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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01:31

前言:

即使清楚自己的手段卑鄙惡劣,但再給他一次機會重來,
夏風見仍然會這麼做,絕不後悔,因為他要定了羅恩希!
叫他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他辦不到,只能把她搶過來;
除了他身邊,她哪也不能去,心不在這也沒關係,
也許她不能懂他心底因她而熱的愛,幾乎要灼傷他,
但是在她眼中成為惡魔,他也甘願墮落,只因恨愛不過一線,
有愛才生恨,何況她不離開,他便有時間跟她慢慢磨,
用最溫柔細膩的方式待她,即使她的心再冷再硬,他也不放棄……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夏風見為了得到她,竟不擇手段,
還將她蒙在鼓裡,讓她傻傻愛上他!
他曾是她最溫柔的守護者,現在卻像個惡魔,
可悲的是,她不願看見他的愛,不接受他的懺悔,
但真的要離開時,心卻又捨不得地留下了……  


第1章(1)

  陽光溜過翻飛的窗簾,映入室內地板,慢慢地,光在線移,輕柔地拂上一張臉,一張陽剛性格、相當好看的男性臉孔。

  刀削般的濃眉,挺直傲氣的鼻樑,優雅又性感的嘴唇,撩撥人親吻的渴望,古銅的膚色,在陽光映襯下格外耀眼。

  幾分鐘後,男人讓陽光喚醒了,慵懶地睜開眼,不過兩秒,眼神便清醒,恢復一貫的冷峻銳利。

  他坐起身,白色的被單滑落,裸露肌理勻稱的胸膛,那是他在健身房練出來的,滿滿的男子氣概。

  他撥了撥一頭睡亂的頭髮,視線往旁邊看,落定一具瑩白色的女性胴體。

  誰啊?

  他漫不經心地沿著那曼妙的身段掃視一圈,最後又瞧了瞧她嬌媚的容顏,還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記得是昨晚來參加轟趴的辣妹。

  隨便吧!

  反正過了今天,兩人不會再相見。

  他利落地下床,裸著身子,自在地在房內走動,沖涼、盥洗,換上白襯衫、黑色西裝褲,加一條有品味的圍巾,更添貴族氣息。

  他動作如豹,矯捷無聲息,床上的美人一直未被驚醒,沉沉酣睡著。

  他不帶感情地瞥視一眼,瀟灑地披上風衣,離開臥房。

  「恩希,真是多謝你了!這麼早把你叫來做點心,我實在很過意不去。」

  「別這麼客氣啦,李管家,我才應該謝謝你一直這麼照顧我呢。」

  「既然要我別客氣,你也別這麼生分地叫我,就叫我阿姨啊,我跟你媽在一起工作那麼多年了,交情就跟好姊妹一樣,你叫我一聲阿姨也不為過。」

  「是啊,阿妹姨。」羅恩希順從長輩的吩咐,恭敬地喚了一聲。她笑容甜甜的,如蜜糖一般好滋味,卻不膩人。

  李阿妹很愛看她笑,經常感歎蕙如真是好福氣,生了個這麼乖巧貼心又懂得撒嬌的女兒。

  只可惜蕙如死得早,沒能親眼看這個女兒嫁個好人家。

  說到嫁人……

  李阿妹心念一動。「恩希,最近你跟男朋友怎麼樣了?你上回不是說你們考慮結婚?」

  「嗯,應該就在年底吧。」羅恩希微赧,輕輕點了點頭。

  「這麼說日子已經定了?」

  「還沒,不過我們反正是公證結婚,不急。」

  「你們不請客嗎?」

  「請什麼呢?我這邊沒幾個親戚朋友,他那邊也……」羅恩希頓了頓,聳聳肩。「總之我們決定把手續辦一辦就算了。」

  「那怎麼行?太隨便了!」李阿妹不贊同。「如果你媽知道你嫁得這麼草率,一定很心疼,不行不行,至少得辦幾桌酒席,你要是嫌麻煩,阿姨來幫你打算。」

  「不用了啦,阿妹姨,我們……」

  「總之這些事我來替你作主,你不必跟我爭了。」

  「那好吧。」羅恩希嫣然一笑,知道長輩是一番好意,也就接受了。她打開蒸籠,察看裡頭蒸的桂花糕。「應該差不多了。」

  「太好了!少爺就愛吃你做的桂花糕,他每次回家,都嚷著要吃呢。上回招弟照著你留下的食譜做給少爺吃,還被他念了一頓。」

  「為什麼?」

  「少爺說味道不對。」李阿妹歎息,顯然很拿那個任性自我的大少爺沒轍。「你也知道我們家少爺,挑人挑事什麼都挑,尤其最挑嘴!」

  「也難怪他會挑啊。」羅恩希替少爺說話。「以前夫人的手藝可是一等一的,少爺從小吃媽媽煮的東西長大,難免養刁一張嘴。」

  「他不只嘴刁,性子也刁,自從老爺、夫人去世後,他變了好多,脾氣愈來愈壞了,最近還老混夜店。」李阿妹擔憂地蹙眉。

  「他一個人要管那麼大的公司,可能壓力太大吧?」羅恩希猜測。「老爺、夫人剛去世時,公司的財務狀況不是很糟嗎?都靠少爺四處奔走,好不容易將公司救回來,這幾年他勞心勞力,也夠累了。現在公司業務上了軌道,他放鬆一下也好啊。」

  「你說這叫放鬆一下?他根本玩瘋了!」李阿妹不以為然。「他這幾年都住公司附近的公寓,很少回來,每次回來就是找朋友開趴,昨天也是啊!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連傭人都受不了。」

  「偶爾玩玩嘛。」羅恩希淺笑。「阿妹姨你別對少爺那麼嚴格,這樣他很可憐耶。」

  「他可憐?可憐的是我們這些下人吧!」李阿妹翻白眼。「要不是為了滿足他那張刁嘴,我會一大早把你請來嗎?你也不用還沒睡飽,就被我吵醒了!」

  「我無所謂的,阿妹姨,我已經習慣每天早起做點心了。你別忘了我開了一間咖啡店,也有賣蛋糕啊。」相對於李阿妹的哀怨,羅恩希顯得很自得其樂,她戴上手套,捧出蒸籠裡的桂花糕,嗅了嗅溫潤恬馨的香氣。

  只要少爺覺得好吃就好了,若是他的味蕾能得到滿足,她不介意風塵僕僕坐一個半小時的公車趕來這棟位於山區的豪宅,為他蒸上一籠傳統點心。

  「你對他實在太好了。」李阿妹彷彿看出她的心思,不忍地搖頭。「你知道少爺已經跟你從前認識的他不一樣了嗎?」

  「人都是會變的啊。」羅恩希不在意。

  不管李阿姨口中的少爺變得多麼放蕩任性、我行我素,在她心目中,他永遠是那個曾經對她伸出援手的翩翩少年。

  小時候,她母親曾在這裡幫傭過幾年,她偶爾會過來找媽媽。記得有一回,她調皮地想摘下池畔一朵花,結果不小心跌落池塘,是少爺救了她。

  他將狼狽地嗆喝好幾口水的她抱出池塘,她嚇得哇哇大哭,他笑著哄她,她怕被媽媽責罵,他好心地借她浴室沖澡,又將表妹留下的洋裝送給她穿。

  還有一次,她數學考不及格,遭到母親訓斥,他聽見了,不但教她訂正考卷,還將自己用過的筆記跟參考書通通捧來送給她。

  她看他的參考書,練習他的筆記,跟隨他走過的腳印,一步一步地學習,他是她的良師、是她的榜樣,她從小便決定傚法他,拿他當自己的偶像。

  他家世好、聰明優秀,在學校是風雲人物,卻從不擺架子,連對她這個傭人的女兒都溫和客氣,教她怎能不崇拜?

  阿妹姨說他變了,但她相信,一個人再怎麼變,善良的本質不會變。

  夏風見,他永遠是那個她最仰慕的親切少爺……

  「李嬸、李嬸!」才剛想著他,他清銳的嗓音便響起。

  「來了!」李管家應聲,匆匆走出廚房,而她捧著一盤桂花糕,跟在後頭。

  「我今天早上要開會,快遲到了。」夏風見穿一件黑色風衣,身材挺拔,超級帥氣。「我房間裡有個女的,她醒來後請她吃頓早餐,看她是要去哪兒,派車送她。」

  「知道了。」李管家不滿地撇撇嘴,猜想少爺八成連那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跟人家上床。「少爺,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不吃了,我趕著去公司……」夏風見頓了頓,驀地嗅到一股甜香。「是桂花糕?」

  「是啊。」羅恩希盈盈走過來,低垂著臉,雙手舉高點心盤。

  夏風見從盤裡拈起一塊桂花糕,卻看都不看捧盤人一眼,他咀嚼著桂花糕美妙的滋味。「這味道才對嘛!」他贊。「幫我跟招弟姨說一聲,謝啦。」

  「這不是招弟做的,是恩……」李管家想解釋,羅恩希連忙扯扯她衣袖,示意她不用說。

  「怎樣?」夏風見不解地問。

  「沒事,少爺。」羅恩希甜笑。「還想再吃一塊嗎?」

  「幫我打包,我帶去公司吃。」

  「是。」

  羅恩希回到廚房,將桂花糕細心地裝入餐盒裡,又裝了一壺才剛煮好的養生茶,交給夏風見。

  「少爺吃的時候喝點茶,小心噎著了。」她溫柔地叮嚀。

  夏風見接過餐盒與保溫壺,這才發現她不是家裡的傭人。「你是新來的嗎?」

  「我?」她愣了愣,搖頭。

  他挑眉,正想細問時,司機已來催促。「少爺,車子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我走了。」他隨意揮手,大踏步離去。

  他果然不記得她了!

  羅恩希目送他背影,不知怎地,胸臆漫開幾分淡淡的惆悵。

  即使是在酒醉狂歡後的隔天早晨,依然能夠神采奕奕地回到工作崗位。

  這便是夏風見。

  從小看他長大的管家或許覺得他變得浪蕩不羈,但某方面來說,他仍是懂得節制的,至少絕不輕忽公司的經營。

  這些年來,他一直很勤奮於工作,到去年才開始真正享樂於生活,他把公司拉回了軌道,甚至比以前賺得更多,他認為自己有資格享受辛苦耕耘的成果。

  相信公司其它幾個主要大股東也不敢對此有微詞,畢竟沒有他,這家公司早成破銅爛鐵。

  他們該感謝他的犧牲奉獻。

  「總經理,大家都在會議室等你了。」

  一進公司,他的特別助理葉星辰立即迎上來,口齒清晰地報告今天的會議主題及相關應當注意的內容。

  他一面聽特助口頭報告,一面走進會議室,公司各部門主管圍站在一張弧形會議桌前,會議桌上沒有咖啡,不提供點心或任何飲料,唯見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台筆記型計算機。

  夏風見最討厭浪費時間,尤其對冗長無效率的會議至為詬病,自從確實掌握公司大權後,他便要求主管們站著開會,以便大家都能盡量簡短髮言。

  凡是由他主持的會議,絕對沒有無意義的討論,如果在十分鐘內做不了決斷,便是他說了算!

  會議開始,首先是各主管的業務報告,沒問題的跳過,達不到標準的夏風見便會嚴厲挑剔,給予改進的指示。

  「總經理,上個月在越南收購的那家工廠,這兩天在鬧罷工。」負責海外事業部的陳副總憂心忡忡地報告。

  「罷工?」夏風見神情冷淡。「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滿我們一接管公司就裁員,留下來的工人也減薪。」

  「沒告訴他們這是為了削減成本嗎?難道他們寧願工廠倒閉?」

  「當然說了,可是工人還是很不高興,揚言不加薪就不工作,現在我們出貨進度整個延遲了。」

  「這件事誰負責的?」

  「Tony。」

  「告訴他,一定得準時出貨,遲一天他今年就沒年終可領,遲兩天他就可以打包走人了。」

  「可是工人在鬧罷工,出貨時間本來就不好控制……」

  「那是他必須解決的問題。否則公司花高薪請他來做什麼?可不是來吃白食的!」夏風見語氣冰冷,絲毫不同情員工為難的處境。

  「可是……」陳副總還想爭論。

  夏風見瞥了眼手錶,這場會議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該是結束的時候。「葉特助,這件事交給你。」他乾脆地下令。「你飛去越南一趟,把這件事解決,順便告訴Tony,他今年沒獎金可領了。」

  「是。」葉星辰領命,與陳副總交換一眼。

  陳副總又是懊惱,又無可奈何,原本想為屬下說好話,不料反而害他領不到年終獎金。

  「沒事了吧?散會!」

第1章(2)

  夏風見二話不說,提起筆記型計算機便起身走人,數道怨忿的視線灼燒著他背脊,他渾然不在乎,悠哉地走回私人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之前是屬於他父親的,裝潢富麗堂皇,他接收後,縮減了一半格局,將另一半改裝成會議室,把那些用來擺闊的古董都賣了,只留下最必要的辦公室傢俱。

  剛坐上辦公椅,張秘書便端了杯咖啡進來給他,接著報告他今日的行程。

  張秘書四十多歲了,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雖然精明幹練,但在公司那些叔伯輩董事眼中,總是嫌她不夠年輕貌美,他們老爭著想替他介紹更賞心悅目的秘書,甚至有人想把女兒塞到他身邊來,都被他一一拒絕。

  「我想要花瓶的話,隨便逛百貨公司買一個就有了,不勞各位叔叔伯伯費心。」他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很不中聽,但沒辦法,他說不出違心之論。

  或者該說,他懶得說。

  前幾年為了救回這家公司,他四處打躬作揖,說過的甜言蜜語多得連自己都聽得噁心,現在他終於可以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了。

  他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不想說的,誰也不能逼他。

  「丁柔伊小姐剛剛打電話給你。」張秘書報告完行程,突然加了一句。

  「誰?」他摸不著頭腦。

  「聽說她今天早上,才剛在總經理床上醒來。」張秘書淡漠地解釋,語氣不帶任何批判意味。「她留下手機號碼,要你打給她。」說著,她將一張便條紙遞給他,上面寫著一組數字。

  夏風見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手一揉,丟進字紙簍裡。「幫我選一對耳環送給她,就說我最近很忙。」

  也就是說,謝謝再聯絡!

  張秘書明白他言下之意,在PDA上做注記。

  「明天晚上慶鴻集團的小開在夜店辦生日派對,總經理要去嗎?」

  「我明天晚上有事嗎?」

  「香港的王董要來,總經理本來說要親自去接機。」

  「那我就去接機,再帶他去參加趴踢,Peter準備的餘興節目一向很精彩的,王董一定會喜歡!」

  帶客戶去那種場合,好嗎?而且王董都一把年紀了,心臟負荷不了吧?張秘書有點懷疑,但她聰明地不表示意見。

  夏風見看出她的思緒,低聲笑了,他就喜歡這個秘書的識時務,不過她顯然不夠瞭解男人,男人不管到哪種年紀,都還是一頭野獸,愈多年輕辣妹包圍,愈是來勁。

  要是知道還有鋼管秀可欣賞,王董肯定樂歪,那跟他的生意也就更好談了。

  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他打開擱在辦公桌上的餐盒,拈起一塊桂花糕,悠哉地放進嘴裡。「告訴Peter,我一定到!」

  一切都在夏風見盤算當中。

  對於Peter五光十色的生日趴,王董果然感到目眩神迷,徹夜樂不可支,在鶯鶯燕燕的環繞中,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盡興到不行。

  凌晨時分,當兩人相偕步出夜店時,王董已口頭應允簽約,與他合作共同投資東南亞。

  夏風見送王董坐上出租車,自己則來到附近的停車場,找到他的愛車。

  喝了一夜的酒,照理說他不該開車,但他對自己的駕駛技術太有自信,還是逞強地坐上車。

  他在這附近買了一間高級公寓,開過三條街就到了,短短幾百公尺的距離,很簡單。

  他沒想到,這樣的短距離,也可以變得很長、很長,只差一點點,他就永遠到不了——

  「你說少爺出車禍?!」

  羅恩希緊握話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妹姨你說清楚點,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已經兩個多禮拜了。」李阿妹在電話那端歎息。

  「那他現在情況怎樣?還好嗎?」

  「不太好,他的腿……傷到了神經,醫生說要做復健,還不保證能不能完全好起來。」

  「這意思是……癱瘓嗎?」羅恩希顫著嗓音,心跳如擂鼓。

  「是沒那麼嚴重啦。」李阿妹語氣沉重。「醫生是說,經過復健應該還是可以走路,但可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健步如飛,說不定會有點瘸。」

  有點瘸?羅恩希驚駭。以夏風見好強的個性,他絕不容許自己不能跑不能跳,走起路來還一拐一拐的,這對他而言,是多大的打擊啊!

  「那他……是不是很難過?」她不敢想像他的反應。

  「豈止難過,他簡直快瘋了!自從他開刀醒來以後,沒有人能接近他,就連醫生護士也常被他趕出病房,大家都受不了他暴躁的脾氣。家裡的傭人不敢去看他,聽葉特助說,公司的主管去探病時,也都被他罵得臭頭,董事會現在在商議,是不是要請人代理他總經理的職務?」

  可想而知啊。

  羅恩希擔憂地咬唇,她可以想見現在的夏風見有多懊惱,肯定不願意讓任何人看見自己如此無助的一面。

  「我們實在拿他沒辦法了,所以我今天才打電話給你。」李阿妹道出用意。「少爺愛吃你做的點心,桂花糕、鳳梨酥、冬瓜餅,你能不能盡量多做一些過來,看他吃了,心情會不會好一點?」

  「我知道了,我做好就馬上送過去。」羅恩希一口答應。

  掛斷電話後,她仍陷在震驚中,一時回不了神。

  「怎麼了?」一道溫煦的嗓音在她耳畔拂落。「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刀!」她回過身,緊張地攀住男友臂膀。「少爺出車禍了,而且情況很不妙,他的腿不能動了!」

  「冷靜點。」小刀握住她的手,溫暖的眼神如冬陽,撫慰她不安定的心。「你說夏風見出車禍了?」

  「嗯。」

  「他的腿不能動?」

  「醫生說要做復健。」

  「復健以後能走嗎?」

  「應該可以,但可能不能做劇烈運動,還會有點瘸。」

  「只是可能而已。」小刀安慰她。「復健結果通常是要看個人的意志力,如果夏風見肯努力,也有可能完全恢復的。」

  「嗯,說不定可以。」羅恩希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和了,她感激地望向男友。「謝謝你,小刀。」

  他淡淡一笑,鬢角的刀疤若隱若現。

  這是羅恩希為他取名「小刀」的原因,因為當他出現在她面前那天,他身上只帶了把瑞士刀,臉上還有刀疤。

  她常開玩笑,這世上怕是沒有哪個女人膽敢收留當時那個落魄潦倒又滿身是傷的男人,只有她不怕危險。

  但她不曾後悔,自從小刀闖進她生活後,她不再孤單,小小的咖啡館裡,熱鬧驅逐了寂寞。

  而且有他在,生意更好了,他雖然寡言,煮咖啡的技術卻是超一流,加上她做的手工甜點,客人讚不絕口,門庭若市。

  「你要去醫院看他嗎?」見她心情平靜了,小刀低聲問。

  「嗯,阿妹姨還要我做些點心送過去。」

  「那你快去忙吧!店裡我來顧就好了。」

  「你一個人行嗎?」她不放心。

  「非假日下午,客人不多,別擔心,我忙得過來的。」小刀比出大拇指,示意一切交給他。

  「那謝謝你啦。」

  羅恩希輕輕吻男友臉頰,立刻轉進廚房,蒸了桂花糕、烤了鳳梨酥,然後熱騰騰地裝進盒子裡,招出租車去醫院。

  才剛到病房門口,她便看見兩個護士花容失色地被轟出來。

  「那男的真的神經病耶!虧他長得那麼帥,怎麼脾氣那麼糟啊?」

  「就是啊,嚇死人了,誰碰到他誰倒霉。」

  兩個護士彼此抱怨,都是一臉嫌惡。

  羅恩希聞言,蹙眉歎息。「少爺,你心情不好歸不好,也不要隨便罵人啊,這樣大家都會討厭你的。」

  她喃喃自語,悄悄來到病房門口,對著緊閉的門扉做幾次深呼吸,確定自己準備好了,才綻開一張燦爛笑顏,推開門。

  「少爺,我來……」

  「滾出去!」

  一隻電視遙控器呼嘯地飛過空中,準確地砸向她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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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07:21

第2章(1)  

  好痛!

  遙控器凌空飛來,恩希閃避不及,仍是被敲中了額角,浮現一片紅腫,她忍痛揉額頭。

  「你……是誰?」夏風見坐在病床上,頭髮凌亂,神態頹廢,他見自己真的打中人,盛怒的氣勢頓時有些弱下,但他不許自己表現出一絲歉意,依舊蠻橫地咆吼。「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我是羅恩希。」恩希揉了會兒額頭,感覺稍微不痛了,漾開笑顏,稍稍舉高餐籃。「我送這個來給你。」

  「什麼東西?」夏風見瞪著她甜燦的笑容——被他打了額頭,她竟還能那樣笑?

  「點心。」她來到床畔,在床邊茶几上擱下餐藍,取出點心盒。「有鳳梨酥跟桂花糕,我聽說都是你喜歡吃的。」

  他瞧瞧色香味俱全的甜點,食慾騷動了,表面去皺擰眉。「誰讓你送過來的?李管家嗎?」

  「是。」她笑笑,額頭還痛著,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

  他看著她的動作,牙關一咬。「東西拿走,你滾出去!」

  「為什麼?」她訝異。「你不吃嗎?」

  對,他不想吃!有疑問嗎?「快滾!」

  「那可不行。」她揚起眸,勇敢與他凌厲的眼神對持。「阿妹姨交代我,要讓你多吃點東西。」

  「我不吃!你出去!」

  「我不出去。」

  「你……」夏風見不敢相信,每當他發飆,所有人都會敬而遠之,這女人居然不怕,還死賴著不走?「我想起來了,我好像看過你……你是新來的傭人?」

  他記得在他出車禍前一天早上,似乎在家裡見過她,當時她還多嘴地叮嚀他吃點心時要配茶,免得噎到。

  「對,我們見過。」恩希知道他認出自己,很高興。「不過我不是傭人,我是……我媽媽跟阿妹姨是朋友。」

  「所以你是李管家朋友的女兒?既然這樣,你來這裡幹麼?」

  「我說過了,我來送點心給你啊。」

  「你又不是我們家的傭人,何必來跑這個腿?」家裡又不是沒別的傭人。「我知道了!」夏風見倏地靈光一閃,臉色變得更陰沉。「你想乘機接近我?」

  「啊?」她愣住。

  「別裝傻。」他諷刺地撇唇,認為她的迷惑不解只是惺惺作態。

  從小,銜著金湯匙出世的他便是女孩子們追逐的對象,他原以為是自己聰明優秀,長得又帥,後來才發現原來他的家世更重要。女孩們千方百計接近他,只盼有天能穿金戴銀,一圓嫁入豪門當貴婦的夢想。

  當他父親在商界呼風喚雨時,他的身價便水漲船高,一旦父親去世,天美集團陷入財務危機,他登時成了落水狗,人人不屑。

  不論男人、女人,都是勢利的動物,尤其是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如今他把天美撐起來了,又恢復成一枚閃亮亮的鑽石新貴,女人們便回來了,個個主動投懷送抱,如狂蜂浪蝶。

  而眼前這個女人,想必也是其中一位,以為他車禍受傷了便會格外脆弱,可以乘虛而入嗎?

  休想!

  夏風見冷冷地注視恩希,眼神滿含輕蔑之意。

  恩希迎視他如火又如冰的眼光,心窩有些灼痛,阿妹姨一直告訴她少爺變了很多,不再似從前和善可親,她總是不願相信,但現在,她不得不信。

  雖然每個人總是會變的,但他,的確變太多了,以前的他絕不會用這用睥睨的神態看人,他不會擺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會讓人覺得自己渺小又卑微。

  他不會讓她這麼痛,額頭上剛被遙控器碰傷的地方痛,心也隱隱作痛。

  不過也可能是他出車禍心情不好,所以態度才格外嚴峻吧?

  她該體諒他。

  接著,恩希振作,關懷地送出一塊桂花糕。「吃點東西吧,少爺,阿妹姨說你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飯,你瘦了不少呢。」

  「不必你來獻慇勤!」他甩開她的手,桂花糕掉落在地。

  她拾起,依然耐著性子。「那吃塊鳳梨酥好嗎?」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訝異她的厚臉皮。「我教你滾,你沒聽懂嗎?」

  她淡淡地微笑。「除非你肯吃了這些點心,不然我不會走的。」

  他擰眉,怒火在眼裡狂熾,打量她片刻,忽地嘲諷地撂話。「真這麼想當我的女人?你以為自己夠格嗎?」

  她的臉蛋,勉強只能說清秀,五官並不突出,穿著也不顯眼,簡單樸素,就憑這樣的外表,想對他施展女性魅力?門都沒有!

