

    蘭斯洛立刻知道楓兒猶豫的理由,那魔藥的效果極其驚人,綠兒的身體裡頭像是有一團激烈灼燒的烈火,不住散發著熱力,將她原本就缺乏彈性的皮膚變得枯乾、龜裂,但又忽然以驚人的速度重生癒合。類似乙太不滅體的奇異作用,這時反而成為無盡痛苦的源頭。

    將體內積存的生死花毒素逐漸揮發,一次又一次,彷彿要把水分全散出來似的,綠兒的汗沾濕了整張床單。楓兒靜靜地看著,面無表情,沒有哀憫、沒有悲傷,但蘭斯洛能感覺到她內心的劇烈顫抖,因為,如果不關心,她不用這麼倉惶趕回,而且,這時的楓兒,背後流淌的汗水並不比妹妹少。

    也在看到這幕光景時,蘭斯洛對這女子的瞭解才又深了一層。她實在是個堅強而個性內斂的女性啊!雖然無能為力,但她仍然站在這裡,她其實可以待在屋外,或是直接像旁邊的有雪一樣翻白眼昏去,但她就站在這裡,用這種方式去分擔妹妹的痛苦。

    可是……想到她今早所為,蘭斯洛益發想不懂,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有些困惑,加上發現這小房間裡似乎無己容身之地,蘭斯洛返到外頭,讓楓兒姊妹獨自相對。

    半個時辰過後,綠兒發病的症狀逐漸緩和,楓兒的呼吸也平穩下來,儘管所修習的武功令她早能凝心如冰,但每次旁觀妹妹發病,就好像與天位絕頂強者劇戰一場,身心疲憊。

    調勻呼吸,在離開房間之前,楓兒必須回復自己的情緒,只是,一件在她意料之外的事,再度打亂了她的情緒。

    「……姊姊……」

    自綠兒發病之後,沒有強橫內力護體的她,體能快速地衰弱,雖然能正常思考,但已無法正確表達,更難像現在這般清晰。在這一刻,妹妹凝視自己的目光,虛弱卻清澈,蘊含著一股令人心顫的笑意,而自己再清楚不過那代表著什麼。

    「時候到了啊!姊姊。」

    「不!別多想,你好好休息吧!」

    痛恨這些形式上的說話,但自己最終也只能這樣回答妹妹。不行!不要是現在……再怎麼樣也好,再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吧!再多給妹妹一點時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還沒有……

    蘭斯洛獨坐屋外,夜不算涼,但思考目前處境和適才所看到的景象,讓他微微感到幾分蕭瑟寒意。

    「夜寒露重,請小心身體。」

    一件皮袍緩緩披在他身上,驅走了涼意,出現在眼裡的是預期中的人影。

    「你妹妹好點了嗎?」

    不點頭,也沒有搖頭,楓兒坐在蘭斯洛身側,輕聲道︰「您見到小姐之後,有什麼打算呢?」多話並不是她的習慣,這時的詢問,只為了不想繼續那會令她方寸大亂的話題。

    「沒什麼特別打算,先把身上的毒解掉,回復到應有的功力,然後和妮兒他們會合,跟著……嗯……太遠的事我沒想到。」

    和楓兒一樣,討論這話題亦非蘭斯洛所願。他向來只是想到就做,不會有太遠的規劃,現在趕去基格魯僅是為了解掉身上毒素,回復功力,以期能夠自保,至於未來,僅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要把紫鈺那個臭女人連帶她手下的狗屁蜥蜴們,全砍成十七二十八塊。

    些許沉默後,蘭斯洛決定開啟另一個話題。

    「嗯……今天下午……我看見你……」

    「我知道。」

    沒有因為秘密被窺知而動搖,楓兒依舊冷靜,被嚇一跳的反而是蘭斯洛自己。

    「基於工作需要,我對追蹤和反追蹤都很拿手,很少有人能跟在我後頭而不被發現的。」

    「你知道?那你還……你不怕我會覺得……」

    蘭斯洛真的想不懂,若楓兒已知道自己的跟蹤,為何仍當著自己面走入青樓?事實上,他也全然無法理解,已位列天位高手之林,楓兒的武功絕對是世上一等一的強,她可以憑著這份力量橫行,去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怎也不可能像一般風塵女子那樣為錢所苦,既然如此,歸納今早所看見的東西,蘭斯洛能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個,一個他極不願去承認的答案。

    「這……這個女人該不會是自甘下賤?喜歡在那種地方做事吧?」

    冷清心緒,明晰如鏡,當蘭斯洛目光有異,楓兒已經完全瞭解了他的疑問,因此,她只是淡淡道︰「我在那裡只是當個招牌,不用實際工作的。」

    不用實際工作?那就代表她沒有實際和人……

    「真的嗎?太好了。」蘭斯洛喜形於色,儘管和楓兒認識不久,但因為她對己的親切,實在不願心頭對她有壞印象。

    「我在那裡的工作是誘餌,負責把客人吸引進門,之後就沒我的事。」楓兒道︰「而之所以在那兒工作,是我為了幫綠兒醫病所付出的代價,也是一個有助於我武道修行的好地方。」

    一下弄不太清楚在青樓工作為何會有助於武道修行?但只要不是當妓女就好,蘭斯洛清清喉嚨,正想講話,楓兒抬起頭來,輕聲道︰「但我卻有一點疑問,為什麼蘭斯洛大人您知道我在妓館工作時,感覺會有那麼大的差別?難道在您的感覺裡,一個武者比一個妓女要值得尊重嗎?」

    這是哪門子的問題,蘭斯洛著實呆了一下,這問題的答案應該是再明白不過的啊!

    「我從前也和您一樣想法。可是,到頭來我才發現,做一個妓女,仍是給她的客人歡愉和快樂;而做一名武者,無論出手殺戮的理由是什麼,留下的永遠只有仇恨與痛苦……每次的出劍,總是在傷害著別人,給予他們痛楚。為什麼您會覺得這樣的人值得敬重呢?」

    楓兒淡淡的詢問,讓蘭斯洛為之心怯。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更難得思及自己所作所為。可是這時被楓兒一問,他感到啞口無言。

    回顧過往,自己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啊!殺戮當時或許很痛快,但那些人的家人,必然因為自己的絕命一刀,而受到連帶的傷害與痛楚吧!

    就像在枯耳山之役失去了所有朋友的自己……

    「但是……就算我沒有在青樓實際接客,那也並不代表這副身體就是乾淨的。」

    「咦?」

    「在這之前,那座『處女宮』的原址是一處利加斯的軍妓營,我和綠兒就在裡頭待了半年……呵!那裡頭的日子,可比蘭斯洛大人您鄙視的妓女還更賤得多啊!」

    蘭斯洛聽得頭皮發麻。雖不曉得她為何會落至那等慘狀,也不曉得她是如何脫困,再練成這一身驚人武藝,自己唯一肯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這次自己的笨嘴真是說錯話了。

    「之後,他們把我賣到私娼寮裡,像件廉價貨物一樣,在自由都市『流通』。儘管非我所願,亦不復記憶,但睡過、抱過這具軀體的男人不知有多少,街上走著的每個男人都有可能曾是我的恩客……天底下最髒的,或許就是這具身軀了。」

    靜靜地說著,楓兒面上表情不變,亦沒有半絲情緒波動,就像在說著與己無關的事,可是蘭斯洛仍可以想像得到,一個女孩子在經歷那樣情境時,身心受到的劇痛。

    蘭斯洛的情緒變化,楓兒就全看在眼裡。現在的自己,不管武功練得再高,外在上有多少成就,都已無法改變烙印在這身軀上的東西。知道了自己過去的一切,仍能不以嫌惡的眼光看來,這男子已是相當難得了。

    但是……這些其實已沒有意義。如果可能,她寧願用全天下人的鄙夷來換取多延妹妹一天的壽命。

    「嗯……楓兒,我不太知道該怎麼講,不過,我在這裡問你道歉,我剛才說的話實在是……」

    仍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道歉什麼,蘭斯洛只是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應該向這女孩說聲對不起,而這亦是他唯一能說出口的東西。

    在將這話付諸行動的同時,他伸手撫摸著楓兒的短髮,安慰似的輕輕拍著她肩頭。

    楓兒沉默不語,像是接受了這樣的和解。然而,直到許久之後,當更瞭解這女子的性情,蘭斯洛才驚覺,那晚的自己實在是一再地犯錯。

    並不需要旁人的憐憫,因為對已從那惡夢中掙脫,好不容易尋回尊嚴的自己,接受同情只意味著羞辱。蘭斯洛用以安慰的輕拍,就像是烙鐵一樣燒灼在肩膀上,每一下都是難以忍受的痛。

    只是,由於不願對這男人作任何反抗,楓兒沉靜地接受這恥辱,沒有表示。

    好半晌,她才重新開口。

    「蘭斯洛大人,請您早些休息。我已接到信號,等待的目標已經來到附近,明天一早,我會帶您去見一個人,她可以醫好您的內傷。」

    「醫生嗎?是什麼樣的人?」講到醫術,蘭斯洛不禁想到小草,還有暹羅城中那無緣的妻子風華,因而怦然心動。

    「是我師姐。」楓兒面上出現一抹自嘲的淺笑︰「一個令我現在必須在青樓工作付診金的『恩人』。」

    ※※※

    源五郎指導完運用新招數的法門後,妮兒仍在靜坐,繼績先前的修行,用她的天心去參悟所學的新東西。

    「放慢呼吸,把你的心弄乾淨,去感覺大地的脈動,聆聽你腳下土地的呼吸!」

    而這便是尋常武者邁入天位的第一步,感受天地自然,將自身回歸造化的源頭,唯有當自身不再存在,才能融合而使用整個天地的大力。

    在這一點上,妮兒無疑相當成功,與源五郎四掌相握,卻無須他的帶領,妮兒已可很輕易地把心靈延伸,就如平時那樣,不是聽、不是看,風、水、生物……各種蘊含生命的氣息自然在心頭浮現,順著自己的呼吸,更清楚聽到整個大地的呼吸聲。

    「喂!臭人妖!你摸我的手摸夠了吧!」

    靜坐良久,終於不耐煩起來,又發現源五郎緊握著自己的手不放,少女一記頭槌將他撞開。

    「唉唷!好粗暴啊!淑女不該做這種事!」

    「閉嘴!我肚子餓了,去給我做飯!」

    一腳踹開纏過來哀求再練一會兒的源五郎,妮兒回想剛剛練習的東西,不久後,她砸一顆石頭到源五郎背心。

    「喂!臭人妖,你吃我豆腐要吃到什麼時候?你要我去感受的東西,只要閉上眼楮,不用多久,風聲、水聲、生物的聲音,還有你說的大地氣息,我都可以清楚聽見,然後就舒舒服服地什麼也不用想……」

    聽著妮兒的話,忙著生火做飯的源五郎,只能悲歎為何老天這樣不公,另一方面,也為妮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而欣慰。

    「你要做的事只有一樣,就是在已渾然忘我之後,再次分立出來,去感覺整個天地之外,你自我個體的存在,進一步去瞭解,到底你妮兒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瞭解了之後呢?」

    源五郎微微一笑,道︰「如果真能透徹瞭解,那時候……你就不再只是小天位了。」

    天位之秘是無法訴諸語言的,因為似懂非懂的誤解,只會讓人更加找不到自己的天心。

    但是,卻可以用教導的方式,讓她領悟使用力量的法門。

    教導這麼優秀的學生,是每個師父的榮幸與喜悅,只希望……在她畢業之前,自己的頭還沒被砸笨吧!

    起了個清早,連熟睡中的有雪都沒有叫醒,蘭斯洛與楓兒一起由秘密通道出城。

    「小姐說過,我師姐在醫道上的能力極高,可以說完全不下於她。如果得到我師姐的協助,那麼便可以為蘭斯洛大人驅除龍槍勁,或許連您體內毒素亦可驅散,那樣我們上路就安全得多。」

    楓兒這樣解釋著,但看她冷冰冰的表情,蘭斯洛就對她這師姐沒有多少期待。

    她們師姊妹的感情一定不怎麼樣,否則怎會逼楓兒去青樓工作,這種逼良為娼的事,自己怎能坐視,拼著有傷不治,也要教訓這女人一頓。

    楓兒一路上頗為沉默。除了修練祖傳的東方家次級武學,自己其實還有個罕有人知的師父。那時,自己還是這小城的公主,一日在宮中練劍時,有名瘋老頭忽然現身,嚷著說自己資質甚佳,要收自己為徒。

    自己沒有理他,而宮廷護衛上前驅趕,卻被他以驚世神功一劍掃飛,但向來硬脾氣的自己並沒有為之屈服,老人大笑之後,留下信物離去,要自己改變主意後,持信物上大雪山。

    身遭慘禍之後,自己為了鍛煉新的武技上大雪山求援。雖然信物已失,但老人的承諾不變,那份對徒弟的極度溺愛,令自己在國破家亡之餘,重新感受到親情。

    為了替妹妹治病,自己並沒能在大雪山逗留太久時間,在老人的含淚歡送下離開大雪山,且要不是教務長嚴正的阻攔,他或許就要發動全校師生開歡送會。莉雅女王幫妹妹檢視病情,宣佈束手無策之後,運用雷因斯的情報網,找尋能幫自己的醫術高手,名單上排行第一的,是一個以古代神醫為名的女人。

    華扁鵲這名字自己不算陌生,從師父口中知道她是自己的師姐,但這並不代表兩人就會親近。甫見面,同屬冷漠的氣質已令她們討厭對方,只是為著妹妹,自己仍是得放下自尊,屈膝向這師姐懇求。

    「可以啊!不過我就不喜歡你那副有求於我,還傲成那樣的德行。自來名醫都有壞心腸,要我救你妹妹也行……看你似乎很緬懷過去,那未來兩年,你就回青樓重操舊業吧!」

    師姐實在是個以觀賞他人痛苦為樂的冰冷惡魔,這印象直到自己瞭解她要自己回到那屈辱之地的意義為何,才有所改變。而這惡魔的手段確實有效,因為她調製的魔藥,讓本來早該毒發身亡的妹妹能延命至今,儘管那生命為此痛苦不已……

    由於距艾爾鐵諾未遠,利加斯並不用像多數的自由都市一樣,張開大型結界調節氣候。

    在城外里許的樹林有間草廬,是華扁鵲昔日逃亡往自由都市時的暫棲之處,每隔一段時間,她會回到此地,幫楓兒調製抑制生死花毒性的解藥。

    「師姐。」

    「呃!又是你這死人面孔來擾我清靜。」

    華扁鵲人在草蘆中,隔著窗戶,兩名堪稱美人的女性,打著不算友善的招呼,從某個角度來看,兩張表情冰冷的面孔,確實有姊妹般的相似氣質。

    「好個歹毒的婆娘!今天你家蘭斯洛大爺就要教訓你!」

    早已預備發難的蘭斯洛,連台詞都想好了,一見目標,怒罵一聲,縱身便躍上前去,楓兒還來不及阻止,蘭斯洛已將屋頂撞出個大洞,躍入蘆內。

    「哎∼∼呀!好燙!這裡為什麼有人在煮東西!」

    藥爐的意思,就是常常有人在煮藥,特別是屋內這醫者還是個時常兼差當巫婆的「巫醫」,沒想到屋子中心是只沸騰大鍋的蘭斯洛,頓時成了請君入甕一詞的最佳代言。

    「該死的婆娘!咱們沒完沒了了!」

    總算武功沒白練,蘭斯洛破鍋而出,顧忌對手武功不弱,風華刀護著週身,更在逮著破綻的第一時間揮出鴻翼刀精妙招數,將刀刃抵在目標脖子上。

    利刀置頸,應該慌張求饒的對象,表情卻毫無變化,只是皺起眉頭,瞥了一眼蘭斯洛。

    「又是你這長命小子,怎麼你還活到現在嗎?」

    「哼!賊婆!少來拉關係,本大爺不吃這套。你的行為我看不過眼,今天拼著不醫病,我也要教訓你這賊婆!」

    「哦?打女人可非英雄所為,難道你想對我動手嗎?」

    「什麼男的女的?本大爺想打就要打,管你是公是母是畜生?」

    華扁鵲點點頭,似對蘭斯洛的回答感到滿意,一派鎮定的態度,反而讓持刀的一方感到不安。

    「怎麼了?既然喊打,為何又遲遲不動手?」

    「哼!本大爺……」

    正欲應答,卻察覺一股麻痺感漸漸傳遍身體,蘭斯洛臉色變了。

    「你破屋而入的時候,沾到了屋頂三種毒素;進屋來吸的第一口氣,又吸進了兩種,近我周圍兩尺時又沾到三種,現在諸毒交互發作,試問你又哪有力氣把刀砍下?」

    急運乙太不滅體,蘭斯洛想把入體毒素驅出,但數種毒素在體內高速流竄,每一交會,又產生了新的毒效,乙太不滅體縱然神奇,一時也無法壓制住。

    對方眼光中露出了輕蔑的嘲笑,蘭斯洛怒從心起,拼著不驅毒,也要先幹掉這賊婆娘。

    「好鬥志!但既已決定出手,又當斷不斷,說一堆廢話,只會給人逆轉局勢的餘裕,現在,你就給我在這裡站著吧!」

    蘭斯洛無法答話,因為在他全力鎮住體內毒素的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掌心往上蔓延,沒多久,就將他化作一尊石像。

    「石化的結果,用在武學是不世奇功,用在魔法卻只是種小伎倆。」語畢,她望向緩步走進屋來的那冷傲身影。

    「而你帶這麼個活寶來,就只是為了叫我發笑嗎?」

    「龍槍勁。」

    師姐不是蠢人,怎會不曉得自己的來意,只要說出病症便已足夠,若她不肯出手,講什麼也是多餘。

    「每次見到這小子,都丟給我一些棘手的麻煩啊!要醫他不是什麼問題,不過……我最近煉了些新藥,欠缺個試藥的,你武功不錯,倒是個現成的試驗體,想我治這小子,就留下來替我試藥吧!」

    故意刁難的要求,被楓兒搖頭拒絕。

    「我的命已經不是我的,與生命有關的要求,我不能答應,你換別的吧!」

    「哦?不是命就可以?這小子對你有那麼重要?如果我要你把使劍的右手給斬下來,師妹你會否照辦?」

    沒有答話,楓兒抖開纏腰針形軟劍,劍交左手,跟著便已挽起袖子。

    「停止吧!無聊的作戲,太難看了。」

    華扁鵲皺著眉頭,不太曉得該怎樣與這師妹應對。事實上,這名於醫道、武功、魔法上都有卓越成就的女子,在人際交往上卻絕對不及格。

    「傷腦筋,怎麼和別人的反應都不一樣,平常小說上不是這樣寫的……算了!扛起這笨石頭,跟我到後頭來吧!」

    華扁鵲站起,往內房走去。楓兒有些驚訝,師姐今次為何如此易與?

    「不用那樣看我。我不是每次都有興致擺名醫派頭的,上趟受你診金,卻沒法把你妹妹根治,這趟就算補償你一點好了。看你這副窮酸樣,就算我想收錢,你也拿不出來啊!」

    正要往內走去,楓兒從懷內取出兩張紙片遞了過來,跟著便側身扛起石像。

    「這是什麼?銀票嗎?」

    「……倉促間身上沒有多少錢,這兩張是香格里拉演唱會前排的門票,脫手可以換上幾百銀幣……」

    「演唱會?像那些傻瓜一樣聽你的咒文歌?就算不怕被你洗腦,我也怕變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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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1:15

第七章 暴露行藏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艾爾鐵諾

    「哇!人都不見了,沒義氣啊!太沒義氣了!講什麼有好東西都分我一份,結果自己偷偷開溜,還帶著漂亮小姐一起溜!」

    一大清早,四下找不著蘭斯洛的有雪在屋子裡悲慘地哀嚎。確認楓兒與蘭斯洛一起不見蹤影后,雪特人慣性思考的結論只有一個,老大甩掉自己獨自開溜了。

    「太可惡了!出賣別人也就算了,居然還出賣到雪特人頭上來了。好!我要報復,要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知道厲害,首……首先我要把屋裡值錢的東西都偷光,這樣才有開溜的路費,然……然後我要吃個飽,就算等一下路上破人抓到,我也要當個雪特飽鬼。」

    驚恐交集,有雪在屋內就已語無倫次。但試著到處翻箱倒櫃的他,不多時就遇上了阻礙,楓兒的屋子一如其個性,簡單整齊,一眼望去就知道沒有什麼值錢東西。

    「糟……糟糕!原來窮成這個樣子,難怪那女的整天臉好臭。」有雪呆愣一下,最後想起,這幾日看見綠兒頸中有一條項鏈,說不定還值幾個錢。念頭一起,立即付諸行動。

    蘭斯洛和楓兒是去求醫,自然也就沒有把綠兒帶去,有雪躡手躡腳摸進房內,綠兒方自熟睡,頸項間金光反映,赫然便是條金鏈。

    「丫頭啊丫頭!你別怪我心狠手辣,你姊姊獨自落跑也不帶你,那我搶你也是應該!橫豎你活得那麼狼狽,早死早超生。」

    默念一番,正要動手解人家項鏈,卻發現綠兒已經醒來,瞪大眼楮瞧著自己。

    「看什麼看!你以為對我瞪眼,我就不敢搶了嗎?告訴你,老子不說書的時候,就幹強盜!」

    「雪特人大哥,您猜猜看,我今年幾歲了?」

    出奇地,綠兒的聲音微弱卻清晰,渾然不似前幾日的模糊含混,講的話也極有條理,除了問題的本身怪異而已。

    有雪著實傻了一下,風之大陸上,不太能用外貌來判別實際年齡,何況這丫頭又不知得了什麼怪病。不過照常理推算,她姊姊那麼年輕,那這丫頭應該還沒過百歲。

    「你……大概八十四吧!不算太老啊!」

    對於這個答案,綠兒並沒有回應。今年的秋天,自己才剛剛過完十四歲的生日,八十四不算太老,那十四簡直是年幼得可以了,本應正值青春的人生,為何卻走得像是已到了盡頭……

    (唔!也不知道是什麼怪病,把人弄成這副德行,真可惜,不然看她姊姊長得那麼漂亮,大可姊妹倆一起下海,穩賺的。還便宜她們了,娛己娛人嘛!)

