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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7:08

第五章 廚藝課程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艾爾鐵諾

    「蘭斯洛大人,請您小心了!」

    「沒有問題!對我有信心一點嘛!放馬過來吧!」

    一面趕路,蘭斯洛也把握機會與楓兒拆招。四十大盜橫行多時,與真正高手比試的機會卻不多,和亂扔石頭的妮兒比試毫無意義,源五郎又整天神秘兮兮,現在終於有了好對手,自然要盡量利用。

    楓兒的劍法很好,既狠且辣,盡得大雪山劍術的精華。那種快劍與花家不同,不是利用速度變幻出朦朧劍影讓人迷亂,而是以最直接的動作,一擊便致敵死命,絕沒有半絲多餘動作。

    除此之外,劍上的內力也不容小覷。當楓兒成功將山中老人所授絕學及東方家六陽神功融合為一,她擊出的火焰也由原本單純的赤紅轉化為艷紫,每次交擊,蘭斯洛都感到一股熾熱火勁,要撕裂自己手臂攻上,令他窮於應付,卻也大呼過癮。

    世上武學千門萬派,各有奧妙,能好好地感受其中之秘,實在是快事一件!

    「熊火顯乾坤!」

    楓兒劍上勁道忽斂,火焰急遽收束成一點,跟著就反爆碎開來,焦熱火輪伴著點點星焰,甫一發招,就把週遭數尺之地轟得體無完膚。

    暹羅事件期間,蘭斯洛對上六陽尊訣的次數著實不少,識得此招厲害,未等焰火全然爆開,神兵一舞,左足踏出,連續幾下移位,仗著神妙快步,身形赫然化一為八,奔左竄右,看得人眼也花了,正是鴻翼刀的「江山如畫」,取其「一時多少豪傑」之意,千變萬化,亂人耳目。

    朦朧變幻,蘭斯洛瞬間已閃過大小火網,形如鬼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楓兒身後,寶刀筆直劈下。

    若是旁人,此招確有希望奏功,但傳承大雪山武學一脈的楓兒,當有人出現在背後,聽覺與觸覺已同時發出警告,攻出去的長劍近距離回身拖斬,炎勁再變,烽火神劍直擊而出。

    「好厲害!」

    蘭斯洛驚呼一聲,撤刀招架,鴻翼刀妙著再現,「多情應笑我」不可思議地將襲來火勁轉向,全數反挫回擊,攻她個措手不及。

    勁道一爆,兩人身體俱是一震,各自退開。交手多回,楓兒連變多套不同武術,但蘭斯洛憑著鴻翼刀御簡抗繁,始終固若磐石,讓楓兒對這刀法欽佩不已。

    「謝謝你了,楓兒,有你的幫忙真好,能這樣練習,武功一定進步得快。」蘭斯洛哈哈一笑,跟著就有些喪氣地瞥向另一邊,「相較之下,這傢伙就實在很沒貢獻……」

    躺平在一顆大石頭上,流著口水,睡死到人事不知的,自然是那與米蟲無異的雪特人。最近走的路線是山區,有雪沒機會發揮他的謀生伎倆,也不可能幫助蘭斯洛練功或是思考,除了趕路,就只好每天睡覺養肥肉。

    楓兒的存在真是給了許多幫助。接過楓兒遞來沾過冰涼溪水的汗巾,蘭斯洛不由得這樣想著,有這樣一個人無時無刻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是種壓力,卻也是種受寵若驚的溫馨。

    這幾天,楓兒幫忙把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凝視她那淡淡的微笑,實在看不出她是個剛剛承受喪妹之痛的人。不過,楓兒的笑臉並沒有那麼容易看到,至少對雪特人來說是如此。就自己所見,楓兒與其他人應對時總是徹底貫徹冰山美人的一面。

    有雪曾經向自己抗議過,但自己總覺得,如果冰冰冷冷是楓兒的性情,保持這樣總好過讓她裝出在青樓工作時的職業笑容。

    不過,人沒有十全十美。冷艷美貌、武功高強,這是楓兒的優點,但三人一同上路之後,仍是讓他們發現了這冰山美人的弱處。

    事情的發生是啟程後的第二天傍晚。荒郊野外,自然找不到什麼餐館,預備啃乾糧的蘭斯洛受到了雪特人的慫恿。

    「呃!讓楓兒做晚飯?這樣好嗎?雖然她是女的沒錯,可是……」

    「老大,你擔什麼心呢?能讓美女為你下廚,這是天下男人的夢想啊!就算是妮兒小姐,也會做點燒烤什麼的,何況是楓兒小姐這樣完美的女性。有一位特級廚師曾經說過,做飯就是火的魔術,楓兒小姐這樣會用火,做點小東西算不了什麼啦!」

    似是而非的言論,蘭斯洛頻頻點頭,畢竟比起吃乾糧,有熱騰騰的飯菜還是比較好。但為求慎重,他仍是把楓兒找來。

    「楓兒,如果可以,今天的晚餐就拜託你了。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這是蘭斯洛大人您的意思……」

    楓兒在躬身一禮後離開做準備。由於她答應得太快,使得蘭斯洛沒有發現,對方的允諾是基於對自己命令的絕對服從,於是,慘劇就必然地發生了。

    「嗯!廚藝果真是門奇妙的學間,在這之前,我都沒有發現東西這麼容易就碳化了呢!」

    當楓兒滿懷愧疚地將當天晚餐帶到蘭斯洛面前,她是這麼說的。

    蘭斯洛與有雪滿懷疑惑,瞪著面前這堆烏漆抹黑的東西。起初,他們以為楓兒帶來木炭,要現場生火做燒烤,直到反覆翻看之後,才確定這堆焦炭就是今晚的食物。從那刻起,楓兒冰山美人的形象便在雪特人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污點……

    講起來是滿悲哀。但在楓兒的生命裡,從來也沒什麼機會學習廚藝;在用火的技術上,她所鑽研的也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使目標焚盡灰化,無關乎火候控制,驟然下廚,實在是不知所措。回憶起來,為了有效毒殺目標,山中老人也曾考慮設立廚藝課程,但最後卻遭全體教職員反對,「學習那種娘娘腔的東西,嚴重打擊身為殺手的士氣」,因而作罷。

    兩天後,努力控制火候的楓兒,終於成功做出了燒雞,看那油皮酥滑的鮮美樣,有雪食指大動,立刻就想飽餐一頓;蘭斯洛也有同樣衝動,只是向來敏銳的直覺阻止了他,而且,雖說外表看起來很棒,但近距離之下,竟聞不到半點燒雞的香味,這實在是件詭異的事……

    刀子切下,稍一施勁,才割破油皮,蘊含在其內的六陽紫焰立即爆發,將整只燒雞化成了一個熊熊大火球,要不是手縮得快,肯定連手臂都給焚燒殆盡!

    「老……老大!這隻雞好危險啊!我從來沒看過會無故自焚的雞啊!」

    「……有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廚藝就是火的魔術,對不對?」

    「是……是啊!又怎麼樣呢?」

    「我想……魔術這種東西,果然是不能拿來當飯吃的啊!」

    「削好了……來,吃只果。」

    「你這個人啊……喀滋喀滋……真是卑鄙無恥陰險到了極點,講什麼要堂堂正正的一戰,結果卻用這麼低劣的手段!」

    「哦?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喀滋喀滋……你們這些所謂的高人,一個個都是心理變態,每次出來不是用假名就是偽裝,從沒一個敢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你一開始就表明身份,我們也會比較有防備,才不會這樣被你突襲打敗。」

    「嗯!有道理。可是你也替我想想,如果我一出來就直接對你大聲嚷嚷,『我是天草四郎,現在要與你一戰』,你又會有什麼反應呢?就算你沒有反應好了,在你之前我碰上了十七、八個看起來有一點功夫的傢伙,聽了我的話卻全英倒在地上了。」

    逮到人後,天草四郎押著妮兒丟到附近的花家分舵,將她囚禁其內。當天草四郎亮出形同花家家主親至的令牌,妮兒大吃一驚,萬萬想不到這人與花家有關係。花家子弟並不曉得他的身份,只是聽他說,「這是四十大盜的餘孽,要押解給家主,由家主發落」,跟著便依言為他打理一切。

    「既然落到你手裡,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你快動手吧!」

    「別緊張,小丫頭。殺男人我從不手軟,但美女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殺的,所以我不會殺你,可是我又偏偏答應過朋友,要提你的人頭去見他,所以只好麻煩你和我走一趟了。」

    「什麼意思?」

    「我只答應要把人頭提到他面前,至於人頭下面有沒有身體,這可不關我的事。」

    「你……你是武林前輩耶!堂堂天下三劍之一,怎麼可以這樣撒賴?」

    「天下第幾劍是別人叫的,又不是我自己封的。我只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才不受任何人、任何東西拘束,天下三劍還是天下三賤對我根本沒意義。」

    把妮兒扔進大牢,隔著鐵牢門,兩人席地對談。天草四郎更帶來大批水果,自削自食之餘,也慷慨地與他的俘虜分享。牢房目前生意不旺,只此兩人,聊什麼都不怕給人聽見。

    若不是見到這人之前展露的絕強武功,妮兒壓根就不會相信他的身份。三大神劍之名是風之大陸習武者的最高神話,「劍聖」陸游、「劍帥」山中老人、「劍爵」天草四郎,每一個都是蓋世無敵的強者,能與他們並列的武者,早在兩千年前就死得乾淨,在天位力量重新給世人震撼的此刻,人們毫不懷疑,這三名魔震之前就已睥睨天下的強者,任一人都有獨立潰滅七大宗門的能力。

    就算是自己這樣漫不經心,膽大包天的人,一聽見天下三劍,也會心兒一跳,想像到與他們對上時,掌心也不由得冒汗。哪想到今日實際遇上,會是這麼樣的一個情形。

    仍然是那一句,要不是親眼目睹,打死自己也不會相信,這個臭傢伙就是威震大陸的天草四郎。而且,這個人絕對有雙重人格,早先的那場戰鬥,當場面見血之後,這人的殺氣與狂態就千百倍地提升,從他的笑聲裡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個男子絕對地嗜殺,更百分百是在享受殺戮與戰鬥所帶給他的快感。

    這樣的人真是恐怖,那種戰鬥時昂揚到極點的瘋狂,會讓一個人的殺傷力倍增,尚末動手便已盡摧敵人戰意。但結束戰鬥,他現在看來又是一副土兮兮的鄉巴佬樣子,買了大批水果,說是要彌補自己的胃,好好享用近一千七百年未曾吃到的大陸口味,還毫無架子地端坐在地,用小刀削水果。

    這人的風度似乎也還不壞,起碼對女性是這樣。被擒至今,自己一直對他冷嘲熱諷,他似乎全不當回事,只是偶爾合握起雙掌,喃喃自語道︰「主啊!請您原諒這頭尖酸刻薄、幼稚無知的恙羊吧!雖然您的確給了她一雙性感美腿……」,聽到後來會讓人瘋掉,跟這種人鬥嘴根本就是浪費口水。

    總之,左看、右看,這人實在和「宗師」兩字扯不上關係……

    「喂!我問你,我的同伴怎麼了?」

    「喔!那個使白鹿洞武功的小子嗎?沒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死了,不過……我沒時間找他的屍體,要是他好狗運,說不定還活著呢!而且……」

    「而且什麼?」

    「沒什麼,吃香蕉吧!」

    天草四郎的表情明顯閃過一絲疑惑,妮兒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朗聲道︰「哈!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沒有把握殺掉他。哼!什麼天下三劍,連區區一個白鹿洞弟子都殺不掉,難怪當年你會敗在人家白鹿洞宗師手上……」

    這句話明顯引起了天草四郎的注意,他慢慢側過頭來,目中散發森冷的寒意。本該極具壓迫感的場面,卻因為他嘴裡塞滿了香蕉泥,而讓妮兒拚命忍住快要爆發的笑意。

    「你說的那是什麼鬼話?」

    「哼!可別以為我不曉得,整個江湖都傳遍了,當年你就是因為在劍聖陸游手下一招慘敗,羞愧得不敢見人,這才躲到海外,永遠不踏上大陸一步。」妮兒說得有點心虛,其實她也只是聽過一些傳聞,反正橫豎是傳聞,就順便加油添醋吧。

    「我……我會敗給陸老兒?!」

    「抱歉啊!聽說你和人家月賢者年紀相近,輩分相當,叫人家老兒,你自己又年輕到哪裡去?別以為仗著張娃娃臉,就可以到處招搖撞騙,現在的女孩沒那麼容易上當。」

    「混帳,真是混帳透頂,我……」天草四郎扔下懷中水果站了起來,像是要說什麼,卻盯著妮兒,沒有說話。

    妮兒心中惋惜激將失敗。要是自己有源五郎或雪特人那般口才,說不定就可氣得這傢伙暴跳如雷,找到逃跑機會。哪知這念頭才一起,對方的回答卻讓她險些嚇掉了下巴。

    「多言無益,我說得再多,你也不會相信。好,反正我本來也就有這打算,我現在就殺上白鹿洞,找陸老兒一決勝負,看看究竟是誰高明些。」

    天啊!沒想到會遇上個比自己更直腸子的蠢蛋,難道就為了自己的一句話,世上兩名最頂尖的天位強者就要決一死戰了嗎?

    「長腿帥妞,告訴我,白鹿洞在哪個方向?」

    「西……西邊!」

    話聲未了,天草四郎已經破屋而出。他身法好快,才一眨眼,妮兒已經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只有一件事頗奇怪,白鹿洞在西方,他為什麼朝著北方飛馳去了?

    真可惜,天下三劍之二的互鬥,這是多麼讓人振奮的一戰,自己若能親眼目睹,肯定以後夢到都會笑。

    先不管那個,少了這人的看守,自己沒傷沒病,這小小鐵牢怎困得住自己?

    妮兒一運勁,撕裂鐵門正要逃脫,眼前人影一閃,天草四郎已經出現,出手如風,點住她重要大穴。

    「差點忘了,我一去,你不就跑了嗎?現在我把你制住,明天一早花家的人就會把你送往基格魯,我會在你抵達之前回來的。」

    話聲一完,天草四郎身形晃動,再次破屋而出,這次竟是施展魔導師的高速移動咒文。奇怪的是,這次是一道光影橫掠過東邊夜空,眨眼就消失不見,連想叫他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這……這個人到底是在幹什麼啊?東邊西邊都搞不清楚,這些武林高人腦子都有問題嗎?)

    滿心不解,妮兒放任自己身體慢慢坐倒,不久後,她稍微有點擔心,自己現在重要穴道被封,動彈不得,要是突然來了什麼人對己意圖侵害,結果豈不是大大糟糕!

    都是那可惡的源五郎不好……呃!其實好像和他沒什麼關係,但人一生氣,就很自然地怪到他身上,大概是這一陣子沒事就把他叫過來踹,當出氣包當慣了,忽然少了他,還真有點怪。

    這死人妖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真是笨蛋,以他那時候的身體,還想要阻住天草四郎,根本就是自殺行為嘛!現在弄到個生死未卜,天草雖然說找不到屍體,有生存希望,但照兩人激戰的程度來看,源五郎不死也重傷,絕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天位高手的肉體異於常人,一旦進入天位,肉體的新陳代謝速度比常人快,傷勢回復得也快,但回復咒文卻幾乎不能產生作用,特別是在天位對戰的情形下。源五郎若受重傷,現在肯定是好危險的。

    當他以為自己已遇害,瞬間把什麼理智冷靜全撇掉,變得暴躁與狂怒,疾衝上前的時候,將那一切全聽在耳裡的自己,心裡忽然跳得好快。

    有些著急,有些擔心,好像還有幾分沾沾自喜……這種心情是怎麼一回事呢?

    想著想著,一種擔憂與失落襲上了妮兒心頭。自從四十大盜潰滅,她一直與源五郎為伴,此刻連他也不在了,自己變得孑然一身,久違的恐懼,再次令她感到徬徨與不安。

    可惡!死人妖,你究竟死到哪裡去了?要是你沒死的話,那就趕快出來啊……

    一陣嘈雜腳步聲打亂少女的思緒,像是有什麼人*近了。這也難怪,天草他說走就走,還弄得這樣驚天動地,花家分舵裡的人起碼也會過來看看吧!

    真糟糕,自己好歹也算是美女級的人物,偏生現在動彈不得,花家子弟多是男性,要是趁機對自己不軌,這該如何是好?

    想起一些發生在監牢裡的污穢傳聞,妮兒皺起了眉頭,而仿似與她的想法相呼應,一陣古怪異聲響起,有人來到了身前。

    一伸手便拉留了鐵門,來人蹲低在少女身旁,濃厚的男子氣息立刻告訴妮兒來人的性別。戴著黑面罩、黑頭套,一身夜行衣完全遮掩了本來面目,只露出一雙不懷好意的邪笑眼眸。冷笑兩聲,更伸手往少女粉頸摸去。

    「你……你不要亂來!要是你真敢動手,我就咬你,還……還要吐口水、流鼻涕在你身上,讓你做不下去!」

    「嘿!有精神說這些,那你大概沒問題了……」聲音刻意變得模糊,看得出這人極力想隱藏身份。

    兩指點在肩頭,內力所到之處,被封閉的穴道自動解開。為了怕損及妮兒身體,天草四郎下指不敢太重,但沒有天位修為亦是解不開,換言之,這人也是天位高手?

    穴道一解,妮兒立刻坐起身,卻看到那人已站在北邊牆壁的破口,招手示意她快些離開。

    「喂!你是誰?」

    匆匆趕到那人身邊,妮兒想要先弄清楚這人身份。神秘兮兮的,說不定是不懷好意的可疑人物呢!

    拗不過少女的堅持,這神秘入不願再開口,僅是用腳尖在地上輕輕寫了兩個字。

    「莫問!」

    沿著龍騰山脈縱走,蘭斯洛一行人亦在趕赴基格魯途中,這天傍晚,三人巧遇一支商隊,在這罕見人跡的山路上遇著旅伴,也是件值得欣喜的事,兩邊一陣寒暄,恰巧時候也晚了,便決定就地紮營。

    楓兒希望與陌生人保持距離,但已對地獄伙食感到胃部痙攣的蘭斯洛、有雪則竭力找理由留下,橫豎對方沒認出自己是通緝犯,付幾枚銀幣,搭伙吃上一頓,豈不妙哉?

    夜裡獨自練刀,行功完畢,最理想的便是進冰水潭泡澡,而仰望天上星辰,蘭斯洛有著一種特別的感受。

    星空真是一片奇妙的東西,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看到同樣的星星,縱然人與人相隔萬里,卻仍可以透過這片遼闊星海,有著某種程度的聯繫。此刻,是不是也有人和自己抱著同樣心思,在仰望這片美麗夜空呢?

    「蘭斯洛大人,夜已經深了,潭水很冰,請保重身體。」

    楓兒像平常一樣做著叮囑,將這當作是自己的職責。這名從不扭捏作態的女子,縱使瞧著面前男子的裸體,表情也沒有任何不自然,這是蘭斯洛最慶幸的地方,因為這樣的相處模式,可以讓他少花很多無謂心思。

    「嘿!楓兒,口風不要那麼緊嘛!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你們家小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去基格魯又是為了什麼呢?」

    「口風緊是我的職業需要,蘭斯洛大人。」楓兒道︰「第一個問題,我很難回答,但小姐之所以在基格魯,是因為雷因斯女王到基格魯賑災,小姐與女王升下形影不離,也因此就待在該處了。」

    「哦?這麼說,小草不僅是貴族千金,自己也還在雷因斯任職,是宮廷裡的女官?  br />
    「嗯……是的。」就某方面來講,完全符合事實,沒有否認的必要。

    「那小草的父親呢?也是雷因斯的大人物嗎?」

    「嗯……曾經是。小姐的父親,以前曾在雷因斯擁有很高的地位,是任何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大人物。」雖未任官,但前任白家家主,在雷因斯應該是僅次女王的重要角色吧!

    「曾經?那現在呢?是退休了?還是死掉了?」

    不清楚這問題的正確答案,楓兒只能歉然微笑,搖頭不語。

    「是嗎?連你也不知道啊……小草他們家在雷因斯有這麼大的來頭啊!」

    幾分揣揣不安,蘭斯洛低聲自語著。自暹羅歸來後,和小草的感情日益穩固,除了小草的付出,自己與四十大盜逐漸闖出名堂,聲威日振,亦是主因。因為感覺到身份地位提升,有自信配得上人家,這也才比較敢對她放下感情。

    不過,聽到楓兒所說,小草一家在雷因斯可是大到不得了的大貴族,本身還在宮廷內任職,深獲女王信任,蘭斯洛心中又開始不安。而且,說到底,她是一個出身尊貴的千金小姐,自己卻是一個混身草莽的強盜頭,縱使混得再顯赫,那也只是更拉開彼此間的差距。

    她的父母看見自己會有什麼想法?知道女兒和這樣的人來往,正常人都不會贊成吧!小草是個有主見、思想獨特的慧黠女子,但兩人身處的大環境實在……

    還有,當初是與小草約在基格魯見面,但是現在非但送不出禮物,還搞到四十大盜全軍覆沒,以生平所未有的衰樣去見她,小草應該是不會嫌自己的,但是這麼丟臉的樣子,怎麼能……

    唉!是不是應該放棄,別去基格魯好了……

    蘭斯洛不是善於隱藏心意的那種人,心裡想著,自然也就形於顏色,令一旁的楓兒全然瞭解他的想法。

    「蘭斯洛大人,在您這麼認為之前,我希望您能想一想,小姐此刻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基格魯等待您的到來!」

    不欲對事情多所干涉,但到最後,楓兒仍是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口,雖然這並不符合她的個性,也不合莉雅一直以來的心意,一種不願意給丈夫心理壓力的心意…

    「現在的蘭斯洛大人是艾爾鐵諾必誅之而後快的對象。您是四十大盜之首,與石家、花家都有深仇,又痛毆了艾爾鐵諾皇帝,只要您一現身,艾爾鐵諾必定要您的性命;更有甚者,您的武功一日千里,為了不重蹈當初劍仙李煜的覆轍,艾爾鐵諾必然將您當作大敵,要在您羽翼未豐之前剷除,換言之,收容您的地方,定會成為艾爾鐵諾的攻擊目標。」

    楓兒淡淡道︰「這些事情,小姐都知道的,她卻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只是衷心期待您的到來,與您分擔這一切。這樣子的心情並不要求您的回報,不過如果您還對她有所懷疑,那小姐不是很可憐嗎?」

    聽了楓兒的話,蘭斯洛也只能沉默不語了。誠然他不喜歡欠人人情,也不喜歡讓心愛的女人看見自己糗樣,可是,眼下自己舉目無親、無處可去,這是事實,那黑袍魔女華扁鵲也說,除非是雷因斯,不然找不到配解藥的藥草,自己與雷因斯毫無瓜葛,又是臭名在外的強盜,他們憑什麼肯給自己藥草,還不是只有*在雷因斯宮廷任重職的小草,縱然不願意,這人情卻是欠定了。

    楓兒講得很對,現在不是執著自尊與面子的時候,要是真的不願意欠人什麼,那就好好記下這筆人情,早日償還吧!此時此刻,別再因為自己的無謂心結,給其他人帶來負擔……

    「謝謝你啊!楓兒,我現在覺得比較清楚將來的路該怎麼走了,我會盡量努力,不給小草與你多添麻煩的。」

    對於蘭斯洛的表白,楓兒欠身一禮,做出符合她風格的回應。

    「你客氣了。不管怎樣,請您相信,小姐和我總是會站在您這邊的。」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7:23

第六章 追查真相

   自牢獄逃脫後,妮兒心有不甘,順道放了把火,燒得花家分舵人仰馬翻,這才心滿意足地開溜。開玩笑,讓自己蹲苦窯的爛地方,不留下點東西做紀念,豈不是太不合自己的作風了?

    前頭那黑衣蒙面人似乎不贊同這樣招搖的行為,但為求盡速脫離此地,也就不加以阻止,讓少女出氣之後趕快上路。

    跟在這神秘人身後,妮兒滿心懷疑。起初,她以為這男子是源五郎改扮而來,但看清楚之後,這人的身形、動作肯定不是源五郎,但又有幾分熟悉,似乎曾經在哪裡看過。

    唯一肯定的是,這個署名「莫問」的男人對身份的絕對保密,而且看得出來,他好像極力想與自己撇清,擺明了只等救自己脫險,就馬上分道揚鑣的架勢。妮兒不禁有幾分生氣,自己難道是洪水猛獸嗎?為何這男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就某方面而言,這評價其實沒有錯,至少,在當日參與枯耳山之役的飛龍騎士眼中,這個一邊咆哮、一邊抬起大石往空中亂砸的怪力少女,幾乎是和暴龍同等級的危險生物……

    「好了,花家的入不會追來了,你趁早逃跑吧,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黑衣人一副緊張模樣,如果不是比手語浪費時間,說不定連話都不肯講。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走。」

    「不行?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家教良好的大美人。」妮兒插著腰,神氣說道︰「美少女家訓第一條,入夜之後,不可以隨便和陌生男子走在一起。如果要我離開,最起碼我要知道你是什麼人?」

    這不是個耍大小姐脾氣的時候,不過看這人鬼鬼祟祟,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這人又有天位力量,與其就這樣被他甩掉……如果能拉他入伙,萬一遇上什麼危難也有點保障,嘿!跟源五郎那傢伙相處多日,自己多少也學到了點他的奸詐狡猾……

    而那黑衣人擺明是快要翻白眼了,有生以來他終於理解到,女人是多麼不可理喻的生物!

    「拜託!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很危險,如果不盡快逃離此地,那我們可能就……」

    「那……你們這封姦夫淫婦,就要雙宿雙飛了!」

    突來的聲音,讓兩個人面對面呆住,半晌後,才一齊轉過頭去,仰望那漂浮於上空的冷峻身影。

    「你這個狡滑的死丫頭!竟然騙我白鹿洞在西邊,幸……幸好我精明,在海上發現不對,不然照你說的方向趕去,差點就跑回日本了!」

    (這……這個人在胡說些什麼啊?)

    對天草四郎的指責感到不解,但妮兒旋即想起他先前在牢裡的怪異舉動,一個想法登時出現在腦海。

    (該……該不會這個人的方向感是……是……)

    沒等少女回答,天草四郎的目光已移向地上的黑衣人。

    「小子!你膽子挺大的啊!被我擒下的俘虜你也敢來搶!」天草四郎睨瞧著下方兩人,輕聲冷笑。

    「不!天草前輩您弄錯了,其實晚輩我只是路過,我根本……」話還沒說完,已經給妮兒從旁一把勾住手臂,毫不避嫌地親暱貼著。

    「啊!我向你介紹一下,飄在上頭的那個白癡小天天是剛剛被我甩掉的上任情夫,姓天草,家裡排行第四。個性暴躁,被懷疑有輕微的變態,附帶一提,聽說他殺男人從不手軟!」

    妮兒抬頭道︰「我也順更向你介紹,這是我的新任男友,他是……呃!神秘人先生!因為不忍心我這樣的美少女落人你那骯髒的魔掌,特別冒險來救我出火坑的。」

    縱然想裝得撫媚動人些,妮兒仍是學不來像郝可蓮那樣的絕代妖姬,言語上也無法太放肆,但認清天草嗜戰的個性,把目的放在弄亂場面,這點仍是可以做到的。

    黑衣人像是還想解釋撇清,上方的天草話也不多說,隨意一彈指,無匹劍勁直射下來,盡封所有退路,黑衣人無奈,唯有抽劍招架。

    橫劍於胸,幾乎是使盡了全身力道,長劍上火花四冒,黑衣人手腕劇痛,幾乎滑退出一丈,卻終於在這一招之下得保無事,正在考慮要不要立刻掉頭就跑,免得和這超越自己太多的煞星動手,前題的妮兒已經大叫起來。

    「這把劍……啊!你不就是那個逐魔獵人韓特嗎?」

    「不、不是啊!我不是韓特,也不是什麼逐魔獵人……我、我是來自冰之大陸的逐魔星人……」

    心情極度緊張,根本就已經語無倫次,更立刻被妮兒抓住衣領,喝問道︰「你這傢伙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到底是來幹嘛的?為什麼一副要躲著我的樣子?」

    「旭烈兀那傢伙當初只委託我保護你,可沒說會碰上天草四郎這種狠角色啊……」

    「你好歹也算是個天位高手,難道就沒有半點自尊嗎?天草四郎有什麼了不起,和他拼了就是。」

    「和他拼?那不是等於要我挑戰陸游?我們之間差了起碼一個天位,打起來穩死的。如果給我一座金山那還有話講,現在旭烈兀又沒答應給我加錢,要我囊裡空空去戰三大神劍,我去你媽的呀!」

    「混帳!你這樣膽小儒弱,還能算是男人嗎?」

    「哈!要講這種話,等你這男人婆真的能算是個女人再說!」

    一男一女怒目相視,彼此越說越火大,要不是有人阻止,說不定就要把大敵拋在一旁,彼此先對干一架了。

    「抱歉……時間已經滿晚的了,如果兩位不介意,我現在可以動手了嗎?」天草四郎微笑道︰「太晚睡對身體不好,不過如果是永眠的話,那就不必擔心了。」

    他這話才說完,妮兒與韓特對瞪一眼,不約而同地掉頭就跑,朝兩個不同方向飛奔而去。

    (哼!天草老頭的目標只是那笨丫頭,不和她跑在一起,那我就沒有事了!)

    (哈!笨男人,天草要戰也只會找男人,只要我不和那愛錢蠢蛋跑在一起,就有希望開溜了!開玩笑,我要趕著去基格魯阻礙他們,怎麼可以被留在這裡呢?)

    不一樣的念頭,卻是同樣的沒命奔馳,默契之佳,就連上空的天草四郎也有些看得傻眼。

    「呵……真是有意思,這就是現在的年輕人嗎?主啊!您真是讓我見識到了有趣的東西啊!」

    天草四郎在空中啞然失笑,做了個類似用餐前的禱告手勢,跟著睜開雙眼,要開始進行這頓令他興奮的饗宴。

    「小鬼們!這是讓你們警惕,別小看了大人!就算我一步不離,你們也未必跑得了啊!」

    天草四郎指頭微曲,連環劍氣彈射而出。自現身至今,與源五郎、紫鈺對戰,天草四郎一直也僅是以指代劍,或是隨意迫發劍氣。有著身為武者的尊嚴,眼前這些小輩就沒有資格要自己拔劍或動用實招。

    「叫做韓特的小鬼,既然你也有天位修為,有本事就在喪命之前跑出百里吧!」

    一道靛藍劍氣準確地射向韓特後心,既快且疾,若不招架,立刻便要喪命身亡,韓特無奈,唯有止步,所幸這一劍威力雖強卻留下了閃躲餘地,讓他可以不必硬拚地選擇後退,但是當三道劍氣先後封住去路,他登時明白了敵人用意。

    (糟!他想把我逼回去!)

    雖然明白,但對方的力量、準確度均遠勝於己,在絕沒可能硬拚闖關的情形下,韓特只有一步步地被逼回……

    「而小丫頭,我確實答應過不會殺你,不過,能讓女孩子回頭的方法有很多,你要是跑得下去就跑吧!」

    劍氣連珠,如矢如炮,交錯落在妮兒左右,濺激起的土石柱直衝十餘丈,聲勢駭人,但在天草精準控制下,連妮兒半根頭髮也傷不到。

    傷不到人,卻仍可造成打擊,三人本是位於市街,此刻夜色已深,居民早已就寢,給三人一番嚷鬧,不少人給吵起,卻顧忌外頭江湖仇殺,不敢探頭張望。

    天草四郎的劍氣威力強猛,街道又沒多寬,要是射不中妮兒,那落點自然就是兩排民房。以他強天位級數出手,劍氣殺傷力毫不遜於天火隕雷,只聽見兩排民房爆破聲不絕,人們驚惶地想要逃出,卻又一一在那震天爆響裡,全家老小一同被炸得粉碎,更還有許多人連發生什麼事也不知,慘叫都不及發出,就此被轟成粉碎。

    劍氣混和血沫土石,衝起一道道赤紅色約三角尖錐柱,交錯組出一道怪異卻壯觀的景象,也許這些東西沒有實質殺傷力,但妮兒仍能感受到,內裡枉死者的種種不甘與悲怨。

    少女曾奔馳過的道路,頃刻間使化為一條染血長路,極度的驚愕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卻不敢回頭看背後那一連串血腥景象,耳內兀自傳來天草的長笑。

    「哈!到底是修為不足啊!這一代的年輕人歷練太差,這麼點人命就停下腳步啦!我還以為你可以撐出百里的,丫頭,好可惜啊!」

    沒法再硬跑下去,妮兒調轉過頭,憤怒地朝天草四郎奔去,心裡感覺卻是一片冰涼,腦中反覆迴響當日源五郎說過的話。

    「宅心仁厚是好事。但當進入天位,當人類擁有了本不該屬於人類的力量,人們的作法與價值觀會有極大改變。假若一個人不再把生命視作生命,他的所作所為就絕對恐怖,而面對這樣的人,仍保有一顆善心的你,又要拿什麼籌碼與他玩下去呢?」

    原來……死人妖講的都是真的……

    天位戰進行的時候,每一招過強的威力總是會牽連到附近。所以在九州大戰時期,每當高手們以天位力量戰鬥,不論勝負,總是拖著大量生命陪葬,作為此戰的點綴,若是戰場不住轉移,拉大範圍,一場決戰死傷成千上萬都不稀奇。

    可是,被牽連進去的無分敵我,都是無辜者,就如此刻,那些死傷者不全都是自己的責任嗎?

    腳步加快,眼楮卻不敢往旁邊稍瞥一下,生怕自己目睹了那殘酷的景象後,會當場無力地跪下來,沒法再支持下去。

    韓特被逼回天草身前,眼見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再不設法掙得主動,只有等著落敗身死,現在要逃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全力一拼,再找空隙逃命,就還有一線生機,既然鳴雷劍已重回己手,那就用當日自己的得意絕招一併吧!

    將天位力量灌注入鳴雷劍中,隨著劍裡法咒能量積聚,天上雷雲急遽密佈,隱約可見金蛇竄動。手一擲,鳴雷劍直飛入空,轟雷聲大作,霹靂電光急竄,瘋狂地打在劍刃上。

    韓特身影如墨,急追而上,手一展,已將鳴雷劍重握手中,配合本身功力將電勁交織組出一道金電巨劍,威凌劈下。

    已入天位的內力遠勝數年之前。劍未至,無數細小電流狂笞地面,飛沙走石,地表破裂,卻影響不了兀自漂浮於空,微笑仰視的天草四郎。

    「魔法劍嗎?許久未見的有趣花招,但傳聞中只為錢賣命的你,此刻亦有一絲不該有的怒意,是不是剛才的景象也刺激到小子你了呢?」

    「廢話!你隨便殺掉的那些人,他們……他們都是錢啊!說不定他們以後也會花錢雇我,誰准你在這裡隨便殺人的!」

    「唔!有意思的回答,就但願一切能如你所說吧!」

    電劍斬下,和長達丈許的閃電巨劍相比,天草四郎的身影是那麼渺小,但當他旋身一指,與電劍相抵,韓特卻感覺到一股直覺的恐懼,自己的劍勢不知為何開始迅速崩潰、瓦解。

    「換作強天位的其他人,小子你這劍或有迫他們硬拚一擊的實力,可是你卻不幸碰上了曾為魔法劍士的我。奉主的聖名,雷之精靈,給我退吧!」

    天草四郎長吟一聲,原本積聚在鳴雷劍上的炫目電光,剎那間消逝無蹤,絕招驟然被破解的韓特,更因為咒力反噬,渾身就像是血液被掏空一樣,氣悶難受得只想死去。

    「臨陣對敵,不一定要蠻力,小子,好好記著這點吧!或許你來世用得著……」

    天草四郎一記劍指正中韓特胸口,第一重勁道甫吐,已將他護身真氣擊潰,胸骨半數碎斷,鮮血狂噴,而跟著的第二道劍勁,則可有效率地將這差了一個天位的小輩擊殺。

    「天草!」

    後方響起勁風聲,有人躍起攻擊,從聲音判斷,是妮兒的直拳,天草四郎毫不在意,護身內勁一吐,要將妮兒鎖停在半空。

    什麼?

    雖是地界,盛怒之下心中無我,功力卻能再長三分,不可思議她突破了自己的封鎖氣網,直擊而來。

    就算打中,也不會有什麼效果。而立即再發第二重勁力,要阻止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只是件簡單小事……不過,要阻止她嗎?

    微側過目光,天草瞥見了一雙盛怒之中蘊含著傷悲,威風凜凜的眼眸,在那眼神裡,讓他感覺到一種許久未見到的美感。

    還是不要吧……

    砰然一聲響,在韓特快掉出眼珠的詫異眼神中,少女充滿力道的拳頭,結實地痛毆在天草四郎白皙的左臉上,跟著又是一記左拳,天生神力把這不可一世的天位強者打得跌飛了出去,像團被擲出的垃圾,狼狽地落往遠方。

    「混蛋!你們這些進天位的都是變態!」

    沒有天位修為,一擊之後,妮兒墜回地面,卻仍自聲嘶力竭地朝天草四郎消逝方向大吼。

    「有了天位力量就可以隨隨便便亂殺人嗎?這樣子……這個樣子……你們到底把生命當成是什麼?」

    連續幾句大叫,少女雙肩微顫,聲音裡更蘊著哭音,在夜空裡分外顯得刺耳。

    韓特亦跌落在地,天草四郎第二重勁末發,他僥倖保得一命,聽見妮兒的叫聲,心中微歎,扯脫已沒意義的頭套,一面運功鎮傷,一面想出聲請妮兒來扶一下,卻忽然眼楮瞪得老大。

    妮兒心中警兆一現,頸後一緊,已給人掐焰住舉了起來。

    「主說,人打了你的左臉,就要給她打你的右臉,這點我可是做到了喔!」

    和之前相比,這時的天草四郎顯得狼狽,受了少女兩記重拳,他嘴角微腫,一絲血線筆直流淌下來,但表情卻顯得沉靜,墨黑眼瞳更形深遂,一種讓人不安的深遂。

    「啊!托你剛才兩拳的福,我現在的心情覺得很舒暢……」

    聲音輕緩,但生命與這人從未交集的少女,此時並不曉得他說的並非是反話。

    「你要殺就殺好了,不要再假惺惺地裝模作樣,你這種人讓我噁心透了,殺掉這麼多人,你這變態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呵!被我這魔頭殺掉,這些人都有機會上天堂吧!聽說你們四十大盜殺人如麻,幹掉的人命不比我少啊!為什麼這點小場面就讓你嚇成這樣呢?」

    「那是別人誤傳!而且……就算我們殺人,那種心情和出發點也和你這變態不一樣!」

    「大家都是殺人,有什麼不同呢?不管出發點和心情是什麼,還是一樣把人殺掉了,就算你會覺得心痛,就算不得不殺,殺掉的人還是不會回來,那我們最後又有什麼差別呢……」

    天草四郎的聲音很輕、很慢,目光也跟著變得渺遠,與其說他在對妮兒說話,倒更像是陷入了一種自我迷惘裡。

    「那……我……我怎麼會知道你這殺人狂的想法?你要動手就快一點,有本事就把我們都殺了,不然等我們有一天武功強過你,一定也會把你這魔頭宰了下地獄!」

    不願向天草四郎屈服,妮兒憤怒地叫著,卻不顧一旁的韓特面色發白,偷偷地想找路走。

    「是啊!都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好像也不能不殺你了!」天草四郎手下施勁,喃喃道︰「可惜啊!丫頭,我本來期望你能解答我一些問題的……」

    正要下手,怪異而尖銳的破風聲響起,八道黃紙片飛射至天草四郎腳下,甫一著地,立即爆起濃煙,景色一陣錯亂,黑夜街道驟化作一重重高山流水。

    (有術數高手來到!)

    天草四郎一凝神,發現手上妮兒重量有變,指間一吐勁,卻已遲了一步,只感覺滿手碎紙屑。

    (符紙?東方仙術……白鹿洞!還是……)

    巨吼聲在耳畔響起,全無可能的情形,三頭赤紅色飛龍出現在身側,巨大利爪連續撲擊在身上,更恃著近距離之便,一頭張口就咬住天草四郎胸部以上。

    「區區傀儡,會有用嗎?」

    暴喝聲中,天草四郎護身劍氣如輪飛轉,剎那間就將所有障礙物破開,什麼巨龍、什麼高山,全給斬成粉碎,化作杏黃紙屑,雪片般紛墜落地。

    想當然爾,韓特與妮兒早已沒了蹤影。

    天草四郎凝視自己前襟上的破口,這代表適才的巨龍並非幻象,雖是符紙傀儡,但在操縱者的魔力下,絕對具有等同一頭赤龍的殺傷力,而有這樣高深魔力的,放眼大陸,也不滿五指之數……

    「是嗎?我終於又遇到你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你還是和他在一起嗎?但願是沒有吧……不然……不然……」

    注視著地上碎符紙片,獨立街心,對著自己所猜的那人,天草四郎苦笑低語,當「不然」兩字反覆說著,卻找不到接續的話語,他黯然垂首了。

    「丫頭!好好想想,別給人盲目設計了也不知道!」

    結束與天草四郎一戰後,紫鈺因為身心兩方面的疲憊與迷惘,發令飛龍騎士們退回升龍山,自己亦從追剿敵人的第一線退下來。

    在與天草四郎對峙時,是因為源五郎的幫助,族人們才得以倖存,這點讓紫鈺對此人印象頗改,在納悶他與天草四郎比拚的後果之餘,更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人之前講過的話。

    給人盲目設計?

    他指的會是什麼呢?思前想後,目前的自己,並沒有任何會給人利用的破綻啊!但歸納他之前說過的話語,難道是殲滅四十大盜這件事本身有了問題?

    掃蕩四十大盜,這是當日師父陸游親自下的指令,也是因為這樣,自己才沒有半分懷疑,認真地去執行。

    月賢者陸游在風之大陸上,幾乎是神明一般的存在,除了他無人能敵的武功,更因為他在九州大戰時擊殺魔族帝皇,致使魔族敗退的功績,之後一直到現在,比起消逝無蹤的皇太極與卡達爾,陸游始終主持大陸上的正義;就龍族而言,要不是陸游出手相助,早在一千七百年前,龍族就覆亡在天草四郎手上了。

    在自己身上又何嘗不是呢?天生練武奇材,卻又生而體弱,注定只有二十歲壽元,若非師父和二師兄千方百計找來傳說中的九天冰膽,自己早就因病身亡,哪可能在這裡想東想西?這樣的恩人,自己都還對他們有所懷疑,這樣不是太不應該了嗎?

    但是……懷疑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就不是那麼容易止住的。

    回想枯耳山上見到那匪首蘭斯洛,這人粗蠻無禮,鄙俗下流得讓人打從心裡討厭,可是看那坦蕩蕩的眼神,似乎……不像是個無惡不做的壞人,至少不像有傳說中那麼壞。

    還有源五郎。儘管打初識起,雙方就一直處於敵對,但是在兩次交手裡,這人似乎就對自己沒有惡意,甚至還頗為維護。否則,以自己小覷他實力的大意,他是有機會偷襲,將自己重創的;對戰天草時,身為敵人的他更可以袖手旁觀,讓飛龍騎士傷亡在天草四郎手裡,落得乾淨。

    物以類聚,四十大盜若都是這樣的人,那便與傳說中的窮凶極惡不類,然而,假如阿里巴巴四十大盜不是壞人,師父又為何要自己去殲滅他們呢?

    儘管情感上不願去思考,但腦裡一出現了疑問,天生的理智思緒立刻開始條理分析,包括種種陰暗面考量也一併納入。

    天下混亂之勢將現,隨著新生代天位高手的一一崛起,大陸上的舊有勢力版圖勢必重新分配,這股衝擊,就連各門派中實力最雄厚的白鹿洞,也不能倖免,那麼,搶先鞏固自己實力,就是白鹿洞執掌者必須的考量。

    怎麼鞏固實力呢?善意的結盟固然是種方法,但以手段上來著眼,也有讓對方不得不依附己方的這種作法。例如說,讓對方做出一些無可挽回的行為……

    倘使四十大盜並不如師父所說的單純,那麼將他們消滅掉的龍族,會不會已在無意中,與某個勢力反目成仇了呢?

    等等,這結論太荒謬了……那不過是個強盜團啊!沒有任何背景,更談不上有稱雄大陸的野心,自己的設想似乎太荒謬了。

    但是,紫鈺想到枯耳山之役,捨命阻止自己追殺的那三人,武功並非庸手,更像是某個世家集團訓練出的死士,要用這個當證據,說明四十大盜背後有人在操控,倒也不算空穴來風。

    而且……四十大盜至今,起碼有三名天位高手,不論其他,單是這三人聯合,就已經是一個很恐怖的實力了。

    越想越是不安,最後,紫鈺決定親自上白鹿洞去詢問當事人。師父陸游正在閉關,假若他是有心避開自己,那是定然見他不著的,不過,仍有另外一人可問,白鹿洞中有東方仙術的水鏡裝置,千里傳形,可以省去直奔西方國境的麻煩。

    隔著水鏡,鐵面雪衣的俊逸身影出現在水波上。與從未花時間修練術數的自己不同,入門最久的二師兄,在精通白鹿洞武術之餘,也是一等一的仙道士,不必使用特殊裝備,對著任何一灘水都能施展水鏡術。

    聆聽師妹的疑問,些許沉默後,對著眼前海洋,也對著水波上的女子身影,公瑾說話了。

    「假如你覺得有疑問的話,就自己去求證啊!」

    「咦?」

    「師父閉關,白鹿洞中無人是你之敵,就算對我不信任,我也打你不過,更沒能力阻止你大開殺戒,既然這樣,你大可直接去求證,用你的眼楮和耳朵,實際去瞭解什麼才是真實,這樣比詢問我這個嫌疑者來得可*多了吧!」

    沒有想到公瑾會還以這樣的回答,紫鈺一陣思索,點頭告辭。亦在她關閉水鏡離去後,將師兄妹對談看在眼裡,始終隨侍在公瑾身邊的蔣忠,向主公提出他的不安。

    「公瑾大人,這樣子真的可以嗎?如果讓您師妹知道了真相,您之前所做的不就全部完了嗎?」

    「……」

    公瑾沉默著,沒有說什麼。他看得出紫鈺的懷疑,也曉得在疑竇初生的此刻,只要自己斬釘截鐵地一句「絕無此事」,就可以暫時壓住紫鈺的心情,不過……

    「讓她自己去尋找出路吧!這是每個身在迷宮中的迷惘者,所應有的權利……」

    只是當初還真是想不到,那個應該死在西湖地底的小子,居然還活著,並且還以更具威脅性的姿態重新又立在自己身前。這一次,不是預感,那小子是真的對艾爾鐵諾造成威脅了。

    但……真的是想不到嗎?還是自己壓根就在期待這結果?當時自己也曾料到紫鈺會手下弄鬼,只要親自去確認一遍,這小子絕無生理,但自己卻沒有這樣做。

    為何總是這樣了?明明早已下定決心,卻又在每個可能出軌的節骨眼,半刻意地漠視眼前的破綻,任由日後的險難出現。

    一如此刻……

    一如當初在西湖……

    一如多年前在唐國的雨夜……

    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又到底是在期待著什麼呢?

    「小喬……我好像變笨了,那個答案……你可以告訴我嗎?」

    沒有讓旁人聽到,這是公瑾低訴給某個不在此地之人的心語。

    忙著查證的紫鈺首先找到了風之大陸的情報門戶--青樓聯盟。她出示信物,以白鹿洞特使的身份,向青樓聯盟的代表調閱資料。

    「這令符……您是代表陸大宗師而來的啊!那麼……不知道您想要查閱阿里巴巴四十大盜哪方面的資料呢?」對方的回答很客氣,但也聽得出些許遲疑。

    「請給我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一切犯案資料,謝謝。」

    「犯案資料啊……這倒是容易。」

    如釋重負的笑容,對方在片刻後拿出了四十大盜的犯案紀錄,效率之快,讓紫鈺極是吃驚。

    「呃!這些……要收錢嗎?你們的價錢會不會貴了點?」

    「不貴。雖然貴派是我們的老客戶,不過就算是陸大宗師親至,我們也是這個價錢的。」

    付帳之後就是仔細地一一查閱。大體上而言,四十大盜的掠奪涵蓋諸多物件,在石家領地內主要是金銀珠寶,趁著石家與麥第奇家三次戰爭,無暇他顧的繁忙時刻,令石家的追捕隊屢屢受挫,更殺掉幾名石家重要人物,間接幫助了麥第奇家。由這點來推,四十大盜或許與麥第奇家頗有關聯,這可以由傳聞中麥第奇家一直協助四十大盜銷贓得到證明。

    而在麥石戰爭告一段落,石家要專心對付四十大盜時,他們已搶先轉入花家領地,在那以後的掠劫目標清一色都是糧食,直到枯耳山之役……

    「就算是為了逃避追捕進入花家領地……但在饑荒最盛的時候,還公然掠劫糧食,這簡直就是民賊!太可惡了!」

    推論得到這個結果,但為了慎重起見,紫鈺走訪石家、花家領地做實際查詢。要瞭解盜匪最快的方法就是詢問執法者,在訪問十數名曾參與圍捕四十大盜的兩家子弟後,為了擔心敵對立場的仇視,紫鈺又暗中查閱了石家、花家有關四十大盜的紀錄,那幾乎和青樓聯盟的資料一字不差,要硬說有什麼不同,就是青樓聯盟的版本改過了原本錯字……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7:38

第七章 設計陷害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艾爾鐵諾

    「這麼多的資料……結論只有一個啊!」

    結束了調查,紫鈺在花家領地內的一間茶館休憩,順道等待委託青樓聯盟所調查,有關蘭斯洛目前的下落。

    照目前得到的結論來看,師父與師兄的決斷應該沒有錯,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確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之徒。可是……自己心中好像還有些疑問,似乎還想再確認一些東西……

    當日與蘭斯洛的交戰,由於對方給予自己的羞辱氣昏了頭,但事後冷靜回想,直覺上他似乎不是個壞人;可是調查之後的這些紀錄也是鐵證如山不容狡辯,那麼在這兩個「正確」之間,有沒有合理的解釋呢?例如說︰四十大盜是基於某個原因,這才不得不一直犯案……

    不行啊!這種想法太過一廂情願了,自己到此是為了瞭解事實,不是刻意為四十大盜洗脫罪名的。倘若調查出的結果真是這樣,自己也就必須貫徹原先任務,徹底將四十大盜消滅才行。

    思量間,陶壺中的茶水已經飲盡,對於那劣質的粗茶,也實在沒有再飲一壺的慾望,青樓聯盟的報告仍沒有送來,凝望天邊斜陽,心緒委實煩擾,這時,茶鋪外傳來惱人的喧擾聲。

    是一群官兵正在催租,催討不到就發起蠻來砸毀器物,將主人屋裡的東西一件件往外甩出去,看那樣子是有夠惡形惡狀了。而不知是懍於官兵凶態,或是不願多管閒事,街上行人低頭匆匆走過,街坊們亦掩著門戶視而不見。

    將這一幕看在眼內,紫鈺不由得皺起眉頭。她之前以白鹿洞使者身份,向石家調閱資料,現在也不願多生事端,但當官兵們把屋主,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也給重重扔出來,頭破血流,紫鈺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枯坐飲茶了。

    身為白鹿洞使者,見不義卻無聞,那不是慎重而是恥辱了!

    「看你們的胸飾,是石家子弟沒錯吧!催討租稅也用不著這般蠻橫,而且你們還是以官兵身份前來,這樣假公濟私說得過去嗎?」

    對於突然出現在後頭,冷冷出聲的紫鈺,這班石家子弟並沒有敏銳察覺到對方的武藝高強,卻第一時間為那俊美面容所迷醉,色瞇瞇地死盯,連番說出意存狎弄的污言穢語。

    紫鈺快要歎氣了。女子天性,她對自己的絕色美貌感到自豪,卻也瞭解對一個心存大志的女子,美色只會帶來不便,因此才以男裝行動,但來來去去仍是免不了遭到調戲。假如自己是宮裝打扮也就算了,現在身份是男的,這些人嘴裡還是不乾不淨,人類的思想真是難以理解啊!

    處理方法隨心情而異,自己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和這群東西更不是同一種族,說不上什麼殘殺同類。要是以前,一記升龍氣旋就可解泱一切,不過這一次,似乎還有個更有趣的主意……

    「兩儀翻天震!」

    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之一自己當然會,不過那日看源五郎用得巧妙,現下也想一試。勁道一發,透過地面傳震,立即將這六七人震飛上天,朝四面八方墜去,這是自己對力量控制的極限,他們肢體尚稱完好,不過是否性命無礙,那就得要自求多福了。

    惱人的傢伙全處理掉,紫鈺饞攙扶起老人點穴止血。龍族武學不同於西王母族,威力強大尤有過之,但在療傷化毒方面卻遠遠不及,縱有天位力量,亦不會改變。

    「阿爺!」

    一名穿著碎花衣衫、綁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姑娘跑了出來,淚眼朦朧,向紫鈺千謝萬謝。她的衣服有些凌亂,面色驚惶,大概也猜得出來,假使紫鈺晚一步動手,會有什麼樣的事發生。

    (真是亂七八糟的國家,君不似君,官不成官,這就是當今大陸第一強國嗎?)

    紫鈺微歎便要離去,卻不經意地聽見,那老者似說未說的一句低語。

    「……要是四十大盜還在,就不用看這些石家雜碎猖狂了……」

    簡短的一句話入耳,紫鈺劇震,連忙轉身探問。然而,老人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自己說過,最後甚至磕頭求恩人別再問了,就連身旁的少女也是臉如土色,直催爺爺入屋。

    「抱歉!打擾兩位了。這是謝禮,你們拿去交租吧!」

    知道問不出什麼,紫鈺歎了口氣,將腰間一袋金幣留下轉身離去。之後,她向附近百姓打聽,但一個衣著華美、氣質高雅的貴族青年,忽然打聽已被石家下禁口令的通緝犯,哪裡有人敢講,最終的答案也是不了了之。

    「果然是有問題……」

    間不出來,但從這事件裡,紫鈺已開始感覺事情不尋常,橫豎是有疑問,那乾脆直接去問本人。

    青樓聯盟的特使在此時來到,送來有關蘭斯洛一行人如今的下落︰他們正沿著龍騰山脈往北,確切位置不明。這不是問題,以天位力量空中搜尋,要在山裡找人不算頂困難。

    腦裡浮現蘭斯洛的面容,和他那豪邁無比的破天一刀;假使不預存敵意,這人倒還不討厭,師父曾教誨過︰人性本善,那麼給他一個解釋自我行為的機會,應該不為過吧!

    晨曦時分,蘭斯洛一行人辭別路上相逢的那隊商旅,繼續往北而行。

    當然,臨行前又叨擾了人家一頓早飯,這讓蘭斯洛與有雪共同有著感慨,下次旅行時選擇旅伴,還是得挑一個廚藝較好的,雖然說蘭斯洛自小就習慣野外謀生、有雪也知道怎樣做飯,但前陣子吃慣了源五郎親手料理的伙食後,嘴巴與胃對食物的要求都變苛了。

    楓兒歉然道︰「如果我師姐在就好了,聽師父說,師姐的廚藝很好,或許能滿足蘭斯洛大人的要求……」

    「那個死人面孔的鬼婆娘嗎?算了吧!她弄出來的東西就算不下毒,我光看都會拉肚子了……」。

    僅憑上趟會面的惡劣印象,蘭斯洛的批評出乎意料地準確,倘使被天草打斷胸骨,忙著咳血兼鎮傷的韓特在此,一定也會忙不迭地點頭。

    臨別時,商隊首領的女兒,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親手送了三人一句食物,其中也包含了一隻早餐時特別做好的燒雞,用以酬謝雪特人表演的雜耍與笑話。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不會燒起來的燒雞……真是太感動了……」

    捧著燒雞,雪特人感激涕零,險些連眼淚都落下來,千謝萬謝後,才被蘭斯洛拖著離開。

    山脈蒼鬱,人蹤罕見,商隊之人也為著與這三人的偶遇感到熱鬧與欣喜。揮手目送三人離去,休息片刻,整理物件,他們預備繼續往南,進入自由都市,販售買自雷因斯的香料與寶石。

    那名送燒雞給有雪的小姑娘蹲在遠處,看著劃在地上的方格,獨自玩起先前雪特人教她的跳格子遊戲。

    「小姑娘……這遊戲好像挺有意思的啊!」

    古怪的語音,小女孩抬頭一看,不知何時前方出現了一道黑影,黑長袍、黑面罩、黑綢布,來人渾身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僅有一雙眼瞳殷紅如血,異芒暴熾,使人心怯。

    「叔叔!你是誰啊?」

    「我是誰並不重要……不過,你願不願意來玩一個更有意思的遊戲呢?」

    「哎呀!還是這樣上路輕鬆多了,和一堆人在一起,吵得煩死了。」

    「呃!老大,說是這樣說,可是我看你昨晚還是和那些人玩得很高興啊!」

    逃亡生涯很傷腦筋,除了要時時擔心被獎金獵人暗算,遇到一般老百姓,總也怕被人認出自己是通緝犯,就算沒有敵對行為,千夫所指,無疾而死,也夠讓人難受了。

    昨晚和那商隊晚餐時的談談笑笑,已是蘭斯洛兩人好一陣子未曾有的享受,也正是因為這樣,本該避開閒雜人等盡快趕路的他們,才不顧楓兒的輕微反對,在那商隊接近時沒有特別避開。

    「老大,我們午餐吃鹿肉怎麼樣?你看看,那邊好像有頭鹿喔!」

    「你才剛剛吃過早飯,這麼快就要吃午飯,你們雪特人的胃到底是什麼做的?」

    「這……食色不分家,色都被你一個人享盡了,我如果不吃吃喝喝,你叫我去哪裡找尋生存意義?」

    走在最後頭,楓兒沒有什麼話,自我性情,她並非是個多話之人,只是……在妹妹逝去之後,見著那樣年紀的女孩,總是不禁微愣地露出溫柔的微笑。

    驀地,楓兒停住腳步,內心警兆正告訴她,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蘭斯洛大人,您感覺到了嗎?有血腥味……」

    「不是吧!有雪才剛剛被那頭鹿蹦倒,我連刀都還沒有砍下去,怎麼會有血腥味?」

    講了幾句,蘭斯洛止住說話,他本來也就是一個野生直覺遠較常人發達的人,靜下心去感受後,立有所獲。

    「糟!」

    匆匆擂下一句,蘭斯洛回頭疾奔。旁邊紅影一閃,楓兒挾著有雪,以高速輕功飛馳而去。

    半里多的路程,以楓兒輕功之迅,幾乎是轉眼便到,當接近目的地,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她眉頭一緊,知道不好,正要掠去查探,一道黑影猝然出現眼前,身法似若鬼魅,詭異轉折更幾乎不是人類能辦到,來勢奇快,照面就是一掌。

    已沒有多想的時間,一鬆手,任有雪往下墜去,勁隨意轉,熊熊紫火燎遍全身,對著敵人來勢亦是一掌相迎。

    「焚卻阿房!六陽尊訣!」

    兩掌相交,只聽得對方這樣低語一聲,似是詫異東方家何時有這樣的女性高手。楓兒動作更快,也不驅除對方攻入體內的掌勁,腰間軟劍彈射入手,猛地一劍對敵人攔腰斬去。

    「什麼?」

    一劍得手,吃驚的卻是楓兒。劍上感覺一片空空蕩蕩,渾沒有斬中對方血肉的觸感,而在對方黑袍破口,也只見到內裡黑黝黝地一片,不見肉身,倒只像團黑色氣體,再看這人一身怪異打扮,此時,小姐曾經說過的事在腦裡閃過。

    (他就是出現在暹羅的黑袍人!)