  恩希感覺到她的視線,約莫猜到他的評斷,她輕輕歎息。「我從沒想過自己能高攀上你這樣的男人,對我來說,你就像童話中的王子。」只能出現在想像裡。

  「而你是灰姑娘?」他誤解了她的意思。「你以為我會撿過你的玻璃鞋,一家一家去找合穿的女人?告訴你,我夏風見不是那麼浪漫天真的男人!女人嘛,哪裡沒有?」

  「我知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她很冷靜。

  這樣的冷靜反倒令他一愣,他以為她會不依地反駁,甚至耍媚撒嬌。

  但她只是取出餐藍裡的保溫壺,為他倒一杯養生茶,遞給他,然後嚴肅地面對他。

  「你不用怕我對你有非分之想,少爺,跟你一樣,我也不是那種愛做夢的人,我很清楚,童話故事就只是童話故事。」恩希自嘲地淺笑。「就算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也得有驚人的美貌,對吧?可我知道自己長得很平凡,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有。」她頓了頓,微笑加深。「而且你放心,我已經有未婚夫了,絕對不會纏著你不放。」

  「你有……未婚夫?」不知為何,她說了一串,他偏偏對這句最在意。「那你來幹麼?」

  若是真如她所說,她已有戀人,並非伺機接近他,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只是來照顧你而已。」看著他的眼,靈慧澄透,不像帶著心機。「現在的你需要幫忙,不是嗎?」

  他怔忡地望著她。

  「你說少爺沒把你趕出病房,而且把點心跟晚餐都吃了?」李阿妹在電話裡聽到恩希的報告,驚訝地拉高嗓門。

  「正確地說,他想趕人,但我厚著臉皮不出去。」恩希笑著解釋。

  「你太強了!恩希。」李阿妹讚歎。「這麼多人都被他掃地出門,只有你有辦法搞定他。」她停頓兩秒。「算阿姨求你,請你暫時擔任少爺的看護好嗎?」

  「我當少爺的看護?」恩希有些措手不及。

  「嗯,你不想嗎?我知道是委屈你了,要你忍受少爺的壞脾氣,可是除了你,好像沒別人能安撫他了。唉!阿姨也不想為難你,可是……」

  「阿妹姨,你別這麼說,我並不覺得委屈啊。」

  對她來說,能為夏風見做任何事,略盡綿薄之力,都是應該的,她欠他很多,理當報恩。

  「可是如果我當少爺的看護,那咖啡店……」

  「不能先暫停營業幾天嗎?還是請你男朋友幫忙顧店?要不我這邊派個人過去幫忙好了。」

  「不用了。」恩希婉拒李阿妹的提議,想了想。「如果我每天先做好點心,再縮短營業時間的話,小刀應該勉強能應付得過來。」

  「這樣的話,你是答應照顧少爺嘍?」李阿妹大喜。

  「嗯。」

  從那天後,恩希便成為夏風見的專屬看護。

  怕大少爺對人家態度太機車,李管家還親自來求他,希望他友善一點、和氣一點。

  看在李管家為夏家工作多年的份上,夏風見表面上沒說什麼,心下卻頗不以為然。

  他並不認為恩希真如李管家所描述,是那麼善良純樸、不計不求的好女孩,每個女人都有心機,她只是比別的女人更聰明,藏得更深而已。

  他倒想看看,她哪天會露出馬腳來。

  於是,夏風見接受了恩希成為自己的看護,他不否認自己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因而將她視為一個挑戰、一個遊戲對象。

  被迫住在醫院的日子既枯燥,又令人惱火,他需要一個發洩的管道,她不怕死,就儘管待在他身邊吧!

  「風見,親愛的~~」

  嬌滴滴的嗓音打斷夏風見的沉思,他回頭,面無表情地望著來人。

  是個女人,五官艷麗,身材姣好,是他平常會樂意與她一夜歡欲的類型,但現在,他毫無興致。

  「你是誰?」

  女人嬌容一僵,跟著重整,又露出討好的媚笑。「討厭!你這麼快就忘了人家嘛?我是丁柔伊啊!那天也有去你家的轟趴,後來我們不是還……」她盈盈走近他,拋個媚眼。「你還說我很會接吻,是你吻過嘴唇最柔軟的女人。」說著,她伸手指抵住噘起的朱唇,作勢送個飛吻給他。

  對她賣弄風情的舉動,夏風見沒什麼反應,不過他確實想起她是誰了。

  「你說你叫……」

  「丁柔伊。」她媚媚地笑。「我後來有打電話到你公司啊,你的秘書說你在忙,接著我就跟朋友出國旅行了,回來才聽說你出車禍,天哪!好可憐喔!你還好嗎?」

  他冷笑。「你看我的樣子,像還好嗎?」

  「天哪!你真的太慘了。」她扭著腰肢,一屁股坐在床沿,蹙著柳眉,玉手捧著他臉龐,一副好心疼的模樣。「好可憐,聽說你的腿還要做復健?人家都快哭了啦!」

  他都沒哭,她哭什麼?

  夏風見不耐地甩開她的手,實在受不了她的扭捏作態。

  自從他車禍入院後,女人川流不息前來探望,對雙腿不能行走的他致上哀憐之意,她們搶著呵護他,急著證明自己才是那個能幫助他重新振作的女人。

  偶爾,她們會狹路相逢,然後彼此較勁,她們心裡都有個共通的想法,誰能在此刻成為這男人的心靈支柱,等於坐穩未來夏家女主人的寶座。

  對這點小心機,夏風見簡直看得太透徹了,透徹到他竟無法感到真正的憤怒,只覺得無聊至極。

  他一個個罵走她們,好不容易這兩天總算清淨些了,沒想到又來一個後知後覺的天兵。

  「滾出去!」他陰沉地下令。

  「什麼?」天兵女還在狀況外。

  「我要你滾!離我遠一點。」他咆哮。

  她嚇一跳,連忙起身後退,驚得全身顫抖,明眸含淚。「你、你……幹麼這麼凶啊?人家也是好意來關心你啊。」

  「滾!」他擲回她假仙的關心。

  「風見,親愛的。」她還試著挽回。

第2章(2)  

  他皺眉,正想對她發飆,門口忽地傳來一陣聲響,他聽出那是恩希的腳步聲,只有她才會走得那麼慢條斯理。

  「你過來!」他改變主意了。

  「啊?」丁柔伊怯怯地望他,不敢妄動。

  「我要你過來。」他明明厭煩到極點,卻逼自己扯出不真心的微笑。

  「喔,好。」一見他迷人的笑容,丁柔伊霎時忘了方纔的驚恐,回到床沿坐好,這回她不敢主動親近了,乖巧地與他保持距離。

  他一把將她拉入懷裡。

  她震了震,一時茫然,彷彿從地獄又爬回天堂,不禁喜滋滋地笑了,拍打他一下。「討厭,剛才幹麼嚇人家啦?」

  恩希走進房裡,見到的正是這一幕,她雙手捧著一隻插滿鮮花的花瓶,凝立原地。

  「她是誰?」丁柔伊發現她,頗有敵意地嗆問。

  「她什麼都不是。」夏風見譏笑地扯唇,大掌轉過丁柔伊的臉蛋,就是霸氣深吻。

  她嚶嚀一聲,欣喜回吻,聽說別的女人來探病,都被他冷酷地趕走,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幸得到他的吻。

  丁柔伊太開心了,到後來,根本不是夏風見吻她,而是她纏著他的唇不放。

  他技巧地推開她。

  她被迫離開他的唇,雙眸卻仍漫著情慾的水煙。「風見。」嬌嬌地喚,嗓音酥麻到令人噁心。

  夏風見皺眉,不理她,直接望向恩希。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看見她什麼表情,但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淡淡地笑著。

  「我好像打擾你們了,少爺。」她將花瓶放上茶几。「我先出去好了。」

  他鬱悶地瞪著她轉身的倩影,她竟然說走就走?「給我回來!」

  她疑惑地回眸。

  「你,現在馬上出去!」他命令丁柔伊,她不敢違抗,識相地起身。

  「好,那我改天再來看你。」

  離開病房前,丁柔伊忿忿地瞪恩希一眼,彷彿警告她不准跟自己搶男人。

  恩希領會她的用意,卻不在意,好笑地搖搖頭。

  夏風見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更惱怒了,忽然間覺得自己跟丁柔伊都像個孩子,只會幼稚地耍脾氣。

  可惡的女人,竟讓他覺得自己幼稚!

  照這樣看來,或許她對他真的不是說謊,她的確對他沒興趣,不曾奢望過他的臨幸。

  真可恨……

  「對了,少爺,你喜歡吃布丁嗎?」她忽地揚聲問,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塑膠盒。「這是焦糖布丁。」

  他等她,也瞪著布丁上那層烤焦的糖霜。「你買的?」

  她微笑。「如果我說是我做的,你相信嗎?」

  他掃射那賣相絕佳的布丁,嘲諷地嗤哼。

  「就知道你不信。」她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從櫃子裡取出點心碟,將布丁扣上,附上點心匙,奉送到他面前。

  「我不吃布丁!」他莫名地火大。要他吃這種軟綿綿的玩意兒,她真當他是沒長大的小鬼嗎?

  「真的不吃嗎?這個很好吃的,吃過的人都說贊,口碑很不錯唷!」她一副可惜的表情。

  「不吃!」他堅決。

  她歎息。「好吧,你不吃的話,我只好送給隔壁病房的婆婆吃了,她應該會喜歡……」

  「給我!」他打斷她。開玩笑,都到手的點心了,怎能轉送給別人?

  她聞言,嫣然一笑。

  他突地發窘,不悅地橫視他一眼。「我是想,看在你特地買回來的份上,就勉強吃一點。」

  「是。」她溫順地奉上點心。

  他搶過來,大口大口地吃。

  看他風捲殘雲地狂吃,恩希忍不住想笑,她用力抿唇,不讓笑意流露。

  雖然她知道,少爺從小就嗜吃甜食,對點心抵擋不了口腹之慾,但長大了還是如此,真令她有些意外。

  不管其他人說他有多刁鑽、多可怕,她就是覺得他孩子氣得好可愛啊!

  「好吃嗎?」她沒察覺自己的嗓音溫柔甜軟得就像融化的巧克力。

  可他注意到了,心臟不爭氣地重重撞擊一下。「還……不錯。」

  「下次再做……再買來給你吃。」她許諾。

  他不語,彷徨地盯著掃光的空盤,有股異樣的情緒,在胸田滋生。

  夏風見發現自己在恩希面前,很難發脾氣。

  她身上有股溫潤如水的氣質,從來不跟他的任性計較,總是包容著他、體諒著他,就連被他用遙控器砸傷也不喊一聲痛,但在關鍵時刻,她又能堅持原則,不對他讓步。

  他竟然拿她沒轍。

  尤其她不曉得從哪兒買來那麼多各式各樣好吃的點心,輕易地收買了他的胃,他的嘴向來很刁,但她買來的點心,總是那麼合他口味,經常令他聯想起母親的味道。

  他媽媽很擅長做點心,他從小便是吃她做的點心長大的,他很懷念。

  之前,招弟姨能做出接近媽媽味道的桂花糕已經令他很驚訝了,沒想到這女人更厲害,能從各地搜羅到滿足他味蕾的點心。

  太神奇了,神奇到令他惱怒!

  他真希望自己能找到借口責備她,但她總是那麼細心巧手地為他打理好一切,教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無理取鬧。

  「復健的時間到了喔。」

  恩希陪一名男護士走進來,笑笑地宣佈。

  夏風見見她,縱然不情願,還是讓男護士抱自己坐上輪椅,來到復健室。

  復健室一個沉悶乏味又百般折磨的過程,就算只是簡單的抬腿運動,他無力的雙腿仍承受不起,劇烈的疼痛一次次排山倒海地襲來。

  沒幾分鐘,他就滿頭大汗,痛得想殺人。

  但轉頭一看到她,看她站在他身旁,目不轉睛地看復健師替他進行復健,關懷的神情,已經沁甜的笑容,他如火山般爆發的脾氣,便會無聲無息地壓下。

  他告訴自己,咬緊牙關也要忍,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這個女人瞧不起。

  雙腿廢了不能動,已經夠令他糗大了,他不希望自己狼狽的復健過程還被恩希看笑話。

  「你走開行不行?」他常想找機會趕走她,不願她在現場目睹。

  「不行,我要陪著你。」她很堅持。「醫生也說,我在一旁學習,以後才能幫你按摩,陪你做復健。」

  「我不需要人陪!你快走!」他已經痛得快無法撐住男性尊嚴了。

  「可是……」

  「羅恩希!」他怒吼,雙眼冒火。

  他看見的,卻不是暴躁的他,而是如同困獸般無奈掙扎的他,她看到他的挫折與痛楚。

  其實在她面前,他可以不必裝強悍的。

  她幽幽歎息,忽地領悟他為何一再驅離她,心口柔柔地揪緊。

  「好吧,那我先回家梳洗一下,晚一點再來。」她貼心地給他保全體面的空間。

  「快滾!」他依然是那麼傲慢的口氣。

  直到她背影完全淡出,他才允許自己頹然坐倒在地,悶哼出聲。

  「很痛吧?」復健師同情地看他。「復健的過程就是這樣,很痛苦,但只要能撐過,會越來越順利,你的情況算不錯的,應該有希望完全恢復。」

  「我知道。」他不耐地回話。

  這不是廢話嗎?他當然會完全恢復!他夏風見可不允許自己成為不良於行的瘸子,既然要復健,就一定要徹底成功,自在地運用雙腿追趕跑跳碰。

  他深吸口氣。「我們繼續吧!」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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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12:57

第3章(1)  

  恩希回到自己那間小小的套房公寓,衝過澡,換穿一條合身的丹寧褲,襯得臀部更顯緊實圓翹。

  全身上下,她最滿意的就是自己的臀部,至於完全跟豐滿扯不上邊的小巧酥胸——唉,就別提了吧!

  她對鏡俏皮地扮個鬼臉,找出一條彩色紗巾,帥氣地圍在肩頸,背起單肩背包,來到開在巷子口的咖啡館。

  落著細雨的午後,店內只有零星幾個客人,小刀站在吧台後專注地煮咖啡。

  她推開玻璃門扉,叮鈴聲響,小刀抬頭看見她,淡淡地微笑。

  她走向他,輕聲問:「還好嗎?」

  他點頭。「你的點心賣得很不錯,中午的時候對面新開的店來這裡辦員工餐會。」

  「真的?那你忙得過來嗎?」恩希擔心地問。雖然店裡只提供簡餐,只要將餐點用微波爐加熱就好,但若是客人太多,一個人張羅仍是太過勉強。

  小刀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有人自願幫忙。」

  「誰?」

  他指指坐在角落一個長髮女子。

  「啊,是『雨天小姐』。」恩希望向那位常客,她年紀約莫和自己差不多大,沉默寡言,來的時候總是一個人,而且總在下雨天。

  所以恩希為她取了這樣的外號。

  「幸虧有她幫忙,不然我今天中午還真有點忙不過來。」小刀低語。

  「那你有沒有好好謝謝人家?」

  「當然,我請她喝了杯咖啡,還送她你做的點心。」

  「就這樣?」恩希白他一眼。「至少也要算打工錢給人家啊。」

  「她不收。」小刀沉聲回應,看著雨天小姐的眼神有些複雜。「她說她喜歡這間咖啡店,所以才自願幫忙。」

  「她真的……有點奇怪。」恩希好奇地打量雨天小姐,她正靜靜看著書,偶爾抬頭,看細雨流過窗扉。「你有跟她聊過嗎?知道她的來歷嗎?」

  小刀聳聳肩。「你也知道的,她幾乎不說話。」

  「那倒是。」恩希輕歎。她曾嘗試過主動跟雨天小姐攀談,對方卻不怎麼回話,只是微笑。「她看起來好憂鬱,心事重重的樣子。」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煩惱吧。」小刀將若有所思的視線收回,望向恩希。「你怎樣?還應付得來那個姓夏的大少爺嗎?」

  恩希燦然一笑,比個OK的手勢。「他最近比較肯聽我的話了。」

  「那就好。」小刀放心了。「我還真怕你傻傻地任由他欺負。」

  「我有那麼笨嗎?」她嬌嗔。

  「遇見夏風見的事,你腦袋就會自動當機啊。」小刀半揶揄半感歎,他很明白夏家少爺在恩希心目中的地位。

  「那是因為他曾經是我的良師,也算是恩人嘛。我多幫幫他、照顧他,也是應該的。」

  「可是阿妹姨說他個性變得很壞,脾氣也很暴躁。」

  「他現在雙腿不能走,難免會心浮氣躁啊。」恩希堅持為恩人說話。

  小刀搖搖頭,不再與她爭辯,煮好咖啡,取出一隻繪著藍色玫瑰的咖啡杯,斟八分滿。

  「這杯是給誰的?」

  「雨天小姐。」

  「那我拿過去,順便謝謝她。」恩希捧著托盤,將咖啡送過去。「小姐,這杯咖啡請你,謝謝你中午的幫忙。」

  雨天小姐抬頭凝睇她,水眸漫著謎樣的霧。

  她笑,雨天小姐似乎愣了愣,半晌,才跟著揚起笑,迷濛的、內斂著某種哀傷的笑。

  她長得很美,有股淡雅高貴的氣質,這樣的淑女,究竟有什麼傷心事呢?

  恩希不覺為她惆悵,想探究,小刀卻用一記警告的目光阻止她。

  她只能無奈歎息。

  「你還真愛多管閒事!」夏風見冷嗤。

  「會嗎?」恩希蹙眉。

  「只不過是一個店裡的客人,你幹麼管人家是什麼來歷?管她為什麼憂鬱?反正她買咖啡,你賣咖啡,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樣不就得了?」

  「瞧你說的,好冷淡!」

  「難道跟陌生人你也想攀親戚嗎?還是想為人家做心理咨商?」夏風見愈說愈嘲諷。

  恩希有些懊惱。「早知道不跟你說了。」

  「你以為我想聽嗎?呿,又不關我的事!」

  她默然不語,起身為他斟一杯她煮的養生茶,讓他邊吃飯邊喝。

  他接過茶杯,啜飲一口,見她默默地坐在一旁,忍不住揚聲。「怎麼不說話了?」

  她聳聳肩。

  不會是在跟他生氣吧?就因為他剛嘲弄了她一番?

  夏風見瞪她。「我有說錯嗎?探人隱私本來就是無聊的事,何況那人你又不算認識。」

  「是,你說得對。」她柔順地接受他的指責。

  可這樣的柔順,反而惹得他莫名氣惱,為何她從不與他計較?

  「說起來你這女人也奇怪,好像特別愛管人家閒事,對我也是,我跟你有很熟嗎?為什麼李嬸要你來照顧我,你就答應了?她給你很高的薪水嗎?」

  這問題,已經困擾他許久,據李管家說她拿的只是很基本的工資,一開始甚至不想支薪,他實在很疑惑。

  如果不是為了賺錢,幹麼要來忍受壞脾氣的他?

  她聽問,抬頭望他,眸中飛舞淘氣的星光。「你這樣問,該不會覺得有點對不起我吧?」

  「你說什麼?!」他嗆到,咳兩聲。「我幹麼、覺得對不起、你?」

  她不解釋,只是抿著唇笑。

  「笑什麼?」他用力瞪她。

  她繼續微笑。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窘得只能用吼她來掩飾。「你不可能是為了錢才答應當我的看護吧?」

  「為什麼不可能?」她故意逗他。「是人都想賺錢啊。」

  他驀地皺眉,眼神發狠。

  清脆的笑聲灑落,似風鈴,在他耳畔搖響。「你剛不是嫌我多話嗎?所以這件事,以後再告訴你為什麼。」

  她用吊他胃口的方式,懲罰他之前對她的嘲弄,他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一個完美的反擊。

  而他,啞口無言。

  她不怕他。

  自從他車禍受傷後,所有人都敬他遠之,只有她膽敢微笑面對暴躁抓狂的他,怪不得李管家會請求她來當他的看護。

  原本他以為她跟其他女人一樣,只是找機會接近他,好借此博得他的青睞,但當他發現她並不在意他的垂青,他開始感到困惑。

  究竟她為何願意當他看護?為錢嗎?他直覺認為不是。

  好奇地追問,卻換來她調皮的反諷,他更深刻地體會到這女人不同尋常,真的一點都不怕他。

  這讓他有點惱,卻有更多異樣情緒,對她的感覺變得複雜,他逐漸分辨不清。

  他,夏風見,自從嘗過眾叛親離的滋味後,他便立誓以冷面冷情的態度待人接物,沒想到現今為一個女人動搖?

  肯定是因為這雙不聽話的腿,才會令他如此脆弱!

  一念及此,夏風見驀地焦躁起來,握拳用力敲自己麻軟的大腿。

  「別這樣。」復健師注意到他的舉動,勸他冷靜。「我們再試一次。」

  「還試?已經試夠多次了!」他怒咆。「你不是說過,只要我努力復健,這雙腿會漸漸好起來嗎?為什麼這幾天都沒有進度?為什麼我連撐著護欄都站不起來?」

  「總是會這樣的。」復健師解釋。「我確定你的肌肉已經開始恢復力量了,但還是需要一些時間,讓它適應,你會站起來的,只要……」

  「只要配合你,對嗎?」夏風見粗暴地打斷他。「我這陣子還不夠配合嗎?你老實說,我這雙腿是不是廢了?」

  「絕對沒有!」

  「那為什麼站不起來?」另一個跟他一起進行復健的傷患,都已經可以搖搖晃晃地站個幾秒了,反倒是本來進度超前的他,忽然落後。

  他怎麼可能落後?這輩子,只要他決心做的事,從來不曾輸過,他不能接受自己復健的進度比別人慢!

  「今天先到此為止吧,明天再繼續。」復健師勸夏風見回病房休息。

  他不肯聽,堅持一定要試到站起來為止,雙臂艱困地卡在護欄上,慢慢地、試著撐起軟弱的雙腿。

  看他做得汗水淋漓,氣喘吁吁,面色發白,週遭的人都替他覺得痛苦,他卻硬是憑著意志力強撐著。

  復健師沒轍,只得去請在病房等待的恩希前來幫忙勸慰。

  夏風見看到她,憤怒、羞愧、挫折,種種情緒在胸口堆疊,霎時爆發。「你來做什麼?!我不是說過我做復健的時候,你不准在這邊看嗎?」

  恩希不理他的責罵,走向他,在他身前站定。「跟我回病房吧。」

  「我不回去!」

  「你累了,需要休息,醫生說用力過度會造成肌肉痙攣。」

  「我不會。」話語才落,他忽地感覺雙腿劇痛,跌坐在地。

  「看吧。」她無奈地瞥他一眼,跟著蹲坐在他身畔,玉手擱在他腿上。

  「你幹麼?」他又羞又惱。

  「幫你按摩。」她照著醫生教過的方式,仔細為他舒緩緊繃的肌肉。

  他瞪著她清秀的側顏,想發飆,言語卻卡在喉嚨。

  他其實真的累了,而且雙腿真的快抽筋,只是不肯服輸,才懸著一口氣,硬逼自己。

  她一面按摩,一面柔聲低語。「有時,一個人不該只想著前進,也該懂得停下來休息,欣賞路旁的風景。」

  他知道,她是勸他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但——

  他握緊拳頭。「如果休息太久,忘記了怎麼前進該怎麼辦?」

  「那就請路人拉你一把。」她揚眸,含笑望他。「老是一個人旅行也很無聊,偶爾跟人結伴同行也不錯啊。」

  他怔怔地瞪她,心臟狂跳,不知是因為方纔的勞動太猛,還是她的溫柔言語太打動人?

  「好了。」她按摩完畢,朝他甜甜一笑,拿起一條毛巾,替他拭去臉上的汗。

  她動作如此輕柔,輕柔到他無法對她發火,胸口震動著,瞬間漫流一束暖意。

  擦過汗,她推來輪椅,彎身扶他,示意要他雙手搭她的肩。

  居然還要一個女人幫他坐上輪椅,真夠狼狽!

  夏風見譏諷自己,百般不願讓她看見自己無能的一面,她還是看見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以為自己會很氣憤不甘,如今卻是不甘中帶著微妙的放鬆。

  似乎被她看見窘態,並沒他想像中那麼丟人,或許是因為,他在她眼裡找不到一絲倉皇或驚懼,將這一切視作理所當然。

  她不像那些搶著來探望他的女人,口中直嚷嚷著「天哪天哪好可憐」之類的蠢話,只是平和冷靜地對他伸出援手。

  所以他才能安心依賴她吧。

第3章(2)

  恩希推夏風見回房,葉星辰已經在裡頭等著了。

  「你來做什麼?」

  「我來探望總經理。」

  「有什麼好看的?我不就這樣嗎?」夏風見面色不善。「你有這空閒的話,怎麼不在公司裡幫我盯緊一點?」

  「就是因為公司有異狀,我才來向總經理報告。」葉星辰態度恭謹。「董事會一直很懷疑,總經理到底能不能負起經營公司的責任?最近我聽到風聲,他們想推舉方董事暫代總經理職務。」

  「想乘機換掉我?」夏風見冷哼。「告訴他們,我很快就能回公司坐鎮了,用不著他們費這個心!」

  葉星辰不語,目光若有所思地掃射老闆。

  「怎麼?你懷疑我說的話?」夏風見看出屬下的疑慮。「連你也跟那些老狐狸一樣,急著想換個新主子嗎?」

  葉星辰搖頭。「我不是這意思。」

  「那就別在這兒多說廢話,快給我滾!」夏風見粗魯無禮地下逐客令。

  「是。」

  葉星辰不再多言,識相地轉身離開。

  恩希追上去。「葉特助,請等一等!」

  「羅小姐有事嗎?」

  「我是……」恩希有些尷尬,也不知自己為何急著追上來,她只是不希望夏風見跟自己最親近的部屬之間有心結。「剛少爺的態度是有點過分,因為他復健過程不太順利,心情難免差一些,你別介意。」

  「我沒介意啊。」葉星辰挑眉,彷彿覺得她特地解釋有些好笑。「我習慣了。」

  「也是喔。」恩希失笑,自嘲地搖頭。「你跟他相處也那麼多年了,應該比我瞭解他,怪不得他那麼信任你。」

  「他不是信任我,只是倚重我。」他冷淡地解釋。「同樣的,我也不相信他,但他的確是個精明有能力的老闆,給我的薪水又很不錯。」

  恩希愣了愣。「所以你不喜歡他?」

  「沒有人喜歡他。」葉星辰輕哼,嘴角譏誚地歪了歪,接著望向她,目光帶著一絲同情。「這陣子你擔任總經理的看護,一定也很辛苦,保重。」

  說完,他轉身離去。

  恩希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忽然有些難受,不是為自己,是為那個因為車禍受傷,必須困在醫院的男人。

  她回到病房,看見他坐著輪椅,鬱悶地呆望窗外,心弦不禁沉痛地拉緊。

  為什麼他會搞到大家都不喜歡他?