    假如被看穿腦裡想的東西,有雪肯定會給人亂刀分屍,不過,在雪特人的觀念裡,這是很正常的想法。橫豎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再慘的事都像是不存在。

    而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孩,個性一如其姊,也並沒有要人同情的意思。

    「雪特人大哥,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綠兒輕聲道︰「你說的故事真的很有趣,可不可以請你再……」

    「哇!拜託,我不能再講了,整天對你講故事,我的點子已經被搾乾,連嘴巴都快破了!」

    「不是講給我聽,是講給我姊姊聽。」

    綠兒道︰「姊姊她為了我,已經失去好多,又放棄好多東西了。她以前很愛笑的,不是像現在這樣子。我希望能再看到姊姊的笑容,雪特人大哥你的故事很有趣,所以……可以請你以後也把這些故事講給姊姊聽,讓她也開心一些嗎?」

    「這……你姊姊又不像你這樣孩子氣,她怎麼會愛聽故事?看她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我可不敢對她說什麼。」看得出來,或許是因為委託對象的不理想,有雪並不想答應,他道︰「還有,聽故事是要給錢的,你們都只是聽,半毛錢也不給,這樣太不合規矩了……」

    話還沒說完,綠兒忽然解下金項鏈,動作奇快,雪特人還沒反應過來,項鏈已經套上自己脖子了。

    「我已經付錢羅!不許賴皮,所以……以後姊姊就拜託雪特人大哥了。」或許是動作太急,本已虛弱的綠兒,在一連串動作之後,氣喘不已,但兩頰卻浮現興奮的緋紅。

    雖然懊惱被奇襲得手,但因為不想太過刺激病人,有雪無奈地做個走唱藝人的答謝禮。

    「尊貴的女士,你的希望就是對我的命令。」

    「最後,我還有一件事情,也想拜託雪特人大哥……」

    在有雪表示推拒之前,綠兒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布包交給有雪,同時附上的,還有兩隻金耳環。

    「酬金和委託的東西都在這裡,您可以答應我嗎?雪特人大哥。」

    「呃……你們人類真是懂得作生意。」

    辦完了委託的事,有雪快步走在街上。綠兒的委託十分奇怪,小布包封得死死的,不知裡頭是什麼東西,捏起來的感覺像是石頭,而自己則負責將那小布包扔進城裡一處大宅的後院。

    利加斯的地理自己並不熟,所以也弄不清楚那房子是幹什麼的。看那大房大院的模樣,好像是什麼有錢人的宅第。

    反正把布包扔進去,就不關自己的事了,那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呢?

    昨日依稀有聽到老大在講,那女的在哪家妓館工作,九度春風閣?好像是這名字。

    「小丫頭說,老大和她姊姊不會丟下我們獨自落跑,那麼,難道他們是跑去搞?唉呀!

    那就難怪老大不肯分我一份了。不過這城裡妓院那麼多,手上既然有錢,難道還怕找不到店嗎?「

    話是這樣講,但以雪特人在大陸上備受歧視的情形,縱然有錢,妓館也不太願意作他們的生意,怕惹晦氣。

    不過,當有雪來到那間九度春風閣,守門的看到是雪特人時,露出嫌惡表情,可卻在看到他頸間的項鏈時一愣,跟著不由分說就匆匆趕他離開。這時他才發現,屋裡頭有隊衛兵正在盤查。

    那是蘭斯洛毆打艾爾鐵諾皇帝的後遺症,使得艾爾鐵諾官方向利加斯施壓力,而縱使捉不到犯人,利加斯也得做做樣子,證明有在做事,因而城內衛兵偵騎四出,搜索犯人之餘,也順道勒索商家,大賺外快。

    四十大盜在艾爾鐵諾榜上有名,特別是現在兩邊都有殘黨在大搞破壞,肯定高居通緝榜首。雖然他們應該沒自己這雪特人的緝拿圖像,但終究是得小心,有雪當下悄悄返到側門,想窺看一下這群衛兵的動靜,哪曉得,那扇側門忽然打開,魂飛魄散間,一雙手將自己攔腰抱住,拖了進去。

    實在沒想到,自己也有走桃花運的一天。

    當門突然打開,一雙手抱住自己往裡拖時,有雪真是嚇得魂不附體,但緊跟著,腦後傳來的柔軟感卻驅走了所有的恐懼。

    軟綿綿、香噴噴,又是這麼的有彈性,想他知道在後頭的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胸前偉大的女人。果不其然,一隻溫瑩手掌摀住自己嘴巴,悄聲問道︰「你是不是楓兒的朋友?」

    蘭斯洛曾說過,自己成功的理由就是相信直覺多過理智,而注視那對動人美目,有雪也直覺地相信,這雙彷彿會說話的純真眼神,其主人不是壞人,於是便用力地點頭。

    「太好了。你別出聲,有很多官兵正在找她呢!跟我來,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談話間,雙方拉遠了距離,有雪也看清了對方的相貌。

    (嘿!世界真公平,就算是我,偶爾也會有桃花飄到這邊來吧!)

    那是一名女子。金紅色的濃密卷髮,大波浪地披敬在肩頭,臉蛋秀麗,身材火辣,一雙水亮明眸微微瞇著,嘴角撫媚微笑,眼波流轉間,真有種勾人魂魄的挑逗。

    這是所妓院,在這裡的女孩當然就是妓女,而顯然這裡的調教不錯,院裡的女孩都很懂得表露自己長處。楓兒平素的穿著是一襲緊身勁裝,全身曼妙曲線整個被完美地勾勒出來,配上她獨有的冷傲氣質,一字以蔽之,就是辣。

    但這女子又不一樣,一件低胸連身短皮裙暴露出大片雪白胸部,勒緊纖腰同時,分外襯托胸前快要裂衣而出的飽滿渾圓,有雪幾乎是用種崇拜的眼神在仰望著。少到不能有少的衣料,非獨是可以露的部分,就連不可以露的部分都隱約可見,但她另披了一件薄如蟬翼的鵝黃長紗作外袍,使得一切若隱若現,蕩漾著說不出的艷媚。

    「唉!擔心死人了。今天一早就有官兵來搜查,說有人看見楓兒和一名重金要犯一起行動,我們正在為她擔心呢!幸好你來了,她沒事吧?」

    這風騷美人關切地詢問,有雪卻恍若未聞,給對方那又嬌又嗲的自然嗓音弄得神魂顛倒。

    他不是沒見過美女,小草、妮兒、楓兒和暹羅城外的公孫楚倩都是罕見美人,風華更是美絕當代,可是,這等兼具清純、艷媚,還會如此賣弄風情的性感尤物,卻是夢也沒夢過,聆聽她柔膩軟語,嗅著馥郁體香,別說是心頭癢癢,連嘴巴都像要噴出火來。

    (天啊!做婊子就應該像這樣嘛!老大真沒眼光,那個女的整天冰著一張臉,客人還沒上就先涼了半截,這樣怎麼會有回鍋生意呢?還是這個好,又漂亮又大方,而且……真是好大的波啊!)

    心裡胡思亂想,有雪嘴裡也跟著語無倫次,「應……應該沒事吧!她現在和我老大搞在一起,雖然我老大每次都搞上個把時辰,不過我想他們應該……」

    「哦?你老大是誰啊?」

    「他就是……」正要回答,總算*最後一點理智將嘴巴硬生生停住,這女的來歷不明,剛剛又沒講清楚,要是粗心暴露了老大和自己的身份,說不定反惹禍端。

    「那種事情不重要。」有雪賊兮兮她笑起來,「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你不認為我們有更應該做的事嗎?」一面說,一面毫不遮掩地直瞪著人家胸口直吞饞涎。

    「嗯∼∼您別那麼急嘛!奴奴會害羞的。」一派歡場口吻,嘴裡講得羞澀,動作卻膽大之至,非但主動貼了過來,更一邊用腳尖在桌底輕刮著有雪小腿。

    「奴奴不知道您是誰,您也不認識奴奴,我們應該先熟悉一下的。」

    有雪兀自弄不清楚,嫖客嫖妓為何要知道妓女名字?可是給她聲音一嗲,腦裡早昏沉一片,只能跟著道︰「我叫有雪,你叫什麼呀?」

    「奴奴的名字很怪,您聽了一定會笑的。」

    「不會啦!你說出來吧!」

    「奴奴姓郝,名字叫可蓮,合起來呢!就叫郝可蓮。」

    「啊?什麼!好可憐?」

    有雪嚇了一跳,連腦子都清醒了點,更覺得這名字依稀有點印象,只是未及細想,給對方把手穿過臂彎,親暱地貼近過來,吐氣如蘭,輕聲道︰「告訴您一個秘密,今天是奴奴第一次接客,您是奴奴第一個客人呢!」

    「呃!第一個客人?不是吧!你穿得那麼露,怎麼可能是第一次接客?你以往接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哎∼∼呀!您真壞,這樣說人家。」有雪說的大過直接,但這煙視媚行的美人毫不生氣,吃吃嬌笑道︰「奴奴是很潔身自愛的,只有男人中的男人,才是我心儀的對象。」

    「那我豈不是不行?我只是個雪特人而已。」有雪沉浸在桃花運的美夢中,嘴上講話,一心卻只顧著趁兩人緊密相貼的時刻,大佔便宜。

    「呵!那沒關係,我也只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爛婊子配雪特人,正合適啊!」

    似乎有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習慣,郝可蓮的回答更直接得過了火,「出身不是問題,只要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別說一夕歡好,就算嫁給他,跟他一輩子,那又有什麼關係?」

    能擁有這樣的尤物一輩子,是何等的誘惑?有雪饞涎連吞,忙問道︰「什麼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郝可蓮仰起頭,悠然神往道︰「英雄好漢要不畏強權,無論多困頓的環境,都一往無悔,更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肯用他的力量為大地人民付出。奴奴最崇拜的,就是那些殺惡官、扶助百姓的俠盜,那樣的英雄,才是俠中之俠,男人中的男人!」

    「哈!那你可找對人了!老子便是俠盜的祖宗。」聽她語出真切,有雪再也忍不住,決定表露身份,「世上的俠盜,還有什麼比得上阿里巴巴四十大盜?老子就是四十大盜的軍師,天地有雪,殺惡官、扶助百姓的事,我們不曉得幹過多少。」

    乍聽見表白,郝可蓮捧住胸口,眼角淚光隱現,一副激動得難以承受的俏模樣。

    「啊!天啊!您真的就是人民救星,仁義豪勇的天地有雪嗎?我實在是太感動、太興奮了!我們的相逢一定是前世注定的緣分!」

    「等會兒還有更興奮的事呢!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好老婆,我們開始洞房吧!咦?你拿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郝可蓮自懷中取物時,有雪只覺納悶,這女人穿得那麼少,身上居然還藏得了東西?但看清楚那是何物,當下便有如一桶冷水從頭澆下。

    「沒辦法,奴奴實在太崇拜您了,所以只好把您的畫像貼身攜帶。怎麼樣?畫得像不像啊?」

    像!實在太像了!唯一的遺憾,就只有畫像下頭註明懸賞金額,和寫著「不知此人姓名,只知是四十大盜之一」的字樣。

    這時只剩最後的一點希望……

    「你……是獎金獵人嗎?」

    根據經驗,獎金獵人比官差要好打交道,若是官差,九成沒有人情講。而答案很快便揭曉,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五六個官兵推開門進來,那服色不是利加斯的自衛隊,卻竟是艾爾鐵諾御前侍衛的制服。

    「啟稟郝監察使,利加斯自衛隊傳來訊息,他們接到了密告,行刺陛下的歹徒正躲在楊柳巷,希望我們協助他們緝拿。」

    楊柳巷正是楓兒的住處,有雪驚得魂飛天外,怎也想不到這些人是怎樣發現的。

    有雪這時仍是與人家大美人親暱地摟作一團,但理所當然,嚇得快口吐白沫的他,身體便如殭屍一樣硬直,而郝可蓮說話時候的嬌態不減,只是隨著情形改變,無形中已增添了幾分威嚴。

    「密告?什麼樣的密告?」

    「聽說是有人把消息寫在手絹上,包著石頭,扔進了利加斯自衛隊的官署。」

    「哦?有這樣的事?」

    看著雪特人臉色發白的恐怖樣子,情報是沒錯了。真是無趣,一切得手太容易了啊!

    自己昨夜抵達此地,今早接到情報,有人看見被懸賞的四十大盜賊首和一名女子共同外出,而密告之人亦認出那女子是城裡九度春風閣的招牌台柱,便是因此,自己才率兵來此地搜查。石家新提供的緝捕畫像中有這雪特人的相貌,也真是巧合,輕輕鬆鬆便逮著他。

    「好可惜啊!有雪老公,謎底揭曉得太快了,本來還想再和你多玩一會兒的。」

    「你……你這個女騙子!說什麼喜歡英雄好漢,結果卻用那麼陰險的手段騙我!」

    「我是很喜歡英雄好漢,可是,我沒說自己也要當英雄好漢啊!」

    「卑鄙!無恥!大騙子!你這種行為就……就像吃火鍋的時候對同伴說長蔥好吃,自己卻拚命把肉吃光!」

    「說得對啊!你愛妻我就是這種人。」在士兵們詫異地眼神下,郝可蓮把有雪拎了起來,吃吃笑道︰「親愛的有雪老公,我們結婚去吧!」

    雪特人的第一次桃花運,就這樣隨水漂流了……

    世上三大名醫之一的名餃並非誇稱,華扁鵲凝神思索良久,開了七八種藥物,刺激血脈、穩定氣機運行,再指導楓兒與蘭斯洛運功走脈盞茶功夫後,蘭斯洛清嘯一聲,困擾他多時的龍槍勁終於被驅得無影無蹤。

    阻礙異勁一去,乙太不滅體運轉無礙,片刻功夫就將所有內傷催愈。

    「媽的,這什麼鬼勁?費了這麼多功夫才驅乾淨,要是再多幾個人會用這種鬼武功,本大爺以後豈不是沒得混了!」

    「龍族武學淵遠流長,即使在九州大戰時期亦震驚天下,的確不是如今的武學水準能及,你挨上一槍還能活命,真是狗運。」華扁鵲冷冷道︰「但若你能運起天位力量,亦可自行驅出龍槍勁。說到底,就是因為你功力不足,一切需*外力協助,處理起來才那麼麻煩。」

    驅散龍槍勁,蘭斯洛也不得不承認,這陰陽怪氣的鬼婆娘確實有些門道,不但解決了這困擾多日的問題,還連帶認出自己身上的毒素。只是,當楓兒請求師姐幫忙解去百花酥筋散的毒素時,卻遭到了白眼。

    「如果是毒皇一脈近十年開發的毒物,要我解去不難。可這種古董麻藥,就算我會解,也找不到解藥啊!」華扁鵲沒好氣的說︰「我是兼差大夫,不是絕種植物學者,想解毒?去雷因斯的古生物博物館吧!」

    吃了老大一碗閉門羹,加上這對冷冰冰的師姊妹又沒有多少親近彼此的意思,蘭斯洛唯有起身告辭,不然讓她們兩個持續這樣冷漠地大眼瞪小眼,當事人或許不覺得怎樣,旁觀的自己卻給那詭異氣氛弄得坐立難安。

    臨別前,華扁鵲欲言又止,似乎想講什麼,但終究是沒說出口。蘭斯洛才不管這個,只想離開越遠越好。面對強敵時,自己或許遠會感到些許興奮,但和這兒婆娘在一起,每一刻都令自己如坐針氈。

    「您的傷已經好了,現在風聲也已平緩,今晚我會送您和有雪大人出去,您直奔基格魯,不用多久,就可以見到小姐了。」

    走至半途,楓兒停下步子,同蘭斯洛交代。相處數天,雖然她總是冷漠地沒有表情,但對自己的關懷,卻是呵護備至,像自己親人一樣的感覺,今晚就要分別,忽然覺得強烈的不捨。

    「那……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楓兒沉默半晌,最終仍是搖了搖頭。蘭斯洛可以理解,儘管不曉得她和小草是怎樣的主僕關係,再怎樣,她也還有一個妹妹需要照顧,不可能和自己一起上路的。

    「嗯!那……那……」想找些話講,但一時間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時,蘭斯洛腦裡靈光一現,道︰「對了,你以後要小心啊!你的仇家好像也不少,那天綠兒被殺手追殺,如果不是碰到我們,那就糟糕了。」

    憶起那日,狙殺綠兒的那兩個,看模樣只是地痞流氓,不是什麼厲害角色,綠兒生活單純,不該會與人結怨,那麼被追殺的理由,就只有被她姊姊所牽連了。

    「什麼?」

    怎知,驟聞此言,楓兒停下腳步,滿面詫異地望向蘭斯洛,道︰「那兩人不是追您與有雪大人的刺客嗎?」

    「哪有?」蘭斯洛亦感錯愕,「我們那天又還沒有暴露行蹤,怎麼會有追捕人?那兩個人說殺了綠兒以後去收錢,擺明就是受雇於人的。」

    楓兒面上沒有表情,但卻倏地蒼白了臉,血色全無,顯示心情激盪。

    那日綠兒回來後,只有含糊地說遭到襲擊,而照顧她的僕婦亦驚恐過度,亂七八糟說不清楚,自己是從她們所描繪的形貌,加上事先由小草處得知蘭斯洛可能來到自由都市,推知施以援手之人便是蘭斯洛。

    這幾天平安無事,所以自己一直也以為,那天的歹徒是追捕蘭斯洛的獎金獵人之流,妹妹僅是受到波及,但現在這樣看來,妹妹才是他們主要目標。這是沒有道理的事,自己在利加斯身份保密,行動低調,過往熟悉之人均不知曉自己回來,不該惹來任何仇怨,更不至於有人要買殺手暗殺自己姊妹。

    難……難道是……

    楓兒不願意去想那最糟的一個可能,但綠兒現在被留在屋裡,陪著她的是毫無戰力可言的雪特人,要是真發生了什麼事,那……

    亦感覺到事情不妙,蘭斯洛道︰「既然這樣,我們馬上趕回去!」

    楓兒不語,一手牽扶著蘭斯洛,迫發出天位力量,破空飛越而去。

    「這是什麼情形?」

    直屬於艾爾鐵諾皇帝御下,擔任秘密監察使之職的郝可蓮,望著眼前景象,有些驚奇地微笑著。

    依密告的指向到了楊柳巷,然後把刀架在雪特人頸上,才割破一點油皮,他就已經忙不迭地說出確切位置,也多虧了他的協助,否則入口處那一堆術數障礙,可還真不好突破。

    進到歹徒藏匿的屋子之後,屋內的兩名女性彼此對望。郝可蓮不通醫理,但工作上的需要令她對各類毒物非常熟悉,因此她一眼就可以看出,床上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實際年齡低得嚇人,並且*某種霸道毒藥以毒攻毒,暫時拖延住早應消逝的生命。

    但令她感興趣的是,縱是此刻,見到這麼大隊人馬,拔刀動槍地衝進屋來,床上這個看似老太婆的少女亦一派平靜,彷彿早知道此事會發生的鎮定。既連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這便不是一個平凡女孩該有的定力,對於這不尋常的情形,郝可蓮感到高度興趣。

    「如果決定要殺掉我,那麼請動手。不過,我什麼都不會說。」

    聽了床上綠兒平靜的話語,郝可蓮的興趣更高,「小妹妹,別那麼著急,聽御前侍衛們說,你們同黨裡有人武功很強,這麼快就把你殺掉,等一下我可沒有籌碼去應付。」

    侍衛們在這時進入房內,同她稟告︰「郝監察使,屋內找不到別人,要把這老太婆帶回去拷問嗎?」

    「這樣太沒趣了啊!我想,還是玩點老套卻永遠管用的舊花樣吧!」

    「呃!稟監察使,還有一件事,那個雪特人要求我們打他一頓,再灑點雞血、鴨血在他身上,要照辦嗎?」

    「……」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1:27

第八章 來遲一步

     蘭斯洛與楓兒趕到時,俱為著屋內的情形而吃驚。

    儘管早料到屋裡會有些狀況,但當感應到裡頭過多的人氣,兩個刺客沒理由變成一大群,那就代表情形比預先料想的更糟,剩下來的解釋便只有一個了。

    因此,蘭斯洛率先撞破屋頂而入,想先弄清楚屋內的情形,果然,腳才落地,就聽見一串喊打喊殺的聲音,一票士兵圍了過來。

    稍微一瞥,已肯定這群人裡頭沒有高手,全加起來也不夠自己砍幾刀,當前第一要務,還是確認本來該在這屋裡之人的安全。

    而敵人也很配合,哭喪著臉、渾身血污被五花大綁的雪特人,給三柄大刀架在脖子上,奄奄一息地推了出來。

    「該死的傢伙!如果想要雪特人活命,乖乖地束手就縛!」

    結拜義弟成了人質,蘭斯洛當然有反應,只是這反應卻不在敵人的估計之內。

    「我說老四,咱們屋子門口設了一堆東西,為什麼這一大堆雜碎客人還進得來呢?」

    「呃……老大,這……這問題……你應該去問他們啊!」

    「這台詞你上次被石家抓走時就講過了,還不說實話!」

    「他們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然後……然後他們就知道了!」

    蘭斯洛有種想翻白眼的衝動,雪特人的義氣,如果是在生命沒有受到直接威脅時,還可以指望一下,要是像現在這種情形,寄望過多只是自已蠢!