    曉得敵人並非實體,更憶起對方有重創李煜、源五郎的實力,楓兒不敢怠慢,正要全力搶攻,敵人卻似發現了什麼,閃身退離劍火爆發的範圍。

    「好辣的女娃子!這一仗我記下了!」

    沙啞低沉的語音,黑影一晃,化作一條墨線往南方射去,轉瞬間就沒了蹤影。

    楓兒沒有追。黑袍人擊來的一掌著實厲害,陰毒之至,自己倉促之下凝勁有限,已受了輕傷,現下正用家傳「烈焰混元體」全力驅除。聽小姐說,這種魂魄分離之術亦會將施術者的功力分散,換言之,若是這人適才以十成功力出手,實在不曉得現在自己能否挺住?

    「楓兒?怎麼了?有雪呢?」

    連續三聲喝問,蘭斯洛亦已趕到,而呈現在他與楓兒眼內的,是一幕凌亂而殘忍的景象。

    整個商隊十五人,被極凶殘的手法支解殺害,遍地血淋淋的紅白之物,瞧上去甚是噁心。

    女子天性愛潔,楓兒雖是慣見殺伐,但見到這麼多殘屍肉塊,仍不免緊蹙眉頭,更開始擔心這幕景象對蘭斯洛的刺激。

    「哎呀!好過分啊!是誰幹了那麼殘忍的事?」

    蘭斯洛舉目環視,對著眼前景象著實不悅,更有一股反胃感覺直湧上來。

    「殺了人也就算了,用得著下手這麼狠嗎?楓兒,我說這兇手一定是個心理變態,你看看,滿地都是手啊腳啊……去!連內臟也扯出來……真是變態得可以……啊!這人運氣不錯,屍體還算完好!」

    「抱歉!蘭斯洛大人,那不是屍首,是有雪大人,我剛才……不小心讓他摔了下來,現在好像暈過去了。」

    「去!昏的樣子比死屍還難看!」

    楓兒端視蘭斯洛,發現他除了表情不悅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雖然覺得這樣很好,卻還是忍不住發問。

    「蘭斯洛大人,您……沒有什麼事吧?」

    「我?怎麼會有事?呵,楓兒!你在關心我啊?」蘭斯洛道︰「看到這麼噁心的情形,任何人都會不舒服的,但這些人和我們非親非故,又不是我老爸……呃!其實我也不知道誰是我老爸,說不定真的在裡面……總之,我們是昨天晚上聊得很開心的朋友,但也只是如此,要是我現在呼天搶地、悲痛欲絕,你不覺得這樣反而更不正常嗎?看在大家相識一場的份上,就幫忙把他們埋了吧!」

    「……說得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蘭斯洛沒有預期中的反應,楓兒微感訝然,覺得自己對這位主子的性情似乎還欠瞭解,不過這樣也好,自己大概也沒有必要特別指出,這群商旅的遇害或許是受自己一行人之累。

    「好怪啊!荒山野地,怎麼會有強盜呢?雖然說有商旅就有強盜……糟!我們自己不就也是強盜?這比喻不恰當。」發現商旅們的貨物與金錢散亂滿地,蘭斯洛皺眉道︰「殺了人又不拿錢,倒像是把錢留下來一樣,兇手的腦袋真是不正常……」

    正預備掘土成坑,忽然一陣輕微的呻吟聲,順風飄進兩人耳內。起初,還以為是有雪轉醒的呼痛聲,但不一會兒時間,呻吟聲此起彼落,在兩人周圍傳散開來。

    「怎……怎麼一回事了?」

    從未遇過這等怪事,蘭斯洛一時間也目瞪口呆,更為著怪異景象直起雞皮疙瘩。那十餘具被以殘忍手法支解的屍體竟似還有生命,雖然沒法行動,卻微弱地發出淒厲哀嚎,聽得人汗毛直豎,要不是頭頂青天白日,真要懷疑自己已置身幽冥地獄。

    「楓兒,怎麼搞的?為何會這樣?」

    「我以前曾經聽小姐提過,武煉族有一門禁忌秘術,能夠將人的魂魄拘鎖在屍身上,直至屍身敗壞,在這之間肉身上的痛楚,當事人仍可清楚感受。」楓兒道︰「眼前所見,只怕就是這門秘術。」

    「好歹毒的術法。」蘭斯洛道︰「沒有破解的方法嗎?讓這些人這樣下去未免太可憐了……」

    「如果施術人自行解開,那就可以。不然,小……現任雷因斯女王的天賦異能也可做到;或者,本身就具有魔力的靈刀、靈劍……」楓兒停止了說話,她腦裡隱約閃過一個念頭,卻還無法清楚掌握住。

    「靈刀或靈劍啊?」蘭斯洛緩緩抽出腰間的風華刀。神兵有靈,自己的這柄寶刀更是一樣殺性極重的邪物,這事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今日會這樣子派上用場。

    刀鋒劃過,白光一現,鮮血飛機,一具殘破屍身登時崩潰碎裂,卻也像是解放了受害者靈魂,蘭斯洛隱約聽見一聲輕歎,跟著就是渺渺白煙消逝在晨光中。

    幫助人從邪惡魔法中解脫,蘭斯洛卻有種怪異感受,特別是刀鋒斬下,鮮血濺到自己身上的剎那,他忽然覺得,好像自己才是殺人兇手一樣,那種不快感尤其讓他難以釋懷。

    「蘭斯洛大人,要不要由我……」察覺到蘭斯洛的不妥,楓兒停止思考,將注意力改放在這邊。

    「別說了,既然總得要個人來做,那就趕快做完吧!」

    蘭斯洛一個勁地揮刀,也不管那些鮮血灑在身上,只想盡快了結這讓人不愉快的工作。

    「什麼嘛!不過就是搶劫,用得著這樣殺人嗎?就算非殺不可,把人殺掉就算了,用得著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就是因為總有這樣的混帳東西,人家對盜賊的印象才會不好,王八蛋!」

    守在一旁的楓兒想說話,但想了想,這時候似乎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驀地,心頭警兆一現,似乎有人往這裡*近,為數不少,有天位高手同行,說不定與那黑袍人有關。不想驚動蘭斯洛,楓兒悄然往該處掠去。

    不得不動手,蘭斯洛的怒氣全被引發上來。實在想不通,虐殺不如自己的弱者,這難道是一件很榮耀、很舒服的事嗎?自己殺的人也不算少,但向來都是一刀斃命,在自己的觀念裡,這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雖然表達方式可能有些奇怪,但怎樣也比這樣的情形要好吧?

    連續揮出十餘刀,周圍的呻吟聲漸弱,應該已經把人「超渡」得差不多了吧!蘭斯洛瞥向最旁邊的一具,那是商隊首領的女兒,他還記得,昨天晚上有雪說故事時,這小姑娘忙不迭地鼓掌叫好,當時楓兒還悄悄地露出微笑,看那表情,多半是從這同齡少女的身上想到了已逝的妹妹吧……

    艱難地舉起風華刀,正要揮下,一把聲音讓蘭斯洛暫緩動作。

    「不……不要殺我……」

    蘭斯洛一驚,睜大眼楮往前瞧去,赫然確認聲音是這小女孩所發出。那張臉上已無從確認表情,但由聲音裡,可以充分感覺到她的恐懼,恐怕她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是看到自己,將自己當作要殺害她的壞人吧!

    「大哥……哥,求求你……不要殺我……好不好……」

    童稚的語音,讓蘭斯洛瞬間感到為難,甚至深深為之動搖。不管事實怎樣,在揮刀的剎那,他就感覺這些人像是為己所殺,而現在這感覺正以最強烈的形式湧上心頭。

    如果可以,自己當然也不想下手啊!又不是那種享受殺人的變態狂魔,這種無意義的殺伐,自己有一種快要反胃的不適感。說是幫這些人解脫,但自己真有什麼權力去判決這些人的生死嗎?

    可是,如果不下手,那也就意味著一件事,這個小女孩會一直躺在這裡,受著肉身痛楚的煎熬,或許數月、或許年餘,直到整個身軀腐化,才可能得到解脫。那麼,放著她去承受這種苦楚,真的可以嗎?

    下手、不下手,兩難的抉擇在蘭斯洛腦裡相爭不下,兩邊都是他極想逃避的問題,但此刻卻非得在兩樣中選擇其一。不同時間、不同地點,蘭斯洛卻與先前的妮兒一樣,兄妹倆都面臨了生死之間的難題。

    「大哥哥,我……我好痛啊!你別殺我啊!我……我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呢?那個叔叔……」

    「對不起啊!」

    伴隨這聲道歉,蘭斯洛一刀揮過,讓小女孩身首異處,肉體零散崩解,只是在那渺渺白煙消逝同時,他整個心都糾結在一起,只覺得有生以來,從沒有出過這麼困難的一刀。

    當日楓兒親手斬殺妹妹的痛,自己好像隱約也感受到一些了……

    真希望這時候有個好目標,讓自己好好地發洩一下這種不快感。

    冷電般的顫慄感,令身體有了感覺,蘭斯洛驀然抬頭,在半空中,他發現了最夢寐以求的發洩目標!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7:51

第八章 比武招親

   紫鈺實在很慶幸,自己此刻能置身此地,假如沒有親眼目睹這一幕,可能沒有辦法讓自己狠下心來,去貫徹之前相信的東西呢!

    滿地的死屍,金銀貨物散落各處,唯一的生者渾身沾滿受害人的怨血,手持兵刃,殺氣騰騰地瞪視自己……這樣的景象,答案是再明顯也不過了。

    假如說自己還曾有一絲懷疑,那也全在聽見那小女孩哭著求饒,卻被兇手殘酷地一刀斷首後,煙消雲散了。只恨自己晚到一步,目睹慘劇發生卻不及阻止,不過,幸好還來得及亡羊補牢,上趟下手太慢,讓這賊子逃去,以致有今日慘禍,這趟可不能重蹈覆轍了。

    紫鈺從背後取下朱槍,對付這賊子,單憑朱槍便已足夠,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百花酥筋散的解藥,沒法在堂堂正正的情形下,誅殺這強盜,一雪上趟之辱……

    仰望空中紫衫人,蘭斯洛本能地感到顫慄,他可以清楚察覺到雙方實力差距,也知道此刻身無天位力量的自己,絕無可能在對方手底走過數招,但一股想與她拚個死活的衝動,讓他緊握神兵,凝神搜尋敵人的破綻,等待機會出手。

    紫鈺輕提朱槍,預備動手,突然心中一動,發現附近有天位高手正在互鬥,這感覺才出現,左側數里處一聲暴響,火光、風動齊鳴,更有一道急勁紫焰筆直衝天,聲勢不凡,令她微分了神。

    蘭斯洛將每一絲心神全集中在紫鈺身上,見她分神,那是天賜良機,身形一動,正欲躍起出刀,哪知腳才一點,未及躍起,便給人抱住雙腿,身體下墜,與那人一起跌了個狗吃屎。

    「你……死老四,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啊?」

    「老大你才昏了頭呢!以你現在這種身體,和這爛婊子硬拚哪有生路啊?」有雪跌得灰頭土臉,卻忙勸道︰「英雄不逞一時之氣,你如果死在這裡,誰去見小草小姐?弟兄們的仇難道要我去報嗎?」

    了無新意的說話,但由有雪口中說出,卻足以令蘭斯洛一振。報仇這種事要成功才有意義,自己還年輕,還可以把希望放在未來,不需要硬拚死在這裡,當下打消戰意,決定撤退。

    「你說得對。好!我們戰略性撤退!」

    兩人一番喧鬧,空中的紫鈺已回過神來,發現蘭斯洛與有雪欲開溜,隔空出指,立即便是數道「繞指柔紅」指勁射來,只射得蘭斯洛拖著雪特人連滾帶爬,躲得叫苦連天,正不知如何逃命,有雪已有動作。

    「這是我們家小草小姐的逃生秘寶!最後的臭臭彈!」

    幾枚細小彈丸自有雪手中擲出,分落四方,觸地後立即爆起黃色濃煙,迅速瀰漫四方,還往遠方散去,紫鈺指勁連發,卻都擊在空虛,待要尋人追趕,已晚了一步。

    這類煙霧彈本是雪特人一族的逃生必備品,擴散極速,風吹不散;但此彈中又另行添加藥物,黃色濃煙不但嗆鼻,還刺目欲淚,當紫鈺靜下心來,欲以天心意識施展鎖魂以便追蹤,卻發現這煙霧裡有某些特殊成分干擾自己的探測,這肯定是有咒術高手專門調製。

    (真是荒唐透頂!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錯愕之餘,紫鈺惱怒萬分,正要以升龍氣旋將煙霧盡數驅退,左側暴響聲急速迫近,那兩名混戰中的天位高手直衝了過來。

    紫鈺趕著追殺,根本無暇捲入這場混戰,但當流竄氣勁朝她射來,也只有揮槍擋架,這一動手,那兩人確認此處尚有第三名天位高手,不敢繼續纏鬥,以第一時間分開,隱身在煙霧裡。

    這一下,局面變得萬分詭異。以三人修為,要驅散這片煙霧不過舉手之勞,但情勢未明,煙霧中的兩人就算彼此敵對,卻也未必就是自己的友伴,倘使在出手驅霧時給人偷襲,甚至是兩人一起攻過來,那便危險得緊,三人屏氣凝神,半點聲音也不敢發。

    誰也知道,這種僵局悶戰最重要的就是沉得住氣,誰先妄動,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紫鈺並非沒有定力之人,但她卻急著將四十大盜匪首伏誅,心想今日若再讓這廝走脫,不知還有多少無辜者受害?師父曾說過,小天位之內,自己已難尋敵手,那麼這一點凶險想來自己還擔當得起……

    「大家別動手!我有話說!」

    揚聲一喝,果如預料,兩名強敵在氣機牽引下,一起往這攻來,紫鈺朱槍舞動,逕自以焚城槍法迎去,只要能接下這一擊,彼此就有弄清身份、打破迷局的機會。

    氣勁碰撞,紫鈺只覺左面湧來的熾熱炎勁,渾厚滾燙,定是當今東方世家一等一的高手;右面的指劍如雨點般灑來,綿密迅捷,幾乎讓自己不及招架,似是傳聞中的花家絕學,雨花神劍!

    (好厲害!想不到當今七大宗門竟有這等高手?不過……原來就只有這種程度啊!)

    微微一凜,紫鈺隨即淺笑,手上朱槍如靈蛇竄動,眨眼千幻,龍槍三大絕招之一的焚城天火,以駭人之威狂亂轟去。

    龍族神功,確實遠在當今武學水平之上,或許對著天草四即時紫鈺全處在下風,但單純小天位比鬥,紫鈺的實力就展露無餘,甫一接觸,焚城槍勁就先後壓倒六陽烈焰、雨花疾劍,當紫鈺再剌出第二重焚城槍勁,登時將兩樣絕學的聯合攻勢一舉粉碎。

    一槍退敵,佔盡上風之餘,紫鈺趁勢表明身份,道︰「我乃白鹿劍聖座下弟子紫鈺,為緝捕四十大盜餘孽而來,兩位是何人?」

    十分明白的介紹,只聽見煙霧裡有人「啊」的一聲,應道︰「卑職花殘缺,現任艾爾鐵諾御前侍衛侍衛長,奉命緝捕行刺陛下的四十大盜匪首,依線索追蹤至此。」

    花殘缺之名紫鈺曾經聽人提過,記憶中似乎是個相當正派、類似三師兄那樣的好人,該與自己是友非敵,那麼,另外一人呢?

    「原來是花家第一高手在此,無怪雨花神劍犀利若斯,不知道另外一位是……」

    「請小心!霧中的這位姑娘曾救過四十大盜匪首蘭斯洛,極可能是與他同夥的疑犯。」這人個性明顯與蘭斯洛背道而馳,縱然雙方為敵,亦不口出惡言。

    「四十大盜的同黨嗎?」

    紫鈺目中精光大盛。由於這陣煙霧的阻撓,自己不及追蹤蘭斯洛,只怕已給他趁機逃逸,緝拿線索全落在這名女子身上。現在煙霧瀰漫,那女子似乎又是隱藏氣息的高手,令自己無法掌握她的所在,但在兩名天位高手的全力監視下,也敢肯定她仍留在煙霧裡,只要煙霧一散,她便無法遁形。

    「花侍衛長,請你替我護法,我要把這陣煙霧給驅散。」

    紫鈺交代一聲,升龍氣旋緩緩運起,捲起強風,將身旁濃霧往四面八方驅散,這時,隱約見到前方紅影閃動,一線針劍如星似火,朝自己面門疾刺過來。

    (果然來了!)

    紫鈺揮動朱槍,以長制遠,靈動槍勢在對方攻進之前成功將她截住,雙方一照面,紫鈺瞧見對方是個極其冷艷的美貌女子,相貌之美,就連同為女子之身的自己也為之一驚。

    趁紫鈺分神,楓兒便要飛身掠過,但花殘缺卻於此時追至,花家的優異輕功,讓他搶先封住楓兒去路,兩人再度動起手來。

    (荒唐!我……我這又是怎麼了?)

    紫鈺將心一定,正要上前助花殘缺先將這女子擒下,哪知才要動作,腦後風聲響起,異變忽生。

    當煙霧一起,有雪狂奔在前,蘭斯洛跟著也欲脫身,卻想起楓兒未歸,若是回來時碰上紫鈺,猝不及防,豈非大大糟糕?心一遲疑,再想遁逃便已遲了一步,索性直接貼*樹幹,穩住氣息。

    他自小生長於山野,獨立謀生,對於這類屏氣潛蹤之類的技巧甚是拿手,又被養父以大雪山訓練法門刻意磨練,現下面對天位高手,雖無法像楓兒那樣,即使行動仍完全不露行藏,但凝氣不動,倚樹默立,當三大高手全神留意彼此,就沒有人察覺這裡還有一條弱小的漏網之魚。

    紫鈺槍勢一發,碰巧便往蘭斯洛這邊移來,令他暗呼老天賞臉,待得紫鈺將注意力全集中在前,他使趁這良機,發動雷霆一擊。

    「臭婆娘!死你姥姥家的去吧!」

    喝聲同時,風華刀貫勁疾劈,雙方距離既近,蘭斯洛發刀角度又極為刁鑽,紫鈺待要閃避,已然不及,給這霹靂一刀正中後腦。

    風華刀乃當代神兵,何等鋒銳,蘭斯洛貫滿勁道的一擊,換作尋常高手,早就瞬間把整個身體一分為二,即便是楓兒,毫無防備下硬吃這擊也得頭骨破裂,但紫鈺不愧是小天位中第一人,憑著龍體聖甲的護身硬功,硬生生接下這一刀。

    「要我的命!你還不夠資格!」

    龍體聖甲確實神奇,風華刀聚勁斬下,只聽見一聲脆鳴,竟爆出點點星火,斬之不下,而紫鈺更能反身出掌,為求一招轟殺來敵,不讓他二度發刀,這痛極之下的一掌,實是生平功力之所聚。

    但這一記早在蘭斯洛預料之中,既知未必能一刀斃敵,敵人瀕死反擊就是理所當然,他急速變招,騰身而起之時,「多情應笑我」一式再度奏功,憑著這絕世天刀的得意武技,他將紫鈺這掌的勁道全然轉向,附於風華刀上,飛身躍起,一刀就往正與楓兒纏鬥方酣的花殘缺迎頭劈下。

    驚見敵人來勢狠惡難當,又有楓兒趁勢夾擊,花殘缺哪敢硬接,忙使花家絕頂輕功,在千鈞一髮之際,遠遠閃躲避開。

    「哈!什麼御前侍衛長,還不是被本大爺一刀砍得落荒而逃!」蘭斯洛大笑道︰「蜥蜴婆娘,上趟不過看了你胸部,你就氣成這樣,下次落在本大爺手裡,把你剝得光光扔在大街上,教天下人都看清你男人頭女屁股的怪樣!」

    長笑聲中,蘭斯洛手臂一伸,凌空摟住楓兒纖腰,攜美急遁而去。紫鈺全力一擊豈同泛泛,他此刻以地界功力化勁轉向,雖能成功,卻已不免受到內傷,只能趁著兩大高手回氣夾擊之前,與楓兒快快逃走。

    花殘缺待要追趕,卻被楓兒連發七劍凌空阻住,待得破去劍勁,兩人早已遠去,又受煙霧干擾,欲追無從。

    紫鈺一時間亦無能追趕,蘭斯洛那一刀,她雖以龍體聖甲得保無傷,卻也給砍得披頭散髮,腦內金星亂冒,頭暈眼花,踉蹌坐倒在地,運氣鎮傷,但那陣挑釁狂笑入耳,幾乎連肺也給氣炸,更險些運功走火,直花了好大功夫,這才疲憊至極地站起身來。

    迫散濃霧,敵蹤早已不見,紫鈺緊咬銀牙,憤恨自己又錯失了一次機會……

    「唉……好痛啊!」

    「男子澳大丈夫,不過碎了幾根骨頭,就叫得像要死了一樣,你丟不丟臉啊!」

    「你……你這女人真是沒血沒眼淚,你身上半點傷他沒有,風涼話當然說得爽快!要是你和我受一樣的傷,現在早就哭著找媽媽了︰」

    置身在一處隱蔽山洞內,韓特與妮兒鬥口不休,雖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但兩人並沒有什麼同舟共濟的精神,全把過錯推派在對方頭上。

    當時與天草混戰,正在危急的當口,忽然連串暴響,跟著就是眼花撩亂,兩人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待得清醒,已然置身在這處山洞,之間發生的一切全然莫名其妙。

    韓特受的傷著實不輕,胸骨給天草四郎一掌震斷,再深一些,說不定就刺入肺臟,進入天位以來,從沒受過這樣的重傷。本來還期望有個女孩子在身邊,能幫著做些細心的包紮工作,但看妮兒粗手粗腳,指望她還不如直接和死神打交道,唯有歎著氣,自己點穴止痛,把斷骨移正,做好善後工作。

    「你還挺能幹的嘛!以前當過大夫嗎?」

    「沒有,不過曾經和一個心地惡毒的鬼婆同行一段時間,學了點……反正我和你這種欠缺歷練的小鬼不一樣,可沒有人花錢雇保鑣來保護我,當然要自立自強。」

    「你說話最好客氣點。受重傷的是你不是我,要是我丟下你不管,到外頭大肆宣揚你受了重傷,又窩在這鬼洞,後果一定很有趣。逐魔星人,聽說閣下仇家不少啊!」

    威脅完全命中要害,令韓特無法作聲。他在自由都市仇家遍地,如果讓人知道他重傷在此,就算身在艾爾鐵諾,只怕也會有大批人馬長途跋涉,趕赴此地取他人頭。

    (能讓人這樣千里奔走,說不定老子比冷夢雪還有魅力呢……)

    浮現這念頭,韓特不禁苦笑,而在妮兒追問下,他大致上交代了一下。當初旭烈兀與妮兒分別後,對於妮兒與源五郎孤身上路頗為擔憂,於是再出重金,聘請韓特跟隨其後,暗中保護妮兒。

    兩人武功不低,源五郎又應變得體,一路上沒碰上什麼麻煩,韓特也樂得清閒,哪如天草四郎忽然現身,將兩人打得潰不成軍。當天草一劍橫掃飛龍騎士們,躲在後頭數里外的韓特,差點嚇得連下巴都掉下來。

    他以最快速的傳訊要求旭烈兀加錢,但一時間尚聯絡不到,見得天草四郎離開,有了機會,念在先前拿了人家這麼多錢,得有些職業道德的份上,重重打扮,想掩飾本來面目,不甘不願地去劫牢房。

    事實證明,這果然虧了大本。天草四郎的武功只有比傳聞中更厲害,那源五郎真是恐怖,僅憑地界力量,竟能與他纏鬥這麼久,自己最得意的「鳴雷斷空」,給天草一指破去,跟著就像捏死只螞蟻一樣,把自己重傷潰敗。傳說中天位差距難以輸越之事,果然不假,唉……

    「奇怪,這旭烈兀幹什麼這樣多事?我可沒有要他這樣做啊!」被韓特指責不夠獨立,不服氣的妮兒就對此事抗辯。

    「呃!難……難道你真的全都不知道嗎?麥石戰爭為什麼開打?你全都沒聽人說過嗎?」韓特一陣錯愕,繼而爆發了狂笑。

    妮兒給他笑得莫名其妙,不解地搖搖頭。所謂的麥石戰爭,那是指近一年來,麥第奇家與石家之間爆發的三次大型會戰,雙方均有相當死傷,更消耗大量人力財力,也致使石家無法全力全神對付四十大盜,令得阿里巴巴四十大盜趁勢崛起,這些妮兒都曉得,但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麥石戰爭的起因,是因為石崇在艾爾鐵諾皇帝面前,公然質問旭烈兀為何收購四十大盜掠奪自石家領地的財寶……」

    當時,旭烈兀含糊混過,滿不在乎地說︰「是嗎?有嗎?不會吧!絕無此事,一定是石家家主弄錯了。」,兩人都是曹壽駕前的紅人,爭執到最後,只有不了了之。當時人們已經在猜,旭烈兀會以何等外交動作回敬,哪知這名素來以愛好華麗而著稱的貴公子一旦行動,程度也是駭人的龐大。

    在隨侍的長老與高手面前,思考片刻的旭烈兀手掌一拍,以他平時換車、想到新玩物時的華麗笑容,回身發令。

    「決定了!通知我們駐紮在與石家領地交界的軍隊,一個時辰後,同石家發動攻擊。注意!這不是演習,也不是佯攻,我要在這一仗把石家來個斬盡殺絕!」

    麥第奇家眾高手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當日武煉槿花之亂的決定性戰役,麥第奇家之所以落敗,和石崇忽然叛變,率隊擾亂戰線有極大關係,麥第奇家上下無不對石崇恨之入骨,但既已來到艾爾鐵諾安身立命,在旭烈兀三申五令之下,眾人唯有忍住仇恨,與石家保持距離。

    但現在,旭烈兀本人卻主動下敵對令,並且不是外交報復之類的文書行動,而是最具破壞性的正面戰爭。儘管眾人早已習慣這年輕家主天馬行空的作風,驟聞此言,想到這一戰代表的意義,還是給嚇得呆住了。

    「家……家主,為……為……為什……」

    「為了什麼並不重要。」旭烈兀笑道︰「重要的是,諸位麥第奇家的忠臣啊!你們想不想一出僅花之亂以來的怨氣?殺盡石家的人,宰光那些平時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的雜碎們,為我兄長復那血海深仇?」

    這種說法無疑是種煽動,但效果卻極為顯著,只見眾人立時漲紅了臉,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高喝著願效死命,沒人再管開戰理由是什麼,紛紛各自進行工作去了。

    一個時辰後,麥第奇象的軍隊突破界防,突襲了石家領地,石家猝不及防下,後果只能用死傷慘重來形容。直至凌晨,石崇親自指揮,這才暫時止住麥第奇象的攻勢,隔天,石崇面見曹壽,要求嚴懲旭烈兀,但在御前會議上,旭烈兀仍是一派灑脫,從頭到尾僅是一句︰「是嗎?有嗎?不會吧!絕無此事,一定是石家家主弄錯了」。

    戰事告歇,麥第奇家撤軍回領地,尚給這場大戰震驚得昏昏沉沉的艾爾鐵諾人,還在預測下一步御前會議發展,兩天後的正午,麥第奇家再次發兵,由旭烈兀親自領軍,攻入石家領地內,再次將石家打得措手不及。

    「是嗎?有嗎?不會吧!絕無此事,一定是石家家主弄錯了。」

    還是這樣戲謔的一句,但身在百萬軍隊相互對峙,穿著盔甲,仍這樣面不改色對曹壽說著,旭烈兀的笑容就只給身旁之人一種冷澈感,把他天才裡最瘋狂的一面表露無遺。

    調停無功,據傳石崇極度憤怒,要求舉行御前會議。但奉旨出席御前會議的五大軍團長周公瑾始終沉默,未發一言︰王五遣使呈報︰「身染重病,臥榻多日,行將大歸,不克前來」;眼高於頂的花天邪則是連隻言片語都沒有,直接缺席。從此刻起,艾爾鐵諾皇家再無力壓制各方豪強的事實,清楚呈現在全風之大陸人的眼裡。

    這一戰,為期四月,最後在曹壽的極力斡旋調停之下,彼此休兵,暫時告一段落。但顯然雙方都沒什麼誠意,隔天晚上,麥第奇家大軍再次殺入了石家領地,根據青樓聯盟的可信情報,當時石家正調集軍隊,預備半個時辰後攻入麥第奇家領地……

    連續三場會戰對兩家的損傷都不輕,石家傷得尤重,吏使得艾爾鐵諾國內動盪不安,最後終於驚動白鹿劍聖,在陸游的示意下,兩家罷鬥,各自撤軍,「言歸於好」。

    當整件事情的始末漸為人知,而艾爾鐵諾人歸結戰爭原因時則眾說紛紜,但最為百姓採信的一個說法,就是旭烈兀「衝冠一怒為紅顏」,由於不甘心愛女子受辱,故而興兵報復。當事人就在什麼也不知道的情形下,得以晉身史上「紅顏禍水」的絕色女子之列。

    依恃著一身天位修為,當時以重金受雇於麥第奇家,忙著斬殺石家大將,幾乎快成為麥第奇家頭號殺手的韓特,也在頻繁交易中與這多金金主有了一定友誼。饒是這樣,他也不能全然明瞭旭烈兀的心思。

    或許,他是厭煩了與石崇的虛偽應對,索性翻臉……

    或許,他是覺得麥第奇家人對石家的怨忿,累積到了一定程度,需要藉機發洩……

    或許,他只是為了想看長老們呆若木雞的可笑表情……

    想來想去,自己也委實猜不中他的心思。

    說不定,旭烈兀還真的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呢!畢竟這人在完全掌握「常理」之餘,也常常有超出常理以外的舉動,或許在許多人眼裡,他只是一個愛好奢華的暴發戶傻瓜,但這次他的確以實際行動證明……可千萬則小看了傻瓜的殺傷力呢!

    「……總之,一切就是這樣。非常抱歉,之前對二師兄你的無禮,我會盡快完成任務的。」

    利用取自白鹿洞的水鏡法器,紫鈺與身在西方國境的二師兄取得聯繫,為著先前對他的存疑而致歉。美麗的臉上稍顯疲態,卻也看得出一股堅持要將任務完成的決心。

    通訊結束後,雙方收起了水鏡。良久,周公瑾緩緩地長吁了口氣,看在身邊心腹蔣忠眼裡,他的疲憊不亞於適才水鏡那頭的師妹紫鈺。

    「已經刻意放手了,事情仍是演變成這樣……師妹,到底是我不給你機會?老天不給你機會?或是你不給自己機會了?」

    「公……公瑾大人,您……」

    「罷了!」公瑾道︰「既然這樣,那也好。聯絡青樓,我稍後將代表師父發送兩封最速的正式信函。」

    「您的意思是……」

    「一封送給雷因斯宮廷,一封送給我六師弟,在師妹行動的同時,我要徹底斷掉四十大盜的後路。」

    「唉!真是頭大啊!都已經快要到了,還生出這種事,難道麻煩事的發生率和我家夫君的接近距離成反比嗎?」

    接到楓兒以魔法信札送來的報告,莉雅煩擾地直搔頭髮。這下子,與紫鈺間的誤會又深了一層,在眼見為憑的觀念下,恐怕怎麼解釋都沒有用了。

    「可惡,偏偏在那麼巧的時候來,簡直快成了三流的肥皂劇了,要是還能轉成大團圓結局,那可真要謝天謝地了……」

    根據楓兒的報告,事情似乎不算是湊巧,之所以演變成這樣,和那鬼頭鬼腦的黑袍人大有關係,極有可能是他算準了紫鈺到達的時間,這才施下這卑鄙卻有效的計策。

    「該死的東西,早知道上趟在暹羅就不該放過他,如果那時候把他宰了,現在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話雖如此,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馬後炮而已。一年多前在暹羅,自己並非手下留情,而是只能做到那樣而已,破去魂魄分離之術,給予那人重創,是那時候所能做到的極限,對方瞧來亦是術數高人,何況自己與源五郎迄今仍未能肯定他的身份……

    還有一件事也很傷腦筋,從信札上的言語看來,向來默默執行自己指令的楓兒終於頗有微詞。沒有明白說出,但卻看得出來,她對自己隱瞞蘭斯洛和紫鈺間那段失落記憶一事感到不滿,假如讓這兩個人知道事實,有許多傷害不就可以避免了嗎?

    「唉!如果真是這樣就能解決,難道我會不想嗎?就是因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啊……」

    當四下無人,閱讀楓兒的信札,感受著她的懷疑與不滿,莉雅眉間亦有一絲掩不住的落寞,雖然說演變成這樣非己所願,但責任上又確實與自己脫不了關係……

    「如果讓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你一定會不高興的……所以,就還是這樣吧︰」

    楓兒與自己是無話不談,亦是無話不能談的情誼,卻唯有這件事,是自己沒法坦率對她說出口的,與其讓一份責任兩人分擔,還不如別讓她知道,保持現在的立場比較好。這是自己的判斷,儘管未必妥當,但目前也只能這樣做。

    不過,真是值得慶幸啊!長途跋涉之後,他們終於要來到基格魯了,比起碰著天草四郎的另外一路人馬,楓兒他們的運氣實在太好了。當自己接到梅琳老師的傳訊,得知夭草四郎渡海西來,所受到的震驚委實非同小可,這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變化,除了自己之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的「陰謀詭計」不得不被迫修改吧!

    只是,自己實在太低估花家的實力了。本以為沒有天位高手守護的花家會是七大宗門裡最弱的,想不到花天邪亦是深明天位對戰之道,一開始就掌握了這張王牌……

    「好吧!該來的都快來了,舞台也準備好了,現在該開始揭幕了……」

    莉雅低聲說著,朝屋外走去。

    不久後,在花家子弟的詫異眼神中,雷因斯的莉雅女王終於答應了花家家主花天邪的結婚請求,唯一的條件是︰歷代雷因斯女王的夫婿,都是由競爭中脫穎而出,花天邪必須在基格魯設下擂台,擊敗群雄後,方能贏得美人歸……

    「太過分了,憑什麼老大可以休息,就我還要勞動?我也是傷者耶!」

    嘴裡不停地發著牢騷,雪特人懊惱地找尋獵物。由於蘭斯洛與楓兒在先前一戰中各自受傷,蘭斯洛硬接紫鈺一掌雖能轉勁成功,卻傷得不輕,此刻忙著運氣調息兼吐血,而身上僅有些微擦傷的他,理所當然地被踢出來,負責找尋今天的晚飯。

    「唉!老大真好,同樣都是雄性生物,為什麼他的身邊總是美女溫柔環繞,而我碰到的居然是大奶子蛇蠍毒婦?呃……不過話說回來,實在真是有夠大了……」

    回想起與郝可達的結識經過,雪特人的表情真是千變萬化,時而半瞇著眼,饞涎欲滴,卻又立刻低下頭去,哀聲歎氣。

    「老大真是不夠意思,有了小草小姐也就算了,現在又姘上人家的丫頭,好歹也替我想想吧!我每天在旁邊看,心裡也是會……」

    嘀咕個沒完,有雪的抱怨似乎永無止境,這時,眼前竄過的一隻白兔引起他注意。不可能殺虎獵豹,要戰勝梅花鹿似乎也大有困難,那宰殺白兔似乎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主意一定,有雪追蹤白兔,想要獵捕。哪知這白兔動作靈活之至,跑了一段路後,猛然一撲,卻碰了個空,反而一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下,也不知撞著了多少短木草泥,最後竟然掉入了一個極偏僻的小凹坑中。

    「哎呀!好痛啊!」

    有雪掙扎著起身,腦裡猶自昏沉一片,忽然聽見前方不遠處有種怪聲,聽起來像是什麼人受了傷,劇烈地喘息著。這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摔跤,都會遭逢異遇,莫非老天當真有眼,要輪到自己走運了?

    躡手躡腳地走近,撥開短木叢,一見之下,差沒當場嚇得尿了褲子。

    前方一人背對自己,看不清容貌,正自運氣療傷,穿著一身墨黑長袍,打扮得與楓兒描述的敵人相貌一模一樣。

    「黑……黑袍人!」

    有雪如見鬼魅,只驚得魂飛魄散下,掉頭就跑,這一下立將對方驚動,但聞後方勁風疾響,有什麼東西罩了下來,跟著就是眼前一黑……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下旬,艾爾鐵諾第二集團軍的周公瑾元帥無視於中央王室的存在,逕自代表師尊月賢者陸游發函一封至雷因斯,質疑之前騷擾艾爾鐵諾治安的阿里巴巴四十大盜,乃是雷因斯背後支援,並警告不希望再有類似事件發生。

    雷因斯宮廷由於女王不在,並未做出回應,卻在當日接到花家透過青樓聯盟傳達天下的通告,十一月二日於基格魯舉辦比武招親,勝者得為雷因斯女王之王夫。

    這場自暹羅事件之後最大誘惑的招親,轟動了整個風之大陸。

    與這相比,麥第奇家發表的小小聲明就顯得微不足道︰「逐魔獵人」韓特並非受雇於麥第奇家,其所作所為與麥第奇家無半點關係,麥第奇家不會付予其任何金錢,並本著五大軍團長同氣運枝的立場,發表對阿里巴巴四十大盜與此人的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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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8:13

第九集  第一章 各有算計

   「呀呀呀!麻煩的東西來了嗎?如果是韓特那傢伙的請款單,就直接說沒有收到嘛!你們也真是的,會讓最高領導人心煩的東西,不拿來也無所謂啊!」

    麥第奇家的總堡內,旭烈兀皺著眉頭,斜瞄著端信過來的紅鬢、藍眉兩位長老,面上滿是不情願的表情。

    他今天起了個大早,處理了一會兒公務後,覺得天氣很好,於是招來了自己喜歡的樂團,預備象平常一樣,開一場專為他個人的演奏會。不過看見兩位長老神色緊張的連袂到來,旭烈兀便知道等待已久的時刻,終於還是來了。

    紅鬢、藍眉二老實在學不會當家主那永遠旁若無人的鎮定功夫,換做是別人,這根本已經不算是冷靜,而叫做少根筋了。根據送信的青樓使者所言,這封信可不像韓特的請款單那樣,是可以被輕易忽視的東西。

    由第二集團軍周公瑾元帥代表「月賢者」陸游所發的親筆信。自從前任白鹿洞掌門,亦是陸游三徒弟的陶潛,因為唐國事件與師門不合,卸任而去後,比起現任那個沒人記得住的白鹿洞掌門,周公瑾就一直被視為陸游的代理人。現在他以此身份發信,內容必定非同小可。

    斥退了閒雜人等,在旭烈兀的示意下,紅鬢長老將信念出,愈念愈是心驚,周公瑾正式警告麥第奇家,不得再相助艾爾鐵諾的國敵阿里巴巴四十大盜,若再有任何妨礙緝拿的行動,他將採取實際行動。

    實際行動?假如師兄弟是同樣個性,那麼周公瑾就是在警告,若麥第奇家繼續袒護四十大盜,白鹿洞將不惜一戰。整個大陸上,或許有人不把艾爾鐵諾皇帝放在眼裡,卻沒有任何人膽敢忽視白鹿洞的存在,若被白鹿洞宣告為敵,縱然是麥第奇家這樣的強豪,也將無立足之地。

    二老看完信,面上已是一派戰戰兢兢,但最令他們擔憂的,則是旭烈兀的表情。他仍然微帶笑意,白皙指頭輕輕敲在椅子扶手上,輕鬆得像是在腦裡哼著歌。但跟隨這位年輕貴公子的二老卻對這微笑記憶猶新,當日在被石崇強烈指責後,旭烈兀也曾這樣笑著,而麥第奇家人絕不會忘記,家主在微笑之後所做的事。

    「實際行動啊……話是這麼講,但師兄該不會率領第二集團軍,就此踏平我麥第奇家吧!唔,看在我家死鬼老頭的份上,應該是不會……你們說是不是?」

    回過頭來,卻只見到二老尷尬的面容。旭烈兀微微一笑,是自己問道於盲了。

    不過也難怪他們這樣,畢竟這個不好笑的笑話,是在麥石戰爭期間被石崇陰謀散播,險些就造成了麥第奇家的分裂與內亂。

    「傷腦筋,既然連二師兄都說話了,那我也沒有什麼選擇。好,通令下去,從此刻起,麥第奇家配合中央行動,開始緝拿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黨羽!」

    「韓特那廝不識好歹,竟然協助我艾爾鐵諾的國敵,罪大惡極,你們發佈四十大盜的通緝令時,把他也列上去,不過要特別說明,這人與我們麥第奇家毫無關係。」

    二老不禁面面相覷,雖然他們都認為除了這麼做之外別無選擇,甚至打定主意要聚眾對家主施加壓力,不能讓他再一意孤行,但仍想不到旭烈兀這樣輕易就放棄了原先立場。

    「有什麼問題嗎?我記得你們一向反對我和韓特那樣江湖習氣太重的人來往,這下子不是正合你們的意?」

    旭烈兀微笑道︰「或者,你們認為我該反向而行,立刻發兵進攻白鹿洞,不惜讓麥第奇家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要顧全江湖義氣?」

    利用對方之前說過的話來反駁其言論,是旭烈兀的拿手好戲,二老自是答不出話。二人無法肯定這是單純的笑話,抑或是對方真有這個意思,他們更是不敢妄言。自麥石之戰後,已再沒有人懷疑,麥第奇家家主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事了。

    「真好,不用得罪二師兄,也不會損害到麥第奇家的利益,還可以順便解決掉那堆東西,省掉大筆金錢,一舉數得,哈哈,我真是英明神武!」

    瞥了一眼堆在左前方,高高一大疊的請款單,想像某人的表情,旭烈兀再次笑了起來。

    「家主,在韓特的通緝文案上,還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嗎?」

    「一切都無所謂,你們只要特別說明,我們半毛錢也不會付給他,這樣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拍拍手掌,呼喚待在外頭的樂團,旭烈兀預備繼續進行他的奢侈娛樂,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側頭吩咐著。

    「啊!對了,傳令下去,未來的這段時間裡,嚴防刺客……天位級數的那種!」

    對於家主的這道命令,二老也只能苦笑。紅鬢長老繼續從袖子中取出另一封文件,那也是來自青樓的最急件,重要程度絕不亞於之前一封。

    「家主,根據青樓情報,下月二號,雷因斯的莉雅女王將於基格魯比武招親。若是我們能與之聯姻,對世家將有莫大好處,同時……」

    「有一個問題。」

    「啊!您是指……」

    「那個叫做莉雅的女人,美嗎?」

    「這個……有待探查。」

    「女王也好,乞丐也罷。我才不會娶一個沒有我美的女人呢!」

    「……」

    ※※※

    同樣喜歡享受陽光溫暖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同為當世四大公子之一,旭烈兀並沒有什麼風流韻事,雖然他也常常和一些知名的才女、歌妓吟詠詩文,談論風月,卻從沒有鬧出什麼緋聞。剛開始,人們驚訝於他不惑於美色的定力,甚至懷疑他有同性戀的傾向,但當這貴公子的行事風格漸為人知後,所有熟悉他的人都曉得,這人並非對美色不動心,而是他對自身的興趣高於一切。

    和旭烈兀相比,「白家的浪蕩子」性好漁色的程度則令人咋舌。白家歷代祖先中頗多好色如命的風流人物,但象本代家主白無忌這般濫交,卻也不常見,放眼雷因斯,曾經出現在這人花名冊之上的各色美人,實在是數也數不清了。

    不過,今日倒是很特別,青天白日,碧水涼風,白無忌獨自徜徉水中,赤膊游潛,浮沉自在。偌大的一個泳池卻無紅粉佳人相伴,頗不符合他一貫給人的印象。

    他面前漂浮著一個小小的晶石熒屏,隨著他游動而移位,那是與水晶球同樣原理的傳影術,雷因斯相傳千百年魔法文明,在這方面的成就比白鹿洞更傑出。熒屏裡頭的美麗人兒,是正位於邊境基格魯的莉雅女王,藉著傳影與兄長密談。

    「就和先前預估的名單一樣,有事也只會是那幾個人,這次和花家裡應外合的,便是白天行那廝……」

    聆聽妹妹的話,現任白家家主並沒什麼反映。早在兩年前,莉雅就曾與他研究白家內部的異議份子,白天行有白家血統,頗有才幹,卻並非嫡系,近年來積極籠絡白家弟子,建立自我勢力,他想取現任白家家主而代之的意圖是十分明顯的。

    「招親要開始了,雖然和原先預期的有點不同,但大體上仍在掌握中,雷因斯的事情就拜託哥哥你了。」

    「都在預料之中?天草四郎渡海西來,這也在女王陛下你的意料之中嗎?小妹,別把你家老哥當傻瓜啊!如果覺得難度太高,撐不下去,現在終止計劃沒什麼關係啊!」

    嬉戲的語氣,但卻聽得出其中對妹妹極度的關心,這點,莉雅絕對感覺得到。在些許沉默後,她輕聲笑著回應。

    「沒事的。以後的路會更不好走,假如每件事遇難就喊停,我們就沒有明天……倒是你,可別弄假成真,真的讓人把你推翻了。」

    「如果是咱家老大要殺弟奪位,那也就算了,單單白天行那小子是不可能的,一個連白家分為表裡兩派都不曉得的人,有什麼資格奪白家大權呢?」

    「要奪白家大權,一定要掌握到太古魔道的研究人員,這點你千萬要注意哦!」

    「囉嗦死了,我現在不正在替你看守著嗎?那些傢伙一個個都是不解風情的悶葫蘆,讓人好煩啊!」

    談論正事之餘,兄妹兩人隨意閒聊了數句,在談話結束之前,莉雅忽的欠身,向這邊深深一禮。

    「……謝謝你了,哥。」

    屏幕中的美麗身影漸漸消失,但帶著些許不安、愧疚,又滿懷感謝的笑容,卻讓人為之印象深刻。白無忌掬起一捧清水澆在面上,長長吁了口氣。

    (為何謝我?我並不想支持你,只是不管我支持不支持,你都會這麼做而已,總是不顧我的意見,就這樣蠻幹,到時候別說白天行,就連我也未必站在你這邊啊……)

    結束談話,他揮手撤去晶石熒屏,同時也移去了籠罩在泳池週遭的隔音罩。

    在這時,他所在之處才完整地被呈現出來,環繞箸泳池,週遭赫然是個超大型的太古魔道工作室,數百名研究人員忙碌地穿梭來去,做著各自的工作,儘管這樣,卻靜悄悄地沒有什麼聲音,直至他們發現當家主談話完畢,數名高級幹部立刻湧了過來。

    「家主,請您更改一下這個研究指令,我們商議許久之後,覺得您的要求太過籠統,我們實在無法照辦!」

    「什麼?注意你的口氣,你敢懷疑最高領導人的指令?」白無忌理直氣壯道︰「我的設計圖簡單明瞭,什麼地方讓你們覺得籠統了?」

    「那種東西哪叫設計圖啊?您畫的根本就是漫畫!」

    由於彼此有親屬關係,研究員中甚至有些人還是家主的長輩,惱火起來終於克制不住了。

    叫嚷同時,也把那張所謂的「設計圖」扔回去,在那上頭畫了一個雄壯威武的大鐵龍,數十尺高的軀體,嘴裡噴火,手上放電,旁邊標明︰「出力等同太天位級數,一腳踏平白鹿洞,隨意便能撕殺天位高手」。

    指導太古魔道研究部的老部長摩陀若拉,半年前病逝,找不到適當人選,唯有讓深得大家愛戴的白家三小姐暫代部長之職,但沒多久,她趕赴基格魯,就此一去不返,眾人無奈,唯有在她的指示下,由白家二少爺白無忌暫時坐鎮。

    性好漁色的登徒子,稷下學宮的飽學奇士,風之大陸人盡皆知的商業奇才,研究院九成經費的提供者……有這些身份的本代白家家主卻從沒進過大古魔道研究室,當他駕臨此地,研究人員戰戰兢兢地請示家主今後的研究方向時,他一陣思索,畫了這張圖出來。研究人員錯愕難當,但礙於這是家主嚴令,只得收下商討,但經過數次會商,結果終於破裂。

    「還說什麼科學萬能,科學可以改造世界,結果連這麼一個小東西你們都做不到,太爛了,我每天拚命賺錢,難道就是為了聽你們這群平常花光我經費的傢伙,哭泣說做不到嗎?」

    白無忌歎道︰「那個也就算了,看看這個,我不過要你們這裡蓋座泳池,為什麼蓋得歪七扭八,一點品味也沒有,還有旁邊的過濾系統,為什麼要設這麼多?想亂花經費嗎?這樣下去,我要砍預算喔!」

    「泳池這種東西,只要不漏水就好了,要求那麼多幹什麼?還……還有,哪有人在人家研究室正中央蓋泳池的?你周圍全是化學毒物耶!沒有過濾系統,要是不小心流進去把你融掉了,那怎麼辦?」

    「喔!那不是正好嗎?你們就可以順便換個當家主,不必再看討人厭的小鬼畫漫畫書了……就這麼說定,以後叫白天行那個窮光蛋撥預算給你們,那時候你們就會流著眼淚,哭著懷念我的好。」

    蠻不講理、荒唐的說話,讓白氏研究員搞得快要崩潰了,在努力與不明事理的贊助大金主抗辯,同時申請下半年度預算時,多數人也在心裡哀嚎。

    (小姐∼我們發誓絕對不敢造你的反,你快點回來好不好?)

    ※※※

    「黑……黑袍人!」

    見著傳說中的辣手大敵,有雪只驚得魂飛魄散,老大與楓兒都說,這人是天位級別的高手,自己又哪一級數?連地界最底端也談不上,要是不馬上逃之夭夭,就要到地獄裡去一顯身手了。

    可是,在那種一流高手面前又怎會有逃跑的機會?轉頭才跑沒兩步,驟覺眼前一黑,已給人用那黑袍勒住,跟著,自己後背碰著了一具軟綿綿的女性胴體,光是感受對方胸口飽滿高聳的觸感,已讓雪特人瞬間忘記自己身處何地,管他地獄不地獄。

    可是,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

    (等一下,這種驚人的尺寸,這麼妖的香氣……該不會是……)

    「有∼雪∼老∼公∼」

    熟悉的聲音,勾起一段恐怖記憶,驚醒雪特人的春夢,他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逃開,總算對方沒有阻攔,讓他脫逃成功。回身一看,來人正是在利加斯城中見過,害死楓兒妹妹的蛇蠍女子,郝可蓮。

    「是……是你……」

    「正是奴奴,一陣子不見了,想不想人家啊,小老公。」

    「你……你……爆乳大妖姬,郝可蓮!」

    「誰……誰是爆乳大妖姬啊?不要隨便給人家取那種怪綽號!」

    生平首次聽到這麼沒有美感的叫法,郝可蓮一時間亦忍俊不住,半氣半笑地斥責出聲,她自現身以來就面色蒼白,氣色極壞,這一動氣,牽動內息,更是止不住地咳出聲。

    (聽老大說,這婊子上趟給楓兒殺得渾身是血,身受重傷,看她這樣莫非傷勢未癒?好機會,此時不溜,更待同時?)

    雪特人打定主意,腳下才一動,白晃晃的兩柄小刀,一柄射穿鞋尖,釘在地上,一柄掠耳射過,連帶割斷了好多根頭髮,令雪特人渾身僵往,一動也不敢動。

    「雪特老公,你該不會是想要丟下奴奴不管吧?始亂終棄,你好死相啊!」

    軟語呢喃,一隻柔膩玉掌貼上面頰,溫度卻冰得嚇人,似是在提醒自己,別忘了這蛇蠍女的冷血本性,一下大意,她隨時可能像對付楓兒妹妹一樣,談笑間把自己給生剮了。

    「怎……怎麼會呢?我絕不是那種人的,能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啊!不知有什麼地方能讓小人為女王服務的呢?」

    「有雪老公的嘴巴真甜,既然你這麼說,奴奴想要……」

    「呃……不會吧!你要我做飯給你吃?」

    在蛇蠍女的脅迫下,善良的雪特人唯有含淚下廚。也不敢跑遠,在郝可蓮的指示下,隨便摘了點野菜,就地料理起來,正好還有先前商隊裡那小女孩送的燒雞,拿出來便是一道菜。

    「哎呀!真好吃,你們這些人也真怪,大路不走,偏偏進了這偏僻荒山,累得我這跟蹤在後的,又沒好東西吃,又不能安心療傷,真是命苦……那東方丫頭的一招好厲害,好久沒受這麼重的傷了。」

    有雪的廚藝當然是不成的,否則之前連續幾天也不至於和蘭斯洛對坐愁城,但郝可蓮仍舊吃得很開心,聽楓兒說,這人好像是艾爾鐵諾的貴族,搞不好這輩子從沒進過廚房,那為了追蹤自己一行人進入山脈,也該有幾天吃不到熟食了。

    「其實,這份燒雞有點不大吉利,它的主人把東西送我不久,就死掉了。」

    「喔!那個沒關係。我連死人也吃下肚過,死人的雞算得了什麼?」

    冷酷的回答,立刻嚇得有雪不敢發聲,卻忽然想起剛剛見到她時的驚嚇,問道︰「你……你為什麼穿著這一身黑袍?難道你就是那個黑袍人?」

    「什麼黑袍人?」

    在微帶逼迫的目光中,有雪只得把楓兒轉述那個黑袍人殘殺商隊的事情,完完整整說一遍,同時留意對方的表情。

    「有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耶……好過分。難道你懷疑我就是那個冷血殺手嗎,不能看到黑袍就說是兇手,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沒有人性的事呢?」

    想起這女人的毒辣手段,這問句根本是種反諷,有雪哪敢答腔。但看郝可蓮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只是沒有說出來,換言之,這女人可能知道一些內情。

    「呵!養傷還是要這樣才對,沒有充足的營養,身體又怎麼會復原呢?」

    飽餐一頓後,郝可蓮氣色好轉了不少。她本來一直面色蒼白,眉間一層黑氣,現在卻微顯紅潤,自是頗受了好處。當日楓兒的痛絕一刀既狠且辣,紫火勁驟破護身真氣,毫無保留地侵入經脈。

    紫火勁不容小看,換做別人,肯定當場就了帳,即使是號稱小天位第一人的紫鈺,要是被紫火勁深入經脈,八成也活不了。

    幸而自己亦是修練炎系武學,反而利用同系相沖的道理護住重要經脈,狼狽地拖命而逃。自藝成以來,從沒有受過這樣的重創,還好華扁鵲念在舊日情分上出手相救,醫治傷勢,不然恐怕就此殞命於利加斯之內。

    才暫時將傷勢穩住,又接到公瑾大人的追擊令,不得不歎著氣,跟蹤在蘭斯洛一夥人後頭,預備暗中配合花殘缺那迂腐傻蛋的行動。連吃了幾天野外的生冷食物,就算沒病都吃出病來,剛好這傻雪特人撞了進來,正好藉機吃上一頓,不過,該怎麼處置他呢……

    「喂!你……是不是傷糊塗啦?」

    「為什麼這樣問?」

    「我們是敵人耶!你又要我煮東西,又要大方告訴我你受重傷,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有雪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最好合嘴裝死,以免這女人忽然翻臉,把自己千刀萬剮;但他實在是受不了了,這個蛇蠍女人上趟用那麼卑鄙陰險的手段,害得自己一行人好慘,還用殘忍的手法殺害了綠兒,為什麼現在她還能一副好無辜的樣子,和自己有說有笑?

    雪特人的厚顏無恥是為了生存,這女人既不必向自己搖尾乞憐,更無須討好自己,現在這樣算是什麼呢?這點他非常想知道。

    郝可通微微一笑,不是她平素又艷又嗲的媚笑,而是極平淡的淺笑,這在她身上是件難得的事,而當察覺到這一點,她也有輕微的訝異。

    「小老公,我現在並不想殺你唷!你會想要我的命嗎?」

    「當然想……呃!不是啊!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不是!我是說,我從來也沒有想過……我……」

    「那不重要。我這樣問吧,你要得了我的命嗎?」

    「……」

    「那不就是了。我不殺你,你也不來殺我。既然暫時沒法敵對,那就除了大眼瞪小眼之外,我們應該還有點別的事情好做吧……看你笑成這樣,那就多加把勁吧!要是我心情好,說不定真能如你所願唷!」

    對方展露了笑臉,有雪也試著打蛇隨棍上。

    「那你可不可以別抓我們?這樣你不用迫,我們遇到你也不用喊打。」

    「你們是殺官造反、毆打皇帝陛下的欽犯,我抓你們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但是我們搶劫石家和花家,錢都有分給窮苦百姓,老大說我們這是替天行道,為民請命啊!」

    「只顧百姓?你們太自私了。沒有了老百姓勞動,可憐的貴族們不就要餓死了嗎?把你們繩之以法,這是為貴族們請命啊!」

    這回答令有雪語塞,對方強詞奪理的程度,就是面對雪特人也毫不遜色。郝可蓮微微一笑,湊到有雪旁邊,在他臉頰上一吻,笑道︰「不行唷!這樣的態度……如果你真的要說服奴奴,就得要用更強勢、更粗暴的態度才行啊!」

    突來的親密,有雪感到手足無措。這女人忽軟忽硬的手腕,讓他全然不知怎麼回應,雖然明知這女人心狠手辣,很可能在耳邊溫言軟語的同時,也將一柄冷劍刺進人心窩,但與她面對面時卻實在升不起半分惡感,內心深處甚至還隱約期望讓這女人能一直貼在旁邊,和她摩摩蹭蹭,可真快活勝神仙……

    「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剛剛那吻裡下了劇毒,若你敢洩漏我在此的隻言片語,那就等著毒發身亡吧!我敢保證,那死相絕對不好看。」

    才作到一半的春夢,立刻被驚醒,一下子就給踹進了地獄。

    「現在,把你們為何來到此地?要去哪裡?目的為何?全都說出來。」

    郝可蓮在有雪頭上輕輕一拍,笑道︰「你可以逞英雄不說,不過你或許不知道,我有一種獨門秘術,可以打碎你腦袋,直接以天心讀取你腦子內的訊息。現在,你願意合作嗎?」

    嗚!果然是蛇蠍女人,飯吃完還沒消化呢!這麼快就宣告翻臉了……

    ※※※

    「這裡就是基格魯嗎?好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啊!小草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距離與紫鈺交手兩日,翻過幾個山頭後,基格魯終於出現在腳下,俯覽山下的荒涼景象,蘭斯洛皺起眉頭,料想不到長途跋涉後,竟是來到這麼個偏僻地方。

    「這裡與艾爾鐵諾邊境的北門天關不遠,同樣也是這次饑荒的災區,雷因斯的女王陛下來此賑災視察,小姐當然也就在這。」

    蘭斯洛側頭環視,楓兒依然隨侍在旁,有雪也在,但這雪特人不知怎麼了,從前天下午覓食回來後,就一直神不守舍,問他又說沒事,真是古怪。

    「下頭那些拿刀拿槍、晃來晃去的傢伙又是什麼人?女王的侍衛兵嗎?」

    「恐怕不是。」楓兒道︰「根據情報,那些是隸屬第三集團軍的花家軍隊。」

    「花家的人?這裡雖然是邊境,但也是雷因斯境內啊!」蘭斯洛道︰「為什麼花家軍隊會出現在雷因斯?莫……莫非是我們實在太有名,被人家守株待兔了?」

    「相信不會。」楓兒簡短把事情始末解釋一遍,「這應該是花家對雷因斯女王的綁架行為,所針對的並不是我們。」

    「但這樣一來,我們要過去,就得要費工夫殺退這些花家走狗啊!這件事可不在原先預算內。」蘭斯洛一頓,狐疑地瞥向楓兒,「為麼我覺得……你和小草好像有些事情在瞞著我?」

    承受蘭斯洛的目光,楓兒感到快要窒息了,她並非拙於應對之人,對蘭斯洛與莉雅卻是這世上她決不願欺騙的人,現在為了一邊的要求,必須到另一邊說謊,縱是心若冰清如她,也常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算了,問你也沒用,你又會叫我自己去問小草吧!」看著楓兒忙不迭地大力點頭,蘭斯洛不禁莞爾,道︰「好,等會兒你照料那個死胖子,我衝在前頭,咱們就給這些花家雜碎好看吧!」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8:28

第二章 花家家主

    花家軍隊在基格魯的必經之路層層把守,想要進入,衝突是免不了的,只是,情形卻與蘭斯洛想像的又有點不同。

    「你們是什麼人?來做什麼的?」

    「你家大舅子的表哥,來喝喜酒的!」

    「家主有令,凡是來此參加招親者,格殺勿論!」

    「呃--招親?那是什麼東西?怎麼這年頭這麼多女人嫁不出去嗎?」

    聽見招親二字,蘭斯洛頓感心驚肉跳,上趟暹羅城的一場比武招親鬧得自己七葷八素,哪想到在這偏僻邊境又遇此事,莫非近年來醜女當道,正常方法行不通,只好重金招親?