  「你回來啦。」他聽到腳步聲,轉回輪椅面對她。「你剛跟葉星辰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就你的壞話啊。」她半開玩笑。

  他卻不當那是個玩笑,面色沉下。

  她幽幽歎息,打開保溫盅,舀一碗她在家裡燉好的雞湯,遞給他。

  他接過,默默地喝雞湯,喝了半碗,不想喝了,將碗擱在茶几。「葉特助一定跟你說,公司上上下下都討厭我吧?」

  「你別亂想,他沒那麼說啦。」恩希笑。

  夏風見卻看出她笑得並不自在,知道她在說謊。「他說的沒錯,公司的人是恨我,尤其是董事會,他們一直想找機會鬥掉我。」

  「為什麼?」她在床沿坐下,與他對望。「董事會的人那麼討厭你嗎?」

  他凜然點頭。「自從我接管公司後,不只砍高階主管的薪水,也砍了這些董事的津貼,我甚至不准這些老狐狸利用名目假報公帳,連出差都不准坐頭等艙,他們可恨死我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沒聽說過嗎?我們天美集團曾經面臨破產危機,一家財務不健全的公司,當然要從削減開支做起。」

  「既然如此,你做的沒錯啊。」她覺得這做法很合理。「為什麼大家要恨你?」

  他冷哼。「平白無故被減薪,你不恨?」

  「我不會恨。」她搖頭,眼神真誠。「如果想要公司安全存活,共體時艱也是應該的,我自己也開了間咖啡店,我知道入不敷出是什麼感覺,那很可怕。」

  她果然跟一般人不同,想法很正面樂觀。

  他意味深長地望她。「你那間咖啡店,是貸款開的?」

  「是啊。所以每個月要付利息,壓力可不小呢。」

  「難怪你想結婚。」他習慣性地譏諷。「想讓男人養你對吧?」

  「你說小刀?」她失笑。「他也沒錢啦!」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早就想問了。

  「說出來你可別嚇到喔。」她眨眨眼。「其實小刀是我撿到的。」

  他一嗆。「撿到的?」就像撿流浪貓狗一樣,那種撿到?

  「差不多吧。」她看透他的思緒,輕聲笑。「小刀失憶了,有天他流浪到我店門口,我看他沒家人沒朋友,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就收留了他,讓他住在店裡的小房間。」

  「你居然收留一個失憶的流浪漢?」他驚駭。

  「你別把小刀想得那麼可怕!」她為未婚夫護航。「他很知書達禮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是壞人。」

  她居然想嫁給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他瞪她。「你是不是腦筋有問題?你真的愛他嗎?」

  「當然愛啊。」她毫不遲疑地點頭。「這兩年來,我們陪伴彼此,就像家人一樣。」

  「我看比較像在養寵物吧。」他嘟囔。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

  「我說,」他沒好氣地送她白眼。「嫁給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你等著以後吃苦吧!」

  「夫妻本來就應該同甘共苦啊!」她不在意。「而且我們平凡小人物,只要有平凡的、小小的幸福就夠了。」

  平凡的、小小的幸福,那是什麼?

  他注視她,實在很想痛快地挖苦她一番,但不知怎地,話就是說不出口。

  也許是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憤世嫉俗,抹滅了她臉上那清甜的笑意。

  她看著他,在他眼裡看見一抹隱微的憂慮,知道他在擔心自己,笑容更甜了。「你明明不是那麼冷酷絕情的人,為什麼要讓別人誤會呢?」

  他一震,被她單純信任的眸光看得有點窘。「我看誤會的人是你吧!」他一直就是個壞傢伙。

  「我沒誤會。」她直視他,明眸清澈。「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看錯人。」

  「你才認識我多久,敢說這種大話?」他諷嗤。

  「我是跟你不熟,不過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你了。」

  「多早?」

  「在你十幾歲,還是個少年的時候。」

  那麼早?他驚愕。

  她笑望他,悠悠道出與他之間的來龍去脈,告訴他,他曾經怎麼救她一命,又怎麼將自己的參考書跟筆記都送給她,而她從此將他視為偶像,默默敬仰著他。

  「上次你不是問我為什麼願意來當你的看護嗎?這就是答案。」她輕快地揭曉。「因為你曾經對我有恩。」

  因為他對她有恩,而她一直拿他當景仰的模範?

  夏風見震撼,不敢相信,他不記得自己曾對她見義勇為過,但那個他早已遺忘的爽朗少年,還鮮明地活在她記憶裡。

  知道自己在她眼裡是個好人,他竟覺得有點……開心?!

  經過恩希的開導,夏風見對復健的進度不如預期不再那麼急躁,他學著放鬆心情,只要每天都能比前一天進步一點點就好,就算停滯不前也不慌張。

  或許是壓力鬆弛了,精神不緊繃,在經過短暫幾天的停滯後,復健的速度反而大有進展,兩個星期後,他已能拄著枴杖慢慢走幾步路。

  主治醫生對他的復原情況頗感滿意,與他討論過後,同意他出院,聘請專業復健師到府協助,只要定期回醫院複診即可。

  得到醫生許可,夏風見立刻準備出院,他要求恩希跟他一起回夏家位於山區的豪宅居住。

  「我也要住在那邊嗎?」恩希有些遲疑。

  「當然!你是我的看護,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可是……」

  「沒有可是!」他姿態蠻橫。「跟我回夏家就對了!」

  恩希無法拒絕,只好回家收拾行李,然後到咖啡館跟小刀解釋緣由。

  夏家的司機來接夏風見出院,再轉去咖啡館接恩希,夏風見坐在車裡,透過玻璃窗觀看恩希與小刀話別。

  當他看見小刀關懷地擁了擁恩希,然後作勢拍她額頭,而她嘻笑著,他的胸口頓時收縮,氧氣似乎都被抽光了,腦子一時有些發暈。

  恩希曾告訴他,她和男友預定年底結婚,說的時候眼神柔情似水,霧濛濛的,令人有股想撥開雲霧,一探究竟的衝動。

  是幸福嗎?她真的覺得嫁給那樣一個來路不明的窮小子,會得到幸福嗎?

  夏風見很悶,胸口抽緊,透不過氣,他咬緊牙,陰鬱地掏出手機撥號。

  「是我。」他對線路另一端的人下指示。「羅恩希的男朋友,一個叫小刀的男人,查清楚他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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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16:22

第4章(1)  

  恩希陪夏風見回到夏家,李管家領著一排傭人在門口迎接,司機幫忙將夏風見扶上輪椅,傭人們對他恭謹地問安,眼裡隱約掠過同情之色,卻都不敢表露出來。

  他們都很清楚,這位心高氣傲的男主人不會喜歡他們表現出無謂的同情,他平常與下人也不熱絡,冷淡地保持距離。

  除了李管家,沒人敢跟他多說幾句話,據說他在公司可是雷厲風行,開除員工毫不手軟,雖然在夏府他將人事權都下放給李管家,但傭人們仍是小心翼翼地不跟自己的飯碗開玩笑。

  沒想到公司的員工不喜歡他,就連家裡的傭人也怕他。

  入住夏家後,恩希才真正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孤單與疏離,他完全不跟任何人親近,身邊的女伴縱然換過一個又一個,怕是沒有誰能真正進入他的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恩希暗暗尋思,難道失去雙親、公司幾乎破產,對他的打擊真的那麼大嗎?她總覺得還有更關健的原因。

  可惜她探聽不到,他也不可能主動說明。

  她只能默默陪在他身邊了,照料他生活起居,跟他聊天,排遣寂寞,她想,這就是最好的報恩方式。

  希望有一天,她能再見到當年那個溫暖善良的少年……

  「怎樣?住進來幾天,還習慣嗎?」房門口,響起一道含笑的聲音,打斷恩希的思緒。

  她回頭,望向滿臉笑容的李管家。「阿妹姨。」

  「這房間怎樣,喜歡嗎?哪裡不舒服,記得告訴阿姨一聲。」

  「很好啊,我住得很舒服。」恩希環顧臥房,寬敞的空間分隔成幾個區域,她甚至擁有自己的更衣室跟光線明亮的讀書區。「我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住在這麼大的地方呢!好像電視裡那些千金小姐的房間。」

  「這是家裡最好的客房,少爺吩咐一定要讓你住這間。」李阿妹解釋,熱情地握著她雙手。「說真的,你肯住進來真是太好了!我本來想,你這陣子會不會被少爺陰晴不定的脾氣嚇壞了,不肯再繼續照顧他了呢!」

  「怎麼會呢?」恩希輕笑。「少爺脾氣沒你想像中那麼糟了,他人其實不壞的。」

  「只有你才這麼想吧。」李阿妹歎氣,拍拍她的手,「家裡的傭人之前在醫院被他嚇得半死,現在都不太敢靠近他呢。」

  「那是因為他有時復健不太順利,才會心情不好了。」恩希替夏風風找借口,無論如何,她都想維護他在眾人以上中的形像,她不希望別人討厭他。

  「你喔。」李阿妹實在不得不佩服這女孩對少爺的容忍尺度,連她從小看他長大,都不禁頗有微詞了。「一心一意為少爺著想,也難怪他別的看護都不要,一定要將你留在身邊,還把這麼好的房間留給你。」

  恩希聞言,嫣然微笑,雖說為了照顧夏風風弄得她自己生活大亂,但她毫無怨言,反倒覺得榮幸。

  她很高興自己有機會幫上他。

  「晚餐準備好了嗎?」她輕聲問。「如果廚房空出來了,我想做點芙蓉豆沙糕給少爺吃,他昨天忽然跟我說很想吃。」

  「你想用廚房,就儘管用啊!」李阿妹笑道:「我早就跟招弟說過了,你可是少爺專屬的點心主廚,她不敢跟你搶這位置的。」

  「阿妹姨,你不要跟別人亂說話了。」恩希撒嬌。「我這點皮毛的手藝,哪裡比得上招弟姨啊?」

  「誰說比不上的?大少爺挑嘴,就只愛吃你做的點心,你還說自己的手藝是皮毛?招弟都跟我說她有空要跟你多學幾把刷子。」

  「哎,你就別取笑人家了啦。」

  「我這可是真心話。」李阿妹大讚,頓了頓,「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住在這邊,咖啡店怎麼辦?沒你做的點心,還能營業嗎?」

  「這陣子只好不賣點心,只賣咖啡。」

  「哪豈不是很對不起客人?」

  「沒辦法啊。」恩希歎息,她也覺得對不起那些常來店裡買點心的熟客,但夏風風既然需要她,她便想以他為重。「幸好還有小刀,他煮的咖啡客人也很愛。」

  「離開小刀那麼久,你習慣嗎?」

  「是有點不習慣。」恩希坦承,自從小刀闖進她的生活後,兩人幾乎每天見面,還是初次這樣分隔兩地。

  「不過人家說小別勝新婚,等你們相見的時候,感情一定會更甜蜜……」

  他是故意的。

  命令她搬進夏家,寸步不離地跟隨自己,甚至借口自己每天都需要她,不准她放一天假,真正的目的,便是要分開她跟她的男友。

  她說,她男友住在咖啡店裡,又在咖啡店工作,想到他們天天膩在一起,他就莫名地感到不悅,喉嚨嗆著某種酸味。

  小別勝新婚?他不信這套,感情是最脆弱的生命,時間和距離都可以輕易枯萎它。

  何況他不認為他們之間是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不過是習慣而已,一種類似主人與寵物之間的依賴關係。

  他相信自己可以斬斷這樣的關係。

  至於為什麼要斬斷?他不願多想,沒必要去想,這些年來,他學會了不去考慮他人的心情,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對別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所以他不管恩希會怎麼想,只聽令自己的慾望。

  你不是那麼壞的人,我知道。

  她曾經對他這麼說,真是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夏風風鬱悶地想,書桌上攤著一疊葉星辰傳真過來的公司業務報告,他看了看,對最近的營收數字很不滿,原想立刻寫一封E-mail,將公司各部門主管點名罵遍,但想到那天他在醫院對葉特助當場發飆,恩希不以為然的表情,不禁有些猶豫。

  在猶豫什麼,夏風風,你在猶豫什麼?

  他在心裡怒斥自己,愈想愈氣,對自己竟然顧慮一個女人的看法感到火大。

  話說回來,那個女人跑哪兒去了?怎麼整個下午都不見她?

  「恩希!羅恩希!」他揚聲怒喚。

  無人回應。

  她去哪兒了?他惱火,又不禁有些慌,推著輪椅來到書房外。「羅恩希,你給我過來!」

  「少爺,怎麼了?」李阿妹聽聞叫喚,急忙奔跑過來。「有什麼事嗎?」

  「恩希人呢?」他厲聲質問。

  「恩希?」李阿妹一愣,想了想。「喔,她應該在廚房吧。」

  「她在廚房?」他皺眉。「她去廚房做什麼?」

  「應該是在做點心……」

  「你說她下廚?為什麼讓她下廚?我是讓她來照顧我的,不是幫忙料理三餐,那些是其他人的工作!我不准你們隨便使喚她!」

  「少爺,你誤會了,我們哪敢使喚恩希啊?」李阿妹喊冤。「是因為少爺愛吃她做的點心,所以她才進廚房……」

  「等等!」夏風見愕然打斷她。「你說我愛吃恩希做的點心?」

  「是啊。」李阿妹點頭。「少爺不知道嗎?你愛吃的桂花糕、鳳梨酥那些,全是恩希做的啊!上次招弟姨照她留下的食譜做,不合你胃口,還被你念了一頓,不是嗎?」

  原來那些點心都是她親手做的?

  夏風見難以置信。「所以去年生日,我以為是招弟姨做的桂花糕跟豆沙包,都是恩希做的?」

  「是啊,那天她來看我,知道少爺準備帶人回來吃飯,就做了那些點心,還有蛋糕,也是她做。」

  真的……是她!

  夏見風震驚,胸海湧起複雜的情緒。他從小就愛吃點心,尤其是傳統的中式甜點,媽媽做的桂花糕更是一絕。

  那天,當他看到懷念的桂花糕,原本不想吃,怕吃了會大失所望,徒增惆悵,但那糕點實在做得色香味俱全,他終於受不住誘惑,拈了一塊咬進嘴裡。

  他嘗到了媽媽的味道,幾乎和母親當年做的一模一樣!

  他感動得難以言喻,忽然失去狂歡的興致,將一干酒肉朋友都趕走,獨自躲在房裡品償回憶的滋味。

  他想起媽媽、想起爸爸,想起曾經無憂無慮的童年。

  那些他以為早就支離破碎的記憶,在那天,拼成完整的一幅圖,而他看著,眼眸隱隱泛酸……

  不能再想了!

  他凜然告誡自己,好不容易整肅的全副武裝,不容許有絲毫坍落的機會。

  夏見風深吸口氣,眼神變回冷硬——

  「告訴恩希,以後不用再做點心了,我不會吃!」

  為什麼不吃她做的點心?她哪裡做錯了嗎?

  那天,她興沖沖地做好芙蓉豆沙糕,端去他書房,他卻冷冷地告訴她,從此以後他再也不吃點心了,尤其是她做的。

  為何針對她?她不解。

  「是不是我做的哪裡不合少爺的品味?你說,我會改進。」

  她追問,他不回答。

  那天晚上,他也不吃晚餐,只喝了一碗湯,便將自己關在房裡,之後幾天,對她也頗為冷淡。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恩希不覺有些傷心,大家都說少爺對她特別,但她寧願他對她發脾氣,也不要這種疏離的客氣。

  這天早上,復健師為他安排了一系列的療程,他努力配合,大有進展,但也幾乎累垮,她在一旁看得很不忍。他沒讓自己休息,吃過午飯便進書房工作,跟公司各級主管開視頻會議,她幾次經過,都聽見他對著螢幕大聲咆哮,顯然對公司的業務情況很不滿。

  他心情很糟,她看得出來。

  吃點甜食應該會讓他精神好一點,之前她總是這種方式安撫他的,於是她又進廚房,這回做了最拿手也是他最嗜吃的桂花糕。

  等他開完會,她便敲書房門。

  「進來!」他嗓音陰鬱。

  她推開門,刻意綻開朗朗笑顏。「開完會了嗎?少爺,要不要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他從一疊資料上抬頭,見她手裡捧著一盤桂花糕,眉宇一擰。「我不是要你以後別做了嗎?」

  她一顫,差點端不穩托盤。「你不想吃嗎?少爺,是你最愛的桂花糕喔。」

  他冷下臉。「我說了我不吃!」

  她心一沉,掩不住失望,盈盈走向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少爺,如果你不高興,可以直接跟我說啊。」

  「你沒做錯!」他瞪她。「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你不吃我做的點心,你以前……明明很喜歡吃的。」她嗓音有點啞。

  「我現在不想吃,不行嗎?」他慍怒。

  「不是不行,只是……」恩希感覺笑意如潮水,逐漸從臉上消退,而她無力阻止,胸口梗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酸楚。

  奇怪,他不過是拒絕她做的甜點而已,她竟會覺得如此難受?好像他當眾甩了她耳光似的,臉頰窘得發痛。

第4章(2)  

  她深呼吸,極力振作。「少爺,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想吃好嗎?你給我一個理由……」

  「你煩不煩啊?」夏見風忽地失去耐性,猛力拍桌。「我為什麼要給你理由?為什麼非吃你做的點心不可?還是你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你以為先收買我的胃以後,接著就能收買我的心?」他怒視她,眸中明滅著野性的火光,像一頭激烈撞擊囚籠的猛獸。

  她承認,自己有點嚇到了,他這樣的眼神遠比之前在醫院裡拿搖控器砸她時還可怕。

  但她不許自己認輸,口氣舒緩,以柔克剛。「你別誤會,少爺,我對你真的沒有那樣的想法。我已經有未婚夫……」

  「我知道,你不用一再強調。」他咆哮地打斷她。

  她怔住,而他見她容顏蒼白,這才驚覺自己脾氣失了控,他咬牙,拄著枴杖起身。

  她見狀,擔憂地阻止。「少爺,你今天也累了,還是坐輪椅吧。」

  「我要自己走!」他堅持拄著枴杖,緩緩走向書房門口,但走不了幾步,已經累得難以支持,正巧經過沙發,他順勢坐下,重重喘息。

  恩希跟過來,抽出紙巾,很自然地為他擦汗。

  夏見風注視她的舉動,她不經意的溫柔,令他感動,卻也氣惱。

  「你說,你從小就崇拜我?」他不禁啞聲問。

  「是啊。」替他擦過汗後,她跪在他向前,替他按摩緊繃的雙腿。

  為什麼她可以對他麼好?他才剛那麼粗爆地飆罵過她,她卻毫不計較,一心服侍他。

  夏見風繃著臉,心臟在胸口悸動著,熱血沸騰。「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很可能喜歡著我?」

  她震駭,停下了動作,抬頭傻傻地望他。

  「你說你崇拜我、全仰慕我,所以很樂意來當我的看護,你有沒有想過,這說不定是一種心動?」

  「心……動?」

  「你一直說這是恩情,但說不定不僅如此?」他試探地問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試探,或許是因為他其實偷偷盼望,她對他除了報恩之外還有一些別的什麼。

  但她,卻只是怔忡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搖頭。「不是心動,絕對不是。」

  他絛地瞇眼。「你敢肯定?」

  她點頭。

  才剛稍微平抑的怒火又飆揚,他狠狠瞪她。「我就不相信你當時沒有一點少女情懷!你敢說自己從來沒幻想過能當我女朋友?」

  她怎能說對他毫不心動?這簡直是侮辱!令他狼狽。

  但她似乎不覺得這是侮辱,幽幽歎息。「你忘了嗎?你那時候有女朋友的。」

  他愣住。

  「光我看過的,就有三個。」她悵然低語,思緒迷濛,回到從前。「我知道你不是同時跟他們交往,但只是剛好一段戀情結束又接另一段。她們都好漂亮,跟你一樣都來自富裕的家庭,教養也都很好,是那種內外兼美的淑女。」

  是嗎?夏見風惘然,他還真不記得了。他的情史太豐富,交往過的女友不計其數,但印象深刻的沒幾個。

  他不記得恩希口中所謂內外兼美的淑女是指誰。

  「你知道有一次,我看見你跟女朋友在家裡吃燭光晚餐嗎?」她繼續傾訴。「那天你們吃牛排,那時候我還沒吃過牛排,也沒用過刀叉吃東西,我看了很羨慕,回家後就學你們,拿水果刀跟叉子切我媽炸的豬排——結果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切到自己的手指。」她輕歎。「我媽把我罵了一頓,問我為什麼不用筷子就好?那時候我就明白了,我跟少爺是來自不同世界的。」

  也許年幼的時候,懷抱著青春少女心,她曾為兩人懸殊的差距哭過、懊惱過,但如今她早已遺忘,也看淡了。

  恩希自嘲,櫻唇勾著淡淡的笑。

  夏見風怔望她,雖然她說得雲淡風輕,但他總覺得聽到幾許惆悵的意味。

  「所以你放心,少爺。」她認真地凝視他。「我對你真的不是那種男女之情,我只是……很想報答你而已。」

  他不想聽這些,不想聽到她對他只有恩情,沒有心動。

  夏見風忽地伸手拉她起身,她一時防備不及,撲跌進他懷裡。

  「對、對不起!」她慌張地道歉,想離開,他卻圈摟著她,不讓她動。

  「少爺?」她驚聲喚。

  他沉默,墨眸謎樣地瞅著她,深不見底,幾秒後,他俯下臉,趁她心神恍惚之際,閃電攫吻她的唇。

  他在做什麼?

  她腦海瞬間空白,只感覺到一股熱熱的呼息纏綿在鼻翼前,微濕柔軟的唇瓣被另一雙唇輕輕含著,溫柔地吸吮。

  然後,那含吮的力道加強,他探出舌尖,誘哄她分開唇,霸氣地嘗著她,汲取她每一口香甜。

  恩希暈眩,心跳狂野得令她羞愧。

  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吻過她,就連小刀,給她的也只是純純的啄吻,他憑什麼這樣對她肆意侵略?

  她該推開他,用力賞他一巴掌。

  但她推不開,情慾壓倒性地征服理智,她無法抗拒他,甚至渴望更親密的接觸。

  「這樣,也不心動嗎?」低沉的嗓音,挑逗地吹拂她耳畔。

  她徒勞地想把持住不安定的芳心。「不……不會。」

  「那這樣呢?」

  他慢條斯理地吮咬她上唇,接著往上移,輕點她鼻尖、眼窩,最後停在她光潔的額頭。

  她不能動彈,全身軟弱得尋不出一絲力氣,而他因此更放肆,展臂攬緊她,讓她的上半身與自己密合相貼,不留一分空隙。

  他的氣息與她彼此交融,屬於他的溫度,更熱烈地融進她體內,在她心海興風作浪。

  「這樣也不心動?」他渴望聽到她的降服。

  她咬緊牙關,拚命凝聚最後一滴滴自制力。「……不。」

  她對不起小刀!

  這夜,恩希睡不著,輾轉反側,一直想著黃昏時那個意外的吻。

  為何夏見風要那樣吻她?為何她會那般沉醉於那個吻?到現在,她回味著那個吻,芳心仍怦然直跳。

  思及,恩希的臉紅了,身子發熱,她下床,憑窗扯著窗簾,恨自己心猿意馬。

  她有偷情的罪惡感!

  如果小刀知道她跟別的男人接吻,會怎麼想呢?身為他的未婚妻,她卻癱軟在另一個男人懷裡,他會生氣吧?

  「對不起、對不起。」恩希喃喃自責,握著發燙的臉頰,好氣好氣自己抵擋不住誘惑。

  沒錯,她跟小刀確實不是那種激情的戀愛,兩人之間各樂平靜的相處,更像是家人、親人,但就因為彼此的陪伴都令對方安心,他們才決定攜手共度一生。

  她對他有承諾,怎能背叛他?

  即使只是一時出軌,她都覺得好罪惡。

  恩希用力咬唇。「夏見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喜歡她,他身邊來來去去的美女太多了,不可能看上平凡無奇的她。

  或許是因為驕傲的他,不甘心她對他不動心。

  他一定認為,自己是個萬人邊,怎麼可能有女人面對他不意亂情迷?

  他真是太可惡、太自以為是了!