    見敵人似乎無動於衷,主導這次行動的幾名侍衛再次威嚇︰「反賊!你快快投降,不然我們立刻殺了雪特人!」

    蘭斯洛全不在乎地打了個哈哈︰「喔!你們殺吧!我早就想宰了這胖子去論斤賣,這麼窩囊廢的同伴,還留著他幹什麼?」

    「哇!老大,你不能這麼不講義氣啊!」三刀架頸,聽到自己被放棄,有雪殺豬似的慘叫,「你才剛剛講過,我是你救命恩人,什麼好東西都會分我一份的!你……」還想要多說些什麼,卻給不堪其擾的挾持人堵住嘴巴。

    「哦?我這麼說過嗎?對不起,我講謊話了,原諒我吧!」蘭斯洛朗聲道︰「喂!怎麼還不動手啊!如果你們懶得動刀子,可以把人堆過來,讓我來殺!」

    這個人質既無作用,那只好換一個,侍衛首領斥喝一聲,旁邊又推出了一個沒有捆綁,虛弱的身體連自行走路都不能,幾乎是給拖出來的人質,但頸上的刀刃卻已具有足夠的威脅性。

    「再不投降,我們就宰了這怪物!」

    「好啊!那你們就通通都去死吧!」

    蘭斯洛只說到這裡,敵人既把手裡底牌全部亮出,那麼始終還未現身的楓兒自會做出最恰當的處理。

    「嘩啦」一聲,本已破個大洞的屋頂更加碎裂得不成樣,木板、碎瓦夾帶熾熱火勁,猶如千百暗器齊發,狂往下方轟去,卻又小心地避過該避開的地方。

    持刀守住有雪與綠兒的數名護衛,分別給一記飛針破腦而出,哼也不哼一聲,便即斃命,手中刀無力墜落,跟著楓兒的身影才出現在屋裡,眨眼間危機解除,情形似乎都在控制之中。

    可是,有雪能夠出聲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大,你要小心,還有……」

    還有什麼,已來不及說,因為潛伏在暗中的敵人,亦是個懂得隱藏底牌,和在最適當時機掀牌的好手。

    一股絕對危險的感覺,從背後升起,弄不清來人用的是何兵器,銳利的感覺已令蘭斯洛後背生疼,此刻閃避已來不及,就連抽刀都太過緩慢,他索性豁了出去,一記自家的核融拳反擊過去,就算被暗算成功,也要來人付出慘痛代價。

    但要成功偷襲蘭斯洛卻不是件簡單的事,因為除了他本身的快絕反應外,楓兒始終也把一半心神放在他身上,見他遇險,立即飛身救援。

    小小斗室,便算是輕功高手,亦沒有足夠的加速空間,但本應只擅長內力與劍法的楓兒,身法之快,全然不下於花家武學應有的高速,紅影一閃,已準確插入對方與蘭斯洛之間,擋住所有攻擊,針劍一抖便攻了出去。還幸虧蘭斯洛反應快速,不然那反手一擊就先打中自已人。

    但對方武功也超乎原先預料,這間不容髮的,劍竟給擋了下來,而在雙刃交擊時,蘭斯洛與楓兒立即有所感應,這人使的是刀!

    楓兒悶哼一聲,在刀氣迸發的同時,尚何一股極度陰寒的感覺傳過來,自己護身氣勁雖將之拒諸體外,但手臂卻為之一麻,並且瞬間就沒了感覺。

    (什麼毒藥這麼霸道?)

    估不到對方竟是大陸上極罕見的毒功好手,楓兒甫一照面使吃了虧,儘管以天位修為稍一回氣便盡驅毒性,但對方卻把握到這空檔發動凌厲的襲擊。

    「噹!」

    攻來的寶刀與適時介入的風華刀相碰,星火四迸,據著就是蘭斯洛的哼聲,顯是猝不及防下,也吃了毒功的虧。

    只是對方卻沒乘勝追擊,因為楓兒已然回復,同時對戰兩大高手是她覺得毫無勝算的事,故而當機立斷,瞬息撤身,踢起地上的有雪阻撓兩人進擊,本身則落至綠兒身邊,挾持人質。

    雙方交手迅捷無倫,待得各自站定,屋子因為適才的破壞,轟然向四方頹倒,能夠行動的利加斯士兵逃個精光;剛在楓兒協助下驅出劇毒的蘭斯洛扶起有雪,順道狠揍他一拳;楓兒站在兩人身前,鐵青著臉,看著前方那將刀刃架在自己妹妹頸上的妖艷美女。

    「尊駕怎麼稱呼?」竭力保持冷靜,楓兒沉著聲音問話。

    回答的卻是喘息說話約有雪︰「老大,你要小心啊!我剛剛想起來,這女人在艾爾鐵諾很有名,是出了名的黑寡婦……」

    「黑寡婦……郝可蓮!」楓兒的眼神變得銳利,她曾在青樓聯盟的江湖資料中見過這人名,雖然不明白細節,但名字被紅筆重重劃過,肯定不是易與之輩。

    蘭斯洛在旁沒有答腔,除了對當下情勢有點弄不清楚,眼前的刺激亦是原因。

    與有雪相同,忽然見到這麼樣耀眼的性感美女,會無動於衷的大概很少,特別是剛才的打鬥,令那本就稍嫌遮不住的衣料有些移位,分外顯得春光耀眼,另外……

    真是好大的波啊!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

    承受對面兩名男性的灼熱視線,郝可蓮一本其開放作風,先拋了個媚眼,嬌笑道︰「重要的是我手上這小姑娘有多少價值,和你們肯為她付出多少而已!」

    「放下我妹妹,你可以安然離開!」楓兒維持聲音平緩,卻在出言後大為懊惱,畢竟仍是關心則亂,若自己不說,對方怎知綠兒是自己妹妹?怎知她有多少價值?

    「楓兒小姐好苛的算盤,你們兩人合力,我雖無把握取勝,但要安然離開還難不倒我吧?」郝可蓮笑道︰「人質在我手裡,你們連談判的資格也沒有,識相的,動手把那傻大個的腦袋砍了,不然就等著替你妹妹收屍吧!」

    「你這女人真毒啊!」蘭斯洛大怒道︰「看你的身手也是一派高手,挾持弱女,威逼要脅,這麼卑鄙的手段,你簡直是武者的恥辱!」

    「唷!盯著人家的胸部直瞧,您大爺可就真是武者的榮耀了!」

    看蘭斯洛露出尷尬的表情,卻沒把頭轉開,郝可蓮啞然失笑道︰「不是每個人都肯陪你玩強者遊戲的,我有力量,我很強,可是我偏偏就有著低賤的性格。要堅持武者自尊是你的事,可是當我用卑鄙的手段將比我強的人殺掉,我就會覺得興奮,那對於我這蛇蠍心腸的小女人,英雄如你又能怎樣了?閒話少說,嘿!你們不是真的想幫這小丫頭收屍吧!」

    被挾持做人質的綠兒始終像被點了穴道似的昏迷不醒,動也不動一下,要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真讓人懷疑她已遇害。

    根據過往磨練出的經驗,蘭斯洛曉得這時絕不能向對方屈服,否則只會讓情形更惡劣。

    他一揚刀,擺出強烈氣勢,冷聲道︰「我警告你,人質是威脅不了我們的,只要你敢下手,她少了半根汗毛,我都會從你身上……」

    話只說到這裡就停住了,因為蘭斯洛才一開口,郝可達就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講到「汗毛」,大片綠兒的頭髮已給削下,當「身上」兩字說出口,兩根血淋淋的指頭分別飛墜在蘭斯洛的腳邊、擊在他面頰上。

    有雪一翻白眼就昏了過去,蘭斯洛亦驚得呆了,以往的經驗與理智使他曉得,妥協,九成機會只會換回一具屍體,但這次的敵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說幹便幹,渾沒半分遲疑,自己根本沒資格對她耍狠。他再次驚覺到自己的責任,因為剛才自己粗率的發言,血腥的事發生了。

    「混……混帳!他媽的混帳,你這女人給我記住,我……」雖然氣得想把這女人碎屍萬段,但栗於她的辣手,蘭斯洛已不敢再有妄動。

    「唉!人家討厭見血,也不喜歡殺生,但如果非要在你們面前把這小姑娘剮成碎塊,才能證明人家有威脅性,那人家也只好笑著做完了。」郝可蓮笑道︰「楓兒姑娘,你看看你的朋友多狠心,慷他人之慨,全不顧你妹妹的性命,你這作姊姊的,該不會忍心見到妹妹又少幾根手指頭吧?」

    那個欽犯蘭斯洛在自己一下手後,表面雖然仍凶狠,實際上卻已給震住,不足為懼;反倒是另一邊,那仍不住這迫來的冷冽殺氣與威脅,這才是郝可蓮九成專注所在,若非顧忌自己手中的人質,那邊可能立刻就衝上來拚命了吧!

    與郝可蓮相同,楓兒也一直把全副心神放在她身上,但自始至終,自己找不到半分空隙,這女人一定也與自己一樣,受過黑暗世界的武學訓練,懂得封死一切給敵人的搶救機會,只要自己一動,她絕對可以立刻殺掉綠兒,就算有辦法殺她報仇,那也已是毫無意義的事。

    當綠兒指頭被切下的瞬間,楓兒縱然表面能無動於衷,腦裡卻一片空白,她甚至可以聽見一種沒喊出口的尖叫。看著妹妹那昏迷卻仍痛得皺眉的小臉,一種遺忘許久的恐懼再度襲上心頭……

    雙方僵持片刻,郝可蓮笑道︰「唉!為什麼等了那麼久,都沒有人尊重我的存在,是不是你們也希望我再切這小丫頭幾根手指,或是便如你們所願,讓我直接剁下她的小腦袋,再和你們玩武者遊戲,光明正大地拚個你死我活好了!」

    「住手!」在她下手之前,蘭斯洛先行喝止。他仍徬徨,不曉得此情此境該當如何,但既然想不出來,他決定順從自己的感覺。

    「楓兒!」蘭斯洛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曉得該怎麼說,但我很抱歉牽連你們姊妹,既然如此,我將選擇權交給你,你可以照這女人的話,宰了我……」

    這番話讓楓兒倒抽一口涼氣,不知所措地瞪著蘭斯洛。

    「雖然我不想死,但這是我唯一能對你負責的方法。」蘭斯洛苦笑,將風華刀倒轉插在身前,「我不會反抗,只有一個要求,這柄刀是以一個我心愛之人而命名,如果要死,我只希望死在這柄刀下。」

    說完,蘭斯洛閉上眼楮,站在原地。這是逃避,也是他的面對,因為當自己沒法主導局面,他亦只能用這方式去向所重視之人負責。

    依著蘭斯洛的心願,楓兒拔起風華刀,任她怎樣隱藏情緒、怎樣鎮定,當神兵獨有的寒意傳上手腕,顫抖還是不可抑制地出現在身上。

    「蘭斯洛大人……」

    楓兒顫手舉起刀,對著那張開上眼楮的安靜面容,自己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對這人舉刀相向,縱然他已將一切忘卻,但對於自己來說,為他與小草小姐而捨身,便是目前自己生存的意義。

    既是如此,這一刀又怎生砍得下手了?

    但在天平另一端的,卻又是自己的同胞親妹,兩邊都是自己寧願為之犧牲所有的對象,這取捨怎麼做得出來?

    而咄咄進逼的敵人又怎會給自己猶豫的時間?

    「楓兒小姐,不要猶豫啊!區區一個臭男人,怎麼比得上自己妹妹重要呢?或者這丫頭其實是你父母從垃圾堆裡撿回的賤種,這就難怪你重視一個姘頭多過她了。唉呀!她右手手指怎麼全掉了,都怪這刀子太利了!」

    「啊呀!人家怎麼這麼不小心,一下予就把這小丫頭的右手斬下來了!還好,沒有斬錯到她五指完好的左手,楓兒小姐,你該不會介意吧!」

    「哈!這小丫頭痛得醒過來啦……咦?為什麼你一聲也不吭?是不想讓你姊姊為你分心嗎?你好懂事,好偉大啊!可是沒關係,因為你姊姊根本就不在乎你這賤種啊!哈哈哈∼∼∼」

    郝可蓮的精神層面中定有些異於常人之處,因為在場面緊繃到極點,而血腥味大量瀰漫之際,她的情緒明顯高亢,講到後來,竟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當這瘋狂笑聲傳入耳內,又感應得到妹妹無聲的痛苦,楓兒終於忍耐不住,轉過頭來。

    這時她接觸到的,是妹妹往這邊凝視過來的眼神……

    「姊姊!請做你該做的事吧!」

    沒有說話,而是藉由眼神傳遞訊息。當與妹妹的視線相接觸,楓兒就很清楚地理解妹妹的意思。在過去那一段地獄般的回憶裡,在自己獸化之前,曾有段時間,姊妹兩人的身體得不到自由,僅能以眼神對望,從而明白對方的心意,培養出這套悲哀的默契。

    「綠兒,為什麼要這姊姊這樣做?你知這姊姊是不想的。」

    「因為……那是姊姊你早就應該去做的事。」

    感受到痛兒的回應,楓兒很明白妹妹的意思。當聽蘭斯洛講述那天的情形時,自己就已經明白了。僱用那兩個地痞當殺手的,就是綠兒自己吧!受著病痛與回憶折磨,妹妹許久之前就已經有了求死之念,只是沒料到她這樣堅決,竟仍可以背著自已去執行……

    「綠兒,再給姊姊一段時間好嗎?你的病一定有辦法可以治的!」

    「但是……就算治好了病,我仍是姊姊你的包袱,只會像現在這樣拖累姊姊。你看,同樣的情形不是又重演了嗎?」

    的確是。當年,敵人也是像這樣擒住妹妹,逼迫自己投降,輸掉本已掌控住的一切,還記得那時候,被繩索吊在半空當人質的妹妹,只懂得大哭大鬧,但此刻的她,卻遠比自己這個做姊姊的還鎮定,那雙凝視過來的眼眸裡,除了滿懷期盼外,竟還有著笑意。

    「姊姊!你已經重新站起來了,但弱小的我卻還只活在過去。你是有資格擁有未來的人,請吧你這最後一絲羈絆切斷,放掉你的過去,好好過新生活吧!」

    重新站起來?怎麼可能?假如自己真是如斯堅強,為何眼眶裡再次不能抑制地出現濕氣?在這時,自己才發現,本以為已堅強得可以承受一切的心,仍是那般脆弱。如果有選擇,她何嘗不想像那尋常的軟弱女子一樣,在此時把刀拋掉,哭著說不要!

    「姊姊!我已經長大了,請讓我選擇我自己的人生吧!」

    「……我知道了,綠兒,姊姊就送你走完最後一程吧!」

    「姊!多謝你……」

    血絲出現在緊抿的嘴唇上,一度放下的刀,再次高舉了起來。郝可蓮注視著敵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她感覺得到這女人極關心自己妹妹,所以有四成機會會對那男人下手,但也不排除她豁出一切,索性冒險斬向自己的可能,因而在楓兒揚起刀時,郝可運面上微笑,心中卻戒備到最高點。

    刀鋒破空,血光蕩漾,蘭斯洛大叫一聲,風華刀已刺進他右胸。

    郝可蓮大吃一驚,萬難想到這女子真的動手,跟著錯愕之後,一股任務成功的喜悅襲上心頭,也在此時,她失去了絕對冷靜的心境。

    而這也是楓兒所要的……

    刀鋒入肉不深,又避過所有要害,對擁有乙太不減體護身的蘭斯洛而言,根本連皮肉傷都算不上,但這小小的犧牲,卻換來絕對有利的出手機會。

    眨眼的功夫都不到,蘭斯洛才因為疼痛而睜眼,郝可蓮的微笑未斂,楓兒已飆飛至她面前,雙手握刀,斜斜劈下。

    (不好!這女人是賠上她妹妹性命了!)

    郝可蓮心念急轉,瞬間已明白楓兒的障眼法,但這時已不及閃躲,她反應亦是奇快,提起綠兒擋在身前,希望楓兒顧忌人質而收刀,或者在斬入時心痛,那她便有一絲空隙可全身而退。

    但當看到對方眼神裡那貫徹一切的絕對冰冷,她的心就筆直沉下去。

    既已豁出一切,那這一刀便會以最強烈的方式去殺敵。風華刀的無比鋒利,迸射出深紫火焰,組合出東方家六陽尊訣之一的烽火神劍,隱含天位力量的一刀,火焰劍勁傷敵之餘直衝出丈許,這是極力控制下的結果,否則這極怒一刀必斬盡里許範圍內的一切。

    若是沒有先前的分心,全身而退不是問題,但郝可蓮這時卻毫無選擇,只能用自己身體硬接下這一擊,亦在這生死攸關的瞬間,她始終隱藏的實力才完全展露出來。

    風華刀上傳回蘊含天位力量的反震,這還在楓兒的估計之內,跟著而來的劇毒亦在估計之中,被她以紫焰加力焚化,但之後暴起的第三重護體勁,卻令楓兒再次對眼前這女子的實力為之震驚。

    碧綠色的火焰猶如幽冥鬼火,剎那籠罩郝可蓮全身,勁道之強,全然不下於自己的紫焰,更有股詭異的森寒,與之前的劇毒相輔相成,將烽火神劍的威力不住抵銷,使她在這一擊之下猶有生存機會。

    但對上這含著無比悲慟、決心的一擊,任何小天位高手也不可能安然無恙,慘嚎聲裡,大蓬血雨飛濺滿空,旋即給兩股激烈對峙的火焰焚化,郝可蓮破空而走,身上一片血肉模糊,瞧不清傷勢情形,但看那狼狽的樣子,誰也曉得她付出的代價必是慘痛無比。

    楓兒沒有追,因為在這時,收拾善後遠比追殺仇人更加重要。

    (可惡!想不到我今日會連連犯錯!還讓自己傷成這麼重,真是最失策的一次!)

    郝可蓮展開輕功,以最快速度奔馳離去。適才的一擊,她雖保得性命,但體內至少七處氣門被破,五臟六腑更險些給燒得一塌糊塗,嚴重的傷勢,令她全然沒法催動天位力量,若非以獨門功法,耗損自身壽元,換取高速遁走,勢必在楓兒緊跟而來的第二擊下去了性命。

    這時,一股顫慄感使她心神一瞥,正有人朝自已迎面而來,那感覺……不下於地界頂峰,卻無法判斷是否擁有天位力量,更不知是敵是友?倘若是敵,已重傷的自己如何能敵?

    思索間,對方的身影已出現在眼前。

    「是你!?」

    俏立在前方的一處高樓上,冷冷目光直視而來。黑袍、黑膚,素來被視為黑夜女王的她,仍保持著一貫冷漠的氣質,只是身為大雪山棄徒的她,為何此刻會出現在利加斯了?