    雙方瞪來瞪去,俱是一陣驚疑不定,終於在負責把關的一花家子弟認出蘭斯洛正是通緝榜上的重犯後,爆發肢體衝突。

    「啊!你……你是阿里巴巴……」

    「巴你老爸啦!給本大爺滾開!」

    大喝聲中,蘭斯洛飛腿踢出,將面前的那名花家軍官一腳踹飛,反臂抽出風華刀,回手向後招呼︰我們衝過去!

    他一馬當先,直直衝殺過去,楓兒隨護在後,將六陽火勁行遍全身,迫發飆射,威力難當,真個是當者披靡。兩人俱是當世高手,這些尋常士兵哪裡擋得住,交手沒幾下便叫苦連天,要不是礙著軍紀,早就不知道竄逃到哪裡去了。

    楓兒沒有正式發動天位力量,迫發出的炎勁亦足以組成火牆護衛住二人,羽箭刀槍觸及不是焚燬,就是當場融化。軍隊中雖有不少花家好手預備過來擋駕,一見這等聲勢,心膽俱裂,哪敢*近,忙敕令屬下退開,免得無辜犧牲。

    三人動作也是極速,幾下功夫,就已闖過一半,確認雷因斯陣營的方向,便往左速移。由於楓兒一路的這一手太過具有威嚇性,相形之下,仍須揮刀硬闖的蘭斯洛,就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渺小,方欲苦笑收刀,立刻就有了表現機會。

    「一群沒用的飯桶!全都給我退開--」

    破空聲驟響,一人如矢飛射,硬破火網而入,二話不說,便與當先的蘭斯洛戰起來。

    縱然沒使用天位力量,這道以「焚卻阿房」迫發的火牆,亦絕非普通好手能破,這人能輕易穿越火網,楓兒著實一驚,仔細打量來人形貌,雖未見過,卻肯定是花家現任家主花天邪親臨。

    花天邪原本待在所居的木屋中,聽聞外頭喧嘩大作,好奇出觀,見到自己麾下狼狽敗退,不由大怒。他命令手下殺盡一切前來參加招親之人,倒不是有意使什麼陰謀,而是素來高傲自大慣了,心想若是來者成千上萬,比賽不免曠時日久,節外生枝,索性下令軍隊阻攔,沒法闖過之人,自也沒資格參與招親,更不配與自己同台競爭。

    招親日期訂在十一月二日,距發帖通告天下,不過五天,各路人馬聞訊,快馬加鞭趕來,一時間卻又哪來得及?加上花家大軍阻欄,直至此刻,才有人能突破封鎖,進入基格魯,花天邪惱怒手下醜態之餘,也想試試來人身手,遂親自下場。

    「能夠突破我這群酒囊飯袋手下的封鎖,諒非無名之輩,你是何人?」

    「原來是酒囊飯袋的首領到了。飯兄你好,不知大名如何稱呼?」

    蘭斯洛的惡意嘲笑,立刻引得花天邪暴怒,也不多說,腿動如風,籠罩住敵手全身要害。

    「還是這麼幾套?好,看在飯兄統領飯桶們辛苦,我空手鬥你--」

    蘭斯洛收起風華,以掌為刀,迎向花天邪的閃電攻勢。這幾日與楓兒拆招,他明白一件事,縱然今日七大宗門的子弟沒幾個成器,但他們的家傳武學卻實有獨到之處,只是這些飯桶發揮不到,若細加揣摩,融入己身,則對自己的武功大有好處,這人既是花家首領級人物,說不定就有些精妙招數可以偷師。

    與石家、花家子弟對戰已久,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招,蘭斯洛幾乎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直至那日遇著石崇、花殘缺,才知兩家武功非同小可,只是那群沒用廢物體會不到,一時打起精神,對招之外,更集中去感受對方招數的奧妙。

    花天邪的動作快狠兼備,迅捷無倫,他將家傳的龍卷、鳳翔、龜騰、魚翻腿法連環施展,整個人化作了一道疾風,在敵人週遭旋轉不停,蘭斯洛幾乎連看也看不清楚,哪談得上還擊,只感覺身體無處不痛,幾眨眼工夫內,已不知挨了多少下重擊。

    當家主與人動手,自有高階軍官過來喝令眾人退開,讓出空間,免遭波及,而知道花天邪的高傲心理,當然也沒人敢出手相助,就連楓兒都收起火勁,和有雪在旁觀看。

    花家的腿功秘訣中有雲︰練到極高境界,足堪為百人敵。眾人眼見當家主身法風馳電掣,神出鬼沒,將敵人攻得毫無招架之力,便是有數百人齊上,也只會被他的高速一一擊破,這正是花家腿法的精髓所在、眾人一心苦練的境界,為此無不大聲叫好,歡聲雷動,更助威勢。

    有雪見敵人勢眾,蘭斯洛又節節敗退,一張臉早就嚇得發白,只想開溜,奈何楓兒不動聲色,一支右手卻按在自己腦門上,只得打消逃跑的主意。

    (呼……不愧是花家首腦人物,果然有點門道,不過……還是老毛病沒改……)

    甫一交手,蘭斯洛的確給對方嚇到,花天邪的神速身法遠超過以往遇到的花家子弟,更在自己的應變速度之上,摔不及防,險些給踢得像是個爛沙包。

    但時間一長,怯心盡去,蘭斯洛立刻把握到對方的缺點。花家腿法無疑快絕,面對比他們弱的對手,這種武功就是種大量屠殺敵人的技法,但沒有渾厚內力作後盾,遇上強手,縱是萬腿臨身,也無法突破敵人的護身真氣,有什麼狗屁殺傷力?

    想要*嚇跑對手取勝?那大概只能戰勝雪特人吧--特別是現在這一招,踢人不痛但視覺噱頭可了不起,藉著輕功高速移動使得身體漂浮在空中不落,莫非花家先知想進天位想瘋了,所以創出這招過過癮?

    花天邪明白自己的弱勢,也曾拜訪名師,勤修內功,但蘭斯洛奇遇連連,又後得「日賢者」皇太極、劍仙李煜傳授,年輕一輩裡若不以天位力量對拼,論內力,那是誰也及他不上,花天邪雖是不弱,在這上頭又哪及得上他?

    運起乙太不滅體保得不敗之地,就可以好整以暇的打觀摩戰,當日小草傳授「無相訣」,自己練得不是很好,但運行起來,亦是可以將花天邪的每個細微動作盡數捕捉,記在心裡。

    然而,花天邪久戰不勝,終於也懷疑起來。對方雖在自己攻勢下節節敗退,卻沒什麼顯著創傷,莫非其中有詐?這樣一想,終於決定使出殺著,速戰速決。

    (唔……這感覺是真正的厲害殺著來了。)

    蘭斯洛心頭警兆一現,跟著便見花天邪在空中定住身形,自兩人動手以來,還是首次見到他的形影。與先前高速移位的漂浮不同,也不是天位高手的浮空,無相訣的探查告訴蘭斯洛,花天邪是以某種特殊功訣操控週遭的氣流,叫他托浮不墜。

    花家軍隊兒當家主施展絕技,頓時一片寂靜,每個人都是瞪大眼楮,將當家在空中神人一般的形象牢記心中。

    (啊!這是……)

    毫無預兆,十餘道無形氣流聚集成索,封鎖住蘭斯洛的四肢,令他進退不得!

    花天邪更在這要命的剎那發動攻擊,凌厲的腿勢如劍如矢,直取蘭斯洛,直取蘭斯洛咽喉要害!像

    腦中閃過一個畫面,蘭斯洛登時記起,當日花殘缺曾以此招的前半式硬破石崇的力量虛體,威力實是非同小可,心內不由一駭,但當他察覺到這些纏繞在自己體上的氣索並沒有足以困住自己的力量,心下大定,正打算趁對方以為十拿九穩之際,瞬間破索,給他來個恥辱戰敗,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腦際。

    「哎呀!好厲害,好厲害啊--」

    蘭斯洛失聲狂呼,恐懼的表情出現在瞼上,拚命揮動肢體,好不容易掙扎飛墜出去,狼狽地跌在地上。

    將花家領地鬧得天翻地覆,又造成花家嚴重損失的四十大盜賊首在當家主手上慘敗,花家子弟士氣大振,瘋狂地叫好,相比之下,蘭斯洛一副重傷的衰敗表情分外地難看。

    「好……好厲害,花家絕學果然天下第一,我今天認栽了,但你們別得意,有膽子就等我的兄弟來,一定會讓你們知道厲害!」

    四十大盜名頭不小,花家始終未能將他們剷除,花天邪甫上陣時也心中忐忑不安,但見這人在自己絕招下輕易潰敗,令己在萬軍中大大露臉,心中極是喜悅,聽他這麼說,更加不以為然。

    「哼!區區幾個草寇,有什麼了不起?你還有什麼同夥,儘管放馬過來,本帥一併收拾了。」

    說著,花天邪目光移向楓兒,這女子相貌極美,武功亦絕不簡單,但真要硬拚,自己也有勝算。

    楓兒驚見蘭斯洛敗退,哪管身旁有雪吐白沫暈倒,早就搶到主子身邊一探傷勢,卻不如外表嚴重,只是不明他為何這般做作?

    「我……我兄弟等會兒便到……穿著紫衫的美男子……便是,夠膽就等他來,讓你們這群傢伙,知道厲害!」

    蘭斯洛重傷的樣子裝得極像,臉色蒼白,越來越是有氣無力。

    「好!本帥就暫且留你狗命,讓你同夥與你一道上路,以免你在黃泉路上心中不服。」

    花天邪一揮手,正要命人將他收押,楓兒突然站起身,取出一面銀牌,朗聲道︰「且慢,我是雷因斯特使,這是證物,到此有緊急任務,要帶這匪首面見女王,希望花家主人通融,給個方便。」

    「這人乃是通緝要犯,怎能由你說帶就帶走?你們女王為什麼要見他?」

    「女王陛下的旨意,我等不知緣由。但若花家主人擔心不能向艾爾鐵諾中央交代,我可請示女王,將這人交由你處置。」

    「哼,我會擔心?姓花的雖然膽子不算大,卻也沒把那些傢伙放在眼裡!」

    先前莉雅已答允婚約,花天邪自不願開罪於她,楓兒又摸準這人性格,言語上特別謙卑,花天邪心想這幾人怎樣也在自己掌握中,不怕他們飛上天去,此刻心情大好,加上之前聞得蘭斯洛痛毆曹壽一事,頗合自己脾胃,也不細想,揮手便放人通行。

    當三人逐漸遠離花家軍隊,到達雷因斯一方的陣地後,攙扶著蘭斯洛行走的楓兒,才忍俊不住,微笑出聲。

    「蘭斯洛大人,您沒有怎麼樣吧?」

    「有乙太不滅體,怕什麼?忍一下皮肉痛,等一下就有好戲看了。」

    「您啊……還真是壞心呢!」

    「我沒有你壞。你那面令牌是從哪裡變出來的?為什麼先前都沒聽你提過?」

    「這,問小姐吧!」

    話聲方落,前方不遠有一棟木屋「呀」的一聲打開門,一人輕提羅裙,快步朝這邊奔過來,笑語嫣然,目中隱有水光,這不是莉雅是誰?

    ※※※

    「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受傷不但沒有救濟金,還在這緊要關頭被人誤會,你說普天下有沒有這麼過分的事!」

    「乖,乖,別生氣,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不用那麼在意。」她像撫摸小狗一樣輕拍著身旁憤怒傷者的腦袋。

    「不生氣才怪!你知不知道那小子欠了我多少錢?居然敢賴賬?喂--你不是他的秘密情婦嗎?運用你的影響力,叫他還我錢--」

    「砰」的一聲,傷者被重重痛毆了一拳,證明這女子絕沒有什麼溫柔的美德,一被刺激,立刻回復暴龍本性。

    「誰是他的情婦?你再胡說八道,我馬上把你千刀萬剮。」妮兒怒道︰「我自己現在也被通緝了。不過也沒差,我本來就是通緝犯,你好像也好不到哪兒去,聽說自由都市把你列為拒絕往來戶,有十幾個城市下令看到你格殺勿論。」

    同為天涯淪落人,妮兒被迫與韓特走在一道,雖然可以丟下他,但念及這人好歹也與自己並肩作戰過,又在該役受傷,不忍拋下他不管,只好拖著韓特一起往基格魯趕路,亦是因為多所耽擱,本來源五郎預料的捷徑,此時卻遠遠落後於蘭斯洛一方。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直隱為背後助力的麥第奇家又在此時翻臉不認人,發佈通緝令,還將韓特也列名在內。聽聞這消息時,韓特的表情就像一尊被風乾千年的石像,承受不住這巨大金額的惡性倒帳,整個人呆呆地僵立著,沒有半點生氣,那非人的模樣,就算天草四郎從旁走過,恐怕也認不出來。

    當然,清醒之後的狂怒是意料中事,韓特如喪考妣,不顧身上傷勢,抽出鳴雷劍就要殺向麥第奇家領地,這點旭烈兀是料對了,但錯的一點是,那時韓特嚷的不是報仇,而是要洗劫所有麥第奇家分舵與旗下商店……

    「你這男人真是難看,不過就是錢而已嘛!用得著這麼斤斤計較嗎,」

    「那是錢啊!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啊!如果拿去妓院嫖你這種貨色,我可以一次玩上百個,爽一輩子……」

    話還沒講完,已被妮兒連環三記重拳轟得飛撞出去,倒地不省人事。

    對於突然被旭烈兀這樣「出賣」,想起上趟分手時他的警告,妮兒不是不能原諒,但多少還是有些生氣,也很想當面給他一記耳光。

    無奈形勢比人強,再蠢也知道,以這時兩人的實力,萬沒可能去找麥第奇家晦氣,更何況還有天草四郎追蹤在後,要是再被遇上,這次肯定會完蛋大吉。想起當日一戰,韓特不寒而慄,實在有點想不通,當時自己怎麼會這樣有膽量,去戰那強過自己不知多少倍的三大神劍。

    妮兒也很是擔心,傳說天位強者有「鎖魂」的奇能,縱使相距千萬里,也能憑著天心感應遠距追蹤,萬無一失。自己雖進了天位,但由於不太會運轉天心意識,是不曉得該怎樣鎖魂啦!但以天草四郎之強,若他鎖魂追來,自己二人又怎逃得掉了?

    這點你不用太擔心,假如我們距離天草四郎超過百里,他是追蹤不到我們的。「韓特道,」根據我的情報,為了某個不明原因,天草的鎖魂範圍只限於數十里之內,一但超過百里,他就沒法用天心找到我們。「

    這可以從那天一戰至今沒再見到天草得到證明,事實上,韓特有點懷疑,當日之戰妮兒與己脫身得不明不白,莫非是有高人暗中相救?但這幾天自己暗地留心,卻又不見。

    「你的情報?」妮兒奇道︰「這種情報你也有?啊!難道你和那個死人妖一樣,也是青樓聯盟的人嗎?」

    韓特道︰「算是半個青樓人吧!我不知道他的等級在哪裡,不過應該和我一樣,都是青樓聯盟的賓客。」

    妮兒感到不解。源五郎藉由青樓聯盟無孔不入的勢力網,在兩人逃難期間獲得許多便利處,自己暗裡極是欣羨,但每次問他,總也是微笑不語,得不到答案,而目己也在納悶,由一群女人組成的集團為什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實力呢?

    「看來你也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吧。青樓聯盟,顧名思義,就是以全大陸妓館娼寮為主,連帶背後所有下九流勢力的聯盟。」韓特道︰「這些勢力深入每一個城鄉市鎮,組織起來的網路通達全大陸,青樓聯盟以此為基礎,當然無孔不入,比其餘六大宗門任何一家都要厲害。」

    「我不懂。要是真如你所說,六大宗門又怎麼能容忍這麼危險的組織在自己領地內?」妮兒道︰「這等於埋了火藥在身體裡頭,太危險了不是嗎?」

    韓特頗為讚許地瞧了妮兒一眼,道︰「說得沒錯。但是當六大宗門互有嫌隙,若有人對青樓採取敵對態度,青樓就會立刻倒向他的敵手,把有關於他的情報與弱點全數提供。在這種情形下,又有誰敢冒這種險?再說,青樓聯盟的勢力網路,也是全大陸最有效率的郵件和快遞系統,少了青樓,大陸上的商業貿易立刻會大混亂,你說又有誰敢動它?」

    「果……果然女人還是越壞越歷害!」妮兒發出了這樣的感歎。想來當初統合青樓聯盟的那人,定是個商業奇才,針對這些下九流勢力的優勢,著意發展,待得勢力已成,天下豪強再不敢輕侮,終成一方霸業。

    韓特認為說到這裡就夠了,青樓聯盟的真面目,遠沒有表面上看來這般簡單,藏伏在檯面底下的實力,曾讓自己駭然欲絕,不過,並沒有必要把這一些事情也告訴妮兒就是了。

    「啊!還有一件事。」妮兒道︰「你們常常在說的賓客,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青樓每年會對大陸上的英傑新秀作評判,若是覺得一人值得籠絡,就會贈他信物,邀請他為賓客。而無論這人接受與否,都可以持青樓信物,到各地青樓分舵去,酒色財氣樣樣不缺,你說是不是讓人趨之若騖?」

    「這……這樣子的話,青樓不是虧死了嗎?生意不能這麼做吧--」

    「可是……這是最低階賓客的待遇。當已經習慣這樣的享受,貪慾自然會讓人想要更上一層,那時就需要為青樓做事,來換取更好的待遇。但提升了等級,所得到的享受更高級,也能查詢更隱密的情報……青樓聯盟就是用這樣的手段,讓人不知不覺地為它賣命。」

    妮兒聽在耳裡,連連咋舌,這些江湖上的統馭手段,真是匪夷所用,看來自己真是太過單純,這些伎倆全是自己作夢也想不到的。

    「這麼說,你之前的情報都是來自青樓……咦?那你現在這麼落魄,怎麼不去使用你身為賓客的福利?那樣就不必可憐兮兮躲在這裡了。」

    「青樓聯盟在商言商,許多時候沒什麼人情味好講,當賓客們彼此對峙,絕對是幫助高級賓客對付低一級的。」

    無奈地把手一攤,韓特苦笑道︰「很不巧,聽說天草四郎正是青樓的老客戶,以他的實力,賓客等級大概高我個十七八階,這老小子不能鎖魂,那當然是求助青樓,非查出我們兩個的下落不可,這時候跑去青樓分舵,豈不是自投羅網?」

    ※※※

    「咦?要我上台比武?為什麼?」

    聽完莉雅轉述雷因斯一方提出的要求,蘭斯洛詫異得直跳了起來。

    進入雷因斯一方的營地後,莉雅親自出迎,跟著就帶蘭斯洛與楓兒去謁見「女王」。

    所有的貴族都喜歡擺臭架子,人家是女王之身,架子豈有不大擺特擺的道理?

    看在心上人的面子上,蘭斯洛不甘不願地單膝跪地,向十數尺之外,籠罩在好幾重紗帳後頭的女王陛下行禮,心裡直嘀咕著︰「連艾爾鐵諾皇帝都被本大爺打成豬頭,要本大爺跪拜?不是看在小草面上,就讓你這婆娘知道厲害!」

    距離那麼遠,別說講話聲,自己就連她的相貌也看不清楚,過了一會兒,女王把同樣跪在自己身旁的小草召去,悄聲講了幾句話,就率著侍婢們離去,半聲招呼也沒有。

    接著,莉雅轉告女王的旨意,要解除蘭斯洛身上毒素的那幾味解藥,雷因斯實有,但所剩不多,自也不能平白無故給人,除非蘭斯洛肯參與將在基格魯舉行的比武招親,戰勝敵手,這才能將解藥給他。

    「你也看到啦!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裡,外頭有重兵把守,根本就沒法離開,只有在比武大會上把那個花天邪擊敗,才可以撤離這裡。」

    「真是奇怪了,我又不是雷因斯人,要比武,雷因斯沒有高手嗎?」

    「倉促間哪裡找得到啊?你看看外頭那些人,一個個有氣無力的樣子,*他們出戰哪行啊?」

    「唔。楓兒的武功不是比我高嗎?不如……」

    「老公!楓兒是女的唷-一

    看看外頭的雷因斯人,真是老弱殘兵,不過也難怪,他們原本就是災民。

    蘭斯洛左思右想,似乎找不到什麼理由推托。其實,無功不受祿,向人要解藥,幫忙出手還個人情,也是很公道的做法,不然以後還要還人情債,豈不是麻煩?

    如果剛才交手的那人就是花天邪,不過是繡花枕頭一個,擊敗他是輕而易舉,那麼自己其實也不排斥上台比武,只不過心內一直有種不對勁的感覺,這才老不自願。

    而且,聽說這是比武招親,那贏的人豈不是……

    「喂!小草。」蘭斯洛的表情有些尷尬,但看得出來他的慎重,「這是比武招親,我又要打贏才行,要是贏了,那我豈不是變成了那個女王的……」

    「傻瓜!你還當真啊!要你代表出戰,只是一種形式,不是真的要你去參加招親啦!」莉雅笑道,「人家是女王陛下,怎麼會招一個強盜頭來當老公,要你這隻大猴子的,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的啦--」

    「去!真不要臉,把自己說得多寶貴似的,能受得了你這女人的,也只有我啦!」莉雅的說明,讓蘭斯洛安心不少,只是,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傻大哥,如果你心裡面真的有我,那你就在比武得勝後向女王陛下說明,絕對會諒解的。」莉雅輕笑道︰「不過,要是你改變主意的話,那也無所謂。」

    「你以為我不敢啊!娶一個女王,少三百年奮鬥,說來也挺不錯呢!」蘭斯洛道︰「好!我現在就去練刀,研究一下到時候用哪個最帥的姿勢,把那養馬的傢伙轟下台去!」

    語畢,大步離開,莉雅在背後輕吐了下舌頭,慶幸謊話過關,哪知蘭斯洛忽然轉過身來,一把就將她摟過,在耳邊低聲道︰「我……我啊!會讓我感覺想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可是只有你一個人喔!」

    突如其來的親暱舉動,莉雅一時間也不禁芳心失守,滿臉通紅,深呼吸一下,輕聲道︰「這樣子啊!如果你在這裡大聲喊我喜歡你,那我就相信你。」

    這要求似乎遇到了障礙,蘭斯洛停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出答案。

    「活著的人裡頭,我最喜歡你。」

    在莉雅的粉嫩俏臉上捏了一記,蘭斯洛回復平時的豪邁風格,快步跨出門去,朗聲笑道︰「姓花的小賊,洗乾淨屁股等著被踢吧!」

    在後頭凝望他的雄壯背影,莉雅面上紅潮未褪,只能低聲輕笑,說不出話來。

    「活著的人哪……這樣也就夠了吧!」

    一聲輕咳,隱藏在附近的楓兒現身出來,手上拿著一張紙人交給莉雅銷毀,也就是蘭斯洛適才謁見的「女王陛下」。

    「小姐,這樣真的好嗎?對蘭斯洛大人撒謊?」想到蘭斯洛的個性,楓兒一路上都在擔心這件事。

    「不到最後,誰也說不上好與不好。」

    這是莉雅所能給予的回應,也是她此刻的真心話,兩人一時無語,忽然聽見外頭喧嘩大作,殺聲震天,更有無數悶雷聲之聲,似乎有什麼大規模的天災正在發生。

    「怎麼這樣吵?外頭是怎麼了呢?」

    「這,」楓兒遲疑道,「我想,是蘭斯洛大人的紫衫美男子兄弟到了。」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8:44

第三章 居心叵測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艾爾鐵諾

    「花家的一群雜碎,簡直就是不知所謂!莫名其妙和我戰了半天,一個個都是糊塗透頂。」

    縱然隔著水鏡,公瑾仍可以清楚感受到師妹的怒意,或許是因為恩師閉關,龍族內又沒有可*的戰友,紫鈺只能與目前身為白鹿洞代表人的自己商討所遇到的困難。

    對紫鈺來說,和花家所發生的衝突真是無妄之災。當追蹤蘭斯洛一干人來到基格魯,見到花家重兵層層把關,為求慎重,特地現身出來,好言好語地向巡邏士兵查詢有沒有看見蘭斯洛這樣形貌的人物?

    想當然爾,由於早先的一戰,花家上下早就緊繃神經,等待那「穿著紫衫的美男子」,現在這人的樣子完全符合描述,又查問四十大盜的賊首,那還有假的嗎?

    巡邏士兵唯唯諾諾,一心敷衍,然後趁著紫鈺不備,動刀子偷襲。紫鈺驚訝於沒來得及開口,附近士兵已如潮水般衝殺了過來。

    阿里巴巴四十大盜是當前最搶手的通緝犯,身價之高僅有無花不採柳一刀能與之比擬。艾爾鐵諾皇室的賞金、花家的賞金、石家的賞金幾樣加在一起,若能殺掉四十大盜的成員,那就從此發達一世,現在看這小子白白淨淨,沒有什麼底子的模樣,士兵們都起了僥倖之心,想要去拚一拚這筆鉅額賞金。

    「我是白鹿洞的使者,到此是為了追緝四十大盜,請你們的長官出來,我有話要說。」

    「白鹿洞?你是天王老子的使者都沒用啦!留下人頭來!」

    利慾薰心,士兵們全然感受不到這麼做的危險,只是一個勁地想要殺人性命,而在他們的咄咄相逼下,紫鈺的怒氣終於整個爆發了出來。

    「你們這些傢伙,全都不要命了嗎?」

    手腕一抖,就是一道升龍氣旋打了出去,勁風狂捲,正施展輕功、腿法攻來的花家子弟全都站不穩身形,在急旋勁風中被轉得七葷八素,總算紫玨不願多傷性命,在升龍氣旋的殺傷力爆發之前撤招,讓這些人隨風摔得老遠,而不是被如刀勁風切成碎片。

    哪知,才一撤招,腰間忽然一疼,一名剛才被自己放過一馬的士兵趁她不備,兩枚暗器狠狠射向紫鈺腰眼。有「龍體聖甲」護體,自然是只疼不傷,但剛才饒過此人一命,他卻反過來偷襲自己,忘恩負義,死有餘辜,倘使周圍的人都與他差不多,那就索性大開殺戒吧!

    以自己如今武功,跟級數差太遠的人交手是種羞辱,但假如是清掃垃圾,那就沒有了顧忌,紫鈺把朱槍縛在背後,兩手升龍氣旋一發,如刀狂風急速飛捲,周圍的花家子弟在此時才見識到此招厲害,許多人給旋風吸扯過去,穩不住身形,離地而飛,跟著就被龍旋氣勁碎屍萬段。

    喧鬧造成騷動,聞聲而來的軍官見到紫鈺的武功無不大驚失色,連忙調集高手對付,卻又怎麼擋得住?沒有幾下工夫就給她突破封鎖線搶殺進去,與花家子弟捲入大戰。

    可想而知,縱使人數眾多,正面交鋒,又怎是紫鈺之敵,她採取了類似楓兒的方法,勁氣向後方亂射,至於攻來的士兵則是給旋風帶起,轉得頭暈後被遠遠拋甩出去。行走在千軍萬馬中一招不發,紫鈺就有如天神一般,令所有士兵感到畏懼,太過明顯的實力差距使他們清楚地知道,全然沒有可能和此人敵對,若非顧慮軍法嚴峻,早已溜之大吉。

    軍心動搖,在尚未崩潰之前,身為首領的花天邪就必須要再次出手。目前,他是花家人最後的信心所在,如同早先挫敗四十大盜賊首一樣,他要再次向屬下證明自己的實力,把這可惡的來犯者轟下。

    結果情形大違所願,花天邪在破風而入的剎那就已經給升龍氣旋轟成內傷。而且,縱然不使用天位力量,紫狂的武功仍是強絕,交錯施展著白鹿洞、龍族的絕學,數個回合之內便將花天邪迫在下風。花家腿法變化萬千,但面對這兼得兩家之長的龍族族長,就像是拍擊海岸岩石的浪花,聲勢不凡卻終歸破滅無用。

    最後,紫鈺窺準破綻,一記「南華水劍」直擊花天邪眉心,卻在要擊中之前察覺不對而收招,換來對談機會,並從花天邪口中得知雙方之所以惡鬥半天的真相。

    在萬軍之前兩人是勝負未分。而在謊言被揭穿後,兩人怒不可抑,連袂來到雷因斯陣營找人算帳,卻得雷因斯女王告知,蘭斯洛將在兩天後參與比武招親,目前正為雷因斯代表,一切恩怨,請待比武完結之後,再做論處。

    為表示光明正大,花天邪只有負氣而去,發誓要在比武擂台上狠狠地擊殺這小子,叫他為愚弄花家主人的舉動付出慘痛代價。

    紫鈺則感到遲疑。雷因斯。蒂倫是個不可忽視的存在,自神話時代結束後,他們一直隱為大陸上的正道領袖,稷下學宮培育出的賢人、強者無數,數千年來也與龍族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友好,在非必要的情形下,她極不願與對方有所摩擦,更何況這次是女王親自出面,儘管看不清面紗下的臉孔,紫鈺仍對這聰慧、風趣的女性有著難以言喻的好感。

    結果,對方願意立下承諾,當比武大賽結束,無論勝敗,雷因斯都不會干涉紫鈺對蘭斯洛的緝拿。得到了這答覆,紫玨按捺住心頭的不滿,辭別而去。

    「雷因斯方面的承諾,只待比武招親一完,就不干涉我們對那賊子的緝拿。哼!算他好運,讓他多活兩天……」這是紫鈺結束水鏡通話前最後一句,公瑾亦開始思索師妹所傳達的最新訊息……

    ※※※

    (比武完之後,就不干涉我們?這樣不是過河拆橋嗎?不過,真的會這樣嗎?)

    公瑾沉吟不語,因為他知道的事情遠較紫鈺為多,所以也就無法相信對方的話。特別是自己並沒有忘記,那一天,看著那小子與現在已身為女王的莉雅公主並肩走上岸來,彼此間相依相偎、歡喜愉悅的神情,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是相互有情的。

    根據手上的情報,蘭斯洛好像把從前的事全數忘記了,這點可以從他與紫鈺交戰仇視得到證明。然而,就算他把一切都忘了,莉雅卻是神智無礙,絕對會記得發生在杭州的一點一滴,那麼,以這兩人的情分,她到時候真的會袖手不管嗎?只怕是不可能吧!一個人為了真情能夠付出到什麼地步,自己可是非常清楚的。

    自從幾個月前意外得知,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賊首就是當日在杭州的死雜種。自己在驚訝之餘也立即有著懷疑身為雷因斯女王的莉雅是否仍在與蘭斯洛往來,甚至在背後支持四十大盜?

    從現存的情形來看,自己的想法應該沒有錯。蘭斯洛將代表雷因斯出戰,紫鈺說,他擊敗花天邪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換言之……

    與心上人共結連理是天下女子共同的心願,但已將莉雅當成智謀上正面敵手的公瑾,則是覺得這名聰慧女子所企圖的應當不止於此。

    讓蘭斯洛贏得比武招親……莉雅到底想要做什麼?難道是想要讓心上人稱王嗎?

    雷因斯女王的丈夫,亦即是雷因斯親王,產生的方式不一。在歷史上,每當雷因斯女王即位,便籌備婚禮,以誕育下一任繼承人,徵選王夫的方式可能是考校文才、智略,或是如今次的比試武功。通常,會特別限制僅有雷因斯人或稷下學子得以參加,這是由於雷因斯宮廷的排外性極重,還有想袒護本地勢力的緣故。

    為了籠絡白字世家,之前連續三任女王都是下嫁白家的重要人物。上任女王便是與白家家主成婚,生育三人,繼承王位的莉雅是三女。在女王主政的雷因斯,親王的政治權力極其有限,前兩任親王兼任大宰相那是因為白字世家的勢力,與親王的政治地位無關。

    以蘭斯洛的性格,讓他居於這樣的地位,恐怕他會待不住吧?想來莉雅也不至於有此愚行,那麼她所打算的是……

    這時,一個荒唐的念頭倏地閃過公瑾腦裡,震驚之大,讓他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突如其來的森寒臉色嚇到了隨侍在旁的蔣忠。

    莉雅她該不會想讓蘭斯洛成為雷因斯王吧?不是遠離實權的親王,而是取代女王,真正統治雷因斯的帝王。

    這念頭很荒謬,但想到對方的個性卻非是沒有可能。而且從這方向來推論,莉雅之所以在基格魯這種邊境之地舉行招親,時間上又這樣緊迫,雖說是受到花家壓迫,可是從另一角度來看,不也正可以阻絕一切來自雷因斯的干擾與反對,合法的與自己愛侶成婚嗎?

    如果是正常情形,以蘭斯洛這樣聲名狼藉的強盜頭,要參加招親是不可能的。雷因斯眾臣縱然無視於他的犯罪紀錄,也會顧慮艾爾鐵諾的外交壓力,輿論會令女王也難以一意孤行,絕對比不上現在的效果。

    對蘭斯洛來說,艾爾鐵諾、白鹿洞、龍族,無疑都與他深仇難解,假使他在雷因斯稱王,他們不傾舉國之力來報復,那才是怪事,此刻聚集在他這方的天位高手力量已不可小覷,當他以雷因斯王的身份來組織統合,對艾爾鐵諾來說,將是一個非常恐怖的威脅!

    假如莉雅親身在此,必會非常佩服,因為公瑾與她僅有一面之緣,卻能藉由長期情報彙集去理解她的行動模式,一步步進逼真相,搶在任何人之前發現她的計劃。

    或許在智謀上,周公瑾不如旭烈兀的天才洋溢,在武學上,他也不如李煜的絕世鋒芒,但當他以穩健步伐,謹慎為營,小心並仔細地盯準每一個細節,威脅性就比什麼天才都要厲害!

    「花天邪那自以為是的莽夫,中了別人的圈套,還在沾沾自喜,哼!」

    略作沉吟,公瑾霍地站起,向部屬下達指令。

    「收拾東西,安排好緊急應變的代理人,我們要到中都走一趟。」

    現在要趕去基格魯,時間上已經來不及,紫鈺的心眼比不上莉雅,郝可蓮、花天邪能做的也有限,最有效的辦法,只有趕去中都了……

    ※※※

    身在基格魯,花天邪卻沒有周公瑾的洞察力。在他看來,目前的一切仍在自己控制中︰莉雅一干人無力突圍,雷因斯一方有白天行在牽制,情勢雖亂不險,縱然有天位高手來攪局,天章四郎乃應自己邀約而來,有他出手,當可以鎮住一切變局。

    這樣的認知,在眾多他的假想敵眼裡,無疑是一項與事實截然相反的結果,但這情形之所以出現,卻不能完全說是他的錯,畢竟他也是根據手上的情報、資料,慢慢構思出計策。到頭來,只能說這位花家家主一開始就沒能掌握正確的情報管道,而他個人的高傲自大又令他在輕敵之餘,與事實偏差更遠。

    不過,他手裡確實握著一著殺手,這張名為「天草四郎」的王牌確實具有壓倒性的強大優勢,在令各方勢力大出意外之餘,更把敵人的幾名天位高手打得潰不成軍,讓莉雅計劃大亂,這都是事先想不到的情況。

    但是,掌握著這張王牌卻無法善加運用,使其做最大的發揮,這一點,或許也可以說是花天邪的能力不足之故。

    然而,就是深信著自己已掌握大局,此刻的他,卻感覺不到快樂。

    為何呢?

    白天與紫鈺交手的種種縈繞在心頭不去,他心內很清楚,當時紫鈺那招若是擊實,自己唯有在萬軍面前淒慘落敗,之前辛苦建立的形象將毀於一旦。

    現在雖然保全顏面,但卻只是因為敵人手下留情,蒙得施捨,他日未必還有這等好運,只要再遇上同級數的敵人,自己就只能淪為一個失敗的小丑。在這時代裡,武功、實力代表一切,當自己沒法展露出足以服眾的實力,家主的地位也立即會受到質疑,屆時,自己將一無所有。

    每念及此,花天邪就心中有恨!

    環顧近五百年來的傑出人物,首推「武霸」忽必烈、「天刀」王五、「劍仙」李煜,這三人的事跡如璀璨流星一般劃過天際,至今仍是江湖人口中的傳奇。但忽必烈身死多年、李煜行蹤成謎、王五亦在武煉過著不問世事的閒逸日子。大陸上的自己出身名門,出世沒有多久就幾乎篤定成為花家繼承人,修習著最上乘的武功,受著最好的教育。在稷下學宮,自己的文采、學識都受到肯定,往白鹿洞謁見宗師時,陸游親口稱讚自己是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假如一切都照著預定來,自己如今便該以新生代第一人的角色,倍受矚目,統馭花家,在大陸上叱吒風雲。

    然而事與願違,先是花家與李煜的幾次會戰,族中高手給他殺得七零八落,就連自己父親,上任當家主,也在皇城血戰時受了無法痊癒的重創,日後傷發而死。這大大折損了花家的實力,不久,旭烈兀崛起,以他的絕世才華,在艾爾鐵諾大放光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令自己相形之下倍感黯然。

    這其實很沒道理,旭烈兀區區一個暴發戶,整日盡做那些愚蠢幼稚的小動作,渾沒半點家主威嚴,簡直是七大宗門的恥辱,為何他的手下與人民會這樣不長眼地擁戴他、敬愛他?而自己卻要辛苦地去籠絡人心?

    自己的武學天分該不會輸給他,兩人同樣有淵源家學,和他的閒逸懶散比起來,自己每日不斷地苦練,想在最短時間內以實力統馭群雄,但為何從不動武的他,在人們心中地位仍是高於自己?

    再來是不久前的阿朗巴特魔震,令得天位高手紛紛重現於世,枉費自己朝夕苦練,自負天資驚世,天位力量卻始終無法產生,到現在這麼久了,自己對於天位之奧秘還是半點頭緒也沒有。

    眼看一個個無名高手的出現,實力無不遠高於自己,好比今日的紫玨,旭烈兀也已功力非凡,當眾人互相競爭,自己這所謂的「不世奇才」只會是給人提供笑料的題材。

    想起來就有股切膚之恨,為什麼?難道就憑「陸游弟子」四字,就注定在人之上了嗎?

    花天邪想得出神,忽然,一種怪異的感覺令他驚醒,回身一看,房內火光黯淡映照下,隱約有個模糊影像慢慢浮現。

    「是你?」

    「是我沒錯,你不必這麼奇怪啊,再怎麼樣,我也是耶路撒冷出身的,會用這麼些小把戲不值得奇怪啊!」

    影像慢慢清晰,現身出來的竟是應該身在遠處的天草四郎,雖然仍有些模糊,但他面上那股似笑非笑的表情卻讓人印象深刻。

    「你來這裡做什麼,敵人的殘黨都剷除了嗎?」

    「我的確答應過你,幫你擺平這些強盜,可是剷除與否,什麼時候該下殺手,全都由我個人來判定,你不必這麼心急啊。」

    從這兩人的交談,實在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友好的合作關係,殊不知正是因為雙方都是這麼討人厭的個性,反而促成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從某個角度上說來,或許能看作臭味相投吧。

    一直到現在,得知天草四郎重履大陸的各大勢力首腦,無不訝異於花家是如何與這位絕頂強人取得聯繫,並且請他出馬。

    九州大戰對於人間界的破壞與損失是難以磨滅的痛,但對於武學上的影響卻是有著革命性的助益。流傳於那時的武學,水準遠遠超過現今。曾走過那段黑暗年代的高手,除卻生死不明的「日賢者」皇太極,「星賢者」卡達爾,就是如今被奉為天神般的三大神劍。

    和「劍聖」陸游,「劍帥」山中老人相比,人們對於那位自耶路撒冷出身,在一千七百年前遠揚海外的「劍爵」天草四郎,印象就極為模糊。他既不像前兩位一樣開宗立派,也從不參與任何權力、財富的鬥爭,只是將他嗜戰的個性發揮到極致,孤身單劍,在所經之處掀起陣陣血雨腥風。

    傳聞在九州大戰後的三百年,天草四郎由於戰時傾向魔族一派,而受到各派正道勢力的仇視與圍剿,但渾沒將這些叫囂的晚輩放在心上,天草四郎走遍大陸,只要遇上令他感興趣的武學,就不顧身份地登門挑戰。

    縱然不施展天位力量,但以他當時的武藝,又有誰是他對手?最後,他滿意地從比試中觸發了足以增進自身修為的靈感,對方卻是整個門派被屠戮殆盡,一門發展中的絕學就此失傳。

    傳聞皇太極、卡達爾都曾先後試著阻止他這種破壞行為,但不知為什麼,雙方總是失之交臂,最後,天草四郎離奇地銷聲匿跡,遠走海外,一直到很多年之後,大陸上才慢慢傳出消息,說他是慘敗在陸游之手,被逐出境。

    天草四郎與陸游的一戰想必是發生過的。花天邪是這樣認為,然而,他也不清楚是那一戰的真相,只曉得天草四郎曾經有過承諾「除非看見白鹿洞青天花炮燃放於東海,否則終生不履大陸之土。」

    當年自己留學稷下,一次閒暇無事,由雷因斯出海,想要造訪海外異國,第一個目標就是最接近風之大陸的島國日本。自己以花家少主身份駕臨,立刻受到隆重接待,面見了掌控日本實權的關白豐臣秀吉,更在他帶領下,謁見幕府至高無上的大師範,天草四郎。

    雙方都是討人厭的怪脾氣,那次會面實在說不上賓主盡歡。不過,天草四郎從不把江湖輩分放在心上、花天邪也對所謂的尊長前輩嗤之以鼻,兩人又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在這點上竟是出奇地有默契。就這樣,花天邪與這原本應該磕頭跪拜的前輩高人平起平坐,秘密地締結了一段友誼。

    離開日本時,花天邪與天草約定,若他能令青天花炮燃放於東海上空,屆時就要請天草出山,助他一臂之力。而後,他便在即位家主的大典上,向白鹿洞要求青天花炮為賀禮,取得了這停產一千七百年的古典禮炮。

    這次帶領花家高手到基格魯幹大事,領地內武力空虛,被四十大盜殘黨鬧翻了天,花天邪研判情勢,覺得是請天草四郎相助的絕佳時機,於是燃放花炮邀他西來,果然在他的強橫實力下,四十大盜殘黨一舉被滅。

    「忙完你的事就到這裡來吧!這邊的事情比較重要!」

    「嘿!小子,對自己恩人說話,也這般不客氣嗎?瞧你的拽樣,當我是你的手下嗎?」

    「對個從來不管尊卑之分的癡老頭,我沒何必要特別為他設想。」花天邪冷笑道,「莫非你要我像狗樣對你言聽計從?那樣的話,我立刻就要殺你!」

    「殺我?狂妄的小子……」天草四郎大笑道︰「有意思和你說話就真他媽的有意思。不過,我的小朋友,可別這麼沒有耐性啊!我到這裡是專程為了幫助你的。兩天後,你將參與比武招親,搶奪你的女人,對嗎?」

    「上台比武是我的事,用不著你多管,我有信心可以擊敗所有對手,就是車輪戰我也無懼,你這多事的老頭子又想做什麼了?」

    「好有自信啊?如果也擁有相稱的洞察力,那就更理想了。」

    天草四郎緩緩道︰「我聽得見主的聲音,它在告訴我,兩日後的一戰,我的小朋友將會慘敗在擂台上,嘿嘿,絕對狼狽的慘敗,而既然我視你為友,又怎麼能眼看你的處境,不來給你一點幫助呢……」

    說著,天草四郎壓低聲音,以特殊的心靈傳音,向花天邪交代了一連串的話。那是一篇難以理解的心法,花天邪瞬間便已領悟,施展起來並不困難,卻推想這東西有什麼效果?又能幫到自己什麼?

    不過,縱使感受得到對方的善意,但這樣的作為卻讓他有一種被人小看的感覺,令他極為不快。

    「我說過不用你的幫助,你這老兒忒也多事!」

    對於他的態度,天草四郎渾然不以為忤,微笑道︰「小朋友,當你在比武時遇到天位級數的對手,你就會感謝我今次所給你的幫助。」

    期盼嫁入豪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性為數不少,而存著這念頭的男性亦是大有人在。如同蘭斯洛所說,娶一個女王能少三百年奮鬥,如果把這件事換作其他意思,幾乎可以比作被陸游收為門徒,或是走在路上撿到了睥世七神絕。

    故此,雷因斯女王實在可以說是大陸上最具價值的單身女性,過去就連艾爾鐵諾皇帝,也曾打算與之聯姻,結合大陸上兩大政治實體的主意,不過,雷因斯征王夫的第一規條通常就是限定雷因斯人,這使得他國年輕俊傑望而興歎。

    但這次卻有不同,佈告上不限國籍、不論出身,所訂定的規條之松,更是雷因斯歷史上前所未見,在大陸上的男性為之騷動時,他們首先觀望,七大宗門的態度如何?很值得高興的,幾名男性當家主不是過了適婚年紀、已然成婚,就是由於個人原因,對這項招親興趣缺缺,唯一表明態度的,只有花家家主花天邪。既然沒有多少頂級高手參加,那成功的機率就高多了,各地豪傑趨之若騖,紛紛整頓行囊,千里快馬再加鞭,務必要趕在期限之前去參加這場盛會。

    不過,他們似乎高興得太早了,嚴格把守在外的花家大軍奉命不讓任何人進入,雙方因而發生激烈衝突。當天位力量未出現,凝聚數量成為力量就是絕對鐵律,群豪來自各方,彼此缺乏聯繫,變成烏合之眾的他們又怎能突破花家精兵,何況招親佈告太過倉促,八成以上的人仍在馬不停蹄地趕來途中。只是,為了應付一群求婚心切的人馬,花家軍隊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所幸,前一陣子動作頻頻的雷因斯雜軍並沒有趁機發動攻擊,不然局面亂上加亂,肯定更難控制。

    在艾爾鐵諾往雷因斯的路上,也有一對男女正在趕路,由於許多獎金獵人忙著趕去參加招親,暫時放棄了本行,倒是令他們去了不少麻煩。

    妮兒知道自己目的地是基格魯,照時間來算,哥哥應該已經趕在延誤行程的自己之前,抵達該地了,雖然不甘心,但也沒辦法。不過,當她聽說雷因斯女王將在基格魯舉辦招親時,心裡沒由來地感到一陣不安,緊跟著又有謠言,四十大盜的賊首好像會參加這場招親,雖然還不確定,但這傳聞卻繪聲繪影地傳遍各地。

    當妮兒在酒樓裡聽見這消息時,手裡的飯碗立刻被捏成粉碎,跟著「啪嗒」一掌,桌子成了一堆爛木頭。

    「你怎麼了?這飯沒那麼不好吃吧,莫非你那個來了嗎?」

    韓特是不太懂女孩子的想法啦!好端端的吃著飯,忽然看到這長腿帥妞面孔扭曲,臉色像是連死了十幾次老爸一樣難看,自己委實猜不中她的心思。

    「我哥哥要結婚了!」

    「是招親,不是結婚,你哥哥武功天下無敵嗎?我看未必吧!」韓特隨口道,「結婚是好事,只要別叫我送禮,那我就恭喜他們,你千萬別因為自己注定嫁不出去就自卑痛苦啊。就算一輩子當老處女,人生還是很美麗的。」

    話才說完,已經給妮兒一掌抓住面頰,發力拋擲,韓特知道這女的出手從沒輕重,先前看那源五郎整天被她巨石砸頂,心中早就發毛,這幾日也著實挨了她不少「花拳繡腿」,卻從來也比不上這一次,幾乎是正式動武的打過來。

    妮兒的天生神力,韓特領教過幾次,不敢怠慢,逕自反扣她腕脈,制止對方發勁,兩人迅捷無倫地幾記攻防,最後韓特成功鎖住妮兒手腕,反扣過去,卻因為大意,被妮兒在近距離之下閃電抽出他腰間的鳴雷劍,跟著就架在他脖子上。

    「喂!不必玩得這麼過分吧!這麼愛打架,你怎麼不去和天草四郎分個死活?」韓特深有顧慮,卻不是擔心脖子上這柄劍,而是旁邊的人見這邊動起刀劍,已經掀起了騷動,不盡快擺平的話,立刻會有大批追殺者聞聲殺來。

    妮兒卻沒有鬆手的意思。她盯著韓特,一字一字地道︰「快帶我去基格魯,馬上去。」

    仔細想想,自己只知道要一直往東走,大方向是不會錯的,可是北門天關、基格魯的詳細位置,自己根本不知道啊?現在情勢緊迫,不能再讓迷路耽擱時間,這男人的江湖閱歷遠勝自己,一定知道該怎麼走。

    「你這麼急著趕去基格魯做什麼?又不是你要嫁人?」

    「開玩笑,我怎麼能讓哥哥在那裡結婚!他……他怎麼可以去娶那個女人嘛。」

    「什麼女人?人家可是女王陛下耶,多少男人想要還要不到的。」

    端視妮兒的俏臉,那確實是焦急惶恐的表情,韓特暗自感到納悶,之前源五郎曾察覺到的東西,他現在也隱約有所悟。

    (怎麼這樣子?他們兄妹到底在搞些什麼東西?)

    在長劍威逼下,逐魔獵人面不改色,對於歹徒的不法要求,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要我帶路可以,拿錢來!沒錢免談。」

    「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大喊,再把你丟下,今天之內你就會被天草四郎碎屍萬段,連命都沒有了,你要錢還有什麼用?」

    「哼!你說這話就太膚淺了。」韓特道︰「沒有了錢,要這條命還有什麼用?」

    「你……你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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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9:01

第四章 功復天位

    夜色漸深,基格魯也添了涼意,晚風吹過樹梢,聽在尚未安歇的人耳裡,心頭各有滋味。

    莉雅也尚未就寢,獨倚窗欄,她在思考著一些事情,斜望天上星辰,怔怔出神。

    「小姐,還不睡嗎?」楓兒悄悄出現在旁,對主子輕聲問道。

    「我還要想一點事,那東西他已經服下了嗎?」

    「已經服下,現在正在行功化開……其實,就算沒有解藥,蘭斯洛大人明日也穩操勝算。」

    魔導公會的急使終於在比武開始之前,把「百花酥筋散」的解藥送到,由莉雅配製後交予蘭斯洛服下。

    「不,雖然一切安排妥當,反覆推演無礙,但我的占卜仍告訴我,明日一戰可能會有意外變化。」莉雅道︰「安全起見,讓他回復天位力量是比較穩當的方法。」

    楓兒知道這位小姐素來不喜弄險,認為凡事該準備妥當,穩中求勝,而她的占卜也幾乎從無一失,既然她這樣講,那就必然不會錯。

    「可是,小姐,這樣騙蘭斯洛大人真的好嗎?」楓兒瞭解蘭斯洛的脾氣,他極重恩怨,有仇必報,雖然不太會記一些瑣碎小怨,但當比武結果揭曉,發現自己為人所欺,爆發起來的脾氣,恐怕不是輕易能善了的。

    莉雅沉默一陣,緩緩道︰「一時也顧不了這許多了,況且,過了這三天,他再想要像以前那樣對我發脾氣,恐怕也做不到了。」

    楓兒心中一震,她曉得莉雅指的是什麼,數年來,眾人為此費盡心力謀求解決方法,但仍不敢肯定是否有效。

    「小姐,真的會嗎?」楓兒擔心道︰「現今的基格魯,有我、蘭斯洛大人全力護您,您這般厲害的魔法,又有這樣的智慧,或許事情根本就……」

    「你說的我都明白。這幾天我也一直很納悶,環看眼下情勢,以我自身的實力、對局面的掌握,事情是沒有可能發生的。」莉雅側著頭,低聲道︰「但是不論天象、占卜都跟兩年前一樣,在告訴我同樣的事實,就在這三天,事情會如期發生。」

    表面冷靜,楓兒內裡著實擔憂,她靜靜道︰「命運之說,多屬渺茫,自古以來更常有人定勝天的例子,其實小姐你不必太擔憂,說不定我們……」

    「楓兒,我知道人定勝天,但我自己也是一名術士,平時占卜他事百發百中,難道反而不相信自己的命運?這樣不是很可笑嗎?」

    莉雅微笑道︰「不管這些了,該來的遲早會來,現在我只想把這些事忘掉,休息一下,楓兒,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下嗎?」

    自當日杭州分離後,她們一直沒有斷過聯繫,彼此名為主僕,實際情同姊妹。只是在相處上,楓兒年紀居長,人生閱歷較豐;莉雅卻深沉多智,少年老成,究竟誰是姊,誰是妹,倒也是難以深究,但莉雅少女心性,有時候會有些淘氣舉動,楓兒也只得跟從。

    像現在,雖然不解其意,楓兒也只有在她旁邊坐下,任莉雅把頭*在自己肩膀上。好半響,沒聽到旁邊有什麼聲息,楓兒以為莉雅已經睡著,正要將她扶到床上安寢,忽然一陣細小的低泣聲音傳進耳裡。

    楓兒無語,知道莉雅是為了蘭斯洛、自己與郝可蓮的戰鬥,最後累得綠兒亡故一事悔疚難當,此時正式向自己道歉。

    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楓兒輕輕撫摸著莉雅的長髮,彼此沉默地度過這難捱的長夜。

    ※※※

    來自東方的第一道光芒割破拂曉天幕,遍照大地,將日光緩緩地灑遍基格魯每一寸土地。

    風起、雲動,天空中白雲朵朵受長風吹拂,如浪潮般向四方滾滾翻湧,呈現一片碧藍晴空,晨曦日芒照映在萬頃雲海之上,染出一層金色幻彩,遼闊瑰麗,氣象萬千。

    「咚!」

    長風吹動,黃沙飛揚,連續三記擂鼓沉悶有力的敲擊,起先只有快速一聲,三記之後,上百發鼓聲同時響起,敲擊著激越的軍樂,整齊劃-,振奮人心之餘,也平添無數肅殺之氣。

    場中早已搭建起了一個大型木台,那是為了顧慮花家主人身法變幻而特別設計的尺碼,省得高速身法飛來飛去,腳雖未觸地,身體卻飛到擂台外頭去,那豈不糟糕?

    花家子弟大軍羅列,整整齊齊地排列方陣,身上戴盔披甲,做著最正式的穿備,聚精會神,不發一語,安靜地注視擂台上的一切。

    會變成這樣的情況實在是有些出乎花天邪預料之外,他原木期待台下是成千上萬的各路豪傑,而他便在天下英雄敬佩的眼光中,獨冠群英,這樣才顯得氣派。

    可是,由於通知過晚,大多數的人現在都還在趕路,趕到基格魯外圍的四成人卻又無力突破花家軍隊的封鎖,弄到最後,竟然只有一個強盜頭來當競爭對手,這點令花天邪為之氣結,難道當今天下沒有其他的英雄人物嗎?