  「我討厭你這樣。」真的好討厭,他與她記憶中那個濕潤和善的少年,相差太遠。

  那個少年,不會拿她當玩物,當遊戲的對像,他不會肆意在別人身上實驗自己的魅力。

  他根本不喜歡她,只是想證明自己魅力無敵。

  好過分……

  想著,恩希忽地感到一陣心酸,眼眶熱了,溫染迷離淚霧。

  這一刻,她彷彿又回到了遙遠的少女時候,又變回那個欣羨地看著少爺跟美麗女友用刀叉吃牛排的傻女孩。

  這夜,恩希思緒起伏,清醒到天明,她不知道,這屋子裡還有個男人跟她一樣徹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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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19:45

第5章(1)

  恩希思量一夜,隔天早上,找到在書房的夏風見,她以為他會像平日一樣,在房內一邊看報一邊吃早餐,不料他竟是坐在沙發上,身邊還依偎著某個身材妖嬈的美女。

  她認出那位美女正是她在醫院見過的,丁柔伊。

  「有事嗎?」夏風見看見她,一點也不意外,也完全沒想閃避的意思,大手大大方方地撫摸身旁美女的裸背。

  恩希瞪著兩人親密的動作,一時震撼無語,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我有話跟你說,少爺。」

  「什麼事?」他漫不經心地問。「我現在很忙。」

  忙著跟女人調情嗎?她恨恨地咬唇。「我要離開了。」

  「什麼?」夏風見聞言一震,丁柔伊正撒嬌地偎近他,他冷淡地橫臂推開。「你到外面等我。」

  「親愛的……」丁柔伊膩嗓想抗議,兩道銳利如刀的目光阻止她。

  她嚇一跳,訕訕地起身,退出書房。

  確定房內無閒雜人等後,恩希再度開口。「我想離開。」她低語,嗓音雖輕,眼神卻堅定。「少爺已經可以拄著枴杖走路了,這裡有許多人可以照顧你,不一定非我不可,所以我想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夏風見死盯著她,湛眸隱隱浮現睡眠不足的血絲,半晌,沙啞地開口。「我不准你走!」

  她一愣。

  「你為什麼要走?」他逼問。

  這還需要解釋嗎?恩希窘迫。

  「因為昨天那個吻?」他一語道破。

  她赧紅了臉,垂目避開他清銳的目光。

  「那只是個意外。」他輕哼。「難不成你以為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她當然知道對他沒意義,她清楚得很。

  恩希咬牙,想到他在吻她的隔天,就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頓時覺得自己好可笑,很明顯他只將她當成一時興起的玩物而已。

  「少爺遊戲情場,也許覺得這樣沒什麼,但我不喜歡,小刀如果知道了……」

  「他不會知道!」他打斷她,語氣冷冽。「除非你告訴他。」

  她默然。

  「還是你怕我再次『侵犯』你?」

  「……」

  「在你心目中,我夏風見是那種會強迫女人的卑鄙小人嗎?」

  他問話犀利,句句進逼,逼得她驀地揚眸,氣惱地瞪他。

  「我不是怕你,我是怕……」

  「怕什麼?」

  怕管不住自己動搖的心。恩希絞握雙手,芳心怦怦地跳,又羞又恨。「總之我一定要離開。」

  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多解釋,怕話說多了,終究藏不住可恥的心情——是的,她是心動了,因那個挑逗的吻而心動,縱然明知自己不該。

  「再見,少爺你多保重。」她匆匆丟下道別的言語,翩然轉身。

  她真的要走?

  夏風見瞪視她背影,瞧她毅然決然的身姿,她是走定了,這一走,她立即就要嫁作人妻,而他或許再沒有理由見到她……

  一念及此,他霎時慌了。「羅恩希,你給我站住!」

  他暴戾地喊,不及思索便抓起枴杖起身,一步一踉地追她,走得太急,雙腿撐不住,倏地撲跌在地。

  砰地一聲響,嚇壞了恩希,急忙旋身奔回來。「少爺!你怎樣?沒事吧?」

  「不要走,不准你走……」他用一隻手勉力撐起胸膛,另一隻手緊拽住她。「你不是說你仰慕我嗎?不是說從小最崇拜我,說我對你有恩?這是你對待恩人的態度?」

  「少爺!」她見他力竭聲嘶,氣喘吁吁,又是不忍,又是歉疚,扶他坐起身子。「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摔痛了?」

  「我不好,全身都痛!」他像個孩子般耍賴,氣呼呼地瞪她。

  她啞口無言,只覺心口揪得發疼。「少爺……」

  「留下來!至少等我復健成功你才能走!」他霸道地命令。

  而她不知該如何拒絕,看著他鬢邊迸出粒粒汗珠,忍不住用衣袖替他拭乾,幽幽歎息。「少爺。」她該拿他怎麼辦好?

  「別那麼叫我。」他嗓音粗嘎。「叫我的名字。」

  她愣了愣。

  「我說叫我的名字!聽不懂嗎?」他疾言厲色。

  可她卻看見那雙暗幽的黑眸深處,藏著一絲不確定。

  對她,他不像表面上那麼強勢篤定,他也怕她不聽話,怕她不順從自己。想著,恩希的心軟化了,原本就對這個男人硬不下心,何況他又如此挽留。

  「夏……先生?」她試著叫喚,有些害羞。

  「夏風見。」他糾正。

  「夏……風見。」她乖乖地喚。

  他聽了,呆怔地望她,她不敢看他的眼神,羞赧地別過臉。

  他的目光忽地一柔,語氣也放軟。「以後我不會再那樣做了。沒有你的允許,我碰都不碰你一下,這樣行了吧?」

  她知道,這就是他道歉的方式了,要這男人口中說出對不起三個字是不可能的,他能這般許諾已足見誠意。

  「我知道了。」她扶他坐回沙發上。「要我幫你把丁小姐叫進來嗎?」

  他皺眉,兩秒後,點了點頭。

  於是恩希轉身出去,跟著丁柔伊進來,坐回他身畔,她想伸手勾他,他卻冷冷地在兩人之間拉開距離。

  「這個給你。」他將事先準備好的珠寶盒子遞給她。

  她接過,打開見是一條晶瑩剔透的珍珠項鏈,驚喜不已。「哇~~好漂亮喔!」

  「你喜歡就好。」他神情淡漠。

  她嬌笑。「其實你要我來,我就會來陪你的,用不著送這麼好的東西給我啊。」

  「所以你不想要?」他諷刺地問。

  「不!我當然要!」她連忙握緊珠寶盒,深怕他搶回去似的。「你都給人家了,不許反悔。」

  「既然這樣,你可以走了。」他下逐客令。

  她怔住。「什麼?」

  「以後別再來了。」他好冷。「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一大早派人接我來,就是要趕我走?」她不敢相信。「你不會吧?風見,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我沒搞錯。」夏風見自嘲地低哼。他要她來,只是為了向恩希表明那個吻是意外,他並不在乎,但他輸了,他沒想到她竟會開口說要離開,而他會慌得怕自己留不住她。

  他敗得徹底。

  「送走」丁柔伊後,夏風見獨自窩在書房裡,陷入深思。

  他想著恩希,想著自從她帶著兩盒點心出現在醫院的那天以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昨晚他其實已經想了一夜,孰料今晨,他仍是不得不想。

  她的存在,深深困擾著他。

  不想讓她干擾他的心,她還是干擾了,以為不吃她做的點心,自己便能不為她動搖,但她,還是逐步接近了自己,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無禮地叩開他心扉。

  如今,他竟已無法想像失去她。

  可她就要結婚了,即將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女人,她將是人妻,而他只能做她的「少爺」……

  他討厭她這麼稱呼他,討厭她在兩人之間劃下的微妙界線!

  但他該怎麼做好?有什麼法子能抹去與她的分界?要怎麼做,她才能不離開,永遠留在他身邊?

  他陰鬱地尋思,腦海無數個念頭紛擾,載浮載沉——

  她還是留下了。

  凝聚了一晚的決心,只消他一個命令、一句求懇,便化為泡影,轉瞬消失。

  她真沒用!

  恩希嘲諷自己,小刀說的沒錯,遇上夏風見的事,她的腦袋便不管用了,理智只能對情感投降。

  為何會這樣呢?旁人看了或許不可理解,甚至覺得好笑,但他們又怎會懂得他對她的意義?

  他,可是她從小到大的榜樣啊!

  這天,夏風見終於「恩准」她放假,她回到自己的小窩,打開窗戶透風,簡單打掃一番。

  整理書櫃的時候,她翻出了珍藏多年的參考書與筆記,這些都是夏風見送給她的,她每回搬家,一定會小心翼翼地打包帶走,每季還會拿出來在陽光下曝曬,勤加保養。

  她隨手抽出一本筆記,翻開來,這是數學筆記,寫滿了公式及計算,他的字並不特別好看,寫阿拉伯數字卻格外瀟灑,像畫圖一樣。

  事實上,他的確也很愛畫圖,筆記的空白處經常草繪著漫畫,他愛踢足球,便在書角畫一個可愛的小人玩足球,一頁頁迅速翻過,便像看一部踢球技巧流暢的動畫片。

  就算邊上課邊畫漫畫,他的成績還是一級棒,解題訣竅簡單易懂,就連她這個數學笨蛋都能一目瞭然。

  她再抽出一本國文參考書,裡頭更是精彩絕倫,他會在每一篇古文後註解讀後心得,通常都是把作者罵得狗血淋頭。他對儒家的假道德頗不以為然,批評犀利,一針見血。當時的她經常看得嘖嘖稱奇,即便現在重讀,還是覺得興味盎然。

  她最愛看的是他的歷史「參考書」,他讀的不是市面上那種整理課本重點的書籍,而是真正的歷史讀物,他看白話史記、白話資治通鑒,看羅馬帝國的興衰史,他甚至送給她一本彩色印刷的美術史,裡頭每一幅照片都是青史留名的藝術逸品。

  小時候家裡窮,只有她跟母親相依為命,哪裡買得起這些書?他送的這些就是她的故事書,是帶領她認識這個世界的魔法師。

  別人的童話世界是格林與安徒生,她的童話世界是他畫的漫畫,別的小女生嚮往當白雪公主,她只希望讀他注記過的文章,算他解過的題目。

  她跟隨著他,踏著學習的腳印。他走過的足跡,便是她夢想的路線。

  他對她,就是這樣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啊!

  手機鈴聲響起,喚回恩希迷濛的思緒,她接起電話。

  「是我。」夏風見冷靜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看了眼手錶。「傍晚吧。我現在在家整理東西,等下還要去咖啡店看看。」

  「既然這樣,我去接你。」

  「你來接我?」她訝然。「不用了,我坐公車回去就行了。」

  「我現在在公司開會,等下過去你那邊也順路。」

  「你在公司?」她更驚訝了。「可是你的腳……」

  「是司機送我來的。」他解釋。「再說我已經能用枴杖了,如果還拖著不進公司工作,董事會恐怕真的會找機會換掉我。」

  「說得也是。」她歎息,明白他的難處。

  這些年來他在公司大刀闊斧地改革,著實樹敵不少,若是不早些回去坐鎮,恐怕權力會遭架空。只是他現在腳傷未癒,就算拄著枴杖,也只能勉強走幾步路而已,實在辛苦,她想到就不忍。

  「下次你進公司,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你要陪我?」他愕然。

  「如果你不嫌我礙事的話。」

  「怎麼會?」他語氣微促,似是對她的體貼有些激動。

  她微微一笑,心房也跳動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兩人說定後,他每回進公司,她便會跟著前去照料,一個禮拜大約會有三、四天在公司,若是他要開比較冗長的會議,她就暫且離開,到咖啡店巡巡看看,做做點心。

  這樣她跟小刀見面的機會反而變多了,可詭異的是,雖然年底迫近,兩人卻誰也沒開口提起婚事,直到某天李阿妹來到店裡,問小倆口打算何時辦喜宴。

  「不管你們婚禮要辦得多簡單,至少也得請一、兩桌客人熱鬧熱鬧,我看就辦在這間咖啡店裡,我來負責請外燴。」

  「真的要請客啊?」恩希為難。「可是我跟小刀都沒什麼親戚朋友……」

  「難道你不請我嗎?」李阿妹白她一眼。「還有你招弟姨,她可是一直嚷嚷著要來喝你的喜酒,還有少爺……」

  「少爺?」恩希一震。「他……不會來吧。」她從沒想過放喜帖給他。

  「誰說的?」李阿妹笑。「我早上才問過少爺,他跟我說一定會來參加。」

  「真的?」恩希惘然,不由得想起那個「意外之吻」,雖然之後他們有默契地當作沒那回事,這陣子的相處也一直相敬如賓,不涉曖昧,但……

第5章(2)  

  原來他願意參加她的婚禮啊。

  不知怎地,這消息並沒讓她感到怎麼愉快。

  恩希暗暗苦笑,壓抑複雜的心緒。「小刀,你怎麼說?」她徵求未婚夫意見。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小刀一切聽她的。

  她遲疑片刻,見阿妹姨目光閃閃、興致勃勃,也覺得似乎沒有理由拒絕。「那就……請一些朋友好了,我也有幾個高中同學交情還不錯。」

  「太好了!」阿妹姨喜孜孜地拍手。「那快來選個日子,我早上看過黃歷,這幾個日子都不錯……」

  三人討論過後,擇定日期,李阿妹有事待辦,先行離去,恩希見時間還早,留在咖啡店裡幫忙。

  「啊,下雨了。」她瞥見窗外落下綿綿細雨。

  小刀跟著望向窗外,神情若有所思。

  「下雨了,那個雨天小姐不知道來不來?」恩希隨口問。

  小刀卻是一震,手上正在擦拭的咖啡杯,差點滑落。

  恩希沒注意到,繼續洗杯碟。「最近雨天小姐還常來嗎?」

  「……嗯。」

  「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什麼的?有什麼心事?為什麼每次都是一個人來?」

  「恩希!」小刀驀地沉聲落話。「我不是說過,別管那麼多嗎?她也不過是一個客人。」

  「我沒想管啊。」恩希愣了愣,不明白小刀口氣聽起來為何似乎有些不悅。「只是有點好奇嗎?」

  「那位小姐不關我們的事。」小刀重重將咖啡杯放回杯架。

  「可是……」恩希還想說話,門口叮鈴聲響,有人進來,正是雨天小姐。

  她看到恩希,目光一黯,唇畔清淡的微笑也迅速斂逸,恩希睜大眼,懷疑自己方才是否看錯了,雨天小姐真的笑了嗎?

  「歡迎光臨!」恩希朗聲招呼。

  雨天小姐只是輕輕點個頭,悄然走到角落,在她慣用的桌旁坐下。

  恩希送上檸檬水。「還是老樣子嗎?」

  「是。」她嗓音細微。

  恩希回到吧台,朝小刀燦笑。「還是你的今日特調咖啡。」

  小刀不應話,目光深沉地瞥望雨天小姐一眼,默默煮咖啡。

  店內沒有別的客人,氣氛頓時沉寂,安靜得很奇怪。

  恩希茫然地蹙眉,也不知自己哪裡覺得怪,雨天小姐本來就不愛說話,小刀也是惜字如金的人,店內安靜很正常啊!

  但她,就是感覺很微妙,小刀和雨天小姐各據店內一角,她竟有牛郎織女不得相見的錯覺。

  不會吧?她在想什麼?

  恩希失笑地敲敲自己額頭,想說什麼,店外驀地響起喇叭聲,她往外望,是夏風見來接她了。

  「小刀,我得走了。」她拿起包包。「店裡交給你嘍。」

  「嗯,我知道了。」小刀微一抬手,與她道別。

  她來到店門口,夏家的司機已撐著傘等她,她坐進後座,又好奇地瞥望咖啡店內。

  「怎麼?捨不得走?」夏風見坐在她身旁,見她連招呼也不打一聲,自顧自地瞧店內,有些不爽。

  「不是,我是覺得有點怪。」

  「哪裡怪?」

  「就那個雨天小姐……」

  「雨天小姐?」

  「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她今天也來了。」恩希解釋。「我總覺得她跟小刀……」她陡然頓住,嫣然一笑。「算了,沒什麼。」

  她不想細說,夏風見愈想深究,視線越過她,想瞧清楚店裡,但車窗玻璃霧霧的,只能看見朦朧人影。

  「走吧。」恩希示意司機開車。

  夏風見沉吟片刻,忽地開口指示司機走另一條路。

  恩希訝異。「我們不回去嗎?」

  「先去吃飯。」他微笑。「你愛吃酸辣的東西,不是嗎?我知道有一家泰國菜很不錯,想去試試看嗎?」

  「好啊!」

  那是一家極有氣氛的餐廳,裝潢很高格調,品味不俗,夏風見不喜歡別人一直瞧著自己行走不便的雙腿,要了個隱密的包廂。

  夏風見不愧是大公司的總經理,用餐期間,不時有人打電話來,不然便是傳簡訊。

  恩希看他如此忙碌,難得在外用餐也不得閒,忍不住取笑。「你都是這樣嗎?」

  他正回傳一則簡訊,聞言,抬起頭來。「怎樣?」

  「一邊吃飯,一邊還跟人傳簡訊,老實說,這樣有點不禮貌耶。」

  他一震,手指的動作霎時凝住。

  「幸好我不是你女朋友,不然對方可能會生氣唷。」她故意逗他,其實不是氣他不尊重,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吃一頓飯。

  夏風見卻誤會了,急忙蓋上手機。

  她挑眉。「怎麼?你不回簡訊嗎?」

  「沒什麼重要的。」他神色凜然。「我早就告訴他們別拿小事煩我,他們就是不聽。」他把罪都推到下屬身上。

  恩希嫣然一笑,才剛想說話,手機又響起簡訊鈴聲,她看見夏風見故作若無其事地瞥一眼螢幕,眉角一扯,卻硬生生忍著不看。

  她好笑,掌心攤開,朝他伸過去。「給我。」

  他以為她要沒收手機,一時怔住,遲疑不決。

  「我說湯碗啦。」她嬌嗔。「我替你盛湯,你有什麼簡訊,快趁現在看吧。」

  「喔。」他這才恍然,微窘地將湯碗給她,接著打開手機閱讀簡訊,看過後,他目光驟亮,跟著又深沉地暗下。

  「是公司的事嗎?」她盈盈笑問。

  「嗯。」

  「很重要嗎?必須馬上處理嗎?」

  「不用。」他接過湯碗,悠閒地喝湯。「對了,等會兒我們到你店裡喝咖啡吧。」

  「到我店裡?」她沒心理準備。

  他揚起眸,似笑非笑地望她。「你不是說你男朋友煮的咖啡是一絕嗎?我早就想喝喝看了。而且你們也快結婚了,我也該找個機會去跟他打聲招呼。」

  「幹麼要……打招呼啊?」她不自在。「你們又不認識。」

  「就是不認識,才要去拜會一下啊。不然到時候我這個『陌生人』怎麼好意思去喝喜酒?」

  「你真的……要來喝我們的喜酒?」

  「怎麼?你不歡迎嗎?」他笑問。

  不是不歡迎,只是……

  恩希咬唇,說不清橫亙胸臆的是什麼樣的滋味,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不希望這個男人看見自己成為別人的新娘。

  「……好吧,我就讓小刀請你喝一杯咖啡。」

  飯後,夏風見便吩咐司機將車子開回咖啡店,已經是晚上九點,差不多是打烊時間,恩希發現店門已經鎖上,燈也熄了。

  「今天還滿早關門的耶。」她請夏風見暫時在車上等,自己取出鑰匙進店,打開燈。「小刀、小刀!你在嗎?」

  店裡安靜無聲,廚房也不見人影,她想男友大概是回房休息了,敲他的門,也沒回應。

  該不會出去了吧?

  她見房門沒鎖,開門確認,房內也不見燈光,一片幽暗。

  她聳聳肩,正想退出,驀地,床上傳來細微聲響,似是有人翻身,她按下電燈開關。

  室內大亮,映入恩希眼底的畫面瞬間奪去她的呼吸。

  她看見一男一女,側身摟抱著彼此,棉被遮去了他們大半的身子,但仍看得出他們是裸身相對的。

  他們睡得很沉、很甜,絲毫沒察覺到有人進來,她的存在,完全進不了屬於他們倆的親密世界。

  恩希驚駭得無法動彈,過了許久許久,混沌的腦子才尋到一絲清明,幫助她瞭解眼前的情況。

  她的未婚夫,和另一個女人睡在一起,那個女人她也見過,就是神秘的雨天小姐。

  該怎麼辦?尖叫、暴怒,將這對偷情的男女拖下床,毫不留情地痛加鞭笞?

  她無所適從,心跳狂野,身子陣陣激顫,終於,她選擇默默離開,拖著如鉛一般沉重的步伐,來到店外。

  夏風見已經下車,倚著枴杖,在門口等她。「你男朋友不在嗎?」

  「他在,可是他……已經睡了。」她臉色蒼白,嗓音極端沙啞。

  他注意到她不對勁。「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她沒回答,氣息噎住,身子抖得如遭秋風狂掃的落葉。

  夏風見擰眉,轉身就要進店裡察看,她連忙伸手扯住他手臂。「別去!」

  「怎麼了?恩希,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抬頭,見他神情焦急,滿是關懷之色,心口忽地重重一揪,眼眸疼痛地流淚。

  一點一滴,晶瑩的淚珠落在她臉上,也落在他心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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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22:03

第6章(1)  

  不管夏風見怎麼問,恩希就是不肯說,回到夏家,她沙啞地道聲晚安,便一個人躲回房裡。

  他默默看著她關門,擔心著她,一夜輾轉難眠,隔天早上,她的房內悄無聲息,李管家去敲門,她不應。

  「她有心事,讓她靜一靜好了。」他吩咐眾人別去打擾。

  中午,李管家說要送午餐給她吃,她也不理。

  到了晚餐時分,眼見恩希還是不肯出來用餐,夏風見終於忍不住了,親自來敲門。

  「恩希,開門!」他等了片刻,門內依然無聲,他拉高嗓門。「你連我的話也不聽嗎?我叫你開門!」

  「……」

  「羅恩希!再不開門的話,我就讓人撞進去了……羅恩希!」

  足音響起,幾秒後,門打開,露出一張蒼白憔悴的容顏。「少爺。」

  「我不是說過嗎?別這樣叫我!」他又急又惱,不由分說地闖進她房內,坐上沙發,把枴杖丟到一邊。

  她跟進來,默默坐在沙發另一側。

  夏風見命傭人送進餐點。「你一整天沒吃了,先喝碗湯。」

  「我吃不下。」她黯然低語。

  他蹙眉打量她,瞧她秀髮散亂,眼眸浮腫,顯然哭了一夜。他看著,胸口一下下抽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昨晚在咖啡店看見什麼?」

  她聞言,身子一顫,怔怔地揚起眸。

  「是你男朋友嗎?他做了什麼?」他啞聲問。

  她無視地瞅著他,秀眉蹙著困惑,好似到現在仍未接受殘酷的事實,然後,她眨眨眼,一滴眼淚滑落。

  「他跟雨天小姐在一起。」

  他震顫,不覺抓緊沙發扶手。「你的意思是?」

  「他們兩個……躺在床上,我看到了。」她木然低語,嗓音空靈。

  他怔望她,眼神複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幽幽地又繼續。「我想了一個晚上,實在不敢相信,所以今天早上我傳簡訊給他,問他是不是跟雨天小姐上床了?」

  「那他……怎麼說?」他緊盯她,不放過她表情任何一絲變化。

  「他回電話給我,跟我道歉,他說可能是他喝多了。」

  「所以他這是請求你原諒?」

  她咬唇。「我說我對他很失望,他說對不起,不能給我幸福。」

  他沉默,咀嚼這話的意義,半晌,才壓抑地揚聲。「這意思是?」

  「我們分手了。」她直視他,眼眸幽蒙,機械化的語氣像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婚禮取消了,我們不會結婚了,我要他馬上打包離開,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他嚥口水,心跳狂亂地加速,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很難過?」

  她又眨眨眼,怔愣的模樣彷彿不懂他話中涵義。

  他看著她傻成一個木娃娃,體會到她心靈的震撼,雙手掐換成拳。「恩希,你……說話,你別這樣。」

  她看著他,許久、許久,像終於看懂了他的憂慮與關懷,驀地一聲哽咽,別過臉。「小刀來的時候,正好是我最脆弱的時候。我媽去世沒多久,我頂了間咖啡店,營運卻不太順利,景氣比我想像中還差,每個月要還的貸款利息壓得我喘不過氣,就在我以為自己快撐不住時,有個下雨的夜晚,我看見他暈倒在店門口。」

  她頓了頓,回憶起從前,百般滋味在心口纏結。「他全身髒兮兮的,又受傷流血,我把他扶回店裡,幫他處理傷口。他受傷又淋雨,發燒得很快,我給他吃了退燒藥,讓他在店裡的小房間睡了一夜。」

  夏風見安靜地聽她說,眉角卻忍不住幾次抽搐,他聽出她話裡帶著某種依戀的感情,胸口莫名地疼痛。

  「過了兩天,他的燒退了,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他想不起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我到派出所請警察幫忙查失蹤人口,還是查不出他的身份來歷……」

  「所以你就決定收留他?」

  「因為他煮的咖啡,真的好好喝,客人都很喜歡。」說著,她忽然笑了,含著眼淚的笑容,格外令人心疼又心動。「這兩年,如果不是他陪著我,幫我一起把店撐起來,說不定我早就認輸,關門大吉了。」

  他必然凝視她。「原來他對你……這麼重要。」

  「他像我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說好要結婚的……」淚珠成串滾落,恩希吸了吸鼻子,卻怎樣也止不住想哭的衝動。「我覺得自己不只失去一個未婚夫,也失去一個重要的家人……為什麼會這樣呢?我真的不相信小刀他……會這樣對我……」

  她痛哭失聲,說不出的悲哀橫堵在胸口。

  夏風見咬牙,展臂將她攬進懷裡,她的身子好軟、好纖細。「別哭了,恩希,別哭了。」他不著邊際地安慰,她哀傷的哭泣聲,聽得他不禁心酸。「那男人……配不上你,你別為他哭了。」

  她珍貴的眼淚,不該浪費,他不願看見她為別的男人哭,她的歡笑與淚水,他但願都只屬於自己。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但這是生平第一次,他如此不擇手段地想得到一個女人。

  對她的愛,已回不了頭——

  「你好可怕!」

  坐在對面的女人,嚴厲地指責夏風見。

  這是一家咖啡館,不是恩希開的那一家,但與他相會的女人,卻正是不時出現在恩希店裡的雨天小姐。

  他請徵信社費了一番工夫,查到她的身份來歷,她有個很美的名字,岳清荷,她從前的戀人讚美她就像朵出水荷花,清雅無垢。

  那個戀人,就是小刀,他也有個頗為帥氣的本名,沈意飛。

  「你怎麼能做出那種事?」岳清荷嗓音發顫,容顏雪白。「你下藥了對吧?不然我跟意飛怎麼可能……在同一張床上醒來?」

  對他的指控,夏風見不以為意,悠閒地端起咖啡杯啜飲。「你不是想重新得到他的愛嗎?他已經忘了你了!而且正準備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如果不是用這種方式,你認為自己還有希望回到他身邊嗎?」

  「我……我可以告訴他,我們以前相愛過。」

  「你如果說得出口,還會等到現在嗎?」他犀利地嘲諷。「就算你說出來又怎樣?你以為他知道過去的事,就會重新愛上你嗎?相反的,我看他會恨你吧?他的人生就是因為你才變得一團亂!」

  他言語帶刺,彷彿沉著的武士,一刀刀砍殺岳清荷,她心上受傷,狠狠地痛著。

  「你真的好可怕。」她語音破碎。「你……好壞。」

  他只是微笑。「我從來不會不承認自己是個壞傢伙。」

  她瞪著他,他愈是從容地笑,她愈覺得這人心機深沉。「如果羅恩希知道真相,一定也會恨你的。」

  夏風見一凜,一直淡定的臉色總算有了些許變化,他傾過身,湛眸噴出野性的火焰。「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真相。」

  「如果我……說出來呢?」

  「你想再次失去沈意飛,就說出來吧!這次他一定會遠離你,就算你裝成雨天小姐,也接近不了他,你永遠、永遠都看不到他。」

  陰沉的威脅,嚇傻了岳清荷,她連呼吸也忘了,全身蔓延一股冰冷的懼意。

  「岳小姐,你希望沈意飛回到你身邊嗎?」

  「我……當然希望。」

  「那就跟我合作吧!」他冷笑。「我們各取所需,這件事就當是永遠不能說的秘密。」

  沒錯,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而他絕對會堅守到底!