    「你與他們也是一道的?」

    「哼!」

    沒有半句回答,華扁鵲與她錯身而過,僅留下一記帶著輕蔑的冷哼,仙是為著這昔日舊識的醜態作著嘲笑。

    郝可蓮亦沒有件回應的餘裕,亟需立刻覓地療傷的她,只能加快遁走,離開利加斯。

    「任務失敗了,要捉拿這幾個傢伙可不容易啊!」嘴角不停有鮮血溢出,郝可蓮低喃道︰「公瑾大人,您可真是丟下一個好燙手的任務啊!」

    說著一句常見話語「來遲一步」,華扁鵲就忽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雖然她此時出現,也無濟於事,但若沒有她的協助,收拾善後就比想像中麻煩。

    把昏迷的雪特人弄醒,這自然用不到三大神醫之一出手,可是她的連串魔藥與咒語,卻是眾人裡唯一有能力作清理遺容工作的人。天位力量不是萬能,或許在破壞上頭很拿手,但卻未必有能力處理破壞後的殘局。

    只不過,這黑袍黑膚的美麗女性,在為往生者打理的工夫上,熟練得令人吃驚。當蘭斯洛表示質疑時,她也僅淡淡表示︰「學東西就學全套,自來醫生與仵作不分家,一樣不行,就要開始準備下一樣。」

    這話或許有其真實性,但聽在蘭斯洛與有雪耳裡卻別有一股寒意,兩人都暗自祈禱,以後千萬則給這女人醫到,不然誰知這是不是也給她作足全套服務?

    自始至終,楓兒也在一旁不發一言,默默注視著一切。然而,將遺體下葬之前,華扁鵲的最後一著卻令眾人再次大吃一驚。

    在些許遲疑後,華扁鵲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磁瓶,將裡頭的淡綠色藥液倒在處理完畢的遺體上,像是某種美容魔藥,頃刻間,已無生命的肉體,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因體內生死花毒素蔓延而導致身體病變的綠兒,外表緩緩地改變,片刻之後,竟回復到她應有的年輕相貌,一個嬌美的俏麗少女。

    「該做的事我作完了。」打理完一切,華扁鵲冷淡地交代一句轉身使走。

    有雪對這神奇藥水的效果大感欣羨,心想若是自己也弄個一瓶,不管是作死人的驗葬生意還是活人的美容生意,都是大發特發,心癢難耐下,追趕華扁鵲,想詢問藥方。

    慢慢地動手,讓黃土掩埋那自己最熟悉的面容,楓兒沒有半點表情。照妹妹的希望,在掩埋她的同時,自己也該把一切過去長埋,徹底堅強起來,只是,凝視妹妹那安詳、猶帶幾分笑意的面容,許多不該想起的回憶,卻不能自制地湧上心頭。

    好奇怪,為什麼這時候出現在腦裡的,都只是些最美好的事?

    在利加斯,自己還是尊貴長公主之身的時候。那時,自己儘管好武,把時間花在練劍上,但每天仍抽出空閒,伴疼愛的妹妹在花園遊玩,綠兒喜歡摘些花花草草,唱著歌謠,讓自己把花編成花環,然後再一起把花環獻給笑著來探視他們的父王……

    雖然已記不得早逝母親的相貌,但父王、自己和妹妹,他們是世上最親密的一家人。這都是自己曾經深深相信的事……

    真是的,明明想的都是些快樂的事,為什麼想要落淚的感覺,還是那麼強烈?

    不可以掉眼淚!

    已經重新站起來、已經答應妹妹要快樂過活的自己,就沒有再掉下眼淚的資格!

    用所有的寧定功夫、用天位力量去影響,一定要把這股胸痛的感覺給壓下!

    可是,真的可以嗎?

    就像自己也知道的那樣,天位力量不是萬能,在許多時候,它反而是最無能的東西……

    「蘭斯洛大人,很抱歉,我們應該要立刻啟程的,但是我……請再給我一刻鐘,不,用不到一刻鐘,我馬上就能……」

    「楓兒!」蘭斯洛感到慌亂,之前對綠兒受己牽連而亡故感到內疚,但這時楓兒的樣子卻只令他更加手足無措,自認識這女子至今,他從未看過她這麼樣的惶然……

    幾天的相處裡,感覺告訴自己,這女子應是很重視自己的。這感覺可能有些厚顏,但假如楓兒真是那樣重視自已,那此刻便有些事是自己所能做,也必須去做的。

    「這次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歉。因為我,你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我願意在往後的生命裡,也成為你的親人,盡我所能來補償……而如果你也願意接受,那麼……其實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這樣強忍的。」

    從頭到尾,楓兒也只是背對自己,凝視著已覆蓋住妹妹的土她,沒有作出任何回應,但既然已作了這樣的表示,自不能半途而廢。

    大著膽子,蘭斯洛來到楓兒身邊,將這高傲卻脆弱的女子摟入懷中,輕拍粉背。

    沒有拒絕,楓兒順勢倒入蘭斯洛懷裡,而當濕潤的感覺在胸口蔓延開來,蘭斯洛便知這自己沒有做錯。

    許久之後,蘭斯洛回憶過往,想到此刻。與楓兒的漫長相伴裡,自己見過她數次落淚,但卻從沒有哪一次,似此刻這般黯然神傷……

    但真正黯然神傷的事,卻是發生在有雪這邊。

    快跑斷了腿,雪特人終於追上了黑袍巫女,當他大膽地詢問,那藥水究竟是什麼東西?

    對方給的回答險些讓他當場氣絕。

    「那藥水嗎?如果對象是活人的話,就是那丫頭體內生死化之毒的解藥!」

    「什麼?你會調那種東西,怎麼不早點說?」

    「你以為那解藥很好調嗎?我不知失敗了多少次,沒到百分百成功,說出來豈不是丟臉?」

    冷冷地回答,華扁鵲心內卻也為之歎息。

    近年來兩次醫治失敗都是碰著了生死花,這是自己的奇恥大辱,又怎麼會不設法尋求破解之道?

    當日在西湖畔遇著獸化的楓兒,認出她是山中老猴子口中那無緣的師妹,但反祖現象既成,自己便認定那是不治之症。可是,不久後,聽到她回復人形的消息,這就代表這病症是可以醫治的。

    醫道也好,魔法也罷,這兩樣自己均極有自信,倘若世上有人能醫此絕症,豈有自己醫不了的道理?

    不肯服輸的信念,儘管嘴上不講,但自己卻花費極多心神,試圖破解這魔界五大奇毒之一的生死花,也因此,當楓兒帶妹妹向己求醫時,略有小成的自己,才有辦法以藥物助綠兒延命,而當時自已便有自信,至多兩年,一定能配出徹底根治生死花的解藥。

    兩年未滿,解藥便已配出,只可惜,就是遲了那麼一小步,那瓶能帶來希望的解藥已成了最諷刺的笑話。

    師妹啊!自古剛強易折,誠然你堅強勇毅,百折猶生,但會否也是因為這樣,老天才一再把你捉弄了……

    不像華扁鵲有那麼深的感慨,摸了摸胸前綠兒遺下的項鏈,有雪慌忙說道︰「那……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讓她知道,如果她曉得了,一定……一定會……」

    綠兒的求死,有相當成分是久病厭世,但救命的解藥既已調出,假如讓楓兒曉得此事,那她便是在一個本來沒必要的情形下,親手把妹妹殺掉,有雪甚至不敢想像,個性既剛且烈的楓兒知曉此事會有什麼後果?

    再合理不過的要求,華扁鵲冷哼一聲︰「哼!這還用得著說嗎?」

    哪裡還用得著講?

    在解藥淋下、肉體發生變化的剎那,那聰慧的孩子早就明白這一切了啊……

    「謝謝您,蘭斯洛大人,這裡有個小東西,您可以幫我戴上嗎?」

    一切就緒,眾人預備動身時,楓兒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蘭斯洛。

    蘭斯洛接了過來,看外表應是條紅色護頸,可是式樣真是難看,做得像條皮革項圈似的,不知是哪個蠢蛋做的?

    不過,難得楓兒會想要配戴裝飾品,在妹妹亡故的此刻,多點事情分她心神也好。

    沒再說什麼,蘭斯洛將這皮革護頸為楓兒戴上、繫好。也在這程序完成後,楓兒向蘭斯洛蹲跪下身。

    「從今日起,再回到您與小姐的身邊,蒼月楓宣誓效忠於您!」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蒼月楓加入正在逃亡中的蘭斯洛一行人,為其驚濤駭浪的後半生正式揭開序幕。

    ※※※

    風姿物語第七卷--座談會

    妮兒︰由於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正傳第七集的座談會由我和這死人妖來為大家主持。

    源五郎︰是啊!我們家老大忙著搞定新認識的美人,老四剛剛被甩,所以只好由我與妮兒小姐來主持了。

    妮兒︰在第七集的工作時間裡,發生了不少不愉快的事,其中最慘痛的一件事,就是作者的硬碟掛點,已經寫到六分之五的稿子毀於一旦。

    源五郎︰那可真是慘痛喔!修復電腦加上重寫,幾乎浪費掉一整個月的工作時間,假如編輯老大們覺得這是惡性拖稿,那就真是百口莫辯了。

    妮兒︰每次單數集才會有座談會,而這次座談會,我們也要回答一些讀者對風姿的問題。首先,在出版之前,也的確有人反應過,為什麼前述劇情與銀河篇不同?主角的天魔功又到哪裡去了呢?這些問題,本該在正傳第一集的座談會解答,因為某些緣故拖到此時,人妖!你來解釋!

    源五郎︰既然喪失了記憶,那當然是任人胡謅,得到的全是錯誤資料啊!根據香格里拉傳來的小道消息,蘭斯洛大哥掀開天魔經時,天雷大作,剛巧一道雷電劈昏了他,所以就……

    妮兒︰真是歷代天魔傳人的最大恥辱啊!

    源五郎︰再來是台灣以外的讀者。假如讀者朋友身在海外,買不到風姿或是獅鷲書系的作品,那麼您可以上網,到新絲路網站去訂購。獅鷲與他們有合作,您可以在他們的網站上買到獅鷲書系的相關產品。

    妮兒︰還有大陸的讀者們也一再提到,希望風姿能到大陸銷售。這點根據編輯老大的說法,獅驚已有相關企畫,或許在將來,風姿就能以簡體版在大陸上市了。

    源五郎︰呵呵!可是,根據個人情報,風姿的簡體版早就在大陸上市了呢!

    妮兒︰呃……這種丟臉的事還是先跳過去吧!

    源五郎︰有讀者反應,風姿的配角們好像搶戲搶得太嚴重了。這件事真讓人傷心,難道大家不喜歡看到我們嗎?

    妮兒︰不喜歡!當然不喜歡!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多餘的傢伙整天晃來晃去,才害得我哥哥什麼都做不好,根本沒有身為主角的氣勢。

    源五郎︰但是,這故事才剛開頭啊!如果老大現在就能在武功上贏過我們家李老二,智慧上也勝過所有人,那我們豈不是沒飯吃了?未來要走的路還很長,老大他也需要成長的時間與空間,比起此刻,他的未來更值得我們期望。而在他成長茁壯之前,大家也可以欣賞一下別的角色,比如說,我和妮兒小姐的打情罵俏啦……

    妮兒︰誰和你打情罵俏?死人妖!看石頭!

    源五郎︰啊!太狡滑了!明明說是石頭,為什麼用指頭插我眼楮?

    妮兒︰別理那死人妖。其實以我個人來說,我也希望自己所在的這世界能導向一個,即使沒有主角,依然可以進行無礙的世界。我相信好的故事,即使說不出誰是主角,依然精采好看。

    源五郎︰呵!這也是風姿裡所有配角的共同心聲啊!

    妮兒︰喂!人妖!我們下一集裡會做些什麼呢?這一集真是夠暴力血腥了,最後那個一點都不可憐的壞女人,差點就讓人以為風姿往後要走成人路線了呢!

    源五郎︰這樣講不客觀啊!這一集裡頭的暴力場面,有半數是妮兒小姐你主導的喔!看!你又拿石頭砸我……不開玩笑了!下一集,主要的目標是趕到基格魯,但作者剛剛表示,會有一個來自日本的新朋友要與我們碰頭。

    妮兒︰來自日本?那是誰?

    源五郎︰哼哼!不告訴你!想知道的話,等待下集吧!

    妮兒︰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你活得不耐煩啦!

    源五郎︰唉呀!又是暴力場面結尾……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1:41

第八集  第一章 陸游首徒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二十三日艾爾鐵諾西北海牙

    海牙,艾爾鐵諾西方的商港,亦是風之大陸西方的少數大型海港,雖然規模不小,但和大陸東部屬於自由都市、掌握在白家手中的眾多海港相較,繁華程度就有顯著的差別。

    除了航海技術、通商熱切度不如外,西半部的海港亦有其先天不良的因素,與風之大陸西方隔海相望的,是受絹之國統治的冰之大陸。原本絹之國的國策就甚是保守封閉,近年來又因為許多理由,戰爭頻頻。

    舉世無雙的霸主「赤王」雲翔。迦樓羅,以征服者的強勢姿態揮軍來犯,與絹之國舊有勢力發生激戰,兩邊各有智者、強人無數,僵持不下,每次作戰,強大破壞力令得雙方死傷無數,激烈的程度,幾乎可以將整塊大陸掀翻過來。

    戰爭打翻天,理所當然就是騷擾百姓,生活尚且過得惶惶不可終日,又怎會有心情通商貿易,因此,會出海航向風之大陸這邊的,不是商船,而是戰船。

    一些在國內已無容身之處的武者、軍人淪為盜賊,到海外幹起掠奪生意,專門劫掠海上船隻,膽子大些的,索性將船開到風之大陸,上岸殺人放火,為所欲為。有時候,他們的行動甚至得到絹之國軍方背後支持,打算從別的大陸劫奪資源,補充本身在戰爭中的激烈耗損。

    面對海寇擾邊,縱然艾爾鐵諾有駐兵防禦,亦無濟於事,因為輕視著西北的貧瘠,艾爾鐵諾並不肯在此浪費兵力。橫豎海寇為禍有限,中央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該處百姓自生自滅。

    這情形直到百年前現任的第二軍團長上任,才有所改善。不像過往的軍團長們刻意漠視,他甫一上任,便將元帥府移來海牙,擺出誓要改變這一切的決心。無疑地,這百年來他作得非常好,不但政績卓著,公平、公正的執法態度更贏得西部百姓的愛戴,將之視作神明般敬慕著,在其一度遭貶,去職下野時,多次大團結向中央上萬言書。

    環顧艾爾鐵諾當前的各家執政者,幾乎沒有哪個人能像此人一般掌握民心,亦因此,周公瑾這個名字在艾爾鐵諾王家不得不重用的同時,也深深為之忌憚。

    海牙近海十里處,屬於第二集團軍的第六艦隊,正將兩股來犯的海賊逼在一處,預備聚而殲之。

    百年來,誰都知道第二集團軍的艦隊是艾爾鐵諾最強的海上軍隊,和海寇們的戰爭更是幾乎沒有敗過。饒是這樣,仍總是有不信邪的海賊試圖做出挑戰,希望能像百年前那般,再次擊潰守軍,上岸逞其獸慾。

    不過,今日他們注定是要失望了。第二集團軍新組的第六艦隊行動間毫不見破綻,縱在逆風處,千艘大小艦艇亦能敏捷正確地行駛,以堅強實力將他們圍困住,投石機、羽箭交錯運用,有效而快速地削減海寇們的船隻。

    「去……去你的!別以為每次的結果都會一樣,這回吃蹩的是你們這些臭艾爾鐵諾狗啊!」

    潰敗迫在眉睫,海寇首領忽然怒罵一聲,跟著掏出一支長笛吹奏起來,吹得很大力,但長笛卻幾乎沒有發出聲音,目睹這一幕的艾爾鐵諾士兵正感到奇怪,這高頻率笛聲的效果已經產生作用。

    「哇!這是什麼怪物啊?」

    海面破開,驚浪滔天,幾隻龐然大物倏地急浮出現,外表形似海中的鯊鯨,卻更加巨大,每隻都有半艘軍艦般的大小,氣力更強得驚人,一下一下地往軍艦頂撞。鐵甲堅實,承受這些異種鯊鯨的撞擊,一時尚不至破損,卻也讓船隻劇烈搖晃,險象環生。

    「放箭!用箭封死這些怪物!」

    士兵們在長官指揮下朝海中的鯊鯨放箭,但這些巨碩的生物非但皮粗肉厚,表層更滑不溜手,羽箭全無作用,便是投石機砸石頭過去,也給滑去大半力道,產生不了致命傷害,被砸得急了便直接潛人海中,換個地方再冒出攻擊,動作靈活,讓艾爾鐵諾軍手忙腳亂,頃刻間就翻了三艘軍艦。

    奇襲奏效,海寇們得勢不饒人,將剩餘船隻結集在一起,朝文爾鐵諾軍發動反攻,攻擊勢道之凌厲,教人簡直無法相信他們之前的狼狽慘敗,而從那混亂中仍保持高度默契的動作,便透露了這群海寇們亦是出身軍旅,甚至大有可能便是現今絹之國正規軍。

    配合著鯊鯨襲擊,海寇們雖然人少,卻慢慢掌握戰事的主控權。艾爾鐵諾軍雖能抵擋海寇,但當鯊鯨從旁襲擊,從未經歷這等陣仗的他們,立即便不知該怎樣應付,亦直到此刻,始終旁觀這場戰事的他,才決定出手了結掉這場已超越操練新兵規模的混戰。

    「嘟∼∼嘟∼∼∼∼」

    號角吹起,艾爾鐵諾軍的艦隊依著旗號指揮,快速而整齊地撤軍,卻也在他們後退時,一艘結實的中型鐵甲艦逆風破浪急駛到鯊鯨出沒的區域。

    繡著龍魚圖騰的淺藍大旗在行駛中升起,看在全軍眼底,不自禁暴起歡呼聲。那面代表第二集團軍的帥旗是所有士兵信心所聚,凝望著它,每個人都士氣高昂,只要那面旗子仍飄揚一天,他們就相信自己不會戰敗!

    海寇們見到敵方旗艦孤身出擊,俱是大驚,連忙下令調轉船頭。

    「退!快點撤退!」

    「將……首領,對方只有一艘船,我們有鯊鯨可用,根本不必退啊!」

    「你懂什麼!司馬元帥交代過,一見到艾爾鐵諾的旗艦出擊,立刻就要撤退,不能讓他發現我們的目的啊!」

    在他們決意撤退時,對方也已發動攻擊。相隔近裡之遙,完全看不清對方是怎樣出手,待得瞧清,已是漫天鞭影交錯打下,眾人連招架的餘地都沒有便一一中招,鞭勁人體,只感筋骨欲折,疼痛得險些昏去。

    「荒……荒唐!相隔這麼遠,他就算能傳勁不散,也沒可能還把勁道控制得這等精準啊!」

    賊酋狂叫著,但發生在眼前的事實卻由不得他不相信,剛要試著做出抵擋,已給鞭影破空擊中背部,護身真氣登時潰散,雖未造成致命傷害,卻令他口中鮮血狂噴,險些暈去。

    近裡的遙距恍若不存在,千百鞭影交織成網,遮天蔽地而來,所至之處,將大小桿柱、風帆一一擊成粉碎,直到障礙物出現,長鞭的破壞力才被阻住。

    是鯊鯨!那些經過特殊改造的變種巨型鯊鯨受到笛聲催控,再次活動起來,攔在雙方之間,更有一頭筆直躍起,挾著驚人聲勢要將敵艦撞翻,目睹這一幕的士兵們齊齊驚呼出聲,生怕旗艦受了那巨型鯊鯨一撞會直沈海底。

    漫空鞭影倏地凝住,化零為一,重重地笞打在空中鯊鯨的側面,發出悶響。

    皮粗肉厚加上滑溜卸力,這一擊並未對鯊鯨造成多大傷害,卻令那近似軍艦大小的巨體稍稍在空中停頓,緊跟著,長鞭再度幻化,千餘道鞭影先後擊中同一處,將勁道凝聚透入,巧妙的招數運用將鯊鯨巨體理得打橫飛起,運轉數團後跌入水中,激起水柱高高直衝天際。

    士兵們歡聲雷動,興奮地見到所崇敬的元帥再次展露他那神一般的力量。只是,在天位高手重現大地的此刻,任一小天位也能全力一擊,將鯊鯨轟得血肉模糊,相較之下,適才所表露的力量,在一流高手眼中實在威脅性有限,就連嚇阻這些憑本能行動的鯊鯨亦不能。

    鯊鯨們低咆著,從四方高速游近,似欲合力一舉將敵艦撞沈,然而,在他們將要*近之際,一道冷冷目光隔著水面掃視過它們。

    雖然不懂得人類的的語言,但隔著水面,這道目光仍是凌厲無比,更內斂著鋒銳,清楚地告訴鯊鯨們,他珍惜海洋裡的生命,但若仍有不知死活的東西,愚昧地受人類利用,妄要侵犯他的領域,那他唯有還以它們一個血腥的結果。

    縱是獸類,鯊鯨們仍可以感受到這冷冷目光所蘊含的堅決,使得這些原本狂暴的獸類產生恐懼,在撞擊艦艇的前一刻,不約而同地下潛轉身,彼此在水底錯身而過,掉頭撤走。

    不明白其中理由,艾爾鐵諾軍只見到危機被化解於無形,一切彷彿神跡,當鯊鯨撤走,元帥站立在帥旗之下,雪白披風飄揚的英姿,再度讓士兵們歡聲動天。

    白衣如雪,劍眉含愁,散著寒氣的金屬面具遮掩住半邊俊雅面容,全身籠罩著一股沉穩氣勢,腰間掛著一卷長鞭,是白鹿洞以東方仙術鍛煉出的神兵「千里神鞭」而這鞭子的主人則是以第二軍團長之名,威震風之大陸西北的周公瑾元帥。

    深信摩下部屬需要磨練,更遵守所謂的戰場禮節,若戰事限於正規約兩軍廝殺,他也僅是指揮部隊,以一個單純軍人統帥的身份來參與戰事;但當敵方拿出超越正常人力所能克服的武器,那他亦唯有放下堅持,以自己身為武者的力量,去把戰爭了結。

    只是,現在雖然結束了一場戰役,公瑾卻仍在思索適才敵方所透露的訊息,以及驅動鯊鯨海戰的戰術。

    (看他們的樣子,是絹之國的軍隊不會錯。司馬仲達乃虎狼之人,不守與我的和平約定是必然之理,但此刻赤王的大軍壓境,他應該也沒有兩面作戰的餘裕,這次的動作,是單純的挑釁?亦或是新戰術的試演呢?)