    這情形無疑是陷入了「自作孽,不可活」的窘境,無奈之下,只好調動花家大軍觀賽。由台上望下去,一片人海,鐵甲寒光,倒也是聲勢非凡,只是這大片人馬全是自家人,少了向外人炫耀的感覺,這就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了。

    在眾子弟兵的期盼目光,花家高級幹部的簇擁下,花天邪一步步地登上擂台,他心中充滿榮耀的感覺,今日將是他生命中的重要里程碑,從他步上擂台的那刻起,他要贏得勝利,之後將雷因斯、花家的勢力結合,逐鹿天下。

    蘭斯洛則沒有那麼大排場。他從雷因斯陣營走出來,身旁半個人也沒有,風華刀隨意掛在腰間,三步並兩步地跑上擂台。他要盡快把眼前這渾蛋打下台去,反正時間尚早,或許還來得及回去睡個回籠覺之類的。

    兩方氣勢、排場,一看之下,實是天差地遠。卻只有一點︰兩名參賽者對於自己將輕易獲勝一事都深信不疑。這點不能不說是一件頗奇妙的事。

    「你這賊頭膽子倒是不小,居然沒有逃走……或者你是自知逃不掉,寧願光榮地死在我手中呢?」

    「彼此彼此,飯兄的膽量也不小啊!叫來這麼一大票人馬,是想讓多一點人來看你輸掉之後的模樣嗎?好膽識,就希望等一會兒你不要像小孩一樣哭起來,那就不好看了!」

    蘭斯洛笑兮兮的諷刺讓花天邪火冒三丈,直想立即出手斃了這賊頭。但是,看這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倒像是穩操勝券一般,莫非他有什麼卑鄙手段,要在等一下施展?這點倒是不可不防。

    唯一的兩名選手既已到場,雷因斯的莉雅女王也在使婢們的簇擁下,登上了距擂台不遠的另一處高台,比武的勝利者將登上那座高台,迎娶莉雅女王。

    照雷因斯宮廷的慣例,女王身邊至少有十六名婢女隨侍,不過現在情形特殊,跟在她身邊的僅有四人,較諸以往,是大大地寒酸了。

    高台上,雖然沒有用層層布幔遮掩,但女王仍是戴上了面紗,掩去容顏,加上高台的距離,根本沒人能看到她的相貌。

    在侍女們的攙扶下,莉雅坐上了座椅,兩眼看著前方的決賽擂台,心神卻不在該處。在她的計算中,蘭斯洛可以輕易擊敗花天邪,只是為求慎重,她才在戰前將百花酥筋散的解藥也讓他服下。天位對地界,加上本身武功差距,這根本是場一面倒的戰役。

    真正值得憂心的,是隱藏背後的人。據目前所知,紫鈺、花殘缺必已藏身在附近觀戰,雖說他們應該會待比武完結後,到雷因斯陣營正式向自己要人,但也要顧慮他們改變主意,趁蘭斯洛比武獲勝時忽然發難,另外,當日曾在暹羅城交手過的黑袍人,可能也來到此地。為此,楓兒和魔導公會的幾名高手已藏身暗處,做好應變準備。

    只可惜梅琳老師未歸,不然有她壓陣,今日就無懼一切台下的突變……

    縱然聰慧無雙,透視天機,莉雅仍不是全知全能。她並不知道除了紫鈺、花殘缺、黑袍人之外,四鐵衛中的郝可蓮也已悄然到來,而天草四郎也在戰前給了花天邪秘密武器,這些都是她所料不到的事,也為這場戰鬥憑添變數。

    「噹!」

    女王陛下揮手示意,負責的人員點燃高台上的火炬為信,同時用力敲響銅鑼來告知比賽開始,花家子弟在連續一長聲鳴擊之後,停了戰鼓,緊繃的氣氛,令許多人感到一股莫名的顫慄。

    「啊!!!!」

    比賽甫開始,鼓聲停下的回音尚未完全消散,一聲慘呼驚破長空,堂堂花家老大己給他的強盜頭對手一招轟下擂台。

    「唔!去掉那狗屁麻藥以後第一次轟人,感覺不錯。」看看自己的拳頭,蘭斯洛朝台下瞥了一眼,不屑地哂道︰「去!什麼狗屁花家家主,這點微末功夫,怎能上得了檯面?」

    剛才一開戰,花天邪身法幻動,讓人眼花撩亂的眾多分身再次在蘭斯洛周圍出現,亂人耳目,同時踢出漫天腿影,準確擊向他多處穴道。

    縱使實力有差,當日蘭斯洛也曾在這狂風快腿之下手忙腳亂,但上趟已完全的識破對方缺點,這次解除麻藥後,真氣運轉無礙,發招更快,花天邪才一動腿,蘭斯洛已輕易找到破綻所在。

    (唉!為什麼花家的人總喜歡這一套?既然要快,就直截了當踢過來,說不定我還來不及反應,現在先東奔西跑一陣,再來踹我,難道是表演馬戲上了癮嗎?)

    也不多話,一式鴻翼手刀「大江東去」,正中花天邪胸口,將仍在變化身法的他乘風激飛出去,墜落到地上。

    「喂!照規則,我現在該是贏了吧!」對著旁邊目睹口呆的花家裁判,蘭斯洛道,「呆坐著幹什麼?趕快宣佈我贏了啊!」除了早巳料到這結果,在心中暗罵白癡的少數幾人,全場花家子弟呆若木雞,尚未從剛才的驚駭中清醒過來,偌大場地一時寂靜無聲,沒有半點聲音,針落可聞。

    「狗賊!」

    一聲暴喝,花天邪飛身再竄上台,勢如瘋虎,凌厲腿招猛往蘭斯洛攻去。他被一招轟下台後,摔落在地,擂台的高度使他微受輕傷,但腦裡卻亂成一團,猶自不能相信剛才發生的事,強烈的屈辱燒灼全身,立即上台再戰。他相信蘭斯洛沒有看破自己身法的能力,剛剛不過是碰巧,自己絕招未發,甚至還沒使出五成功力,怎麼可能這樣就敗了?但就算再以重手擊斃蘭斯洛,也不能洗雪剛才墜於萬軍之前的恥辱,而且照規矩,墜台者輸,他這一下上台再戰已是違規,甚至可以說是卑劣的偷襲︰不過花天邪已管不了這許多,現在唯一能稍挽顏面的方法,就是馬上擊殺蘭斯洛!

    「奸賊!使那什麼下三濫伎倆,趁本座不備偷襲,卑鄙無恥!」

    「無恥?明明打輸了還賴著不走的,那才叫無恥!」蘭斯洛隨手接招,大笑道︰「敵對死戰,你還心存大意,用兩三成功力和我動手,給轟下台去怪得了誰,有本事就使出絕招來,本大爺還是一招了結掉!」

    「好!那你就瞑目吧!」怒喝一聲,花天邪急提功力,運起非當家主不傳的花家絕技鳳凰神腿,急攻敵人。當日蘭斯洛曾佯敗於此的武技,第一式「風捲雲殘」再度發出,週遭空氣變得沉凝,十多道無形氣索再度纏上蘭斯洛四肢,鎖縛住他的行動,花天邪的重腿跟著踢向他面門。

    「來得好!現在就讓你這膚淺小子看看,本大爺是怎麼擊敗你吧!」蘭斯洛提氣長笑,一股澎湃勁道自他體內如怒濤海潮般洶湧衝出。剎那間便把所有縛身氣索全數摧毀,這時,花天邪的凌厲腿劍失去了掩護,則因招數使得太老而破綻大露,心中狂叫不好時,敵人已經欺近到身邊,掌刀重重地擊在小腹上。

    若論比拚真氣,蘭斯洛的內力花天邪如何能比?護身真氣立刻破碎,給這一下重擊打得肚腹劇痛,胃液直湧到嘴邊,險些就當場暈過去。

    「我說你這個人啊!為什麼那麼差勁呢?」

    蘭斯洛反手一肘,撞在花天邪胸口,把他打得倒飛了出去。

    「為了自己的權欲,用這麼低級的手段,逼人家女孩子嫁給你,這是最下流的事!」

    身形一晃,在花天邪墜出擂台之前,蘭斯洛飛身再將他截住,在台下花家子弟的嘩聲四起中,起手一拳,又把花天邪轟往反方向,跟著再往他飛墜的方向追去。

    蘭斯洛聽莉雅解釋了眾人為何被困此地的緣由後,知道此人是罪魁媧首,早已惱怒非常,這時適逢其便,打定主意要把這花家家主痛毆得不成人形,藉此替自己幾人出口惡氣。

    「一個男人追求女人,是要真心真意,有所付出,賭上自己的一切而去!」

    怒聲斥責,蘭斯洛的拳頭也擊在花天邪身上,全然不給他任何反擊機會,勁力迸吐,把他什麼反擊腿招都破掉,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飛出去。

    「用暴力脅迫女孩子屈服,就算成功了。也不代表你的勝利,只是更讓人知道你的白癡,因為你一定認為除了暴力之外;自已就沒有半點能夠人家心動的地方!」

    一聲聲斥責,撼動人心,擂台上的蘭斯洛看來是這麼的神威凜凜,不可侵犯。並不是為了出鋒頭或是怎樣,此刻說的話確實是發自內心,所以看到花天邪的所作所為,也就分外怒氣勃發,邊打邊罵了出來。

    罵人的口吻和妮兒實在是極為相似,這或許該歸功於兄妹兩人相互薰陶影響的關係。坐在座椅上的莉雅看著他這麼一本正經地教訓人,不禁莞爾,心內雖然對花天邪感到一絲惻然,卻也萬分喜見夫君自枯耳山之役後,終於再振雄風,那不單是武功,而是整個精神狀態上的神采飛揚,令人心喜。

    覺得到此已夠,蘭斯洛擒住花天邪後頸,將半昏迷的他高高提起。連續多記重擊,雖然未下殺手,但勁力透入渾身各處大穴,也讓花天邪傷勢沉重。失去了作戰能力,無力再起。

    「像你這樣差勁的男人,是雄性動物裡頭的敗類!連猩猩和狒狒都會看你不起,你……你去吃屎吧!混帳東西!」

    勁道一發,這花家主人就像灘爛泥似的被拋下台去。從剛才的一戰,蘭斯洛清楚地將自己實力展現在眾人眼前,看見被家族內敬為神明的當家主,三招兩式慘敗,又被隨意毆拋,花家子弟全亂成了一圍,嘩聲大作,卻凜於蘭斯洛適才的威勢,無人敢向這邊發難。

    隱藏在台下的紫鈺,對這場一面倒的比鬥暗自搖頭,只是,看著蘭斯洛的神采,聽著他發自真心的怒斥,她腦裡不禁也有一絲迷惘,總覺得這男人振振有詞的怒容和那日辣手屠殺的陰騖,兩種形象似乎連不在一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花天邪飛墜下台,腦裡昏沉沉地。第一次被轟下,他是大意下一招都來不及發;第二次被轟下,卻是在過大實力差距下,一招也發不出來,徹底地戰敗。

    一生從未如此羞辱,特別還是在這樣萬馬干軍之前,被敵人以玩弄的方式轟下,羞恥之餘,更有無窮悲憤,要不是還有一絲堅強心志。真恨不得就此死去。

    昏沉中,一個念頭從腦裡閃過。

    他是不屑借用他人力量,不屑向人求助的,但在這什麼自尊都被摧毀的時刻,這似乎就是自己唯一挽回尊嚴的方法了!

    「喂,這次該是我贏了吧!快點宣佈!」

    蘭斯洛兩手叉腰,對著呆若木雞的花家裁判厲聲催促,這時,後頭破風聲響起,似是那花天邪又飛身上來,他心頭大感煩躁,這小於莫非也會乙太不滅體,不然怎麼被打成這樣還不倒下,料想敵人必立刻搶攻,回身預備接招,卻撲了個空,後頭只有空蕩蕩的一片。

    台下的花家子弟忽然寂靜無聲,像是見到了什麼極不可思議的事。一股莫名警兆在蘭斯洛心頭出現,他抬頭一看,只見花天邪漂浮在他上空數尺處,不是用高速輕功暫時停留的假象,而是貨真價實的天位力量。

    (不……不會吧!這小子難道忽然領悟天位奧義!)

    驚於發生在對方身上的變化,蘭斯洛不敢怠慢,運轉天心,亦是運起天位力量。這樣更好,就算彼此用天位力量對戰,自己也有信心憑實力取勝!

    花天邪漂浮在空中,冷冷地凝視蓄勢待發的蘭斯洛。他本來被痛毆得滿面血污,多處淤青,狼狽之至,但這時給那雙精光內蘊的冷眸一視,竟散發一股奇異的氣勢。眼中狂傲不變,但假若妮兒在此,必然會對那種睥睨之中合著迷惘的眼神感到不可思議地熟悉。

    雙方一招未發,花天邪冷冽的殺氣不住籠罩著蘭斯洛,令他感到背上發寒,更詫異對方為何剎那間武功暴增到如斯境界?

    台下的紫玨皺起眉頭,她不曉得花天邪怎麼了,卻對他身上散發的氣勢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高台上的莉雅緊握雙手,知道出乎自己計算之外的突變終於發生,現在就只能看蘭斯洛的應變實力了。

    好半晌,花天邪開口了。

    「拖延無益,小朋友……你我來戰吧!」

    ※※※

    「喂!這裡就是北門天關了嗎?」

    「你自己不會看啊!上頭那麼大的四個字,北門天關,難道是寫給鬼看的嗎?」

    「你這人講話不能客氣點嗎?我背著你跑了這麼長的一段路趕到這裡來,你不痛哭流涕,好歹也該說聲謝謝吧!」

    「喔!那可真是謝謝了。」韓特冷冷道︰「你把劍架在一個重傷病患的脖子上,不給他機會休息,也不管他傷口還痛得想哭,就逼他為你帶路,一夜跑上幾百里路,這樣子你還期望他有好臉色,我去你的全家大小!」

    為求安全,本該隱匿行跡,小心慢行,偏偏被這心急趕路的丫頭連累,一路輕功招搖過市,盡踩破人家屋瓦過去,也不知引起多少叫罵,這麼明顯地暴露行蹤,要是還沒被青樓查到,就真是有鬼了!只希望追殺者一時還沒趕上來,尤其是天草四郎,若再次與他相逢,兩人只好直接死給他看了。

    「咦?」藏身在隱密樹叢裡,妮兒眺望北門天關的城壁找尋可以以快速潛入的途徑,卻在瞥向城頭時,意外瞧見一樣東西。

    「喂!你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順著妮兒指的方向,韓特一看之下,險些魂飛魄散。

    城頭上一人端坐,雙眸緊閉,神情肅穆,一身神職人員的黑袍,腰間配劍,正是天草四郎親自坐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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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7 20:29:16

第五章 三位一體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二日雷因斯邊境基格魯

    站在擂台上蘭斯洛感到-股顫慄,對手巳在眼前,但除了他散發的陣陣冷氣,自己摸不準任何訊息,他是要繼續以腿招攻擊嗎?哪個方位?以怎樣的招式攻過來?還是以守代攻?

    這些東西自己現在完全捕捉不到,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野性直覺不住發出警告︰面前的這人很危險,非常危險!

    不過,自己是不能退卻的,在這場擂台戰上擔負的責任,令自己沒有退路;同時,體內流竄著一股電流似的昂揚感,也讓自己想與花天邪再分個高下。

    緩緩自腰後抽出風華刀,蘭斯洛注視著前方大敵,預備搶攻。

    目光在蘭斯洛的刀鋒上停留一會兒,花天邪微微一笑,道︰「小朋友,你有柄很好的兵器啊。」

    說著,他側頭瞥向台下,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忽地一抬手,十幾柄雪亮長劍自底下軍官的配鞘中脫出,激飛向天,花天邪再一抖手,其中一柄直飛入他手中,剩下不中意的復又往下墜去。

    「唔……長度、重量都算差強人意。」花天邪隨手揮劍,青虹閃過,斜斜地向上斬去,分割天空,將劍氣過處十數里的雲層全給切開;揮劍同時,驟發出一聲清亮劍吟,美得像是一首詩,醉人心魄,卻在不久後爆成一陣吵雜亂響,破壞了先前的美妙音色。

    在天位高手眼中自然看出,這是因為他的力量與控制力兩者之間差距過大,無法協調所造成的後果,只是單就這樣,那力量仍是非常地強大。台下群眾見他露了這一手曠世神技,先是驚得大氣不敢喘一聲,既而沒了命地哄然叫好,為家主助威。

    「唔……受肉體限制,只能發揮三成功力,不過天心意識全力支援,可以發揮小天位戰力,也該夠了。」試過自己力量,花天邪更不遲疑,朝蘭斯洛飛射過去,尚在半空,劍勁已然發出。

    (好快!)

    花家之人棄腿用劍已出蘭斯洛意外,而這式劍斬更是大有進步。摒棄之前的花俏,把所有速度集中,當頭斬來。

    (開玩笑,我才不相信這小子這樣厲害!鴻翼刀,給我擋住它!)

    心念一起,展開「赤壁故壘」一式,刀勢化圓,曲曲折折的幾個弧形,恰到好處地將這劍接個正著,卸勁化去;刀劍交擊,勁道激烈互撞,雙力身軀俱是一震,驚訝於對方的修為。

    「好刀法!這等妙著,痛快!」花天邪仰首大笑道︰「主啊!真是感謝你,在先前那些小子之後,又給我這麼過癮的一戰,讚美我主,阿門。」

    這番不倫不類的祝禱,台下群眾聽得一呆,雖然不解其意,卻仍是拚命叫好。真正該有的反應只在莉雅和紫鈺身上出現;她們一個震驚在心,一個呆喃出口,都是同樣四個字︰「天草四郎?」

    當初天草四郎傳授花天邪的秘術,其實只是一種變形的招喚術。人在遠方的天草四郎,精神魂魄暫時佔用花天邪的軀體,代他作戰,而渾然不曉得白己所面對的實是當今大陸上三大神劍之一,蘭斯洛專心一意,盯緊前方一點劍光,連環拆招。

    雙方個性均是喜愛以快打快,頃刻間刀劍對擊數十招,蘭斯洛固然討不了好,但在鴻翼刀固若金湯的守勢下,對方一時也佔不了半點便宜。

    無數個大小氣圈環繞在蘭斯洛週身,或斜或正,看似毫無章法,卻總能有效地擋住敵手劍擊,再趁勢封死他所有進路,任那快劍斬擊狂風暴雨,亦給他穩穩拖刀守住,加上此刻浮身於空的靈動,翱翔來去,更顯得變化多端,奇幻莫測。

    (好刀招!妙處直追陸老兒的抵天三劍,自我西來,直至此刻,才算見到了這一千七百年裡新發展的上乘武學!痛快!)

    是蘭斯洛的運氣也是他的不幸,因為受到鴻翼刀妙著紛呈的吸引,和察覺到自身功力正在緩慢下降,天草四郎終於決定,重履大陸以來首次動用實招。

    「小子!你小心了!」

    蘭斯洛給對方一輪快劍攻得有些頭暈眼花,但也由於遇到強手,整顆心振奮起來,道︰「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少賣狂!」

    「好!」

    天草四郎一聲長笑,手上劍法忽變,由快轉慢,稍一回動,蕩出一片清朗劍吟,鳴聲脆如擊玉,遠遠傳了出去,聞者無不心曠神怡,滿面微笑。

    蘭斯洛覺得這聲音實在好聽,但他守住心頭一點靈明。不受影響,暗自納悶對方弄什麼玄虛?忽然,他渾身劇痛,手腳背後同時迸裂出十多道傷口,血湧如泉,將衣衫染得透紅。

    (怎……怎麼搞的?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這是他嗎?只會花拳繡腿的小子?)

    腦子還轉不過來,實不知對方是如何攻破自己的防禦刀網,只聽到劍吟又鳴,原有舊傷破裂更深,險些連骨頭也斷了,心中大駭,忙催起乙太不滅體,癒合傷口。

    「白字世家的乙太不滅體!」

    縱是遠居海外,天草四郎仍聽過這門白家的奇功,他的驚呼中非但詫異,更隱約有一絲隱憂。當回復咒文對天位高手的影響力大減,戰鬥受傷就是一件大事,而乙太不滅體這樣的奇功,更可以說是一項足以逆轉戰局的利器。

    縱使如此,天草四郎仍不願放棄他的戰鬥享樂,把劍一橫,朗聲道︰「小子,我這劍法舞音成劍,無形無相,你有本事就用刀擋我的無跡劍音吧!而既然你有乙太不滅體在身,我現在會全力攻擊,若你擋不下來……就給我去死吧!」

    若對力不明真相,要快速殺他實是易事,但天草四郎卻不願就此了結此戰,因此主動將招數奧秘告知,如果蘭斯洛仍想不出破解方法,依舊死在劍音之下,那就是他無能該死了。

    劍音再鳴,蘭斯洛全身奇痛徹骨,只覺得無形音波來自四面八方,自己根本察覺不到動向,身上已傷,赤壁故壘一式至此算是被破了。而他自小所受的訓練沒有白費,在這危急關頭,蘭斯洛仍把握到正確的戰術。

    (守不住了,那就別守,和這狗娘養的傢伙正面硬幹吧!)

    擎起風華刀,蘭斯洛把防禦完全放棄,轉施展罕用的第五式「雄姿英發」,大日功的極限催運下,熾熱炎勁源源而發,在刀勁範圍內交錯折射,漫天火雨,無形中也抵銷了部分音劍,更直迫往天草四郎,對他造成威脅。

    「好小子!居然有這一手!」

    天草四郎興奮無倫,手勁一加,劍音渾厚長吟,清亮鳴聲直傳出數十里外,倍增的威力不但盡擋熾熱刀勁,更把試圖逼近過來的蘭斯洛斬得遍體鱗傷,血花直噴。

    雖無法清楚地目睹這一戰,但高台下的花家子弟仍從家主的說話中,瞭解他所施展的神功,歡聲雷動。花家有門失傳數百年的掌門絕學雨花神劍,練至最深處,能振風為音,殺人無形,但這門絕學誰也只是聽聞,未曾親見,萬難想到當家主今日大展神威,進入天位,復又令此絕學重現於世。

    卻唯有莉雅和台下的三位天位高手才知道,天草四郎此時所用,乃是雨花神劍的真面目。源自耶路撒冷聖教的失傳神功「鎮魂曲」。當鎮魂曲鳴奏,除了舞風為音,更在身旁形成一層真空音壁,先立於不敗之地,再以音劍將敵手一一銷魂。

    (鴻翼刀,這戰很重要,我們不可以輸的……去他媽的,我們再上!)

    招數再被破去,蘭斯洛仍不退卻,也不管身上傷處多如牛毛,血湧如泉,憑乙太不滅體強行催愈,再行攻上。

    「小子,你有一套。」天草四郎大笑道︰「可是乙太不滅體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用,你覺得自己可以不滅不死嗎?那就看看你會不會痛死吧!」

    劍音嗚奏,天草四郎的修為委實駭人,本是四方飆射的無形音劍,在他操控下竟能具有方向性,專門往蘭斯洛身上動脈要穴斬去,眨眼功夫便血肉飛濺,傷筋斷骨,在這嚴重傷勢影響下,乙太不滅體的催愈效果也相對減慢。

    「嘩啦」一聲,蘭斯洛眼耳口鼻同時濺血,音劍的特殊效果也同時對內臟造成創傷。

    (見鬼了!這傢伙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強?這樣的使劍,這麼精準的控制,我……我怎麼可能是他對手?)

    見情形不對,對手的突然變強令蘭斯洛泛起一絲莫名的懼怕,這樣的實力差,甚至讓他隱約感到此戰絕無勝望。

    (打不下去了,要逃跑嗎?)

    換做平常,蘭斯洛說不定掉頭就跑,但一股絕不想輸給此人的衝動,讓他咬牙苦撐,極力漠視身上的痛楚,試著在這場絕無勝望的戰鬥裡,找尋勝機,勇悍絕倫的鬥志,就連掌握整個局面優勢的天草四郎也不覺心驚。

    另一邊的高台上,莉雅將蘭斯洛的淒慘戰況全看在眼裡︰心急如焚,嘴唇咬得死緊,好幾次都要忍不住下令給楓兒去阻止這場戰鬥,只是念及此戰的重要,強自忍下,卻恨不得與夫婿易地而處,讓那痛楚全由自己承受。

    雖然在天位戰中佔了莫大便宜,但乙太不滅體確實不如想像中好用,除了大量透支體能的缺點外,當彼此實力差距太大,反覆催愈肉體只有帶來痛苦。眼見蘭斯洛的身體不斷地破皮見骨,又在乙太不滅體作用下重新覆蓋上肌肉,莉雅的心都要裂開來了。

    這樣子的戰法,和在地獄受刑有什麼不同呢?

    (老公,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才讓你現在受這樣的痛,等到這一戰結束,我一定會拚命向你道歉……)

    緊握雙手,莉雅的心中也在向夫婿吶喊。

    (但是,老公你別放棄,這一戰對我們彼此都很重要,請相信你的鴻翼刀,你師兄也一定也是相信它能助你克服所有難關,才會把它傳給你,加油,你的小草也在這裡和你一起努力!)

    憑著天心感應戰況,台下的紫鈺不禁輕歎,同樣是面對天位高手,若當日的自己也有這般鬥志,或許在回憶起與天草一戰時,就不會這般頹喪了吧!

    蘭斯洛還是有機會的,因為天草的內力正在緩慢下降,每一劍都比先前更弱幾分,只要死撐下去,勝利雖遠,卻非不可能。

    只是,蘭斯洛撐到那個時候嗎?

    這問題紫鈺回答不出,但當她肯定換自己易地而處,絕對撐不到時,便再次黯然垂首了……

    ※※※

    什麼勝利不勝利,這些考量已全不在蘭斯洛的心中。身上有多處露出白骨,快要痛暈過去的他,只是憑著一股天生倔強在支撐,出招也亂無章法,幾乎只是盲目地亂揮,眼前不知什麼時候被血弄污,看去都是一片紅色景象,腦裡也只迴響著不甘心的語音。

    自己還不能輸!

    因為這戰很重要!

    因為在勝利的彼岸,有人等著!

    還有……因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想輸掉!

    「蠢材!如果只是不服輸就能嬴,天下就沒有敗仗這種事了!」

    天草四郎的突來怒喝令蘭斯洛神智一醒,驚覺敵人方位,昏亂中顧不及其他,聚集全身勁道就往那邊拚命攻去。

    既然死命苦撐,也未必撐得下去,那就一次跟敵人拚個死活吧!

    攻勢雖然凌厲,但看在天草四郎眼中,敵人這強弩之末的一刀並沒有什麼威脅性,只是當集中的刀勁清晰起來,他隱約覺得有點不對。事實上,之前和蘭斯洛交手,就有種怪異的感覺,總覺得他的熾熱內勁,依稀有些熟悉……

    倏地,一個念頭在腦裡閃過。

    (不會吧!是皇太極老頭的乾陽大日功?這小子是什麼人?)

    心裡驚愕,手中長劍不禁出現空隙,而昏沉中的蘭斯洛一察覺敵人破綻,更是毫無保留地進攻,鴻翼第六式「強虜灰飛煙滅」將一身功力集中到顛峰,不做任何防守地拼到最後,突破了音劍攻擊,迫近到敵人身邊,一刀斬下。

    感應到主人的不敗鬥心,風華刀上妖異虹采暴熾,令這一刀威力更增,強之又強地斬下去。

    但天草四郎是何等人物,稍一動念,防禦音壁已經攔阻在前,毫無空隙,要先將這一刀接下,然後在蘭斯洛破綻大露的瞬間,一擊就把他斬殺!

    計劃是這樣沒錯,但卻突然有變,當鎮魂音壁硬碰鴻翼刀勁時,驚訝的神色在天草四郎面上出現。

    傳聞中,武煉王家由水悟刀,揮刀如水,勁分多重,先後而至,內中潛勁變化,妙不可言,當敵人全力與之相拼,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時,自己後續刀勁才趁虛攻入,輕取獲勝。

    配合著王家的獨門柔勁,鴻翼刀的真正威力才顯露出來,但練這柔勁並非朝夕之功,卻怎料在這生死一瞬,蘭斯洛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執著,硬是將這原本蘊含於鴻翼刀中的妙旨強行迫發出來。

    刀勁湧來,在鎮魂音壁的防禦下,立即扭曲變形,就要崩潰碎裂;第二重勁道補上,兩力相乘,便與鎮魂音壁僵持不下,相互中和,這時第三道刀勁急湧過來,夾著前兩道刀勁未消散的餘力,再加上天草四郎自身的衰弱,登時將這堅固音壁砍出一道裂縫。

    (一刀三勁,才剛剛領悟,這小子怎麼會這樣厲害?)

    天草四郎錯愕中,胸口一痛,已給蘭斯洛一刀斬中,儘管這一刀已然軟弱無力,卻已在胸前留下傷口,滲出鮮血。

    被低於自己的小輩所傷,天草並不憤怒,甚至還有著些許的興奮,這小子的悟性、鬥志,均是生平罕見,就有著成為最強者的潛質,如果再多給他時間磨練,想必會成為自己的好對手吧!

    為了日後享受更充實的戰鬥,是不是應該考慮手下留人,讓他活到那一刻呢?

    天草四郎幾乎就要這樣做了,但瞥見自己胸膛微滲的鮮血,一股近乎是激昂的狂奮,喚醒了沉寂多時的戰意,強烈的戰鬥慾望,令他難以忍耐,決定在此時將戰鬥的果實采收享受。

    「小子,你是個值得我紀念的對手!」天草四郎大笑道︰「而將你當作是我重要敵人看待,享受你的榮幸吧!九州大戰後,你是第三個面對我這招數的人!」

    快意長笑中,天草己然出手。雖然不解其意,下方的觀戰群眾仍無不好奇當家主會使出何種神功?正自心癢難耐,驀地,一種無聲的旋律,彷彿九天仙樂,神聖高潔,由天草四郎為中心,朝四面八方擴散,超越耳目感官,直接傳入人們腦裡。

    比之前的鎮魂曲更強,一瞬間,幾乎是方圓十里內每一個具有意識的生物,腦裡轟然一響,心醉神搖,跟著就因為過大的心靈衝擊,靈識全失,淚流滿面,泥塑木雕般呆僵在原處;亦只剩具有天位修為者,才能在這一招內守住自我意識。

    聖樂之後,是柔和卻強大的雪白神光微微綻放,卻在下一刻高速往外擴張,剎那間就將那座因為兩大天位高手激戰而百孔千瘡的高台,摧毀成木屑細粉,跟著就朝四面圍觀者狂掃而去。

    危急之際,兩道人影急飆至空中,各自展開絕學,焚城龍槍、鳳凰神腿,分別組成龐大氣罩,護住後頭失魂落魄的大軍。由於神光不具方向性,更非此招主力所在,兩人合力下,終於將神光的破壞威力阻擋住。花殘缺悶哼一聲,給龐大震力倒拋出老遠;紫玨臉色一白,身軀微晃,便即無事,卻詫異地瞧著雷因斯女王所在的高台,竟能在這強大破壞力下平安無事!

    配合魔導公會部屬的協助,莉雅瞬間連續布下十餘道強力防禦結界籠罩住所在高台,使得聖樂、神光無法侵入。但給這一阻,她對局面的應變就慢了一步,只能焦急地想在神光中確認夫婿的情況。

    蘭斯洛的情形當然是大壞特壞。

    聖樂、神光,只是天草四郎發招的前兆,亦是他用來強化自身的過程,當兩者威力相輔相成到顛峰,這絕招的真面目便會出現。

    「聖父、聖子、聖靈,以彼之聖名,清除一切罪惡……」

    在那聖潔莊嚴的氣勢下,恍惚中,天草四郎彷彿一分為三,每一個都縈繞著白色光華,就像漂潛在半空的神祇,給人主宰一切的偉大感覺。

    「小子!懺悔吧!」

    暴喝聲中,三具虛渺形體倏地聚合為一,形象清晰起來,致命的一劍、就在這幕奇景中,夾著沛然神威,直往蘭斯洛胸口轟去。

    耶路撒冷聖教的最高絕學「三位一體」,與劍仙李煜無師自悟的三天劍斬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都是大量吸攝天地元氣,不惜大損真元,以特殊功法將這超過本身負荷的能量,歸並於一擊之內,若這極限壓縮的強絕一擊能夠成功發出,威力便凌駕於平時的三倍以上。

    而使用著「三位一體」,因為咒術限制以致實力不住衰退的天草四郎,就能重新爆發他在甫開戰時擁有的三成功力,給這值得自己記下的年輕敵人一個敬重的死!

    蘭斯洛清楚看見天草四郎發招的每一個細節,明白此招厲害所在,卻全然無力招架,眼睜睜看著長劍爆胸而過。

    「轟!」

    劇痛刺骨,蘭斯洛胸口給轟出一個大血洞,餘震再迅速創傷各處肢體,當下全身再沒半絲力道,軟弱無力地往下墜去。

    意識昏沉中,只依稀聽到天草四郎狂妄的語句︰「我贏了!雷因斯的帥妞,準備好嫁妝吧!」

    猛招之後,炫目強光漸漸減弱,眾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蘭斯洛像袋支離破碎的垃圾一般由高空墜下,勝負己分的事實是很明顯的了。

    其實,自從明白天草四郎在此參戰,紫鈺就知道蘭斯洛絕無勝望,這般收場是必然之理,倒也省了自己事後的一番麻煩。不過,看他之前那樣奮鬥不懈地浴血苦戰,現在淒慘落敗,自己心頭亦有一種沒由來的惻然……

    潛藏著的楓兒,激動的心情令她再難以屏息潛形,雙眼望著高台,只是納悶為何莉雅一直不做出指示?

    高台上的莉雅芳心欲碎。她感應得到,潛藏在暗處的楓兒激動異常,只等自己一個指令,就要衝殺上去,和天草四郎分個死活。但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縱然天草在爆發強招後功力減弱,但楓兒仍遠不是他的對手,失去理智只會敗得更快。而若不是拚命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智,那麼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直接從這高台上跳下去……

    真強,真他媽的強,力量真他媽的強!

    不行啊,不能輸,我不可以輸的……

    我很想贏啊,可是,我的力量差太多了……

    由空中下墜,蘭斯洛腦裡浮現的儘是些連自己也想不到的古怪念頭。在天草強絕劍勁的影響下,乙太不滅體完全被壓制,無法發揮催愈肉體的功效,胸口重傷,失血嚴重,在那空空的血洞裡,彷彿連靈魂也要被掏出來一樣地虛空。

    (那個窩囊飯桶,怎會忽然變得這樣強?我太不甘心了……)

    適才交手的種種,再次於眼前浮現,自己是如何奮戰,卻又怎樣在那恐怖劍術下,被傷得七孔流血……

    (輸了,我輸定了,我沒辦法贏他的……)

    (好可怕,我竟然會發抖,我……我真的在怕他嗎?我蘭斯洛怎麼會這麼的沒用?)

    傷重瀕死,連帶引發迴光返照的現象,除了記憶,還有許多紛至沓來的念頭,在腦中此來彼去,亂成一團,但最後浮現的,是強烈的怒、痛、怨、忿、不甘,以及一股不願屈於任何人之下的狂絕霸意。

    這時,一個怪異的聲音壓過了其他所有,佔據了整個心靈。

    (不准輸!不過區區小天位程度,敗給這樣一個傢伙,太可恥了!)

    這是蘭斯洛最後的記憶。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6:39

本文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0-9-16 11:17 編輯

第六章 魔功現世

    沒有讓人察覺,天草四郎微微喘息著。

    三位一體對自身元氣耗損極巨,雖說此刻是佔用花天邪的肉身,但發招的損耗、戰鬥所受的傷害,一樣會回應到自己身體上。要殺蘭斯洛,本沒必要用這塵封多年的一招,只是敬重他的戰意,這才不惜耗力使出絕招,讓這小敵手死得隆重!

    幫花天邪打的爛仗,至此可以算是完結了,天草四郎揚起長劍,狂妄地直指對面高台,九州大戰後那麼多年了,這一任的雷因斯女王會是什麼樣的人?為何能讓花天邪如此念念不忘?這點他十分有興趣知道。

    「美麗的女王陛下,為勝利的勇士揭開面紗吧!」

    天草四郎微笑著,便要朝那座高台飄移過去。自身體力消耗太過急遽,已經快要無力維持這移魂之術,但在回歸自我肉身前,他仍想看看這雷因斯女王的真面目。

    驀地,異變再生,足以將整個戰局再次逆轉的變化終於發生。

    起先,一如之前蘭斯洛的直覺,天草四郎感應到一種極度危險的氣息,當他有所反應,回頭查探蘭斯洛所在,卻也只來得及瞥見即將重撞在地面的蘭斯洛剎那間消失。

    緊跟著,一股絕對邪惡,冰冷,卻又無比強大的力量,如潮水般四面八方湧來,覆蓋住整個賽場。近十萬花家大軍受到「三位一體」威力波及,至今神志未復,但從天草四郎開始,紫鈺,楓兒,花殘缺,甚至是隱藏在大老遠的郝可蓮都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

    (那小子……到哪裡去了?這麼邪惡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天草四郎運轉天心,搜索蘭斯洛的蹤跡,卻一無所獲。誠然為了某個緣故,他無法追蹤百里外的目標,但此刻的邪惡寒氣壓迫感如此之大,對方絕不可能置身遠處,甚至大有可能已貼近自己……

    (……後面!糟!)

    亦只當敵人已來到身後,天草四郎才有所感應,長劍第一時間朝後爆出點點星雨,要將敵人迫退,而他更趁勢轉身,預備發出更凌厲的攻勢。

    縱然自己已弱,縱然有某些變化在那小子身上發生,但不管怎樣,雙方實力差距這麼大,自己絕對有信心將他再次慘敗;更何況那小子受了這樣重的傷,不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

    想法非常正確,但在轉身剎那,天草四郎卻發現自己發出的劍勁如泥牛入海,全然刺不在實處,甫感驚訝,一隻厚實有力的巨掌已經毫不客氣地一把抓握住他頭臉。

    (哼!好大膽子!)

    眼前一黑,天草四郎微微冷笑,逕自旋轉長劍,要將對方斷臂,但敵人卻搶先一步發勁,瞬間,天草四郎頭部劇痛難當,只覺得一股冰寒勁道不住吸蝕自身血肉精華、功力源源外洩,而頭臉處的肌膚更開始慢慢地萎縮、發皺。

    「金……是金蠱化龍訣!」

    下方的花殘缺不禁倒抽一口涼氣,萬萬想不到這強盜頭居然會使出傳自雲夢古澤的歹毒邪功,毒皇一脈的鎮山之寶,憑大量毒素腐蝕敵人血肉的金蠱化龍訣!

    (不!不對……這功力是……)

    與花殘缺不同,曾經走過九州大戰時期,對魔族武學廣泛瞭解的天草四郎,清楚地認出了這早已隨著九州大戰結束,就此淹沒在時間洪流中,不復為人類所記憶的絕代魔功!

    (天魔功!)

    過度的震驚,天草四郎甚至忘了運功抵禦,而透過指縫,他更隱約看到前方敵人的相貌。那是蘭斯洛沒錯,只不過全身泛著一股濃密黑氣,面色陰沉,瞧不見瞳孔的赤紅雙目,與先前判若兩人,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瘋狂凶獸,不住迸發凌厲無比的殺意!

    強猛的氣勢令天草四郎一時間為之震懾,亦直到被頭臉上的劇痛驚醒,他才全力反擊。

    「去你的!要殺我,憑你還不夠格啊!」

    此刻爆發的最強功力,天草四郎在天魔蝕勁運作的空隙將蘭斯洛震退,並立即搶攻。

    但連番劇戰、體力已降至最低點的他,已經無法再使出「三位一體」、「鎮魂曲」之類的拿手絕技,僅能單純地揮劍擋架、進攻,雖說即使是如此,他仍可發揮足以制服紫鈺的實力,但面對顯然已無意識的蘭斯洛,卻立刻被壓在下風。

    此刻雙方內力相當,論用招的巧妙與精準,終究是天草四郎勝之一籌,但不知為何,在蘭斯洛的連環斬擊下,這名先前強他不知多少倍的天位高手節節敗退,頹勢大露。

    拆得數招,蘭斯洛連手中風華刀也拋棄,擲往莉雅所在的高台,右臂一揚,便是兩道凌厲指勁,直擊天草四郎面門。

    (爆靈魔指)

    百忙中側頭避過,認出那正統魔族絕學,天草四郎更是不勝驚駭,而在兩指之後,更有另一門神技接連而發。

    (這是天魔刀!)

    運掌為刀,掌緣泛著濃烈魔氣,蘭斯洛所使的不是鴻翼刀法,甚至根本就不是刀法,只是能把天魔勁威力發揮到極限的單純動作。在他內勁催運下,邪刀、魔功相得益彰,一道道有形無形的天魔環勁迫發出去,籠罩在天草四郎週遭,每次相觸,都是一陣血淋淋的蝕痛。

    紫鈺凝視這一切,見蘭斯洛像個狂戾凶殘的惡魔,一招一式充滿邪氣,心中駭然,實不知他為何會功力暴增若此?

    旁觀中的莉雅心裡隱約明白一些東西。自暹羅事件後,蘭斯洛基於對師兄王五的敬仰,全心苦練鴻翼刀,亦專注於與師兄同一源流的乾陽大日神功,在不知不覺中,他壓抑了同時修練的天魔功,將之當成一個增長大日功威力的輔助,直到剛剛,為了某個連自己也看不透的突變,存在於他體內的天魔功取得對所有內力的掌控,將蘭斯洛的實力暫時暴增到他肉體所能容納的「強」。

    失去個人意識,純由野性、殺意操控的天魔功,無疑更接近創時的原意,但只有這樣,依蘭斯洛的修為也不過與此時的天草四郎戰成平手,之所以能大佔上風,莉雅在觀察之後有了結論。

    天草四郎在害怕!

    像他們這樣經歷過九州大戰的強者,由血戰中累積無數慘痛經驗後,對於在當時縱橫無敵的天魔功有股根深蒂固的恐懼,即使事隔千年,仍無法從那份恐懼中解脫出來,或許連天草四郎自己都沒有發現,面對蘭斯洛的攻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只採取守勢。

    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刺激,讓夫君得以有此突變?莉雅卻無法得知,雖然蘭斯洛性命無礙,並能重新贏得此戰,讓她芳心大定,但看著夫君那股直欲撕殺面前一切的殘忍狂態,莉雅不由得又陷入一股深深的擔憂之中。

    (反擊啊-天草,你不是一向自傲無懼這世上一切,並以挑戰強敵為樂的嗎?為何你此刻這般窩囊了?)

    如果以全力應戰,該可以輕易獲勝;但對著眼前這後生小子,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沒可能贏……

    這種沒由來的感覺令天草四郎怒氣勃發,倘若換做三大神劍的另兩人,必會立刻返回原身,以真正實力來此誅殺敵人,但困於自身的執著,天草四郎卻只想不顧一切地在此刻一分勝負。

    然而,不進行任何思考,純以野性直覺在戰鬥的蘭斯洛,卻清楚把握到對方焦躁、恐懼的心倩,以更強、更霸道的攻擊,將對方的巧招一一轟潰。

    情勢發展至今,勝負已是非常明顯了,當天草四郎的功力降至前所未有的低點,移魂之術開始瓦解的前一刻,他瞥見蘭斯洛胸口的傷處正自快速復原,不是乙太不滅體的催愈效果,而是近乎魔法的超速生長,傷處肌肉血筋糾結,頃刻間便已復原如初。

    (果然和魔族有關係……)

    這念頭甫起,這剎那,一段許久之前的記憶,無法控制地在腦中迅速閃過。

    ※※※

    那時,九州大戰激鬥方酣,他仍是耶路撒冷的聖騎士,尚未領悟天位之秘,卻已是才華出眾武藝高強,統率著騎士團守護上帝榮光,整日與魔族血戰。

    但樹大招風的行為終於遭人所忌,在一場重要的戰役裡,他和他的部屬被刻意的戰略錯誤陷於絕地,沒有任何援軍來救,只能在彈盡援絕後,眼睜睜地看著同伴一個個被魔族所殺。

    他一直拚命戰到最後一刻,手裡的劍也折斷了,但最後仍在敵方統帥的手裡敗得幾乎永抬不起頭。假如就在那一戰中死去,那世上根本就不會有天草四郎的傳說,而他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生,就是從落敗的那一刻起,才真正活了過來。

    「你……也是個可憐人啊!」

    將他輕易挫敗的敵人統帥並未急著下殺手,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瞥向瀕死躺在地上,渾身血污的他,眼中似在嘲弄,又似有著憐憫。

    那時,天草四郎只覺得奇怪。他早就聽過這敵人的大名,知道這人在魔族地位崇高,深得大魔神王玄燁寵信,更得無數忠心部屬的愛戴,是魔族中出類拔萃的優秀人物。擁有一切的他,為何有著這般寂寥的身影?明明是勝利者,但在如血的夕陽中,他身上只散發著強烈的孤寂感。

    「你是個應該活下去的人,我不會殺你的。終其一生篤信著你的教派,最後卻被自己所深信的信仰背叛……這樣的你,往後該去相信些什麼呢?」

    「你所相信的神根本就不存在……不,存不存在全無所謂,如果相信他就能得救,那現在的你們,算得上是得到救贖了嗎?假如這就是它所能給你的東西,那你就從今天開始信我吧!比起他,我能給你更多!」

    「你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等會兒你可以自行離開,但若你喜歡,你可以從此跟著我,一起去打我們的天下。」

    「天草兄弟,我們一起去幹大事吧!」

    從那一刻起,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過著一生中最充滿光與熱的日子,將過去的一切全數背棄也無悔,生命就是這樣的有意義。

    可是,在九州大戰結束時,他卻再次被人像扔垃圾一樣捨棄……

    ※※※

    記憶於腦中閃過,肉體的痛亦於此時出現,由於一時失神,破綻大露,而再回過意識,胸口劇痛,眼前只看到一雙猙獰的赤紅眼曈,在那眼曈中,更有著似曾相識的熟悉魔氣。

    (啊!胤……胤禎陛下!)

    彷彿是對先前重傷的報復,狠狠一擊,蘭斯洛轟向天草四郎的胸膛。

    霸絕的一拳貫穿了天草四郎胸口,而受著天魔功的影響,在胸口被轟穿的的剎那,傷處肌肉萎縮、扭曲,跟著開始恐怖的碎裂。

    「魔……魔龍皇拳,難道你真是……」

    一句話未能說完,蘭斯洛的反手一爪,將敵人由半空直擊落地,整個身體沒入土中消失不見,再也沒可能起來一戰。

    隱約間,莉雅感受到一絲靈能波動,那該是移魂之術被解除,天草四郎回歸肉身的訊息。但這類術法附體所受的傷害,一樣會反歸自我肉身,天草四郎這般傷重,又沒有乙太不滅體催愈,一時三刻該不會出現了。

    夾著戰勝天草的餘威,蘭斯洛飄浮空中,兩眼冷冷的環視腳下,睥睨著目光所觸及的一切。

    紫鈺,花殘缺與之目光相觸,均是心中一凜。在眾人目光中的蘭斯洛渾身縈繞濃烈魔氣,身軀亦顯得高大雄偉,絕世霸氣,令人為他神威所攝,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開。

    儘管沒有意識,但蘭斯洛卻清楚感覺到,下方眾人對自己的畏懼,在這一刻,他就主宰著腳下的一切,天上地下,唯我無敵。絕世強橫的至尊感受,讓他仰頭長嘯,狂妄霸道的氣勢隨嘯聲遠傳百里,迴響不絕。

    而這喻聲聽在紫鈺等人耳裡,那滋味就絕不好受,因為對方明顯是在嘲笑、羞辱著他們的怯懦,不敢上前挑戰!

    直入雲霄的長嘯,亦慢慢將花家十萬大軍震醒,驚詫交集地看著漂浮在空中的雄偉身影,卻找不到前一刻還不可一世的當家主蹤跡。

    嘯聲驟止,萬眾矚目中,蘭斯洛身軀劇震,緩緩地睜開雙眼,莫名其妙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自己是怎麼了?

    胸口的傷怎麼不見了?

    花天邪呢?適才已掌握絕對優勢的他,到哪裡去了呢?

    許多疑問在蘭斯洛腦裡盤旋來去,卻沒有一個能得到答案,不過,他起碼知道有一個問題是應該在這時候發問的。

    左看右看,卻已找不到那所謂的裁判,蘭斯洛直接朝下方眾人朗聲道︰「喂!到底是誰打贏了?不要拖三拉四,快點宣佈勝利者!」

    事前受到各參與勢力圖謀,歷時半個時辰,之間兩度戰局大逆轉,最後在花天邪、莉雅、天草四郎全數無法掌握下,本屆雷因斯女王的招親終於誕生了勝利者。

    ※※※

    北門天關,是艾爾鐵諾往東通向雷因斯。蒂倫的重要關卡。所在位置佔盡地利,城壁宏偉雄闊,全以堅固大石所堆砌,能耐重炮強矢轟擊,在建造時是最頂尖的設計與配備,即使是數百年後的今天,仍是堪稱風之大陸上一等一的堅固強關。

    自從花家接管此地,慣常以十餘萬重兵駐守於此,只是既從沒打算對雷因斯用兵,雷因斯也沒有發動戰爭的可能,強關、重兵的防禦陣容就似乎顯得很沒意義,這次花天邪率兵出關,更是把北門天關的駐防軍全數帶走,僅留下千餘人駐防。

    得知這消息時,源五郎與妮兒曾大為慶幸,穿越北門天關的難度降低許多,卻不料現在妮兒抵達此地,卻碰上了這個比十萬大軍更麻煩的障礙。

    戰戰兢兢地,妮兒與韓特躲在樹叢中,偷偷窺向端坐城頭的大敵天草四郎!

    自上次慘敗逃脫後,兩人朝盼夜盼,就是期望不要再碰上這號煞星,哪想到出關在即,卻在這緊要關頭被當場活逮。

    「我……我們該怎麼辦?」

    「不知道,總之不要動,要是被發現那就死定了!」

    想到天草的強絕武功,兩人都是滿懷不安,如果再次正面動手,後果只有必死無疑。而韓特更多了一項擔憂,就是一旦動手,妮兒會不會馬上把自己擲向天草阻敵?

    時間一過就是三刻鐘,兩人只是低伏在樹叢中,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慢慢地,兩人開始覺得不對。事實上,像現在這樣的藏匿法只是自欺欺人,若天草四郎真是有心搜索,從他端坐城頭那刻開始,就會運轉天心意識,搜查這方圓百里內的一切。

    兩人的天心意識遠不如他,沒可能把自己的氣息封鎖至點滴不漏,照正常情形來說,應該是兩人才到這裡,還沒來得及瞥向城頭,天草四郎就已經飛過來將兩人宰殺了。

    當然,從結果倒推回去,此刻正移魂在基格魯作戰的天草四郎,無暇顧及自己的身體,兩人無疑是錯失了大好良機。

    直到隨著基格魯一邊,蘭斯洛的突變,兩人才開始看出不對勁。不管靜坐再怎麼出神,也沒理由突然全身冒血啊!

    韓特江湖閱歷極豐,看到這情形,更判斷出天草四郎此刻正在施行某種術法,無力自守肉身,若在此時碰上外力侵害,那便是極危險。

    通常這種情形,施術者身旁會有人護法,那為何天草四郎卻選了個這樣危險的地方呢?

    嗯!以他那狂妄的個性,大概根本就不管這些,想要做就做了吧!或者……看似沒東西守護,但那傢伙畢竟是魔法劍士出身,說不定在身旁下了某些強力守護結界也不一定,這極有可能,因為看在城頭巡邏的那些兵丁,都離天草四郎遠遠的,顯然是有問題。

    想歸這樣想,要說真個動手,韓特可不敢。以雙方實力差距之大,就是說天草舉手便將兩人一劍屠宰,那也不足為奇;若是在發難時,天草四郎忽然轉醒過來,兩人才奔到半途,就要變成沒生命的屍首。

    無奈,自己雖然沒有那個意思,旁邊的這個女人卻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企圖不問可知。

    「喂!帥妞,你的眼神為何如此無良?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趁人病,要人命。你不認為這是幹掉那殺人狂的大好機會嗎?」

    「你……你的眼神好邪惡啊!你不覺得自己這樣更像殺人狂嗎?我現在也病,你豈不是也想要我的命?」

    「不要給我扯開話題。這明明就是個機會,雖然危險,但我不喜歡試都不試就放棄!」妮兒怒道︰「天草四郎那混蛋把你傷成這樣,難道你不想把這筆帳討回來嗎?」

    不想才怪,自己又不是什麼心胸寬大的個性,被人打斷胸骨,哪有不想反將對方腦袋打得稀巴爛的道理?

    問題是敵人實在太強,就算受傷,天草四郎也絕非自己與妮兒能夠應付,倒不如趁他神馳物外之際,迅速開溜,這樣才是上策啊!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們現在根本沒必要直接和他硬拚,我覺得還是等到……」

    「誰說要硬拚了?既然要動手,我當然有萬全之策,跟我們家那死人妖學了一陣子,他的手段我多少也會了一些。」

    「呃!那個源五郎嗎?要是他在這裡,會用什麼計策呢?」

    「肯定是放暗器!」

    妮兒詭異笑道︰「我們在這邊用暗器攻擊,一發不中,可以立刻逃跑,你覺得這主意怎麼樣?」

    老實說,這主意爛透了,韓特實在想不出它有什麼成功的可能。普通暗器還沒近身,可能就被天草四郎身旁的結界摧毀了;就是擊中,除非淬有毒皇一脈的毒藥,否則還沒聽說什麼暗器能威脅天位高手的。

    不過,看這死丫頭一副不試一次絕不甘心的表情,自己反對也是無用,還是早點戰完,早點開溜吧!

    「隨你吧!你要用什麼暗器?身上有帶嗎?」

    同行以來,沒看這丫頭用過暗器,多半還是玩大石砸人的老把戲,韓特舉目四顧,想替妮兒找一塊大一點的石頭,方便動手,忽然,耳邊聽見妮兒道︰「不必找了,我有個現成的厲害暗器!」跟著,只覺身子一輕,已經給妮兒揪起衣領,毫不客氣地當暗器擲了出去。

    不甘就此成為炮灰,韓特竭力想在半空定住身形,轉向逃跑,無奈妮兒早料到有此一著,擲人出手後,立刻飛身直追,觀准了不會令「暗器」損毀的角度後,重重一腳補踢在他後臀。

    「飛吧!人肉炮彈韓特一號,勇敢地去殺敵吧!」

    天生神力完全發揮,少女嬌斥聲中,韓特如離弦之箭,大非本願,卻又快又狠地猛往城頭射去。

    (這卑鄙奸滑的臭女人……果然得到了那陰損人妖的真傳!)

    韓特心裡大聲咒罵,污言穢語,將妮兒的九族全數罵遍,卻已不及半空轉向,只得收攝心神,擎劍在手,預備攻向那猶未醒的天草四郎。

    (配合魔法使用的鳴雷斷空對這傢伙無效,既然這樣,我就用貨真價實的武學,和這傢伙拚命吧!)

    韓特身形好快,頃刻間飛越長距,在守城士兵的驚呼、喧嘩聲中已迫近天草四郎身前,這時,一種無形的強大壓迫感阻擋在他之前。

    (果然布了結界!)

    雖然不知道有多堅固,但從這感覺來判斷,決非易與,韓特不慌不忙,深深吸了口氣,瞬間,手中的鳴雷劍爆燦成一圈雪亮光華,隨著劍鋒揮下,劍影忽地一化為三,跟著再迅速的合而為一。

    劍仙李煜的絕世神技,三天劍斬!昔日自己無法負荷的招數,在進入天位後,已有足夠力量去施展,現在,自己就要以這絕招,去斬下一名實力在己之上的強敵!

    尖銳刺耳的聲響震得城頭士兵紛紛跌倒;雖然與李煜親自使出相距甚遠,但在三天劍斬的神威下,天草布設於身旁的強力結界卻也經受不住,轟然碎裂。

    (成功了!)

    韓特大喜!眼見天草四郎仍是毫無防備,而自己的三天劍斬餘勢未盡,便立即一揮,直斬向敵人頸項。

    方自以為得手,忽然一陣渾厚、神聖的樂聲傳入腦裡,震得整個心神失去意識,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下一刻,劇烈痛楚在腹部出現。

    韓特瞪大眼楮,只見天草四郎不知何時已活動起來,一隻手掌筆直插人自己的小腹,鮮血急速地噴湧了出來。

    「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天草四郎的聲音沙啞,神情更顯得狂躁,與上次相遇時大異,他瞪了獵物一眼,喃喃道︰「小子,想活久一點……下輩子別進天位吧!」

    韓特心叫不妙,想要揮劍將他斬退,卻是提不起這力氣,只能眼睜睜地任他宰割。

    「不准動他!」

    嬌叱聲中,剛趕來的妮兒一腿便踢在天草四郎面頰上,將這尚未從慘敗中回復心神警戒的高手踹飛出去,順勢一把扯過韓特,腳下在城頭連續幾點,飛身下了北門天關,逕自往東奔去。

    「走得了嗎?」

    還沒跑出幾步,天草四郎的冷哼已傳進耳裡,跟著就是一陣渾厚、清朗的聖樂入耳內,有了之前經驗,兩人竭力鎮守心神,保得意識,卻顧不了外頭的音劍,皮開血濺,狼狽地墜下地來。

    「小鬼們!受死吧!」

    還沒站起,已看到天草四郎如同煞神,殺氣凜凜地自城頭飛身而下,一道凌厲劍氣破空殺來。

    「死要錢的!幫我擋住這一劍,我有絕招對付他!」

    不明白妮兒的意思,但此刻生死一瞬,韓特亦無選擇,拼著重傷殘軀,奮起力量,硬是將這破空一劍擋下來。

    比大海更深沉的憂傷,比天空更青藍的悠遠……

    後方妮兒微合雙眸,兩手快速結著法印,口中念著「深藍的判決」的法咒。在出手突擊之前她就已經想過,要是一擊不中,那便只有憑著此招的強大破壞力,暫時一阻天草四郎,同時製造混亂,讓自己二人逃命,至於有效與否,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

    魔法劍士出身,天草四郎完全感受到這一式的不凡,不由一愣,卻仍不敢相信這小丫頭竟能和統御五大黑暗神明的深藍魔王締結契約,長劍一抖,再次以「鎮魂曲」音劍攻擊。

    綁在腦後的俏麗馬尾無風自飄,大海般的淡藍光輝,在妮兒週身鍍上一層氤氳光環,傷重的韓特,朦朧視線裡,好像看到少女一頭長髮盡轉成瑰麗的深藍色。

    自九幽地淵之底復現,我以自身鮮血為誓,傳承彼幽冥之力,賜予所能觸及的一切,彼之判決!

    同樣是帶有神明氣息的強大招數,在妮兒的極限催迫下,源自深藍魔王的強大魔力源源而發,竟反將鎮魂曲的音劍全數吞噬。下一刻,猶如無數藍寶石齊放光彩的巨大光團快速地往外擴張,挾著強大的暴風與衝擊波,覆蓋了整個北門天關……

    ※※※

    驚見家主慘敗,花家大軍本來有著一擁而上、殲殺敵人的打算,但目睹蘭斯洛的天位威力,任誰都是心中不安,這時,已失蹤多年的花家長公子又忽然出現,斥喝眾人。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姓花的豈是反覆無常的卑鄙小人!」

    花殘缺這樣說著,而懾於他的威勢,花家的幹部們勒令手下,在掘出家主後,隨這位長公子的帶領,狼狽地退兵至數十里地外。

    覺得尚不是發難時刻,紫鈺破空而去,預備待犯人體力稍復後,再行緝拿。

    當閒雜人等盡數撤離,蘭斯洛覺得這該是自己做出交代的時候了。仍是浮在空中,他緩緩移向雷因斯女王所在的高台。

    隨侍在高台上的數名婢女,在女王的示意下退下了高台;當蘭斯洛踏足高台上,拔起自己的風華刀,隔著數尺距離,女王不甚清晰的聲音傳入耳裡。

    「恭喜壯士,您是本次比武招親的最後勝利者了……」

    蘭斯洛忽然有點納悶,滿難想像當初花若鴻在暹羅被宣佈為最終勝利者時,會是何種複雜的心情?不過,白己多半是無福消受的。

    緩緩吸了一口氣,他沉著地說道︰「女王陛下……這場仗我已經幫你打完了,欠你們的醫藥費算是已經付清了,不過害我打得那麼辛苦,額外的花費我日後自會找你們雷因斯討回來,現在本大爺要走人了。」

    「咦?」帶著面紗的女王,一如蘭斯洛預料般大為詫異,奇道︰「您既然已經贏得招親,從此便是妾身王夫,為何說要離開呢?」

    「沒興趣。」

    「妾身王夫,亦即是雷因斯親王之尊,榮寵無比,之前聽聞您受艾爾鐵諾通緝,普天之下再無處容身,亦只有成為雷因斯親王,才能自保……難握您對這一點也不動心?」

    「還是沒興趣。金銀財寶,我要的話可以去拿去搶,不要的話隨手就丟,並不會吸引我什麼;艾爾鐵諾不過爾爾,我今天可以幹掉他們的軍團長,早晚有一天,我會連他們的皇帝老兒也一起斬下!」

    蘭斯洛舉刀指向女王,哂道︰「最令我不感興趣的,就是你擺那什麼女王臭架子,結親這種事,是男女雙方平等地接觸、瞭解,在互相喜歡之後才結合的。像這樣看不起男人。想要高高騎在丈夫頭上,根本不是招親,是招奴才吧!」

    「……」

    「像你這樣的女人,還有雷因斯這樣的國家,我全都不感興趣……哼!我蘭斯洛還不至於淪落到要被配給女人的地步。」蘭斯洛朗聲道︰「老實說吧!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個比你好上幾百倍的好女人,雖然不排斥收二房,但也絕不會是像你這樣的女人。至於你,別搞什麼無聊的招親了,還是直接貼張佈告,找個肯為你舔腳指頭的男人吧!」

    直接說出這番話,蘭斯洛感到滿意,自從來到雷因斯陣營後,所受到的冷淡與奚落現在終於好好的發洩了。不難想像,雷因斯大概不久之後會發佈對自己的通緝文告吧!那樣也不錯,等會兒就告訴楓兒,帶著小草馬上開溜,要不然讓未來老婆幫這種女人工作,要是被洗腦成功,自己就大大糟糕了。

    至於招親……那當然是告吹,被自己這麼斥責,那個女王要是沒有氣瘋,還會好言相向,假如不是被虐狂,就一定是個花癡!