  夏風見下定決心,既然做出這種事,他就非得到恩希不可,他從來沒這麼想要過一個女人,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都牽動著他。

  這陣子,她總是鬱鬱寡歡,就算笑,也不真切,他看得出她的勉強。

  跟前男友分手,竟讓她這般大受打擊,他又妒又惱,又不自禁地有些慌。

  不能讓他們有機會見面,至少近期內不行,萬一他們談開了,言歸於好,他用盡的謀劃豈不白費?

  他決定分開他們,愈遠愈好!

  「恩希,明天我要出差。」

  這天晚上,用過晚餐,他與她坐在客廳,一邊吃水果,一邊聊天。

  「要去哪裡?」恩希微微訝異地望他。

  「去美國巡視業務。」他簡略地解釋。「可能要去一、兩個禮拜。」

  「那麼久?」她蹙眉,憂心地望向他的腿。「可是你還沒好,這樣子四處奔波,會很辛苦的。」

  「沒辦法啊,我好歹是個總經理,公司的事不能不顧。」

  「這樣的話,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正是要她這句話。他滿意地微笑。「你願意陪我,那就太好了。只是怕你去那邊很無聊。」

  「怎麼會呢?反正我留在台灣也沒事,咖啡店也暫停營業了……」她驀地一頓,又想起不愉快的事,唇角勉力一揚。「那我先回房收拾行李。」

  「嗯。」夏風見目送她,發現她的背影又更瘦了,胸口一擰。他真渴望能重見她甜粲的笑顏——

  等著吧,恩希,我一定會給你幸福快樂!

  恩希第一次出國。

  長到二十幾歲,週遭的同學、朋友都有國外旅遊的經驗,看他們旅行的照片,她很羨慕,只能在心裡偷偷希望有一天還清貸款,手邊有了閒錢,便能一圓夢想。

  她想過總有一天,她不用再看書看電影,而是能真正親身走過那些與台灣不同的土地,欣賞她一直嚮往的名勝古跡,但她沒想過,帶領她見識異國風光的竟然會是她從小就仰慕的男人。

  「少爺,這就是美國?」

  飛機飛在洛杉磯上空,她自窗戶往下望著城市點點燈光,不禁讚歎。

  「對,這就是美國。」夏風見含笑看她好奇的容顏。「但是別再叫我『少爺』,我說過我不喜歡。」

  「是。」她點頭,靦腆地瞥他一眼。「風……見。」

  他笑了,英俊的面容宛若輝映著陽光,她看著,怦然心動。

  飛機降落,他引領她通關驗護照、領行李,他拄著枴杖,走起路來卻比誰都有自信,威風凜凜。

  她伴在他身邊,覺得很榮幸。

  他們入住市內一間昂貴的五星級飯店,夏風見要了位於頂樓的總統套房,落地窗外,坐擁繁星美景。

  起初幾天,夏風見帶著她一起拜訪客戶、巡視分公司,但行程安排得並不緊密,通常下午便有空檔,他會請當地的導遊開車,遍覽當地風光。

  晚上,他會請她上很好的餐廳,吃一頓很精緻的料理,他們倆都愛吃甜點,他總是請主廚端出最拿手的點心。

  有天晚上,他們一起品嚐火山冰淇淋,燦爛的煙花在餐桌上爆響,嚇了她一跳,忍不住格格嬌笑。

  「好漂亮!」她看著煙花融化在冰淇淋上,美得教她捨不得吃。

  他拿起湯匙舀一口,也不說一聲,便俐落地塞進她嘴裡,她猝不及防,嘴角都是殘冰。

  她沒氣他害她做不成優雅的淑女,只是笑著舔舔嘴。

  他霎時看傻了,忽然好希望自己是那幸運的冰淇淋。

  「你怎麼一直看我?」她察覺到他執著的視線,有些不自在。

  他沒收回目光,依然留戀地癡纏她的臉。「好吃嗎?」

  「嗯,好吃。」她被他看得臉蛋暈紅。「這幾天你推薦的甜點都好好吃喔!」

  「比不上你做的。」他淡淡一句。

  她心跳一停。「騙人!」

  「我說真的。」

  「那你怎麼說以後都不吃我做的點心?」她嬌嗔,對這點感到很哀怨。

  「我故意的。」他微笑。「以後你做什麼我都吃。」

  他這話說得太溫柔、太富含感情,她聽得面紅耳赤,一時不敢迎視他,羞怯地斂眸。

  「謝謝你。」她輕聲道謝。

  「謝我什麼?」

  「謝謝你帶我出國,這幾天我玩得很開心。」

  「你稱這樣叫做玩?」他嗤笑。

  她愕然揚眸。「不是嗎?」

  他凝望她,眼神逐漸深沉。「你以前沒玩過,對吧?」

  「嗯,沒什麼機會。」

  她的確不懂得玩,小時候忙著讀書、幫做家事,長大後忙著照顧生病的母親、經營咖啡館,生活對她而言是一個又一個艱辛的挑戰,她嘗到的苦多於樂。

  他握住她一隻手,眉宇溫煦,彷彿看透她的思緒。「什麼叫做玩,我來教你吧!」

  他許下承諾。隔天,他們便驅車來到迪士尼樂園,她看他連枴杖也不拿就下車,驚駭不已。

  「風見,你……」

  「我怎樣?」他站在她面前,不搖不晃,英姿煥發。

  她呆了呆。「你的腳……好了嗎?」

  「嗯,好多了。」他瀟灑地走幾步。

  她好怕他不小心扭到腳,或者撲跌在地,連忙伸手扯住他。「你、你別這樣!」

  「放心,我沒事的。」見她神態緊張,他不禁朗笑,故意上下跳了跳。「看,我好得很!」

  「你怎麼會……突然好起來?」她不敢相信。

  「不是突然好的。」他招認。「其實在來美國以前,我的腿就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只是怕她開口說要離開,所以一直拄著枴杖行走,故意裝作還沒好。

  「你……騙我?!」她雖感欣慰,卻也有點惱。

  「別生氣。」他柔聲哄她。「我只是希望把你留在身邊。」

  恩希怔住,心跳怦怦加速,還理不清自己是何情緒時,夏風見已牽起她的手,走進童話的樂園。

第6章(2)  

  他們花了一整天,幾乎玩遍園內所有遊樂設施,喝可樂、吃爆米花,又叫又笑,像兩個天真的孩子。

  他買了米奇跟唐老鴨的帽子,兩人分別戴在頭上。在看遊街的時候,甚至為了搶一顆白雪公主手中的心形氣球,惹哭一個外國小男生。

  「你丟不丟臉啊?」她又好氣又好笑。「跟小孩子這樣搶東西!」

  「喂,我是看你喜歡,才動手搶的耶!」他喊冤,將氣球心獻給她。

  她笑著接過,親了親氣球,然後轉手送給小男生。

  「你怎麼可以把我送你的東西送別人?」他故意孩子氣地指控。

  「別鬧彆扭了。」她敲敲他的唐老鴨帽子。

  「呱呱呱。」他學鴨子叫。

  她笑瘋了,上氣不接下氣。

  之後,他們離開洛杉磯,直飛賭城拉斯維加斯。

  她從未見過如此光怪陸離的城市,處處透著新鮮,每間賭場飯店,都奢華得教人屏氣凝息,每一場秀,都絢爛得令人目眩神迷。

  他帶她看秀、大吃大喝,她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走進賭場,坐上賭桌,抱一堆籌碼跟莊家比勝負。

  「這些都要給我玩嗎?」她悄聲問他。「萬一我輸光了怎麼辦?」

  「就是要給你輸的啊!」他說得好灑脫。「憑你這種生手,怎麼可能贏?」

  「為什麼不可能?」她不服氣地嘟嘴。「不就是猜輪盤上的顏色或數字?說不定我會猜對。」

  「那你猜猜看啊。」

  「猜就猜!」

  她想了想,放一枚籌碼在紅色區域。

  才一枚?她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他翻白眼,右手一抓,又添了好幾枚。

  「喂!你怎麼可以下那麼多?萬一猜錯怎麼辦?」

  「幹麼?你對自己的第六感沒信心?」他嘲弄。

  「總要……先試試看嘛。」

  輪盤開始打轉,第一把她就猜錯了,不是紅色,是黑色。

  「你看啦!」她不依地敲他肩膀。

  他渾然不在意。「我不是說這些籌碼就是給你輸的嗎?果然在我意料當中。」

  她瞇起眼,不依地瞪他。「再玩一次。」

  這回她還是先紅色,又是放一格籌碼。

  「拜託你下注乾脆點好嗎?我的面子都讓你削光了!」他嘖嘖有聲地搖頭。

  「你別管我啦!」她不理他,決定照自己的步調來玩。

  結果連續幾把,她都很幸運地贏了,籌碼不但沒少,還愈累積愈多。

  「好了,不玩了。」她見好就想收手。

  「說個數字。」他命令。

  她愣然眨眼。「什麼?」

  「給我一個數字。你的生日幾號?」

  「六月十八。」

  「那就是二十四。」他微笑,將所有的籌碼都推出去,押在24。

  「你……別鬧了!」她尖叫,當輪盤開始旋轉時,緊張地以雙手蒙眼,不敢看。「糟糕糟糕,一定會輸的啦。」

  最後,鋼珠落定,賭桌上爆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怎麼了?」她睜開眼,從指縫中看情況。

  「二十四,我們贏了。」他笑著宣佈。

  她難以置信,怔在原地好片刻,才猛然醒神,抓著他又叫又跳。「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你真的猜對了,怎麼這麼行啊?我好崇拜你喔!」

  「真的崇拜我嗎?」

  「嗯,好崇拜好崇拜!」從小就最崇拜他。

  「那賞我一個吻?」

  「嗄?」她驀地羞紅了臉,雙手鬆開,退離他懷裡。

  「我剛贏了一大筆錢,連親一個獎勵一下都不行喔?」他語氣好委屈。

  「你……別鬧了啦。」恩希不好意思。

  這晚,她躺在飯店柔軟舒服的床上,卻遲遲無法入睡,一顆心老是不聽話地跳著,腦海裡不停重播夏風見要求她親吻時,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想,他應該是逗她的,像他那樣的男人,習慣了與女人調情,他不可能是認真的。

  但他為何要這樣刻意逗她呢?他說到美國是為了生意出差,但後來根本就只是陪她四處遊玩,她就算再遲鈍,也領悟得到他是在逗她開心。

  他說她不會玩,這些天便教她像個孩子一般縱情玩樂,她想吃什麼、想玩什麼,他都會搶在她開口前做到,他寵她像寵一個公主。

  這是她這輩子初次感覺自己也有當公主的時候……

  床畔響起電話鈴聲,她一震,摸索著拿起話筒。

  「恩希,你睡了嗎?」

  是夏風見!

  她呼吸一凜,一骨碌坐起身。「還沒,我……睡不著。」

  「我也是是。」他嗓音低啞。「我可以過去找你嗎?」

  他帶了一瓶紅酒、一碟切好的起司點心,過來拜訪。

  她簡單地梳洗,來不及打扮,穿著T恤和牛仔短褲迎接他,那件T恤還是他在迪士尼樂園買來送給她的,前胸繪著相親相愛的米奇和米妮。

  他看著T恤上的圖案,淡淡一笑,接著視線落下,巡曳她修長窈窕的美腿,眼神蘊著讚賞。

  她看懂了那讚賞,微微臉紅,洗了兩隻酒杯,斟上紅酒。

  兩人在落地窗旁的沙發相對而坐。

  「乾杯!」她率先舉杯。敬什麼呢?「敬你今天賭桌上大豐收!」

  「是你讓我豐收的。」星眸含笑。「你是我的幸運女神。」

  才不是呢!明明就是他帶領她識得博弈的樂趣。

  「我今天真的玩得很開心!」她微笑歎息。「不對,應該說我這個禮拜都很開心,我沒想過旅行會這麼好玩。」

  「你還有更多沒玩的呢。明天我們要坐直升機瀏覽大峽谷,去走天空步道。」

  「就是那個玻璃做的透明步道?」她又驚奇又害怕。「聽說那很恐怖呢!」

  「你應該沒有懼高症吧?」

  「沒有是沒有……」

  「那好!我們就去玩。」

  所以他連明天的行程都規劃好了,看來對她而言又會是一次新奇的冒險。

  固然感動地尋思,明眸睇著夏風銅陵,眼神溫柔似水。她真的很感激他,因為他,她不僅忘卻了與小刀分手的憂愁,更得到這輩子從來不曾體驗過的旅遊之樂。

  「少爺……風見。」她羞怯地喚,到現在仍不習慣直接稱呼他的名。「你人真的很好,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振作起來,才故意帶我出國玩的,出差只是借口,對吧?」

  她果然聰慧,看穿了他的目的。

  夏風見勾唇。「誰說我帶你出國玩的?我是真的有公事要處理。」他不認。

  「是喔,那怎麼處理到賭城來了?」

  「因為我考慮投資博弈事業啊,這算是考察。」

  「是喔。」她笑吟吟地抿著櫻唇,根本不信。

  他欣賞著她甜美的笑容,啜飲紅酒。

  她也慢慢地喝了一小杯。「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小時候我跌進你家池塘,是你把我救起來的嗎?」

  「嗯。」夏風見點頭。後來他仔細翻尋記憶為,好像的確有這麼回事。

  「然後我數學考不及格,你主動說要幫我複習,還把參考書跟筆記都送給我——這些你都記得嗎?」

  「嗯,好像。」

  「那時候我也是一直向你道謝,後來數學考了八十幾分,也來跟你報告,可是你說那不是你的功勞,是我自己很用功,是我應得的。」固然頓了頓,嫣然一笑。「你從以前就是這樣,做了好事都不居功。你很善良,是個好人。」她直率地望他,直率地給予讚美。「現在也是一樣,還是沒變。」

  夏風見聞言,惶然一震。

  不對,他變了,現在的他,絕對不敢說自己問心無愧。

  看著她滿溢感佩的明麗雙眸,他又是心動,又是慚愧。「你錯了,恩希,我這些年來,變了很多。」他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男孩了。

  她若有所思地注視他,眼神沒有懷疑,只有憐惜。「阿妹姨也跟我說你這幾年變很多,是因為你父母飛機過世,公司又差點破產嗎?」

  他沒立刻回答,目光忽明忽暗,變化萬千,半晌,他顫著嗓音,困難地吐露自白。「我爸媽的去世,確實給我很大的打擊。你也知道,我從小就養尊處優,沒吃過什麼苦,可那時候,我為了守住公司,不得不看盡別人的臉色,你一定想不到,我還曾經下跪求人。」

  「什麼?」恩希顫慄。「你真的跪了?」

  「真的。」他自嘲地點頭,喝乾一杯紅酒。「那時候公司財務狀況很危急,為了求那些借錢給我們的銀行不把銀根抽回去,我當場跪下來求那些銀行主管。」

  「怎麼會……這樣?」恩希不敢相信,在她心目中那麼意氣風發的少爺,竟然必須向人下跪求情!「然後呢?他們就答應不抽銀根了?」

  夏風見搖頭,神情變得冷冽。「他們把我笑了一頓,笑我果然是不解世事的大少爺,竟以為裝可憐這招有用。後來還是我把自己私人的股票跟土地拿出來做抵押,他們才肯繼續借錢給公司。」

  原來他曾經歷過那些。

  恩希怔怔地望著眼前這男人,雖然他敘述的口氣彷彿雲淡風輕,但她知道,那段遭遇想必在他心上劃下好幾道深深的傷口,這輩子他恐怕忘不了自己屈膝下跪後招來的極度羞辱。

  「所以我後來學會了,這世界看的不是人情,是利益。我決定不管用任何手段,都要把公司救回來,就算我必須利用每一個人,把他們都踩在腳下,也在所不惜。」

  這就是他的決心。

  恩希懂了,終於明白為何他身邊的人都不喜歡他、公司的主管跟員工都恨他,因為他不顧人情,只講利益。

  「我已經不是你從前認識的那個少爺了。」他苦澀地低語。「你會瞧不起我吧?」

  她默然,一顆珠淚滑落。

  他驚顫。「恩希?」

  「在我心裡,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她含淚望他,唇畔蕩漾的笑意,好清澈。「你永遠都是那個伸手拉我一把的男孩,我是讀著你的筆記、讀你給我的書長大的,你永遠都是我最仰慕的人。」

  夏風見倒抽口氣,震撼不已。

  這是他所聽過,最動情的言語,在這一刻,他的生存一下子有了意義,是因為她,他才活在這世界上。

  「聽著,恩希。」他驀地握住她雙手,緊緊地、激動地握著。「為了你,我願意變成一個好男人,成為你記憶中的那一個。我會對你好,也會努力對別人好,所以……你給我機會好嗎?你給我機會,讓我對你好。」

  這意思是?她疑惑地望他,淚光瑩然。

  「當我的女朋友,恩希,讓我愛你。」他真誠地懇求。

  而她,瞬間忘了呼吸,四周寂靜無聲,她的世界,只剩下一個他,她只聽見他、只看著他——

  「好。」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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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30:21

第7章(1)  

  「你跟少爺在交往嗎?」

  面對阿妹姨的殷殷探問,恩希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跟阿姨說實話,恩希,你跟少爺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啊?

  恩希斂眸,粉頰赧紅。

  從美國回台灣後,她便搬回自己住的小窩,夏風見也住回公司附近那間豪宅公寓,咖啡店重新開張,他公司的事又忙,兩人照理說難得能見面。

  但他們卻是天天見面,他下班後,總會來她店裡坐一坐,咖啡公休時,她也會親自送便當到他公司,在辦公室裡陪他。

  偶爾兩人都有空檔,便會相偕出遊,吃飯、看電影、踏沙踩浪、賞日出日落。

  這算怎麼回事?當然是……談戀愛啊!

  只是她本來一直想保持低調的,沒想到這消息卻從公司傳回夏家,兩人才剛交往一個多月,阿妹姨便消息靈通地得知,趁著出門購物的空檔,前來咖啡店找她問清楚。

  果然紙包不住火啊!

  恩希甜蜜地歎息。「阿妹姨,不是我故意瞞你,是我本來不想這麼早就公開的,我想等我們倆感情穩定一點,再跟你說。」

  「這麼說你跟少爺真的在交往?」李阿妹確定消息無誤,神情掩不住震撼。「我沒有想到你們會……你跟少爺,你們……」

  「很不相配?」恩希大概猜出阿妹姨想說什麼。

  「也不是說不配,你別誤會,阿姨不是這意思。」李阿妹怕她胡思亂想,慌張地解釋。「我是說,你一直這麼乖,謹守本分,少爺他卻是……他,唉  !他這幾年真的變了很多。」

  「阿妹姨的意思是,他變壞了?」恩希調皮地眨眼。

  「也不是說有多壞啦,但是……你應該懂我的意思。」李阿妹顯得很為難。

  恩希淡淡一笑。她確實懂得阿妹姨的疑慮,她和夏風見,一個恬靜,一個狂野;一個溫和,一個囂張;一個出身平凡,一個卻是豪門闊少,不論是性格或背景,都像來自兩個世界。

  別說外人看他們不般配,應連她自己,到現在也很難相信兩人竟會走在一起。

  「你跟阿妹姨老實說,是不是少爺用了什麼心機哄你?」李阿妹面露擔憂。「他是不是……他沒隨便碰你吧?」

  恩希聞言,先是一愣,繼而恍然,耳際烘熱。「阿妹姨你別亂想,風見他……不是那種人。」

  「所以你沒跟他上床?」

  「沒有啦!」她窘得嬌嗔。

  李阿妹這才稍稍鬆口氣,歉意地拍拍她的手。「恩希,你別怪阿姨這樣問你,實在是……少爺的紀錄不良,他這幾年的風流帳真的數不完,還常常連人家的名字都沒弄清楚就上床,他對女人根本就沒在用心。」

  「阿妹姨是怕他對我,也只是玩玩而已?」恩希問得直率。

  李阿妹一窒,長長地歎息。「我怕你年輕經驗淺,又剛跟男朋友分手,才會一時糊塗。」

  「我不糊塗。」恩希語氣堅定。「阿妹姨,我想得很清楚,我承認小刀的事讓我很傷心,但是風見他……」她停頓,想起近日與他的點點滴滴,不禁淺淺揚笑。「他是真心對我好,我感覺得出來,絕對不是玩玩而已,而且說實在的,我又不是什麼天仙美女,他何必要欺騙我的感情呢?」

  李阿妹深深地注視她。「那你呢?你喜歡少爺嗎?」

  「嗯,我喜歡。」她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眸燦亮。「阿妹姨你也知道,風見在我心中,一直是很特別的,以前他是我最景仰的少爺,現在他是……一個讓我很心動很心動的男人。」

  她嗓音輕柔,眼角眉梢,渲梁著如夢似幻的喜悅,李阿妹看得出來那分明是幸福。

  這孩子已經陷進去了!

  李阿妹無奈地尋思,為恩希欣喜,更為她憂慮,只盼那個浪蕩不羈的大少爺,給的是毫無虛假的真情。

  「聽我說,恩希,有件事我以前沒告訴你,是因為少爺警告過大家不行說,但現在既然你們在交往,我想我應該提醒你。」

  「什麼事?」恩希聽出李阿妹口氣不尋常,微微蹙眉。

  李阿妹神色不定,像是在猶豫著是否該吐露這個保守多年的秘密,最後,對好友獨生女的關懷還是強過身為下人的忠誠。

  「少爺這幾年會這樣玩女人,我想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恨。」

  「恨?」恩希不解。「他恨什麼?」

  「恨女人。」李阿妹意味深長。「其實他被女人拋棄過——」

  他曾經被拋棄過。

  就在他最孤立無援、四面楚歌的那時候,在他捨棄尊嚴、屈辱下跑的那一天,他去到當時論及婚嫁的女友身邊,以為自己能夠尋求一點安慰,得到的卻是她冷漠無情的拒絕。

  她說自己不跟喪家之犬來往,不能把一生一世陪葬在一個沒有前途的男人身上,她也是出身世家,從小享受奢華榮寵,她天生是貴公主,做不來平凡女。

  她宣佈與他分手,轉身拋下他離去,當時的他,感覺自己猶如被遺棄在荒漠,週遭不見人煙,連一滴水都求不得。

  那是他此生最絕望的時刻,曾經柔軟的心,從此逐漸冷硬,到後來,他幾乎不得得自己溫柔過。

  直到恩希出現,他才悵然憶起,原來他也曾是個善良溫純的好人,他有人性、有感情,他被當成偶像,受到仰慕。

  是恩希喚回他、軟化他,她令他笑,給他快樂。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必須留住她,絕對不能失去她……

  「張秘書,你說這個好看,還是這個好?」

  這天,張秘書送公文進老闆辦公室外,發現他很難得地沒在認真工作,而是熱切地在逛購物網站,還一本正經地詢問她的意見。

  「恩希不喜歡太張揚的東西,可是我又不想送那種沒格調的便宜貨,你看這兩條手機鏈,都是名家設計的,哪一款比較好看?」

  張秘書眨眨眼,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會為區區一條手機鏈猶豫不決。

  「這種小事,我來辦不就好了?」她試探地問。

  「這可不行。是給恩希的東西,一定要我親自買。」夏風見堅持。

  張秘書表面鎮定,心海早已掀起驚濤駭浪。這個連約會對象的名字都常常弄混的男人,居然會親自挑禮物送女朋友?

  話說回來,她也從不記得這個放縱的老闆什麼時候有過正式的「女朋友」,對他而言,那些不過都是陪他打發時間的女伴。

  看來這個羅恩希,很不簡單呢!

  「我覺得這條比較好,比較適合羅小姐清新的氣持。」她表示意見。

  「這條嗎?好!」夏風見點點頭,接受她的提議。「順便也訂一條男款的,這樣就成雙成對了。」他興致勃勃地下訂,笑容爽朗,彷彿跟女友的手機掛對鏈,是多麼值得慶賀的喜事。

  看他喜氣洋洋模樣,張秘書忍不住偷笑,沒想到這個冷酷老闆熱戀起來也會像個幼稚的大男孩。

  「對了,這個行銷公關部送上來的慈善捐款明細。」她遞出一疊文件。「請總經理簽名。」

  「嗯。」夏風見下完訂單,接過公文來瞧,為了改善企業形象,公司每年都會固定捐款。

  「還有這份,是你個人的捐款明細。」張秘書遞出另一張清單。

  夏風見掃一眼。「金額太少了,都加倍吧。」

  「加倍?」張秘書一愣。「可是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耶。」

  「就從我的薪水扣啊!」夏風見不以為意。「我這個總經理應該不會付不起吧!」

  是不會啦,不過很少業界老闆會拿私人薪資做公益,通常都是從公款中挪用。總經理這幾年默默捐款行善已經讓她很驚訝了,現在居然還要加倍?