    近兩年,絹之國頻頻蠢動,像這樣的舉動已不知是第幾次,亦是因此,自己才沒法分身他顧,但大陸上亂局已現,這樣下去更是不妙。

    思考尚未有所結論,一股自空而降的壓迫,吸引他的注意力,正自潛游離去的鯊鯨們也為這份氣勢所逼,下潛得更深、更快。

    士兵們的齊聲驚呼裡,一頭型態猛惡的墨綠飛龍破雲而降,直往旗艦上方飛去,威武姿態有若天神。

    公瑾仰首直視那乘龍駕臨的紫色身影,淡淡道︰「一段時間不見了啊!我的小師弟。」

    「二師兄,請你告訴我,師父的大弟子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唔!師父的大弟子嗎?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在元帥府的機要書房裡,紫鈺追問著有關師父大弟子的一切。當日源五郎以白鹿洞武學禦敵時,一再自稱是陸游弟子。月賢者的七名弟子,其中六名世所共知,若源五郎所言是真,那他可能就是從沒人知曉其身份的陸游首徒。

    那日交手,源五郎最後使的快捷身法,令紫鈺感到難以掌握,加上顧慮同門相殘,在下一次過著而敵對之前,她必須要先問清楚,那個秀美猶勝女子的源五郎,是否真是自己的大師兄?

    「有人自稱是師父的大弟子?真有此事?」公瑾沉吟道︰「那麼,這件事你問過師父了嗎?」

    「我回過白鹿洞,可是……」

    心中不安,紫鈺在交手隔天使乘龍急奔白鹿洞,想找師父問個仔細,但所得到的卻是師父已再次閉關,什麼人也一概不見的回答。

    「二師兄!你追隨師父最久,關於我們大師兄的事情,你可曾聽師父提起過?」

    不僅是對外不偏口風,便是對眾親傳弟子授業時,陸游也從未提起過自己的首徒,紫鈺當初曾經向師父詢問,但陸游只是微笑不語。

    「師父的大弟子……當初我確實聽過一些謠傳,可是……」公瑾搖搖頭,道︰「算了吧!那都是一些虛妄不實的荒誕傳聞!不能幫到你什麼的。」

    「可是現在那人……」

    「小師妹,那人究竟足什麼身份,這並不重要。白鹿洞武學傳承數千載,有非本門的奇人異士學會,這並不稀奇。」

    公瑾道︰「我白鹿洞支持艾爾鐵諾的立場不變,既然他選擇了與艾爾鐵諾為敵,自然也只會是我白鹿洞的敵人,你大可安心去放手對付,不管那自稱是我們大師兄的男子,或是你那叛離師門的五師兄!」

    一番交談,雖然未算滿意,紫鈺也只得先滿足於二師兄的答覆。

    臨去前,她瞥向公瑾師兄身後四名白頭盔、白甲穿著之人,那四人以「四鐵衛」之名廣為西北一帶所知。每當戰爭爆發,這四人隨侍在公瑾身旁,戴著頭盔與面罩,不露出真面目,傾力協助主帥殺敵。

    四鐵衛中的蔣忠曾與自己有數面之緣,其餘三人,卻是連自己也沒見過,用天心意識感應過一遍,四個人都只有膚淺的地界修為,在高手眼中全然不值一哂,這四鐵衛之名看來是名不符實了。

    跟著,紫鈺再將目光集中回公瑾身上,良久,歎道︰「二師兄,你如今垃高權重,但唯有自身武功才是一切根本,你……好生保重!」

    紫鈺這番話,自有其因。

    陸游七大弟子各有不同出身,但彼此間仍對其他師兄弟的實力感到好奇,眼下七大弟子中的最強者,撇開身份不明的陸游首徒,便是那行蹤成謎的五弟子「劍仙」李煜。

    至於這追隨師尊最久的二師兄,眾人推測他應當有著強橫的武功,但此刻紫鈺清楚地感應到,公理師兄有著地界頂峰的實力,卻肯定沒有進入天位……是故意掩藏嗎?不!從他之前的出手看來,不像是隱藏實力。

    那究竟是為何?天資不下於己,當自己融會白鹿洞、龍族兩家武學,復得阿朗巴特魔震之助,將實力推進至天位的此刻,這名一直也領先自己的二師兄怎會變得這般膿包了?莫非真是操心軍務,導致武功停滯不前麼?

    帶著未解的疑惑,紫鈺乘龍破空而去,繼續趕赴追捕四十大盜餘孽的工作。師妹臨去時的話,公瑾全然能明瞭,而話意中隱含著的些許惋惜與輕蔑,他也絕對感受得到,只是……

    公瑾轉向身後,道︰「四鐵衛如今何在?」

    四鐵衛之一的蔣忠道︰「稟元帥,老大仍未能分身前來;殘缺二哥在執行您先前的命令,保護曹壽;可蓮四妹已預備前往自由都市了。」

    在崇拜的元帥駕前,蔣忠的語氣十分恭敬。恐怕沒有多少人曉得,素來跟隨在公瑾身側的四鐵衛,除了他蔣忠之外,都只是偽裝的假貨。四鐵衛之名成於百年前,當時公瑾甫就第二軍團長之職,身邊僅有蔣忠一名親信,只是因緣際會,或尊崇、或承諾、或報恩,公理網羅了三名高手,眾人合力,將西北一帶的大小反抗勢力掃蕩殆盡,才開創今日的局面。

    亦是在局面穩定之後,公瑾才任由這三名高手離去,彼此間雖維持著一定的聯繫,但卻也沒有什麼重大事故需要再將這三人召回,為了保守秘密,公瑾在軍中另挑選三名好手披甲蒙面,以示四鐵衛從未離身。

    「傳令給可蓮,務必設法狙殺四十大盜的賊酋蘭斯洛,必要時,殘缺可以放下他禁宮侍衛長的職務,先去協助可蓮一臂之力。」

    調動四鐵衛這對公瑾而言並不尋常。蔣忠對同臍信心十足,因為那三人就強橫過他千百倍,公理大人說過,阿朗巴特魔震後,三人中的任一個都有天位實力。實力上足以應付一切,只是蔣忠仍有擔憂之處……

    「你擔心他們的武功太強,我不能駕馭?」一眼看穿忠心部屬的擔憂,公瑾微微一笑。在這極度注重個人力量的時代,多數人也會和蔣忠有同樣憂慮︰僅有地界修為的自己,怎有資格統率三名天位高手?

    想法被元帥看穿,蔣忠這才驚覺自己的大不敬,忙解釋道︰「其……其實也沒關係,武功並不是最重要的,我聽說統領麥第奇家的旭烈兀元帥,目前也僅有地界修為,所……所以大人物的武功不必太……」

    「不!誠然我這六師弟修為只在地界,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該被小覷。」

    公瑾道︰「鋒芒早露只是徒招敗亡而已,以他的天分加上阿朗巴特魔震之助,要進天位相信不難做到,他是故意停留地界,好加強鍛煉自身啊!」

    說到此處,公瑾心中不禁有一絲喟歎。

    (當今艾爾鐵諾眾皇子裡,真要能說成器的,也只有這私生在外的他,要是能由他繼承王位,將來我也就可以放心離開這西北之地了吧……)

    而想到六師弟旭烈兀,另一個念頭在腦裡冒起。

    (權謀、權謀……自來權、謀不分家,要保住權位,在武力之外,謀略才是最重要的,這點紫鈺你或許還無法體會吧!)

    發現蔣忠仍是一副不安表情,由靜思中清醒的公瑾微微一笑。

    「不用這樣擔心啊!用人之道首先就在於信人。若是我只能對一些才幹不如我之人放心,那莫說四鐵衛,我便連駕馭這第二軍團的資格也沒有啊!」

    再次對元帥的氣度心折,蔣忠應聲後,率著那三名偽扮鐵衛離去。

    亦在眾人都離去後,公瑾才認真思索起一個絕對隱密的問題。

    (陸游首徒……哼!當初的事還有活口嗎?)

    一路往北門天關行去,源五郎與妮兒的行程沒有預期中的迅速,那些層出不窮的暗殺者是導致這狀況出現的一大原因。

    暗殺者本身並不具什麼威脅,但出手將他們轟下,卻是件浪費時間與心力的事,對源五郎來說,這樣也不錯,總好過每日心上人脾氣無處發洩,石頭全砸在自己腦袋上。

    可是連續十幾天過後,妮兒也大喊吃不消,與武功無關,只要一想到不管自己在做什麼,或是走到哪裡,都有人緊躡在後,甚至就在旁窺視,那種精神上的不快感就教少女難以忍受。

    暗殺者未必是什麼武功高手,甚至有許多時候,幾十名村夫村婦揮舞鐮刀、鋤頭就這麼偷襲過來,他們未必曉得眼前兩人是什麼人,卻知道假如殺掉這對男女,可以換取他們十世也花不完的金錢,解除他們年年向地主交租的恐懼。

    面對這樣的襲擊者,妮兒感到荒唐,但實際與這些人動手又絕對是個叫人笑不出來的問題。除了不願對他們動手外,源五郎亦分析過出手的後果︰只要妮兒殺傷了這些裡頭的任何一個,花家絕對會大肆宣傳,把妮兒講成一個暴虐不仁的殺人女魔頭。

    光是應付如附骨之蛆的暗殺者就已令妮兒感到身心疲憊,假如整個艾爾鐵諾,甚至全天下的所有平民百姓也將己視作人民公敵,那她可真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了。

    那麼,不動手,只是逃,這樣可以解決問題嗎?

    源五郎又提出一個疑問,「縱然你有心避開,但如果你的敵人一路追去,順道大量屠戮無辜之人,卻又把帳全記在你頭上,讓你成為千夫所指,妮兒小姐,你會有什麼感受呢?」

    妮兒瞪大眼楮,全然答不出來。她與兄長蘭斯洛個性類似,儘管不笨,卻也不是多愛用腦筋的人,哪裡想過世上會有這麼複雜的狀況?

    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那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不知道。」當妮兒求助的眼光望來,源五郎兩手一攤,露出無奈的苦笑,「做人就是這麼一件麻煩的事情,而每個人也會有每個人的做法,我希望妮兒小姐能找出自己的做法,無論對錯,至少在日後你比較不會後悔自己的人生。」

    碰了個軟釘子,妮兒仍未找到答案。假如她能拋開一切束縛,直接使用深藍的判決轟遍方圓半里,不分老幼貴賤來個殺無赦,倒也可以解決這窘狀,但始終也未能適應多數天位高手視人命如草芥的價值觀,妮兒寧願自己去忍受這問題。

    將少女的心情全看在眼裡,源五郎心內慨歎。

    自己提的問題並非杞人憂天。以目前的狀況,花家是有能力將之付諸實行的,之所以沒有這樣做,也只是沒想到這種低賤卻有效的手腕而已。

    但今天敵人沒有做,並不代表他日敵人就不會這麼做。就如同很難想像世上有這麼多要錢不要命的傢伙一樣,妮兒根本想不到,世上就是有這樣多卑鄙齷齪的對手,使著她所不恥的手段,卻百分百地具殺傷力。

    「劍仙」李煜如今這種冷僻孤傲的個性,和他在劍試天下時的歷練大有關係,石家的身段比花家低得多,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被他們屠殺掉後栽在李煜手上的人命,恐怕也不少吧!不管怎樣,只希望能讓妮兒有點心理準備,改天若真的遇上這種狀況,打擊多少可以減輕一點吧!

    而還有另一個問題同樣值得自己注意。自那日宰掉馬福林德之後,就沒再遇過花家子弟有組織的襲擊,這代表花家本身下了禁制令,不再讓本身實力作無益的耗損,而是讓一些為錢拚命的雜魚打消耗戰。

    這是非常正確的判斷,換自己作花家主事,也會有同樣的做法,只是有點想不到,目前的花家能有人看出這一點,採用這樣犀利的策略……

    不過時間拖到這時也差不多了,那日紫鈺被自己一唬,心神不定,必然會回白鹿洞向她師父求證。而陸游會給她明確回答才有鬼,雖然不曉得是怎樣的推托法,但拖延到現在,紫鈺的耐心也該到達極限,以她駕馭飛龍的速度,約莫也是這一兩天該對上她的攻擊了。

    這樣,正好……‥

    這個想法剛剛結束,源五郎便接到了一封密函,那是青樓聯盟給自己這貴賓的傳訊,言明在一日前,有人在山區目睹十數頭飛龍掠過枯耳山,直往東而去。

    從方向來看,自是衝著自己與妮兒而來。源五郎衷心感謝這則情報,天位強者的感應範圍有限,對於飛龍這種高機動生物要等感應到再做反應就已經來不及了。再怎麼聰明的智者,一旦與最新情報脫節,就只能被動地隨機應變。看來青樓聯盟的立場還不至於一面倒,她們肯在這時候給自己通風報信,就代表她們沒有完全站在白鹿洞與艾爾鐵諾那一方,這倒是十分有利。

    掌握情報就等於掌握一切。既已知飛龍騎士團的行程,便能事先整備出最利於己方的條件去應付。所以……

    「妮兒小姐!別再練了,有個能讓你試驗自己所學,又可以輕輕鬆鬆擊敗敵人的機會喔!」

    輕輕鬆鬆擊敗敵人?

    那傢伙在講什麼瘋話啊!如果這樣子也算是輕鬆,那自己寧願選擇光榮戰死算了!

    妮兒瞪著腳下尚未完成的巨幅圖形,心裡直把源五郎咒罵得狗血淋頭。

    知道不久後將再遇上飛龍騎士,源五郎立即與妮兒商議對策。評估實力後,兩人相信,妮兒的深藍判決足以讓飛龍們灰頭土臉,但若遇上天位高手壓陣,那就絕難討好,當日在枯耳山妮兒初試深藍判決,就是被一股強橫至極的天位力量硬生生摧破,導致她內傷數日。

    因此,這幾天源五郎與妮兒特別修練一樣秘密武器。

    「白家六藝,每一套都不容小覷,在後三藝裡頭,雙重禁咒曲確實不像另外兩套那麼驚世駭俗。」源五郎笑道︰「但這樣東西之所以能位列六藝之一,便在於其無限的可能性,憑著它的法契,本是一介武者的你,卻幾乎可以兼通黑白魔法的一切神通,甚至是魔導師對抗天位強者的王牌,五極天式!」

    講完之後,源五郎就傳授給妮兒一篇咒文,要她以雙重禁咒由的心法加以編排,再獨自練習。

    幾日來應付追殺之餘偷閒鍛煉,如今已有小成,只是這源五郎口中的五極天式威力似乎非同小可,為了讓它發揮最佳效果,除了要挑一個不會傷及太多無辜的山裡,更要在地上畫這讓人發昏的巨幅魔法陣。

    「雙重禁咒曲創製的時候,假想敵只有地界修為,而尋常人以地界修為去挑戰飛龍,那是自殺行為。」源五郎道︰「我們現在是要一次伏擊一群龍,又要贏得漂亮,當然要事先準備一點小道具。」

    源五郎講得輕鬆,自己可快要畫到頭暈了。姑且不論個人繪畫天分,要自己這對魔法一竅不通的外行人,照圖繪出數十尺方圓的複雜魔法陣,這種東西自己哪會啊!

    不過想到四十大盜死難兄弟的仇恨,再困難的專,也只有埋頭干了。把源五郎留下的半成品補完不成問題,但完成後一陣頭暈眼花是免不了。都是這死人妖不好,說要憑他的高速輕功先到前頭與敵人糾纏一陣,讓敵人沒有戒心地被引過來,一舉中伏。若非如此,這該死鬼圖本該是他的工作。

    正忙個腦袋昏昏,忽然後頭傳來呼喝聲。

    「你……就是那個什麼女賊寇山本五十六了吧!在我斬下你腦袋之前,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聲音不遠,那還真是挺怪的,自己竟毫無所覺,難道真是因為畫圖畫得太專心了嗎?如果是平常,早就一腳把這傢伙送上西天,但現在給這副鬼圖弄得眼冒金星,哪有閒工夫去做多餘的事?

    「你們這些傢伙很煩耶!我都已經盡量避開你們了,你們還是給我追過來,行行好,讓我耳根清淨一下吧!」

    「呵呵!真有趣,但今日不管你說什麼,也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讓你四手四腳,把你的絕招全部施展出來,然後安心受死吧!」

    聲音不難聽,但怎麼講話這麼討厭?

    「我不知道你這傻瓜是誰,總之本姑娘懶得理你,要動手的話你就從背後砍過來吧!」

    懶得回身,只要這傢伙一動手,立刻就一腳把他踢到天邊去!

    只不過,那人的反應卻有點出乎意料。

    「你……你這樣太狡滑了啦!我從來不斬背對我的人,你這樣要我怎麼出手呢?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人動手了,拜託你,勉強撐一下也好,和我比個高下吧!」

    怪異的話語,加上聲音實在不難聽,忙到昏頭的妮兒終於回首一顧。果然,與其聲音相符,說話的人相貌不俗,白皙臉龐、烏黑長髮,雖然不像源五郎、旭烈兀那樣俊美得禍國殃民,但也足以令週遭人感到視覺享受了。

    仔細打量,這男子甚是年輕,看外表似乎僅比自己年長少許,卻又像源五郎一樣,給人一種摸不清實際年齡的奇異感;身上穿著件墨黑長袍,樸素樣式有些像是神職人員的打扮,特別是黑袍邊角的十字繡紋,挺像是耶路撒冷一派的宗教紋飾。

    不知為什麼,自己對這人有些提不起敵意,不過他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不解決他說不過去,還是趕快把這人料理掉。剛剛打定主意,正要用最快速度閃電出手,哪知招式未發,那人都好像搶先一步察覺到了。

    這不大合理,這人身上根本感覺不出高手的氣勢。只是自己剛想動手,那人的目光立即移到自己要發招的左手,更露出欣喜的表情,說他察覺到自己的意圖,是最理所當然的解釋。

    而那人接下來的反應,則更是讓自己想轉頭就走。

    「主啊!您真偉大!無聊的日子過了那麼久,今天還能重新回到這片土地上,再和人動手,還有這麼漂亮年輕的大腿可以看……這樣的生命才叫做人生啊!感謝主!阿門!」

    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聽錯,這人的胡言亂語荒唐到極點,而如果他是認真的,那這人腦子肯定不正常。想他死盯著自己大腿不放,一副色瞇瞇的眼神,本來該直接就一顆大石扔過去,可是看他雙拳合握,好像感動得快掉眼淚的模樣,妮兒一時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

    「喂!你到底戰是不戰?我恨忙,擺平了你還有一推事要做,你要是沒膽子,就滾遠一點,別妨礙我辦事!」

    看這二楞子傻里傻氣,大概可以省掉殺人滅口的功夫了。

    「戰!當然要戰!」被妮兒一叫,那男子從感動中驚醒,剛要動作,又皺眉道︰「等等!你說你還有事要忙,這樣的話,你不能專心與我交手,豈不是好無趣?這樣吧!你要忙什麼事?我來幫你!」

    說著,在妮兒意會過來之前,這男子已閃到她身側,蹲下來,審視她辛苦大半天的魔法陣圖。

    「蠱冥為首,魎魅在東,中有被軍……這是接通五大暗黑神明的法陣啊!可是,既然會畫這麼高深的陣形,又為什麼畫得這麼不倫不類呢?這裡寫錯了,破軍的神名也不該在那個位置,到底有沒有學過基礎魔法啊……嗯!還有更不可原諒的,好醜的字啊……」

    搖頭歎息的模樣,讓妮兒心頭火起,就想一記肘擊敲下去,但瞧著他全神貫注,盯著魔法陣細瞧的著迷樣子,就算打昏了他,恐怕他也沒感覺。

    是曾經聽哥哥說過,世上有些武者嗜戰如狂,為了滿足戰鬥慾望,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這二楞子瞧來土不拉磯,怎樣也與那種武者形象連不在一起。

    「筆!」也不回頭,那男子把手往後一伸,向妮兒要筆。

    「啊?什麼?」

    「你畫這魔法陣用的筆呢?拿來!」

    「喔!你說這個啊!給你!」

    「樹枝?!你用這種東西在畫魔法陣?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沒有半點尊重神明的精神了嗎?主啊!請寬恕這個愚昧無知的女人吧!雖然她那雙腿實在很漂亮……」

    嘴上抱怨,這男子的動作卻是好快,拿起樹枝,連妮兒手裡的指示圖也不必看,逕自以百倍於她的熟練速度,筆走龍蛇,開始畫了起來。

    (呃!等一下,我在這裡做什麼?這個傢伙又在這裡做什麼?)