    「太感動了,您說的真是太好了!」

    「咦?」

    「在我有生之年,從沒見過像您這樣有男子氣概的英雄,您真是男人中的男人!」

    呃!不是吧!這個雷因斯女王真的是個花癡?看著情形,好像還癡得很厲害!

    「像您這樣的豪傑,如果錯過了,一定會讓人後悔一輩子,決定了,雷因斯的王夫就是你!」

    蘭斯洛目瞪口呆,看著那一直表現得莊重嫻雅的雷因斯女王,突然變得熱情如火,毫不避諱地快步奔到自己懷裡,伸手緊緊擁住。

    (瘋……瘋婆子!這花癡絕對是個他媽的瘋婆子!本大爺這趟可倒大楣啦!)

    這時,覆蓋在臉上的面紗脫落飄飛,而呈現在眼前的,是張再熟悉不過的美麗容顏!

    「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好像被人擺了一道!」

    「老公,我們結婚去吧!」

    蘭斯洛仍是一副驚愣表情,呆呆地任由懷中玉人在面上一吻,輕聲說著令人震驚的話語。

    「我要把雷因斯當嫁妝,和我自己一起送給你!」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7:01

第七章 婚禮禦敵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二日雷因斯邊境基格魯

    胸口仍在淌著血,天草四郎運起天位力量,高速朝基格魯飛去。在妮兒深藍判決的爆發下,北門天關損失慘重,自己也失去了她的蹤跡,無法追蹤,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兄長既在左近,這長腿俏妞再怎麼會跑,也只不過是跑去基格魯與兄長會合而已。

    這一趟自己傷勢委實不輕,而且是由於自己的執著,才令敗仗發生,要不是為了替花天邪出戰,不得不減低自身功力,那蘭斯洛小子縱然再強,也傷不到自己一根毫毛。

    只是,在他身上重現的天魔功,讓自己很在意……

    高速飛移發出的勁風一路狂掃著地面,毀樹裂地而去,忽然,天草在半空中止住身形,驚愕地看著攔阻在之前半里處的黑影。

    矮小的身軀,沒有任何危險的壓迫感,如女童般的外貌,嘻嘻微笑,黑袍飄揚,正是莉雅的魔法導師,梅琳。

    「目的地是基格魯嗎?」

    「嗯。」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可以答應嗎?」

    很清楚對方如今的立場,天草四郎完全明白所謂的要求是什麼。並沒有多言,他靜靜看著這睽違多年的故交,所有的狂躁一時盡去,回復著最初的平靜與斯文。

    「若是我不答應,後果是在此一戰嗎?」

    「對於已經習慣在戰鬥中尋找生命意義的你,這該是個好買賣吧。可以來賭賭看,我們兩個誰先會去見你的主喔!」

    這是事實沒有錯,但如果說世上還有什麼人會令他天草四郎臨陣怯懦,像鼠輩一樣抱頭逃跑,那也只有面前的這位女性。

    「向來鄙視我的你,肯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還能有什麼話好說呢?」

    以最拘謹的禮儀,天草四郎向這位始終住在自己心中聖殿的女性深深一禮,尚未抬起頭來,輕微風聲讓他知道前方之人已經蹤跡杳然。

    「……而且,在我這一生中,又什麼時候拒絕過你了呢?」

    ※※※

    一切事情發生得太快,當蘭斯洛從震驚中稍稍回復過來,已經被人簇擁著,開始進行婚禮的準備工作了。

    隨著花家軍隊撤退,基格魯的災民也往雷因斯國內撤去,現在的基格魯只剩莉雅的隨從十數名,舉行婚禮的所在,也只是一間臨時搭蓋的簡陋禮堂。

    情形特殊,一切從簡,身在基格魯這種偏遠邊境,也不可能多鋪張隆重,何況主辦的一方全心只想讓婚禮盡速完成,這當然也便宜了蘭斯洛,不然若身在歷史古國的雷因斯,各種繁文縟節,肯定讓新郎官當場棄婚而逃。

    只是,在婚禮進行前,蘭斯洛卻感到深深的不安。

    迎娶莉雅是自己早有的人生預定,為了雙方背景的差距,也努力做過一番調適。但現在,對方搖身一變,不再只是一株溫室的昂貴小草,而變成了雷因斯的一國之主。

    這麼天差地遠的變化,只令他嘴巴張得大大。一副白癡模樣直到現在也還沒法回復正常。

    本來逐漸彌補的差距,忽然間又被拉大,幾乎是絕不可能*近的程度,這讓蘭斯洛感到退卻。

    而且,縱然不願這樣,但一種被人愚弄的不快感慢慢在胸口堆積了重量,使得怒氣漸漸湧了上來……

    ※※※

    看看身上拘束的禮服,蘭斯洛歎了一口氣,提起風華刀,站起身來。

    「您要離開嗎?蘭斯洛大人。」

    出聲的是目睹這一切的楓兒。身為蘭斯洛與莉雅的第一護衛,她被委派來服侍蘭斯洛更衣等事宜。

    蘭斯洛坐了回去,低聲問道︰「楓兒,是小草要你來盯著我的嗎?」

    楓兒正背對蘭斯洛整理桌案上的幾件衣物,聞言嬌軀一顫,好半晌,她的聲音才幽幽響起。

    「現在,不管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就算說了,您也不會相信我。服從小姐是我的職責,但我也同時敬愛你們兩位,不願意勉強您做您不願的事,如果蘭斯洛大人想要離開,我也不會阻攔。」

    楓兒道︰「但恕我多言,我認為在這時候,您只要考慮清楚,您願不願意與小姐共度一生?那樣就足夠了……」

    ※※※

    臨時搭建的簡陋禮堂內,只有寥寥數人。由女王欽點,負責執行典禮的神官、手裡拿著祝福拉炮,以男方親友身份參加的有雪、換上禮服隨侍的楓兒,還有一身白紗長裙,手捧鮮花的莉雅。

    沒有其他的閒雜人,因為對莉雅而言,已厭煩今生至此全在應付別人的自己,不願在這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還要面對一堆「閒雜人等」。

    或許不是每個女孩都憧憬此刻,或許在旁人眼中,自己這樣的「傑出女性」不會有這庸俗的念頭。不過,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在期盼著這一刻,到基格魯之後,更是每天晚上都會輕撫這件禮服。

    雖然不是很精細,樣式也樸素得有些土氣,但這件禮服卻是自己由設計到縫紉,一針一線地完成。聰慧頭腦和靈巧手藝未必成正比,工作期間,手指給紮了不知多少次,還被二哥恥笑,不過,當一切完成,卻好像自己的夢全部寄托在裡面了。

    婚禮的時刻到了,執禮神官敲響鐘聲,示意典禮開始進行,但此時新郎卻還沒出現,真的是逃婚了嗎?

    「啊!抱歉,好像遲到了,這身禮服太麻煩的關係……」

    在鐘響敲至尾聲時,蘭斯洛出現在門口,樣子不能說是衣著整齊,這個不喜歡受到拘束的男子,最後還是決定順從自己的風格,弄脫了領口的扣子,拉出上衣,自由自在地走入禮堂。

    「老公,你正在生氣嗎?」

    與蘭斯洛目光相對時,莉雅眼神裡流露出這樣的訊息。

    「是啊!等這討厭的典禮結束後!今晚你等著算總帳吧。」

    「呵!怕你不成,是男人的話就來啊!」

    儘管彼此間還有許多的疑惑、不確定,但兩人仍是肩並肩站著,接受執禮神官對新婚夫婦的祝福。看在一心期望兩人得到幸福的楓兒眼裡,真是莫大的安慰。

    詢問新娘意願時,答覆得很快;詢問新郎意見時,受詢一方擺出了傲慢姿態,最後才好似勉為其難地答應。

    好像有點騙婚的感覺,但聽見蘭斯洛說願意的剎那,莉雅心頭就有無法言語的幸福感,懸著的心,暫時也得到舒緩。

    早在登基為女王,舉行「開靈竅」典禮,開始修習魔法時,就推算出自己的「大限之日」,是在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二日的前後三天。這結果令自己極度詫異、不解,最後轉為深深地擔憂。

    無論怎樣反覆推算,換過多種不同的術數,甚至由梅琳老師來演算,答案都是一樣,白己只有二十一年的壽元。這是極沒有道理的事,因為即使是自己這些年來過度使用聖力,卻也起碼還有兩百年以上的壽命,環顧左右諸事,實在沒有讓自己致命的道理。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或許就像楓兒所言,天意難測,是自己的占卜誤算了……

    這幾年,為了擔憂死亡之日的到來,心中急切,希望縱是自已不在,夫君也能達成理想,所採用的方針是偏急了些,拔苗助長,但今後總算是可以放手慢慢來了。

    「如果沒有其他人反對這樁婚事,我以神的名義,宣佈這對男女從此刻起結為夫婦。」

    執禮神官終於念到這末了一句,有雪大大地鬆了口氣,預備拉放手中禮炮,這時,一陣轟隆隆地狂奔聲,令眾人暫停下來。

    「我反對!」

    一聲嬌叱,後頭兩扇沉重木門粉碎破裂,跟著人影晃動,一名如暴龍般來勢洶洶,直欲擇人而噬的藍發少女,拖著一件累贅重物,大步衝了進來。

    守護在旁的楓兒預備上前攔阻,卻被少女把拖著的重物扔來,阻住去路,定楮一看,是一名明顯受了重傷,眼神黯淡,卻面露尷尬苦笑的男子。

    「這門親事,我……我絕對不贊成。」

    幾步搶到蘭斯洛身前,妮兒朗聲道︰「哥,身為你的妹妹,我不能坐視你這麼草率決定終身大事,你……你不可以就這樣結婚啦!」

    枯耳山之役後的兄妹再相逢,作哥哥的本該高興萬分,但蘭斯洛只是瞪著妹妹,驚訝道︰「你……你的眼楮,還有這種頭髮……啊!該死,你居然給我跑去學人染髮,還染成這麼難看的藍色,五十六,你學壞了,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子簡直像個不良少女!」

    聽在旁人耳裡,蘭斯洛的話實在有些可笑,假如一個作案纍纍、殺人放火經驗豐富,又喜歡像暴龍一樣從人臉上踐踏過去的少女,仍不算「不良」少女,那淑女一詞勢必要重新定義。

    「哎呀!原來是小姑來了,我還在擔心如果沒有男方家屬的觀禮,婚禮就總像是少了什麼呢!」

    掀起頭紗,莉雅湊近握住妮兒手掌,神態著實親熱。妮兒卻不甘願地將手甩開,兩眼焦急地盯著蘭斯洛。

    有些懊惱地輕歎了口氣,蘭斯洛道︰「不好意思,各位,先中斷-下,我馬上會回來。」說完,牽著妮兒到一旁。

    有雪皺眉道︰「喂!這喜炮放是不放啊?」

    執禮神官對這問題手足無措,只能將目光投向女王陛下。

    「等一下吧!一定能放成的。」

    手裡捧著鮮花,看著蘭斯洛將妮兒帶到旁邊的小房間,帶上了門,莉雅只是微笑不語,她對自己丈夫有信心,也會支持他所做的一切決定。

    ※※※

    「好了!說吧,你有什麼不滿?」

    拉過一張凳子,翹起二郎腿,蘭斯洛等待妹妹的回答。

    「我……總之,哥哥你不能和那個女人結婚!」

    「哦?我看不出有什麼不行的理由啊!」

    多少也清楚妹妹的想法,蘭斯洛冷淡地回應。誠然自己和莉雅之間還有些嚴重問題有待解決,但那並不會妨礙到婚禮的進行,也沒有必要對妹妹提起。

    「這……」

    妮兒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兄長身前蹲下,還沒說話,一張俏臉已經漲得通紅。

    「哥哥,比起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我……我對你才是真……」

    「妮兒!」蘭斯洛搖搖頭,面上出現喟歎的表情,「你要弄清楚,不管怎麼樣,你可是我妹妹啊!」

    少女的瞼紅得更厲害,但眼神卻顯得堅定,隱隱泛著的氤氳水氣,訴說著她此刻的認真心情。

    「那又怎麼樣?這種事情我根本就不……哥,你知不知道,自從在老家我第一次看到你之後,我就……」

    「妮兒!夠了!」

    打斷少女的告白,蘭斯洛注視著妹妹,良久,面上表情從凝重、不知所措,慢慢地轉為慈和,那甚至是種熟悉他的人也難以想像的神情。

    蘭斯洛微微一笑,道︰「或許你不在意,不過對我來說,這項世俗規則還是很重要的。我們是兄妹,很遺憾我沒有能早一點盡到作哥哥的責任,把你丟在家鄉那麼久,但我真的很高興,能有你這樣可愛的妹妹,而這樣也就夠了。」

    「可是哥,我……」

    「妮兒。哥哥以前告訴過你,每個人生命中,都會遇到一個很想與她共度一生的人。在我而言,那個人就是小草,她是我現在唯一想要結婚的對象,你要給她應有的尊重,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做到這一點。」

    見到妹妹仍是一副氣鼓鼓、快要掉下眼淚的不甘心表情,蘭斯洛笑著拍拍她的頭,道︰「總有一天,我的小妹妹會遇到一個只想與他過一輩子的人,在那一天之前,你就好好成為一個讓男人眼楮發亮的優秀美人吧!」

    「啪」的一聲,蘭斯洛摸頭的手被撥掉,妮兒頭也不回地衝出房間。

    看見妮兒衝了出來,卻是坐到旁邊的觀禮席上,低垂著頭,一語不發,眾人不由得都安了心。

    「啊!我們的家庭會議開完了。」蘭斯洛踏步走出,道︰「現在婚禮繼續吧!」

    正要走回莉雅身邊,蘭斯洛忽然想起一事,轉頭對妮兒道︰「我們家老三不是與你一道嗎?怎麼沒看到人呢?」

    「喔……他……他……他一定已經被那個大壞蛋天草四郎幹掉了啦!」

    由於心情過度激盪,妮兒說到後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看在旁人眼裡,多半都是心中揣測,這少女與源五郎一定交情匪淺,否則又怎麼會為了他的死訊而落淚呢?

    蘭斯洛皺起眉頭。他熟悉源五郎的性情、本事,怎也不會相信這結義兄弟如此輕易就死。不過為了對莉雅的尊重,先把婚禮結束,再來仔細查問好了。

    「喂!別傻在那裡,還有什麼該念的?趕快念一念,我們趕時間啊!」蘭斯洛催促著負責執禮的神官,對方急忙捧起書本,又念了起來。

    莉雅卻忽地想起一事不對,忙問道︰「妮兒,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有遇上天草四郎嗎?」

    ※※※

    「喂!我可以放炮了嗎?」不知同時才輪到自己,有雪出聲詢問。

    「抱歉,這裡有個亟侍急救的重傷者,可以免費幫我……」韓特微弱的呼救聲,卻被一旁不願婚禮再被打擾的楓兒,一劍架在頸上,不得不吞了回去。

    執禮神官被蘭斯洛瞪視威逼,忙重複最後一句,「如果沒有其他人對這樁婚事有意見,我以神的名義,宣佈這對男女從此刻起結為夫婦。」

    「我們在北門天關遇到天草四郎,和他打了一架,然後就開溜。我看那大壞蛋好像傷得不輕,一時間應該是不會追來了。」

    「囉唆!禮成啦!可以吻新娘了吧!」蘭斯洛不由分說,搶過禮桌上的小木槌,重重一敲,宣告婚禮完成。

    「哎呀!不好!」從妮兒口中得知天草四郎所在位置,莉雅心念急轉,驚呼出聲。

    婚禮的最後一段,你言我語,此來彼去,亂七八糟,更看得旁邊對峙中的楓兒、韓特快要傻眼,最後,是一句冷冷的說話終結一切。

    「我有意見!」

    今天來打斷婚禮進行的不速之客,脾氣似乎都不怎麼好,繼妮兒破門之後,在冷酷語音響起同時,一道凌厲無比的劍風,將這間克難禮堂的屋頂一劍削開。

    屋頂滑落,露出斜映天際的淒艷夕陽,和那飄浮在紅霞中的男子。

    天草四郎!

    ※※※

    「讓神聖的婚禮染血,對主是種侮辱,對新娘子而言也很抱歉,因為新婚之夜就要讓你變成寡婦。幸好,趁著還沒洞房,去找個命長一點的好男人吧!」

    冷冷地掃視地上,天草四郎道︰「女王陛下請讓到一旁。當我將殺心解放,除了你之外,這裡不會再有其他活人。」

    教人心頭沁涼的寒意無聲地籠罩下來,所有人都被來自天草身上的冷徹殺氣所壓迫,與之兩度交手的韓特與妮兒,更是打從心底發起寒來。

    莉雅腦中飛快做著戰力估計。當天草四郎附身在花天邪身上,她便已開始推敲對方所用的術法。能將魂魄自由轉移,附體之後猶能發揮天位力量,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絕招?

    魔導之道,越是厲害的術法,也有越危險的副作用。風之大陸上,唯有傳自昔日武煉族,由魔法天才顏龍靜兒所創的魂魄分離之術,才能成功將自身魂魄化一為數,附身他物,發揮天位力量,縱然寄身之體受創,亦不會太傷及本體。

    但魂魄分離之術的首要條件,只能寄身於死人,除非天草四郎宰了花天邪,不然定無法施展此術。而這以外的寄身術法,均受著「寄身之處受創,累及本體」的鐵則。那麼,天草四郎使是冒著極大危險,讓自己處於一個兩千年來未有的「最弱」狀態,讓所有花天邪身上受的傷,也同時創傷了他。

    縱然是天位高手,被蘭斯洛一拳貫胸而過,那也是相當沉重的傷勢,絕不能再與人動手,非得覓地靜養不可。但聽到妮兒提及,天草四郎正在北門天關,自己便立刻知道不妙。北門天關距此不足百里,以天草四郎的狂野,若他知敵人就在百里內,決戰復仇的衝動會壓過調養重傷的理智,換言之,他轉眼間便會殺到。

    果然,連喘息機會都沒有,天草四郎便已餃尾殺來。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點名放過自己,但環顧此刻己方戰力︰韓特傷得半死不活,妮兒尚未回復天界力量,真正能以天位力量作戰的,也只有蘭斯洛與楓兒。

    受到天生的禁制,西王母與雷因斯女王雖然都有著與生俱來的超速魔法學習力,後者甚至還有天賦聖力,但兩者的法力,卻都只能用在療傷、祛邪之類的神聖咒術,無法修習真正具有破壞力的黑魔法,遇到這種以天位力量實戰的場合,用處就極其有限。

    就算天草四郎此刻重傷在身也好,除非蘭斯洛早先的狂魔狀態再現,否則單憑這樣的戰力,只有全軍覆沒的份。

    「去!這年頭是不是只要有了天位力量,就可以拽得二五八萬。」蘭斯洛揚刀向天,朗聲道︰「小白臉,要學螃蟹一樣橫行無忌,你還早得很呢!要我老婆變成寡婦?你先去吃黃泥吧!」

    刀鋒直指,蘭斯洛是真的感到憤怒,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打亂這場原本就不太順利的婚事。不過,他也的確沒有認出來,眼前這外貌年輕的陌生人,就是先前與自己戰鬥的「花天邪」。

    「精神還是那麼好啊!」天草四郎瞥向他趕到此地的主要獵物,朗聲道︰「蘭斯洛小子,就試試看你這趟是否還那麼好運吧!」

    「好運?嘿!本大爺作戰只*實力。」蘭斯洛斜眼瞥著上方敵人,見他一身神職人員打扮,冷笑道︰「傳教的,沒想到你除了說教之外,居然還有說笑的本事啊!」

    兩人的舌戰似要進行下去,最後終究是天草四郎耐性耗盡,也不動作,腰間寶劍受震裂衣而出,彈躍入手。透明劍刃,輕窄而薄,彷彿一根優美的琴弦,映射雪亮銀光,古雅的黃金劍柄上,綴飾著一顆拇指大小的血紅寶石,端地是把好劍。

    見對手拔劍,蘭斯洛方自一怔,只聽莉雅嚷了聲︰「小心」,好像有兩股不同力道,在身前相撞,跟著就是左肩劇痛,鮮血高噴。

    蘭斯洛急忙催運乙太不滅體癒合創口,回看莉雅,只見她容顏蒼白,這才知道剛剛敵人發招攻擊,是她緊急張開結界,代為防禦。

    天草四郎回歸原身,鎮魂音劍威力遽增,要不是莉雅機警,搶先張開結界阻擋,這一記音劍無形無影,何止受創,蘭斯洛一條胳臂都會給斬下。

    「又是這種招數?」

    蘭斯洛一驚,收起輕忽之心,才清楚感受到對手散發的氣勢,竟是與那名和自己激戰的「花天邪」毫無二異。

    「你……你才是花天邪?」

    「哼!小子倒還有點腦筋,不用當糊塗鬼。」

    此中關係錯綜複雜,天草不願為此費舌解釋,中斷自己的殺意,隨口冷哼一聲,手腕微抖,第二波音劍強橫地住地上掃去。

    「大家小心!」

    蘭斯洛有過經驗,卻也不知該如何防守,百忙中躍起躲避,卻仍是挨上了-記,皮開血濺。

    妮兒一腳將有雪踹飛,為他製造逃生機會,只聽見一聲悶哼,那執禮神官渾身噴血,倒地慘死,緊接著自己全身劇痛,也已傷在這鎮魂音劍下。

    雪特人慘叫著破空飛去,天草四郎若要出手截殺,全然不費吹灰之力,但基於個人潔癖,與其弄污配劍,還不如就此放這垃圾人種一馬。

    本已只剩半口氣的韓特更是雪上加霜,被迫落入了生平未有的糗態,受到音劍震盪,七孔溢血,哼也不哼地暈了過去。

    在天草四郎的準確操控下,這一記無形劍音所向披靡,卻在迫近莉雅時自動消退,以顯示對這女王的手下留情。

    威力比先前更強,蘭斯洛在催愈身上無數細小傷口時,口鼻間不住滲出瘀血。一日內頻繁使用,乙太不滅體似乎也到了身體所能負荷的極限,催愈效果大大減低,這樣下去,敗亡只在眨眼間。

    「哦?無敵狀態解除了嗎?」注意到蘭斯洛的狀況,天草四郎嘲弄似地笑著,「這次看你還有什麼逆轉局勢的法寶!」

    「嘿!就算局面不利,我仍然可以憑著自己的鬥心,扭轉局面,你別以為自己嬴定了!」

    「鬥心?」天草四郎冷笑道︰「這次我連你的心也一併挖出來,看你這小輩還如何大言不慚。」

    語畢,方要動手,身後勁風悄動,是有人發動奇襲。天草四郎著實一驚,萬難料到竟有敵人無懼鎮魂音劍的攻擊,還能潛至這麼近處,驟然發難!

    毋須回身、從身後所感受到的氣勁。己可知道那必是無比熾熱的炎劍,倒估不到現今天位高手中,居然有這樣厲害的馭火高手,值得欣喜。

    「砰」的一聲,炎勁擊在鎮魂音劍的真空氣罩上,無法突破,被倒震而歸,天草趁勢一劍後掃,被對方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開後,手腕一抖,又一波音劍近距離飆發攻去。

    「唔……這是……」

    出劍同時,天草四郎回身探看,想知道襲擊自己的是何方高手?卻立刻對那少女的冷艷美貌大為詫異,更驚於她所使用的武學。

    劍術是大雪山一脈燃燒著的紫火勁,更是得到山中老人獨門秘傳的證明,但她朱唇微張,發出陣陣悶雷轟響的聲音,那卻百分百是魔族的「天魔怒震」,只是因為沒修習天魔功,聲音聽來不倫不類,但卻已在身邊形成一個窄小音陣,抵銷了鎮魂曲的殺傷力。

    「你……你也是天魔傳人?」天草四郎只覺錯愕,為何九州大戰時的第一魔功,今日竟連接有人使出?但悄悄一想便知不對,這位大美人兒使的「天魔怒震」,行功徵兆全然不類,倒像是從某處偷學來的。

    其實,數年所在西湖之底,楓兒曾進入大魔神王鐵木真的陵墓,當時同行三人裡,僅她具有武學基礎,對壁上記載的武功,記得的也是最多,壁畫中有專破鎮魂音劍的一門,在破解途徑裡寫了部分「天魔怒震」的口訣,楓兒沒有正式修習過天魔功,但照著口訣勉強運用,也足以抵銷音劍對己的殺傷力。

    把握住優勢,楓兒更不停留,飛身過去,起手便是一記「烽火神劍」,紫焰呈鋸齒狀爆發,狠狠地斬向天草。

    只是縱然不受音劍影響,楓兒仍未必能佔得了便宜,天草四郎雖對她的快劍感到讚歎,但將劍斜斜一揮,集中發出的劍勁立刻以壓倒性力量,把楓兒的攻勢擊潰,人也被遠遠地掃了出去。

    「美麗的丫頭,到天堂去發揮你的艷姿吧!」天草四郎瞬間連出四劍,天位力量全面發揮,完美無瑕的劍招,讓楓兒全然無法還手,所有防守盡被瓦解,破綻大露地展現在敵人眼前。

    「這一招就取你性命!」

    「有我在。你休想!」

    出聲的,是剛剛被斬至傷弱無力的蘭斯洛。他再次抖擻精神,迫近到天草身後,提手便是一刀;同時,楓兒也像憑空得了什麼援助,精神大振,鼓起紫焰,配合蘭斯洛夾攻。

    見兩名小輩生龍活虎,好像忘記身上傷勢一樣地殺來,天草四郎立覺有異,再聽見下頭一陣細微的咒文唱頌聲,登時明白,是莉雅正在施放一些提振精神、回復體力的輔助法術,幫助同伴支撐下去。

    「唔!咒文的層次倒很高檔,但武者實際決戰,使不出黑魔法的你,又能有什麼作為?」

    礙於不久前許下的承諾,無法對這雷因斯女王下殺手,天草四郎冷笑一聲,劍勢如鶴舞千羽,齊振揚發,重新將蘭斯洛、楓兒殺得潰不成軍。

    雙方激戰中,一抹黑色人影飄離地面,在觀看上方戰局幾眼後,掉頭展開全力,瞬間脫離戰場,消失在遠方。那是剛被莉雅以聖力治癒傷勢的韓特,不願再與天草四郎對戰,故而選擇離開。

    以他的立場,本來就沒必要陷身這場沒勝算的混仗,雖然說當莉雅接著提出重金委託,請他出手協助時,這愛錢多過愛命的男子,極可能再度昏了頭地答應,不過,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趁莉雅開口提出誘惑前保持著理智,不顧一切地含淚遠遁。

    而見到這一幕的莉雅,只能慨歎地扼腕。

    沒能回復天位力量,但亦算地界頂級高手的妮兒,在此時就只算一個幫不上忙的廢人。見到兄長情勢危急,她一直躍起想要幫手,卻連敵人的衣角都沾不著,就給音劍斬得渾身是血,或是被天位力量交相撞擊的氣勁轟下。

    莉雅亦在設法拉轉局勢,除了念唱諸般輔助性咒文,她苦思著更有效的方法。

    在附近的山裡,還伏藏著魔導公會的兩千人馬,只要發出信號,是可以號令他們做點事的。但遍思各種團體性咒文、結界,縱然自己以偷天換日的妙手將咒術效果提升至極限,最多也只能牽制小天位高手。

    並不是說對天草無效。咒文運使的結果,可以封鎖天草行動、降低他功力、擾亂他感官……約莫十數秒的時間,換做是小天位高手,這時間已可讓蘭斯洛與楓兒將敵人一擊斬殺。

    但實力遠超小天位,又是魔法劍士出身的天草四郎,十數秒的牽制不足以讓蘭斯洛兩人締造勝利戰果,當咒文效果被突破,天草四郎可以在數招間扳回劣勢,並以順手數劍殺光伏藏暗處的所有人馬,這樣子只是無謂犧牲,全然不具有戰鬥意義。

    那自己應該怎樣才好?就只能繼續這意義不大的輔助咒文,然後坐待戰敗如預料中地來臨嗎?

    正如天草四郎所說,當天位實戰已發生,所有的「深謀遠慮」俱已無濟於事,無法使用黑魔法參與實戰的自己,究竟要怎樣才能有作為呢?

    環顧週遭,瞥向不久前主持儀式,現在倒地橫死的執禮神官,最後再看著一身婚紗禮服,那幸福的潔白,此刻卻像是對目已的嘲弄。

    驀地,腦裡閃過一件事︰為何天草四郎在揚言殺盡眾人時,卻獨對自己手下留情呢?自己並沒有什麼會讓他手軟的地方啊!

    (啊!難道……)

    等待著的一大助力,反常地遲遲未歸,再加上天草的承語,莉雅登時省悟,開始用心電感應,向某個應該在附近的人傳話︰

    「老師!我知道你已經回來,求求您,在此出手相助好嗎?現在只有您能幫我們了。」

    果然,在這求救訊息發出不久,莉雅腦海裡亦響起了恩師梅琳的歎息與說話。

    「不行啊!小佷女,我所負責守護的,只有雷因斯女王一人。與被我虧欠良多的人動手,非我所願,除非他毀約要危及你的生命,不然我是不會出手的。」

    簡短回應,梅琳已經表明了立場,而之後不論莉雅怎樣呼喚,都再也得不到回音。

    (可惡!到了最後,一切還是只能*自己……)

    問題是,還有什麼辦法呢……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7:15

第八章 莉雅之死

    上方的戰局只有越來越糟。或許是因為戰得出了神,天草四郎並沒有在意韓特的陣前脫逃,還是把精神放在擊殺這兩名小輩上。

    兩劍連劈,將楓兒迫退,天草四郎轉頭對著攻過來的蘭斯洛,輕而易舉地破去他已軟弱無力的鴻翼刀。

    「小子你還在保留些什麼?你的天魔功呢?什麼爆靈魔指,還有魔龍皇拳呢?快像早上那樣使出來擊敗我啊!要不然……你現在就給我粉身碎骨吧!」

    (傻瓜!我能嗎?要是我用得出來,早就把我幹桌了!)

    而對天草四郎狂喝連連,蘭斯洛只有悲哀苦笑的份。一直以來,他修練天魔功,但卻不知怎樣自然發揮,剛才幾次想要使用,但在對方的防備之下,拙劣運用的天魔勁非但無法奏功,反而被天草四郎逼得倒蝕自身,無奈之下,只得繼續以大日功應戰。至於什麼爆靈魔指、什麼皇拳的,自己根本沒印象,哪有可能使得出來?

    瞥見天草胸前漸漸滲出一抹赤紅,染濕衣衫。根據莉雅所說,這人早先被自己打得胸口洞穿,他又不會乙太不滅體,換言之,現在也是同樣抱著重傷的身體,在和自己對戰。本該是大好機會,偏生就算是天草重傷,自己仍無力把握住這項優勢。

    就算鬥心仍在,但早上戰鬥時的恐懼感好像又一點一滴地回來了,自己要怎麼樣才能扭轉戰局呢?如果照這情形演變下去,戰敗只有再一次地重演啊!這一次還會再有奇跡發生嗎?

    想得分了神,當痛楚再次喚醒腦部,蘭斯洛赫然發現自己的左腕已被天草四郎一劍斬落。

    (乙……乙太不滅體!給我把左手接回來)

    這下的恐懼非同小可,蘭斯洛將乙太不滅體催運至極限,要趁著肌肉壞死之前,重新把斷臂接回去。

    目睹此事的楓兒驚駭焦急,忙以最快身法搶近,不讓敵人在蘭斯洛重接手臂的險要時刻狠下殺手。

    但這不理智的行為卻給了天草四郎機會。早已注意到楓兒的護主心切,當一劍將蘭斯洛重創,他並不趁隙貪攻,反而以一種詭奇莫測的身法,瞬間閃到楓兒身後,一記冷冷的劍指近距離直擊楓兒腦部後,他如願聽見了獵物的骨碎聲。

    在地下的莉雅,唱頌咒文的聲音忽然中斷。她看見楓兒的動作忽然一頓,大蓬血霧自額頭噴飛,整個面孔成了一片不見面的厲紅,跟著就從天空墜下。

    理智上分析,經歷生死花突變體格的楓兒該不至於因為這樣而殞命,以聖力搶救得宜,便可無礙,但看見楓兒的身體被天草四郎一劍掃開老遠,阻絕救治機會,蘭斯洛怒吼著撲殺上去,莉雅忽然間覺得全身一片冰涼。

    極罕見地,一種超乎理智的激動上主宰了這素來冷靜自持的聰慧女性,而在重新鎮定下來之前,她發現自己邁開步子,朝妮兒走了過去,一連串的心語命令,開始向伏藏在四周山區的魔導師部隊發送過去。

    「所有部隊開始預備,等待我的信號,開始施放究極不動咒縛……」

    和楓兒從未相識,妮兒當然也沒有什麼感覺,只是看見少了一個作戰助手,哥哥的處境更加危險,心裡焦急地像是要燒起來,又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在地上捧起大石就往天上砸。

    一隻冰涼的手掌,搭上肩膀,轉頭一看,是剛剛成為自己「大嫂」的莉雅。

    「妮兒,請你幫忙!」

    妮兒沒有回答。一直都不喜歡這女人,把她當作是媚惑哥哥的可恨狐狸精,像現在眾人在血戰,只有她身上乾乾淨淨,半點傷亡沒有,那身禮服尤其白得刺眼,看-去就覺得討厭!

    厭惡地將莉雅的手撥開,妮兒再拎起一塊大石,還沒出手,就已經被上頭天草隨意一道劍氣給轟碎,石屑炸飛,好不狼狽。

    「妮兒!」

    手再次搭上了肩膀,側頭一看,這次莉雅的表情多了慎重與專注,還有幾絲被碎石擦出的血痕,看起來多少是順眼了些。

    「答應你立刻離婚都無所謂!為了我們共同愛上的那個男人,求你幫我!」

    能讓頭號情敵如此低聲下氣,自己也再沒其他話好講。

    「要怎麼做,才能救我哥哥?」

    將蘭斯洛重招斬退,預備在五招之內就將他完全斬殺。天草四郎忽然感覺到一絲警訊,當他將視線掃過下方,那絲警訊立刻蔓延成無法忽視的危險感覺,一如早先蘭斯洛天魔異變前的危機感。

    妮兒閉眼站著,聚精會神,莉雅站在她身後,一手按放在她肩頭,口一唸唸有詞,從四周明顯動盪的魔力波動,可以看出是在運行某種咒術。

    邪惡的冰冷魔氣漸漸在妮兒周圍飄散,並已迅速增加了強度,是什麼黑魔法中的強力攻擊咒文嗎?

    相信自己的感覺,天草四郎撇下蘭斯洛,決意先處理這邊的潛在危機,要料理只有地界級數的妮兒根本不用花什麼時間,但往他轉身欲動的剎那,莉雅也有了動作,一絲緊急心語迅速往四面八方傳去。

    「究極不動咒縛,發動!」

    早已蓄勢待發,當接到了主席的心電傳訊,指揮魔導部隊的四名統領,立即與所統轄的五百名魔導師一起發動。強大的咒力與周圍山川大地靈氣結合,大量增幅後,分別由東西南北四方,向天草四郎集中壓迫過去。

    「好大膽的傢伙,一個個都真的不要命了嗎?」

    天草四郎勃然大怒。一早便已知道附近山裡有埋伏,但念著故人情面,不願搶先下殺手,想不到這些傢伙真的在找死,話雖如此,但兩千名優秀魔導師合力施放的咒縛結界實是非同小可,強如天草四郎,一時間也似遭山嶽壓身,渾身動彈不得。

    力量全面催運,抗拒不動咒縛對內息的干擾,天草四郎要在最短時間內掙脫結界,怎樣堅固也好,他不信這種結界可以困自己超過十秒。

    (是可以的……因為你的自大,就讓你無法準確地去看清戰局。)

    全然瞭解敵人的想法,莉雅知道自己重新取回了戰局的掌控權,卻也因此,一抹寂寥的苦笑出現在她美麗的臉龐上。

    趁敵人無法動彈時下手,非英雄好漢所為,但蘭斯洛可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楓兒的重傷,讓他激起無比殺意,見天草四郎落入窘境,掠近過去,鴻翼刀殺著猛往天草胸口傷處攻去。

    「你去死吧!」

    「小鬼!你以為這樣就能殺我嗎?」

    多重刀勁再次硬撼天草護身的鎮魂音壁,方才接觸,還沒來得及分出勝負,兩人忽然齊現訝色。

    「怎度回事?」

    「這是……」

    天位力量的形成,是強者以天心意識融合天地元氣的結果。這時,一股奇異的魔力波動,瀰漫在週遭空間裡,不可思議地阻礙兩人融合天地元氣的過程,天草四郎的臉色變得極度難看,蘭斯洛更是連支撐在半空的力量都做不到,筆直往下落去。

    諸般可能在腦內閃過,但就是尋遍這兩千餘年的記憶,能造成如此效果的也只有一樣東西︰傳說中魔導師對抗天位的最後武器,黑魔法至高無上的五極天式!

    初逢妮兒時,見她運使「蠱冥慟哭破」,自己曾大吃一驚,但隨即從魔力波動中明白,那只是一種模擬五極天式的小技巧,當時自己還暗嘲這一千七百年來,人類真是想要力量想瘋了,居然想出這等取巧捷徑!

    但現在所感受到的,確是貨真價實的五極天式,不然也不會開始干擾週遭的天地元氣。天草四郎望向地面,稍一思索,已明其理。莉雅礙於人生體質,無法使用黑魔法,所以她現在透過妮兒來施放五極天式。然而,縱使她有足夠的修為去召喚神明,但五極天式的耗損之大不遜於任何天位絕招,便是天位修為的魔導師,也得拼著休養一年半載的覺悟,才能施放。九州大戰時,是十數名魔族長老聯手運使,聽說那千年難得一見的魔法天才顏龍靜兒,唯一一次使用五極天式,是先號召過千人的敢死隊,吸盡他們的生命與靈魂,才有能力發招,而今,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小女子,拿什麼做能源去維持咒文?

    (難……難道是……)

    驚訝於自己所發現的答案,天草四郎亟欲突破身上咒縛,但在五極天式前奏的影響下,他的天位力量運使維艱,使得掙脫咒縛難度大增,估計起碼要再多六倍時間才能突破,那時咒文早已發動。

    (居然做到這種地步!你這個小女人,真的是瘋了嗎?)

    比初始更悠遠的存在,比故鄉更溫柔的歸宿。

    咒文唱頌聲由背後傳來。已經是第二次經歷,對於漸漸縈繞在周圍、冰冷的黑暗冥氣,妮兒不會感到陌生。源五郎曾說過,五大黑暗神明基本上全是死神,只是以不同方式帶來死亡而已,所以相應的五極天式施放時都會產生黑暗冥氣。

    見到天草一時沒法動作,哥哥亦暫時脫險,自己在意的,只有後頭那不往低誦著神秘語言的莉雅。從要自己默運雙重禁咒曲,而她將手按放過來的那刻起,自己忽然驚覺,那隻手變得好輕,不似人類該有的重量!幾乎是像幽靈樣輕飄飄的……

    (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已將天機掌握,可以百分百地趨吉避凶,就算死劫臨身,也可以營造出一線生機的抉擇……到了最後,老天卻仍然玩弄著我,讓我莉雅。迪斯。拉普他。蒼月面對這麼個沒有選擇的選擇。)

    如同上趟妮兒的施放,黑暗冥氣越來越顯得濃密,更緩緩組成一個持著鐮刀的黑斗篷老婦的形象。在能源累積足夠後,開始狂飆,將妮兒與莉雅圍在中心,激烈地旋轉起來,只是由於招數不同,今次那冰冷的黑暗冥氣並沒何侵蝕觸及事物的跡象。

    (直到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我……是可以不必死的……)

    即使已到了這最後時刻,老天仍厚待這由她賦了聖力的女兒,給著她選擇,讓她可以延續那並不想消逝的生命。

    只要她能坐視今旁,讓自己的摯愛、親友,一一死在敵人手底……

    只要她能狠下辣手,將五極天式的損耗轉移,改為將妮兒……或是二千魔導部隊的生命力與靈魂,作為發動招數的動力……

    只要她不顧一切,以雷因斯女王身份,嚴令老師出手相助……

    一個又一個的抉擇,上天其實留下了這麼多的資源,讓命運不必循著既定軌跡進行,奈何自己卻無法掌握,只能坐視死亡之日如預期中到來。

    現在,感受著生命力從體內飛快地流逝,心中所浮現的,是萬般地遺憾與不捨……

    神聖三角的黑色支點,我在此請您聆聽我的祈願,我在此以善之生靈為獻祭,

    一如您遍照冥府的月光,讓我所面對的存在,籠罩在您的懷抱之中。

    妮兒集中精神,負責將黑暗冥氣凝聚,預備操控那即將來到的強大力量,忽然,一絲細微的雜音擾亂著她的注意力。側耳傾聽,那似乎是某種哭音,是由背後傳來的嗎?

    已經是最緊要關頭,這女人在哭些什麼東西啊?真是個溫室裡的千金小姐!而明明有這種強招,不知道該說是冷血呢?還是居心叵測?回頭稍稍一瞥,搭在肩頭的那隻手掌,好像是由雪花堆積而成,輕得嚇人,也蒼白得怕人……

    戰場中,也只有魔法劍士出身的天草才真正明白莉雅此刻的作為。強烈的疑惑便他不顧掙脫咒縛,也要弄清楚這困惑。

    「居然拿自己的生命力去運使天極五式,你……你這丫頭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我不是已經說過不傷你了嗎?」

    疑惑的語句,以心電感應的靈波,筆直傳入莉雅的腦海。

    「因為這個世上,有比我更重要的生命,因為我有著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頑固與堅持,還有……因為我流著商人的血,一條命可以抵兩千條的便宜買賣,我怎能不做?」

    「你簡直是瘋了!」

    「瘋子白家的女兒,當然不會有什麼正常作為。如果我是男兒身,此刻就會用我白家的核融拳,正面將你轟下,但如今,我只能用身為魔導師的方法來戰,你亦大可不必為了認同我為勁敵,就忙著準備三位一體,因為接下來你不會再有任何出手機會!」

    短暫的意識交談,黑暗冥氣亦積聚到頂峰,當莉雅手掌一緊,妮兒立即會意道︰「準備好了!」

    (嗯!那就發動吧!)

    黑暗冥氣中的那名黑斗蓬老婦現出真面目,轉變為一頭全身覆蓋著漆黑發亮的鱗片,背上長著四對翅膀,如同蜥蠍般的長尾,頭頂著龍顱做成的皇冠,巨大的生物影像。那是五大黑暗神明中,掌理地獄大門,象徵死亡與收割的使者舫穗。在神話中,他的出現,亦代表地獄大門的開啟!

    「航穗之月!」

    沒有任何前奏聲音,在天草四郎左側十尺的空間忽然裂開、傾斜。那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怪異景象,好像是一幅風景畫,被斜斜地割了一刀,使得兩側畫面傾斜,上下錯開。

    由於是斬在空處,這畫面在不久後又回復正常,所以讓人感覺不出它的威力,只有天草四郎在瞬間白了臉,而莉雅幾乎沒有血色的臉更形蒼白而已。

    需要控制的力量太大,妮兒一時有些駕馭不住,急切的想要準確發刀,但她卻絕對想不到,自己這虛發的一刀,起碼耗去了莉雅八十年的生命力。

    「妮兒,拜託,請准一點……」

    「知道啦!你以為我不想嗎?」

    或許是被幽魂般的無力語音所干擾,第二刀又斬偏了,落在天草右後側五尺的遠後方,斜斜的劃過一座山,當傾斜景象回復正常,那座山卻沒有復合回去,而是在轟然一聲巨響中,偌大山頭坍塌滾落,聲勢震天,駭人至極。

    「這……這麼厲害……」

    驚人效果令妮兒大為振奮,而在天草四郎眼中,這一招的威力絕不在自己全力一擊之下,同時,他更駭然於這一刀的原理,雖然曾聽過五極天式的威力,卻從沒有想過會是這般的異想天開、驚世駭俗。

    這所謂的航穗之月其實並不能斬傷實體,甚至也說不上是斬,只是用強大的能源,將目標所處的空間迫至分裂而已。但在空間被切裂的同時。位於那空間的物體也會一同裂開,當空間恢復原狀,被切裂的物體卻是就此完蛋。

    切在空處只是毫無疑義,但若斬在人身上,那卻是任何護體神功都防禦無效的一招,因為再怎麼高明的護身技,都不可能阻止空間破裂,或許傳說中的太天位能有抵擋這空間之刃的力量,但天草卻知道,這一刀若將自己的身體斬裂,後果肯定是必死無疑。

    (荒……荒唐,哪有這麼亂七八糟的白癡招數……)

    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對手的特異性,一向嗜戰,無懼死亡的自己,竟提不起半分戰意,對於這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招數,只想快快離開。

    全力爆發天位力量,天草四郎將已弱的鎖身咒震碎,剛要行動,妮兒已經發出了第三刀。

    這一刀,十分的有準頭……

    還來不及感到痛楚,天草四郎只是驚愣的……看著自己的身軀從肩頭斜斜地裂開,經過了淌血的空洞胸膛,繼續往下要奪走自己的生命……如果這刀痕沒有就此止住的話。

    妮兒也呆住了,本來源源不絕送入體內的力量,忽然之間中斷,使得她這自信滿滿的一刀,在最重要的關頭無力為繼。

    「喂!你怎麼搞……」

    責怪的話只能說到這裡,因為法術中斷所帶來的影響,令妮兒氣悶欲斃,像是全身血液都湧到-頭頂,頹然坐倒。

    神明形象剎那消失,連帶環繞週遭的黑暗冥氣都在眨眼間消散得無影界蹤,露出頹坐的妮兒、勉強撐站著的莉雅,兩名女性的身影。

    (可惜,如果我的命再長一點……)

    體內剩餘的生命力已不足再支撐咒術,對此,莉雅有著遺憾,若是自己再命長個十年八年,剛才一擊的結果就要改寫,但怎樣也好,從天草四郎的眼神,莉雅知道對方認可了這次的敗仗。

    痛嚎驟響,大蓬血雨從天草四郎身上噴飛出來,前所未有的重創,縱是狂放如他,也得頹喪承認挫折,立即覓地療傷,保住性命。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是他能做的……

    「丫頭你了不起,輸在你手裡我甘願,但與其讓你這樣平凡地衰弱死去,我還是讓你用最璀璨的方式走完此生吧!」

    覺得莉雅是個值得為之毀約的對象,天草四郎不顧傷處血湧如泉,趁著五極天式干擾已消失,悍然奮起一劍,劍勁破空,全力往地上的莉雅斬去。

    (你們男人都是傻瓜……誰要什麼璀璨走完,我還沒來得及交代遺言呢!)

    既然沒能一招殺敵,天草的回手一劍就是意料中事,耗盡所有力量的莉雅,連推開妮兒的氣力都沒有,腳下一軟,也癱坐在地上。

    『輸了還要賴,你想都別想!』

    在旁看得傻眼的蘭斯洛,只是依稀知道妹妹的絕招擊敗了敵人,而對方此時欲下殺手,連忙奮身揮刀撲上,要擋住這一擊,只是自己亦傷痕不堪,能否擋下這強人的一劍,殊無把握,搞不好三人一同喪生也不一定。

    ※※※

    驀地,地面破裂,黑影晃動,凌厲殺氣自下方湧上,有人偷襲,而且居然還是老相識,那曾在暹羅交手過一趟的黑袍人。

    強猛的勁道直往丹田要害襲去,蘭斯洛欲避無從,結結實實地中了一掌,黑袍人趁勢一推,將他送往天草四郎的劍勁之下,跟著再不停留,鬼魅般閃身往天草掠去,要利用他難得重創的好時機,一舉將這強敵剪除。

    時機拿捏得恰恰好,當在場高手人人重傷的此刻,這下發難便掌盡局勢,把所有人一網打盡,同時解決數個強勁敵人,更可以殺掉實力在己之上的天草四郎,這點,不能不說黑袍人善於把握機會,而他之所以失敗,非關時機不對,只是因為有人更加狡猾而已。

    驟然從地上翻起的還有一個,是那在天草四郎甫到來,便已一劍橫死的執禮神官忽然復活過來,好快的動作,閃到蘭斯洛身後,高明之至的天位力量運轉,將甫要入侵丹田要穴的掌力,全數逆轉迫出,緊跟著,他對上了天草四郎的集中一劍。

    (紫微玄鑒,星移日換!)

    雖是易容,武功卻把身份展露無遺,神妙無方的卸勁技巧,他便將天草襲來的劍勁轉向,準確地往黑袍人身上射去。

    來勢強勁之至,速度又快,黑袍人哪敢硬接,使盡功夫,才險險避過,一眨眼,敵人已憑九曜極速閃至面前,一記劍指當胸攻來,倉促之間閃避不及,結實中了一記。

    「上趟往暹羅城的帳,今天終於可以討回來了……」

    源五郎冷笑著,爆發出第二重指勁,卻感到手上一陣空虛,黑袍、繃布、面罩緩緩地從空中飄落。

    「唔……又是魂魄分離之術嗎?顏龍靜兒創下來的好法術,連我都想要練練呢!」

    本來也就沒指望能簡單誅滅掉這狡似老狐的神秘敵人,只要肯定他已在自己第一重指勁下受創,便已足夠。

    給這番交手一耽擱,天草四郎也已離開,這也難怪,知道這場戰鬥是全在有心人算計中,再怎麼沒腦子的戰鬥狂都會回復理智地先保命離開。說來真是遺憾,本來打算當狡猾的螳螂偷襲天草四郎,報上趟假死逃命之辱,沒想到有人先沉不住氣,自己變成了螳螂後面的黃雀。

    ※※※

    瞥向右側山區,天心掃瞄告訴自己,那兒藏了一位身受重傷的女性,感覺不出練的是什麼功夫,本來上是打算來偷襲的吧!不過螳螂和黃雀都有人當了,她應該會乖乖地打消主意吧!

    漂浮空中,伸手抹去面上的易容面具,再運天位力量回復本來面目,源五郎卻有些不願意降回地面。

    「收拾善後是很容易的,不過現在這樣子,要怎麼解釋才能開脫干係,這倒是挺棘手的呢!」

    戰鬥結束,代價是雷因斯一方人人重傷,除了一個笑得好燦爛的源五郎,剩下人或傷或疲,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來,就連本可以自行催愈的蘭斯洛,也因為乙太不滅體施運過度,一時間像個衰弱老頭似的,直坐著喘氣。

    楓兒的傷勢嚴重,但憑著被生死花魔化過的強韌肉體,終於也是挺了下來,不過三五個月的調養難免。比較起來,一腳被踹飛到遠方的雪特人,渾身多處嚴重骨折,情形反而更糟,只是在源五郎施以回復咒文後,即刻回復生龍活虎,這就算雪特人的幸運了。

    源五郎幾乎要變成這世上最與誠信無緣的男人了。面對妮兒與蘭期洛的質問,想當然爾的又是謊話連篇,而從暹羅事件以後,蘭斯洛只理解一件事︰若是這義弟不想說明,就別強迫他招供,否則硬逼他說了大堆謊話,吃虧的仍只是自己。

    探視過楓兒,也將百花酥筋散的解藥交給妮兒,莉雅拖著疲倦的身體,預備回到新房,而猜想會來的人亦如預期一般地守在路上。

    「有我和梅琳老師在,轉換天魄的凍結術法會成功,別怨我啊!」

    「嘻!你介意我怨你嗎?」

    莉雅看著眼前的俊雅美男子,微笑搖頭。自己往與天草的戰鬥進行不久後,才從若干蛛絲馬跡,發現那原本是自己親信的執禮神官,不知何時已給調了包,變成了這個傳聞已死在天草四郎手下的「同伴」。

    「只有小天位實力的你,就算現身戰鬥,亦無濟於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要想選在最重要的時刻發難,逆轉局面,這大概是你對自己行為的解釋吧!」

    和莉雅的微笑相比,源五郎的笑意有些冷誚,因為在彼此都很清楚事情真相的惰況下,這樣的表面解釋反而毫無意義。

    大概……在這男人的眼中,莉雅的生死仍不足以要他發揮隱藏實力,兩害取其輕下,所以他才選擇坐視今日的戰局,不願因可以避免的戰鬥而過早露出底牌,以致影響日後的局勢。

    換言之……

    「啊!時間不早了,老大還在等新娘洞房呢!」源五郎笑道︰「有一件事可以拜託嗎?」

    「是要我為你向大家解釋,你是先由我這裡得到解藥,所以才能回復力量,是嗎?」

    源五郎笑著點頭,合掌請求道︰「就是這樣,若是被人曉得我能自行解除百花酥筋散,那樣會很傷腦筋。你也不希望在這重要的起步時刻,被一些無聊事情破壞大家的團隊和氣吧!」

    四十大盜的潰滅也是一件無聊的事情嗎?

    莉雅很想這樣說,但也知道這樣的說話,看在對方眼中,除了一句『你太不成熟了』的評語,不會有任何意義。

    之前曾說過,這男人不會在意自己的看法,正確地說,只怕是除了妮兒以外,他從也沒把誰當作人看吧!當面臨決斷時刻,就算是蘭斯洛這義兄,對他來說恐怕也是一件妮兒的附屬品而已……

    「知道了,我會幫你圓謊的,這一次你的埋伏就算是出自我的委託和授意吧!這樣,你也可以少編些謊話。」

    「哎呀!不愧是女王陛下,真是寬大為懷啊!」

    「但是……」

    斂起了笑容,莉雅正起神色,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次把我犧牲掉,我沒有異議,但若有一天你想讓同樣事情發生在我丈夫身上,那麼你最好小心,我會讓你深深地嘗到後悔的滋味,這就是我莉雅。迪斯。拉普他。蒼月的承諾!『

    語畢,不作停留,莉雅掉頭離去。而目送她的背影,源五郎再次微笑起來。

    ※※※

    「為愛豁出一切的女人啊,果真是不容小看,我該小心嗎?」

    坐在梳妝台前,莉雅輕哼著歌謠,擦拭去面上淡淡的妝。

    從後頭看著自己新婚妻子的窈窕身影,蘭斯洛有著感慨。不管怎樣,自己確實是深愛這女人,能像此刻一般的互許終生,那感覺也是很棒,不過,還是有些令自己心存芥蒂的事,要趁現在說一下,否則恐怕一輩子夫綱不振,被老婆壓在-頭。

    「快點啦!動作不要那麼拖拖拉拉的……不要管那些妝了,直接過來吧!」

    「幹嘛那麼急啊?該不會……啊!你又想要了嗎?可是我們不是昨天晚上才……」

    「笨蛋!我不是要那個啦!你坐到這裡來,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沉著張臉,藍斯洛要莉雅來到身側,還沒開口,已被她搶先道︰「老公,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下嗎?我忽然覺得好累喔!」

    本來想先嚴肅地面對面說話,不過向來拗不過她的溫言軟語,蘭斯洛無奈地點點頭,放鬆肩膀,讓莉雅的身體斜俯過來。

    「嗯!可以開始了。」

    「你啊!」

    朝旁瞥上一眼,穿著一身潔白婚紗的莉雅,分外顯得大方美麗,水靈雙眸裡蘊著明顯的愛意,直直地瞧著自己,蘭斯洛一時竟為之屏息,不曉得該怎麼把話說下。

    「嗯!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啦……楓兒以前也跟我談過了……對於你隱瞞自己身份的這件事,我可以理解,雖然還是有點不高興,但也能接受就是了。」

    「身為女王的你,要和我這樣一個強盜結合,你自己那邊受到的壓力一定也很大吧,只顧著用自己的心情來埋怨你,這樣的我也很不對,所以,我們就扯平吧!將來的路大概很不好走,但既然你有心走下去,我們也已經走進禮堂,那我們就一起攜手努力吧!」

    「不過……你啊,可不可以再多容忍我一點呢?有很多事,我想。我也可以自己來做的,並不是不喜歡你的幫助,而是……你知道的,可能就是我的固執,實在不喜歡被人這樣安排東、安排西的,所以,往後要做什麼之前,我們夫妻倆多多商量吧!」

    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旁邊卻沒有回應,蘭斯洛覺得奇怪,側頭探看,莉雅不知何時已閉上眼楮,像是睡著了一樣,靜靜枕倚在自己肩頭。

    「啊!太過分了,我說了那麼多,你居然給我在這裡打瞌睡……喂!給我起來,你就這樣睡了,等一下我和誰上洞房啊!強忍了一整天,我也很辛苦啊……喂!再不起來,我就打你耳光?  br />
    聲音只到這裡,因為在手掌輕觸到面頰的剎那,忽然驚覺玉人的體溫毫沒由來的急遽下降。

    蘭斯洛瞪大眼楮,嘴唇微顫,連觸摸臉頰的手掌都發抖起來,無法置信地看著一邊的愛妻,漸漸變成了一具失去生命的屍體。

.......................................................................


    風姿物語第九卷--座談會

    有雪︰真是無聊啊!這一次居然是由我們兩個男人主持座談會。

    源五郎︰沒有辦法啊!妮兒小姐打了我一耳光之後,就氣得跑掉了,當然就只剩我們兩個了。

    有雪︰你這次真是糟糕啊!人家鐵面元帥鹹魚大翻身,行情水漲船高,你卻越混越回去,說不定就要變成風姿裡最惹人厭的角色,受盡女性讀者的唾棄了。

    源五郎︰唔……風姿有那麼多的女性讀者嗎?

    有雪︰也許沒有,但妮兒小姐可是會唾棄你的,這樣子也無所謂嗎?

    源五郎︰哇!只有這個,千萬不要啊!

    有雪︰給你一個機會,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吧!