  這也是羅恩希對他的影響嗎?

  張秘書驚疑不定,報告完公事後,她轉身離開,迎面正巧遇上來訪的恩希。

  「羅小姐來找總經理?」她笑問。

  「是,我想跟他一起用餐。」恩希略微靦腆地點頭,舉高手中的餐盒。「他現在有空嗎?還是我先在外面等他?」

  「對羅小姐,我想總經理永遠有空。」張秘書笑著回應,她現在已經很清楚了,這女人在老闆心目中是第一優先。「請進去吧!他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張秘書說得沒錯,見到恩希,夏風見果然樂不可支,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他喜孜孜地一把將她攬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雙腿上,兩人親密接觸,她羞得臉頰透紅,像顆水嫩嫩的桃子,令人垂涎欲滴。

  「你很討厭耶。」她想掙脫,他卻牢牢扣著,她拿他沒轍,只能嬌嗔。「這樣被人看見了,像什麼話?」

  「誰那麼大膽敢隨便闖進來?」他笑,用力啄她嫩臉一口。「我馬上開除他!」

  「哪有這麼不講理的老闆啊?」她嬌睨他。「還有,哪有人辦公時候,還跟女朋友……這樣?」她都不好意思說了。

  「怎樣?」夏風見偏要逼他說,笑咪咪地瞧著她,又愛又憐,忍不住又親一口。「我就喜歡你坐在我腿上,這樣我工作效率才會高。」他一面調笑,一面提筆在公文上簽字。

  恩希無奈,只能佩服他在如此不便的姿勢下,還能揮灑自如地簽名。

  其實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坐他腿上了,每回她來公司探班,他總是找各種理由與她親近,就算實在忙著工作,他也要她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聽音樂看雜誌,陪伴著他。

  說起來他們還真是一對黏TT的情侶,有時她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妥。

  「我每個禮拜公休,都來你們公司找你,其他人看到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啊?」她輕聲探問。「他們會不會覺得你這個老闆公私不分?」

  「那又怎樣?我是老闆,誰敢管我?」他姿態狂妄。

  「你喔。」恩希拿手指輕輕點他額頭。「我還是覺得不好,以後還是等你下班,我們再約好了?」

  「不行,我反對!」夏風見抗議,摟著她的雙臂佔有似的圈緊。「我等不到下班,我要時時見到你。」

  「但我畢竟不是你們公司員工,經常過不定期打擾不好吧?」她猶豫。

  「那你就把咖啡店關了,看是要來當我的助理或秘書,我保證高薪聘你!」他豪邁地許諾。

  「誰要拿你的薪水啊?」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而且你已經有葉特助跟張秘書了,他們工作能力都那麼強,我哪能比得上?」

  「你以為我真讓你來工作?你肯做,我還捨不得呢!」他低下臉,鼻尖與她相摩。「是要你來陪我,你就坐在我辦公室裡,讓我隨時看見你就好。」

  「那就更不像話了。」她輕輕喘息,動情地與他廝磨,卻沒忘了理智。「哪有人上班的時候,女朋友一直陪在旁邊的?」

  「就說了我是總經理,是這家公司最大的股東!誰敢管我?」

  「就是因為你是老闆,才要以身作則啊!你總不希望員工也帶女朋友來上班吧?」

  她話說得合情合理,他無法反駁,只能耍賴。

  「可是我想每天都見到你。」

  「我們現在也幾乎是天天相見啊。」

  「不夠不夠!一天才見那幾個小時,怎麼夠?」

  「幾個小時還不夠,難得你想我們倆當連體嬰,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嗎?」

  「如果可以,我還真想這麼做!」他笑望她,星眸熠熠閃亮。「我想把你收進口袋裡,隨時隨地拿出來玩。」

  「吼,你把我當玩具喔?」她不依地調皮他肩膀。

  他呵呵笑。「玩具能這樣親親抱抱嗎?」

  「你……」她羞得說不出話來。

  「難道你不想時時刻刻都跟我在一起嗎?」他挑逗地舔她耳垂,輕輕咬了咬。

  「別這樣……」她身子發燙。

  感覺到她火熱的體溫,他更加情動,埋下臉,吸吮她柔軟的唇瓣,他吻得激情、吻得忘我,大手不知不覺深入她衣襟,握住那渾圓的椒ru。

  「你別這樣……」她喃喃低語,陣陣輕顫。「風見……」

第7章(2)

  這聲嬌柔的叫喚,霎時驚凜他的理智,他深呼吸,好不容易壓下腹間翻騰的情慾。

  「對不起,嚇到你了嗎?」他愛憐地放開她,替她理好衣襟,梳順微亂的髮絲。

  她斂眸不敢看他,而他望著他嫣紅的臉蛋,胸口悸動不止。

  老天,他好想要她!

  包括在拉斯維加斯那天晚上,幾次他都著點把持不住理智當場要了她,怕驚著她,他都硬生生忍住,自己的形象已經夠糟了,他不希望她認為他是個鎮日只想著縱慾狂歡的花花公子,她太單純、太美好,於是他希望自己在她眼裡也能是個謙謙君子。

  可是當個守禮自持的君子,真的很難,這些日子,他忍得好苦啊!

  夏風見自嘲地尋思,咳嗽兩聲,再問一次。「恩希,你真的不願意來當我的助理嗎?」

  「別鬧了啦!大少爺,你這樣想整天綁住我,難道是怕我不見嗎?」她開玩笑。

  誰知他聽了,神色一變,異常認真。「女人的心是海底針,說變就變,你今天說愛我,說不定明天轉身就走。」

  「我才不會!」

  「很難說。」

  恩希怔住,見他神情憂鬱,想起阿妹姨吐露的秘密,心弦一牽,她溫柔地輕撫他臉龐。「我不會那樣的,風見,我不是那個女人。」

  他一震。

  她看出他的驚駭,淺淺一笑。「阿妹姨都告訴我了,她說你恨女人,要我小心點。」

  夏風見僵住。「她都……說了些什麼?」

  「她說你被以前的女朋友背叛過。」恩希柔聲低語。「她在你最困難的時候,離開了你,你很傷心。」

  「我沒傷心!」他硬氣地否認。

  到現在他還要在她面前裝強悍嗎?

  恩希心疼地歎息,傾身勾摟戀人的肩頭,半邊臉蛋埋在他頸窩。「反正我只想告訴你,我跟她不一樣,我不會那樣對待你。」

  夏風見震顫,感覺到她綿密的情意,胸口一擰,雙臂緊緊圈抱她。「我知道你不像她那麼勢利,連那種來歷不明的窮小子,你都願意委身下嫁……」他驀地住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提起小刀,兩人一時都覺得尷尬,沉默不語,半晌,夏風見才鼓起勇氣開口。「你說不會離開我,可如果我……如果我做錯了事,惹你傷心呢?」

  「誰不會做錯事?感情再好的情侶,也會吵架啊!只要我們吵過以後,把事情解釋清楚就好了。」

  「如果解釋不清楚呢?」有些事,是說不分明的,有些錯,鑄下了就難以彌補。

  「如果是我錯,我就跟你道歉,如果是你不對……」

  「我會道歉!」他低頭看她,急切地保證。「我會跟你賠罪,你要我怎麼做都好,只要你不生氣。」

  「我看起來是度量那麼狹小的人嗎?」她假作懊惱地嘟嘴。「不是我自誇,我脾氣自溫和的,很少生氣。」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女人。」夏風見悵惘地低語,她待他愈是深情體貼,他愈是惶惑不安,深怕有一天她會得醜陋的真相……

  「嫁給我吧!恩希。」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促使他開口求婚。「做我的老婆!」

  恩希整個呆住,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我請你嫁給我。」擒住她的雙眼,灼燒著熱情烈焰。

  「可是……會、會不會太快了?」她慌得口齒不清。「我們才交住多久?」

  「不用馬上結婚,只要你答應嫁給我,只要答應就好。」他熱烈地請求。「說Yes,恩希,Yes?」

  她怔望他,雖然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急著求婚,但隱約察覺到他正努力壓抑著某種恐慌的情緒。她想,大概是他過去受的情傷,仍未完全痊癒。

  她親親他的頰,心房忽地漫開一陣甜蜜的酸楚。她可憐的愛人,她真捨不得他從前必須獨自面對那般淒涼的處境,她真希望自己當時能陪在他身邊,給他支持的力量。

  她看著他,嫣然一笑,然後將唇貼在他耳畔,送出最纏綿的愛語——

  「Yes,  I  love  you。」

  晚上,兩人吃過熱騰騰的火鍋晚餐,夏風見開車送恩希回家,她邀請他進屋喝懷茶,順便給他看她珍藏的他的筆記。

  「你真的都留下來了。」他翻閱自己從前的讀書筆記,邊看邊覺得訝異,有很多唸書時期的想法,現在重溫,分外感到趣味。

  「你看你,以前上課都不專心,偷偷畫漫畫。」她指出他畫的那個喝足球的小人,盈盈取笑他。

  他自己也覺得好笑,仔細回憶片刻。「我想起來了!我國二那年的數學老師是個外省人,鄉音很重,我懶得聽他說什麼,就自己隨便亂塗亂畫。」

  「你都不聽課,數學成績還那麼好!」她半羨慕半哀怨。

  他笑著攬過她的臉蛋親一下。「那是因為我很認真地自學啊!你沒看見我參考書上的每一題習題都做了?」

  「是啊,我有發現。」所以她也學著他,努力計算所有的練習題。

  恩希微笑,跟著他一起瀏覽筆記,腦海忽地閃過一些畫面。「對了,你記得你以前教過我怎麼開根號嗎?」

  「我教過你?」夏風見可真的不記得了。他少年時算是成績優秀的,在班上經常教同學,就是忘記自己也教過家裡傭人的小女兒。

  「我那時候數學考不及格,被我媽痛罵,你不但把自己的參考書跟筆記都搬來送給我,還一題一題教我訂正考卷。」她笑著回憶當時情景,倍感甜蜜。「我記得你教我開根號,四開根號是正負二,根號十六是正負四,根號一百是正負十……然後我問你,如果是負數,也可以開根號嗎?」

  「你才國中就想學負數開根號,挺好學的嘛。」他諧謔地讚她,揉揉她的頭。

  「你那時候也是這麼說。」她笑,很自然地倚在他肩頭。「你告訴我,負數開根號那是高中數學,必須先認識虛數,我問你什麼是虛數?你說,虛數存在也不存在,那是數學家的浪漫,他們希望世界上每道問題都有解,所以便自己創造了夢幻的虛數。你說啊,虛數就是個夢,是個理想,要我以後學到的時候,就把它放在『這裡』。」

  說著,恩希指指自己的胸口。「後來我媽辭掉了你家的工作,我再也沒機會見到你,可是當我高中在學校學到虛數概念時,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她仰起臉,甜甜地凝望最心愛的男人。「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浪漫,是存在在我心中的夢想,我用腦袋記憶所有的事物,卻用『這裡』記著你。」

  她用腦袋記憶一切,卻用「心」記著他!

  夏風見震撼,腦口席捲狂風暴雨,強烈震動著,他盯著恩希,千言萬語在唇邊吞吐。「你為什麼……你怎麼能這樣看我?我根本沒你想像的這麼好、這麼特別,我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

  他只是凡人,愧為她的偶像!

  她卻用癡戀的眼神瞅著他,玉手愛憐地撫過他臉龐。「不管你特別也好、平凡也好,總之我現在愛上你了,說不定從你教我數學那時候,我就一直愛著你了。」

  他驀地擁抱她,眼眸漫湧一陣酸意。「不要離開我!恩希,答應我,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不是都說Yes了嗎?」她在他懷裡輕歎。「除了你身邊,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能裡?」

  她能去的地方可多了,而他真怕自己留不住她。

  夏風見心慌意亂,擁著她,像擁著一個隨時會消失的夢,他低下頭,深深地吻她,以自己的唇膜拜她每一寸肌膚。

  而她婉轉相迎,小手羞澀地撫摸他陽剛的胸膛,舌尖與他的糾纏相吮。

  他氣息粗重,眼看又要壓不下翻騰的慾望,搖搖頭,拚命凝聚殘餘的理智。「對不起,恩希,我又犯規了……」

  他起身,想離開她,她卻用雙手勾住他脖子,明眸嫵媚。「沒關係。」

  沒關係?這意思是?

  他心跳狂野,幾欲蹦出胸口。

  她傾過臉,輕輕地舔他下唇,希望擦過他臉頰,調皮地含住他耳垂。

  他全身僵硬,啞著嗓子警告。「你在玩火。」

  她嬌聲一笑。「我知道。」

  「你會後悔。」他呻吟地把臉埋進她雙峰之間。

  「我不會。」她拔撫他頭髮。

  「你真的願意給我?」

  「……嗯,我什麼都給你。」

  她願意給他,什麼都給,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

  這夜,一男一女,兩具性感的胴體熱烈地在小屋裡纏綿,一夜激情,情火熊熊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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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10-20 23:33:10

第8章(1)  

  我什麼都給你。

  「羅恩希,你害不害臊?這種噁心的話你都說得出來?」

  恩希嬌聲自語,憶起那個火熱的夜晚,身子又跟著熱了,臉頰燒燒的,連眼眸都像要融化出水。

  「討厭,真的好丟臉喔。」香艷刺激的畫面不停在腦海重播,她覺得好羞,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頰,自嗔自怨。

  但其實,她更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好開心、好幸福,一顆心夢遊似地懸在高空。

  「恩希,嫁給我,做我的老婆。」她半裝著夏見風的聲調,複述他求愛的對白,說著,撲哧一笑。

  她真的瘋了!自從那夜之後,整個人癡癡癲癲,經常做事做到一增就發起呆來,要不就自言自語,自己演上一出浪漫愛情戲碼。

  瘋了,真的瘋了,要是被別人看到,該有多丟人!

  可是她真的好想找個人分享此刻的幸福喔!

  一念及此,恩希驀地悵惘,原本揉著麵團的動作慢下來了,漸漸停止,她跌坐進椅子,怔怔地發呆。

  從小到大,都跟母親相依為命,父親很早就丟下她們,另組家庭,而媽媽為了養活她,經常換工作,她也不得不跟著四處漂泊。

  她轉過好幾間學校,同學後來都失去聯絡,之後出社會工作,為了照顧生病的母親,她更沒時間心力跟朋友來往。

  小刀,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兩人分手後之後,他就離開咖啡店,從此不知去向。

  不曉得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是跟雨天小姐在一起嗎?他們也一樣這樣幸福嗎?

  恩希心念一動,拿起手機,按下速撥鍵,鈴聲響了好久,都沒人接,最後轉入語音信箱。

  她深吸一口氣。「小刀,我是恩希。我是……我是打來跟你問好的,你現在過得好嗎?我想告訴你,我很好、很快樂。忽然覺得之前那樣把你趕離開,很不應該,我們做不成夫妻,是可以做朋友,對嗎?我說過,你是我重要的家人,自從媽媽去世後,你對我來說就像哥哥一樣,一個很好很體貼的哥哥……小刀,我想你,你回我電話吧!我有好多事想告訴你,也想聽你說你現在的生活。記得CALL我喔!我等你。」

  掛斷電話後,恩希不禁微笑,心房角落有片烏雲彷彿散了,她覺得自己好無聊,之前幹麼要為了雨天小姐的事,發那麼大的脾氣呢?為什麼要說自己從此以後不想再見到小刀?他們還是可以見面,可以當朋友的嘛。

  於是,她耐心地等小刀回電,她想他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整理心情,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她就等上兩個禮拜,而且等到的不是他本人,是雨天小姐。

  這是個慵懶的午後,陽光明媚地照進咖啡館內,店內散坐著兩、三個常客。

  恩希正坐在吧台邊記帳,耳畔忽地傳來叮鈴聲響,她笑盈盈地抬頭喊:「歡迎光臨!」

  走進來的是一個女人,半長的細發飄在肩際,細緻的髮箍強調出她鵝蛋秀顏,她的氣質一如既往的優雅,眼神蘊著憂鬱。

  她是雨天小姐,恩希還是初次在晴天看到她。

  「羅小姐,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雨天小姐的聲音清清柔柔,很好聽。

  「當然可以啊。」恩希淺笑,領著她在最隱僻的位置坐下。「還是喝我們的今日特調嗎?我煮咖啡的技術沒有小刀好,你可別失望唷。」

  她煮了咖啡,又給店裡幾個客人都加了檸檬水,才端著咖啡來到雨天小姐這桌,在對面落坐。

  「你跟小刀過得好嗎?我前陣子有電話留言給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雨天小姐點頭。「他聽到了,所以我今天才來。」

  「為什麼他自己不來?」恩希蹙眉。「他該不會在對我生氣吧?」

  「不!他怎麼可能對你生氣?」雨天小姐急忙否認。「做錯事的人是我!他……他氣的人是我。」

  「他氣你?」恩希訝異。「為什麼?」

  雨天小姐沒立刻回答,沉默片刻,跟著悠悠歎息。「我先跟你自我介紹吧,羅小姐,我姓岳,山嶽的岳,岳清荷。」

  「清麗的荷花。」恩希咀嚼這個名,嫣然一笑。「很好聽的名字,岳小姐,跟你的氣質很合。」

  岳清荷無語,只是自嘲地一哂。

  恩希察覺到她低落的心情,忍不住同情。「岳小姐,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以為我想跟小刀重修舊好嗎?不是的,我只是想跟他當朋友,我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他也……他前陣子也求婚了。」

  「求婚?」岳清荷一震,駭然揚眸。「你是說夏見風嗎?」

  「你怎麼知道他?」恩希好奇,想了想,赫然微笑。「是小刀告訴你的嗎?」

  岳清荷咬唇,端起咖啡啜飲,像是要鎮定自己起伏不安的情緒。「意飛……我是說小刀,他沒告訴我有益於夏見風的事,夏見風是自己找上我的。」

  「風見找上你?」恩希疑惑。「怎麼回事?」

  岳清荷身子僵凝、神情嚴肅。「這故事說來很長,羅小姐,其實小刀的本名叫沈意飛,他跟我……我們以前曾經是夫妻。」

  「什麼?」恩希驚駭。「你們結過婚?」

  岳清荷斂眸。「是,我們結婚又離婚,後來他失蹤,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他,才發現他失憶了,在你這邊工作,而你們又……感情很好。」

  「所以你每次來這裡,都是為了小刀?你明明認識他,卻又裝作不認識……」恩希恍然大悟,怪不得雨天小姐每次出現,總是若有憂愁,她一定很苦吧?曾經最親密的枕邊人竟然不識得自己,還跟另一個女人論及婚嫁。「對不起,我不曉得是這樣。」

  岳清荷聽到恩希對自己道歉,又是驚奇,又是惆悵,定定地瞧著她。「你真是個很善良的女人,怪不得意飛喜歡你。」

  恩希怕她亂想,連忙搖手。「他真正愛的人,應該是你啦!我跟他……嗯,其實現在想想,比較像是夥伴吧。」

  「你不用安慰我,羅小姐,意飛是怎麼對你的,我看得很清楚。」岳清荷微笑低語,明眸卻渲染憂傷。「至於我跟他之間……我們的糾葛太深了,一時也說不清,總之他在失憶以前,已經是很恨我的,現在恢復記憶,就更討厭我了。」

  恩希無語,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眼前這個哀傷的女人。「所以小刀現在已經想起過去的事了?」

  「嗯,他已經都想起來了。」岳清荷頓了頓,忽地用力咬唇,一滴珠淚墜落。「羅小姐,你真是個好女人,可是我……卻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我對不起意飛,也對不起你。」

  恩希見她落淚,嚇了跳,焦急地安慰。「你不用這樣啊,你沒有錯什麼,真的不用這樣,小刀跟你上床也是情難自禁,怎麼能怪你?」

  「不對,你們兩個會結不成婚,都是我害的!」岳清荷哽咽。「那天意飛跟我上床不是自願的,他是被下藥的!」

  「你說他被下藥?」恩希駭然驚叫,高亢的嗓門心動店內其他客人,她看了看週遭,一一送去歉意的微笑,這才將視線轉回岳清荷身上。「到底是怎麼回事?請你說清楚。」她壓低嗓音。

  岳清荷抹去眼淚,努力尋回冷靜。「我不是跟你說,是夏見風主動找上我嗎?他派人調查意飛的來歷,發現我們過去的牽扯,所以找上我,希望我跟他合作。」

  不祥的念頭倏地竄過恩希腦海,但她不願捉住,不願深思那可怕的猜想,她只是僵坐著,聽岳清荷說明真相。

  「他說他想得到你,而我也想意飛重新愛上我,所以我們應該合作,拆散你們。我本來猶豫著不肯答應,沒想到那天晚上,他趁我來咖啡店找意飛,不知道叫誰在我們飲料裡下安眠藥,等我們倆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我們赤裸地趟在床上……」

  「不可能!」恩希尖聲打斷岳清荷,臉色慘白、菱唇輕顫。「岳小姐,我想你一定是哪裡搞錯了,風見不是那種人,他不會做出那麼卑鄙的事。」

  岳清荷同情地望她。「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我說的是真的。」

  「不可能是真的!」恩希猛然拍案而起。這回,她再也顧不得會驚擾店內客人了,聲色俱厲。「岳小姐,我不管你跟小刀是什麼關係,這不干我的事,但我絕對不准你這樣污蔑風見,請你馬上離開!」

  「羅小姐,請你冷靜點的我說……」

  「你出去!」

  「羅小姐……」

  「出去!」

  恩希全身激顫,幾乎失去理智,她從未如此憤怒過,不為自己,是為自己最珍愛的男人,她不允許任何人抹黑他!

  岳清荷看她這般激動,一時也懷疑自己做錯了,她下定決心揭穿醜陋的真相,會不會反而造成更大的傷害?

  但為了意飛,她非這麼做不可啊!

  「羅小姐,我知道我現在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我矯情,但我是……不希望你被人騙了,而且你跟意飛,你們很適合,或許你們可以破鏡重圓。」她閉了閉眸,盡力排遣胸臆的愁緒,然後打開皮包,取出一支錄音筆。「這裡頭有我夏先生談話錄音,你聽聽看。」

  她按下播放鍵,清晰的聲音流洩,恩希悚然震住,聽出那低沉冷冽的男聲,確實屬於自己的戀人——

  你不是想重新得到他的愛嗎?他已經忘了你了!而且正準備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如果不是用這種方式,你認為自己還有希望回到他身邊嗎?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真相。跟我合作吧!我們各取所需,這件事就當是永遠不能說的秘密。

  恩希聽著錄音,淚水無聲地奔流,心房凍結,宛若一片毫無生氣的雪原。

  「這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她淒楚地呢喃,這一刻,好希望自己聾了,就不必聽見這些殘酷的言語。

  她深愛又仰慕的男人,竟然導演了這樣一齣戲,不只陷害小刀,還威脅另一個無辜的女人!

  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襲來,她在浪濤裡掙扎著、殘喘著,終於,再也抵擋不住,身子搖晃地往後倒——

  她暈過去了。

  當恩希醒來的時候,最初映入眼簾的,是夏見風滿是焦慮與關懷的臉龐,見她醒了,他才鬆了一口氣。

  「你醒了,感覺怎樣?有哪裡不舒服嗎?」他柔聲問。

  「我在哪兒?」

  「在醫院,要不要喝杯水?」

  她不說話,只是怔傻地看著他,眼眶逐漸泛紅。

  他倒水回來,瞥見她淚顏楚楚,臉色跟著發白,顫著手,將水杯遞給她。

  她不喝,半坐起身,直視他。

  他咬牙別過臉。「是岳清荷送你來醫院的,她都……跟你說了嗎?」

  「是,她都跟我說了。」她嗓音發顫。「她還把你們那天的談話都錄音起來,我聽過了,那是你的聲音沒錯。」

  意思是證據確鑿,他別想再狡辯嗎?

  夏見風苦澀地抿唇,從岳清荷打電話他來醫院,他便知道情況不妙。

  「你怎麼能做出那種事?」恩希質問,語氣透著強烈的失望。

  他聽出來了,胸口一擰,驀地握住她的手。「恩希,你聽我說,我會那樣做是不得已的,我只是想……」

  「你想拆散我跟小刀,好讓我跟你在一起,對嗎?」她一語道破他的用心。

  他窒住,半晌,慚愧地點頭。

  她冷淡地掙脫他的手。「原來小刀並沒有背叛我,是你佈局欺騙我,我也真夠傻,居然就這樣上了你的當。」

  他一凜。「恩希,你聽我說……」

  「你還想說什麼?說你這樣做是因為愛我嗎?因為你想要我,就使出這種卑鄙手段,陷害小刀,讓我氣他、趕走他,你還威脅岳小姐不准跟我坦白真相,你明知道她最痛的就是她愛的男人恨她,卻還拿這點去威脅她,你怎麼……怎麼可以那麼壞?」話說到這兒,她情緒再度震盪,眼眸酸酸地蘊淚。

  那剔透的眼淚,落在夏見風心上,他胸口痛著,滿腔言語想說,卻不知如何吐出口。

  天大的秘密也有戳破的一天,他知道,但事到臨頭,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做的心理準備永遠不夠,他無法面對她凜然的責備。

  恩希長長地瞪他一眼,接著下床。

  「你要去哪兒?」他驚慌。

  「回家。」她背脊挺直。「我要好好想一想,我們暫時別見面。」

  這意思是她考慮跟他分手嗎?她要離開他?