    當意識到目前發生的種種,妮兒一時間感到愕然,只是難得有個突然冒出來的蠢蛋,幫自己搞定這個會把人畫昏頭的東西,那不管他是瘋還是傻,暫且就由他去吧!

    不久後,只見那人把樹枝一拋,數十尺方圓的巨幅魔法陣已經繪製完畢,而盯著自己代筆完成的東西滿意地直點頭之後,他好像也驀地驚醒。

    「等等,我為什麼要在這裡畫這個東西?啊!想起來了!長腿小妞,現在我們可以決一死戰了吧!」

    快要翻白眼了,妮兒剛想要答話,一陣由遠而近的強烈破風聲,再次打斷了兩人的專注。

    展開九曜極速,源五郎全力奔馳,儘管失去天位力量推動,無法飛翔於空,但在各樹叢頂端急掠飛竄,仍是可以發揮高速,一種令身後飛龍追之不上的高速。

    得知飛龍騎士們已出動對付自己與妮兒,源五郎一面預備破敵之策,讓妮兒準備;一方面則親自出馬,擔任誘敵任務。紫鈺不是傻子,沒有相當程度的演技和對話,她豈會冒冒失失就跟上來?而能夠把飛龍甩在後頭,沒練過九曜極速的妮兒是做不到的。

    另一方面,自己還不想與龍族徹底破臉,那樣只是徒讓某人訕笑而已。不論傳承武學、團體實力,龍族都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勁旅,雖說蘭斯洛目前與他們敵對,但一切也未至無可挽回,只要有一絲可能,自己還是希望把龍族給爭取過來。

    所以,一切自己已經算好,今日一戰,做戲意味大於實質,既可以讓妮兒試練新武學,而發招時的強烈震撼效果也可以對龍族產生一定的阻嚇作用,省得這群討厭的蜥蜴得意忘形,真個咄咄逼人到了教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只不過……‥

    「哈哈!飛龍有什麼了不起!追了那麼久遠不是給我丟在後頭!不嫌煩的話就繼續追吧!」

    唉!為什麼每次當誘餌,都要講這種降低智商的台詞?想想還真是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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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2:06

第二章 五極天式

    源五郎身後,紫鈺與手下騎士們乘龍緊跟著。這個自稱是陸游首徒的男人,其身法之快絕,簡直是駭人聽聞,遠遠勝過素來以身法迅捷為傲的花家武學,更從未在任何典籍裡見過這種身法。

    只見一道虛虛渺渺的人影,鬼魅般在下方閃動,觀之在前,忽焉在後,單是看都讓人眼花撩亂,若非眾人騎乘飛龍居高臨下,能夠掌握主動,一定早八百年就給這傢伙甩脫了。

    不過,饒是這傢伙奔馳如電,己方既然掌握制空權,要俯衝下去,瞬間將他包圍封死,似乎不是一件太難的事,只是由於摸不清這人修為深淺,兼之顧慮動手時,這人說不定會亂嚷出一些敗壞師門名譽的話,所以到無人山區去把他解決,也是比較穩當的主意。

    或許是源五郎那副與敵人不期而遇的驚惶表情,裝得實在太像,紫鈺等人全然沒有考慮埋伏的可能性。當然,縱使有埋伏,亦能憑本身實力去克服的自信,也是他們一步步走入源五郎陷阱的主因。

    當察覺到前方已無人煙,而林木漸多,為了怕源五郎藉地形掩蔽給溜掉,紫鈺終於下了攻擊命令。

    由這些飛龍騎士組成的龍騎兵威力實在不凡,從空中噴火急速掠近時,沒有天位力量護體的源五郎亦不敢輕忽,以九曜極速斜飛避開,只是,當十來條朱紅飛龍此來彼去,結陣將他圍在中心時,縱然九曜極速的閃電移位能令他得保不傷,卻也無法再輕鬆突圍而去。

    這看起來沒什麼稀奇,但當七大宗門裡任何兩家合力圍捕,源五郎也有自信說走就走,能夠將他困住就是件高難度的工作。

    (好強啊!無怪當年連魔族大軍也忌憚三分,不敢輕犯升龍山,純以兵種而論,龍騎兵幾乎是天下第一啊!)

    腳下一點,斜斜地朝右下方急退,剛好避過一道高溫龍火,源五郎大叫道︰「小師妹,有必要這樣緊迫逼人嗎?說到底,我們可是有同門之誼耶!」

    「卑鄙無恥的奸徒,誰和你有同門之誼?」既以男裝打扮出現,紫鈺就不希望讓外人曉得自己是女兒身的秘密,偏生這人每次都口沒遮攔地叫喚自己「小師妹」,怎不令她暗惱在心?

    「別以為學了兩三招白鹿洞武學,就可以冒充本門門人,我今天就以白鹿洞嫡傳弟子身份,剷除你這偷學我師門武學的敗類!」

    「哎呀!帶著大票飛龍來清理門戶,你這白鹿洞弟子可真是」正宗「啊!」源五郎正色道︰「好!既然小師妹你苦苦相逼,那大師兄就和你一對一的分個高低吧!」

    收神斂氣,架勢已經擺出,劍指橫胸,冷眼睥睨中,果有一番驚世絕招的氣勢,紫鈺瞧不出端倪,又暗想實際比拚,眾部屬無人能穩操勝卷,當下也決定親自出手,朱槍一提,紫影晃動,已飛身離開坐騎,朝源五郎攻去。

    但是,也在紫鈺出手的剎那,見到源五郎面上奇異笑容的她,頓時產生懷疑,自己是否又中計了?

    「感覺到了嗎?小師妹,那就好好記住這一刻吧!」源五郎大笑道︰「兩儀翻天震!」

    長笑聲中,一股莫名異勁自他腳下迅速往外延伸,迅速竄遍他此刻立足榕樹的一枝一葉,跟著,無數灌滿強橫真氣的樹葉,化作千百暗器,猛往四周飆射。

    (白鹿三十六絕技的兩儀震!他不用腳踏實地也可施展?)

    紫鈺心中的震驚非同小可。兩儀翻天震在白鹿三十六絕技裡並不是什麼絕頂武學,主要目的是由腳下傳暗勁,震盪地面,製造混亂,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但兩儀震需得腳踏實地,方可盡展其功,換自己易地而處,雖也有足夠內力推動兩儀震,卻勢必震碎整棵榕樹,要像他那樣把力量精準控制,迫得千百樹葉如箭齊發,卻是萬萬不能!

    但飛龍皮厚甲堅,駕馭的騎士亦非庸手,夾勁樹葉雖鋒利,卻對他們沒有威脅,頂多擾亂一下視線,改變不了源五郎的處境。

    「是的。小師妹的想法絕對正確,所以在絕學之後,讓你見識點旁門左道的小技藝吧!」源五郎一擺手,長笑道︰「伊賀隱身術!」

    兩儀震迫飛的樹葉被源五郎的潛勁巧妙一引,似漩渦一般打轉起來,紫鈺曉得不妙,加快出手,一槍刺下,卻誤中副車,將一截樹幹轟成粉碎,回手再要出招,源五郎已趁眾人視線不清之際,由合圍空隙溜了出去,逃之夭夭!

    「卑鄙小人!不是說一對一分個高低,為什麼跑得比兔子還快?」

    「沒錯啊!咱們師兄妹一對一,不過比武功太傷和氣,我們來比比看誰跑得快吧!啊哈哈哈∼∼」

    連串得意笑聲傳入耳內,紫鈺險些氣炸了肺,連龍也不騎,朱槍一提,逕自迫發天位力量,從後頭急迫而去。

    (唉呀!真的追過來了,真要和這丫頭硬碰硬,我可沒什麼勝算呢!)

    源五郎暗忖,以地界功力和紫鈺硬拚,那是必死無疑;就算回復天位力量,和她小天位對拼,若這丫頭不顧死活,用龍槍連出三擊,自己恐怕也是死多活少。只是,就算力量不如對方,仍是能以種種應變掌控局勢,這就是自己存在的價值。

    雙方以直線急馳,不再左閃右拐,九曜極速的效果就漸漸限於功力,不能全面發揮。只是,感應到紫鈺越追越近,凌霄殺意迫得背後發涼,源五郎卻忍不住微笑起來。

    兩人一追一逃,一時竟將那十餘頭飛龍甩在後方,見它們慢慢追上,將經過那預定地點的上空時,源五郎縱聲高呼︰「阿里巴巴,大麥西瓜!」

    不知所謂的話語,卻是與妮兒所約定的暗號,這句話才一喊完,樹林下方立時黑芒流竄,邪氣沖天!

    比鬣狗更飢渴的餓鬼,比饕餮更貪婪的死靈。

    速自生畜道中而來。

    應汝之所期,將此生靈肉廁血,皆為獻祭。

    咒文聲甫入耳,紫鈺立刻驚覺不對,回頭一看,後方地面的樹林裡,一股濃密黑芒迅速在林木間流竄,陰森森的邪氣筆直衝天,正是強力咒術施放的前兆。

    (原來有術數高人埋伏!不妙!)

    飛龍騎士的武力、龍獸的強橫,碰上任何同級數的武者都是大佔便宜,但若有魔導師以咒術針對弱點攻擊,那就大大不妙。雖然說,龍獸本身有相當的抗魔能力,使尋常咒術無力化,但看飛龍們在空中已露出驚惶模樣,想加速飛離此地,顯然將要發動的那個咒文非同小可,絕非尋常法術。

    (這股邪惡的陰森感定是黑魔法強招無疑,那究竟會是什麼?啊!莫非是傳說中的五極天式……這怎麼可能?)

    已無暇再想,擔心部屬們應付不來,紫鈺轉身折回,朱槍晃動,往黑芒最濃的地方射去,要在對方尚未完成咒文之前,先行將施術者殺掉。

    「蓬!」的一聲悶響,槍尖在半空便如中敗革,跟著就給彈了回來。魔導師在施放咒術時,周圍會有一定自護力場,以防止敵人在咒語完成前偷襲,並在咒語施放時保護自身,不然強力破壞咒文橫掃四方,置身咒術核心的施術者豈非死第一個?

    驚訝於對方自護力場之強,紫鈺面上煞氣頓現,天位力量灌注槍內,再次出手,人與槍化作一道紫線,威凌之至地朝黑芒中心攻去。

    「嘿!趁人唸咒時攻擊,形同偷襲,白鹿洞嫡系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九曜極速再度奏功,源五郎身形一閃,已出現在紫鈺身後,猛地一記偷襲,光劍就往她背後斬落。

    內力大量集於槍上,護身勁道大減,實沒有把握硬挨這一劍,紫鈺只得撤槍回招,先與源五郎拼上一記。她才回身,源五郎已憑高速身法飛退兩丈,大笑道︰「唉!都說過偷襲是不對的,我又怎麼會做這種教壞小師妹的事呢?」

    狂妄大笑弄得紫鈺再次失控,一時決定不下要繼續攻擊,還是先全力斃了這令自己不得安寧的討厭蒼蠅。

    源五郎搖頭微笑道︰「來不及了,小師妹,就好好和師兄我一起開開眼界,見識一下黑魔法中至高無上的五極天式吧!」

    紫鈺心頭劇震,跟著就聽見下方一聲女子嬌喝。

    「蠱冥慟哭破!」

    發聲的同時,繚繞在樹林中的黑芒忽然像有靈性一樣漩渦狀打轉,較原先更快千百陪地運轉著,所經之處,過物不傷,卻將所有生命一次吞噬吸取過去。

    樹木瞬間枯黃,失去所有生命能源的樹葉飄然凋落,才飄至半途,就已粉碎灰化,跟著就是樹枝、樹幹亦像著火的脆弱紙紮,脆裂崩壞。一種類似天魔功施展時的吸蝕異勁瘋狂席捲四周,吞噬生命。

    紫鈺心中駭然。她曾聽師父說過,掌控風之大陸所有黑暗的魔王,名曰深藍,在其之下有五大黑暗神明,當魔導師們成功與五大合神締結契約,藉其神通施咒,那便是黑魔法裡頭唯一能威脅天位強者的至高秘傳,五極天式!

    根據傳聞,五極天式至難至深,縱是九州大戰的顛峰時期,也未必有魔導師能將之完成。兩千年來,僅有傳說中的大魔導師梅琳。格林、武煉的救國神將顏龍靜兒,曾練成過其中部分。這理應早淹沒在歷史洪流中的秘招,為何今日能再重現?

    旁觀紫鈺的震駭,源五郎大感值得。五極天式的威名,任何天位高手都會戒備於心,所以只要使出三分像,便可輕易把人唬住。雙重禁咒曲約高明,就在於融合法咒、自身內力,妮兒在大幅提升本身威力之餘,還能模擬出類似該咒術的效果。

    蠱冥慟哭破是向掌管飢餓的神蠱冥借力,正式施放時,來自地獄之底的極惡餓鬼,藉由咒力暫時重回地上,吞噬所接觸到的一切生命。僅是以雙重禁咒曲模擬的妮兒,自然無法做到這一步,也無法真正發揮五極天式之所以威脅天位強者的真正功效,但卻已能夠營造出一種類似天魔功的吸蝕勁,讓敵人心膽俱裂。

    鼓動朱紅雙翼,飛龍們往上拔升,分頭飛散,想離開蠱蟲冥慟哭破的吸蝕範圍。在大陸上諸種族裡頭,龍無疑便是一種超越人而接近神的存在,強橫的生命使得一般武者難以傷害它們。

    而看準這點,源五郎改用魔法攻擊,當感應到黑氣裡蘊含的黑暗氣息,對於合神蠱冥的畏懼,立刻使得飛龍們變得恐慌,失去了平時的水準,無視騎士們的指令,沒命地想要逃開,卻反而更快被黑氣纏住,加快往下拖去。

    「可惡!一切也是你在搞鬼!」

    情勢雖然不妙,紫鈺猶能鎮定下來,連起天位力量,再度搶攻黑光之中的妮兒,殺掉施咒者,咒術自解,而且,只要攻擊源五郎的同伴,才不信這傢伙會不來救援。

    果然,發現紫鈺搶攻,源五郎身形晃動,再度以九曜急速飛身擱在紫鈺身前,不讓她攻擊無暇分神的妮兒。

    「小師妹!有話慢慢說,戲法看得不開心,也不必忙著動手吧!」

    「動手?我要把你這奸賊碎屍萬段!」

    終於迫得源五郎與自己硬碰硬,紫鈺非但催起天位力量,槍尖更爆起絲絲火花,撕風而過,正是龍族鎮族絕學的焚城槍法,兩強並會,誓要一招就將這狡獪奸賊斃於槍下。

    只是,為何在這生死關頭,這男人仍能成竹在胸地微笑呢?

    「唔!終於拿出看家本領了。小師妹!單純小天位硬拚,師尊的七大弟子裡,恐怕無人及你。但除了逃跑和硬拚之外,你道我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源五郎微笑裡,手中光劍藍影變幻,一道熟悉已極的劍勢,千織成網,攔在焚城槍法的無匹攻勢之前,令紫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你……抵天三劍!」

    正是陸游所創,僅七大弟子得傳,號稱天下第一守招的抵天三劍,充滿柔韌綿勁的劍網纏附在朱槍槍尖上,圓轉無定,試著將焚城槍勁的沛然神威化去。

    焚城槍威力驚人,劍網才一里住槍尖,立即就發出將要崩潰的撕裂聲,但當源五郎把長空、柔柳、中流三式瞬間交錯運用,紫鈺的焚城槍也只能無功而還,不僅如此,還有一股怪異力道作祟,把先前攻出的焚城槍勁加倍反挫送回,她這一槍使得太老,護身力道不足,受這突來一震,登時氣息不順,眼前微量。

    「這……抵天三劍怎會有這樣的變化?」稍一回氣,紫鈺見著源五郎腳踩黑霧,憑著絕頂輕功,隨著無形黑霧起伏不定。

    「因為師妹你不該用白鹿洞內功推動焚城槍。白鹿洞內功雖然能讓耗力巨大的焚城槍得以持久,但面對白鹿洞的同歸反衝訣,我就能把你的焚城槍勁反折回去。這個技巧師父沒教,師妹你就領悟不到嗎?」

    源五郎微笑道︰「而能把抵天三劍用得比你更精、更好,紫鈺師妹,現在你信不信我是你的大師兄了?」

    無關乎信與不信,紫鈺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這男人。明明只有地界級數,號稱小天位第一人的自己卻收拾他不下?白鹿洞絕學用得比自己更妙更好,連只有七大弟子得傳的抵天三劍,都用至如斯精湛,難道他真是師父的……

    「你!」

    一字甫吐出口,場內異變陡生!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6 18:22:24

第三章 天草四郎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艾爾鐵諾

    五極天式,是連自己都不能掌握的恐怖絕招,以雙重禁咒曲模擬施展的妮兒更遠遠不如。在源五郎的估計裡,這不完全約蠱冥慟哭破殺傷力有限,飛龍們被暗黑冥氣觸蝕,將受到些許的皮肉傷,一時難以痊癒,但休養上幾個月後,並不會有大礙。

    安全起見,明知道妮兒不可能畫好魔法陣,自己也留下個破綻百出的半成品給她,雖能成功借刀,但效果有限,更難以持久。如此一來,既可以讓妮兒報仇過癮,在狠狠教訓龍族之餘,又不會有多大的實質損傷,可謂一舉數得。

    但現在,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超過了預定時間,本該因魔法陣破綻而宣洩減弱的黑暗冥氣非但未弱,還比原先更強、更陰寒,黑氣狂掃著四周,大片樹林在黑暗冥氣經過的瞬間,便給吸乾所有生命力,摧枯拉朽般灰化無蹤。

    飛龍們的情形更糟,縱是世上神獸,但被黑暗冥氣纏鎖至今,能抵擋千刀萬劍的龍鱗終於抵受不住吸蝕,呈現灰敗顏色,嘶嚎聲裡亦滿是痛楚。若放棄坐騎逃生,或有機會脫離困境,但騎士們試著以擬態化與飛龍融合,希望能合兩者之力突破這可怕的吸蝕力,卻只讓兩者一同深陷於斯,慢慢被黑氣霧團中的魔法陣拖下去。

    「你、你快點讓開,否則……」

    看見族人陷入險境,紫鈺面上終於出現了急惶,一手反握住背後龍槍。情知言語不會有什麼作用,她預備豁出一切,以雷霆萬鈞的攻勢,強行突破源五郎的阻撓。

    「……」

    出奇地,源五郎沒再阻攔,反而面色一沉,身形變幻,搶先朝黑氣霧團急掠而去。

    為了族人憂心的紫鈺自然想不到。非獨是她,源五郎心內亦開始著急。留給妮兒的魔法陣草圖破綻百出,沒有足夠魔法知識的妮兒,連及時畫完都很難,更遑論修正其中錯處。

    可是……眼前這情形,擺明是魔法陣以最完全的陣勢在運作。蠱鳴慟哭破和天魔功的蝕勁有異曲同工之妙,卻不能將吸蝕的能源增進本身功力,魔法陣再運轉下去,毫無魔力修為的妮兒,又怎麼承受得住?