    源五郎;嗯!其實我是認為,正確而冷靜地審核情勢,判斷出最具利益和未來性的作法,將之實施,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有時候,如果現在不狠下心,將來就會更傷心,這便是我選擇的作法,就算招來怨恨也沒辦法。

    有雪︰說得不錯。但是,根據我的小道消息,這次是因為作者要安排你出場,但又不能讓你參與對天草之戰,無計可施之下,只好讓你扮演這樣的黑臉角色。

    源五郎……(低頭不語,默默流淚。)∼∼∼∼

    有雪︰所以呢!有些時候人不要長得太帥、武功太高,要是像我一樣,那就不必擔心破格的問題了。

    源五郎︰啊!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所謂格調的問題吧!

    有雪︰不過,這次的劇情還真是差勁啊!老大一直抱怨,為何故意觸他楣頭,新婚之夜就要他當鯀夫……好歹也該等到洞房後……

    源五郎︰喂!喂!之前已經洞房了那麼多次,還差這一次嗎?

    有雪︰有件正經事要在座談會中提出來的,第六集的時候,書上寫的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其實應該是五六七年。

    源五郎︰因為作者的筆誤,造成了這個困擾,雖然第七集時已經自動訂正,但仍是要在這裡對讀者們致上歉意。

    有雪︰話說回來,一天到晚要我們在這裡致歉,我們應該要求特別補償才對,聽說天草那老小子拿劍去威脅作者,領了一筆慰撫金回去養傷了,我們可不可以比照辦理呢?

    源五郎︰別妄想了,除非你要領的是白飛那種退場紅包。

    有雪︰五集一個小段落,下一集就第十集了,會有什麼精彩劇情呢?

    源五郎︰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老大要正式通向成王之路了。

    有雪︰哦?會有那麼順利嗎?

    源五郎︰呵……這個問題就在第十集中揭曉吧!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7:35

第十集  第一章 重新佈局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三日雷因斯王都

    黑暗,一個絕對黑暗的環境裡,四周瀰漫著冰冷、陰濕的感覺。長年不見天日,青苔就肆無忌憚地到處生長,腐臭氣味直衝鼻端,異常森寒的溫度,在地上凍過一層又一層的厚霜,不時又轉為白煙,冉冉上冒,惡劣的環境,就是一個極度險難的地方。

    而當冰封漸漸消褪,另一種異樣氣味,便掩不住地冒了出來。濃烈的血腥味,刺鼻到幾乎中人欲嘔的地步,雖然在黑暗中無法目視,但若有人看得清楚,便會發現地上滿是斷肢殘骸。

    骷髏、手、腳,還有許多稀爛一片的部位,都是給一種極犀利的拳勁給轟中,將整具軀體硬生生爆破,之後就擱置在此地,腐化為骨。而累積在此的屍骸,並不全是人類,仔細觀察那些散亂在地上的殘肢,有些覆蓋著濃密獸毛,有些閃著青綠鱗光,五指、三爪,甚至還有生著一張肉膜似的短翼。

    九州大戰結束已兩千年,能見到這麼多「新鮮」的魔族殘屍,難道這裡是魔界?

    不!

    應該不是,但種種特異的氣氛,就讓這絕對黑暗的所在,充塞著一股與死亡同在的氣息,一種不下於魔界,近似絕地惡魔島上的死亡氣息。

    只是,除了遍地枯骨,還有數不清的碎紙,散落在地上,染濕之後,碎裂成片片,縱是字跡已經模糊,但仍可以看出那是一張張的書頁,而若將上頭的文字還原,則會發現,上頭所記載的,儘是各式各樣的武功秘訣。

    在這血腥肅殺的死亡環境,那些足以令天下武者搶得破頭的武功秘籍,就是一樣絕不協調的東西,然而,和那相比,還有另一樣更不協調的東西存在著。

    「啪!」

    一聲金屬輕響,淡淡光線擦亮了黑暗,投射出碧綠的影像。造成這立體投影效果的,是下方一個人頭大小的金屬圓球。這是太古魔道高度技術的結晶,價值千金,更屬於雷因斯的重度機密,而從這東西之所以出現在此,也約略能代表此地的所在。

    光影不住閃動,變幻出一幕又一幕的景象。很驚人地,那竟是昨天一早發生於基格魯,蘭斯洛與天草四郎的激戰實況,由潛藏在暗處的魔導公會成員所記錄,再以特殊手法將心靈念寫轉為影像,第一時間傳到此地。

    「唔…耶路撒冷的鎮魂曲,還有…這就是所謂的鴻翼刀啊…」

    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幽幽地響起,也許這地方不利於大多數生物存活,但卻不代表此地沒有「觀眾」。

    沒有睜開眼楮,單純憑雙耳聆聽,黑暗中的他,就把蘭斯洛與天草四郎對戰的種種細節,全數在腦海中慢動作演繹。

    當蘭斯洛領悟王家刀法的心訣,一刀三勁,硬撼鎮魂音壁;黑暗中的他亦有了動作。左手揚起,刀訣幻化,鴻翼刀第六式「強虜灰飛湮滅」就出現在他手上,強猛刀勁破空而發,將所有勁道集於一點,射往無邊無際的黑暗,緊跟著,七聲輕微爆響連接而起。

    單聽聲音,他這招鴻翼刀的威力不如蘭斯洛,但一刀七勁,這已近乎傳說中天刀王五的「天刀一擊,傷敵八處」,若論起對鴻翼刀的掌握,在黑暗中的他無疑就比蘭斯洛更為優勝,只是,這樣的發揮還未算他的完全實力。

    鴻翼刀勁的爆響,迅速被另外一種聲音壓下。發自他的右手,在完全不藉助兵器的情形下,天草四郎的鎮魂曲再現,一反先前的高亢遼闊,劍音爆發著尖銳怒響,仿似鬼哭神號般的淒厲,凌厲音劍遠遠傳了出去。這是他對鎮魂曲的理解與演繹,而他更知道,若雙方在同等功力下相鬥,自己該可以在三千招內挫敗天草。

    兩大絕學聯合施展,沛然氣勁在斗室內震盪不休,爆破血冰,將滿地紙渣粉碎成更細的碎屑,便算是堅硬骷髏也潰散成漫天靡粉。

    「……唔,已能發揮九成半,半日後該可以徹底掌握精髓。」

    之後,耶路撒冷的最強神功「三位一體」,也全被閉目的他所記憶、分析。直到蘭斯洛莫名魔變,將天草四郎殺得節節敗退,他才睜開眼楮,增以視覺輔助地去吸收天魔武技。

    「…這就是天魔功嗎?它果然強啊!」

    亦在他睜眼剎那,之前他為何一直閉目的理由,才約略為人所知。

    左眼金黃,右眼紫紅,不同顏色的詭異眼瞳,像是神明的嘲弄般,分別烙印在他左右雙眸。假如說析在意蘭斯洛的完美戰法,用一種無可匹敵的完美,痛快撕殺面前的對手,也只有這樣的作戰,才會讓敵人心膽俱寒,不戰自敗。

    「……那麼,現在只剩一個問題……」

    在將眼前所見全數吸收後,他再次閉上眼楮,開始對所吸收的東西分析、融會與推演。

    「若妹夫你重現這樣的完美戰體,有否可能接到我全力十招了?」

    大宅豪院,寬廣的庭園,美輪美奐的華麗樓閣,都足以顯示宅第主人的豪闊,雖然要與目前各大勢力的首腦人物相比,大有不如,但宅第的主人卻堅信著,自己在不久之後將能與石崇、旭烈兀比肩而立的事實。

    十一月的雷因斯,正是寒冷時節,天空飄著細微的雪花,冉冉落在池塘水面,激盪漣漪,池畔花草仿似被披上一層白霜,晶瑩剔透,以雷因斯稷下學士最引以為傲的閑雅風情,自然要邀上三五好友,坐在庭院賞雪煮酒,吟詠詩文,享受這天地間至美的一刻。

    不過,誠然美景醉人,杯中醇酒更是芬芳,宴會主人卻好像無心於此,令滿座賓客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

    白天行,一個近來白字世家中人與所有留意白家的情報體系,都耳熟能詳的名字。以族譜上的關係來說,只有極淡的白家嫡系血統,但卻利用本代家主無為無能的事實,成功地統合了白家內心存不滿的人士,展露他的才幹,迅速崛起。

    「白天行之心,路人皆知」,這話已經變成了一個稷下學宮內的俗諺。

    白天行本人並不避諱這樣的形象,反而更大力鼓吹,應該讓更有能的白家人掌握大權,重振往日榮光。

    能夠讓他將此事光明正大地侃侃而談,除了白無忌本人的毫不在意外,雷因斯開明的言論風氣,也是一大理由。但怎樣也好,假若他真的超乎言論範圍,以實際行動高舉叛旗,那便是一件需要負擔嚴重後果的大事。眼下的白家人,都在等待,看看這反對派的領袖,何時正式行動,也紛紛開始在心中選擇要支持的對象。

    在白天行自己的估算中,單要推翻那無能怯懦、滿身銅臭的白無忌,並不算太困難,但目前白家大權與雷因斯宮廷密切結合,如果得不到女王陛下的支持,自己勢必會遇上許多阻力。但再怎麼想,莉雅女王都沒有理由放棄親生兄長,轉為支持自己這不相干的外人。

    所以,當花家家主花天邪,以稷下同窗的名字邀訪自己,一切就水到渠成地敲定了。說是同窗有點可笑,其實只不過是一起修過兩門課而已,那傢伙眼高於頂,什麼時候會將旁邊同學放在眼底。但總之是各取所需,自己負責牽制雷因斯內對基格魯的軍事行動,他則在迎娶莉雅女王之後,助自己登上白家家主之位。少了女王的阻礙,又多了花字世家的幫助,自己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失敗的理由。

    (唔,花家與雷因斯女王結親之後,極有可能轉而威脅白家在雷因斯的霸權,這點不可不防啊!)

    知道今天便是招親之日,也就是整個計劃大功告成之日,白天行很難鎮定下來。

    急躁的理由,不是擔憂失敗,只是單純地對將要到來的喜訊,感到心癢難耐而已。在白天行的估量裡,既然其餘五大宗門的首腦,已紛紛表示過無意參與,身為一派宗主的花天邪,武功足以壓倒宵小,又有軍隊助陣,女王一行人勢單力孤,豈有大事不成之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破賓客們的朗誦詩文,白天行喜悅的神情,在聽完心腹僕從的報告後,轉為無法接受的震駭。

    「招親一戰,花天邪慘敗,身受重傷,花家大軍已撤退回境,女王陛下日內便會回歸王都。」

    這簡直是當頭一記晴空霹靂,極度的震驚下,白天行根本無暇去想,招親的最終勝利者,新任雷因斯親王究竟是什麼人?只是倉皇地想到,若女王回國,勢必徹查今次阻礙救援行動的禍首,而縱使對白無忌心存輕視,但絕大多數的白家人仍是忠於皇室,何況在雷因斯人心中,在繼位後便一直為人民犧牲付出的莉雅女王,就是一位可敬的君主,在這情形下,自己若被迫發難,肯定討不了好。

    但若不立刻高舉叛旗,奪來大權,當女王查出事實真相,自己豈不是只能乖乖束手待斃?

    先前所有的計劃,全被粉碎,焦急的心情,令白天行手中酒杯不自主地劇烈晃動,酒液飛濺。在賓客們詫異的眼神中,他以身體不適為失態作解釋,並匆匆離席。

    (這個花天邪,怎麼這麼沒用?嘴上講得漂亮,現在連我也被他害到了!)

    在心中對花天邪大聲咒罵,白天行走入屋裡,要對今後的方向仔細思考。在進去之前,他對守候在一旁,適才通報不幸消息的心腹吩咐,立刻召集參與自己行動的幾名首腦人物,眾人要立即密談。

    目送主人的背影進屋,那名心腹僕從立刻以最快速執行命令,但卻不是外出找人,而是躲到素來行動的隱密處,確認無人後,自懷中取出一樣黑黝黝的輕薄物體,按下按鍵,聽見嘟聲後,以規定的稱呼開始說話。

    「喂,啟奏萬惡又萬能的當家主,這個想要造你反的窮賊,已經要開始行動了…」

    ※※※

    和負責王城治安的第三軍團長旭烈兀、長時間不回領地,只是長居王都的第一軍團長石崇相比,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周公瑾,就是一位真正長駐邊境的軍人。

    除非是緊急事故,不然便只有一年一度的元旦大典,才會令他踏進中都的城門。因此,公瑾這趟未奉聖旨,突然回歸,確實是在宮廷內掀起一陣騷動。

    大小官員無不心中揣測,究竟是為了什麼事?這位鐵面元帥會在三更半夜來到王都,緊急要求面見主上呢?從以往的例子看來,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吧!隨著艾爾鐵諾中央王權的衰弱,這些在王都工作的官吏們,也個個覺得自己前途黯淡,難以有什麼樂觀念頭。

    公瑾的回歸,的確不是為了什麼好事,而經過短暫的說明,在他的堅持下,事情也有了結論。

    「好吧!既然周卿堅持非這樣不可,那麼朕就照卿的意思,對雷因斯發表公告吧!」

    公瑾的要求十分簡單,他希望曹壽以艾爾鐵諾皇帝的身份,對雷因斯施以外交壓力,用公告的形式,點數蘭斯洛的十大罪狀,讓雷因斯人民曉得這名賊頭的殘暴不仁,並且在公告中表明,如若雷因斯意圖庇護這重大罪犯,艾爾鐵諾將不惜一戰。

    語氣上不用說得太明,只要能傳達相當的威脅感便已足夠。要趕去基格魯,距離上太過遙遠,即使能及時趕到,在對方準備充分下,也難以有什麼作為,還不如使用其它管道的策略。

    更換新君,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特別是在開明卻保守的雷因斯,想要推翻舊有制度,不但會面對保守派群臣的竭力反對,開明的輿論更會鼓動人民,抵制此事的發生。縱然是身為女王的莉雅,也沒有那麼簡單一手遮天,若她不忌憚這些必然釀成的反對阻力,就不用躲避到基格魯進行婚禮。

    縱然成婚,莉雅想要讓國予夫君,也必須回雷因斯王都舉行禪位大典,而這封以艾爾鐵諾皇帝名義發佈的威壓告示,會更加鼓動反對派勢力,也許他們會對艾爾鐵諾強橫的作法起反感,但無論怎樣,保守的雷因斯人就絕沒有可能,接受一位無惡不作的盜賊為王,而且艾爾鐵諾的軍事威脅也絕不容小覷,幾樣因素加在一起,營造出來的現實,該足夠阻止莉雅一意孤行了。

    假若這樣仍未足夠,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要在雷因斯境內製造內戰了,姑且不論實行度難易,這個策略的本身,就大大地不合公瑾初衷,只是最後若真是沒有選擇,不管他再怎樣不喜,為了守護艾爾鐵諾,亦只能照這樣執行。

    「可是,深夜干擾朕的睡眠,就是為了這種事嗎?雖說周卿忠心為國,但也該有些分寸,今日換做是別人,朕說不定就…」

    「陛下會如何呢?」公瑾冷冷道︰「今日若換做是旁人,陛下會立即下旨拿他問罪嗎?或是直接綁赴刑場問斬了呢?」

    以臣子之身,向君主這般毫不客氣地質問,是足以構成大不敬之罪,立即下獄的;但曹壽似乎深深忌憚這掌握重兵的鐵面元帥,更已在多次打擊他帝皇威信的事件中,喪失了自信,只能在對方冰冷的視線下,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而公瑾的質問,答案應該是非常肯定的…

    ※※※

    在燈火照映中,公瑾再次打量這自己應對其竭盡忠誠的「主上」。燈光本身不是很亮,曹壽的面色看來就有些黯淡無光,更因為是在酣睡中被驚醒、匆匆披上外袍地趕來,使他無法如往常那樣藉著華服、化妝,來顯出帝皇神采。

    少了外物遮掩,現在的曹壽,已再難掩飾由於長年縱情酒色,身體慢慢被虧損淘空的事實。和前兩年相比,皺紋更深也更多了,肥胖臃腫的身體,動作亦跟著遲緩,皮膚、眼楮呈現一種不甚健康的灰敗病色,這都說明了艾爾鐵諾現任皇帝的身體狀態。

    帝王之尊,如果曹壽有意學一些上乘內功,健體增壽,那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艾爾鐵諾開國祖本來就是武將出身。但他似乎畏懼習武的辛苦,整天*著食用大量補藥,來維持身體狀況,然而,如果勤吃補藥,就能擁有真正的健康,那練武強身就是個笑話了。

    沒有經過什麼權力鬥爭,只是從同樣荒淫無度而早逝的父親手中,接過帝冠,獲得白鹿洞認可後,成為艾爾鐵諾皇帝,曹壽的人生就是未經考驗地平順。才幹庸碌並不是他的錯,只是這樣的人一旦成為君王,卻是所有臣子共同的悲哀。

    傳國才不過第四代,曹壽已無復其先祖的才幹與魄力,在搞糟身體的同時,也讓艾爾鐵諾被弄得一團糟。武煉的日漸叛離、地方勢力的嚴重割據、貴族與平民間的衝突日烈、李煜事件、麥石戰爭…等一波波的考驗,令號稱第一強國的艾爾鐵諾,實已如履薄冰,說得難聽一些,目前之所以能夠維持強國的假象,只是因為夠份量的導火線尚未被燃起而已。

    若蘭斯洛真成為雷因斯王,揮軍攻來,這個太過強烈的導火線,便會將艾爾鐵諾一夕間炸翻上天去!

    而自己是絕不允許這情形出現的……

    但是,面對這樣的帝王,自己又確實地無能為力……

    ※※※

    「呃…朕知道周卿鎮守西疆,勞苦功高,不過,整天這樣忙於軍政那也不好,還是該偶爾放鬆一下,享受人生,這樣才不枉卿今日的功績與地位啊!對了,麥第奇卿家明日要陪朕外出遊獵,周卿也隨同前往吧!」

    說到此處,曹壽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拍掌道︰「聽說周卿勤於軍務,從不近女色,嘿,大概是邊境之地找不到好女人吧。剛巧石愛卿上月進貢入宮的十名上品秀女,都仍是處子之身,不若都賞賜給周卿吧!男人啊…還是該有一兩個紅粉床伴,這才不枉…」

    話沒說完,公瑾已霍然站起,一雙目光如同冷電,直射向仍在說個不停的曹壽,威嚇性十足的眼神,立刻令這艾爾鐵諾帝王噤若寒蟬,講不出半個字來。

    雙方氣氛一時僵凝若冰點,假如有人在旁目睹,一定會懷疑那位面若寒霜的第二軍團長,是否就要出手刺殺弒君了?當然,若他當真動手,這毫無抗禦武力的帝皇,肯定立即化作一堆碎屍。

    直過了好半晌,公瑾才再度開口,說出來的,是一種明顯經過壓抑的聲音。

    「臣忙於軍務,無暇涉足風月雅事;夜已深,陛下可以歇息了,希望明日一早,能見到陛下的告示……為了艾爾鐵諾的未來,也就請陛下好好保重吧!」

    語畢,公瑾欠身一禮,轉身離開了兩人議事的御書房。直走出老長一段距離,耳邊隱約聽見曹壽對侍從們的憤怒責備,大意是責罵他們為何放任臣子在半夜驚醒帝王,同時也在抱怨,這鐵面傢伙不識好歹,遠沒有第一、第三兩大軍團長的知情識趣…

    身為帝王,卻連基本的識人之能也沒有。暫且先不論旭烈兀,和那居心叵測的石崇相比,自己才是真正為曹壽捍衛他應有權利之人,要不是顧慮這庸碌的老淫蟲遭逢不測,自己也不必將四鐵衛之其二留在他身邊輔助,怕他成了旁人奸計中的犧牲品。

    只是,每當想到自己必須袒護這樣的一頭東西,總是泛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在曹壽身上,已經看不見艾爾鐵諾的未來;是時候把希望放在傑出的下一代身上了。

    不過,說來真是有些奇怪,看曹壽現在的德行,實在很難想像,他竟能生出那麼優秀的子息?這難道是因為其子孫母系那邊血統的功勞嗎?走出層層宮門,蔣忠便一直守候在外,見到主帥的身影,欣喜地牽馬趕上。

    「公瑾大人,今晚要留宿中都嗎?」

    這並不是廢話。身為心腹,蔣忠知道主帥並不喜歡中都。除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與往事,待在這裡,與一些惹人嫌的傢伙的碰面機會也相對提升,特別是那個鄙俗的暴發戶石崇。

    「唔…文告最快要一早才能擬好發佈,加上觀察事態變化,今次是要在中都留上幾天了。」

    公瑾沉吟著。自己不喜歡石崇是事實,因為自己一直在提防這來歷不明的狐狸,也許他刻意裝出一副小丑佞臣的模樣,但觀乎這人行事,絕不可大意,否則又怎會連一代武霸忽必烈也敗在他手裡?而石崇對於掌握重兵、代表白鹿洞,又與皇室關係密切的自己,也一直深深忌憚,總是向皇帝進言阻撓自己的企畫。

    他與曹壽近水樓台,又能投其所好,自己身在邊境,確實鬥他不過,這趟若非顧忌石崇從中作撓,自己也不必特別從邊境趕回中都,親自面見曹壽,要求發表公告。

    不過,這次有點奇怪,自己入城已經老長一段時間,照理說,石字世家的情報網該在自己入城前,便得知這項訊息;還沒進宮,石崇就應該已坐在曹壽身邊大進讒言才是。為了能讓文告順利發佈,自己還特別準備了一番言詞,用以駁倒石崇,說服曹壽,必要時甚至得與石崇私下達成協議,作些己所不願的利益交換。

    哪曉得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這第一軍團長的蹤影,這實在不合石崇的作風,是有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變化發生了嗎?

    「那麼…公瑾大人,軍部已經為您安排好住處,請跟我來吧!」

    善盡一名心腹的職責,在等候期間,蔣忠已經與軍部聯絡,備妥住處,只待主帥歸來,便可決定今晚的著落。

    「不過,還真是讓人高興啊!這次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那個讓人厭惡的暴發戶…」

    與主帥有同樣的心思,蔣忠毫不顧忌地批評第一軍團長,但在要將坐騎交給主帥時,一陣奇異聲響,劃破深夜的寂靜,迅速地由遠而近。

    已快要兩年沒有回到中都,蔣忠並不曉得這聲音正是近一年來中都百姓耳熟能詳的新「市徽」,只是,當聽見那熟悉的詩文,他便明白了來者的身份。

    「天∼朗日清,和∼風送閒,可歎∼那俊逸如我顧影∼自憐;瀟∼灑多金,文∼武雙全,問天下∼幾人似我風采∼翩翩!」

    隨著車子主人狂傲的詩句,全風之大陸唯一的一台勞斯萊斯轎跑車,風馳電掣地飆至,一下履險如夷的急轉彎,車身打橫,穩穩地停在兩人身前,雪白車門「啪」的一聲打開,作著友善的邀請。

    「涼風美月,難得貴客遠來,更難得白無忌那廝終於送來燃料,不知二師兄可有興致隨小弟乘車一遊中都啊?」

    第一次見到這種太古魔道的昂貴玩物,蔣忠著實吃了一驚,但更想不到的是,那素來嚴謹自持的公瑾大人,一語不發,就往駕駛座旁坐了下去,車門一關,師兄弟兩人絕塵而去。

    他們兩位,大概是要商討什麼重要的大事吧?

    蔣忠這樣想著,獨自牽馬走向軍部安排的住處。雖然同樣是暴發戶,但比起石崇,旭烈兀就討人喜歡得多,這是一件頗難解釋的事。

    只是,蔣忠還是料錯了。天性中有一種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旭烈兀此刻就真的僅是想找二師兄乘車兜風,這一點,公瑾就很清楚地知道。

    「師兄你的運氣實在不壞,聽說石大軍團長剛剛本來也要進宮面聖,但卻忽然感染無名惡疾,走到一半,就連人帶轎給抬回府裡去休養,沒辦法再來打擾你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但石崇又非虛弱文人,儘管有殘疾在身,但以他武功之強,會這麼忽染惡疾,實在說不過去,真實的理由是什麼呢?

    「誰知道,或許是在什麼地方做壞事,給人踢到痛腳了吧!」

    旭烈兀大笑,也不管跑車奔馳的聲響,會驚醒兩旁百姓的睡眠,他就把油門踩足,讓車子速度飆至最高,幾下流利的急轉彎,勞斯萊斯已經衝出城門,在中都城外飛馳。

    「師兄,這種太古魔道的玩物,真是有趣,比大多數的馬匹都要快,卻不用那麼長的休息,和只要更少的補給就可工作,確實是經濟實惠呢!」

    旭烈兀出現嚮往的神情,道︰「在神話時代之前的那個文明,人們是不是都開著這種東西,當作交通工具呢?我曾聽稷下的學者提過,在那個文明的末期,人們開著一種叫做磁浮車的東西,漂浮在半空行走。連輪子都可省掉的車子,我真想看看呢!」

    公瑾看了身旁的師弟一眼。在陸游七大弟子中,旭烈兀最樂於追求新事物、新改變,這是一種難得的特質,因為不斷地拋棄舊的所有,換取更新的未來,這就需要莫大勇氣和準確眼光。

    「雖然我們用輕功可以跑得更快,但乘著這東西,我就覺得自己有種化為風,與光同在的快感。」

    旭烈兀笑道︰「師兄,別那麼死氣沉沉的嘛!軍務雖然重要,但適當的娛樂,也是幫助強者們找尋真我所在的關鍵…或者,師兄您仍為著四十大盜餘孽的事情,在見怪小弟嗎?好冤枉啊!我在接到師兄來信後,可是立刻就與他們劃清界限了呢!」

    劃清界限?也許在旁人眼中是這樣,可是公瑾卻知道,這善於利用每一分資源的六師弟,即使受自己威迫,斷絕對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援助,仍作了最後的手腳。

    那個「逐魔獵人」韓特,並非四十大盜一黨,是受麥第奇家委託,這才跟著四十大盜的殘黨行動。旭烈兀將他一併列入通緝名單中,逼得這人無路可走,最後當然只有和四十大盜一黨人利益結合。

    資料上顯示,韓特已具有天位修為,換言之,旭烈兀就是送了一名天位高手給四十大盜。既不必再付僱傭金,又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這一著應變的確是高明。

    雖然在自己的眼中,旭烈兀某些地方還欠磨練,不過這樣子的他,要坐上艾爾鐵諾的帝位,應該已經足夠了吧…

    足夠把艾爾鐵諾治理好,不聽信佞臣讒言,盡驅外侮,對內也能一一消弭大小問題,使得百姓康足,回到五百年前艾爾鐵諾初創時期。或許還可以做得更好,因為艾爾鐵諾的創國祖,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旭烈兀獨特的領袖魅力,要勝過他是綽綽有餘了…

    沉著聲音,公瑾說出了令人震驚的話語。

    「六師弟,你可願登上艾爾鐵諾帝位?取曹壽而代之?若你有意,我會傾所有力量助你成事。」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7:52

第二章 死而復生

    「什麼嘛!大爛人一個,明明答應說要自願離婚的,那現在…現在她又…」

    「是啊!洞房花燭,真不知道他們兩個在裡面搞什麼東西啊?」

    「你…你不要用」搞「那麼下流的字眼!」

    一口把突然冒出的話吼回去,妮兒這才發現源五郎已經悄然來到身後,正像以前那樣笑吟吟地瞧著自己。

    「要換成別的動詞啊!可是該說些什麼好呢?用」做「嗎?」

    「與那個無關,你這小丑到這裡來,到底是想做什麼啊?」

    「啊!果然是」做「嗎?妮兒小姐果然聰明啊!」

    「沒事跑到這裡來,講這種無聊的笑話,你以為自己是說三流相聲的雪特人嗎?」

    怒氣一再被撩撥,妮兒忍不住對源五郎大吼出來,可是,響應這句話的,卻不是始終保持笑意的源五郎,而是「刷」的一聲,由樹叢中站直身子的雪特人。

    「反…反正我只是個會說無聊笑話的三流藝人…」

    得意的謀生技被嘲弄,有雪似乎大受打擊,拔腿就跑。源五郎目送義弟的背影,讚許地點點頭,如果他不識趣地跑開,自己就要花上清場的力氣,要是手勁太重,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你們、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啊?」

    由於心亂,沒有發現有雪的藏匿,現在連源五郎也來了,只想自己靜一靜的妮兒,又羞又氣。哥哥在甜蜜地洞房花燭,而看著那屋裡燈火幸福地搖映,自己的情緒也壞到極點,本來想找一個僻靜所在,獨自舔舐悲傷的心情,不想讓其它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誰知道居然有一堆不相干的傢伙來打擾!

    「傻瓜!你還不懂嗎?大家都在擔心你啊!」

    「擔心?你們這些局外人,哪裡會知道我的心情,我…」

    「啊!很難不知道吧!戀。兄。情。結的小丫頭。」

    心事秘密被一語道破,妮兒顯然大為驚訝,這看在源五郎眼底,實在有點好笑。古今男女皆一般,這種關於情愛心事的隱私,旁人全都看在眼底,卻只有當事人才以為是秘密吧!呵,這樣說,自己是否也正流露著同樣的破綻呢?

    看著妮兒沒有再說話,源五郎慢慢在她身側坐下,或許是因為心神疲倦,妮兒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拳揍來,或是一腳踹開,任他坐在自己的左側。

    「不用這樣難過啊!喜歡什麼人,討厭什麼人,都不是一件可恥的事,珍惜你現在的心情,這樣,就算以後決定要放棄了,那也不會有遺憾。」

    「我、我才沒有放棄呢!」妮兒道︰「我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哥哥,讓那個女人為所欲為呢?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我會…我一定會…」

    沒有再說下去,妮兒保持著沉默。雖然覺得這死人妖很討厭,但也由於他的這一陣插科打渾,心情好過不少,不然,自己本該在這裡獨自落下傷心之淚的…

    「喂!人妖啊!」

    「嗯,什麼事?」應了一聲,源五郎隨即後悔,這樣子答應,豈不是自認是人妖嗎?算了吧!只要能讓她高興,人妖就人妖吧!真是的,男人長得美就是罪過嗎?

    「我…還沒有向你說謝謝。」妮兒有些尷尬地道︰「那天,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可能已經…」

    回想到那日與天草初戰,多虧這人妖奮不顧身地照顧自己,之後,又留下來與天草對戰,九死一生,妮兒著實對他感到幾分歉疚,聽說他到現在還身上帶傷,自然也是受那一戰所累,這些…都是自己欠他的人情了。

    「不用謝我。天草四郎是出了名的不殺美女,像妮兒小姐這樣的美人,他是絕不會下手的,所以我也只是為了一己安危在拚命而已,可千萬別覺得欠了我什麼唷!」

    實情當然不可能是這樣子,妮兒還待再說,源五郎忽然笑著說了一句。

    「可是…妮兒小姐,難道我就不行嗎?」

    「咦?你說什麼?」

    「妮兒小姐戀愛的對象,非得是老大嗎?」源五郎道︰「是我…就不可以嗎?」

    收斂起微笑的表情,源五郎這時的眼神,無比地認真;更一反平時文弱的形象,散發著凜凜男子氣概。對著這張面孔,妮兒一時間根本就傻掉了。嗯…其實認真看起來,這男人倒真是挺帥的,只是打初見面起,就對他心存厭惡,所以不願正視這項事實而已。

    他總是跟在自己後頭,大聲嚷著喜歡自己,講得難聽一點,還真像一頭發了情的求愛公狗,或許就是因為他整天把「喜歡你」這三字掛在嘴邊,所以反而聽起來像句玩笑話,自己也只覺得這人以捉弄自己為樂。可是,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呢?

    四十大盜潰亡後,與他一起流浪的時間裡,這人妖待己委實不錯,那日與天草四郎的一戰,聽見自己遭到不測時,出現在他面上的,是真正的憤怒,那時,他不顧一切地與天草四郎拚個死活,那個樣子,是可以說明他的認真吧!

    這個男人……

    「你…你總是這麼說。」妮兒低聲道︰「總是愛這樣講,愛拿我開玩笑,我們認識也才沒多久,你會喜歡我什麼東西呢?」

    「愛情與認識時間長短沒有什麼關係吧!我對妮兒小姐是一見鍾情啊!從我們見面的一剎那,我就對妮兒小姐…」

    「胡說八道!就算再怎麼一見鍾情,哪有人一見面就開口求婚的?」

    「咦?可是這就是我表達愛情的方式啊!」源五郎笑道︰「既然喜歡了,就不要浪費無謂的時間,馬上求婚,如果妮兒小姐能答應我的話,我們就可以立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你、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妮兒一句話就吼回去。這種荒唐的理由,一聽就像是在開自己玩笑,也就是因為這樣,自己才無法確定這個男人的心意。

    「我告訴你,我絕對…」

    「我自千里之外而來,為你送上我的真心,美麗的妮兒小姐,你願意嫁給這名為你迷失已久的卑微男子嗎?」

    又是那種認真的眼神,不帶半分嬉弄,卻好像深蘊著某種自己似懂非懂的情愫。對著這眼神,妮兒驟覺胸口一緊,沒辦法再像初識時爽快地一腳踢去。

    「我…」

    期待的話語,未能說完,兩人忽地聽見一聲嚎叫。叫聲中充滿憤怒、驚惶、不安、恐懼,還有一種極深極痛的悲傷,像是一頭受傷的猛獸,為著失去所愛伴侶而悲痛狂嚎著。

    「哥哥!」

    辨出是蘭斯洛的聲音,妮兒險些魂飛天外,腳下更不停留,飛也似地朝新房所在奔去。

    源五郎沒有什麼動作,因為這件屬於預料之中的事,就不值得他有什麼反應。

    「唔!拖了半晚,終於還是撐不住了嗎?」源五郎低聲道︰「這樣對老大倒是不錯,如果能在這樣的心境中有所領悟,又或是創出什麼新武學,那就是恭喜之至了…」

    「看來,除了那妮兒丫頭之外,所有人在你眼裡都不算人啊!」冷冷話語自頂上傳來,抬頭一看,黑袍飄揚,梅琳已不知何時來到,正由半空俯視過來。

    「如果可以,我還真不想與你合作啊…」

    「但老師你卻沒得選擇。返魂大咒的凍結程序無比艱難,除非結合你的深湛魔力、我對靈魂學的瞭解,否則絕無可能成事,若不想與我聯手,那恐怕你得深入魔界,看看胤老兄願不願意和你搭檔了。」

    「呵!叫我老師嗎?果真是個口是心非的東西…那就讓我看看盡得星賢者真傳的你,究竟有什麼通天手段吧!」

    艾爾鐵諾第二集團軍,實力絕不下於七大宗門任何一家,若與麥第奇家的第三集團軍聯合,再加上背後白鹿洞的龐大勢力,要壓平石家、花家勢力是輕而易舉的事,就算要對抗最強大的武煉王家,那也絕非難事。這樣的結合,要顛覆現今的艾爾鐵諾,改朝換代,只是反掌之功。

    只是,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樣大逆不道的反叛之舉,竟然是由五大軍團長中行動最低調的周公瑾率先提出。

    而只要旭烈兀點頭,稱霸大陸五百年的第一強國艾爾鐵諾,由明日起將換上新君。

    跑車高速行駛,狂風呼呼吹過耳畔,車內氣氛一時間僵凝到極點,直到旭烈兀的微笑,打破了原本的沉重。

    (唉呀!又來了,真是傷腦筋啊!)

    自由武煉流亡到此後,已經是第十七次被問到,旭烈兀一副極苦惱的神情。每個掌握眾人生殺大權的英傑,都有一定程度的權力慾望,旭烈兀當然也欲權,只是構成「旭烈兀」這人的靈魂中,有著連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一面。掌握無上權力固然過癮,可是比起那個,自己卻還有更想做的事…那麼,這次該用什麼理由去推辭才好呢?

    該像初流亡到此時,回答說︰「大逆不道!竟敢對陛下存有叛心!」還是像今年初那樣,回答︰「饒了我吧!師兄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塊料啊!」

    再不然就是乾脆耍賴,回答︰「二師兄,你可願登上艾爾鐵諾帝位?取曹壽而代之?若你有意,師弟我會傾所有力量助你成事。」

    儘管知道師兄為何會對自己提出這要求,但要不傷和氣地回答,仍是件極為傷神的事。

    最後,旭烈兀有了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咦?星星……掉下來了!」

    一種無聲的心靈震撼,令兩人不約而同地仰首。東方夜空中,一顆明亮的流星劃破天際,消失不見。

    星殞人亡,但直接導致的後果,卻不是那麼簡單能一言而盡。

    ※※※

    當蘭斯洛抱著妻子已冰涼的身軀,從新房裡發了狂似的衝出來,經過一陣混亂後,眾人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仍是摸不著頭腦,為何好端端地一個人,無傷無病,進新房時什麼問題也沒有,會忽然就了無生機?

    剛開始,妮兒還以為是來了刺客,要立刻動身去追,但聽了蘭斯洛的敘述,她也陷入一個更深的迷惑。

    最後是楓兒拖著重傷之身趕來,這才解釋了眾人的疑惑。

    為了擊退天草四郎,莉雅使用了她所無法操控的禁招,五極天式。在沒有足夠力量召喚下,莉雅改以自己的生命力,去取代奉祀給黑暗神明的龐大魔力,這才成功地擊敗天草四郎,保住眾人的平安。

    但也因為這個犧牲,已經將所有生命力耗竭的莉雅,在當時便已是個死人,憑著一些神奇術法極力拖延,這才能與丈夫共度最初也是最後的新婚之夜,卻仍是挨不過天亮,就此溘然而逝。

    「是嗎?居然是小草救了我們大家的命…而剛剛我卻沒有諒解她。*著妻子的犧牲才苟活下來,我…我真是一個最爛的男人…」

    對蘭斯洛而言,這個打擊無比地沉重,特別是妻子在自己懷中逝世的感覺,就深刻地印在他腦海裡。過於巨大的悲痛,讓一直抖擻著精神,勇於面對各種挑戰的他,一時間死氣沉沉,像整個靈魂都被勾走了一般,呆呆盤坐在妻子的屍身旁。

    「蘭斯洛大人,請…請您不要這個樣子,我想…我想小姐她一定也不希望讓您…」

    再怎麼強撐,話也只能說到這裡了,沒有以太不滅體的支撐,又一直在最前線與天草激戰,楓兒的傷勢就比所有人都要重。莉雅由於生命力的透支,最後一次聖力僅能稍微治療她頭部的重創,魔化體質雖然神奇,但在傷勢太過嚴重下,效果也有限。

    因此,聽聞噩耗而倉皇趕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楓兒,渾身繃帶裹得像個木乃伊似的,勉強將該說的話交代後,大口黑色瘀血自嘴裡溢出,卻仍想再盡到職責,多說幾句。

    「我…我看你還是先回去躺吧!」有雪顫聲道︰「你不覺得和那邊那個屍體比起來,你比她更像是快要死掉的人嗎?」

    和在睡眠中過世,表情恬靜祥和的莉雅相比,楓兒的確是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而如果不是蘭斯洛強行制止她的說話,讓眾人將她送回休息,楓兒可能就此與莉雅長伴。

    「老…老大,你要好好保重,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知道也有很多男人,從新婚之夜開始就想殺掉老婆,所以你這樣也還不錯…換個角度想想,老婆落床就折了半價,你現在甩了她,立刻就可以找第二春,以一個男人來講,你還真是幸福得讓人羨慕啊…唷呵…」

    話只能講到這裡,與楓兒不同,有雪無法繼續說話的原因,是因為旁人的竭力勸阻。雖然有雪是滿懷好意,以雪特人的積極方式,試著為義兄打氣,不過甫遭喪妻之痛的蘭斯洛,情緒波動的危險不在李煜之下,要不是妮兒慌忙地把雪特人轟走,難保失去理智的蘭斯洛,不會順手讓義弟陪同妻子上路。

    另外一方面,對於事情急遽轉變的妮兒,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頭號情敵的突然消逝,究竟是值得高興,還是應該有別的情緒,她全然錯亂掉了。

    看著蘭斯洛變得如此意氣消沉,妮兒也再度確認了,原來兄長對那女人所放下的情感,竟是這麼樣的深…自己所無法比擬的深。而那個女人又是如何呢?

    在與天草對戰的時候,背後所傳來的低泣聲,原來是這個意思。她是知道自己會死吧!但明明知道,她仍是這麼做了,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她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悔地付出了…

    ※※※

    「為了我們共同所愛上的那個男人,求你幫我…」

    當時莉雅是這麼說的。可是和她比起來,自己最後卻什麼也沒有做到,自始至終只有旁觀,坐享他人的犧牲,然後存活下來。

    對於這個樣子的自我,妮兒有著深深的厭惡感。

    那個討厭的源五郎,這時候偏偏又不見人影。莉雅的死訊傳出,他大為詫異,跟著說︰「人死不能復生,請各位節哀順變,而悲傷也是無濟於事,請把目光放遠,眺望美好的明天……啊!已經這麼晚了嗎?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回去睡了。」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有良心啊?」

    「奇怪了,死老婆的又不是我,說說場面話就可以了,幹嘛還真的掉眼淚。妮兒小姐你才是奇怪,幹掉了頭號情敵,你應該很開心才對啊!呵呵,該不會…你心裡正在偷笑吧!」

    一記拳頭印在這沒良心男人的左眼眶上,跟著再補上一腳,把人踹飛,妮兒就不想再聽這人妖說些擾亂自己心情的話。

    她現在只擔心一件事,哥哥的頹喪模樣,會持續多久呢?

    從來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這麼軟弱無用的一件東西…

    蘭斯洛苦笑著,凝視妻子的遺體。在送楓兒去休息的短暫離開後,當他再回到由臨時禮堂改搭的停靈間,赫然發現莉雅的身體,被一塊長方菱形的巨型透明水晶裹住,像是一具水晶棺材似的,讓死者靜靜地安眠。

    不知道是什麼人的傑作,但大概和那些魔導師脫離不了干係吧!雷因斯女王也是魔導公會主席,這點自己早有所知,現在女王駕崩,他們以這方式聊表心意,那也不足為奇。

    這個樣子…也好。

    美美的棺材,最適合裝盛妻子這樣的美人。看著那巨型水晶映像光華,七彩流轉交錯,讓棺中的莉雅看起來仿似天仙一般,聖潔無瑕,蘭斯洛就覺得這比任何的化妝都要美。

    伸手探去,將手掌貼著水晶棺,過了片刻,水晶好像變成液體一樣,讓自己能夠把手伸進去,撫摸著妻子的臉頰。或許是因為有什麼咒術在運作,都已經兩天了,莉雅的臉蛋仍輕泛起一層暈紅,摸起來也溫溫的。

    可是蘭斯洛卻不會忘記…不會忘記妻子在懷中逝世的時候,那具小小的身軀是如此冰涼!

    「老公∼∼要是有一天,我死掉了,你會怎麼做?會不會好傷心?」

    「男子漢大丈夫,會為這種事情傷心嗎?大丈夫何患無妻?我趕快把你埋了,就可以馬上再找個女的暖床了。」

    「啊!好過份,通常這種時候,男人應該哭著說︰」這輩子就只愛你一個,再不會愛上別的女人「;而我也才會很諒解地向你交代說︰」別為了我而耽誤你的人生,快點把我忘記,去尋找你新的幸福吧「,你這樣子我根本就講不下去了嘛!」

    「可是,生活很現實,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啊!如果你不喜歡那樣,頂多我以後和別的女人上床,腦裡通通想著你,邊做邊吼你的名字好了!」

    「拜…拜託,求求你千萬不要這個樣子,好恐怖啊!當個厲鬼也就算了,但是當一個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厲鬼,那才真是死不瞑目呢!」

    ※※※

    這是以前四十大盜還在石家領地作案,一次自己和莉雅的枕畔對話。不管怎麼聰明,女孩子總是有些奇怪的心眼,而被這一類問題問多了,掌握到她的弱點,自己就能隨口一句,讓莉雅不敢再把話題繼續。

    然而,說起來很輕鬆,事到臨頭,才發現一切竟是那麼樣的困難。自己非但無法輕易割捨,就連站起來走下去的力量都沒有了。

    為何非要到東西已經不在,才會領悟到它的重要性?

    在這之前,若有任何人對自己說,自己會因為一名女子,而失意頹喪若此,自己絕對會嗤之以鼻,卻想不到事情真正到來,自己卻只比預期中更要沒用。

    當初在暹羅城與風華愕然訣別,自己並沒有這麼樣的傷心,這樣說來,是因為自己對莉雅的情感更深?還是因為連續打擊之下,自己終於承受不住了呢?

    莉雅靜靜地睡在水晶棺裡,那表情似乎還在微笑。能夠嫁給自己,想必她也很開心吧!自從杭州結識起,她就整天嚷著要結婚,以她一國女王之身,何等尊崇,卻只對自己這麼一個草莽強盜青眼有加,慚愧之餘,也著實有幾分驕傲。

    本來也在暗自盼望,婚後要好好努力,創一番事業,不讓喜歡上自己的她蒙羞,怎知道自己與她的緣份竟然這麼短?莫非自己天生注定是一個不能給女人幸福的人?風華也好,莉雅也好,都是甫約定終生,就已從此永訣。

    仍是穿著結婚時的那件白紗,作著新娘打扮的莉雅,看起來就是那麼的美麗與幸福,但白紗上卻有明顯的血漬,不知是攙扶自己時沾上的,抑或是她自身的鮮血。

    染血的婚紗嗎?

    果真是一件不吉利的東西啊!

    已經兩天了,這兩天自己就是像現在這樣坐著。感覺上,似乎不是傷心,也沒有什麼哀痛,只是像整顆心落入泥沼似的疲憊,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不願做,如同根沒有心的枯木,漠視時間的流動,與此地同朽。

    外頭的大家,應該很擔心吧!妮兒剛才已經進來鬧過一次了,她敲擊水晶棺木,憤怒地叫著。

    「你不是答應過會給我大哥幸福的嗎?那為什麼現在把他丟下,自己一個人跑了?這樣子就是你所給他的幸福嗎?你這個女騙子!不許睡,給我起來!!」

    水晶棺很堅固,但也不能讓妮兒這樣騷擾。最後,是自己讓妮兒出去的,只是事情也不能這樣下去,就算自己還想在妻子身邊多待一點時間,但總不能一直干擾亡者的入土為安吧!

    默視棺中遺體良久,蘭斯洛驀地割破手指,沾著熱血,便在水晶棺上疾指奮書。

    相識以來的往事,歷歷如在眼前。每次受傷時,她輕輕地把傷口舔乾淨,再裹上傷布;覺得失意時,也是她一直用著各種方法為己打氣;不管是什麼事,她總是先顧到心愛的男人。

    漫漫長夜,枕畔私語,夫妻情義,莉雅對自己的意義,遠超過一名妻子、一名知己……

    「如妻如妾,如兄如弟!」

    短短八字輓聯,是蘭斯洛贈與妻子的臨別禮物,內中蘊含的深意,只有兩人彼此方知。

    ※※※

    「我一直都是這樣孤伶伶的一個人,除了老頭子、妮兒,我唯一的親人就只有你了。我有好多的話,想要對你說,可是對著一個不會回答的人,講話實在沒有意義,而且既然你已經變成這樣了,那麼就算我不說,你也會知道吧……當然了,每次都是我才講幾個字,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站了起來,蘭斯洛凝視水晶棺,向妻子做最後的告別。

    「…你們女人好像都喜歡一些無聊話,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沒有哄過你什麼。既然現在沒有別人,那就讓你這婆娘死了也笑一下吧!喂!我愛你唷!」

    雖然是沒有旁人,但蘭斯洛仍把這最後一句話講得飛快,除了難為情之外,也是怕自己在情緒過於激動下,做出難看的動作。

    可是,這句話才講完,旁邊立刻也補上了一句。

    「你是說真的嗎?」

    熟悉的甜美語音,跟著便是一雙柔軟玉臂纏上頸子。

    「老公,我愛死你了!」

    緩緩側過頭去,一切恍如夢境,虛幻得不像真實,莉雅的身影就貼在自己旁邊,親暱地勾著自己頸項,並且吻上面頰。

    「兩天不見了,有沒有好想我啊?」

    蘭斯洛答不出話,一時間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他緩緩地看著旁邊微笑的莉雅,跟著再猛然轉頭,看見自己那仍然熟睡在水晶棺中的妻子,這時候,應有的反應才在他身上出現。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有、有鬼啊∼∼∼∼!」

    距離暹羅事件一年又八個月,曾經迴響於暹羅城的淒厲慘叫,如今在雷因斯邊境的基格魯,原音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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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8:06

第三章 繼位人選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五日?雷因斯邊境?基格魯

    「……總之,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地解釋一下,現在這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呃……這個……」

    「唔……那個……」

    「我想……」

    「我覺得……」

    「不要給我打哈哈!」

    瞪著牽頭的妻子與義弟,蘭斯洛怒氣勃發,起手就拍碎了桌子。

    要清楚說明這混亂的一晚,著實不是容易事,因為在大多數人尚未從震驚中回復,又滿腦子疑惑時,眾人便對眼前的一切滿頭霧水。

    當蘭斯洛的慘叫聲驚破夜空,首先有反應的,是始終在不遠處徘徊的妮兒。她聞聲大驚,生怕哥哥遇上什麼凶險,第一時間就往靈堂衝去,卻在衝到一半時,聽明了哥哥喊的字句,心頭大惑不解。

    未及細思,她已經衝進靈堂,這時所呈現在眼前的東西,是已驚愣得呆住的兄長,還有那淡淡身影若隱若現、在哥哥身旁飄過來飄過去的新嫂嫂,雖然說同樣都是雙腳離地的漂浮,但妮兒卻絕不會把這當成運使天位力量的徵兆。當然,她也沒有忘記往水晶棺瞄上幾眼,確認應該長眠在裡頭的東西,有否不翼而飛?

    看看那抹幽影,再看看水晶棺,重複這個過程數次之後,妮兒面上浮現了瞭然的表情。

    「什麼呀!原來還是真的……」

    不愧是兄妹,兩個人的反應實在相去不遠。妮兒的話只講了一半,還沒能把那個禁忌字眼說出,立刻便轉過頭,大步狂奔而去,速度之快,遠逾平時,便算是身懷九曜極速的源五郎,也必然會大為讚歎。

    雪特人的反應,堪稱簡潔有力,步入靈堂,急促的說出兩個字︰「鬼呀……」,就倒地不省人事了。

    經過兩天療傷,傷勢已經痊癒九成的楓兒搶進靈堂,見著眼前景象,莞爾之餘,實是有著說不出的狂喜。

    早已預測到自己的死期,莉雅在數年以前就苦思對策,除了設法躲避這未知的災厄,也開始為「如果真是非死不可」留下退路,但構思多時,那退路委實有許多難度,一直到最後,成功把握也僅有兩成……如今大功告成,雖然說不上恭喜,但起碼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忍著好笑,楓兒喚醒蘭斯洛。只是在清醒之後,當理智重新運作,儘管還弄不清楚發生的一切,蘭斯洛卻有強烈的被愚弄感覺,而在正式發作之前,他的直覺更告訴他一件事……

    為了施行秘中之秘的返魂術,不眠不休地忙碌了兩日兩夜,當法術完成,縱然是梅琳、源五郎這樣的傑出人物,也已經累得只有大眼瞪小眼的力氣,這時,在源五郎所暫棲的木屋裡,兩人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憤怒而快速地奔來。

    「哇!死老大,直覺該靈的時候不靈,這種時候卻特別靈光!枯耳山的時候,你要是也這麼厲害就好了……」

    抱怨甫起,另一邊的梅琳已經有了動作。二話不說,黑袍晃動,這令眾多天位高手不敢小視的雷因斯長老,已然破窗而出。

    「啊!老師,你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太奸詐、太不顧同伴感受了嗎?」

    「我又不認識那小子,要解釋也是你去解釋,關我什麼事?」

    緊跟著,蘭斯洛已經碎門而入,在他揪著義弟衣領把人拉起時,源五郎只能堆起獻媚的笑臉,小心道︰「老大,不要那麼緊張,我保證,這一切都能有個合理解釋的。」

    「所以,現在……你們兩個把事情好好的交代一下吧!」

    對著前方俱是一臉曖昧表情的妻子、義弟,蘭斯洛覺得自己就像個捉姦在床的綠帽龜公,有氣無力的問著。

    其實,真的要講起來,兩人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應該被人這樣怪罪,頂多也只是沒把施行返魂術的事告訴蘭斯洛,但是這種術法難度極高,甚至可以說是從未有人成功過的傳說秘法,要是預先告訴了他,到時候法術失敗,那豈不是讓蘭斯洛再傷心一次?

    呃……真正要說有什麼過意不去的,那大概就是,兩人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有著想看人家鐵漢流淚的柔情場面,源五郎的壞心眼就不用說了,莉雅也是覺得,好想多看一次丈夫表露真情的感人場面,而且假如法術失敗,那他真的為自己傷心,這也不為過啊!

    不過,對著正壓抑自己的憤怒的蘭斯洛,這般心思當然不能直說出口。

    「你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啊。」莉雅低聲道︰「我只曉得那時候在你身邊閉上眼楮,然後再醒過來,就看到你守在我的水晶棺旁邊。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這當然也是事實,一部分的事實,莉雅確實不曉得這兩天裡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在這兩天之前的部分,那就……

    有技巧的說話,將所有責任推諉得一乾二淨。知道這是莉雅對先前一戰的報復,源五郎只能面帶笑容,肚裡開始詛咒雷因斯歷代女王,為何生下這麼個刁鑽的後代?

    當蘭斯洛懷疑的目光瞄過來,源五郎清清嗓子,緩緩道︰「因為看到老大你過於傷心,作兄弟的當然要為你分憂解勞。我和魔導公會的一些長老有交情,於是和他們商量應付的辦法。要起死回生,這已是件沒有可能的事,但經過一種叫做返魂大咒的法術,卻可以讓莉雅女王的魂魄,以這樣的靈體狀態繼續存在,雖然說不上重生,但起碼也免去了天人永隔的傷痛。」

    講起來是這樣,做起來可沒那麼簡單。只不過這並非是解釋的時候,源五郎決定盡快讓大事化小,把眼前困難擺平再說。

    無疑的,莉雅和源五郎的解釋都合情合理,讓蘭斯洛完全沒有抗辯餘地,只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事實,可是,在他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是什麼地方有問題呢……

    「等等,我想到了!」蘭斯洛疑道︰「這麼重要的事,事前為什麼不通知我一聲,該不會……你們該不會是存心要看我出醜的丟臉模樣吧?」

    一語中的,對面的兩「人」面色都有些古怪,腦裡急速尋找開脫方法。

    莉雅是十分聰慧的,而她的聰明也在於她曉得不要用智慧去處理所有的事,特別是夫妻相處之道,許多事只能講情,不能講理,只要雙方情分常在,多荒唐的歪理都可以接受。

    「好……好過分!」

    一層氤氳水氣,在莉雅眼眸泛起,雖說無法理解幽靈會不會掉眼淚,但她如此刻看來,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我是這麼樣的想念老公你,即使是死掉了,當我感覺到有機會能再看著你、陪著你,就拼了命地努力想要回來。死掉的黃臉婆變成幽靈回來,這件事這麼讓老公你困擾嗎?如果你覺得不喜歡這樣,不喜歡我在你身邊煩你,那……那我現在就再死回去好了……」

    這樣純以情感為訴求的說話,並不合莉雅的個性,只是挑對場合、斟酌使用,效果就是出奇的有效。早已對妻子懷有深深歉疚,看著莉雅說這番話時的悲傷表情,蘭斯洛整顆心都糾痛了起來,而當他發現莉雅身影越來越模糊,像是要就此消失時,哪裡還敢耽擱,慌忙湊了上去,握住妻子微溫的手掌,慌忙表示諒解。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只是覺得就這樣難過了兩天,好像是大傻瓜一樣。能再和你在一起,我怎麼會不高興呢?是人也好,變成幽靈也無所謂,就算你變貓、變豬、變狗,你是我的妻子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改變。」

    只打算混過尷尬場面的撒嬌,卻換到向來拙於表達的丈夫通紅著臉,低聲下氣的深情告白,莉雅由衷感動,摟著蘭斯洛頸項,深深依偎在他懷中,只看得旁邊源五郎讚歎不已,心中著實納悶︰如果是變豬、變狗,老大你真的會娶一頭豬狗來當老婆嗎?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啊!

    (好厲害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子就可以混過去了嗎?嗯……那我也……)

    「老大,其實要怪我是很沒道理。我也是這麼樣的在為你們夫妻著想啊,只不過因為一時通知不及,所以才會有些許讓你不快的誤會發生,如果你覺得不喜歡這樣,那我……」

    沒有估量好自己的地位,就盡講一些不適當的話,代價就是一隻正中面門的拳頭。蘭斯洛的重拳,轟中在演說得滔滔不絕的源五郎,把這倒霉的義弟轟倒在地。

    「我他媽的當然不喜歡!越想越覺得你是存心看我的好戲!」

    (嗚……差別待遇……見色忘義,有異性,沒人性啊!)

    「老婆,你說我這一拳打得怎麼樣?」

    「非常的好,無比帥氣,同樣是一拳,天底下再沒人帥得過老公你了!」

    (新人拜過堂,媒人扔過牆,你們這對夫婦……好沒良心啊!)

    看著人家摟摟抱抱,恩恩愛愛,捂著左眼眶的源五郎,只有倒在地上悲歎自己的不幸,直至他忽然感應到某樣東西,想起一事,這才不得不輕聲咳嗽,打斷那猶自沉浸在甜蜜對望中的兩人。

    「尊貴的女王陛下,您不覺得還有一件事,很需要向您的王夫坦承相告嗎?」

    聞言,蘭斯洛再度懷疑地望向妻子,莉雅則是拍一下手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跟著「啪」的一聲輕響,整個人瞬間消失不見……幽靈便是有著幽靈的好處,在這種想要逃避的時候,開溜速度無人能及。

    也在莉雅消失後不久,大惑不解的蘭斯洛,忽然感應到一股自己熟悉之至的氣息。雖然在枯耳山之役後,並沒有多少重遇的機會,但那股深深烙印在心頭的感覺,仍是令他立刻認出了敵人。

    舉手一掌轟穿屋頂,透過破洞,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著男裝打扮的紫鈺,漂浮在天空,冷冷地與自己目光相對。

    (唉!為什麼我總是要負責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是壞事作太多的報應嗎?)