  強烈的驚懼捉住夏見風,他驀地伸手扣住她手腕。「我不准你走!」

  她聞言,回頭氣惱地瞪他。「你憑什麼不准?」

  「憑你肚子裡有我的孩子!憑我是孩子的爸爸!」他不顧一切地嘶吼,不管急診室內還躺著其他病人。

  恩希駭然震住。

  她懷孕了。

  當她昏倒送醫時,醫生替她做過檢查,發現她已經有了三周的身孕。

第8章(2)

  恩希不知自己該怎麼面對這接踵而來的一切,她震驚不安、倉皇無助,直到夏見風將她帶回自己的住處時,她仍處在失神的狀態。

  他將她安頓在客房,為她換過嶄新的床單枕套,準備盥洗用具,又衝了一杯熱熱的牛奶,服侍得她無微不至。

  「醫生說懷孕初期要特別注意,你暫時把咖啡店關了,先住在我這裡安胎吧。我會請李管家派個女傭過來照顧你,還是你想要她親自來陪你?」

  「你說什麼?」恩希乍然回神。「你要我住在這裡?」

  夏見風點頭。「你在我這邊有人照料,我也比較放心。」

  「我不住這裡!」她氣憤宣稱。「我要回家。」

  夏見風擋在臥房門前。「我說過了,恩希,我不會讓你走。」

  「你這是……軟禁我的意思嗎?」她不敢相信。「你不可以把我關在這裡。」

  他眸光一黯,語氣卻堅定。「我可以,我也會這麼做。」

  她憤然瞠視他。「你瘋了!」

  「不管你怎麼說,總之我不會讓你走。」他強硬地聲明。

  她氣壞了,嬌軀陣陣顫慄。「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一直全心全意地相信你,相信你絕不是大家口中那個壞男人,我跟每個人說你是善良的,可是你……你竟然安排那種騙局冤枉小刀、威脅岳小姐,現在又想把我關在這裡……你是不是瘋了?夏見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醒一醒!」

  「我很清醒。」他面無表情。「如果你很介意我對沈意飛跟岳清荷做的事,我跟你道歉,我也願意跟他們兩個道歉。」

  「你道歉又有什麼用?大錯都已經鑄成了。」

  「你說得對,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不過我不會後悔。」

  「你說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不後悔。」他直視她,眼神深沉,藏著些許她看不懂的悒鬱。「你罵我卑鄙也好,說我不擇手段也行,這些年我一直都這麼走過來的,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本來就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美好。」

  恩希聽了,怔怔地流淚。「我知道這世界並不是那麼美好,我也知道有醜陋骯髒的一面,可是我沒想到你對我也會用手段……你害我冤枉小刀,你知道我那天在電話裡跟他說了多麼無情的話嗎?我要他走,說我對他很失望,再也不想見到他,在我最寂寞無助的時候,是他鼓勵我支持我,可是我卻對他說那種話……」

  她哽咽,愈想愈傷心,忽地展臂推開擋在門前的高大身軀。「你走開,我要去見小刀,我一定要跟他見一面,我要見他……」

  她啜啜啜泣,哭喊著要去見另一個男人,夏見風只覺得胸口頓時緊縮,空氣都被抽光了,不能呼吸。

  「我不准你見他!」他厲聲警告。「我不准你再離開我一步。」

  「我要見他,你走開……」

  「我說不准!」

  他囚禁了她!

  連他自己也料想不到自己會採取那麼激烈的手段,但當她說要走的時候,當她哭喊著說要去見舊情人一面的時候,他慌了、亂了,很怕她就此一去不回頭,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於是毅然擋住她,甚至關住她。

  他將她反鎖在客房內,隔天便請李管家調來一個女傭服侍她,他告訴她,那個女傭家裡貧窮,父母都生病,如果她逃了,他便開除那個女傭,而且絕對會讓那個女孩找不到其他工作。

  「我說得出,就做得到。」他對她撂下冰冷的威脅。

  而她當時回看他的眼神,令他心寒到底。

  那眼神,除了傷心,反抗,更有有鄙夷,雖然他也明白自己這種威脅一說出口,從此在她心目中便成了卑劣小人,但他還是說了。

  他的心很痛。

  他曾對她許下諾言,為了她,他會努力變成一個好男人,如她記憶中那般溫純美好,可他不但沒做到,還變本加厲地使壞。

  他傷透了她,自己的心也因而更痛……

  「可是我一定得這麼做,恩希,你懂嗎?」夏見風喃喃自語,手上握著一個絨布珠寶盒。

  這裡頭有一組對戒,是他特別訂做的,原本打算正式對她求婚,哪知就那麼巧,那天她便昏厥入院。

  到現在他仍未送出這枚定情戒環,沒有機會,也提不起勇氣。

  因為最近的她,對他好冷,冷到他臉上的表情都忍不住僵化……

  「少爺,晚餐準備好了。」女傭來敲他房門。

  他將珠寶盒收進抽屜,走出臥房。「恩希呢?」

  「小姐今天一天都孕吐得很厲害,她說她吃不下。」

  「那怎麼行?」夏見風蹙眉,來到恩希房門前傾聽動靜,房內好安靜,安靜得令他心慌,連忙敲門。「恩希,我進來了。」

  他推開房門,室內光線幽暗,她只開了一盞床頭小燈,坐在床畔沉思。

  他走向她,低聲問:「聽說你今天都沒吃東西,很不舒服嗎?」

  她動也不動,不回答,彷彿沒聽見他說話。

  「恩希,要不要試試看吃點蘇打餅乾?我上網查,有些媽媽說這樣對防止孕吐還滿有效的,或者吃點酸梅?」

  她依然不吭聲,垂落眼睫。

  漠視他漠視得很徹底啊!

  夏見風苦笑。「不然先吃餅乾看看好了。」他揚聲吩咐女傭撤了晚餐料理,只要蘇打餅和酸梅湯。「走吧,出來吃點東西,人家辛苦準備的。」

  他不提自己,只說女傭辛勞,果然恩希遲疑了一下,隨他起身。

  他牽她的手,她沒抗拒,跟他來到餐桌前坐下。

  恩希試著喝一口酸梅湯,不覺得反胃,又咬了一小塊蘇打,慢慢嚥下。

  他鬆口氣,微微一笑。「看起來你的胃不排斥這兩樣東西,太好了。」

  她瞥他一眼,見他跟自己一樣只吃蘇打餅和酸梅湯,秀眉一顰。「你怎麼不吃飯?不是有煮嗎?」

  「我也吃不下,吃這個就好。」他笑著咬餅乾。

  她咬咬唇,不想過問,還是忍不住開口。「這樣不行,你要多吃點,不然沒體力工作。」

  她關心他!

  夏見風聞言狂喜,她終究對他有幾分關懷,他感動得嗓音微啞。「我們是寶寶的爸爸媽媽,當然應該同甘共苦,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他一凜,沒好氣地瞪他。「我吐你也吐嗎?」

  他愣了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代替你孕吐。」

  這話說得太溫柔,太深情,恩希窒悶,胸臆翻騰複雜情緒,她驀地站起身。

  「你去哪兒?」他急忙拉住她。

  她神情冷漠。「我吃飽了,先回房了。」

  才吃兩片餅乾就說飽了?夏見風擔憂,腦海念頭閃動,思索該怎樣逗她開心。「恩希,你跟我來。」

  他將不情願的她拖進一間小房間,這裡本來堆著雜物,他前兩天趁著休假親自清掃過了,煥然一新。

  「這間我打算佈置成嬰兒房,你瞧,我嬰兒床都買好了。」他指著一張嶄新的木質搖籃。「還有這些,我今天下班買的。」

  他抱起擱在牆角的購物袋,一一翻揀裡頭的東西給她瞧,有嬰兒床墊、被褥、可愛的嬰兒海報、色彩鮮明的吊飾等等。

  「我想改天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可以一起出門逛逛,買些寶寶的用品,衣服、襪子、圍兜、小鞋,我今天在嬰兒用品床看到好多很可愛的呢!」他興高采烈與她分享。

  恩希默默聽著,環顧房內,玉指輕輕撫摸過搖籃光滑的木架,她閉上眼,想像寶寶誕生後,就睡在這張小床上,而她跟夏見風會拿著各式小玩意兒逗寶寶笑,有一天,寶寶還會用那嬌嫩的嗓音喊著爸爸、媽媽……

  她想著,忽然感到一陣心酸,喉間像梗著什麼。

  「我考慮拿掉寶寶。」她啞聲細語。

  「你說什麼?!」夏見見震懾,不敢相信。

  她揚眸,凝視他的目光憂傷。「我覺得……好像不該生下這個孩子。」

  「你……什麼意思?你要拿掉我們的孩子。不准你這麼做!」他厲聲嘶喊,湛眸灼燒怒意。

  「他不能被你拿來當作留下我的工具,我不希望孩子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生的。」相對於他的激憤,她顯得平靜,平靜得幾乎擰碎他的心。

  她怎能這麼心狠?

  「說到底,你就是想見沈意飛對吧?你就是想回到舊情人的身邊,所以才想拿掉我們的孩子!」

  「你沒有權利阻止我跟小刀見面……」

  「我當然有!」強烈的妒意促使他發狂,他粗暴地咆哮,粗暴地扣住她的手腕,扭得她發疼。「你給我聽著,羅恩希,我不會允許你離開我的,想都別想!」

  她恨恨地瞪他。「你無權囚禁我的人身自由,這是犯罪。」

  「所以怎樣?你要告我嗎?那你告我吧!我就算上法庭也不會放你走!」他失控地嗆聲,雙眸閃著可怕的紅光,猶如暴走的野獸。

  但她並不害怕,只覺得悲哀。「夏見風,你到現在還不肯承認自己做錯了嗎?你還想錯到什麼地步?」

  是,他是錯了!但是做對的事並不能留住她,如果他當個謙謙君子,她老早就已經嫁作人妻了!

  一念及此,夏見風忽地熱血沖腦,一把拽過恩希,不由分說地掠奪她的唇。

  這是個強悍的、野蠻的吻,她感覺自己被蹂躪了,唇痛,心更痛。

  「你做什麼?」她憤恨地推開他,用力擦自己的唇。

  夏見風瞪視她下意識的舉動,胸口涼透。這是厭惡嗎?她竟然厭惡他的吻?

  心頭某處受傷了,他強忍著痛,板起冷漠的臉孔。「我只是在警告你認清楚,誰才是你的男人。」

  用這種方式?恩希氣到全身顫慄。「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我們都是自由的,誰也不屬於誰!」

  「是嗎?」他冷哼,猛然鉗握她的手,將她拖進自己房裡,取出抽屜時的對戒,一隻男戒戴在自己手上,女戒則粗魯地套進她纖細的手指。

  「你這是做什麼?」她驚嚇。

  「這戒指是成對的。」他將兩人的手擺在一起,要她看清楚。「你記得自己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嗎?」

  恩希垂眸望向名家設計的白金對戒,兩圈交錯的指環,嵌著幾顆閃亮的碎鑽。

  她看著,眼眸凝霧。「你以為用這個戒指,就能套住我的人嗎?」

  他震顫,緊握她的手。「這代表你是我的!」

  霸道的宣言,令恩希笑了,滿是嘲諷的笑聲,聽來格外惹人六神無主,她冷冷睇視眼前的男人——

  「就算你套住我的人,也套不住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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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0 23:35:32

第9章(1)

  就算套住她的人,也套不住她的心。

  她怎能說出如此決絕的話?而他又為何無力反駁?

  夏風見黯然尋思,視線移往窗外,定定地看著一片在都市建築叢林中勉強浮出來喘口氣的天空。

  就連那麼一上片天空,也是陰鬱的,濃雲密佈,與他的心情不謀而合。

  夏風見自嘲地扯扯唇,努力想回神,專注於眼前的工作,但一份財務報告看了又看,還是在同一頁。

  他定不下心,心神不寧。

  這陣子他經常像這樣發呆,想著被他囚在家裡的恩希,因為孕吐又憂鬱的關係,最近她真的瘦了很多。

  瘦的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愛,她對他的信任。

  看著她一分一分地清減,他知道,自己正一分一分地失去她。

  他心痛她的憔悴,卻不知如何是好,要怎麼才能讓她恢復從前的溫恬笑顏?難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痛放手?

  放她自由,讓她回到沈意飛身邊?

  他做得到嗎?

  有人敲門,清脆在敲門聲在夏見風耳畔迴盪,他蕭索地懶得搭理。

  張秘書得不到回答,只好自己開門進來,小心翼翼地說話:「總經理,有幾份文件,要請你馬上簽名。」

  夏風見沒說話,伸接過文件瀏覽,才看第一份,他便皺攏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計劃會超出預算?」

  「林經理說,他上次已經跟你報告過,因為工程進度延誤了。」

  「我不是告訴他,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趕上進度嗎?」

  「可是最近天氣一直不好,常常下雨,工人們怕危險,也很難叫他們趕工……」

  「為什麼是你來解釋?林經理人呢?」

  「這個……」張秘書有些為難。其實是方才林經理死命求她幫忙說項的,公司上下都看得出夏見風近來心情鬱鬱,打死也沒人敢來煩他,只要一句話不對,說不定便要面臨被炒魷魚的危機。「他忙著處理這件事,跟客戶開會去了。」

  「開會?」夏風見挑眉,銳利地瞥張秘書一眼。「我看他是不敢自己親自來跟我說吧?」

  張秘書啞然,無措地站在原地。

  夏風見冷哼,正想發飆,腦海驀地浮現恩希微笑的容顏,好似正勸撫著他,千萬要控制自己的脾氣。

  他對她承諾過,要變回記憶中那個濕潤善良的好男人,雖然善良這兩個字實在跟他八桿子打不著邊,但他至少可以學著體諒一些。

  他龍飛鳳舞地簽名,將文件交回張秘書。「幫我轉告林經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張秘書聞言,好驚訝,沒想到一向挑剔嚴苛的老闆,這回竟會輕易放過,而且他明明心情不好,卻沒因此遷怒旁人。

  莫非這男人轉性了?是戀愛的神奇魔力嗎?這麼說全公司員工都該感謝羅恩希了?

  她好笑地揣測,捧著文件離去。

  夏風見,繼續出神,過了好片刻,終於目光一凜,下定決心。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岳小姐,我夏見風,我想請問沈意飛的聯絡方式——」

  他答應她見小刀了!

  接到夏風見電話通知,恩希一時不敢相信,經過將近三禮拜的冷戰,他總算肯讓步,她又驚又喜。

  他說跟小刀約今天下午三點,在她的咖啡店,要她自己坐計程車過去。

  「我以為……你會想回來接我一起去?」她試探地問。

  「你也想有跟他獨自的時間不是嗎?」他語氣自嘲。「我晚點再過去。」

  「謝謝你!」

  她感激地掛電話,自從遭他軟禁以來,還是初次燦爛地笑開。

  她翩然回到房裡,梳妝打扮,換上色彩明亮的衣裳,也在臉上勻抹粉底,刷上腮紅,讓自己蒼白的氣色顯得健康紅潤些。

  她想著見到小刀以後要跟他說什麼,首先一定要慎重地道歉,為她自己,也為自己所愛的男人。

  他們兩個都對不起他,必需求得他的原諒。

  然後她要問他,恢復記憶以後過得怎樣?他快樂嗎?還是煩惱?他跟岳清荷之間究竟怎麼回事?

  再然後,她要跟他說關於自己懷孕的事,還有她答應風見的求婚……

  一念及此,恩希明朗的笑顏驀地黯淡。

  不知小刀聽見這些,會為她高興,還是氣惱?她期盼能得到他真心的祝福,但如果他不能,她該怎麼辦好呢?

  她想著,喜悅之情漸淡,惆悵之意暗生。

  一個小時後,她回到許久不見的咖啡館,打開窗戶流通新鮮空氣,拿雞毛撣子拂去餐桌的灰塵。

  三點,掛在門扉的風鈴準時搖響。

  她盈盈笑著回眸,果然看見小刀走進來,他修短了頭髮,一身西裝筆挺,氣質陽剛,眼神凜銳,少了從前那股迷濛的憂鬱,多了幾分冷冽。

  他好像……變了?

  恩希怔忡,看著朝她淡淡頷首的男人,忽然覺得很陌生。

  這就是雨天小姐口中的沈意飛嗎?

  「小……刀?」她猶豫地喚。

  他沒回答,靜靜地打量她半晌,嘴角微微揚笑。「你就是羅恩希?」

  她震住。為什麼他會這樣說話?彷彿他們這才初次相見?

  「小刀,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凝視她數秒。「很抱歉,我忘了。」

  什麼?!

  恩希驚駭。

  小刀不記得她了。

  找回從前的回憶後,他的腦子同時洗去失憶期間的記憶,醫生說這種情形並不多見,很遺憾他正是其中一個案例。

  對他而言,他人生的齒輪是從他回復記憶那天重新啟動,身為小刀的這兩年,或許是一枚遺落的小螺絲釘,卻不影響人生的運轉。

  「我很遺憾不記得你。聽說這兩年你不但收留我,也對我很好,我一直想好好感謝你。」

  她要的,不是他的感謝。

  恩希悵然。「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嗎?來到這裡,你什麼都沒想起來嗎?這個咖啡機,是你以前專用的,店裡的客人都好愛你煮的咖啡!」

  她秀咖啡機給他看,又讓他親手摸每一個他洗過的杯子,他甚至試著煮了咖啡,依然和之前一樣濃醇芳香。

  可是他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與她的點點滴滴,他一無所悉。

  他忘了她!

  看著沈意飛陌生的眼神,恩希驀地感到悲傷,芳心酸酸地揪著,她一直想與小刀再相見,與他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就像從前一樣,但他已經忘了她了,就好像她在他生命裡從不曾出現過。

  遭人遺忘,原來是這樣的滋味!她覺得好難過,心房空空的,被挖去她很珍視的一塊。

  沈意飛感受到她心傷,神情一動,眼裡的冰慢慢融化,化為溫柔,他伸手輕輕撫摸她微涼的臉頰。

  「我喜歡過你,對嗎?」

  她點點頭,一顆淚珠墜落。「我們說好要結婚。」

  「你看起來是個好女孩。」他清淡地微笑。「跟你結婚應該會幸福。」

  「我也覺得會那樣。」她回他微笑,明眸含淚。「雖然我們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愛,但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很舒服。」

  「跟夏風見在一起,你不安心、不舒服嗎?」他輕聲問。

  「不是那樣……」她哽咽,不知該如何解釋,淚水紛紛,無言地訴說哀惋。

  他靜靜地盯著她。「你很愛他。」這不是疑問句。

  他無須肯定確認,她的心意,彼此清楚。

  他笑望她。「很奇怪,雖然不記得你了,但我覺得我們好像可以當朋友。」

  「嗯。」她點頭。

  他展開雙臂,她會意,投入他懷裡。

  這是個溫暖、友善的擁抱,恩希想笑,更想哭,笑意融在淚水裡,濕了沈意飛的衣襟。

  也濕了夏風見的雙眸。

  他趕過來,透過咖啡館的落地窗,看到的就是兩人相擁的一幕,體內洶湧地席捲恐慌。

  「給我放開她!」他奔進店內,粗魯地分開兩人,不由分說地賞沈意飛一記拳頭。

  沈意飛乍然受襲,鼻頭出血,恩希驚慌地尖叫。

  「風見,你做什麼?」

  他不理她,逕自揪住沈意飛衣領,粗聲咆哮。「你知道你現在抱的這女人是誰嗎?她可是我未婚妻!」

  「那又怎樣?」沈意飛用拇指抹去鼻血,挑釁地撇唇。「聽說你從我身邊搶走恩希的時候,她也是我的未婚妻。」

  夏風見一窒,狼狽無言,他其實明白自己理虧,但無論如何不能示弱。「你聽著,恩希是我的,她肚子裡有我的孩子!」

  「她有你的孩子不代表就是屬於你的人,我很樂意照顧她跟孩子……」

  又一記暴怒的拳頭,堵住了沈意飛凌厲的言語。

  「夏風見,你瘋了!」恩希在一旁看得又驚又怒,奔過來拉住他。「你不准再打小刀!」

  「小刀小刀,你就這麼想回到這男人身邊嗎?」夏風見惱了,妒火燒去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他衝著恩希怒吼。「他都已經忘記你了,你還一直念著他幹麼?」

  「你知道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同意你見他?」

  恩希怔住,芳心下沉,身子逐漸發冷,她看著夏風見,看著這個自己從小就敬愛仰慕的男人。

  「我以為你讓我見小刀,是因為你終於知道錯了,我以為你想跟小刀道歉,以為你要求他原諒……」

  「我幹麼求這傢伙原諒?」他怎麼能對情敵低聲下氣?夏風見勃然大怒。「相反的,我還要警告他,不准他跟我搶……」

  啪!

  清脆的耳光在夏風見臉頰拍響,他怔住,凜然望向朝他打來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咬牙切齒地質問,眼神寒冽如冰。「你真令我失望。」

  夏風見駭然,在她含恨的注視下,胸口涼透。「恩希,你聽我說……」他忽地頓住,視線凝定她大腿內側,那裡,正緩緩流落一道血痕,他不禁驚喊:「你流血了!」

  恩希神智一凜,這才感覺到下腹隱隱作痛,低頭望向自己,當鮮艷的血液映入眼瞳,她霎時眩暈,心痛地領悟。

  「寶寶有危險……」

第9章(2)  

  雖然夏風見當機立斷,緊急將恩希送醫,還是沒能挽回一個初初形成的小生命。

  他們失去了寶寶,失去了兩人的愛情結晶!

  當醫生口中宣讀著這個結果時,夏風見覺得自己聽到的,彷彿是死刑的判決。

  他怔怔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恩希,她的臉色慘白得令他心痛,無神的雙瞳則令他心碎。

  「恩希,你覺得怎樣?我倒杯水給你好嗎?還是你想吃點什麼東西?」他顫聲問她,徒勞地想討好她,得到的卻只有完全的漠然。

  她不理會他,獨自將自己鎖在荒涼無邊的世界裡,拒絕外人的接近。

  該怎麼辦?

  夏風見驚慌失措,聽說母親都將胎兒視為自己的骨血,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失去寶寶的痛苦,不是他這個隔著一層肚皮的男人可以理解的。

  他是很痛,但恩希恐怕比他痛上百倍。

  而之所以有這流產的意外,都該怪他,她在這般鬱鬱寡歡的心情下,又怎能孕育一個健康活潑的生命?

  都是他不好,是他的錯,是他害她必須承受這樣的痛——

  「恩希,對不起,對不起。」他悔恨自責,守在她床畔,一遍又一遍向她道歉,卻不敢懇求她的原諒。

  他想,她不會原諒他,但沒關係,只要她身體好起來就好,只要她能恢復健康,他甘願受她的恨。

  「你吃點東西好嗎?」他勸她進食。「這是李管家送來的補湯,她說流產也要進補的,不然以後身子會不好。」

  她閉上眸,依舊冷然不動。

  不吃不喝不說話,他知道,這是對他無聲的反抗,也是最殘酷的反抗。

  「你……別這樣。」他捧著湯碗,雙手發顫,嗓音嘶啞。「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李管家這麼辛苦為你熬湯,你多少喝一點好嗎?」

  提到李管家的辛勞,她終於有點反應,揚起眼眸。

  雖然瞳神仍是迷濛,總算是個開始,他欣喜地將她扶坐起身。「我餵你喝。」

  他一勺一勺餵她,心酸地醒悟她喝的是李管家的愛心,與他無關。

  喝了一碗,他想再盛一碗,她搖搖頭,安靜地凝望他。

  他心跳加速。「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她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赤裸裸地毫無招架之力、

  片刻,她才沙啞地開口。「寶寶沒了,你還想用什麼借口留住我?」

  就這麼一句,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他慘然擱下碗,以免失手跌落,嚇著她。「你……就這麼討厭我!」

  她沒回答,但不言語的言語,力道更是咄咄逼人,他的心被砍得血淋淋。

  「你別擔心,等你出院後,我就讓你……回家。」他郁然許下此生最困難的諾言——

  還她自由,對她放手。

  「少爺,你跟恩希……你們不結婚了嗎?」

  恩希出院後數日,夏風見回到夏家大宅,李阿妹見到他,忍不住問出盤旋心頭的疑問。

  夏風見聞言,澀澀苦笑。「是恩希跟你說的嗎?」

  「我打電話問她身體怎樣?她說還好,然後跟我說你們婚事不辦了。」李阿妹遲疑地頓了頓。「少爺,你們吵架了嗎?我問恩希原因,她都不肯跟我說。」

  「嗯,我們算是吵架了吧。」

  「少爺,我說真的,恩希是個好女孩,你應該好好把握。她不會胡亂生氣的,一定是你……唉!你就跟她道個歉吧,她一定會原諒你的。」

  他早說過無數次對不起了,可她卻不肯聽。

  「這次恐怕沒那麼容易。」夏風見無奈地低語。

  「那怎麼辦?你們就這樣分手嗎?」李阿妹顯然很遺憾這段戀情不能修成正果。

  「只是暫時的。」他安慰她同時也安慰自己。「等恩希氣消了,我再去求她回來。」

  「少爺肯這麼做最好了。」李阿妹喜孜孜地安下心。

  夏風見可沒辦法像她那麼輕易安心,他愛的人總是離開他,爸爸、媽媽,他以為能夠白頭偕老的前女友,然後是恩希。

  她是這些年來唯一能打破他心防的人,一直硬邦邦鎖著的心房,因為她的純真、她的溫柔,悄悄地打開了,在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愛上了她。

  愛一個人是多麼快樂又悲傷的體驗,而他是初次心慌地害怕自己留不住這份愛,他怕她離開,卻又不得不放手讓她走。

  他跟李阿妹說,他與恩希只是「暫時」分手,那是因為他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她的離開不是「永遠」。

  他抱著希望,卻不敢將全副精神寄托,小心翼翼地守著,怕錯過、怕幻滅。

  他不驚擾恩希,還她平靜的生活,卻時常去偷窺她,躲在咖啡店附近,看她在店裡忙碌,跟客人應對。

  漸漸地,她臉上又有了笑容,跟熟客談笑風生。

  他問題感動又欣喜地望著,好希望自己是那名熟客,能跟她聊聊天、說說話,喝她煮的咖啡、吃她做的點心。

  他珍惜每一口點心,幻想著這點心都是為他而做,藏著對他的濃濃愛意。

  吃著吃著,眼眸便會莫名地漫湧酸意,嘗進嘴裡的滋味也會多一份淡淡的鹹。

  他知道,那是眼淚的味道,卻死都不肯承領自己一個大男人會輕易落淚。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在甜點上撒了鹽。

  他一直獨自品味著這又甜又喊的點心,直到這天,當他從日本出差,捧著特意從當地買回來的和果子,加上一束親自選的鮮花,來到咖啡館附近,花錢收買某個孩子替他將土產跟禮物送進店裡。

  「可是那間店已經關門了耶。」小男孩天真地告訴他。

  他心神一凜,匆匆奔到咖啡店門前,果然鐵門拉下,門上賠著一張歇業的告示——

  親愛的朋友,謝謝大家的照顧!我們有緣再見。

  署名,恩希。

  夏風見瞪著那張親筆寫的告示,認出的確是恩希的筆跡,腦海瞬間空白,胸口也空蕩蕩。

  咖啡店歇業了,她離開了。

  他有預感,除非她主動出現,這輩子他不會再見到她。

  他不擇手段地將她從另一個男人身邊搶過來,但最終,還是失去她了。

  他失去她了……

  「叔叔,你沒事吧?」小男孩看他傻站在咖啡店門口,好奇地跟過來。

  「我很好。」他慘然回過頭,將和果子點心送給小男孩。「這個給你吃。」

  「你自己不吃嗎?」

  「嗯,我不吃。」從今以後,他再也不吃點心了,不是她親手做的,他的味蕾已經嘗不到那份甜,只有最酸的鹹。

  「叔叔!」小男孩驚訝地望他。「你在哭嗎?」

  「沒有。」他淡淡地扯揚嘴角。「我沒哭。」

  「可是你臉上有眼淚……」

  「這不是眼淚,是雨水。」他仰頭凝望陰鬱灰蒙的天空。「快下雨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20 23:40:08

第10章(1)  

  一年後。

  南台灣高雄港的漁人碼頭,聚集著數間情調各異的餐廳與咖啡館,其中有一間格外小巧可愛的藍白色小屋,隱在幾株椰子樹後,店前頂著張白色蓬幕,如同港邊船隻張開的風帆。

  此刻,夕陽西斜,微風徐徐,幾個客人坐在店前的露天咖啡座,一面喝咖啡,一面悠閒地欣賞曝景致。

  這家店視野不若其他家那麼清楚遼闊,但咖啡卻煮得格外細緻,老闆娘親手做的甜點更是一絕,許多主顧客定期前來報到,只為一解口腹之慾。

  I  Coffee,是這間咖啡館的名字,只有跟老闆娘聊過的熟客才知道,這個「I」不是Information的「I」,也不是「Internet」的「I」,而是數學裡指稱虛數的代號。

  是代表浪漫的、夢幻的「I」,也是「愛」的諧音。

  關於店名的緣起,牽扯著一段愛情故事,老闆娘曾經淡淡地跟幾個熟客提過,他們都猜出大概是屬於她自身的故事,但卻不能肯定故事的結局。

  故事還在進行中。

  只是不管誰追問,端著溫柔笑靨的老闆娘卻都不肯再說下去,她會送來一碟新做的點心,請大家的嘴用來品嚐。

  「你這堵人嘴巴的手段還真是高明!」

  這天黃昏,某個男人來到她店裡,坐在吧台邊與她閒聊。

  「要嘛就乾脆不說,幹麼話只說一半吊人胃口呢?然後用這些甜點來哄騙人。」

  「那你也被我哄騙到了嗎?」她笑笑問。

  「你知道我不怎麼愛吃甜食的。」他也微笑。

  這麼說,他還是會繼續追問嘍!