    黑氣霧團激烈運轉下,已經變成了一個大氣漩渦,源五郎的九曜極速如光如雷,黑暗冥氣無一能及時將他纏住,頃刻間使接近霧團外圍,然而,卻終究遲了一步。

    轟然巨響,邪惡冰寒瀰漫四周,陰森黑氣筆直衝天而起,隱約凝成了一個穿著黑袍的骷髏巨影,那是五大神之中,司掌瘟疫、疾病、飢餓等災害的毒神蠱冥,魔法陣隨著他的形影漸漸清晰,瘋狂地飆轉至高峰。

    (再議陣勢運轉下去,一切就無可挽回了!)

    源五郎抬起頭,這時紫鈺已一路破開黑暗冥氣而來,天位力量運集朱槍,就朝黑氣霧團刺下。

    (好機會!)

    九曜極速,神通再現,幾乎是肉眼難辨的速度,源五郎已飛身攔在朱槍之前。

    (紫微玄鑒。星移日換!)

    使著昔日星賢者卡達爾的不世絕學,源五郎在千鈞一髮之際,將朱槍威力轉向,附加上自己的內勁,擊向魔法陣最弱的破綻。縱使明知這石破天驚的焚城一槍會往借助過程裡讓己受創,也要盡早讓妮兒脫險。

    「邪惡褪去,解陣!」

    暴喝聲中,合兩大高手之力的擎天一擊已轟在魔法陣的弱點上,轟然聲響,蠱冥形象消失,黑霧登時潰散。源五郎心中著急,卻聽見一聲妮兒的驚叫,半途嘎然而止。

    (妮兒小姐!)

    饒是源五郎冷靜多智,在聽見妮兒驚叫的瞬間,臉也嚇了個慘白,而之後聞到的強烈血腥味更讓他的心臟快躍出胸口,也因此,當他再注意到黑霧內裡凜冽劍氣大盛時,已經晚了一步。

    (有高手!糟糕!)

    一道靛藍劍氣,強大無匹,碎裂黑霧而出,直擊向源五郎胸口,猝不及防之下,給擊個正著,身體像斷線風箏一樣遠遠飛出去。

    漂浮在半空的紫鈺全然弄不清楚局勢發展。自己一槍刺下,源五郎出現在眼前,自己剛想另出招將他打開,他已將焚城槍勁轉向,破了魔法陣,跟著,自己還沒從驚愣中回神,他又給擊飛了出去。

    「何……何方高人駕臨此地?」

    適才擊走源五郎的那道劍氣威力不算太強,但卻感覺得出是發招之人刻意收斂的結果,而內裡隱隱透出天位力量的氣息,換言之,這人武功恐怕不在己之下!

    「不在你之下?小丫頭,你這可猜錯了,我根本就遠遠在你之上啊!」

    想不到自己想法全然破人洞悉,紫鈺大吃一驚,一道靛藍劍氣已閃電打轟至她眼前,朱槍趕忙護在身前,要及時擋住這一劍。

    擋到了,可是擋得住嗎?急湧過來的力量沉重得遠遠超乎想像,全力抗拒,最後憑著焚城槍勁的獨有爆炸力將劍氣粉碎,但自己卻也給那股大力震得直往天上飛去。

    好驚人的力量!自己是以小天位力量全力對抗,卻感覺得出對方僅是隨意揮灑,這麼樣強絕的力量,當今大陸聞所未聞,回憶平生所見,除了師父陸游之外,實不知有誰能及?究竟來者是何方神聖?

    舉手間連挫兩大高手,對方似乎意猶未盡,積壓多年的戰鬥慾望尚未滿足,跟著將注意力移到了擺脫黑暗冥氣束縛,卻還來不及高飛的飛龍騎士們。

    「龍族嗎?有趣!睽違多年,不知道這班愛騎大蜥蜴的傢伙,有沒有讓人滿意的進步呢?」

    從對方的語音裡,急急回奔的紫鈺,感到他駭人的意圖,連忙出聲警告族人。

    「小心!最快速度脫離!」

    說話時已經晚了一步,凝縮如針的強大劍氣朝四面八方急勁射去,地面破裂,土石如泉高高憤起,卻又立刻被劍氣浪潮粉碎。倘使周圍樹叢仍在,肯定瞬間就被摧毀殆盡,而沒有任何屏障物稍減劍威,正面承受衝擊的飛龍騎士們傷亡就絕對慘重。

    殿後的兩頭在接觸劍浪的瞬間就被吞噬淹沒,連人帶龍,慘叫都不及發出就給活活生剮成一團血霧。劍浪威力未減,直接湧向剩餘的飛龍們,倘若擊實,這群堪稱大陸上最強的兵種,極有可能在這一擊之下全軍覆沒,幸而,他們的確有個好族長。

    「我的族人!快退開!誰要過來,先闖我這關再說!」

    嬌叱一聲,紫鈺已搶飛到劍浪最前端,護身神功「龍體聖甲」全力催運,先抵擋著毀天劍浪,同時朱槍舞成一條紅線,施展殺著「焚城天火」,要憑己力把劍浪盡數接下。

    但是,劍氣是朝四面八方放射,紫鈺縱是竭盡所能也僅能截住一半,眼睜睜地目睹另一邊的族人置身於劍氣威脅下。

    危急之際,一道身影閃電竄出,就與紫鈺一樣,搶先攔在劍浪之前,雙臂一分,要以他的方式去接下如浪劍氣。

    (是他?)

    驚見源五郎,紫鈺全然不知這人的用意。其實,源五郎的用意很簡單,今日亂局已然失控,若他不出手相助,這裡的飛龍騎士必定死傷慘重,而縱使日後不能為己所用,他亦不願為此與龍族結下深仇,更不願見到如今已所剩不多的龍族再有所損傷。

    考慮的因素很多,但卻得先接下這重劍浪。手中光劍擺著抵天三劍的架勢,內裡亦運起獨門內功預備。

    (焚城天火!)

    (星移日換。極限化氣!)

    不同心思,一樣目的,剛才還在激烈火拚的紫鈺、源五郎,此刻竟聯手抗敵,兩人俱是使出渾身解數,去面對眼前的噬天劍浪。

    放眼當今天位高手,紫鈺武功無疑強橫,但這一輪硬拚,只證明對手功力更高一籌,轟然暴響裡,焚城槍的爆炸勁道將劍氣粉碎,紫鈺卻也再被拉飛,比原先更遠,若非龍體聖甲的護身奇效,這一下便要她嘔血當場。

    地界的源五郎當然飛得更遠,但他卻是以九曜極速主動配合後退,在把劍氣大量化去的同時,預備進行他的另一個打算。

    兩大高手全力施為,將劍威減至最低,但這明顯已超越小天位的一擊縱然只剩些微,亦非已弱的飛龍騎士們所能抵擋,雖末造成致命創傷,但十多頭紅龍身上細小傷口無數,痛楚悲鳴裡,血珠似霧,淒慘地灑向地面。

    「哈!當年接不下我一劍,現在還是接不下,一千七百年了,你們這班大蜥蜴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啊!」

    狂妄的長笑,他終於從黑霧之中緩緩現身。仍是一身神職人員的打扮,素淨長袍上繡著十字紋飾,散發著王侯貴族般的感覺,但早先妮兒在他身上所感覺不到的強者氣勢,此刻千百倍地熾放出來。見血之後,俊雅面上滿是狂態,更感覺得出他的興奮與快意,袍角的血紅十字迸發無盡的邪氣。

    「唔!血嗎?」

    血霧輕灑在面上,嗅著那睽違已久的氣息,他臉上先是幾分迷憫,片刻之後,他慢慢地舔舐唇邊紅漬,像是享受著那份令他振奮的特殊味道,不久,那抑制不住的瘋狂笑聲,再次迸發開來。

    「哈、哈哈哈∼∼∼主啊!多謝你!我還真是喜歡這股味道,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飢渴的感覺,這才是人生啊!阿門!」

    狂之又狂的笑聲,雖未刻意運功,仍是震得眾人耳內轟隆作響,飛龍們加速振翅高飛,本能的恐懼、隱約的記憶,它們要離開這煞星越遠越好。重新奔回的紫鈺浮在半空,未隨族人一同離去,身為族長,她要盡全力守護自己的族人。

    只是……這人究竟是誰?

    雖未動用龍槍,但紫鈺自信小天位內罕逢敵手,這人能如此輕易挫敗自己,莫非已經超越小天位?而當今世上凌駕小天位的高手……三大神劍!

    有了這推測,再觀察這年輕男人的相貌、舉止、服裝,答案立刻出現在紫鈺腦海。她曉得這人是誰了,一千七百年前他獨闖升龍山,一人一劍,將當時並無傑出高手的龍族屠戮得近乎滅族,若非月賢者陸游駕臨制止,龍族說不定就亡在他手上了。

    「劍爵」天草四郎!

    曾經一度席捲大陸,令無數武者心膽俱裂的嗜血狂人;亦是龍族長老每次提及,咬牙切齒之餘,更帶著深深畏懼的人名。

    但是,他的外貌為何這樣年輕?論輩分,他是與三賢者同時期,揚名於九州大戰時的強者,兩千年過去,縱是強如陸游、山中老人,亦難耐歲月侵蝕,外表呈現老態,為什麼這人的外表一如青年?莫非他的武功修為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浮在空中,紫鈺心中驚疑不定。這魔頭遠台海外已然多年,究竟是為了什麼,讓他今日重新踏足這片上地?如果他再度出手,為了讓族人安然撤走,自己必須阻擋他,但面對這與恩師同級數的高手,自己又哪有阻擋他的本錢了?

    察覺到紫鈺的不安,天草四郎從對血雨的陶醉中醒來,斜眼瞥向她。先是臉蛋,慢慢地往下,最後定在她手中朱槍,露出不屑一顧的蔑笑。

    「能使焚城槍,便是本代龍族族長了。只是為何這麼多年過去,所謂的龍族絕學仍是這等令我失望,是否敖洋之後龍族已再出不了半個強人?」

    敖洋是多代之前的龍族族長,亡故於九州大戰時,勇悍無雙,更將多門龍族神功推至顛峰。在他之後,龍族再出不了那樣的絕世強人,當然,其中一個理由亦是數門龍族神功的精要,隨敖洋亡故而失傳,後人花了許久光陰,才將一些典籍裡的殘招編組成功,這直接影響了龍族武學中衰。

    受到侮辱,紫鈺正欲開口說話,倏地一道飛電身影閃過,正是源五郎!

    (他……以地界級數接劍,卻能這麼快就回氣,這人真是不簡單啊!)

    沒注意到紫鈺的驚歎,源五郎面色鐵青,瞪視著這修為遠高於己的駭人高手,沉聲道︰「你把妮兒小姐怎麼了?」

    與這問話同時,紫鈺發現到天草四郎的左手兀自拖著一個女人。黑霧並未完全散去,瞧得不是很真切;拉扯著頭髮,像拖拉屍體般的動作,那女子的身上亦感覺不到生命氣息,血腥味滿溢,任誰也會有最糟的聯想。

    「妮兒……你是說這個叫做山本五十六的女強盜嗎?我答應了人家要把四十大盜殘黨殺掉,我言出必行,你說她會有什麼收場?」天草四郎淡淡道︰「你與她同路,這麼說,也是四十大盜的餘孽了?」

    說話中,天草四郎的目光全集中在源五郎身上,銳利的殺氣更毫不掩飾地直湧而去。

    源五郎沒有反應,全副心神都放在妮兒身上。他感覺不到妮兒的生命氣息,這代表她已經死亡了嗎?不,以天草的能力,或許是某些擾亂自己的障眼法……但倘若是真的,那又該怎樣才好?

    平常的冷靜都不知去了哪裡,關心則亂,源五郎必須全力克制,才能抑制住那般衝上前去探看的衝動。但在平淡的外表下,他的心正自冒著冷汗,這一點,天草四郎絕對感受得到。

    「晤!你很關心這個女強盜嗎?是否直到此刻,你仍然懷疑她只是假死,我並沒有真的殺了她?」天草四郎狂笑道︰「既然你仍有懷疑,那我就給你來個實際證明吧!」

    狂笑聲裡,手下施勁,大蓬血雨飛濺,女人的首級已硬生生被從身體上扯下,在無頭屍身癱落地上的同時,天草四郎隨手一拋,將那首級如垃圾般地遠遠拋出。

    「怎麼樣?現在你可仍有懷疑?阿門!」

    懷疑?源五郎把什麼冷靜、鎮定全忘記,在這剎那,他所感受到的只有一股最深沉的悲慟,和一股直衝腦門的狂怒。

    「天草!你竟敢……」

    模糊的聲音只說到這裡,因為源五郎飛身撲上,似乎要對天草四郎發動攻擊!

    「哈!來得好!」

    天草四郎冷笑一聲,劍氣彈指發出,預計將源五郎斬殺。但如風劍氣卻刺了個空,急撲過來的源五郎瞬間改向,朝後頭空中的紫鈺掠了過去。

    縱然狂怒,他仍有基本的理智在運作。雙方實力相差太大,什麼機智、計謀全不管用,一隻再聰明的螞蟻也不可能推倒大象,想要與天草一鬥,回復原本實力是必須的。早先劍氣爆發時,自己已受內傷,現在要運氣解去百花酥筋散,但內力不足,唯一的方法就是從外借方。

    身形一閃,源五郎飛身躍起,到了紫鈺身側,急喝道︰「小師妹,全力擊我一掌!快!」

    事出突然,加以源五郎適才救援自己族人,紫鈺一時間無法判斷此人是敵是友,自不願貿然動手。

    天草四郎的殺氣已然迫來,源五郎再無選擇,動作快如閃電,在紫鈺粉頰上印下一吻。

    生平首度破人偷香,紫鈺驚怒交集,什麼細節也不及想,本能反應就是全力一掌,重重印在源五郎胸口。

    (就是這樣!)

    紫微玄鑒的化勁心法急速運轉,在將這掌的殺傷力盡量減低時,亦將掌力蓄於體內,要以之解去體內毒素封鎖。但在全力化氣的同時,傷害仍是不可免地出現,源五郎感到痛徹心肺,整個人遠遠地被轟飛出去。

    「嘿嘿!小子想逃嗎?沒有這樣容易啊?」看透源五郎的飛墜速度並不尋常,是藉著這一掌之力遠飛,天草四郎冷笑一聲,形如鬼魅,閃身追去。

    紫鈺停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輕提著朱槍,美麗絕倫的臉上甚至有著一絲迷惘,跟著,轉變成深深的失落。

    天草四郎適才飛過身旁時,曾投下了冰冷的訊息。這代表他將會重複一千七百年前做過的事,上升龍山「論武」。當年被他一輪,龍族近乎滅族,倘使他這次再上升龍山……

    如果恩師陸游肯再次出手,那傷害便不至於太大,可是,將近兩千年過去了,為何九州大戰時排名與地位猶在三賢者之上的龍族,今日變得這般沒用?而身為龍族族長的自己,為何又表現得如此窩囊了?

    她素來對自己很有信心,身兼白鹿洞、龍族兩派絕學,文武雙全,有勇有謀,即使是七大弟子中最傑出的公瑾師兄,在自己這年紀時也絕無如此成就,除了生為女兒身,她沒有任何的遺憾。而肩負著長老們的期望、龍族的光榮歷史,她要將龍族發揚光大,讓世人再次對這近乎被遺忘的地方重生敬意。

    但是,出道以來,自己的表現就很不理想。雖然在武功上力壓群雄,整體上卻沒有精彩的成績,特別是那個源五郎,明明武功不如自己,但憑著智慧,一直玩弄自己於鼓掌之上。

    而對著天草四郎這高過自己一輩的前輩,在錯身剎那,自己更能感覺到他的可怕,曉得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不!或許有生之年自己都沒法追上他。

    當這想法充斥腦際,頹喪的感覺終於襲上心頭,也在此刻,紫鈺聽見遠方傳來的轟響,大概是天草四郎與源五郎終於動手了吧!

    憶起源五郎之前的反應,紫鈺降落到地上,看看適才破天草拖出來的那貝女屍。*近一看,赫然發現這「女屍」身首完整,除了渾身是血外,甚至看不見半點外傷,而那被拋出去的人頭竟只是一截爛木頭。

    聽說東瀛忍術裡頭有這樣子的障眼法,早先源五郎才拿來戲耍過自己,沒想到立刻就被天草回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少女也該是四十大盜之一,自己所追殺的目標吧!可是,砍人人頭這種事自己卻下不下手,特別這人並非死於自己手裡……

    *近屍體旁邊,紫鈺還沒來得及出聲,那具「女屍」忽然有了動作,一下翻身躍起,跟著就往巨爆聲響的方向快速奔去。

    奔跑之急,把背心要害全暴露出來,若紫鈺此時出手,定能輕易把人重創、擒下,但到最後,身心滿是疲憊的紫鈺只是目送少女的背影消失,掉頭離去。

    緊緊跟在源五郎之後,天草四郎只是細觀對手的動作。誠然他的輕功極高,但雙方功力差距這樣大,便是自己不出手阻截,單憑天位力量催動輕功也可輕易超過他。只是,一來自己對他的武功感到好奇;二來,這人似乎要做些小動作,讓他能發揮最高功力來迎戰自己,這才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樂事。

    「小子,你不用太急,只要你不是打算逃跑,不管你想要出什麼絕招,我可以讓你慢慢蓄勁啊!」

    功力運轉,百花酥筋散的藥效漸褪,源五郎可以感覺,天位內力在體內逐步出現。天草四郎的嗜戰與狂傲自己早有所知,利用他這性格,當自己恢復天位力量,非但要自他手裡逃生,更要給他一記意想不到的重擊。

    「當能以天心意識模擬各派武學,流傳最廣的白鹿洞武技就成了天位高手掩藏自己身份的最愛。但小子你的抵天三劍盡得精髓,並非單純模擬,那你與陸老兒想必是有點關係的。究竟你的出身是什麼?我恨有興趣啊!」

    「怎有興趣也好,您是與我陸游恩師同輩的高人,這般欺壓後輩,不怕破人說以大欺小嗎?」

    「隨便你怎麼說,天草四郎豈是在意俗名之人,我說了要戰你就是要戰你,若你不平,我可以只用小天位力量,但一樣能在十招內殺你!」

    兩人一面說,一面快速奔走,不住繞圈,彼此保持著一定距離,而當天草四郎做出這承諾後,源五郎腳下一點,飛躍而起,居高臨下,剛要出手,卻已找不到天草四郎的身影。

    以更快速度飛越源五郎,反居於敵人上方,天草四郎預備出手給這小輩一個「迎頭痛擊」,然而,源五郎仰頭望向上方,眼中流露的是守株待兔已久的冰冷眼神。

    (天草!你去死吧!)

    雖然捕捉不到對方速度,卻可算出天草必是躍高於自己上方,這正中他下懷。既已用言語擠住對方,又佔了一個最具殺傷力的角度、距離,源五郎預備將百花酥筋散全數驅退,當天草給自己一擊得手,任他再怎麼強,也絕對會非常後悔。

    「晤!這無限遼闊、卻又凌厲冷澈的感覺……哈哈哈!小子你果然有意思!好!我們就痛痛快快火拚一招!看看你有否令我配劍出鞘的資格吧!」

    源五郎並不答話,憶起適才妮兒的樣子,憂心如焚之際,更有無窮的怒火。劍指隱隱蘊發寒光,他的一擊已經預備就緒。

    朝著源五郎與天草四郎的方向奔去,妮兒滿心疑慮。

    死源五郎,叫自己操作那個什麼鬼魔法陣,剛才陣勢運轉到顛峰,一股股讓人發寒的邪惡氣息不住充斥體內,痛苦難當,險些就要爆開,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手掌貼在後心,強橫至極的內力傳進體內。

    痛叫一聲,隨著大口鮮血噴出,那般邪惡冷氣亦離體而去,只是或許血吐得太多,一時間有點頭暈,跟著就給人背後放掌,點了穴道。

    「丫頭!你躺著別動,那小子很是有趣,我要利用你好好與他鬥上一鬥!」

    妮兒聽見天草四郎這樣講。之後發生的戰鬥她全聽在耳內,只是給天草四郎的點穴制住,動彈不得而已。而當兩人遠去,紫鈺*近,天草四郎原先下的禁制立刻自動解除。她仍是一頭露水,但卻總覺得要去阻止這一場戰鬥,至少,源五郎實在沒必要為自己這麼拚命地與人一戰。

    於是,妮兒大步跑了過去,天生的快跑速度,讓她趁著前方兩人繞圈追逐時直線追了上去,沒多久,她便看見正飛身空中,預備對拼一擊約兩個人。

    「喂!源五郎!我還好好的啊!」

    (啊!妮兒小姐!)