    源五郎實在是很想歎氣。以他的立場,現在是不能讓蘭斯洛與紫鈺再戰起來的。這當然不是為了蘭斯洛,而是為了勢單力孤的紫鈺,一旦打了起來,就站在蘭斯洛旁邊的自己,可沒有不出手的理由。便算蘭斯洛為了武者自尊,要單對單地與紫鈺一戰;正在繞基格魯快跑一圈的妮兒,也差不多要回來,當她聞聲趕至,可不會管那些東西,若是再連現下潛伏在旁的楓兒也動手,以四對一,便算以紫鈺號稱小天位第一的實力,也只有慘敗一途了。

    結果,這個想法好像是多慮了,這一戰並沒有能打得起來。紫鈺也有衡量局勢,對方單是一個高深莫測的源五郎,自己已未必能勝,更別說還有蘭斯洛和另外一位急速*近的天位高手。再說,當心裡已經半承認源五郎是自己大師兄,她便不願與這位相處不多的「陸游首徒」同門相殘。

    此番前來,主要是昨日乍聞雷因斯女王駕崩的消息後,心中極度愕然,等待一日,觀察動靜後,決定親身前來查探。以龍族與雷因斯的友好關係,若雷因斯女王真正薨逝,自己也該前往悼問。而以自己的實力,若是不主動求戰,那麼便算是數名小天位高手夾攻,也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凝望下方的水晶棺木……人果然是過世了。紫鈺不發一言,稍稍整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與衣衫,在空中欠身三禮,向死者致意。

    看看水晶棺中女王的模樣,的確是一位美人,可惜天不假年,芳華早逝啊……

    行禮完畢,紫鈺並沒有動手的打算,只是有一件事必須要確認一下。

    「比武招親已經結束,我對四十大盜的緝拿,雷因斯方面不會再干涉了吧!」

    這句話其實問得很怪,因為在下頭的三個人裡,兩個活人俱是四十大盜的餘黨,而具有雷因斯人身份的那位,偏偏又是個不會說話的死人,所以紫鈺這番問話,等於是沒有說話對象。

    但是紫鈺仍是問了。因為女王過世兩天,雷因斯方面卻沒有派半個使者進入基格魯,這是件絕對不合理的事,唯一的解釋,就是這裡早已有了雷因斯的人。

    「他媽的,這關雷因斯什麼事?你要打的話,本大爺立刻奉陪,把你這婆娘千刀萬剮,不過我和雷因斯可沒半點……」

    蘭斯洛的怒罵聲被源五郎打斷,他停住蘭斯洛的話,朗聲道︰「要我雷因斯不干涉此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同時我也要請紫鈺小姐措辭客氣些,因為在你面前這位無比尊貴的人物,就是現任的雷因斯王,蘭斯洛陛下!」

    一直該講而找不到機會講的話,忽然說出,那效果就是絕對地驚人。不只是半空中的紫鈺,包括身邊的蘭斯洛、恰於此時奔到的妮兒,都給源五郎這番驚駭聽聞的說話,當場呆愣住。

    「你……你說我……我……我是……」

    太過震驚,蘭斯洛瞪著源五郎,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話語。

    相較於他的慌亂,源五郎流暢地說道︰「贏得比武招親,擊退心存不軌的花家一黨,成功營救出女王陛下,立下無比功績,而讓莉雅女王委身下嫁的,便是這位蘭斯洛親王。莉雅女王日前不幸過世,在沒有任何繼承後嗣的情形下,蘭斯洛親王以王夫身份接掌王位,成為我雷因斯的國王陛下,關於這點,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而且是天大的大問題。蘭斯洛像是嘴裡被塞了十顆雞蛋一樣,張口結舌,瞪著眼前這正向自己鞠躬行禮的義弟,腦裡兀自不能將身為強盜頭的自己,與那新頭餃聯想在一起。

    「哥哥……要當雷因斯王?」

    驟聞此語,妮兒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這一定是幻覺、幻聽,因為自從剛剛撞鬼以後,什麼事都變得不對勁了。

    畢竟是事不關己,紫鈺最早回復鎮定,並且第一時間飛身離去。比起立即動手發難,回去重新思考步調才是現下該作的事。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肯定會在不久之後,嚴重地衝擊整個風之大陸。

    本來在見面時,預備要與這仇敵拚個你死我活的蘭斯洛,這時卻連紫鈺的離開都沒有察覺,只是傻傻地看著源五郎,癡呆狀況之惡劣,不下於先前驟悉妻子噩耗的時候。

    「不……不是開玩笑吧!我……這樣的我……要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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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8:33

第四章 天魄形式

莉雅女王亡故的消息同時也對另外一名強人造成影響。

    因為行政作業的遲緩,當文書官大費周章地擬好文告,已經是四號正午,為了顧慮裡頭的用字遣詞,曹壽還特別請提案發起人周公瑾入宮共同參詳。

    這樣沒有效率的作法令公瑾感到氣結,這篇文告重要的應是迅速完成,立刻發佈,才能得到先發制人的時效性,但對於缺乏足夠認知的艾爾鐵諾宮廷,這些籌謀無疑對牛彈琴。

    假如這時候石崇在就好了……

    單從會有這種念頭出現,就足以代表公瑾此刻的懊惱心情。儘管石崇一直視己為眼中釘,但他並非蠢人,應知唇亡齒寒的道理,在這種事關艾爾鐵諾安危的大事上,或許能相助自己,而憑著他讓曹壽言聽計從的本事,文告可能不用一刻鐘便能發表。

    無奈,連續兩天,一向在皇宮出入頻繁的石崇,反常地連露面都沒有,更謝絕一切會客,向皇帝告了病假,在府中調養,據他府中的僕從所說,石大元帥這次的病可真是不輕……

    不過,公瑾仍是奉旨入宮,希望能盡快讓文告發表,只是當他才把文告接過,未及細讀,匆匆跑進來的宮廷官吏便向陛下與帝國重臣報告了這巨變的消息。沒有多說些什麼,公瑾就明白地曉得自己手中的這張文告,已經變成了一張廢紙。

    莉雅女王真的死了嗎?不,自己並不這樣認為。誠然天草四郎無比厲害,但那個已經被自己認定為宿敵的小女人,應該不是這般容易死的,何況,在沒有親眼去確認之前,公瑾不會相信這些任人編寫的「官方消息」。

    但真正麻煩的,是她死亡這件事本身。既然女王駕崩,又沒有血裔後代,那麼與女王舉行過合法婚禮的蘭斯洛,就能以法定繼承人之身,坐上雷因斯王座了。當然這之間仍有許多困難,但在有心人拱助之下,蘭斯洛成王加冕的一日已不會太遠了。

    之前雖然曾經設想過莉雅可能採取的手段,卻仍是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做到如此徹底,完完全全捨棄目前身份。這是一著險棋,但卻成功地將雷因斯眾臣逼到一個沒的選擇的窘境。

    現在發表文告……不,就算文告在兩天前就發表,也無濟於事,因為失去了主要的抗議對象,這篇文告就少了一半的意義,雖然仍可造成壓迫感,但卻不能有決定性的影響。

    因為此次事件,蘭斯洛會以救援女王的英雄身份,廣為雷因斯民眾所知,建立良好形象,大大有助於成王之路。

    事情真的是越來越棘手了啊……

    「周卿家,那……這篇文告還要不要發表?」

    自從剛才聽完通報,公瑾便陷人沉默,在他面前的曹壽,顯出一副不安的樣子,等待著他的回答。

    對於主上的心態,公瑾也覺得十分不滿。曹壽一方面對那個曾經痛毆他的強盜憤恨有加,常嚷著要將之碎屍萬段,但另一方面,平庸的他又抱著「息事寧人」的姑息心態,不怎麼想發表這篇可能令雷因斯激烈反彈的文告。

    這樣的心態實是自相矛盾,但身為臣子,公瑾只有在心中歎著氣,盡他所能地去輔助。

    「照樣發表吧,但是更改掉開頭的部份,語氣再緩和一點,和對雷因斯的哀悼文一起發表。」

    或許是因為又可以多拖一段時間,曹壽顯得鬆了口氣,這反應看在公瑾眼裡,自然是直想搖頭。

    「陛下,雖然臣可能是杞人憂天,但從現在起,請您開始作一定程度的軍事預備。」

    當然,這絕不是杞人憂天,只是看著曹壽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公瑾就知道自己說了沒意義的廢話。

    於是,最後他也只能默默地行了個禮,請曹壽盡速發表文告,跟著便從皇宮退出。這想必會讓曹壽鬆口氣吧,因為對著那戴著半邊鐵面具,又不解風情的死板軍人,光是對坐,就足以令艾爾鐵諾皇帝渾身不安了。

    也在公瑾離開不久,後頭立刻響起絲竹管樂之聲,似乎要藉著這樣的形式,驅逐討人厭傢伙的氣息。這是十分可笑的做法,但假如不是帝皇之身,曹壽可能直接用灑鹽的方式付諸行動了。

    曹壽並不喜歡他,這點公瑾也知道,所以當初才會聽石崇的建言,將自己罷官遠黜,但曹壽似乎也還有點小心眼,不久後他也發現,如果想要穩穩坐在艾爾鐵諾的帝位上,自己就是一個不可缺的存在,所以又重新起用自己為第二軍團長……

    局面會變得這樣麻煩,公瑾實在覺得很傷神。蘭斯洛要登基為帝,仍有許多外在困難,不過最後應該都能克服,而當他坐穩帝座後,揮軍艾爾鐵諾,報復之前所受到的一切,是十分合理的事,所以自己必須開始構思這方面的準備。

    和曹壽提這些,其實是滿沒意義的,因為艾爾鐵諾皇室已不能有效掌控軍隊,真正負責國防重任的,其實還是五大軍團長。

    唉!這時候就很遺憾,為何雷因斯不是在艾爾鐵諾的西邊呢?如果是的話,就算蘭斯洛傾整個雷因斯的力量來攻,也有自己擋住,難成大患。但負責艾爾鐵諾東部的第四軍團軍,卻是掌握在花天邪的手裡……

    一支將領與士兵都不值得信賴的部隊啊……

    雷因斯的兵力不足為懼,那頂多與一個集團軍相若,但素質上則遠為不如,雖然傳說中駐守惡魔島的五色旗驍勇無雙,但卻沒有可能擅離駐地,而且人數也極少,難以影響大局。

    即使蘭斯洛立即建軍,開始拓展軍力,也需要一兩年的時間才能派上實戰用場,以花天邪的個性,在那之前恐怕就已經主動攻擊雷因斯了。

    何況阿朗巴特魔震後,與其在意未成氣候的軍隊,倒不如留意蘭斯洛一方的天位高手。在莉雅的努力之下,已經有不少天位高手聚集到蘭斯洛的陣營,聽說東方家主東方玄龍也與蘭斯洛交情匪淺,如果這些力量全結合在一起,那便是一股莫大的威脅啊!

    緩緩走出宮門,公瑾猶自沉思著往後的佈局。親信蔣忠牽馬迎了上來,道︰「公瑾大人,事情已經辦好了嗎?」

    「嗯。」

    「那麼……我就看開始做回程的準備了。」

    「不……我想沒有那麼快。」

    公瑾的回答,讓蔣忠大感吃驚,他記得主帥十分不喜歡中都的氣氛,既然事情已經處理好,那便應該沒有理由想要逗留在此啊!不過這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事,既然主帥這樣說,那就要繼續處理在此的住宿事宜了。

    「傳令給殘缺、可蓮,在北門天關聚集,等候我的到來。」

    「咦?」

    蔣忠大吃一驚,公瑾說的話大出了他意料之外。將四鐵衛中的兩名強人聚集在北門天關,又說他本人會親自趕赴,莫非……公瑾大人打算要出關他往?那目的地就只會是……

    「對你真是抱歉啊,蔣忠。我們這趟出來,歸期只怕要比預料中遲多了。」目光遠遠地眺望著東方,公瑾緩緩說道︰「準備啟程吧!不親自到雷因斯走一趟,看來是不行的了。」

    公瑾誠然睿智冷靜,但或許是因為太過集中於蘭斯洛將帶來的威脅,他忽略了一項蘭斯洛要成王的重大障礙,且是內部障礙……蘭斯洛的個人意願!

    「……總之,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地解釋一下,現在這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媽的,為什麼短短時間,我要把同樣的話,用同樣語氣再說一遍!啊!你們兩個,不要給我笑得像姦夫淫婦一樣!」

    對蘭斯洛來說,生命中最驚濤駭浪的,大概就是這三天了。互訂終生的未婚妻,忽然變成了尊貴的女王陛下;新婚之夜,老婆忽然暴斃;守靈第二夜,老婆又忽然回魂,變成了幽靈……現在就更加精彩了,幾個人一起指著自己鼻子,異口同聲地說著︰「不要懷疑,你就是下任的雷因斯王啊!」

    真是精彩,自己所熟知的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呢?

    「還有,把話講清楚,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身為妹妹的我一點都不知道?」妮兒也很急躁,要不是繞基格魯跑步耗去不少體力,她的態度一定會更加火爆。

    「丈夫繼承已故妻子的東西,這是很正常的事吧!」源五郎笑道︰「在女王陛下已經過世的現在,由老大繼承王位,這沒什麼說不過去啊!」

    「這不是說不說得過去的問題,我老婆她明明就還在,為什麼要由我來繼承……」

    「啊……我現在的狀況,好像不能算是還『在』吧!」一旁的莉雅出言反駁,而為了讓人家明白她已身為幽靈的事實,說話時,她還惡作劇似的表演特技……下半身完全透明……

    「夠了,我要的是討論,不是變魔術。」蘭斯洛實在覺得很無力,特別是莉雅看準他這個心病後,又表演二度特技︰上半身完全隱形,講話聲音依舊傳來……

    蘭斯洛兄妹都對鬼魂這種事非常沒有抵抗力。像是此刻,蘭斯洛對於妻子的惡作劇直想歎氣,妮兒更是一副快要奪門而出的表情……

    這情形看在源五郎眼中,實在是很好笑,不過若不是在這樣的氣氛中,蘭斯洛的怒火勢必一發不可收拾,要與他冷靜的溝通就有困難了。

    「我覺得,這樣的未來,對老大、對我們都是最好的。」源五郎道︰「因為四十大盜的作案,我們已經被艾爾鐵諾通緝,雖然回復天位力量的我們不必懼怕任何的追捕,但如果不想下半輩子盡耗在與他們的糾纏上,我們就必須考慮改當一個嗜殺成性的狂人,或是建立自己的勢力,在這一點上,妮兒小姐應該已經很有體會了。」

    回想起這一路上受到的騷擾,妮兒大有同感地點點頭,如果要她一輩子都得應付貪圖賞金之人的襲擊,那種日子可真是了無生趣。

    「憑找們現在的力量,要建立勢力不是難事,但也要費相當的時間與精力,並且不可避免地會與舊有勢力發生衝突,既然這樣,那麼奪取一個現成的舊勢力加以整頓,是最合算的作法。」

    源五郎道︰「老大,你也想對艾爾鐵諾報復吧?可是當對手變成一個國家,單憑個人力量並不足夠,你會需要別的東西。」

    蘭斯洛對義弟的話感到困擾,他之前並沒有想到這麼多,雖然想報復艾爾鐵諾,但應該也是集中在為首之人的身上,那樣子只需自己武功有成,殺進去宰人就行了吧!??「可別告訴我,你是打著只想誅滅首惡就算的念頭喔!」源五郎搖頭道,「想想看你的對頭都是些什麼人吧!與四十大盜為敵的,是整個石家與花家,他們的首領,則是艾爾鐵諾最顯赫的軍團長,支配他們的是艾爾鐵諾皇帝,如果用三角錐的等級來比喻,他們全是最頂端的那一部份人,要動這些人,你以為白鹿洞會默不作聲嗎?」

    蘭斯洛和妮兒全答不出話,他們全都沒有想過,這關白鹿洞什麼事?

    「負責守護艾爾鐵諾的白鹿洞,不可能放任老大你去傷害艾爾鐵諾的重臣……不只這樣,殺害我們弟兄的兇手,正是白鹿洞的大人物,照這樣算,白鹿洞也是老大你的仇家了。李二哥這麼樣高強的武功,對上白鹿洞仍是這樣收場,老大你認為我們會有勝算嗎?」

    復仇是絕不會改變的初衷,但白鹿洞委實是個不能忽視的存在,特別是那個號稱天下第一人的「月賢者」陸游,一想到他,就算是妮兒這樣膽大無畏的個性,也不由得擔憂地望向兄長。

    「撇開這些不談,老大你對自己的人生,有什麼規劃呢?只想要終其一生都當個強盜頭嗎?」

    當初會選擇當強盜,是因為這是建立自我勢力的捷徑,名聲、金錢、人才……都可以快速累積,當積蓄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正式建立勢力。不過後來好像有點樂在其中,忘掉本來目的了……

    可是,累積足夠實力後,自己會想要做些什麼呢?

    是也曾經想過建國之類的構想,不過現在這樣,太過倉促了吧……人生並不是這樣隨隨便便就能決定的啊……

    「如果老大你實在覺得不滿,那就再聽我一句話吧!」源五郎看準情況發動了最後一擊。

    「莉雅女王已經死了,而她是為什麼死的,相信你我都很清楚……看在她死因的份上,難道你不覺得有責任擔下妻子未了的工作嗎?」

    這句話令蘭斯洛渾身劇震,側偏過頭,看到的,卻是妻子充滿期盼的目光……

    「老大睡覺了嗎?」

    「沒有,托了你的福,我想好好靜一靜了。」

    「所以你也才會跑來見我啊,也對,我們是該談一談了。」

    源五郎看著前方忽隱忽現的幽影,緩緩道︰「你我目的應該是一致的,可是你似乎不大欣賞我的作法啊?」

    「我沒有任何理由會欣賞吧!」莉雅道︰「利用感情去迫他做不喜歡的事,這並非是我的初衷。」

    「總好過為了選擇手段,縛手縛腳,到頭來什麼事都沒做。」源五郎搖頭道︰「你的心太軟了,而且想的也太多了。喜不喜歡是一件很難說的事,也許他現在覺得無法適應,但只要實際作上一段時間,肯定會喜歡上掌控權力的感覺,到那時候,我們現在所採取的手段就是正確。」

    莉雅知道,源五郎講的很對,也就是因為他什麼事都把握著正確性,所以他的話才讓蘭斯洛和自己無法反駁。可是,人類並不是這麼簡單的生物,即使什麼理由都正確,仍然會有許多困惑,沒法輕易地做出抉擇。

    「你要明白,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比武招親的結果,已經為眾人所知,我們的敵人也開始集結,如果不在他們行動前做好預備,我們會非常吃虧。」源五郎道︰「這件事的討論就到此為止吧!明天一早,要開始運靈柩回雷因斯,這一路上,老大他會有足夠時間去作決定的。而現在,我想研究一下另一個問題……」

    話說到此,源五即忽地閃身不見,用著九曜極速的身法,他眨眼間就來到莉雅身前,一記劍指筆直轟出。

    招數威力無疑強橫,手臂輕易洞穿莉雅「身體」,但卻是半點效果也收不到。這是很正常的,對一個只有虛體的幽靈,物理性的武術改擊,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麼效。

    所以源五郎的第二重攻擊,在這時爆發。神色一緊,一種專門攻擊魂魄的蝕魂術法,已在他右臂上運起,然而,尚未發動,一股奇異的波動,將他尚未成形的術法全數抵銷。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嗎?人妖先生?」

    「呵,已經找到了。」

    源五郎撤招退後,道︰「術法比想像中的還要成功,你仍可以像生前一樣,使用那令天下術法無效化的獨有異能,那麼,雷因斯女王的天賦聖力呢?」

    「好像也還在。」莉雅道︰「不過不像以前,沒有了生命力作支撐,現在最多一天使用三次。」

    「真是得天獨厚啊!」

    源五郎實在很想歎氣。一如妮兒的武學天份,莉雅目前的狀況之良好,只能說是奇跡。

    令莉雅現在以靈體狀態存在的返魂大咒,是雷因斯流傳已數千年的咒術,人人都曉得有這樣一門咒術存在,也約略曉得施行的方法,但長久以來,卻從未有人能試驗成功。

    與其把這當作傳說中的神話禁咒,在雷因斯,更多魔導師認為這僅不過是一個笑話傳說。因為當「生老病死無法被突破」的觀念深入人心後,魔導師們就放棄相信這術法的可能性,認為這不過是三流幻術師行騙的最佳題材,事實上,在九州大戰結束後,連「天位」一事是否存在,都成了莫大疑問時,起死回生就只是個荒誕的笑話。

    黑魔法的一些咒術裡,可以役使骷髏、殭屍,也有一些其他術法可以暫時召回魂魄,但那都不算真正的重生。基本上,人死之後,魂魄離體,前往冥府,就是一個無法變更的程序,不管多高明的魔導師,都無法抗逆。

    直到近六百年前,武煉三十六蠻族中的族,出了一名傳聞具有西王母族血統的奇人,統合族內長久以來對於靈魂的研究,參以其他的黑魔法而大成,在創出諸多充分發揮靈魂特質的殺著後,更提出所謂的「天魄」學說。

    以多重的特殊術法,將自身靈魂鍛煉、昇華,形成一種更高層次的靈體「天魄」,當生命力耗盡,魂魄歸往冥府之時,人就能以天魄的形式繼續存在,不受自然規律所拘束,得到一種新形式的生命。

    詭異的學說,但到最後亦沒有機會實現,為了要守護心愛的家園,這位奇人在術法未有大成前,率軍抗敵,強弱懸殊下,最終亦令其與手下將領全數死在戰場,創出的一切術法盡皆失傳,一直到最近幾年,才又在那身份不明的黑袍人身上,離奇重現。

    源五郎並不懂黑袍人所用的術法,但卻曾在機緣巧合下,偶然獲得了那奇人的手卷遺稿,從中得窺有關天魄的資料,經過整理與研究,令他幾乎成為舉世第一的靈魂學者,並在此次大派用場。

    過去兩天,他與梅琳就只在做一件事︰利用梅琳的強大魔力、自己的知識,將莉雅本應消散的魂魄,轉為天魄。過程是極度艱難,但最後仍被他們兩人克服了所有問題,大功告成。

    目前的結果,莉雅的狀況遠比預期中更理想,不但可以運使雷因斯女王的天賦︰痊癒聖力,就連她能令一切魔法無效化的獨有異能亦可運使,這樣一來,雖然並非無敵,但她卻變成了一個近乎是不敗的存在︰物理性攻擊無法傷及幽魂,法術攻擊會被她的異能抵消,天魄本身對魔法亦有一定的抵抗力,在這情形下,又有誰能傷她分毫?

    「雷因斯女王的聖力,是唯一能對天位高手奏效的催愈技巧,非常寶貴,而且……身為第一幕僚,往後想謀奪你生命的人一定很多,與其費時間練武,不如這樣子比較好。」

    源五郎道︰「而且,這樣一來,一些舊有的肉體限制就沒有了,對你會方便些吧?」

    仍然保有強大魔力,卻不再受肉體拘束,換言之,莉雅便可以直接修習具有強大破壞力的黑魔法了。

    幾項考量,都是對蘭斯洛陣營極為有利的福音,基於這些利益,所以在早先一戰中,源五郎選擇冷眼旁觀,讓莉雅耗竭生命力地死去。

    「沒有錯,一切都如你所說,我可以改行當黑魔導師了。」莉雅微笑道︰「所以,美麗的人妖先生要小心呦!因為下一次,舫穗之月的鐮刀,說不定就是斬在你身上了呢!」

    純以利益考量,源五即所做的絕對是正確。但是人世間很多事,並不是正確就不會受到埋怨,有時候,便是因為事情的正確性,才分外顯得殘忍。

    但是,莉雅也明白,身為一名決策者,自己的行事欠缺冷徹決斷性,明知是該作,卻下不定這個決心,這種時候,為了整個團體與大局的維持,便需要源五郎這樣的角色。

    源五郎也是曉得這一點吧!相信他原本也不是這樣的個性,只是為了情勢需要,他必須讓自己冷血起來,徹徹底底扮演好他的角色,一個冷靜去判斷要如何犧牲、犧牲什麼人去度過難關的討厭角色。

    自己是不應該責怪他的,因為如果連自己都不能地解,那他就真的孤立無援了。可是,明知是這樣,憤怒、悲傷的情緒仍是禁不住一波波地拍擊心扉……

    「我很抱歉,犧牲了你身為女人的許多幸福。」彼此沉默良久,源五郎忽地彎腰,向莉雅深深行禮,這才是他此次私下會面的主要目的。

    「對於你……我無法做出任何的補償,請你諒解……不,不能諒解也無所謂,對於一個扼殺掉你往後幸福的人,你就這樣一直憎惡著他,會比較好過……」

    「往後,我的作法不會改變,或許還會變本加厲也不一定,總之……總之……」重複了幾次,源五郎並沒有把話說下去,也始終沒有把頭抬起來,這是他對莉雅的道歉,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對象,他才允許把自身情緒表露出來。

    「我不想原諒你,因為你也知道那些所謂沒意義的小東西,對身為一個女人的我,對於愛著他的我……是多麼重要的夢想。」

    莉雅靜靜地說著,聲音經過壓抑,卻也是一種難得的情緒表達。既然彼此都有一定程度的智慧,戴假面具的客套話已沒必要。

    「但也正因我愛著他,所以在大局上,我沒有選擇,往後我會繼續與你合作,所以,從現在起,請多多指教吧,人妖先生。」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8:43

第五章 完美國家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六日?雷因斯邊境?基格魯

    雖然蘭斯洛的心裡尚未準備好,不過翌日,雷因斯的使者快馬來到,隨行的還有百餘名地方官吏,在源五郎的指示下,開始移動女王靈柩、保管女王遺書。

    「女王遺書?什麼時候有那種東西的?」蘭斯洛吃了一驚,隨即明白自己問了蠢問題。果然,源五郎悄聲答道︰「嫂子剛剛弄早飯的時候,順便寫好的。」

    在使者們來到時,眾人也才驚訝地知道,在婚禮時擔任執禮神官的源五郎,真的是具有雷因斯神官的資格,而且級數還相當的高,令那些看來有一大把年紀的白鬍子老頭,對他又彎腰、又行禮。

    「老三!你什麼時候變成雷因斯神官的?」

    「這沒什麼難的啊!通過幾次考試,還有經過長老會的認證、評等,很容易就可以考上了。」說著只適用於自己的標準,源五郎笑道︰「現在是多元化、多證照的時代,我多考一個資格,做起事來會更方便一點啊!」

    「雖然我不太懂,但是像神官什麼的,不都是一些年高德劭的老頭嗎?你到底幾歲了?」

    「也有很年輕的特例啊!你看我皮膚保養得那麼好,年紀再大也有限吧!別忘了,我年紀可比老大你要小呢!不然你怎麼會當到老大呢!」

    「說得也是……呃!青樓的賓客、雷因斯的神官、陸游的大弟子……講得這麼好聽,該不會你有一天突然告訴我,你是石家金剛堂的長老吧!」妮兒已經將這一路上所聽到的,全告訴兄長,在蘭斯洛眼中,這個本就來歷不明的義弟,又倍添了神秘感。

    「喔呵呵呵,這怎麼可能呢?老大,你要相信我啊。」源五郎笑著混過去,卻終究是沒有正面回答。

    出發前,妮兒捧了一束花,放到嫂子的靈柩前,低聲道︰「我不服氣,但是這一次我的確是輸了……不用離婚了,人就暫時寄放在你那邊吧!但總有一天,我會再把他贏回來的……」

    說話時,背後吹著涼涼的陰風,可以想見,這番話對方是有在聽的。而遠遠看著妮兒說話的樣子,就算聽不見她的聲音,蘭斯洛與有雪也知道她大概會說什麼。

    「真是傷腦筋啊……」蘭斯恪只能這樣尷尬地說著。

    「是啊!有的人多到不想要,有的人想要又要不到,老天真是不公平啊!」源五郎這樣說著,但不知為何,聽在蘭斯洛耳裡,總覺得這話有點不懷好意的感覺。

    在開始移動靈柩的重要時刻,身為女王最忠心的秘密護衛楓兒卻不見蹤影,這點讓蘭斯洛覺得很奇怪,因為早上楓兒過來辭別後,跟著就不知去向。

    「我有一點事情要去辦,得先離開個一陣子,但無論如何,在蘭斯洛大人抵達王都登基之前,我就會趕回來的。」

    為了這點,蘭斯洛後來向莉雅查詢,究竟楓兒到哪裡去了呢?

    「喔!這個啊……大概是自由都市那邊吧!沒有辦法,檔期排得太滿了,她在我們這邊耽擱那麼多時間,青樓那邊都已經要跳腳了……」

    「不明白,能不能再說得清楚一點?」

    「一個女人,有時候也會有兩種不同面貌。簡單來說,就是秘密任務啦!」

    神秘的義弟、秘密的妻子,結果蘭斯洛這天早上儘是遇到一頭霧水的事情,令他歎息不已。

    但雷因斯使臣的心情,可不只是單單地驚駭而已。在來此之前,他們便已聽說,女王生前已經和拯救女王的勇者成婚,但卻想不到這最後一任的雷因斯親王,會是這麼樣的一個人,俗鄙粗魯不說,而且還是艾爾鐵諾通緝的強盜頭子。

    會讓這種人擔任招親人選,難道當時真的已經沒人可選了嗎?比較起來,眼前這個具有秘密神官資格,溫文儒雅的俊美男子,才該是雷因斯親王的適任人選啊!

    雷因斯使臣們不約而同都有這樣的想法,但當他們看到源五即追在一名綁著馬尾巴的俏麗少女身後獻花,卻被對方一顆大石砸在臉上,原本的想法立刻煙消雲散。

    (原……原來只是個被虐狂,果然是物以類聚!)

    結果,在蘭斯洛的摸不奢頭腦、雷因斯使臣的萬分驚愕中,開始運棺回返王都,而女王成婚的詳細情形,則是用特別快馬,搶先送到王都,讓文武百官參詳。

    四十大盜的作案範圍,主要是在艾爾鐵諾境內,還有部分的自由都市,卻從未涉足雷因斯。關於這千年古國的情形,他也只是約略聽人提過,從未親眼見過,現在以這樣特殊的身份,進人這國家,心中竟難得的有些惴惴不安。

    運送靈柩這種晦氣工作,沒必要趕路,眾人大可放慢步伐。起初兩天,尚是國境邊的偏遠地帶,見不到什麼東西,第三天起,正式進入了中等規模的都市,雷因斯。蒂倫的風貌,才慢慢展現在眾人眼前。

    整齊的街道,打掃得很乾淨,一間間白色房舍雖然不大,卻十分典雅。和艾爾鐵諾、自由都市相比,這裡的公共建築少了豪奢華麗的氣派,卻多了一份素淨高雅的感覺,屋瓦、窗台上的幾何圖形,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

    一般的民房,沒有那麼多的綴飾,卻也戶戶栽花種草,讓翠綠籐蔓垂屋而下,五顏六色的小花,在窗台的花盆中吐著芬芳。

    人們的衣著,以寬鬆的白袍為主,儘是輕便舒適的款式。據源五郎的說法,領導雷因斯一切流行風尚的,是位於王都的稷下學宮,百姓們都以傚法那裡的學子,學習裡頭的風氣為榮。這點和艾爾鐵諾大有不同,在艾爾鐵諾,領導服裝流行的,起先是王室與貴族,近幾年則由一個開著跑車,在中都四處晃蕩的自戀狂,獨領風騷。

    俗語說,三代看吃,四代看穿,當一個世家富有了五代以上,氣質上頭的差異,就是非常明顯的。九州大戰後,雷因斯在女王掌政下,兩千餘年之久的和平日子,人民生活富足,所培養出來的文化與氣質,確實不是大陸諸國能相提並論的。

    進入這樣的國度,不僅蘭斯洛,連妮兒也受到影響,動作變得拘謹,卻大感新奇地左顧右盼。

    有雪則是一反先前的活躍,自離開基格魯後,就躲在馬車裡頭,不曉得在弄些什麼東西?

    「咦?這個是……」

    蘭斯洛側偏馬頭,到旁邊的一家店舖買了東西,跟著也不管隊伍仍在進行,逕自在馬上閱讀起來。

    「果然是報紙啊!真是想不到,這麼樣一個小地方,也會有……」

    在艾爾鐵諾,公家機構會印行所謂的「官報」,對象是各類大小官員,在這之外,只有一級的繁華大都市,才會發行報紙。除了經濟因素外,官方壓力也是一個理由,遇上石家、花家這樣保守的當權派,根本不可能讓底下人民有一吐所言的自由。

    在自由都市,也是少數幾個大都會,才能有系統的發行報刊,就如今的風之大陸而言,報紙的存在,就是經濟、文化、自由……高度結合的代表,也因此,當蘭斯洛在這不算大的城市裡,見到報紙的出現,心內對於雷因斯立刻再起敬意。

    只是,僅僅粗通文墨的他,當看到報紙上駢四儷六的文句,便立刻感到頭痛。

    「渾球!寫成這個樣子,誰看得懂嘛!」

    結果,是在源五郎的幫助下,他才理解了報紙上刊載的消息。大體上而言,由於女王新喪,過半數的版面都是寫滿追悼文字、相關消息,但也留下一定篇幅,報導稷下與雷因斯各地的重大消息。

    雖然是初到雷因斯,但聽源五郎翻譯報上的新聞,多半是些聽起來很不錯的好消息,蘭斯洛便感到由衷地高興。

    關於未來的方向,他尚沒有決定,可是,因為知道這是妻子的故鄉,對於孕育出莉雅的這個國度,蘭斯洛便想試著去喜歡。

    「真是個很不錯的好地方呢!富裕、自由,又有氣質,真是一個完美的好國家。」

    在開始接觸雷因斯之後,蘭斯洛發表了這樣的第一感想。

    源五郎微笑道︰「完美的好國家……原來這就是老大你的感想啊。」

    「呃?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有什麼不對。」

    「你這個人真是很奇怪耶!講話都只講一半的。」

    「呵呵,當作是我的壞毛病吧」源五郎微笑,悄聲道︰「不過,老大,你認為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到隊伍裡頭去了呢?」

    運送靈柩的隊伍,充滿著哀淒的氣氛,正自莊嚴肅穆地行進,卻因為死者丈夫這樣重要角色的突然跑開,整支隊伍錯愕地停了下來,呆愣地瞪著跑到一邊買報紙的蘭斯洛與源五郎。

    「扮演一個未亡人的角色,老大你的表情應該更凝重、悲傷一些,這樣才能爭取認同啊!如果這一路上你都掛著眼淚,雷因斯百姓會對你有好印象的。」

    「沒有辦法啊!我心裡明明在笑,你要我怎麼哭得出來?」

    作偽不合蘭斯洛的個性,雖然他也會對人行詐,可是裝哭落淚這種事,他卻實在做不來。明明妻子就好端端地在身邊,甚至還不時用些讓旁人看不到的隱身,與自己嬉鬧,這樣子還能裝出眼淚,那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虛偽之人了。

    但是,有一件他所不知道的事,正在發生。十數名打扮各異的雷因斯人,在街角朝這邊注視過來,手裡不停地在寫著東西,蘭斯洛注意到他們的視線,卻不以為意,源五郎心下明白,卻沒有提醒義兄的打算。

    除了他們之外,妮兒亦是一個搶眼的目標。淺藍色的緊身勁裝,勒裹出結實挺翹的美妙曲線,短裙長靴,俏麗馬尾隨風飄揚,當她策馬急奔在前,後頭的男性就一個個露出垂涎三尺的目光。

    (唔……雨花神劍第四式……)

    「咦,老三,你在想什麼東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的眼神,好像李老二一樣陰沉耶!」

    儘管在雷因斯官員的眼中,這個僥倖一步登天,和女王成親的強盜頭子,實在是不倫不類之至。妻子死了,乘馬行在運棺隊伍裡,卻沒有半點哀淒之情,還和人有說有笑,可是,蘭斯洛也實在是有苦衷的。

    「嘿!老公,你看,我可以在這上頭轉圈圈喔!步子輕盈得像是要飛起來一樣,所謂的掌上可舞,大概也就是這樣子了。」

    「是、是,我知道了,拜託你,想跳舞也選擇一個適當的地方好不好?在自己的棺木上頭跳!看起來很詭異耶!」

    「那有什麼關係嘛!嘿!你看,我還可以倒立,只用一根指頭耶!」

    「你……你以前沒那麼無聊啊!你該不會當幽靈當得很開心吧?」

    蘭斯洛把手裡正在擦拭的風華刀放下,走到水晶棺旁,握住妻子手腕。變成靈體之後;一般的觸碰,都只會從她身體穿過,但蘭斯洛卻仍可像生前一樣,直接碰到她的肌膚,感覺上也不冰冷,雖然比正常人涼,卻仍算得上有微溫,據莉雅的說法︰「因為我只想讓你碰到。」

    這其實也沒什麼稀奇,因為當初在暹羅城,同為幽靈的風華,也可以隨意控制自己的形體。

    「喂!我有話想跟你談一談。」蘭斯洛道︰「你覺得怎麼樣?」

    「嗯?」

    「你的意願呢?也像老三一樣,希望我接掌你的位置嗎?」

    莉雅微微一笑。丈夫會來找自己一談,是預料中事,讓他獨自思索兩天,累積的迷惘也該到極限了。

    「如果非要有人來接掌,我會很希望由你來坐上王座……但不管如何,我不會有與你背道而馳的想法。」

    希望丈夫能坐上雷因斯帝位,雖然目前使用的手法有點趕鴨子上架,但無論如何,莉雅也要給丈夫一個抉擇的機會,若他最後選擇是不願,那即使之前的準備前功盡棄,莉雅也不想讓他覺得難受。

    「這個樣子啊……可是……我……」蘭期洛沉吟半晌,道︰「嗯!假如是你的國家,我倒是願意來試試看。」

    幾乎已經是允諾的話語,莉雅不由得大奇,雖說自己與源五郎都估計,蘭斯洛最後終會答應接掌雷因斯帝位的要求,但是才短短幾天,他便已有了決定,這委實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

    「嘻,為什麼你會答應呢?可以把理由告訴我嗎?」

    「問這個幹嘛?我會想些什麼,你不是一向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嗎?」

    「可是,對於自己的丈夫,我想多瞭解一些。」莉雅笑道︰「我也不想整天猜你的心意啊!說說看嘛!你的老婆想要知道呦。」

    結果,禁不住莉雅的一再懇求,蘭斯洛開始了他極不擅長的心理自白。

    「其實也沒有什麼啦!剛聽到說莫名其妙有個國王可以當,心裡真的是在暗爽……」

    「咦?會這個樣子啊!」

    「當然會啊!你想想看,當國王耶!數不盡的黃金,至高無上的權力,不管我作什麼,都是神聖不可侵犯,高興起來,就把那些大臣叫過來踹,誰敢觸怒我,立刻就斬了他,每天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蓋座漂亮的後宮,搜羅幾百個年輕貌美的少女,連嫖妓的錢都可以省掉……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請老實話而已,正常的男人都會這樣想。」

    「既……既然這麼好,那你幹什麼考慮那麼久?」

    「因為當皇帝很麻煩也很累,我剛剛說的那些事,當強盜也一樣能做,何況又是接你的國家,要是弄得不好,你對我就有恨了。」

    「才不會呢!如果真是那樣,我早就一個人超生去了。既然我還在你身邊,一切煩人的東西,你都可以推給我,雷因斯的政務、軍務,就算艾爾鐵諾興兵犯境,我也有信心應付,你就安安穩穩地享樂好了。」

    莉雅說著,仍在等待丈夫的後續話語,因為定然有個自己所不知道的理由,才令他拋開一切,早下決定。

    「我應該曾經和你提過,在暹羅城外,我遇到師兄的事……」

    在一年多前的暹羅事件中,蘭斯洛機緣巧合,遇上了當代天刀王五,並蒙他授以鴻翼刀法的絕學。當時,蘭斯洛只知道王五與教養自己的那死老頭,有很深的淵源,並且對王五的風采武功極是欽佩。

    一直到離開暹羅城,見聞日廣後,他才知道當日自己錯疑為武煉酒家大老闆的那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物。

    知道得越多,蘭斯洛對王五的瞭解也越進一步。想像王五無憑無藉,在阿朗巴特魔震前獨力進入天位,那是何等神功?而每當練習鴻翼刀,回想當日暹羅城的結識,從不願屈居人下的蘭斯洛,罕有地產生了一種敬慕之情,主動尊敬這與己藝出同門的男子為師兄,並悄然將他當成自己努力的目標。

    「我常常在想,師兄他這樣了得,我要怎麼追趕才能離他近一點呢?」

    蘭斯洛道︰「他現在是武煉的一方之主,如果我能掌握雷因斯,在地位上就算並駕齊驅了。雖然還是差很多,但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學習,或許能學到一些非坐在那個位子上才能領悟的東西也說不定。」

    莉雅微微一笑,心內著實有著些許訝異。丈夭不是會輕易流露內心想法的那種人,過去雖然也曉得他對王五的尊敬,卻想不到這份敬意已經增長到足以影響他人生選擇的地步。

    「我以前曾經聽人說過喔!」莉雅笑道︰「雖然忘記是聽誰說的,不過好像有人說過,一個男子漢總是看著另一個男子漢的背影而成長……」

    「傻瓜!那是我說的啦!」蘭斯洛道︰「……是我小時候,那個死老頭對我說的話啦!」

    「我覺得這樣子很好。」莉雅道︰「把雷因斯當道具也無所謂,你就好好利用它,去追趕你師兄的背影吧!我相信在這過程裡,有一天,你的背影也會為某個男人所追逐的。」

    「交給我吧!」蘭斯洛道︰「可是……這麼完美的一個國家,我看來看去,好像找不到什麼是我能做的耶?」

    莉雅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跟著,她像早先源五郎那樣微笑起來,道︰「完美的國家啊……老公,這就是你眼中的雷因斯嗎?」
引言 使用道具
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8:56

本文最後由 紫冰心 於 2010-9-16 12:27 編輯

第六章 新聞報道

自從李煜闖皇城,誅殺曹彬,由旭烈兀遞補其第三軍團長之職後,麥第奇家便大興土木,將總堡遷於中都。

    由於當家主旭烈兀的喜好,總堡的建築非但是金碧輝煌,更兼具相當的藝術性。

    關於這一點,麥第奇家眾子弟實在頗有微詞,因為建築總堡的那段期間,當家主恰好對抽像藝術青睞有加,委託專人設計,結果就弄到總堡裡到處都是莫名其妙外型的房舍,看著那作成鼻子模樣,直衝半天的煙囪,眼楮卻畫在嘴巴下方,通體漆成墨綠色的議事堂,彷彿是通往異世界的入口,讓所有麥第奇子弟經過時,身上都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寒。

    好多次高級幹部們建議拆除,可是比起堡內其餘更多惡形惡狀的建築物,僅僅拆除這一棟毫無意義,所以便擱置了這項提案。

    不過,今天他們非常幸運,因為一名來自遠方的不速之客,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夾著炫目電光的強橫一劍,立刻便將那畸形的議事堂,劈炸成一堆碎磚木屑。

    「旭烈兀!你這不要臉的薪水小偷賠我錢來!」

    樹大招風,麥第奇家的敵人當然不少,但旭烈兀長袖善舞,揮金如土,交的朋友遠比敵人更多,加上麥第奇總堡戒備森嚴,高手如雲,這些年來幾乎已經沒什麼刺客,膽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闖進來。

    不過今天的狀況比較特別,認真說來,眾人甚至有著「啊!終於來了」的想法。自從看到家主宣佈與此人斷絕一切關係的告示,眾人就有嚴防刺客的預備。以這人的個性,半毛錢都沒拿到就被宣告惡性倒閉,豈肯甘休?

    以情勢而言,目前的麥第奇家並沒有天位高手可依恃,處境與花家相同,花家前陣子被妮兒與源五郎鬧得天翻地覆,所以現在被天位高手殺上門來,眾人應該沒有抵禦力量才對。但很奇怪地,只要當家主旭烈兀還在,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局勢,眾人就總覺得最後必能大笑著度過。

    說來或許荒唐,但領導麥第奇家走過槿花之亂陰影的旭烈兀,在眾門下子弟的心中,就是這麼樣一個信心來源。

    「該死的東西!連我的薪水也敢欠,你韓特大爺來要遣散費了……」

    看見一個天位高手,怒氣沖沖地揮劍闖進堡來,麥第奇家子弟都有些心虛。當家主早有訓示︰「當然是可以直接把黃金丟在門外,讓他自己撿完快滾,可是這樣未免太沒面子,而且都不打就把遣散費奉上,這樣子不合我的美學啊!」

    居於下位者服從命令是理所當然的事。眾麥第奇家子弟悲歎目己地位低微之餘,韓特則揮起他的鳴雷劍,將眼前一棟棟畸形建築物劈爆成滿天碎屑,以示威脅,卻不曉得這動作看在眾人眼裡,實是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要不是礙於立場,說不定就有人要大聲鼓掌,叫起好來。

    亦直到身為堡內總管的紅髯、藍眉兩大總管親自趕來,在他們指揮之下,眾人才將韓特包圍起來,預備作戰。

    說是包圍,其實是一支萬餘人的部隊,在兩名長老的叱喝中,迅速動作,此來彼去,結成陣勢,將韓特圍在陣中。

    「大膽小輩竟敢擅闖我麥第奇總堡,今日要你來有路、去無門!」

    「囉哩巴唆的老鬼!還我錢來……」

    受到句尾四字鼓舞,韓特氣勢更增,隨手一劍,將躍起攻來的兩名長老掃了回去,跟著便舉手一劍,夾帶強烈勁風,往陣勢缺口斬去。

    「對付天位,人多就有用嗎?看老子破你的鬼陣!」

    這一劍使了七成力,加上精準的力量控制,韓特估計在劍勁未到之前,就能以強大衝擊波將阻擋之人掃飛,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但是,當自己發出的劍勁,像是撞著一層無形的鐵壁,被反彈倒震而歸,韓特這才發現不對。

    「是傳說中忽必烈的七冥鴻翼大陣?」

    對於這只曾耳聞的奇陣,韓特大為驚愕。眼看這萬餘人全然不做攻擊,只是自顧自地奔跑,運作陣勢,自己對於兵法行陣一竅不通,看不出他們穿插來去的運作奧妙,但周圍大氣的變化,確是明顯可以感覺得到。

    連出三劍,勁道一次強過一次,卻都被那無跡可循的鴻翼氣網擋住,弱化之後反彈過來。應付起來不算困難,只是當勁道已催至九成半,仍無法有效地斬出破綻,韓特便不由得大感佩服,忽必烈不愧是一代奇人,他所創出的陣法,居然在阿朗巴特魔震後的今日,仍能對天位高手產生制肘!

    「可是終究是有弱點,雖然出力不變,但我若從空中斬下,配合鳴雷斷空,你們這些傢伙還擋得住嗎?」

    心念一動,韓特立刻舉起鳴雷劍,預備施展鳴雷斷空。以他此時天位力量,雷電幾乎是隨招隨至,但見一道電光疾打在劍身,爆燦出黃金色的閃光流竄,威力萬鈞,一劍橫掃過去。

    「鴻翼,老子現在就把這鬼陣的翅膀全部斬斷!」

    「小子別把自己當作是李煜,想一劍攻破鴻翼大陣,你遠遠不夠資格啊!」

    麥第奇家的紫電功,當年馳名天下,化雷電為武學者無出其右,既然知道韓特會來犯,又深知他的絕招,旭烈兀豈會沒有針對準備?他鳴雷劍方舉,兩名長老立即揮手示意變陣,眾子弟將手掌按在前方一人的肩頭,內力連結互輸,鴻翼氣網登時產生異變。

    當韓特的電劍斬下,變化過的鴻翼氣網,竟不可思議地產生類似絕緣的效用,讓韓特的電勁無從施其技,跟著便像早先那樣,將他的劍氣反激。

    但這樣的威力,卻委實超出了鴻翼大陣的負荷範圍。運作陣勢的萬餘子弟兵,人人面色脹紅,身形搖晃,若韓特趁勢再補一劍,必能攻破鴻翼陣;所以,一個計算情勢已久的人,就把握機會出手了。

    白影飄動,瞬間閃到陣勢中央,兩臂一伸一繞,便將受到鴻翼氣網所阻,即將消散的電勁全數重新集中,以自身紫電功為引,歸並體內,發出強橫無比的一招。

    「鴻翼破喉刺!」

    招數是鴻翼刀中的變化,以睥世七神絕中的腿絕發出,勁道全集中足尖一點,踢在敵人咽喉。強大電勁狂湧而入,衝擊各處經脈,由韓特喉部開始,皮膚表層浮現無數血筋,隨時都會漲裂爆破。

    「要我命沒這麼容易!老子就用你自家的功夫來對付你。」

    一聲大喝,韓特身上金芒暴熾,麥第奇家的護身金絕,及時發揮作用,迫發出沛然勁道,平復經脈氣血之餘,更將入體異勁全數逼出。

    「護身金絕用得不錯啊。可是拿我家的功夫,來對付清楚七神絕破綻的我,吃虧的就只會是韓特你自己。」

    七神絕中的腿絕,同時也是第一流的輕功身法。白影飄閃的速度,瞬間增至幾乎肉眼難辨的地步,轉飄至韓特身後,瞅準他不及回防的空隙,一擊便攻了出去。

    「鴻翼斷頭刀!」

    這次是由掌絕所延伸出的刀絕。將殘存電勁一次爆發,針對護身金絕的弱點,這一刀就能趁虛而入,轟潰所有護身氣勁,把韓特打得跌飛了出去。

    只是動手的旭烈兀也絕不好過,高明的戰術、精準的力量控制,旭烈兀締下了漂亮的戰果,越級襲擊成功,將力量與他有天淵之別的韓特擊飛出去,單憑這點,已證明他確實是在花天邪之上。但不管怎樣,他僅有地界級數是事實,勉強將借來的天位力量傷敵成功後,雖未內傷,卻也一陣氣悶,頭暈眼花。

    這時候,韓特已然殺回。適才那一擊,雖然輸得難看,但卻無法對他造成什麼實質傷害,看準旭烈兀的虛脫,他一劍凌空橫斬,要討回敗招之恥。

    「卑鄙小人!為你的吝嗇和無恥付出代價吧!」

    「呵!說得好,但韓特你卻沒可能做到!」以腿絕的巧妙身法,旭烈兀緊急避過一擊,但卻落入更不利的位置,無從閃避韓特連接而來的斬擊。

    「做不到?我可看不到這一劍斬你不死的理由。」

    「因為我的智慧,因為你的愚昧,還有因為人質,你今天注定是要無功而返了……」

    聽著旭烈兀的話,韓特瞬間一凜,但腦中掃過一遍,卻全然想不出有什麼可以拿來威脅自己的人質,毫不停手,加速斬下。

    「呵,不停手嗎?人質就要沒命?   br />
    旭烈兀是一個極度講究美學的人,所以並不會像石家一樣,隨便到街上抓一票孕婦嬰兒的來當人質,可是他這樣一再重提,用意何在呢?

    這時,在旭烈兀後方的老遠處,韓特看見了一幕景象。那是一個和真人一樣大小的大金像,被高高吊起,下方是一個大熔爐似的建築,從那不住冒起的煙,可推知裡頭定在熾熱地燃燒,而此刻,吊著那金像的繩索斷裂,金像就筆直往下掉落。

    「哇!千萬不要浪費啊……」

    旭烈兀早先將韓特擊飛的漂亮身手,讓目睹的眾子弟佩服、震驚不已,但這時韓特的動作,則更加讓他們看得目瞪口呆。

    發出哀嚎,韓特緊急收劍,舍下旭烈兀,就往掉落的金像掠去,看得出來,他曾想以劈空掌之類的功夫,將金像轟開,卻終究是遲了一步!跟著,他就奮不顧身地一躍,跳進那熔鐵沸鋼的巨大熔爐裡。

    想當然而,他才沒入熔爐,上方一個以特殊法咒鑄成的鐵蓋,就把熔爐蓋上,整個封成一體,不讓裡頭的天位高手輕易破爐而出。

    當初建造這個陷阱時,旭烈兀戴著工程帽,親自監工,對著身旁的紅髯、藍眉二老說道︰「二師兄還有點起碼的義氣,留下了這東西。這個陷阱的外部,是用白鹿洞的仙道術施咒強化,就算天位高手也得花上點時間才能脫困,而在那之前,爐裡的百種毒素就會產生作用,加上高溫,如果雲夢古澤的那票傢伙沒說大話,就絕對可以把獵物的反抗力減至最低!」

    看著家主自信滿滿的樣子,同樣被逼著戴上工程帽的二老,面面相覷,「家主,如果天位高手的力量真如傳說般高強,您這個『請君入甕』的陷阱恐怕效果不大。」

    「說的對。面對天位高手,這樣一個小小的陷阱,當然效果不大。」旭烈兀笑道︰「但是當他連闖幾十個之後,你認為他還有突破鴻翼大陣的體力嗎?」

    將目光投向正在趕工的一整排熔爐,兩名長老的心中只有一個問題︰會有人蠢成這樣,連續幾十次往陷阱裡頭跳嗎?

    而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總之,在眾麥第奇家子弟的眼前,連續突破三十九道陷阱,滿身金屬稀液,冒著白煙,幾乎耗盡體力的韓特,拄劍大口喘息著。

    重新集結的鴻翼大陣,這次轉變為攻擊陣形,殺氣騰騰地圍了上去。

    「我……我投降可不可以……」

    「你這個人也真是麻煩,一早直接把錢拿出來不就好了。和我打打殺殺了那麼久,最後還不是得把錢拿出來。」

    「講話客氣一點好不好?你可是階下囚喔。」旭烈兀歎道︰「我也很無奈啊。」

    「我們雙方已經切斷關係,要是我把錢付給你,二師哥那邊我就很難交代了,另外,你說要錢我就給錢,那我豈不是好沒尊嚴?」

    韓特投降認輸之後,淪為階下囚的他,就暫時被監禁在一個特殊囚室。面積大得不像話,所有擺設富麗豪華;漆得雪白的牆上,掛滿富有藝術氣富的畫作,雖然不是名畫,卻是旭烈兀親筆的寫生作品;足夠讓十個人暢泳的浴池,冒著氤氳蒸汽,池水清得不見一絲雜物。

    這個囚室,是旭烈兀在槿花之亂下獄時的構想,到中都興建總堡時,順道命人依圖建造,卻直到今次,才真正發揮了囚室的用途。

    戰鬥流汗之後,洗一場暢快淋漓的熱水澡,是再好不過的,旭烈兀這麼交代著,然後就與囚犯共同進入這豪華囚室。

    在絕對沒有人監聽的情形下,兩個人得以安心談話,從韓特口中說出的,是一連串的埋怨、諷刺與討債,對此,旭烈兀只是苦笑著,將熱烘烘的毛巾覆蓋在面上。

    「喂……怎麼你這麼閒?」韓特道︰「你和石崇不是都忙著對曹壽諂媚的嗎?怎麼有空在這裡和犯人泡澡?」

    旭烈兀道︰「冷夢雪在香格里拉開年末演唱會,老頭子弄到了票,又和石大元帥微服出遊去了。最近事情那麼忙,我可沒空跟去。」

    兩人的談話沒有敵意,說得明白一點,打了一架消氣之後,就是好好坐下來談的時候。或許旁人難以理解,但在長久的交易往來中,韓特與旭烈兀之間,也是有著一定程度的友誼。

    「該付給你的東西,我等一下會付的,至於你要求的醫藥費,就和你破壞這裡的修繕費互抵吧。」旭烈兀道︰「我也不想和你這野蠻人毆鬥啊!不過現在天位高手那麼多,麥第奇家和花家一樣,都沒有天位高手的守護,我必須在子弟們對我產生懷疑之前,證明我的能力,想來想去,只好挑你來動手了。」

    「以你的能力,要進天位應該不困難吧!天曉得你在搞什麼鬼?」說到這裡,韓特突然有所領悟,忙道︰「等一下!你的最後一句話……為什麼會挑中我?難道你認為我是現在天位高手中最差勁的一個嗎?」

    「呵,難道你還沒有那樣的自覺嗎?」旭烈兀道︰「天位中越級挑戰是不可能的,而同級數的小天位高手,要快速分出勝負,就必須加強自己的優點,讓天位力量、天心意識之一,不正常地高度提升。」

    雖然尚未晉陞天位,但旭烈兀卻能把天位法則一一剖析,聽在韓特耳裡,這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你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識相當平衡,但這也就代表你的不突出。在我看來,你甚至沒有發展性,當別的高手修練自身絕學,逐步增強自己時,你卻無所依恃,必須把重要的時間花在摸索上,或許兩三百年後,你能有所成就。但這樣子下去,你變成天位的墊底,只是遲早的事。」

    旭烈兀說的話,一字字敲在韓特心頭。較諸別的高手,自己沒有任何的背景與師承,從出道起,陪伴自己的就只有一把鳴雷劍,還有祖傳的天亟劍法。

    和白鹿洞、龍族絕學相比,天亟劍法算不上什麼一品武學。鳴雷斷空一式,說穿了其實只是憑劍上法咒,召喚定量的雷電,轉而傷敵;地界決戰時,誠然威力萬鈞,但進入天位戰後,發招速度雖然變快,威力卻沒有提升,對天位高手的威脅委實有限,已算不上有效殺著。

    往阿朗巴特山的旅行中,赤先生交付的一本秘籍,令自己功力大幅提升,但是那並不能算是有系統的武學,只是一些易懂易學、配合天亟劍法特性的法門。

    換一言之,雖然進入了天位,但自己的未來真是非常黯淡,武功、智慧均算不上頂尖,也沒有可以迅速提升自己的武學傍身,必然的命運就只是等待被人超越。

    不,或許現在就已經是墊底的份了……

    如果肯徹底變成青樓的人,就能自她們那裡得到不遜於世上任何絕學的武技,但那樣子的演變,卻並非自己所願。

    「我聽魔屋中的那位女士提過喔!」

    「什麼?」

    「上次到香格里拉的天香苑,我謁見了魔屋裡的女王,偶然談到了你這麼急著賺錢的理由……是為了借用青樓情報網的力量,找尋某個重要的人吧?」

    「真是個多話的死老太婆……」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惜嗎?」旭烈兀道︰「天位是一種難得的力量,任何擁有天位力量的人,就有著顛覆整塊大陸的可能。已經進入天位,卻只能過著黯淡無光的人生,這樣難道不是浪費嗎?」

    韓特沉默半晌,道︰「你對我說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意?」旭烈兀不會說沒意義的話,更沒理由突然對己分析這些,既然他已把話挑明了講,那彼此也就坦蕩直言吧!

    旭烈兀的回答,簡單扼要之至。

    「啪!」的一聲,一本書冊扔蓋到韓特頭上,倉促間,只看到上頭儘是人體裸像,還有一些看不清楚的文字。

    「呃……裸體人像?你一邊洗澡一邊看春宮圖?啊……還是男人,你果然和傳說一樣是同性戀吶!我居然還和你泡在同一個池子裡?!」

    「不用急著跳出池子,把東西看清楚一點吧。」

    把書拿得遠一些,翻閱之後,從裡頭熟悉的部份字句,韓特確認了這本書的內容。果然沒有錯,雖然字句有些脫落,又有缺頁,但正是當初旭烈兀曾拿給自己讀過幾遍,學得睥世金絕的七神絕秘笈。

    「睥……睥世七神絕!」

    「是啊!我死鬼老哥的著作,字寫得還不錯吧?」旭烈兀哂道︰「早就已經看到會背了,放著發霉也沒意義,橫豎你已經練了七分之一,就拿去多補一補吧!」

    「把這種東西送給我,你有什麼陰謀?」槿花之亂時,七神絕秘籍在戰火裡殘缺不齊,交到旭烈兀手上已非原貌,因此這本七神絕殘本,可以說是最接近原貌的正版,雖然仍有殘缺,但價值已逾萬金重寶。

    「別這麼說,只是看著一堆傢伙把不像樣的武功當寶,有點不服氣而已,你就把這東西拿去,當作往後賺錢的資本吧。照我的預測,雷因斯那邊應該會亂個一段時間,把功夫練好,應該能在那邊好好賺一票喔!」

    「把這東西拿回去,接受惡魔的贈禮,最後不會有好結果的。」

    「哦!可是惡魔的贈禮所值不菲喔……」似乎早知道韓特的反應,旭烈兀扔來了秘籍的再版品。

    當黃金書頁、白金絲串縫為字的秘籍,在手上添加重量,韓特面上雖然出現激烈掙扎的表情,卻仍舊抵抗失敗地把書收下。這時,他才看見秘籍下方的一行小字︰「睥世七神絕補完版?旭烈兀。麥第奇」

    「我……我告訴你,雖然我拿了這東西,但可別想我幫你做什麼事,而且欠的錢也一定要還我。」

    「知道啦。你有夠囉嗦的,要相信我們之間的友誼、友誼啊!」

    彼此都不是太囉嗦的人,雖然對旭烈兀贈送自己這樣的禮品,這樣的舉動還有些不安,但既然對方都已準備得如此「周到」,好像不收下不行啊!