  她領會他言外之意,秀眉輕輕一挑。

  他端詳她嫻靜的容顏,若有所指地感歎。「一年了耶,恩希,你這女人的心怎能這麼狠?」

  她正擦杯子,聞言動作一凝。「我哪有?」

  「沒有嗎?那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見他一面?」

  「……」

  「到現在還不能原諒他嗎?他是做錯了事,但有必要這樣懲罰他嗎?」

  「……」

  「他當時會用那種手段,也是因為慌了吧?因為除了那麼做,他不知道該怎麼得到你。其實我……也做過類似的事。」

  「你那個怎麼能算呢?」恩希歎息。「不一樣的。」

  「你怎麼知道不一樣?」他訝異地挑眉。「清荷跟你講過我們之間的故事?」

  「怎麼?你怕我聽嗎?小刀。」

  她調侃地喚這個名,雖然他已回復沈意飛的身份,雖然他忘了失憶期間的點點滴滴,但她還是習慣這麼叫他,他也喜歡這個小名。

  失落的記憶並不能消磨兩人的友誼,至今他們仍視彼此為特別的朋友,經常能電話,偶爾他飛來南台灣出差時,也會刻意撥出時間來拜訪她。

  「那女人!我警告過她不要亂說的。」沈意飛微赧地抱怨,大凡男人聽別人拿自己的愛情故事當茶餘飯後的話題,都難免有些不自在。他頓了頓,轉回話題。「我記得你跟我提過,你會定期送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給夏風見?」

  「是啊。」恩希坦然點頭。她的確每個月都會寄自己新開發的手工點心給他。

  「你以為你不留地址姓名,他就不知道誰寄來的嗎?」

  「嗯,我想他應該猜到了。」

  「所以你這是什麼意思?」沈意飛不懂。「你是想要他主動來找你嗎?」

  「不是的。」她搖頭。「我想他明白,當我想見他的時候,會自己出現在他面前。」

  「那你就是還沒原諒他嘍?」沈意飛蹙眉。「既然不原諒,為什麼又要寄點心給他?顯得你還是很關心他似的。」

  「我是很關心他啊。」他清淺地微笑。「我不想讓他以為自己是孤單一個人。」

  「不想讓他孤單,卻又不肯跟他見面,每個月寄點心鼓勵他——羅恩希,你是在跟他玩猜謎遊戲嗎?你們女人的心思怎麼那麼難懂?」沈意飛嘟囔著抱怨,也不知是在說她,還是另一個令他煩躁的女人。

  「女人心本來就是海底針啊!」記得風見也跟她說過這樣的話。恩希想著,心口有些酸,又有些甜,老實說有時候她也不太摸得清自己的心思。「或許,我是有一點點想懲罰他吧?剛開始我真的有點氣他,失去了寶寶,斷了跟他的聯繫,我忽然覺得或許我們不適合彼此。」

  「所以你才一個人躲到南台灣來。」沈意飛會意地接口。

  「一開始真的是想躲他的。」她頓了頓,語氣悵然,眼眸微漾水波。「只是過一陣子後,就沒那麼氣他了,又覺得這樣丟下他走了好像很殘忍,怕他寂寞,怕他一個人孤伶伶的不好受。」

  「簡而言之就是心疼嘛!既然心疼,為什麼還不肯跟他見面呢?」

  「因為……」恩希嘟嘴,很難解釋自己微妙又不服氣的心情。就這麼回到他身邊,不是太便宜他嗎?那他豈不是一點點教訓都沒有學到嗎?「他做了不對的事,應該受罰。」雖然在罰他的時候,自己也跟著心痛。

  「罰了一年,還不夠嗎?難道你非要他到你面前來下跪求饒……」沈意飛一凜,驀地恍然。「你該不會就是要他道歉吧?」

  恩希輕哼。「他本來就該道歉,不過不是對我。」

  「你要他向我道歉嗎?」沈意飛挑眉,想了想,忽然朗聲笑了。

  「你笑什麼啊?」恩希嬌嗔。

  「這可糟了!我發現自己是大罪人。」沈意飛有些歉疚,又有些好笑。「其實他兩個月前就已經跟我道歉了。」

  「什麼?」恩希驚愕。

  「兩個月前,我們在某個社交場合偶遇,他約我喝酒,就在席間跟我賠罪,說他之前不該設計我跟清荷。」沈意飛解釋。「我本來想打電話告訴你這件事,結果後來到美國出差,整個忙忘了。」

  恩希眨眼,整個愣住。「原來他早就跟你道歉了。」

  「看你這表情,該不會是在後悔吧?白白多折磨了人家兩個月,該怎麼辦好呢?」沈意飛笑著調侃。

  恩希啞然無語。

  這個月是巧克力啊!

  夏風見坐在車子後座,偷偷抿著嘴笑,手裡把玩著一個裝著巧克力的小盒。他收到的時候本來是個大禮盒,他特意分裝成小盒,就可以隨身攜帶,隨時品嚐,雖然一個大男人偷吃巧克力的樣子實在不雅,但他還是像個孩子似的執著地貪戀屬於自己的點心。

  剛開始在公司收到這樣來路不明的點心時,張秘書還擔心是否有人惡作劇,考慮要丟掉,幸虧他發現了及時攔截,嘗了一口,便確定是恩希的作品。

  只有她,能做出那麼合他口味的桂花糕與鳳梨酥。

  後來,她每個月都會寄不同的點心來,雖然從不留下隻字片語,也不留聯絡方式,但他知道是她,陰鬱的心房於是透進陽光,暗暗竊喜。

  願意送點心給他,表示她還是關心他的,他不是孤單一個人,在遙遠的某處,有她思念他。

  所以他振作起來,在工作上全力以赴,也努力開朗地生活,他相信有一天她會回到他身邊。

  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先證明自己能成為一個有資格守護她的好男人,值得她的關愛。

  「總經理,這是講稿。」坐在他身旁的葉星辰將事先擬好的稿子遞給他。

  夏風見將巧克力盒放進口袋,接過講稿瀏覽。

  接下來他將出席一場慶祝儀式,公司投資的醫院成立新的兒童癌症中心,他將以醫院董事長的身份進行剪綵。

  他閱讀講稿,對內容不甚滿意,裡頭很多自我滿足的歌功頌德,只為了強調公司做慈善事業的企業形象。

  他默默收起講稿,剪綵過後,站上講台致詞,在鎂光燈聚集下,只講了簡單幾句話。

  「有人說,每個孩子都是上帝派來的天使,為人間帶來歡笑,今天我們成立這間兒童癌症中心,希望天使們在生病的時候,也能笑著,謝謝他們給我們這些無趣的大人帶來最純真的快樂!」

  典禮過後,醫院院長跟幾個主管帶領他參觀兒童癌症中心,經過某間遊戲室時,一個義工姊姊正對幾個病童講故事。

  她講的不是書上寫的童話,是她自己編的故事,桂花糕王子遇上了水晶糖公主,還有巧克力魔法師,跟甜甜圈小精靈。

  什麼跟什麼啊?

  夏風見想笑,但聽了幾句,忽然覺得那溫爽清麗的嗓音很熟悉,他走上前,視線越過人牆與玻璃窗,落定那個被孩子包圍的女子。

  上身是水藍色薄毛衣,下身是格子短裙,露出窈窕有致的雙腿,長髮彎彎滾著波浪,清秀的臉蛋笑意盈盈。

  她,美得不溫不為,美得令他停止呼吸。

  是恩希?!

  夏風見驚訝地凍在原地,朝思暮想的可人兒怎會如此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眼前?他不敢相信。

  是夢嗎?是夢吧!如果他趨前認人,會不會大失所望,招來謔笑?

  正遲疑時,一個病童咚咚咚地從走廊那邊跑過來,不小心撞上他,他怕孩子跌傷,急忙彎腰扶起。

  「你沒事吧?」

  「沒、沒事。」孩子是個大約五、六歲大的小男生,因為長期放射線治療,頭髮都脫落了,戴著頂毛線帽。「對不起,叔叔。」他可愛地道歉。

  「沒關係,你沒事就好。」夏風見微微地笑。

  「啊,這個掉了。」男孩低下頭,發現一個小盒子,他好奇地打開。「是巧克力耶。」

  夏風見一凜,這才驚覺自己珍藏的巧克力被男孩從口袋撞落了。

  「是叔叔的嗎?」男孩仰起頭,天真的問。

  夏風見聞言,不覺有些發窘,當著院長跟一群主管的面,他不好意思說是,卻也不願說不是。

  「我好喜歡吃巧克力呢!」男孩撒嬌,明顯是要他將巧克力奉獻出來。

  可是,那是屬於他的!

  夏風見不甘心,恩希送他的點心,他從來不跟任何分享的,那是他獨佔的甜蜜。

  「叔叔,給我吃好不好?」男孩索性開口央求。

  這下他不給也不成了,畢竟一個大男人跟孩子搶巧克力吃實在太不像話。

  夏風見磨了磨牙,勉強端出溫和的笑容。「好吧,就給你。」

  「YA∼∼」男孩歡呼,蹦蹦跳跳地進遊戲室內聽故事。

  「夏總,我們上樓吧。」院長想繼續參觀行程。

  那怎麼成?他好不容易見到恩希,可不能輕易離開。

  「你們先請吧,我想起有個重要的電話要打。」他隨口編了個理由,送走一大群礙事的人。

  恩希依然在室內跟孩子們講故事,他隔著窗,眷戀地描繪她的容顏,她的一顰一笑,強烈悸動他的心。

  她一直沒看見他,或許看見了,卻裝作沒有,他也不敢僭越,就乖乖站在走廊邊等著。

  忽地,一個身材火辣的美眉走過來,她是醫院院長的獨生愛女,在社交宴會上對他一見鍾情。

  「風見!你怎麼還在這兒?我爸爸在等你呢!」

  「抱歉,我有點事……」

  「什麼天大的事以後再說啦!你這個工作狂就不能偶爾放鬆一下嗎?」院長千金不依地嬌嗔,主動勾他臂膀。「快點跟我走,有樣東西給你看。」

  「喂!人家……」他剛想罵人,回頭卻瞥見恩希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正定定地瞧著這一幕。

  更令他心慌的,她臉上還浮漾著淡淡的、似笑非笑的笑,就像她之前看見他賭氣跟丁柔伊親吻時那樣的表情——

  這下他完蛋了!

  恩希轉身就走。

  夏風見望著那彷彿決絕的身影,整個慌了,顧不得形象,一把推開院長千金,匆忙追上去。

  「恩希,你等等!你誤會了,等等我,恩希!」

  她不停步、不回頭,快速閃進電梯裡,他趕在最後一秒也衝進去。

  兩人在狹窄密閉的空間裡相對而立,她別開臉不看他、不說話,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愣愣地站著。

  電梯門在一樓開啟,她神色自若地穿過大廳,他在她身後傻傻地跟隨,來到戶外,他終於忍不住從背後擒抱住她。

  「恩希,你別走!」

  她輕輕一顫,他不確定那是動情或厭惡,只知道自己絕不能就這樣讓她氣走,手臂更圈緊。

第10章(2)  

  片刻,她靜靜地揚嗓。「你放開我。」

  他聞言,立即鬆開,像個犯了錯等待受罰的孩子,發窘地站著。

  她回過身,明眸凝睇他,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原來是夏總經理,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遇見你。」

  好生疏的稱呼,她果真生氣了嗎?

  他凜然,看著他毫無表情的臉,有些倉皇,有些無助。

  這不是他想像的重逢畫面,他怎麼會倒楣到被她撞見自己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她一定誤會大了!

  「聽我說,恩希,剛才那女的是醫院院長的千金,我跟她……我們是在宴會上認識的,就見過幾次面而已,我跟她不熟,一點都不熟。」他急迫地解釋。

  「是嗎?」她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可我看那位小姐跟你,好像挺熟的。」

  「那是她自己硬要勾著我的,我剛要甩開……」

  「看來夏總經理還是跟從前一樣,超∼∼受歡迎呢!」

  這話裡噙著的嘲諷,誰都聽得出來。夏風見垂頭,超沮喪。

  見他神情頹喪,她唇畔的微笑反而加深。「夏先生總是這麼魅力無邊,不管是女人或小孩,好像都很喜歡你,剛剛我彷彿還看見你送巧克力給孩子吃?」

  「嗄?」他愣了愣。「對,是送了沒錯。」

  「夏先生大概是鬆了一口氣吧?我想那巧克力應該不太好吃,送人也好。」

  「不是那樣的!巧克力很好吃……我是說,雖然一顆都還沒吃,但肯定好吃的。」

  「既然好吃,為什麼到現在一顆都沒吃呢?」

  「因為……捨不得啊!那要吃上一個月的,所以我想慢慢品嚐。」

  「那有什麼?吃完了再買一盒就是了。」

  「那不一樣!是很重要的人送我的……是我最愛的女人。」

  「是喔。」她淡淡的,臉上的笑意還是很謎樣。

  他忐忑不安地猜測她思緒。「是你送的吧?恩希,每個月定期寄手工點心來的人,是你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聳聳肩。「看來你有個神秘仰慕者吧!」

  「就是你啊!」他急了。「恩希,你不是說自己從小就最仰慕我嗎?」

  「我說過嗎?」她歪過臉,作勢想了想。「嗯,好像是說過吧。不過你應該知道,人的感覺是會變的,小時候的想法,不代表長大後也會這麼想。」

  他悚然,身子發冷。「你的意思是……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我們是在說愛不愛嗎?不是在說『仰慕』?」她眨眨眼,似乎帶著點俏皮?但他不敢確定。

  「那麼,你還愛不愛我?還是你……討厭我?」他問話的口氣好可憐,完全不見一絲從前的飛揚跋扈。

  恩希盯著他,心弦揪緊。

  真是傻瓜啊!討厭的話,會每個月送點心給他吃嗎?他怎會問出這種傻問題?不過捉弄這個傻瓜,還真有趣。

  想著,她又悄悄地笑了,不知怎地,他愈是惶惑,她愈想捉弄他。唉,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心眼?

  「我的討厭或喜歡,很重要嗎?反正夏先生身邊不缺女人,比我漂亮溫柔可愛的,多的是吧?」她逗他。

  他卻緊張得聽不出她在開玩笑,很憂鬱地皺著眉。「恩希,你生氣了嗎?我跟你道歉。」他認真地賠罪。「一年前的事,對不起,我不該欺騙你,不該強迫你留在我身邊,不該設計沈意飛跟岳清荷,我也向他們兩個道過歉了,他們都說願意原諒我……」

  「那可真好,你全身而退了呢。」她繼續捉弄他。

  他凝望她,煩惱地歎息。「你明知道如果得不到你的原諒,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站在我這邊,我也不會快樂。」

  她心念一動。「你不快樂嗎?」

  「沒有你在身邊,不快樂。」他黯然低語。「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

  怎麼會這麼傻呢?他還要對她低聲下氣到什麼地步呢?

  恩希看著,都不捨了,甚至開始後悔自己一年來堅持不與他聯絡,是不是做得太狠太絕了呢?

  她揚起手,憐愛地撥撫他髮際。「笨蛋,我早就原諒你了,你感覺不到嗎?」

  他震顫,感覺到她的憐惜之意,又驚又喜,心臟狂跳。「所以你還是愛我?」

  她嘟嘴,撇下手,輕輕地哼。「我可沒那麼說。」

  那到底是怎樣?她怎麼忽冷忽熱的?

  夏風見焦灼不已,一顆心七上八下,眼看她轉身又要走,他連忙挽留她,拉扯之際,一條掛在她胸前的煉墜閃進他眼裡。

  他下意識捉住,發現那是一條串著戒指的鏈子,而那枚戒指,正是他一年前親手為她戴上的訂婚戒。

  她一直留著,還把它戴在胸前,戴在最貼近心房的地方。

  他驀地懂了,狂喜的浪潮在胸口洶湧起伏。「這是我送給你的戒指,你一直帶在身上!你是愛我的,恩希,你愛我!」

  他又叫又笑,手舞足蹈。

  她沒好氣地抿抿嘴。「對啦,那又怎樣?你很得意嗎?」

  「我不敢。」他立即站定,端正姿態。「我怕自己不小心又惹惱你,隨時會被扣分。」

  「你怎麼可能怕被扣分?」她嘲弄。「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我只能仰望你的。」

  「你別取笑我了。」他苦笑。「別這樣鬧我,我會緊張。」

  恩希驚訝他仍然經不起玩笑。「你是怎樣?就沒有一點幽默感嗎?」

  「現在沒有。」他苦惱地承認。

  而她的心,霎時一塌糊塗地融化。他愈是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她愈明白,這一年來他是如何想著她、思念著她。

  他是愛她的,很愛很愛,愛到惶恐,愛到不知所措,愛到……令她心痛。

  她接近他,仰望他的眼神柔情似水。「傻瓜,你不知道自己有特權的嗎?」

  「什麼特權?」他不解。

  被她愛的特權。不管他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只要他肯道歉、肯悔改,她永遠會原諒他,永遠捨不得不關心他,就算想著要懲罰他,還是會心疼他。

  恩希甜蜜地尋思,正欲說話,手機響起簡訊鈴聲,她取出看了看。「是小刀。」

  「什麼?!」夏風見震驚。「沈意飛傳簡訊給你?傳什麼簡訊?你們一直有聯絡嗎?他一直知道你在哪裡嗎?那上次我跟他喝酒,他竟然還裝不知道你的下落!」他又氣又著急。

  她噗哧一笑,笑顏又嬌又俏。「那是因為我不讓他告訴你。」

  「所以你們真的有聯絡?」

  「當然!我們可是好朋友。」

  他面色凝重。

  她看出他心裡想什麼,忍不住好笑,嬌嗔地逗他。「你臉色幹麼這麼難看啊?大少爺連我跟誰交朋友,都要干涉嗎?」

  他緊盯她,眼神憂鬱。

  她見他不吭聲,臉色一變。「你真的要管?」

  「不是那樣。」他握住她的手,藉著手心的暖意傳遞情意。「我現在已經懂了,愛不能用搶的,不是獨佔或掠奪,是接受與給予,要兩情相悅才行。所以我不會干涉你,恩希,你想怎樣就怎樣,我知道你是自由的,誰也關不住你。」

  他終於明白了!

  恩希感動,主動傾身投入他懷裡,依偎著他,傾聽他熱情的心跳。「你知道嗎?這一年來我一直在等你對小刀他們道歉。」

  「是這樣嗎?你怎麼不早說?」他好懊惱。「早知道我早點找他們道歉就好了。」

  「當然要你自己想通才行。」她輕輕拍打他胸口。「老是要我逼你,有什麼意思?」

  「那幸好我上次巧遇沈意飛,就請他喝酒賠罪了,不然還不知道多久才能見到你?」夏風見又慶幸又哀怨,頓了頓,忽地覺得不對勁。「奇怪了,那傢伙怎麼不早點跟你說我跟他道歉的事?」

  「他說他忙忘了。」恩希嬌笑。

  「什麼?他忘了?!」夏風見怪叫,目光陡銳,咬牙切齒,好想扁人。「那傢伙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他是藉機報復,折磨我。哼。」

  她笑了,揚起眸睇他,眼神嬌媚含情,十足女人味。

  他被迷得暈頭轉向,霎時忘了對沈意飛的忿忿不平,腦子不爭氣地發熱。

  「我愛你。」千言萬語,他只想到這句話。

  卻是最關鍵的一句,猶如魔咒。

  她心動地閉眸,微微仰著臉蛋。

  他會意,吮住那兩瓣柔軟瑩亮的唇,以吻封緘一生一世的誓言——I  Love  U

尾聲  

  這天,夏風見帶恩希來到她以前開的咖啡館,店外多了一塊小庭院,處處植栽,綠意盎然,店名也改了,門簷上掛著銅雕的招牌,寫著「I  Coffee」。

  I  Coffee?這麼巧?和她在高雄開的店同名?

  恩希驚訝,站在落地窗外看店裡擺設,比之前更精緻了,桌椅都是特別設計,木造的質感溫潤,牆上嵌著古色古香的壁燈。

  「這是新開的店嗎?」她好奇地問。

  「是我們的店。」夏風見微笑,牽著她的手推門進店時在。「你離開後我跟房東買下這裡,重新裝潢過了。」

  「你買下這間店?」她理訝異了,望著他的眼眸璀璨晶亮。「那這店名是你取的嗎?」

  「是啊。」

  「可是怎麼跟我……」她不敢相信,難道他早就知道她在高雄開了家同名的小店?但不可能啊!如果他知道她藏身之處,怎麼可能不來找她?

  他笑望她。「你不是說,我跟你解釋過虛數嗎?我說,虛數是數字家的浪漫,是夢想,要放在心裡,是吧?」

  她傻傻地點頭。

  「你說你從此以後,就用腦子記其他東西,卻用心記著我。」他停頓,眼神變得深情,抬手溫柔地撫摸她秀髮。「所以我才取這樣的店名,我買下這裡,是為了等你回來。」

  她懂了。

  這個「I」,跟她們一樣,都代表了「愛」,代表他用心記憶著她、等待著她——

  「過來。」他忽地拉她來到吧台前,要她坐下,自己則站在吧台後,取出來咖啡機與咖啡豆。

  他動作熟練地磨豆煮咖啡,像已經這樣做過數百遍,然後,他煮出一壺濃醇芳香的咖啡。

  「喝喝看。」他斟一杯給她。

  她聞著咖啡香,芳心怦然而動。「什麼時候學會的?我記得你以前不會煮的啊。」

  「當然練習了很久。」他期盼地望她,等待她的評語。

  她啜飲,細細地品味,櫻唇滿足地揚起。「很好喝。」

  「真的嗎?」他眼神一亮。「有比沈意飛煮的好喝嗎?我的技術不比他差吧?」

  原來如此!他努力學著煮咖啡就是為了跟假想的情敵一較高下。

  恩希忍不住笑了,心房滿滿地傾溢柔情,她看著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懷疑自己哪一天能夠不再愛他?

  她想,她會愛他人今生今世、來生來世。

  「傻瓜!」她輕嗔,主動將他的臉扣近,獻上輕憐蜜愛的一吻。「就算你給我沖的只是三合一,我也會覺得是這世界上最好喝的咖啡。」

  他與她嬉戲般地啄吻,一面得意地問:「所以你最愛我嘍?」

  「只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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