    驟見妮兒出現,源五郎大吃一驚,雖然立刻鎮定下來的心情不至於讓他招數上出現破綻,但嚴重的問題卻才剛剛開始。

    (若我這時動手,一切就會落人妮兒眼裡,讓她知曉……)

    妮兒個性雖單純了些,卻並非蠢人,若讓她見到自己使用天位力量,進而明白當日枯耳山之役,自己袖手旁觀,導致四十大盜潰滅,以她對四十大盜的感情。勢必從此痛恨自己一世。想到那張憤恨、鄙夷的表情,自己真的能夠承受嗎?

    從理智上看,在男人做大事的世界裡,管她一個女孩怎麼想!可是……

    (開玩笑!要我被她這樣子恨一輩子,那不如死掉算了!)

    一瞬間有了決定,卻不是憑理智,而是情感衝動。源五郎急吸一口氣,將散出的百花酥筋散全數吸回,將要轟出的天位力量自然全面崩潰,連維持浮空的力量也沒有,整個人往下墜去。

    「天位強者決鬥,你卻因為其他事物分心,不肯發揮實力,這樣侮辱自己武道,你怎配做我的對手?今日我就奉主之名斬了你!」

    源五郎的分心讓天草四郎為之憤怒,沒有使用實劍,單純一記掌劍就轟殺了下去。

    當世絕頂天位強者,威力豈容小覷縱是隨手揮灑,地面就像紙糊般輕易給斬裂一道巨大裂縫,剎那間塵沙滿天,衝擊波遠揚數里範圍內的妮兒一下站立不穩,給衝擊波一吹,滾地葫蘆般倒飛出去。

    (好、好恐怖!這樣的威力,這傢伙真的是人嗎?天位力量修練到後來,真的可以有這種破壞力?)

    妮兒腦裡亂成一團,還來不及站穩,一道勁風從旁掠過將她一把摟住,快速急奔。

    縱然塵沙迷眼,看不清來人相貌,但仍可從那熟悉感覺知道,來者正是源五郎。真驚奇,那樣的重擊居然殺他不死,還能這麼快就找到自己,偕己逃命。

    「你……」

    「什麼也別多說,妮兒小姐,請記好我現在講的話。」

    看不見樣子,但一開口,妮兒才發現源五郎的嗓音模糊,血腥味大盛。在那一擊下,他已受傷,還是相當嚴重的內傷。

    「死人妖!你……你還好……」

    「三大神劍裡頭,天草四即是最難對付的一個,但在某方面而言,他也是最好對付的一個。他天心意識的鎖魂範圍有限,在我拖延他的時候,你務必跑出百里之外,只要一出百里,他就找不到你了。」

    源五郎說話時,後方隱隱響起暴雷怒喝,卻是敵人已發現他二人位置,正自急追過來。

    「不行啊!你楊成這樣,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一個人跑掉?」

    妮兒的話一講,臉上立刻挨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從未受過這等屈辱的她,一時全然呆愣,不曉得該說什麼。

    「不要意氣用事!面對天草,你能像我一樣隨時脫身嗎?假如你有個什麼事,我怎麼向你哥哥交代?」

    怎麼向蘭斯洛交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樣也不想你有事啊……

    或許是被源五郎的氣勢所懾,或許是不得不當機立斷,妮兒放下源五郎,毅然地往前奔去。

    而看著妮兒離去,源五郎欣慰之餘,心底亦在苦笑。

    天曉得自己有多捨不得打這一耳光,但為了讓她明白事情嚴重,有些事定必須的。今天真是倒楣,先後對兩名美女的臉蛋做出侵害動作,只是現在想想,那兩個動作應該調換對象,這樣自己才不虧啊!

    殺氣凌空,是天草追來了,若要追殺妮兒,他必可辦到,但要同時殺滅兩名敵人,縱然是他也力有未逮,現在,他必是在做著取捨。

    想想也真是有些憤怒。自己不是一向深信能從容應付大陸上的眾強者、智者,縱使他們實力超越自己,也能憑著智謀與應變,讓敵人挫敗不起嗎?

    那為何今日自己一再犯錯,讓情緒影響理智,使得局面演變至這等窘境,倘使早先能更冷靜地處理,別倉促下決定,情形是可以不必那麼糟的。

    現在想這些都是多餘了,在自己有時間慢慢懊悔之前,先設法擺平眼前這一關吧!

    「天草!我們來戰吧!」

    「戰?你這小子只配在我手底死無全屍啊!」

    妮兒大步飛奔,有著源五郎的掩護,加上她本身的速度,些許時間後,她已經成功地跑出百里外了。

    天位高手能對目標獵物進行「鎖魂」,一經鎖定,縱是天涯海角也無所遁形。聽源五郎說,縱是小天位,也有能力在方圓數百里內鎖定單一敵蹤,像天草四郎這樣的絕頂高手,銷魂範圍只會更廣,為何源五郎說只要跑出百里便沒事,這實在頗費疑猜。

    江湖兒女,不該婆婆媽媽,得要當斷則斷,這是妮兒之所以獨自逃跑的原因,但當她確信自己已脫險時,一股強烈的懊悔感讓她忽然頓住腳步。

    (哥哥說,他這一生最光榮的事,就是從沒有丟下弟兄獨自逃命。我現在這麼做,豈不是給他丟人?不行!我不可以變成哥哥的恥辱!)

    這念頭一起,少女調轉步伐,重新又回奔過去。那死人妖縱有千般不是,好歹也算自己同伴,更是為了自己而身陷險境,假如就這樣棄他不顧,怎樣也沒有臉去見哥哥的!

    越是*近,就越是覺得前方沙塵滾滾而來,強烈的衝擊波迫得呼吸不順,再*得近了,甚至連腳步都站不穩,衝擊氣浪撞得自己直欲飛起。

    終於,一聲巨響,所有聲音漸漸歸於寂靜,只是塵沙迷眼,一時還看不清東西,妮兒摀住口鼻,確保呼吸後,正想要大聲呼喚,後頸已是一寒。

    「主啊!真是感謝您,跑掉的兔子居然會自己回來,誰說守株待兔不是好辦法呢?阿門!」

    呃!哥哥每次衝去救兄弟,不是都可以全身而退的嗎?為什麼輪到自己時就會被敵人當場活逮?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慘啊……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6:45

第四章 真情告白

   雷因斯邊境的基格魯,女王莉雅止處身在小茅屋裡,接收部屬們自各方傳來的情報,以之思考做出種種應對的決定。

    蘭斯洛一行人目前正朝基格魯前進,照行程來算,七日內便可抵達,這實在是一件大喜之事。但對於楓兒在利加斯的事故導致唯一的妹妹亡故,即便聰慧如莉雅,也感到一陣驚愣。果真天不從人願,這世上還是有太多的東西未能盡如人意啊!

    雖然楓兒的傳書僅寥寥數語,但熟悉她的自己依舊可以感覺到其中的悲傷。唉!事情不該是這樣的,自己原本並沒有打算把楓兒牽扯進來啊!

    除此之外,那個名叫郝可蓮的女人也使自己留上了心。高手這種東西不會平白無故冒出,擁有一身天位修為,手段既絕且狠,武學來歷又神秘莫測,連楓兒也覷不出虛實,這樣的厲害角色究竟是何來歷呢?

    根據手下回報,郝可蓮目前任職於艾爾鐵諾宮廷,是直屬於皇帝的御前監察使,另外賜封女伯爵的地位,甚是得寵。監察使只是虛職,過往她並未做過什麼,甚至也沒人知道她會武功,反倒是這女人艷名遠播,在中都煙視媚行,不知有多少王公貴族與其結緣一夕,並拜為裙下之臣;此外,她的婚姻……「好、好厲害!先後出嫁一百零七次,最長一次只維持七日,過半新郎死於新婚之夜,果真是一代妖姬,令小妹我自歎不如啊!」

    雖非未解人事,但對於報告上的驚人紀錄,同為女性,雷因斯女王也只有咋舌的份。但最後,她留意到紀錄末了的小字︰曾有傳聞,此女由第二軍團長周公瑾元帥引薦給皇帝!

    假設這項傳聞屬實,莫非這頭超級黑寡婦竟是與周公瑾有關,那樣的話,就是隸屬白鹿洞一脈的勢力了!倘使向青樓聯盟查詢,該可以得到進一步資料,但周公瑾並非常人,也該與青樓聯盟保持一定聯繫,假若青樓重視他甚於己方,說不定還反過來替他封鎖情報。

    為著敵人資料而困擾,即使是魔法女王,一時也不能得知,這名叫郝可蓮的黑寡婦正是周公瑾身邊的四鐵衛之一;也仍不曉得,在這眾多小天位高手尚未能重定勢力平衡的此刻,三大神劍之一的天草四郎已然渡海西來,輕易擊潰源五郎與妮兒。

    思索間,身邊的侍女團傳來一個訊息,花家家主送來鮮花,並希望今夜能邀女王陛下一同晚膳。

    些許訝異,莉雅很快有了決定,在侍女們擔憂的眼神中,她俏皮地笑著,「能夠有男人約出去吃飯,看來我這女王陛下還有幾分魅力啊!」

    莉雅決定赴約。倒不是說吃怕了難民營的粗食,想去享受點好料的,畢竟這幾天都為公事忙昏頭,整日悶在屋內看企畫、啃饅頭,有好吃的也沒空享用,而且雷因斯女王的頭餃壓在身上,放下難民不管,自己獨自大吃大喝,雖然心裡很過癮,但外面終究交代不下去。

    答應赴約的理由,其實是因為工作忙昏了頭,悶得發慌,剛好趁這機會扮白癡女王,去看看那個瘋子耍猴戲,回來以後可以笑上幾個時辰,比什麼笑話集都能調劑身心。

    在花天邪相約處,大批花家子弟把守在外,不讓侍女們跟隨,言明家主有令,希望這一餐僅與雷因斯女王單獨共進。

    裝著白癡外表,莉雅心下尋思︰這倒是很有趣,莫非那驕傲的傢伙被自己一再拒絕,終於老羞成怒,想要製造個孤男寡女的機會,霸王硬上弓,讓生米煮成熟飯?

    假如事情真的發生,結果一定很耐人尋味,特別是,當眼高於頂的花天邪發現自己已非完璧,他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呃!可是犯不著為了看他吃鱉的臉色,就犧牲自己吧!太划不來了!

    「花家家主乃守禮之人,你們不用多心,先回去等我吧!」

    輕聲細氣,對臉色蒼白的侍女們這樣交代,莉雅獨自走進屋裡。在她想來,以自己對花天邪的瞭解、以這人一貫的自傲,該當不屑使用這種手段,而若他真是存這種心,那自己只好讓他知道,永遠也別小看女人!要當霸王,他還不夠格呢!

    屋內燈光昏黃,鮮花、薰香佈置得甚是典雅,整套銀器餐具,以示食物無毒,桌上的佳餚香氣四溢,看得出來是用了心思的。桌子的另一邊,卻果真是只有花天邪一人負手站立,等待著自己。

    *近餐桌,尚未說話,莉雅陡覺身體一沉,四肢百骸像是給什麼重物壓住,行動變得遲鈍,魔力運使亦受到阻礙。

    是封鎖型的強力結界!而且還是自己最不熟悉的東方仙術,效果強得駭人,連下四重,專門克制魔力高強的魔導師。好傢伙!事先完全看不出徵兆,白鹿洞究竟借了什麼寶物給他?沒想到花天邪深藏不露,動得出這等手腳,自己還真是小覷了他。

    不過,花天邪還是太小看自己了。或許在雷因斯史上,有足夠魔力抵抗這四重強力結界的女王不出五入,但自己仍敢斷言,若花天邪真是心懷不軌,在他瞭解發生什麼事之前,就會絕對狼狽地給轟飛出屋外!

    「花宗主,你邀我前來,就為了吃這樣的一頓東西嗎?」彼此也不是傻子……至少不至於傻得太厲害,既然是對方的佈置,那不妨把話挑明講。

    另一方的回答,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因為,莉雅你向來是一個重視籌碼與實力的人,如果我不擺出能令你重視的一定實力,你非但不肯真心與我對談,就連正眼看我也不願,只會一直戴著你怯懦女王的假面具,來嘲笑這男人的愚蠢。」

    呃……自己是這樣的人嗎?想想還真是沒錯,被人家這麼直接地說出來,還真是有些汗顏呢!

    然而,莉雅微微有些吃驚。眼前的花天邪全然不似平時看到的狂妄輕浮、自大無知,反而展現出一種冷靜沉著的氣質,文質彬彬,像個最守禮的紳士。

    而他跟著所做的事讓莉雅不僅是驚訝,更開始懊悔自己腦筋遲鈍。

    「這些日子來對莉雅你的無禮騷擾,我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希望莉雅你能原諒我。」

    說話的同時,花天邪欠身一禮,以他平素的倨傲自大,這姿態非獨是有禮,甚至幾乎是謙卑了。縱是當日在稷下學宮,也不記得看過他這樣低姿態,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他的態度會這樣急遽轉變,難道這也是一種欺敵計策嗎?

    「接掌家主之位以來,對內我面臨那雜種的壓力,對外又有石家、麥第奇家的威脅。為了鞏固花家,我必須做很多不討人喜歡的專,那裡頭有很多實非我願,只是身為家主,一切得要以花家利益為考量,好比此次對你的騷擾,真是很抱歉。」

    那「雜種」在花家……特別對花天邪本人來講,是個忌諱語,代表的是一個恥辱,卻又曾有資格與花天邪競爭家主位的長男。花天邪會主動提起他,難道真是要對自己做心裡表白?

    「我知道,我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種種醜態,會令莉雅你對我毫無好感。但從我們在稷下相識開始,除非對方擁有令你重視的實力,不然你絕不肯認真相待。我不希望一直只能接觸外人眼中的那個蠢女王,所以只好依照你的遊戲規則,在我已掌握一切之後,來讓你正視我的認真,讓你明白我不是為了雷因斯女王之位而來。」

    這句話有多少真心呢?會不會是這傢伙黔驢技窮,用這樣拙劣的方式來施展詐術呢?

    這念頭在莉雅心裡一閃即逝,而當她與對方目光相接,從那愈發深沉的眼神,她確實發現了這男人的認真。

    花天邪面上浮現一絲極罕見的苦笑,「或許你不會相信……但是,莉雅,我愛你,真的很愛你!打從在稷下同窗之時,就已經愛上了你!」

    承受著對方灼人的目光、言語,莉雅瞬間只覺得呼吸不順,在此刻,她真的開始懊悔,今天或許是來錯了……

    「既然已就家主位,勤政愛民才是長治久安之道,此次荒災你的作為盡失境內民心,這樣也能鞏固花家基業?」

    「得民心而後有天下。這是稷下的腐儒之言,當日就連你也不信,為何現在對我大談此道?我們所在的這個時代,弛而未亂,但亂像已現,曹家皇族積弱難返,再沒有了統治艾爾鐵諾的能力;眼下石家、花家、麥第奇家分據國土,內有白鹿洞快速坐大,外有武煉隨時叛離,只要任何一個勢力發難,勉強維持的平衡假象立刻會被打破。比當年艾爾鐵諾取代大石國而稱霸的情形更糟,這次的亂局會牽連到整塊大陸!」

    在回程路上,莉雅回憶著適才花天邪所言,在點明眼前局勢後,他這樣說著。

    「亂世之中,向來是強者主宰一切,推動歷史的從來也就不是平民百姓,他們喜歡也好,不滿也罷,最後亦只能跟著時代潮流被推動。真正能影響大局的,還是只有世家本身。所以,縱使我盡失民心,但只要花字世家全心向我,我就有與群雄爭鋒的本錢,至於賤民……當我花家統御一切,還怕領地內無人嗎?」

    仍然狂妄,但起碼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雖然自己不見得完全認同他,不過個人選擇個人的路,若有朝一日花天邪成功了,他的手段又有誰能說是錯呢?

    「我和白家的白天行約定,由我挾持住你,而他會牽制白家與雷因斯的救援行動,讓你在此孤立無援。事成之後,我助他取得白家家主之位,雙方再一同瓜分雷因斯。」

    「無疑我珍惜花家,也重視我現在擁有的權位,但我現在要告訴你,在我心中,你的存在重要過一切,只要有你,我可以把這些東西都捨棄掉。」

    「若你肯委身於我,花字世家的高手與軍隊會立刻助你平定雷因斯與白家的反對勢力。莉雅,你從來就不是甘心平凡的庸俗女子,你想要的肯定不只是雷因斯女王寶座。當我們結合,我會把花家家主的大權轉交給你,你便可以統御白家、花家、雷因斯三方之力,逐鹿天下!」

    「我所擁有的一切就是我的聘禮,今夜邀你前來,就是為了讓你瞭解這些。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我的心意。」

    這是花天邪在兩人用餐時所說的話語。整頓晚餐,他表現得極是彬彬有禮,雖然狂傲,但傑出之人恃才傲物自來皆然,只要沒有愚昧無知,也就不會讓人無法接受。整體說來,晚宴氣氛極佳,倒還有點像回復到昔日稷下同窗的感覺……

    回憶許多年前,那時自己尚是公主之身,以天生聰慧與豐富學識在稷下學宮屢驚四座,名聲遠揚,卻又因為個性叛逆嬌蠻,常惹事端,身旁更沒有多少朋友。

    而比較能與自己談得上話的,便只有這眼高於頂,同樣對任何規範都嗤之以鼻的花家少主。自傲的兩個人一見面就開始瞧對方不順眼,卻在幾次衝突後,發現彼此有共通之處,日子一久,竟奠下了極深的交情。

    和花天邪的交情是在雙方都沒什麼選擇的情形下建立,稷下學宮裡的才俊雖不少,卻多半是墨守成規,沒膽子去幹一些又刺激又好玩的事,死氣沉沉,讓人覺得沒勁。而當時學生裡具有起碼智商,又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的,除了自己莉雅公主,也就只有這花家少主。那段時間裡,二哥白無忌、花天邪與自己常常聯手在稷下學宮內搞出各種破壞,成為旁人眼中的異類……

    唉!回想起來,那時候確實是挺愉快的。真沒想到現在會變成這樣子啊!特別是……怎麼自己就從不知道,這男子對已有這等情思?嗯!回憶一下他當時的眼神,這人因為出身問題,一直是憤世嫉俗,更自大狂傲,不過偶爾與他目光相處,那種目光……呃!似乎是有幾分情愫的……

    雷因斯女王必須要有個夫婿。為了讓雷因斯政權穩固,更得到白家全力支持,宮廷一直隱約有聲浪,要自己與白家聯姻,講白一點,撇開沒人敢提的大哥,女官們的意思就是要自己嫁給二哥白無忌了。

    皇室婚姻向來以利益為先,近親婚配更是貴族間常見的把戲,橫豎二寄人好,不算詞人獻,只是自己實在不喜歡什麼都照人安排去做。那時曾經想過,假若自己不願照她們的意思去做,剩下的唯一選擇,恐怕就是這花家少生了。

    「手快有,手慢無……花家少主,你的動作慢了實在不只半拍啊!」

    最後,莉雅也只能這樣歎氣。若在數年前,自己並未對任何男子傾心,又是那樣的叛逆個性,花天邪做這樣的要求,說不定真會如他所願。但現在這自然只是癡心妄想了。

    怎樣去面對花天邪變成了一件麻煩事。如若他還是像原先那樣,自己也可以無視往日交情,把他當成一個迷失於權勢的無知蠢貨,毫無保留地憎惡他,把他當個小丑般看待。誠然自己對他有所低估,但自認已掌握一切的他,卻只把自己低估得更厲害,兩邊底牌一翻,他只有狼狽滾下牌桌的份。

    但現在,聆聽了他的這份心意。無論他的手段如何,只要想到那種願意付出的認真,自己就很難無動於衷,說到底,人非草木,念及當日的故人之情,實在不曉得該怎樣狠心下去。

    人情債果然是所有智者的致命傷!

    「老公!你看你運氣多好,撿到個價值等同花家全體的搶手貨,我可不是沒人要的唷!如果你只顧著去抱風華姊姊,我也是會飛走的啊……」

    凝視星空,莉雅這樣輕聲說著。此刻的蘭斯洛,未必會與己一樣共看星辰,但卻也一定籠罩在這片星光下吧!只要想到這點,心裡就多了一份支持下去的安定感。

    回到小屋內,魔導公會的部下們傳來了楓兒的最新訊息,他們一行人已然出發,估計在數天內可抵達基格魯。

    「很好,終於要來了,再等下去,真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事呢?」

    對這消息感到安心,莉雅卻發現部屬們的表情有異。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嗎?」

    「不……主席,事實上……」

    聆聽部屬們惶恐地報上另一則消息,莉雅瞬間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苦笑。果真世事未能盡如人料,本以為阿朗巴特魔震之後,眾多急速竄升的小天位會有一段重定勢力的混亂時期,哪想到激烈互鬥還沒開始,一個更麻煩的大風暴又沒半點預兆地突然而來。

    「劍爵」天草四郎西來,妮兒、源五郎全軍覆沒,一人遭擒,一人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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