    「不過,拿這樣的東西給我,要是傳了出去,你對白鹿洞很難交代吧?聽說那個鐵面元帥很難應付啊。」

    要不傳出去是不可能的吧!?當自己修習之後,開始使用七神絕對敵,這專屬於麥第奇家當家主的武學,必然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白鹿洞興師問罪起來,旭烈兒要怎麼交代呢?

    「唔……確實不好應付。」旭烈兀道︰「不過看在我家老頭子的面子上,二師兄大概不會立刻宰了我吧?!」

    旭烈兀若無其事的語氣,讓韓特頓時呆住,驚訝的程度比先前接過七神絕時猶有過之。旭烈兀的父親,就應該是上上任麥第奇家的族主,可是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生前也不怎麼出色的平凡角色,能對白鹿洞產生什麼牽制作用呢?

    那麼他這樣說,唯一的解釋就是……

    這時,一個迄自槿花之亂,至今仍在江湖上沸聲騰騰的傳聞,閃過他的腦際。

    「不……不會吧!曹壽真的是你老爸!?」

    「……呵。」

    有雪曾向源五郎問了一個問題︰「新婚燕爾,便遭喪妻之痛,這種事情倒是很常見,可是你有沒有看過什麼人,再遭喪妻之痛,卻仍然新婚燕爾的?」

    對於這個不合正常邏輯的問題,源五郎也只能苦笑了。

    自從莉雅以天魄形式存在的第二天起,就與蘭斯洛享受如膠似漆的新婚生活。

    當沒有需要避諱的外人在場時,兩個人就是在一起說說笑笑,摟摟抱抱,親密得羨煞眾人,從這點來說,也就難怪蘭斯洛無法裝出難過模樣,畢竟此刻身在幸福中的他,真的是滿心喜悅。

    在一眾同伴眼裡,有雪自然是欣羨不已,源五郎則是苦笑兼歎氣,至於身為小姑的妮兒,那個神情只能用「張牙舞爪」來形容。

    早上起來,莉雅雖然不擅庖廚,但卻會習慣地為丈夫沏上一壺早茶,這是個不錯的開始,只不過當莉雅隱去身形,讓這個茶壺懸空漂浮,自行倒出茶水的景象,看在旁人眼裡很是詭異而已。

    有生以來,可以說是首次過著這樣安逸的生活,蘭斯洛大感新奇,暴躁的火氣也消弭了不少,然而,到了這天卻有轉變。

    初接觸雷因斯的一切,蘭斯洛預備由閱讀報紙,來吸收有關這國家的資訊。這天一早,侍從人員用怪異的眼神,遞來了剛購來的報紙,蘭斯洛一看之下,火氣立刻爆發噴湧上來。

    「他……他媽的!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自己文墨不行,但看看報上的大標題,再把內文看過兩遍,大概意義還是可以知道。整個頭版都在描寫記者們終於接觸到新任親王,卻意外地發現這個以盜匪之身榮登親王寶座的男人,冷酷無情,對妻子的死亡沒有半點哀傷,是個差勁到極點的人。

    內文中則是闡述,記者們跟著喪儀隊伍,發現這個男人一路上言笑不禁,根本沒把應有的禮儀放在眼裡,還在馬上看著報紙,與同行的嬌艷美女交談。

    版面上附有數幅由專業畫師繪成的圖像,都是蘭斯洛和同伴說話的模樣,還有離隊跑去買報紙的素描,單以畫面來看,倒是將他那股容光煥發、開心嘻笑的神情捕捉得十足,只不過配合旁邊的文字,就讓人分外覺得這傢伙的可惡。

    後頭幾頁也是大同小異,只不過作者更深入的敘述。撰文者下筆毫不留情,痛批新任親王的表現,字裡行間的感覺,把蘭斯洛說成一個心存不軌,只是逃避艾爾鐵諾追捕,恰巧在基格魯逮著機會一步登天,預備到雷因斯大享榮華富貴的卑鄙之徒。

    「混帳東西!什麼也不知道,居然敢這樣子給我胡亂寫!」

    極度憤怒,蘭斯洛重重一掌,將桌子拍得迸裂四散,跟著便大聲叱喝,要召開家庭會議。

    一刻鐘後,有雪、源五郎,還有猶自睡眼惺忪的妮兒,全都聚集到房裡,共同觀看這份報紙。

    「呵!終於開始啦,我還奇怪這些記者的動作為什麼變慢了呢。」源五郎道︰「早點習慣吧,這就是雷因斯的名產之一,輿論力量。」

    「什麼意思?」

    「就像老大你之前說的一樣,雷因斯是個自由的國度,人民的言論自由受到保障,對於政治人物、官員,這種程度的批判根本是司空見慣,既然老大已經決定要在雷因斯稱王,為了你以後的生活著想,最好早點習慣。」

    妮兒道︰「可是這根本是亂寫嘛!哥哥他哪是這樣的!?」

    源五郎道︰「但是看在其他人眼裡,老大的行為就只能這麼解釋了。我先前已經說過,在這方面要小心,無奈沒人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結果就是這個樣子了。」

    「哦?看到我出糗,你好像很開心啊!」蘭斯洛道︰「你自己看看,被寫成這樣也無所謂嗎?美女。」

    「哎呀!好過份……居然把我寫成女人!我最恨一再被誤認性別,男人留長髮也錯了嗎?」連說了幾句,在眾人挪揄目光中察覺失態,源五郎輕咳兩聲,道︰「總之,在雷因斯由於言論、新聞方面的管理自由,宮廷又必須維持開明政治,輿論力量遠遠大過艾爾鐵諾,若是處理不好,結果很麻煩的。」

    「你講的倒是容易,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很謹慎的人,要我小心翼翼去注意每個環節,這種事哪有可能嘛?」蘭斯洛幾乎是苦著臉道︰「才不過是離隊去買個報紙,就被批得禽獸不如,要是以後都得那麼提心吊膽,那不如死了算了!」

    源五郎拍拍他肩膀,笑道︰「放心啦!我早就和女王陛下商量過了,這種程度的報道,要扭轉過來是再容易不過了。雷因斯的政治人物也不是聖人,長久應付這些媒體,*的不過就是包裝美化。今天行程結束後,在邸館會辦個晚宴,到時候就麻煩老大你上台念稿子了。」

    妮兒奇道︰「不會吧?要哥哥上台演講?這哪行啊!」

    源五郎道︰「可以的。稿子是我精心撰寫,保證賺人熱淚。考慮到老大的困擾,你上台念稿子時不用太偽裝,也不必掉眼淚,只要板著一張臉,別笑出來,那樣就已經很有效果了,在這之後,我們會藉助白字世家的力量,去影響輿論,重新為你塑造一個完美形象,一個解救人民苦難的俠盜……當然,你本來也就是啦。等明天早報一出來,全雷因斯人民都會知道你是一個深情內斂的正直鐵漢。」

    「可是……這樣子做不是在騙人嗎?」做慣搶人的買賣,蘭斯洛卻對源五郎的作法有幾分不適,低聲問道。

    「是騙人沒錯,所謂的政治,本來就是騙術,只是看你騙得高不高明,雷因斯的這些媒體,說穿了就是為政者行騙的道具,要不是*它們,你以為歷代女士是怎麼把形象塑造成聖母一樣?」源五郎笑道︰「報上對你的敘述,難道就是真正的你嗎?橫豎都是不實的東西,與其當壞人,把你寫成大好人豈不是更棒?」

    被源五郎一陣搶白,加上想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蘭斯洛只有保持沉默了。

    「對了,我老婆呢?這種時候她跑到哪裡去了啊?」

    「嫂子說有事要查,把茶泡了以後就跑得不見了。」

    「真是的,正想要找她的時候……」

    蘭斯洛懊惱地搖搖頭,卻忽然發現到在一旁的有雪自從進入雷因斯之後,好像一直沒有什麼活力,尤其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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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15:19:36

第七章 扭轉形象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雷因斯

    聽過影響蘭斯洛抉擇的理由,莉雅頓時知道,王五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所估計得更高,為了往後起見,她調來有關王五的資料,預備再做一次研究。

    統領王字世家,雄霸武煉,又身為艾爾鐵洛第五軍團長之尊。撇開陸游不算,王五就是近五百年來新生代的武林領袖,無論是黑白兩道,對於他的仁俠風範都是欽敬有加,以能夠與之結交為榮。

    崇高地位必須有強橫實力作為根基,自從多年前槿花之亂,親手將威風不可一世的「武霸」忽必烈斬下,王五就未曾認真與人動手。雖說皇城之戰,他與李大劍仙的勝負之論,迄今仍引人爭辯不休,但無論怎樣,他仍是九州大戰後的武者裡,最堪與三大神劍並駕齊驅之人。

    根據手邊收集回來的資料,槿花之亂前,王五是該任當家主的第五子,當時,王家在武煉雖是兩強之一,卻遠不及今日的聲勢,而王五由於天性使然,從不積極參與任何軍政事務,只是過著睡覺、親近自然的閒散日子。

    那時候的王五,就不曾展露出任何的才華,王家低輩子弟雖然個個與他交好,卻是從不認為他有什麼傑出的武藝與才幹,若真要說王五有什麼特異之處,就是平凡無奇的他,竟能與當時武煉第一人、鋒芒萬丈的忽必烈結為異姓兄弟;又橫掃包括忽必烈在內的眾多情敵,贏得武煉第一美人公孫楚倩的芳心,委身下嫁。這兩件壯舉,真是令武煉人嚇掉下巴。

    跟著是槿花之亂的爆發。一直到現在,忽必烈為何突然發難的理由,仍是一個謎團,雖說以麥第奇家在武煉的聲勢,政變奪權是早晚的事,但該次發難的時間太過倉促,令得多方面配合不及,是麥第奇家失敗的重大原因之一,而以忽必烈的能力,是沒理由犯這等錯誤的。

    政變當天,武煉皇室舉辦宴會,忽必烈帶兵赴宴,迅雷不及掩耳地控制了王都,本人則憑著不世武功,在宴會上技壓全場。身為武煉左大丞相的王家家主,連同赴宴的七子,於五招內盡數死在忽必烈的睥世七神絕之下。

    武煉皇室,被忽必烈幾乎斬盡殺絕,跟著他更以新掌權者的身份,通令武煉三十六族做出選擇︰不前來為新皇慶賀者,夷族!

    失去了當家主,大部分夠資格的繼承人,不是死於該役,便是立刻變節投*忽必烈,王家子弟群龍無首下,推選了王五為當家主,希望憑著他是忽必烈義弟的身份,能讓王家在這場動亂中安穩無事。

    只是,面對忽必烈的宣告,王五並沒有立即回應,反而收容了武煉皇室的遺孤。這個動作嚇壞了王家人,雖然與之交好的低輩子弟矢志支持,但是大部分的高階將領卻拋下職務,連夜投奔忽必烈陣營,這使得原本就情勢不利的王字世家眾弟子分裂兩派。

    之後兩天,王五陷入亢長的思考,他思量的範圍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兩天後,當他有所決斷,要出來對眾人宣佈時,艾爾鐵洛皇帝遣使來到,除了宣佈任王五為第五軍團長,掌握武煉兵馬大權,討伐叛賊忽必烈,更贈與「天刀」的稱號。

    以當時的情形而言,對於鋒芒未曾一現的王五,曹壽會如此慧眼識英雄,實在是不可思議,當然也有人說,這是另有高人指點的結果。事實真相怎樣,一時是不得而知了。

    王五凝視著那由曹壽親筆御賜,通體為黃金鑄成,寫著「天刀」二字的巨匾,良久,驀地出刀,豪邁刀勁破空而過,將天字最上頭的一橫砍去,號令部屬,為維護正統王權,王字世家由此刻起,討伐武煉國賊。

    王家的表態,令武煉三十六族正式分裂成兩邊,彼此對立;忽必烈原本就著意籠絡各族族長,才幹與霸氣也素為武煉人民所知,相較之下,王五這邊陣營只能用黯淡無光來形容。

    然而,不知是否得意忘形,忽必烈對於麾下各族採取了高壓的鐵腕管理,且更於政變時發表宣言表示,當穩定武煉之後,要立刻興兵討伐武煉大敵艾爾鐵諾,不斬曹壽誓不罷休。

    以忽必烈的才幹,若給他兩百年時間,沒有人會懷疑他能完成這份霸業,但在自身根基未穩時,做如此大膽宣告,正面對上強於武煉聯軍的艾爾鐵諾,這就是一件相當不智的事,一個以忽必烈的智慧不該犯的錯誤。

    亦因如此,許多仍在兩大陣營間搖擺不定的部族,甚至還有已經投*忽必烈的部族紛紛改變心意,轉而投向王五一方,令其聲勢大振。不過關於此事,大陸上有一則未經證實的傳聞,就是有青樓勢力為大刀王五周旋……

    把握敵方的戰術錯誤,將手邊的情報、各項資源發揮到極限,勝利女神就與王五同在,數十次大大小小戰役,鴻翼刀敗盡各族高手,卻將傷亡減至最低,「天刀」之稱,由此奠定。

    之後的一場決定性戰役,兩軍對峙,殺伐震天,激烈的戰術攻防,瞬息轉變,迄今仍是風之大陸戰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頁。戰況如火如荼,勝利的歸屬則沒有人能預測,這時,隸屬麥第奇家陣營的一支石姓小部族突然倒戈,由背後偷襲麥第奇家本陣,使得防線出現了無法彌補的破綻,面對王五指揮的強力猛攻,麥第奇家兵敗如山倒。

    兄弟間的璀璨決戰,鴻翼刀彼此對拚,最後,王五斬義兄於鵬奮坡,率軍掃蕩叛逆餘黨,若非旭烈兀臨危繼位,帶領族人北遷,麥第奇家說不定就此覆沒。

    擊敗忽必烈,成為武煉的實質新主,王五的聲勢直比天高,大陸上各方勢力無不期待,想知道這顯赫無比的武煉新主人會續創出何等霸業?但王五卻在戰後宣佈︰王字世家不參與大陛爭霸。並幾乎半隱居似的,在武煉過著不問外務的生活。

    對王五而言,捲入戰爭,是一件不得已且大違心意的事,只不過為了守護武煉百姓,不得不制止已經陷入瘋狂的義兄,兄弟對決,因此,就算取得了全面勝利,在他眼中,自己仍只是一頭最失敗的東西……

    這樣的心情,慢慢為人所知之後,王五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就一再提升,加上他淡薄平和的處事,重視道義的個性,雖然不干涉武煉之外的事務,卻仍被尊為新一代的正道領袖。

    「厭惡戰爭,不想涉及大陸爭霸,那麼,也不會對艾爾鐵諾有什麼忠誠了……」

    莉雅關上手中宗卷,在腦裡整理資料中的訊息。

    「似乎是個很重視故園鄉土的人,換言之,只要不去侵犯到武煉,應該不會與他有什麼衝突才對。」

    訊息歸納到最後,只剩一件事,莉雅仍有不解。

    「那麼,槿花之亂的起因是什麼呢?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單純,假如那傳聞是真……麥第奇家兩兄弟都是艾爾鐵諾皇帝的秘密私生子……那樣的話……」

    源五郎所說的晚宴,使如預定中的舉行了。那是雷因斯宮廷為了追悼女王所辦的小宴,順便也想與成為親王的蘭斯洛有個接觸。話雖如此,但是作為宮廷代表的,卻只是幾個小官小吏,讓人清楚明白雷因斯宮廷對這個新任親王的歡迎程度。

    「唉呀呀!我似乎成了個討人厭的傢伙啊……」蘭斯洛摸著下巴,這樣喃喃說著。這是意料中的事,莉雅說過,輔佐女王統治雷因斯的,大半都是些年高德劭,放進火葬場很快就可以燒起來的老傢伙,那樣的人肯定處事保守,會對自己這強盜頭子有好感,那就真的是見鬼了。

    「咦?老公,你在想我嗎?」彷彿心有靈犀,正在幫蘭斯洛著裝的莉雅笑著問道。

    「沒……沒有啦!我咧,還真的活見鬼。」蘭斯洛嘴裡念著,一面打量自己身上的昂貴禮服。

    類似軍裝的正式禮服,墨綠色筆挺的外套,肩頭配飾金色發邊,赤紅色腰帶配著雪白長褲,領口結上白色領巾,腰間再褂上風華刀,威風凜凜,就把蘭斯洛的神采完全襯托出來。

    只是,這樣的穿著,看在藍斯洛自己眼裡,卻只覺得非常拘謹與不協調,領巾像是吊死人的繩索一般勒住脖子,氣悶非常。這樣的想法,在看見源五郎時分外明顯。

    同樣款式、不同色調的衣著,穿在源五郎身上,就是高尚與優雅,假若平常的他,已有著吟遊持人一般的文雅舉止,那麼這套衣服更讓他像一個教養良好的年輕貴族,一舉一動,簡直可以當作禮儀教材的範本。

    「穿得那麼帥,如果換做是你當親王的話,那些老頭子一定會很高興吧!」

    「老大你別這麼說嘛,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假神宮,你曾經看過披頭散髮、挖著鼻孔的神官嗎?」源五郎笑道,「如果穿得帥就能當親王,那旭烈兀早就成為大陸之主了。」

    這倒不是謊活,旭烈兀愛好鋪張、奢華的排場,全大陸人盡皆知,如果今天是由他出席宴會,禮服一定比這昂貴十倍,而且滾邊、流蘇的比例大增,隨從起碼過百,講台上更絕對少不了滿滿的香水百合。

    源五郎笑道︰「不必太過擔心。就是上台念稿子,不用特別裝表情,也沒有叫你把稿子背下,對老大你已經夠好啦。」

    「知道啦!我會照著念的。」

    覺得氣悶,趁著宴會開始前的些許空當,蘭斯洛到外頭的庭園獨自逛逛,鬆一口氣。路上碰著了一些參加宴會的地方仕紳,他們朝著蘭斯洛頷首致意,但卻看得出他們眼神中的詫異與不安。

    「呼!這樣的打扮,果然和我不配啊!」

    獨站池塘邊,蘭斯洛看著池中倒影,有這樣的感慨,就算換上了華服,草莽氣太重的自己,仍無法像源五郎那樣斯文、自然。

    「沒有這樣的事啦,我覺得老大你這樣穿很帥的啊!」

    有雪忽然從旁冒出,手裡拿了一個酒瓶,似乎是躲在池塘邊偷喝灑,看見蘭斯洛出現,過來說話。

    「是你啊……咦?宴會就要開始了,怎麼你還不換衣服?」

    有雪露出了尷尬的表情,道︰「那種場合……不太適合我,而且老三對我說等一下的宴會,我最好不要出現,會給大家添麻煩……」

    「什麼?」聞言,蘭斯洛的怒氣直上湧,「死老三,他把我當作是什麼人了?飛黃騰達之後,把朋友用得老遠,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我蘭斯洛會做嗎?你放心,等會兒我會找老三理論,幫你把這筆帳算一算!」

    遠處傳來叫喚的人聲,宴會要開始了,有雪好像還想講什麼,蘭斯洛不由分說,拉著他一同離開,要他換件好看些的衣服,盡快來參加宴會。

    「老大,你跑哪裡去了?你要在宴會一開始就致詞的啊!」

    「等一下再和你算帳!」惡狠狠瞪了源五郎一眼,蘭斯洛快步走上台去。

    演講稿以很巧妙的方式藏在台上,只要瞥個兩眼,抬頭念出,便不會有人發現,也不必呆呆地拿著念。稿子內容說得上是文情並茂,雖然與事實有些偏差,但蘭斯洛自己看看也覺得感動,無怪源五郎對這份稿子如此自負。

    站在台上,環視下方的眾多賓客,那些士紳名流之類的人,自己是很熟悉的,只不過以前多半是掠劫的對象,現在自己卻得努力贏得他們的好感。

    那就試試看吧!人生的每一階段,都有著不同的挑戰,試試看自己能力的極限在哪裡,也是一件頗有趣的事呢!

    蘭斯洛想微笑,但記起源五郎的交代,僅是肅穆地鐵著一張臉,瞥了一下稿子,深深吸口氣,預備要開始念稿。

    忽然,外頭傳來了一陣騷動,似乎有什麼事在外面鬧了起來,賓客們大感詫異,紛紛探頭外望。

    身為半個主人,加上如果能把外頭的糾紛妥善處理,自己在眾人眼中的評價也會提升,一念及此,蘭斯洛當先往外走,與眾多賓客一同至會場外探究騷動的來源。

    入眼的景象,令蘭斯洛極是驚訝。穿著禮服的有雪,正與幾名僕役毆鬥在一起,雪特人的五短身材不利於戰鬥,對方又人多,當然挨揍的全是他。

    「該死的雪特豬狗!你以為變裝就可以混進場了嗎?」

    「這種高貴的場合,哪是你這雪特豬狗能來的?想偷東西嗎?滾遠一點吧!」

    「給我住手!」

    驚怒交集,蘭斯洛上前喝止眾人,詢問詳情。僕役們七嘴八舌,交代大概情形,簡單來說,就是發現了一個行蹤詭異的雪特人,想要混進宴會不軌,雙方發生爭執,就此打了起來。

    雪特人在大陸上受到排斥,這點蘭斯洛是知道的,但想說只要換上華服,顯出財勢,就可以像在艾爾鐵諾一樣通行無阻,沒想到雷因斯這邊規矩嚴了些,混不過去。

    幫有雪拍去身上塵土,正待向眾人解釋,已有打算要巴結蘭斯洛的賓客,上前奉承︰新任親王果然宅心仁厚,民胞物興,連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雪特人也一樣關懷,實在是了不起的胸懷。

    「不是那個樣子,其實我們……」

    一句話未說完,賓客中的雷因斯官吏驚奇問道︰「我們?親王大人該不會認識這個雪特人吧?」

    有雪對這話的反應極大,立刻搖手道︰「不是的!我與這位大人從來就不認識,我不認識他的……」邊說話,邊往後退,只是被打算搜身的僕役攔住,走不出去。

    「我就說嘛,親王大人怎麼可能認識那種低賤的種族……」

    「幸好不認識,要是和雪特人有過交往,卻可是一輩子的污點呢!」

    「這麼說……果然是進來想偷東西的!連這麼高貴的宴會都敢潛進來,這雪特人真是膽大包天啊!」

    「這些雪特人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混進城來的,真像蟑螂一樣,趕也趕不盡,城內的治安該好整頓一下了!」

    賓客們你一言、我一語,雖然都是壓低聲音交談,可是聽在蘭斯洛耳裡,卻令他感到無比的憤怒,再看到有雪一昧地想往外躲,心頭更是沉重。

    「我想各位大概有點誤會,這位雪特人朋友名叫有雪,是我蘭斯洛的好兄弟!」

    將有雪拉了回來,拍著他的肩膀,蘭斯洛自豪地向眾人介紹。

    只是,事情的發展卻與預期中頗有不同,話一出口,蘭斯洛就立刻發現眾人的神情驟變,就連那些原本想要巴結自己的人也一樣,變得厭惡、鄙夷,像是捏著鼻子,看著一坨臭屎一樣地朝自己望來。

    幾十雙這樣的目光一齊集中在身上,縱然是蘭斯洛這樣的粗線條,也感覺到強烈的壓力。看來,雷因斯對於種族方面的歧見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源五郎大概也就是知道這點,才要有雪別在宴會上露臉。

    現在自己該怎麼辦呢?源五郎說過,這個晚宴是很重要的,就因為雷因斯人的保守,所以必須盡快把形象建立,減少成王之路的阻礙。以此為大前提,現在應該做的事就是……

    可是,側過頭,卻在有雪的眼中看到一絲隱約的期待……

    「幹什麼?有個雪特人的弟兄不行嗎?你們這些人真的是很奇怪,雪特人有什麼不好?」

    蘭斯洛在有雪肩上重重一拍,朗聲道︰「對我來說,這個雪特人是最重要的兄弟,當我在枯耳山受重傷,被艾爾鐵諾軍追捕的時候,就是他拖著我逃亡,從艾爾鐵諾翻山越嶺,一直到自由都市去。能和這樣的雪特人結拜兄弟,是我蘭斯洛的榮幸。」

    或許是被蘭斯洛這篇慷慨激昂的陳詞所感,有雪也難得地挺起胸膛,非常榮耀的樣子。

    在眾人眼前,這兩兄弟變成一個非常耀眼的存在,而隔著人群,蘭斯洛看見源五郎的身影,在自己聽見外頭有異聲要出來時,他似乎曾試著阻止,而現在,他將那份稿子拿在手裡,搖頭歎氣。

    這場宴會,最後自然是無疾而終了。當蘭斯洛表明立場,所有賓客都不願意與雪特人共處一室,認為這是莫大的恥辱,並且將自甘墮落承認自己與雪特人為友的蘭斯洛,當成是異端。

    從賓客們一哄而散的情形,可以想見,明日一早肯定有一場大騷動,不過今晚的風暴也不小,實際說來,是正在爆發……

    「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重重一拍桌子,蘭斯洛道︰「這麼重要的事,應該要讓我知道啊!」

    「我也覺得奇怪,難怪從離開基格魯以後,有雪都躲在車子裡頭,原來是因為這樣!」妮兒搖晃著馬尾長髮,道︰「你這樣做把我們當成什麼?有了榮華富貴就拋棄兄弟的人嗎?」

    「早點說出來又怎麼樣?要我直接告訴你們,雷因斯是大陸上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國家嗎?」承受連番炮轟,源五郎揉著太陽穴,緩緩道︰「那樣的話老大你會有什麼反應?讓今天的事提早發生嗎?」

    「那也不能這樣子對待老四啊!難道你想讓他一直這樣躲著不見人?」

    源五郎搖頭道︰「不是一直躲著,只要進了稷下王都,或是登基大典之後,就可以出來活動了,這之間他受到的精神損失,我也已經答應他給予豐富的報酬來補償。」

    「混帳!你把人當成是什麼?以為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來擺平嗎?」

    「呃……老大,你千萬不要這樣講,基本上,如果能用大量金錢來補償,就算叫我去吃大便,我也很高興的!」

    「你看吧!明明連他目己都很高興的……」

    講話得不到支持,蘭斯洛怒道︰「你們兩個都是混帳!講這種話,不是和那個下流而又無恥的鬼手韓特一樣了嗎?就是因為這樣,雪特人才被看不起的……啊!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旁邊的妮兒道︰「我也很不喜數這種作法,就算哥哥真的當了雷因斯王,用這種態度對待舊弟兄,那和說書故事裡那種豬狗不如的傢伙有什麼不同呢?」

    嚴厲的轟擊,讓源五郎只能疲憊地望著桌面,慶幸此刻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此背黑鍋的角色,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同與不同都無所謂,老大……」

    「幹什麼?」

    「你是真的想要在雷因斯稱王吧?」

    「是沒錯,那又怎樣?」

    「那就開始做心理準備吧!雷因斯。蒂倫,沒有你預期中的那麼好!」源五郎道︰「雖然擁有悠久的歷史與文化,但是雷因斯的種族歧視、階級問題也是大陸諸國中最嚴重的,除此之外,也還有很多積俗難返的弊端,都已經累積到像山那麼高。」

    「等一下!」妮兒訝然道︰「這和我們聽說的不一樣,那個什麼稷下學宮,不是號稱大陸上最開明的……」

    「稷下學宮的學風,確實是號稱大陸最開明、自由的。」源五郎道︰「但是你們似乎不曉得,稷下學宮的學生七成以上是貴族出身,剩下的也多半擁有貴族血裔,或是出身富家。平民子弟除非真是極度優秀,獲得地方神官推薦,不然是沒指望進入稷下學宮的。」

    「這……這種作法和艾爾鐵諾有什麼不一樣?」

    「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同,世界上的事,走到哪裡都是一樣,是你們自己過度理想化而已。如果想要改變,那就只能*自己了,自己去建立一個喜歡的理想國吧!」

    源五郎道︰「在你上次要我準備的治國方略裡頭,有設法改變種族隔閡的相關事宜,但要實行這一切,都是等你成王之後才有的權力,在這之前,如果你真想要改變這些,那就要把目標放在如何成王上頭。今天你出面袒護老四……作英雄當然是很容易,但最後你卻什麼也改變不到,歧視老四的人只會連你也看不起,結果你和老四就一起被踢出雷因斯。」

    「說我這個樣子不對,難道你這種作法就是對的嗎?」

    「對與不對不是我做事的準則,如何讓大家獲得最後勝利、最大利益,這才是我應該關心的事。」源五郎淡淡道︰「老大,你是真的想在雷因斯成王吧?」

    「是沒錯,為什麼你一個問題要問兩遍?」

    「因為當你告訴我們,你的目標是成王,但卻一直做著與這方向背道而馳的事,身為幕僚的我會很困擾。所以我要再確認一次,也希望你自己再確認一次。」

    源五郎道︰「很多時候,能作大事的人不是真有什麼特殊才幹,而是他們能壓下原本心意,去作一些自己所不願意做的事。」

    「……」

    「成王之路並不容易。有我和女王陛下的輔助,這條路可以讓你走得無驚無險,但那卻需要你的配合。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你想要藉助雷因斯的力量去對付艾爾鐵諾,艾爾鐵諾那邊一定也會有人警覺到,開始採取措施。最壞的打算,在你甫登王位,一切還根基未穩的時候,艾爾鐵諾就會兵出北門天關,攻向雷因斯。蒂倫。」

    源五郎道︰「要防止這一切,讓你盡快登上王座,穩固權力基礎,建軍防禦,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只是完成這些計劃都要時間,我現在的目標,就是幫助你在最短時間之內,把這些事情完成。」

    這番說話,令得眾人啞口無言,但從蘭斯洛與妮兒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他們並沒有多贊同源五郎的論點。

    「我仍是那樣的一句話︰要作大事,就要做很多你不喜歡的事。為了你的未來,現在只能忍耐。」源五郎道︰「你曾經對我們說過,希望自己能與王五更近一步,現在你的確是做到了,因為你開始要面臨與他相同的苦惱。」

    話題到此已沒辦法再繼續了,眾人都需要一些時間冷靜。當眾人分別離開後,源五郎就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屎坑旁邊的石頭,又臭又硬,給人厭棄地扔在陰暗角落。

    「傷腦筋,我也不想整天儘是幹這種事啊,這樣子會離妮兒小姐越來越遠的……」

    「辛苦了,喝杯熱茶解解悶吧!」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杯冒煙的香茗,還有端著茶盤、穿扮作侍女服飾的莉雅。

    「就好像前頭有火山一樣,那個蠢傢伙還是傻傻地跳下去……」

    「因為,在那噗噗冒煙的岩漿裡頭,有他的朋友在裡頭啊!」

    「到最後沒辦法把朋友拉出來,還連自己都要被岩漿吞沒,你真的覺得這種行為值得讚賞?」

    因為女王猝薨,雷因斯的王都稷下整個沉浸在一片哀淒氣氛中,失去賢明君主的悲傷、對未來的彷徨,雷因斯的人民著實感到深深的不安。

    只是,在眾多哀悼者中,也有人像蘭斯洛一樣,非但難以掉下眼淚,甚至還幾乎打從心底想笑出來,那個人便是目前白家家主的頭號候補者,白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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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心
王子 | 2010-9-8 21:53:05

第八章 傳奇演說

這幾天,白天行的心情就像溜滑梯一樣,忽上忽下,劇烈起伏不定。

    如果女王還都,追究起基格魯事件的責任,當事情真相被揭發,自己身敗名裂不說,更肯定會被捕下獄,處以極刑。只是,老天對自己實在不錯,即使花家行動失敗,莉雅女王卻莫名其妙地死在基格魯。

    這下子,眼前的局勢豁然開朗,不但不必擔心死厄臨身,白天行的前方還出現了一片新天地。

    莉雅女王死後,雷因斯就沒有了正統的繼承人。當血脈傳承不再行得通,那麼,王位的取得就在乎實力了。

    環顧當前的雷因斯,能影響王位繼承問題的,除了宮廷大臣之外,就是勢力根深蒂固的白字世家。而眼下真正能操控白字世家的,便是人望與實力俱高的自己,像白無忌那樣的角色,根本就不值一提。時勢造英雄,假如自己能把握住這個機會,一朝躍龍門,那麼自己所能得到的,將不再只是白家家主的寶座,而是雷因斯之主的帝冠。

    為了這個理想,當女王死訊傳回稷下,白天行立即召集平素一起行動的同志,開始各種策劃。同時,他也與宮廷裡的各個大臣密切往來,除了能夠盡快獲得最新消息外,加意籠絡的意圖更是明顯。

    宮廷派大臣也是十分彷徨,從這幾天的頻繁往來中,可以充分感受到他們的不安。長期以來侍奉的對象忽然不見了,又不可能找到正統繼承人,不管怎樣處理,都會有很大瑕疵,一場巨變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了。要如何在這場政治風暴中,保有他們如今的既得利益,那就是他們現在最關心的事。

    沒有正統繼承人,那麼帝位就將由有能者憑實力獲得,目前最能影響雷因斯政治走向的,仍是白字世家。自從女土驟薨,當家主白無忌始終保持低調,未曾發表任何言論,說得正確一點,他似乎毫不關心,每天仍是晃蕩在稷下學宮,肆無忌憚地亂搞男女關係。

    白無忌這樣的態度,讓眾大臣頓失方向,既然這樣,那麼身為白家家主頭號候補的白天行,就是眾人的新希望了。失去了女王支持,白無忌家主的地位也會受到動搖,假如在這時捧白天行登位,再由掌握白字世家的白天行去鞏固眾大臣如今的利益與地位,那會是一筆很合算的交易,因此當白天行稍微表示了自己的意願露出招攬之意,雙方就一拍即合。

    數日來的頻繁會晤,白天行自信,已經成功與五成的宮廷派大臣達成協議會極力支持自己。

    另外還有一件可喜可賀的事。不知是否因為鴻運當頭,還是高官厚祿的刺激奏效,幾名平時沒什麼貢獻的幕僚與同志忽然表現傑出,頻頻提出極獨到的觀點與分析,切中問題重心,對於掌握局勢大有幫助。極度欣喜,白天行除了許以極高的官祿報酬外,也信心大增,要在未來的變動中取得最終勝利。

    根據幕僚與同志的分析,由於沒有合法的正統繼承人,那無論何人上台,都會有人不服,在這情形下,可以預見武力動亂的發生。換言之,誰能掌握最多的武力,在戰爭中迅速壓制所有對手,就是下一任的雷因斯王。

    針對這項建言,白天行迅速行動,在最短時間內,與掌握雷因斯地方兵權的將領聯繫,尋找同志。雷因斯在地方上沒有常規軍,主要武力便是警備自衛隊,他雖然沒有掌握王都是個令人扼腕的遺憾,但雷因斯國內的十二省中,他已經掌握五省,當動亂發生,這籌碼已經是非常雄厚的實力。

    「接下來就是聯絡外援了……」

    要迅制壓制雷因斯,還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沒有外國勢力介入……不,有外國勢力介入也無所謂,只要站在自己一方就行了。

    與雷因斯相鄰的部份,自由都市的青樓聯盟、東方世家,是沒理由參與雷因斯內戰的,艾爾鐵諾一方,花家雖然行動失敗,但基本上還算是同志,為此,他已遣使花家,能盡快在這方面達成協議。

    只是,自基格魯一戰之後,花家亂成一團,當家主花天邪仍未從重創中回復,而且據使者回報,花天邪就像是受了什麼沉重的打擊,整個人頹喪不堪,渾無半點生氣,根本無法處理花家事務。

    「哼!真是個沒用東西,傲得像是什麼一樣,出了事卻比條死狗還不如……」

    對於花天邪的狀況,白天行極是氣憤,早知道就不該與這種人結為同志,不過這樣子也還好,只要花家不能行動,艾爾鐵諾一方就不會參與雷因斯內戰了。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只是這時候,有樣東西讓白天行覺得很是滑稽。

    聽說莉雅女王在過世之前,與一個像是猿猴般的強盜頭結親了。從這幾天搜集到的情報,那強盜頭是個粗蠻不知禮數,只想攀龍附鳳,一步登天的傢伙。

    這真是太可笑了,連這樣的一名盜賊,都想夥眾到雷因斯來趁機撈一票嗎?

    雖然覺得可笑,但白天行仍不敢掉以輕心,密切關注那支隊伍的相關訊息,畢竟,那封尚未有人知道內容的女王遺書,是個不可忽視的重要東西,甚至該盡可能早一步弄清裡頭的文字。莉雅女王聰慧無比,更在雷因斯聲望崇高,若是在遺書中指定了王位繼承人,又或是留下了對付自己的話語,那便大大不妙了。

    只是,這頭猿猴實在是個不自重的傢伙,當王都報社傳來最新消息,新任親王與卑賤的雪持人稱兄道弟,令得所有士紳唾棄,白天行慶幸得大笑不已。

    勝利實在是來得太容易了。

    如同源五郎所預料,半個版面是他和有雪並肩而立的畫像,另外半版是把昨夜晚宴的每個細節,全數報導出來。寫出來的東西是事實沒有錯,但以惡意的主觀觀點下筆,看起來就是一整篇惹人發火的東西。

    後面幾版的追蹤報導,連帶社論,全是一面倒地對蘭斯洛不利。剖析他是如何的腦子不正常,與雪特人稱兄道弟,這自甘墮落的傾向,解釋了他為何以一個身體健全的大好之身,居然從事盜賊行業。

    「說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小時候受過心理傷害,導致成長後人格扭曲。什麼嘛?又不是親眼見過,這樣子亂講話!」

    蘭斯洛一頁一頁翻過去,報紙後頭的報導言語批評更加嚴厲,那已經脫離了本次事件,開始質疑整個基格魯招親的問題。

    婚禮進行當時,在基格魯的雷因斯人員,只有身為秘密神官的源五郎一人,換言之,並沒有太多人證能證明莉雅女王的真正死因,在這種情形下,就算女王的死亡另有隱情,那也不足為怪,甚至有可能是某些心懷不軌的歹徒,以卑鄙手段謀害了女王,再嫁禍給天草四郎,想藉機實現他們的陰謀。

    整篇報導,並沒有明白地指名道姓,但矛頭直指蘭斯洛一行人的意味,是十分明白的。

    本來就脾氣不好的妮兒,連續拍壞了兩張桌子,要不是有雪攔得快,那就不只是第二張桌子被拍爛,而是大小姐她要衝出去找人算帳了。

    相較之下,應該更加氣憤難當的蘭斯洛,卻沒有什麼激烈反應,只是翻著報紙,不住地苦笑。

    寬容這種事情,和蘭斯洛兄妹的個性不和,應該是有仇必報的人,忽然變成這種態度,看在旁人眼裡,就顯得非常地無精打采。

    不過那也只是妮兒等人在擔心而已,因為晚宴中的事件,在隔天的報導後,整個運柩儀隊的人馬,都用怪異眼神看著蘭斯洛一行人,如果不是必要的接觸,就根本不願意與他們接觸。就連原本行情最好的妮兒,都一下子掉到冰點,不過,將注意力全放在哥哥身上的她,倒是完全不在乎就是了。

    連續幾天的乏味行程,委實令人難受,但另一波帶來驚駭的浪潮,卻又在毫無預兆的情形下,吞沒了蘭斯洛一行人。

    當嚇到白了臉的侍從人員,慌忙地跑來告知源五郎此事,源五郎的表情,是相當詫異的。

    幾份在自由都市發行有相當規模的報紙,不約而同地對蘭斯洛事件大書特書,更大膽臆測女王遺書的內容,認為裡頭可能已經寫明,由其新任夫婿接掌王位。

    由於先前女王的亡故,已經啟人疑竇,所以此時遺書的真實性,便更加叫人懷疑,倘若由蘭斯洛接掌王位的推測是真,那麼極有可能,是這來自艾爾鐵諾的流亡盜匪,利用解救女王的恩惠,蠱惑女王所寫下,甚至根本就是他們一行人謀害女王后,偽造了這封荒唐的遺書。

    既然是自由都市的報章,因為沒有太多顧慮,下筆更是毫無忌憚,以最辛辣的語調,將蘭斯洛這個人攻擊得體無完膚。

    可以想見,這份報導傳入雷因斯後,曾掀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如果之前已經造勢成功那還好,在蘭斯洛整體形象大壞的此刻,這消息會帶給雷因斯人民強烈恐慌,進而發生動亂。

    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報導出現呢?

    旁人或許不明白,但在源五郎與莉雅的眼裡,這怎麼看都像是青樓聯盟的情報操作。這種程度的報導,要是沒有青樓聯盟的認可,根本就不可能在自由都市流通。

    那麼,遺書的內容,他們是怎麼會知道的呢?

    在四十大盜流竄作案時期,莉雅的行蹤極度保密,即使是青樓聯盟無孔不入的情報網,也應該是不曉得她與蘭斯洛的交往才對。要是沒有這項情報,他們推測莉雅會傳位於蘭斯洛,那就毫無道理。

    再說,會這樣主動地發起情報攻擊,並不合一向與各勢力維持友好的青樓聯盟作風。儘管有許多不確定因素,蘭斯洛與妮兒的天位實力,就是一項莫大的資本,加上知道莉雅會傳位於他,青樓聯盟沒理由這樣早壓注啊!

    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有某個人料到此事,並且開始以他的影響力,讓青樓聯盟做出這一連串動作。

    這樣的人,當然是蘭斯洛的敵人。那麼,會是莉雅口中的那個白天行嗎?怎麼可能,那個連自己身邊間諜滿佈都搞不清楚的傢伙,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洞察力,就算有,他也不夠格與青樓聯盟做交易……

    能讓青樓聯盟偏袒這種程度,委託書起碼也是武煉王五那樣的大人物,若是某個集團,那大概也是艾爾鐵諾或者白鹿洞的層次……

    一念及此,源五郎大概料到幕後主使者的身份了。怎麼那傢伙還不回海牙去啊?難道是工作太悶,和曹壽一起到香格里拉去聽演唱會嗎?

    「老大!不能再拖了,這是最後的機會,要不要將王座掌握在手中,請您好好下個決定。」

    又隔幾天,源五郎來到已連續數日顯得沒精打采的蘭斯洛身前,進行溝通。

    在各方媒體推波助瀾的炒作下,情形越來越不妙,雷因斯百姓對這最後親王充滿懷疑與不信任,雖然說能備受各方矚目是件好事,但當稷下學宮的學子都發動遊行,要封閉王都的城門,不讓蘭斯洛一干人入城,情形就已經急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這些情形,蘭斯洛也感覺得到,只是心中仍在迷惘的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採取行動。

    「要用和平的方式,最短、最快地將問題解決,重塑造你的英雄形象,明天就是最後的機會。」

    源五郎道︰「明天傍晚,我們會抵達雅各,後天就進入稷下,假如照目前的情勢發展,大概只有女王靈柩與儀隊可以進去,你則理所當然地被拒諸門外。雷因斯宮廷預備在明天幫你安排一場演說機會,用意大概是讓你再丟臉一次,好讓反對聲浪名正言順,所以明天的演說,也就是你最後一次扭轉局面的機會了。」

    方法仍是與先前一樣,成功動人的演說,加上連續造勢。影響傳媒的力量,白字世家亦有,只要演說得體,人在稷下的白無忌便會通過各種管道,去發揮他在學宮內的影響力,讓蘭斯洛一行人得以運柩還都。

    若是成功控制了王都,取得正統繼承權的認可,再將各方聲浪一一平復,就不是一件大難的事。

    「可是先決條件是老大你的配合,如何?要我去回報雷因斯宮廷,開始進行演說場地的預備嗎?」

    「嗯!去做吧……」

    「那我就去通知他們了。」

    源五郎應聲便要離去,蘭斯洛忽地抬起頭,問道︰「老三,你以前說的那句話,是真的嗎?」

    「呃……哪一句?」

    「你說,人如果想要爬高,就必須捨棄很多不必要的負擔,這是真的嗎?」

    「負擔越少,爬得越高,這基本概念應該是沒有錯的。」源五郎道︰「雷因斯人娶小妾、養情婦的不少,但當出任官員時,都會被要求清理掉身邊的桃色關係。為君者必須符合人民期望,以這點來說,回應雷因斯人民的想法,並不算錯。」

    「……」

    入夜後,蘭斯洛獨自來到庭院的池塘邊,看著水波映月,心中思潮也是起伏不定。

    「唉!傷腦筋,成王這件事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啊!」

    這麼認真地思考,不合他的個性,但為著往後的未來,是該好好去思索一下了。

    大家都很關心自己,所以才會幫自己設想了那麼多東西。源五郎尤其是深謀遠慮,如果照著他的企畫案去做,一個月內可以完全壓制雷因斯,一年內建軍,跟著就可以攻向艾爾鐵諾。在這之外,計劃中也把自己的形象維持得極為完美,只要好好照著做,不難想像,自己會以什麼「賢王」、「聖君」的名義,流傳後世吧!

    唯一的缺憾,就是那麼做讓人覺得很拘束,就像早先穿上那件禮服一樣拘束,可是,本來人的成長,就是要學會忍耐一些不得不忍耐的事物,自己這樣子是不是太任性了呢?

    這等重要的問題,當然也與妻子商量過,但這兩天她似乎在忙著某些事務,面對自己的疑問,她僅是點頭笑道︰「計劃很好啊……如果能照著實現,一定能減少很多麻煩的。」

    想著想著,心頭委實混亂,不久,腳步聲響起,是妮兒與有雪一起拎著酒瓶,來找他喝酒。

    妮兒的表情明顯已有醉意,顯然在這之前已喝了不少,這幾天,看著兄長的無精打采,她亦是非常煩悶的。

    在這個時刻,蘭斯洛出奇地也想狂醉一場,舉瓶便飲,匆匆幾巡過後,三人飲酒敘話,感覺上好像回復到枯耳山之役前與四十大盜眾人一起相處的時間。

    「老大你還真是笨啊!這種事情想那麼久。」有雪大著舌頭說道︰「幹什麼那麼固執呢?只要講幾句謊話、做做樣子,你就可以登上雷因斯的王位了,那時候再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嘛!」

    「不是只為了你而已,其他還有很多因素,反正沒有想像中單純啊!」蘭斯洛轉頭問道︰「妮兒,你希望哥哥當雷因斯王嗎?」

    「只要哥哥你高興,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

    「換個別的答案吧。」蘭斯洛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為我著想,但是每個人都這樣講,我反而更加無所適從了。你把你真正的意見說出來吧!」

    「嗯,其實……」因為哥哥的堅持,妮兒考慮半晌後,道︰「我希望哥哥你能當上雷因斯王。在前一陣子的旅行中,我覺得不管武功練得怎樣強,假如只有一個人,還是有很多事是做不到的。所以如果哥哥能當上雷因斯王,我們就有自己勢力的立足之地了。還有,就是因為這些雷因斯人士都狗眼看人低,所以更要把他們踩在腳下,這樣才痛快啊!」

    「是啊!如果老大你當到雷因斯王,妮兒小姐就是公主,我也可以撈個大官來當當了。」有雪笑道︰「老三不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嗎?輕輕鬆鬆,你就可以當王了啊!」

    「傻瓜!不是像你想得那麼容易的。當王要愛民如子,要負擔全部百姓的幸福,責任很大的。」蘭斯洛道︰「而且,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當然照老三計劃的那樣去做,我的未來會比較好走,可是,如果只想著未來,那現在的我又算什麼呢?我不討厭現在的自己,也覺得這樣子很不錯,比起想著未來,我覺得重視現在的自己更重要……」

    妮兒沉默無語,她感覺得到哥哥的困惑與苦惱,非常地想要去幫忙,可是這種不是力量能擺平的心理問題,她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幫。

    出乎意料,打破沉默的,是已經喝得半醉的有雪。

    「誰說當王一定要愛民如子的?你們人類的皇帝,十個有九個都是混蛋,做的還不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看看現在艾爾鐵諾的那個曹壽,他愛民如子了嗎?他為老百姓的幸福著想過嗎?就算怎麼不稱職,難道老大你會輸給他嗎?」

    「老四,你……」

    「喜歡自己有什麼錯?老大你是真情真性的人,為什麼要學那些人類一樣假仁假義呢?你本來就不是這國的人,要去愛他們如子,講的這是什麼屁話!這種鬼話,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吧!記清楚你自己是誰吧!老大,你是強盜啊!不是聖人,一個強盜還學人家講什麼愛不愛的,強盜要幹的事只有一種,那就是搶劫!要是你能成功登上王位,那就以雷因斯全體人民為對象,好好來大幹一票吧!」

    「……」

    「我一直覺得老大你是條漢子,你也說,男子漢要堅持自己的路,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做啊!如果你覺得維持現在的自己比較重要,那你就更自私一點吧!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可能不傷害別人的,你又什麼時候這麼在意別人感受了?」

    「夠了!」

    連續的激烈話語,說得蘭斯洛完全沉默,講不出話來,是旁邊的妮兒擔心兄長心情,輕聲喝止了有雪。

    其實講不講也差不多,看他一副快要醉倒的樣子,大概也弄不清楚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妮兒擔憂地看著兄長。蘭斯洛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水面,緩緩思索,好半晌,他輕聲笑了起來。

    「強盜嗎……說得是啊!成王的方法,本來就不只是繼承而已……」

    說著一句意義不明的話,蘭斯洛忽然把頭埋進水裡,浸了一會兒,才在大笑聲中站起身來。

    「哥哥,你……」

    妮兒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兄長,也沒有看過他這樣子的大笑,只不過,那種恍然大悟、充滿生氣的笑聲,應該是一種值得欣喜的象徵吧!

    「老四!」

    「呃……發生什麼事了?」

    「你有辦法聯絡你的雪特人同伴嗎?要快!」

    「我……我想大概是可以吧。」

    「妮兒,要你的幫忙喔!」

    「嗯……只要能幫到哥哥,什麼我都願意幹的。」

    蘭斯洛點點頭,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

    「好!讓我們一起去幹大事吧!」

    感受到新的動力,蘭斯洛三人開始分頭行事,不過,仍有一件事是蘭斯洛所不知道的。

    「聯絡附近的雪特人嗎?好,你所需要的一切,我會協助你準備的。」莉雅將幾張巨額銀票往前推,道︰「這是答應你的謝禮,用這些銀票,你可以在大陸各地兌換成金幣。」

    「哈哈,那我就卻之不恭啦!真好,跟隨老大到現在,終於有錢可以撈了。」

    收下巨款的,是與蘭斯洛分別不久的有雪,他將銀票急忙收入懷內,道︰「不過,小姐你也真是奇怪,你們是夫妻,這些話你為什麼不自己告訴老大,要我來說呢?」

    「對男人來說,有些話可以和兄弟說,卻不方便和妻子討論吧!」莉雅道︰「而且……我好像做錯了。」

    「咦?」

    「這段時間我看他的反應,忽然覺得,我的作法大概是錯了。」莉雅歎道︰「比起怎麼安排對他最好,我應該更重視他真正想做的事……現在說這些可能嫌晚,不過就從現在開始放手吧!」

    「我們是不是應該向老三說一下啊!他還在那邊埋頭苦幹,辛苦地整理計劃書呢!」

    「其實他的作法並沒有錯。我的丈夫是個笨頭笨腦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受到了這樣的壓力,他可能無法發現自己真正的想法吧!」

    莉雅道︰「往後的路會更不好走,為了這點,以後也請你對他多多支持吧!」

    「還是那樣的一句話,只要給我好處,叫我吃大便都行啊!」有雪道︰「不過呢……那天老大在宴會上,說我是他兄弟的時候,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當個雪特人其實也不壞……」

    哀悼會是在雅各城的大廣場舉行,地方士紳、各個媒體的採訪者,還有雅各城的百姓,將廣場擠得水洩不通。甚至連自由都市的傳媒都到場採訪,預備只要哀悼會一結束,就立刻將所有過程通傳到大陸各地。

    基本上,與其說眾人期待這場哀悼會,倒不如說,眾人期待那位將在哀悼會上發表致詞的新任親王,會鬧出更大的醜聞,貽笑大方。

    亦是因為這種心態,本該莊嚴肅穆的哀悼會,台下的氣氛卻顯得頗為詭異,群眾不住竊竊私語,沉重壓力令台上的雷因斯官吏為之不安。

    一反前幾日的沒有精神,蘭斯洛這時顯得十分神采飛揚,將身上的禮服整理一遍,微微一笑,便要往演講台上走去。

    反常的表現,讓他身後的源五郎,感到一陣不安,低聲道︰「老大,妮兒小姐為什麼不見了?」

    「不清楚,大概是因為不喜歡參加這種拘束的場面吧!」

    「很可疑的感覺……老大,你該不會打算作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哈哈哈,當然不會,我怎麼會在這種時候作奇怪的事情呢?」蘭斯洛笑道︰「就像你說的一樣,現在是最後機會,最後機會了啊!」

    上台的時刻已到,蘭斯洛拍拍源五郎肩頭,大步往講台走去,後方的源五郎,嗅得到某種不尋常的氣息,卻不知道這名義兄打算作些什麼。

    站在台上,可以很清楚地眺望遠方,而凝視天際如火夕陽,斜雲抹金,淒艷無比,蘭斯洛心裡就十分歡喜。

    「天就快要黑了,這樣很好。」下頭的人,都在等著自己說話,看看藏好的講稿,蘭斯洛靜默了一會兒,忽然低聲道︰「真是抱歉啦!大家……」

    聲音很小,只有最貼近他、武功又高的源五郎才能聽見,跟著,蘭斯洛從懷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張薄薄信紙,他抖手一揚,朗聲說話。

    「莉雅女王在前些日子亡故,在她死前,她要我接下這個王位。」

    蘭斯洛取出莉雅的「遺書」,念出上面的內容︰殯天後,讓國予夫君蘭斯洛。

    「所以說,從現在起,本大爺就是你們的主了,雷因斯的帝王了。」

    蘭斯洛仰天一笑,忽然甩手把遺書震得粉碎。台下群眾為之愕然,而台上的他則是出奇地平靜、傲然,朗聲道︰「女王的遺書,現在還有意義嗎?反正也沒人相信,我也不在乎你們信不信,我說要當就是要當了,誰要和我搶位子坐,那被我一腳踹下來,就是他唯一的收場!」

    運上功力,蘭斯洛的怒喝絕對驚人,只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更加使人魂飛天外。

    「既然你們不信莉雅女王的遺命、更不相信你們面前的我,本大爺就該一腳把你們踏扁。但看在我死鬼老婆的份上,我仁慈地作了決定。從現在起,我就是雷因斯王,你們的子民、兒女,從此就是我蘭斯洛之子女,唯我蘭斯洛之命為從。我要放棄以往本國的和平方針,正式參於大陸爭霸,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掃平其他勢力,統一風之大陸,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聽著他的宣告,台下鴉雀無聲。

    這……這人是瘋子嗎?沒有軍隊、沒有城地,竟然妄想一步登上帝位?

    太過震驚,以至於這麼多的群眾,一時間沒有發出應有的反應。

    感應到全場聽眾的震驚,積壓多日的蘭斯洛只覺心中有說不出的痛快,續道︰「你們可以不喜歡,也可以不服,不過那最後通通都沒有意義,因為征服就是我從現在起,會一直進行的工作。你們可以在追隨我的腳步,共享大陸霸權,或是愚昧地反抗,最後被我消滅,二者之間選擇其一。要是對本人的治國方針有意見,那就用實力來把我打倒吧!」

    將這長篇話一口氣說完,蘭斯洛停了停,給台下群眾反應的時間,但在反應出現前,他補上最後一句「本大爺的帝號,就是『我意』,我的道路只由我的意志主宰,不受任何人的拘束,而雅各城則非常榮幸,能成為我意王傳說的起點!子民們!你們就預備歡呼吧!」

    這句話才說完,「歡呼」聲就開始了,聲浪如同要掀翻雅各城一樣,轟然爆發,人民的憤怒、斥罵,直衝台上,許多泥塵土塊給扔了上來,只是被蘭斯洛以護體真氣隔空攔住,雷因斯官吏匆匆湊上前來,想要把這個胡亂發言的狂徒拉下台,以免被憤怒的群眾撕成碎片。

    如果一切就這樣繼續,那麼這次演說倒是可以讓群眾如願以償,觀賞到雷因斯史上最大的一次政治醜聞,只是,當騷動的程度要再升高時,一股奇異的尖嘯聲,令眾人停下動作,極度震駭地望向廣場四周。

    一大批雪特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手持連弩,箭頭上綁了腐蝕性箭頭,或是燃燒性極高的火布,佔領了所有制高點,控制住廣場周邊,更還有近百個冒著白煙的沸油鍋,只待一聲令下,立刻便是血腥大屠殺的場面。

    如果是在艾爾鐵諾,這樣的陣仗還不足以產生震嚇作用,但在和平已經太久的雷因斯,雖然只是雪特人,但手上拿的武器卻是貨真價實,這便讓原本鼓噪不安的廣場,剎那間只剩死寂一片。

    「成王的方式,不只是繼承,篡奪也是一種。我剛剛說過,你們可以在追隨我的腳步,或是頑抗被消滅之間選擇其一,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太高估我的理性。」

    蘭斯洛的聲音,往寂靜的廣場上迴響。

    「雅各城現在已經被我的部隊所控制,我妹妹也已將各方城門關閉,不許任何人進出。不過,我可以給各方傳媒一個機會,讓你們在一個時辰內離城,然後把今天發生的事通告全大陸。」

    說話間,蘭斯洛在台上漫步,竟然像踏著一道無形的階梯,緩緩上升。

    天位力量!

    對於一直固封自守的雷因斯王國來說,親眼見到天位力量,無疑是足以震駭群眾的。

    高高在上,蘭靳洛俯視下面的人民,冷冷地道︰「順便加上本大爺的勸告,要稷下王都明天打開城門,迎接它的主人,不然我就強行敲開它!」

    隨著蘭斯洛的宣言,便是他散發出來的無比霸氣、威勢,顯示出他說的話絕對有實力的支持!

    只是對於這篇宣告,台下沒有半點反應,作出回應的,反而是在台上。

    「咚!」

    一聲迴響從後頭傳來。

    「喂!快……快來人啊!這個傢伙好像腦溢血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十二日,尚未登基的「我意王」蘭斯洛,在雷因斯的雅各城,發表了他空前絕後的暴虐演說,作為其傳說的第一步。

    隔日,在稷下王都開城門迎接,並承認其正統王權的消息傳出後,雷因斯於焉分裂,七省聯合叛亂,向新王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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